第二百四十六章 天王盖地虎
刘国昌骑了一匹果下小马，后边跟着稀稀拉拉的队伍，这些人穿着跟一般明军不同，大部分都是丛林迷彩T恤，脚下打着草鞋，别看他们行军很松散，但隐蔽性特别强，只要一有动静，这帮人便能立马隐没在密林之中。
“姓李的怎么说?“刘国昌边说边拿着一根狗尾巴草剔牙。
“姓李的说他家张守备想请咱们能话事的去他寨子里叙一叙。“
“呸!“刘国昌吐了一口唾沫，“我可没空跟他浪费时间，林管带那边给的时间期限可快到了，咱们要是不能按期到达，可是要吃军法的，他爱投不投，广西广东多少人想投澳洲军都没门路呢!“
“管带大人，不过据姓李的说，他们是围中左所的清军所部，因为被奸贼陷害，这才不得不落草为寇。小人看他们新剪的辫子，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刘国昌掐着胡须，“那可有意思了!这样我还真就得去会会他，沈队正，你去他寨子里先打听好虚实，只给你两天时间，他若是不投，咱们就不管了。“
“是!“
刘国昌部因为一直在粤北游击作战，没有得到过澳洲讨逆军的直接训练，因此作风上是半文半白，明军讨逆军风格皆有，跟土匪打交道反而更得心应手。
这姓沈的队正轻装简从，孤身带着两个卫兵便前往马进宝的山寨，附近大小三十余寨，还没有不卖白毛耗子面子的，想来这新来的应当也知道江湖上的规矩。
马进宝所在的山名虎威山，掳掠了十几个行粮站后，粮站的工匠也都在里边，因此安营扎寨甚是迅速，全都是按照军事标准所建，再加上选的地方地势险要，真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将来哪怕官军来围，没有三四倍人也是吃不下的。
“沈队正，虎威山到了。“向导到达山前便不再前进。
沈队正扔给他一枚澳洲一元银币，向导千恩万谢，又磕了几个头才离去。
“前边虎威山的弟兄，本人是白毛耗子刘国昌部下沈队正。跟你们张守备通报一下。“
那守门的兵喊道，“不会是又是哪个山头来拜把子的吧，下一句是不是天王盖地虎啊？我他娘的都会背了!“
沈队正一愣，看来对方是老油子了，便笑道，“好兄弟，宝塔镇河妖，快去叫张守备来开门!“
却说张符宝正好巡视到寨门，看到一小兵正跟门外拌嘴，走过去一看，这不是上次接头的沈队正吗，“二狗，别他娘的废话了，赶紧开门，这是贵客。“
守门士卒闻讯拉开大闸门，张符宝张开双臂，“沈队正，莫怪我弟兄，这几日附近十几个山头的土匪都要过来拜山头，说要拜我家马总兵当大哥，我可去他娘的，老子好歹也是正规军，谁愿意戳这里当土匪啊，因此便吩咐手下的弟兄，再有土匪骚扰，便轰走。“
沈队正脸一红，合着自己把别人当土匪，别人也把自己当土匪了，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就刘国昌部穿的迷彩T恤，老百姓看起来那就没有大红鸳鸯袄威武，甚至破破烂烂，跟和尚百衲衣似的，不是土匪那就是叫花子。
虎威山道路曲折，每个转角处都有隐蔽岗跟明岗两个哨位，沈队正仔细观察了一下，土匪不可能做得这么仔细，看来张符宝所言不假。
“里边是我家马总兵营帐，沈队正小心脚下，马总兵已经在里边恭候多时了。“张符宝将沈队正带到大帐前，自己守在门外。
沈队正跟张符宝抱了个拳，跨步进帐，只见为首坐着一个豹头环眼的将军，他身穿清军镶白旗泡钉棉甲，只是剪了辫子，头发披在肩上。
“标下大明澳洲讨逆军刘国昌部沈福宗，见过马总兵。“沈队正先敬了一个澳式军礼，然后又来了一套明军礼节，给足了马进宝面子。
“沈将军快坐快坐。“马进宝笑呵呵地让人给沈队正看茶，“我听闻你们是在澳洲麾下，现在要去福建?“
“正是……“沈队正对作战计划不想多说。
不过马进宝已经猜到了几分，“这次清军不好对付啊，光北路军所带的大炮就有三四十门，南路军我不知道，想来也不会少于这个数，你们澳洲就派了你们这个数?“
马进宝端详着沈队正，这家伙穿得破破烂烂，手下两千人送福建莫不是送人头去，他摇了摇头，若是澳洲也是这般光景，投了他们更没前途。
沈队正笑了笑，“马将军，看来你对福建局势很了解，不过对我们澳洲讨逆军却不知啊!“
“此话怎讲?马某愿听一听。“
沈队正站了起来，张开双臂，身体转了转，“莫要小看了我两千人，若是遇上清军，我敢保证在这山里，我们能拖着他一万人上不了战场。“
沈队正拍了拍斜挎的皮套，“正宗澳洲产大喷子，一发入魂。“
马进宝不是很明白啥是喷子，“你们不用刀剑作战?就凭这能拖的住上完清军?“他心中很是不屑，要不是对这喷子好奇，他都想将这家伙扫地出门了。
“当然不是，不过我进来佩刀被门将没收了。“沈队正一愣，“旁边的是金瓜手雷。“
“这样说吧。“沈队正总觉得哪里不得劲，“我们部就不是去跟清军硬碰硬的，是打击清军后勤部队的，马总兵，不过就凭我身上的装备，就是满洲兵也莫想沾一点便宜，要不我出去演示一番?“
“可以啊!“马进宝哈哈一笑，“打击后勤部队，我更在行，那谁，霍成彪你说是不是。“
马进宝带着沈队正进了演武场，路上两人还交流了一下讨逆军待遇，以及现状，马进宝这下倒蛮心动的，尤其听说马蛟麟也在澳洲人那边办事，这他娘的都是辽东老熟人啊。
“你的意思是说，若是投了澳洲人，有可能要迁居海外?“两人边走边聊。
“海外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没有中原战乱不是?“沈队正笑了笑，“要是我，我宁愿选择迁居海外，把爹娘妻子都放澳洲，我孤家寡人在这边，死了也不可惜。“
“你说的也是……“马进宝啧了啧嘴，想到自己家室还在金华，说不定此时已经被鞑子拘了。
“若是能给我的那帮金华弟兄谋个太平日子，马某也知足，不过在这之前，我还要先弄死库成栋。“
沈福宗把火枪递给马进宝，后者拿在手里端详了会儿，“好铳啊，库成栋所依便是那几百杆波尔快铳，寻常风雨不侵，任是我军刀法精湛，挨上一弹子，也不过一具百十来斤的肉罢了。“
沈队正笑了笑，“风雨不侵?那不是我澳洲对火枪的基本要求吗？“
马进宝举起喷子，对着前边的目标扣下了扳机。“轰!“
一声巨响，马进宝被后坐力震得连退了几步，要不是有亲兵扶着，怕是得坐地上。
“总兵大人，总兵大人。“亲兵们吓得脸色发紫，连忙过去搀扶马进宝。
“咳咳咳……“马进宝用手扇了扇烟……半天憋出来一句，“真他娘的带劲!老子要是投了澳洲人，能不能装备这种火铳?“
“当然能啊!澳洲各种铳，就看马总兵怎么选择了。“
“妈的!“马进宝推开众人，“他娘的投了，老子就是要用火铳教库成栋重新做人!“
第二百四十七章 再战江东桥（一）
闽南自古龙蛇攀，犬羊阑入为窟宅;
亢公仗钺起东海，剑跃蜿蜒弓霹雳！
一战筑京观，再战解椎结，三站合围百仞城，万灶星罗尽树栅……
古来多少名帅，因为贪图功绩，不知进退之法，导致功亏一篑，何况新晋之将?只是苦了那万千好儿郎，父精母血、天地精珀，抵不过宰牛杀羊的一刀，唉……
却说从漳州撤出之后，郑成功并没有直接回到中左所，而是在长泰、江东桥一带设置了第二道防线，以期延缓北路军，乃至达到歼灭部分敌军的目的。
这江东桥是漳州和泉州的必经之路，敌军如果从漳州进军，必须要过江东桥，江东桥左边是万松岭，右边是鹤峰，地势险要，特别适合打游击。
“甘辉，黄山不在了，你暂时领后军，埋伏在灌口，如果敌军撤退，必须及时劫杀！“郑成功戳着地图，“澳洲军到哪里了?“
甘辉指着万松山后边，“据说昨天已经运动到了石岗山跟文山附近，离我们不远了，但是他们行动隐秘，今天还暂时不知道他们的消息。“
郑成功点了点头，“不能寄希望澳洲人能及时赶到，我们必须自己把敌军钉在江东桥，黄山已经给我们争取了足够多的时间了。“
众将领命而去，回到各自的阵地，本来甘辉领前军，但灌口那个位置更重要，黄山人又不在，郑成功只能将最信任的大将甘辉安排过去，这样首先跟清军交战的变成了陈俸的右军，陈俸所在为头叠一冲，主要是火器部队，他后边是林胜，担任头叠二冲，万礼跟陈埙为头叠三冲，再后边便是次叠，次叠多是刀枪藤牌，埋伏在万松岭跟鹤峰之间，而郑成功则领中军戎旗镇作为机动部队。
陈俸的头叠一冲正对江东桥桥面，路面开阔，没有任何阻拦，因此压力最大。
“兄弟们，咱们甲就不要卸了。“陈俸自己身穿这泡钉棉甲，巡视在阵地上，“唉，你个瓜怂，地窝挖挖好，躺里边屁股都露外边。“
“将军，后边的江东桥断不断?“士兵们都关切地看着陈俸，因为一路上郑军拆掉的桥不知凡几，但现在不一样，大家阵地都设在桥前，万一上头来个破釜沉舟，那真的连逃都逃不掉了。“
陈俸站到土堆上，“大家就放心吧，江东桥不会断的，第一，咱们在这边不是要跟清军死磕，只是阻截清军，第二，还有众多兄弟部队没有过桥，国姓爷仁义，不可能抛下大伙。“他手指向漳州城，“这一仗要是干趴清军，咱们继续围城去！“
“好！“士兵们欢呼道，“拿下长泰县，围死漳州城！拿下长泰县，围死漳州城！“
陈俸跳进地窝，抬头看着天空，天色越来越暗了，交战后郑成功将会以三支火号为约，一发准备战斗，二发据守工事，三发清军中伏，全军杀出。不知道今晚会不会看到第三发成功升天。
郑军因为陈锦营中变故，多了不少时间巩固江东桥防线，但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陈锦已经被杀了，只以为是黄山殿后之功，因此没有趁北路军指挥混乱的时候一举冲击大营，这同样也给了库成栋整合清军的机会。
拿到金砺的命令后，库成栋迅速召集王邦俊，杨名高，马得功还有张天禄入营待命，当初一纸令下，诸将都以防区郑军骚扰为由，拒不出寨，库成栋大怒，带着新军跟炮营将最近的王邦俊部给包围了，王邦俊见事不可为，便倒戈投降，杨名高还有马得功等三人商量了一晚上，毕竟库成栋有金砺的任命书，在大义上占着名分，而且吃了王邦俊后兵力雄厚，三人也只得乞首听命。
“张总兵，东江桥附近地势险要，你部居前，新军跟炮营紧随其后，王邦俊负责保卫我中军外围，马得功殿后，明白了吗？“
张天禄其实内心很不服气，他是苏松提督，怎么忽然一下子就受一个家奴节制了呢?这明显就是库成栋以公挟私，想把自己放前军来跟郑军消耗掉。
“库将军，我部以步兵为主，若是陷入敌军包围，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脱身，要不然让马总兵担任前军?马总兵麾下骑兵很多，脱离战场比较容易。“张天禄其实也说的不无道理，骑兵殿后干嘛?到时候方便跑得更快吗？
库成栋怎么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不过现在正是杀人立威的时候，得让其他几个总兵瞧瞧，反抗自己没什么好果子吃。
库成栋头也没抬，“让你当前锋，那是抬举你，若是有意见，去跟平南将军提啊！在我节制下一天，你就得服从我命令一天。“
“……喳！“张天禄只得服软，无奈地接下了命令。
天色越来越暗，太阳本还没有落山，但是因为四周都是山的缘故，小道上已经点起了火把，只剩下些许阳光透过树林洒在路面上，火把跟光斑星星点点，宛如一条长蛇般朝江东桥走去。
张天禄骑在马上，他担心地看着四周的山脉，心想如果我是郑军，必定要在这里埋伏一支奇兵。
“眼睛都给我睁大了，看看附近山上有没有什么动静！“张天禄吼道，尽管他已经派出去几波斥候，但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报……“一声长啸从远处传来。
张天禄心中一凛，“前方情况如何?“
斥候喘着粗气，“郑军占据了江东桥，桥东边有郑军守卫，其他人正在渡河。“
张天禄眉头一皱，“那路两边呢?“他指着两边的山头，“山上有没有探过?“
“山上地势险要，只有步卒草略地看了一下，并没有发现郑军部队。“
“不对啊……“张天禄拍了拍脑门，心道难不成郑军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只知逃窜了?
他摆了摆手，后边的部队相继停下，张天禄朝后看了看，火把照在士兵们的脸上，大家都很疲惫了。
“原地休息一柱香的时间，不准卸甲，不准离队！“张天禄命令道，他必须搞清楚里边到底什么情况，否则进了口袋可就出不去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再战江东桥（二）
士兵们纷纷蹲下，从包袱里取出干粮，就着竹筒里的水艰难地吞咽着，虽然这地方看起来阴森可怖，但走了一天的路了，脚已经酸的不行。
“张总兵！库总兵命你部迅速占领桥头，敌军正在过河，当半渡而击！“传令兵飞奔而来。
“啥?跟库总兵说，这地方容易受埋伏，我先把周围打探清楚。“张天禄抬头看着天空，“让库总兵多加小心。“
刚送走第一个传令兵，张天禄还没来得及喝口水，第二个传令兵就到了，“张总兵，请速速进军，军机稍纵即逝，违令者就地正法！“
张天禄一摔帽子，“他娘的催催催，老子手下三千多人不是人命?等我打探清楚了，能有几个时间?“
副官连忙拉住张天禄，“大哥别冲动。“然后从兜里掏出几两碎银子塞到传令兵口袋里，“兄弟别介意，张大人不是在骂你，也不是埋怨库总兵，他是心里急啊，跟库总兵说，我们现在就走。“
“二弟！“张天禄叹了口气。
“来了来了。“副官捡起地上的帽子，掸了掸灰，然后给张天禄带上，小声嘀咕道，“大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么多兄弟都看到了，是他强令咱们进军的，就是糟了埋伏，上头追究下来，也怪不到大哥头上。“
张天禄情绪有点激动，“我哪是在乎这些，我是在乎兄弟们的命！”
尽管张天禄不是很愿意，但也没法承担战场抗命的罪名，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向前出发，准备趁郑军渡河时半渡而击。
库成栋骑在马上，周边不停地有各部传令兵来回报告情况。
“大人，两边的斥候一共派出去十批，但是到现在只回来了七批，左边万松岭有三批还没有回来。“
“不等了！“库成栋看了看天色，“马上天就要全黑了，他们指不定在山里迷了路，郑军主力正在渡河，围歼他们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让卢丕昌立马推进炮营，马得功保护炮营，新军随我压阵！“
陈俸躺在地窝里，刚刚已经有前哨报告清军逼近，但春天的夜晚仍然很寒冷，再加上南方天气阴冷潮湿，士兵们不得不围在一起烤火。
“都把火灭了！都把火灭了！“巡营的哨官来回叫喊着，头叠头冲有很多火铳手，他们储存了不少火药，万一被火星引燃，这么密集的阵地恐怕跟放鞭炮似的，一个窜一个，都不用清军打过来，自己就能炸崩溃。
陈俸裹紧身上的大毛衣，嘴里哈着热气，“二冲三冲都准备好了，等会儿我就在头冲，总兵以下，谁跑杀谁，明白了吗？“
士兵们搓着手里的武器呵呵笑着，他们知道这是个口袋阵，只要清军闯进来，那就别想跑了，一场稳赢的仗，能不开心吗？
“稳住了稳住了！“大地开始有规律地振动，前排长枪兵将矛尾戳在地上，然后向前半蹲，他们身后的火铳兵们纷纷点燃手里的火折子，放在火种罐里，陈俸朝天上发出第一枚信号弹。
郑成功在后方看到升起的信号弹，“快……让次叠三冲往前贴，快往前贴，火器营赶紧做好准备。“然后紧接着让人发射了第二枚信号弹。
甘辉领着后军在灌口，接连看到第二枚信号弹，心中不禁有些着急，他位置便是口袋阵的阵口，但清军这次行军十分吊诡，前后拉的距离很长，其前锋已经快跟右军陈俸交战，中军在灌口附近徘徊，后军却放着骑兵来回游走，按照一般老将配置，本应当骑兵在前冲击，近战兵在后，清军要么是主将脑子不清，要么是遇到了高人，这样根本没法将口子收紧，一旦他从灌口截后路，很容易被清军后方骑兵反包抄。
“咚！咚！咚！“郑军的火炮部队首先打响，二十几门火炮在固定阵地上朝江东桥前方发射着弹雨，这些炮本是攻漳州城所用，但郑军围了漳州城好几个月都没啥结果，可见这些火炮威力确实不怎么样。
实心的铁球砸到夯实的地面后跟打水漂一样飞入人群，张天禄的步兵还没有进入冲刺状态，这二十几个大铁球砸下了，中者即死，擦者即伤，饶是火炮威力一般，也吓得众绿营兵惶惶不已，脚下的步伐不禁乱了起来。
“压住压住……“张天禄冒着炮火来回压制着部队的行进速度，“他娘的咱们的炮兵呢?“
说话间清军后方的火炮也响了起来，清军火炮威力可就比郑军大多了，当时西班牙人可不仅仅出售波尔式火枪这么简单，连带着卖了几十门四磅八磅炮，八磅炮不方便行军，便被陈锦拿来装上了杭州城墙，尽管如此，四磅炮也不是郑军小炮能比拟的，清军听着己方火炮，心中稍稍镇定。
“甘辉怎么还没收口?“郑成功见清军发炮，心中不禁急了，第三发信号弹迟迟不见升空，此次包围很可能功亏一篑。他在阵地上来回踱步。
“国姓爷，陈俸已经跟敌军交战了。“传令兵来报，前方喊杀声一片，郑成功从黑夜里也能看到头叠放火铳炸出来的星星点点，就跟山里的萤火虫一样，一明一灭，转瞬就是一大片，就是不知这恍惚间，又有多少青壮命丧黄泉。
陈俸艰难地抵抗着，头叠的火铳兵蹲在地窝里朝清军射击，清军架着自己人多，根本不管对射，撂了一大批人后便立马冲进了头叠头冲阵地，杀的陈俸火枪兵根本来不及反应。
“不行！甘辉不发信号，咱们给他发信号，让他立马下山截后路，就这么打下去，就成消耗战了。“郑成功收到二冲三冲已经接敌的消息，心中无法笃定，立马命人朝空射击了第三枚信号弹。
甘辉眼见清军还在灌口徘徊，还不到收口的好时机，但前方令下，不得不从，
“唉！“他一拍大腿，“咱们冲骑兵冲不得，立马冲击炮营，先把清军炮营吃掉。“万松岭伏兵一声炮响，从清军两边杀出。
中军正是库成栋营帐所在，自打他夺了兵权后，炮营便一直掌握在手里，本次甘辉冲击炮营，怕是要硬碰硬了，整个清军中，可以说除了库成栋的嫡系，其他部队战斗意志都不怎么高，比如后方的马得功，中军外围的王邦俊，这才是正确的突破口，但甘辉不知道啊，他选择中军在战略上是种冒险，成功了能一举将北路军击溃，倘若失败，江东桥将会成第二个马蹄山……
到底是北风压倒东风，还是北风压倒东风，大家拭目以待。
第二百四十九章 胜券在握
“咖！“这样的声音在战场上毫不起眼，但对张天禄来说却很要命，他的马腿踩在地窝里，然后被郑军一棒子敲断了，战马嘶鸣一声，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身躯压在他身上，使其动弹不得。
“大哥！“副官骑着马越过人群，却不料五六杆长矛一同刺了过来，副官顿时被挑下马，刚一落地，便被郑军士兵抹了脖子，清军见将旗落地，死命地往前推，想要把张天禄给拉回去。
“那个当官的，抓不回来就给我砍了！“陈俸很显然注意到了这个情况，招呼士兵立马向前抢人。
张天禄死命地拽着自己的腿，刚刚副官就倒在他身旁，脖颈里的血濡湿了地上的沙子，顺着缝隙流入马身体下，湿湿滑滑的，竟然让腿稍稍有了松动！
“呼……咚！“清军的炮弹拖着摩擦空气的尖啸声不停地砸向郑军阵地，陈俸被炸的尘土满面，想上前夺旗，又苦于清军火器输出不停，“这他娘的弹子不要钱吗？“
张天禄的左腿其实也已经骨折了，冒着郑军的铳子箭雨，几个士兵架住他的臂膀往后拖。
“慢点慢点！“张天禄咬着辫子，脸色憋的通红，还好密集的火力将冲上来的郑军压制住了，一个亲兵收好将旗，也不敢打开，生怕再次吸引集火，郑军的弓箭仍然跟下雨似的从天而落，但都被亲兵们拿盾牌挡住了。
“他奶奶的，火炮怎么停了！“张天禄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炮声越来越稀疏，现在索性都没了，“快往回跑！“
原来甘辉的后军从灌口冲出后，直接跟炮营外围的马得功部打起来了，库成栋见炮营有被吃掉的危险，连忙让人停止炮击，准备向后撤退，不过这一行动正好给了郑军头叠喘息之机，郑成功带着他的戎旗镇一抓住机会，立马带着次叠的刀盾兵贴了上去。
“啊……“一支箭插到了张天禄铠甲缝里，这一路上护卫的亲兵越来越稀疏，能帮忙遮挡箭矢的盾牌也没多少了。
“完了完了！“张天禄拖着断掉的左腿，前边除了他周边还有清军在战斗外，外围都是贴上来的郑军，更别说还有郑成功的铁人部队，肉眼可见的范围里，均是甲片反射的寒光，可谓是四面楚歌，孤立窘迫之极。
“总兵大人，后边也有郑军，咱们被包围了！“浑身是血的亲兵拿着牛尾刀护卫着张天禄，此地已成死局，张天禄要是投降了还好，大家都能活，他要是死了，那都得跟着陪葬。
“嗖嗖嗖！“弓箭不停地从张天禄耳边飞过，又有几人被射倒。张天禄倒在地上，“投降了，降了！“
这已经是他的第二次投降，第一次呢是在扬州，那时候还是顺治二年，因为多铎围攻，他跟二弟一起投了，就是刚刚被抹脖子的那位，尔后为了纳投名状参与了扬州事件，当然这年代来回跳很正常，比如李成栋，因此张天禄见事不可为，果断地投降了郑军。
陈俸笑呵呵地走上前，“把这位爷给我捆了！“然后抓住张天禄的辫子一刀斩断。
“呸！追的这么急，着急去见阎王吗？“陈俸喘着粗气，一直等人将张天禄捆好，这才继续向前，甘辉那边还没有打出结果来呢。
“总兵大人，前边你就别去了，甘将军那边太危险了，遇到了清军新军。“前方战士来报，刚刚郑成功亲自带领戎军镇跟次叠击溃了张天禄，现在变成了库成栋跟郑军主力硬碰硬了。
“开火！“阿布尔开克站在新军中央，他身边的火枪手以队为单位围成了一个个小方阵，这也是阿奇博德教的。
甘辉居高临下带着骑兵冲击，却发现根本近不了敌军的身，不是被火枪打死，就是离近了被长矛手给扎成刺猬，而且库成栋的火炮营也没有跑远，时不时给郑军人群密集的地方来上一炮，装了霰弹的火炮一扫一个扇面，中者人马皆碎，围观者无不胆寒。
“贴上去，贴上去。“甘辉送走一波又一波的士兵，但这无疑在送死，如果黄山在这边，恐怕战局还不会打得如此僵持。
库成栋得意地看着外围满地的尸体，“陈锦老匹夫自以为很厉害，可是他取得的战果可有我一半多。哈哈哈，跟阿布教官说，这仗打下来，他便是头功。“
“大哥，趁着天还黑，敌人看不见，咱们快撤吧，前边张天禄败了“陈恩从帐外赶来，他们兄弟几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都当了官儿，旁人不敢说，也不敢问。
“撤什么撤?“库成栋笑道，“张天禄自己抗命不从，要是早听我的，郑军根本来不及组织反击，死有余辜。”他手指着外边到处都在开火的方阵，“任凭他几路围攻，我只一路去，只要弹子足够，今晚我就要杀过江东桥，直扑长泰，再下海澄！“
库成栋确实有他自信的资本，收口的甘辉部在火炮跟火枪的连番打击下快崩溃了，郑成功拼死拼活带着嫡系戎旗镇想要挽回局面，奈何敌军纹丝不动，甚至有反攻的迹象。
“好！哈哈哈哈！“库成栋看到败退的郑军狂妄地笑了起来，“郑军如此不堪一击，在我面前简直就是土鸡瓦狗，说不定我们还能在金砺之前攻下中左所！“
陈恩、李忠等人纷纷弹冠相庆，库成栋越成功，他们就越安全，“大哥，想必马进宝肯定是投了郑成功，拿下中左所，咱们把马进宝斩了，就死无对证了。“
库成栋嗤笑道，“若我攻下中左所，即便朝廷知道是我们干的又怎样呢?他马进宝人头已经不重要了。“
“报……“忽然一个传令兵骑马闯进了行营，来人来不及打千，立马下马报告，“总……总兵大人，咱们后边又来人了，卢大人快扛不住了，请总兵大人快快发兵救援！“
众人本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又节外生了枝，真是一环套一环，库成栋心下大怒，立马着新军营并马得功回援，也不管他郑成功主力了。
第二百五十章 节外生枝
“大哥！“卢丕昌看起来就比其他人惨多了，浑身没有一片完好的衣裳，脸被烟雾熏的漆黑，“前边的敌军跟桥边的不一样，他们的火铳……火铳比咱们的要厉害！“
李忠拍了拍卢丕昌的脸，“醒醒，醒醒，三弟，你不会被打傻了吧，天下火器，咱大哥排第二，谁敢称第一?“
陈恩也在一旁应和，卢丕昌越说越急，“大哥，你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我真没骗你，咱的火铳一打一个眼儿，敌军的那些火铳，一打一窟窿啊！“卢丕昌边说边用手比划着。陈恩李忠还是在笑，这么大窟窿，那怕不是被炮给轰了。
“先把三弟带下去擦一擦脸。“库成栋朝李忠使了个眼色，看卢丕昌的样子不似作假，但这又让他有些疑惑，讲道理，郑军如果真有这么厉害的埋伏，为何不早一点出现?现在主力部队都溃败了，然后收口的合围部队才出手?就是想摘桃子，也不至于挑这么个时机啊。
“让马得功打头阵，王邦俊殿后防备敌军溃兵。“库成栋还是不舍得拿自己人上去填，万事谨慎为妙，先等马得功试一试再说。
阿布儿开克收到命令后，立马下令士兵停止开火，然后排着横队原地转弯，前队变后队，朝激烈交火的地方前进。
林宇跟张煌言、张名振等人埋伏在丛林里，独步老和尚在一旁打坐念经，只有黄山很着急，来回踱步。
“林管带！咱们再不全线进攻，前边就完了！“黄山跑到林宇面前，“跟库成栋打仗的绝对是我军主力，说不定国姓爷就在军中，咱们耽搁不得啊！“
林宇也是眉头紧皱，“下边都是火炮，咱们也没有重武器，只有粘在他们身边，慢慢给他放血，往上冲就是送死啊！“
“唉……“黄山也不是不知道这难度很大，可是也不能眼看着国姓爷遭难。
“林管带，我这就给你跪下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今日若是我们见死不救，他日就不担心友军对我们袖手旁观?“黄山说完就真的要下跪了。
张煌言跟张名振深知被队友出卖之苦，因此对黄山颇为同情，便劝林宇，哪怕让舟山残兵参与也好，马进宝正是恨不得手撕库成栋，也是一心求战，刘国昌则无所谓，他没少挨郑成功的打，心理上没什么负担。
“别吵吵了！“林宇推开众人，“各位兄弟，不是我不愿意救人，而是我根本没有指挥各位的权力。“林宇朝几位抱了个拳，“刘国昌知道的，他根本不受我节制，你们更是无从谈起，如果想打，我不拦着各位，我就是参与，也只有百十来号人。“
黄山连忙朝几个头领磕头，“几位好哥哥，救了我家国姓爷，黄某这辈子就卖与他了。“
马进宝把黄山扶了起来，“黄兄弟，我跟你打了不少次，不过不打不相识，马某最佩服忠义之人，我去！“
张煌言跟张名振也纷纷点头，林宇见大家都参加，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跟刘国昌商议了一番，也加入了战斗阵营。
几人商量了一下部署计划，马进宝跟张煌言都是近战兵，等会儿从正面冲，林宇的一百多号实验兵还是穿插在丛林里用夏普斯打击敌方炮兵，刘国昌的人就混在冲击部队中，用喷子跟手雷见机行事吧。
“快……快调转炮头！“炮营发现敌军从后方杀出来后慌了阵脚，再加上卢丕昌跑了，炮兵人心不稳，好几次装错了炮弹，不仅实弹霰弹不分，而且还有人直接打了火药包，也就听个响，对面的人毛事没有。
但几十门火炮总有炸的响的，马进宝深知库成栋火炮营的威力，因此让士兵分散着跑，而舟山兵则初次接触这类火炮，没成想照着火炮面门就吃了三发霰弹，炸得士兵死的死，伤的伤，后边的呆若木鸡，内脏碎肉就跟下雨一样洒得满地都是。
都是浙江人，马进宝的金华兵立马让舟山兵扑地，火炮有射击间隙，趁着这个间隙再往前跑。
马得功骑在战马上犹豫不前，刚刚有人偷偷告诉了他张天禄被俘虏了，现在库成栋让自己打头阵，这明摆着想借明军铲除异己。
“大家别离炮营太远……别冲别冲。“马得功唯有将自己跟库成栋绑起来，到时候库成栋才不会见死不救。
“嗖嗖嗖……“马得功只听到几声苍蝇似的声音，便发现身边好几个士兵中弹倒地了，吓得自己连忙跳下战马，躲在马匹身后，“日！明军鸟铳什么时候能打这么快?“他抬头偷偷朝周边四顾，却只见山上零星的火光，不见鸟铳兵列阵的样子。
受到马得功部的裹挟，炮营又重新镇定了下来，将半数炮口对准了马进宝跟张煌言部，这下两部可遭了殃，表现一点也不比郑成功好，每冲击一次，都会被扫倒一大片，而且最离奇的是，滚烫的霰弹打中刘国昌部配备的金瓜手雷，那就成了人肉炸药包，用霰弹打出了榴弹的效果。往往清军一炮下去先死一片，连环爆炸再死一片。
林宇在山上看得直骂娘，“让他们狗日的别逞能，都以为自己铜头铁臂呢！“
独步老和尚正在念往生咒，忽然停了下来，“林管带稍安勿躁，起风了……“
“我管你姥姥的风！“林宇骂了一句脏口，“老和尚，都这时候了，谁管你风花雪月啊?“
独步和尚也不恼他，“起风了，风在两山之间出不去，敌军火炮打个不停，等会儿风一旦倒灌，他们就什么都看不见，管带可趁此机会从两边出击，一举拿下敌军炮营。“
“老和尚有两下子啊！“林宇眼前一亮，尽管黑夜里视线不好，但敌军炮兵仍然能通过对方火铳的方向找到敌人，但烟一旦笼罩，那就成真瞎子了。
“赶紧通知刘国昌、马进宝，趴地上别动！过会儿等信号一起上！“林宇连忙下令。
天上的月亮宛如白玉盘一样，照得大地影影绰绰，库成栋正在观察前线战况，忽然李忠给他拿了件披风，“大哥，起风了，别着凉了！“
“让三弟回阵地，加大炮击力度，所有炮口全部对准后边明军！“库成栋冷笑一声，所有人都想弄死我，今晚就让大家看看，究竟鹿死谁手！
第二百五十一章 起风了
“咳咳咳……“卢丕昌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刚刚回到阵地不久，便按照库成栋的命令将所有炮口全部调转朝后，然后以最高频次开炮，没成想打的次数越多，积累的烟雾也越多。
“卢大人，先别打了……”马得功捂住口鼻，眼睛被熏的通红，“再打下去咱们的兵得先被呛死了。“
“停停停！咳咳咳……“卢丕昌也觉得烟雾有点大，刚刚还静若止水的空气似乎泛起了涟漪，而炮兵阵地选的地方在谷内，风灌进来后无法排除，一直在原地打旋儿，真是猪八戒进了蒸笼，屁股底下冒烟。
“大人，不能停，不能停。“前方又跑来一个把总，“敌军开始进攻了，咱们遭不住他们的火力。“
卢丕昌是智多星，但不代表他是个合格将领，现在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让他拿决定，他瞬间就懵了，再加上敌军攻势又急，便一会儿让人装弹，一会儿又让人将炮弹卸在阵地上，整个阵地乱糟糟的，只要一个火星便能殉爆掉附近五十米内的所有人。
“对着烟雾里射击，不要停！“林宇给自己的兵下令道。
“林管带，已经看不到目标了，咱们子弹有限，乱打的话等会儿就只能拼刺刀了。“
“别管其他的，再不打等会儿就没机会了。“林宇从山上借着火光看到刘国昌的人正在朝炮兵阵地进攻，外围那些马得功的歪瓜裂枣失去了炮兵庇佑后，果断露出了本质，跟搂着喷子的战兵一接触便崩溃了。
“轰……“卢丕昌好不容易让人开了一次火炮，结果弹子全打到逃窜的马得功人马身上，马得功见事不可为，连忙骑上战马向后逃窜。
“扔手雷，扔手雷！“刘国昌趴在炮兵阵地前，士兵们纷纷拿出身上的金瓜手雷，“我他娘的好好请你吃一顿金瓜。“
手雷屁股呲溜溜地冒着烟，士兵们暗数三秒，然后扔到炮兵阵地里，紧紧的捂住了耳朵。
“轰！轰！轰！”爆炸声此起彼伏，飞蹿的手雷不仅仅炸死了阵地上的士兵，还引燃了随地放置的炸药包，殉爆接二连三地发生，乃至引燃了火药库
“轰隆隆隆……“黄山再一次看到了升起的蘑菇云，“我日他姥姥！清军莫不是中了金参谋的气球炸弹！“
爆炸的威力将炮营撕得粉碎，甚至连藏在外围的明军也未能幸免，刘国昌部很多人只穿了一件迷彩T恤，余波将他们的衣服震飞，不少战士震的七窍流血，躺在地上已经动弹不得了。
库成栋距离爆炸中心很远，但巨大的震动也让他差点没站稳，不过炮营爆炸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来不及思考，立马下令全军撤退。
“大哥！“李忠跪在马身下，“踩着我的背上马！“
库成栋也不推辞，顺手拿了把战刀，“二弟，跟着新军不要脱离，能不能跑出去，就看他们能不能成事了。“众将官纷纷上马，驱赶着士兵涌向灌口。
兵书上说围兵必阙，但凡只要有条活路，人都不会做殊死搏斗，但现在唯一的生路便是灌口，清军战斗力倍增，就连胆小如鼠的马得功都冲在前边，先跑出去的升官，后跑出去的只能升天了。
明军众将被炸的晕乎乎的，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到谷内的清军如潮水般涌了出来，后浪推着前浪，根本无法阻挡，好些刘国昌的兵趴在地上被活活踩死，一部分人想拦住清军，也不过两三个回合便被冲垮。
“拦不住了，让马进宝跟刘国昌撤出来。“林宇心在滴血，谷内狼奔豕突，前后几部的伤亡怕是得有上千人，“别把人都拼光了，咱讨逆军不打死仗呆仗。“
“库成栋就在乱军里，林管带，放虎归山遗患无穷啊！“黄山遗憾地看着部分清军突围出灌口，“这厮狡猾奸诈，放走了不知道又要害死多少人！“
林宇不满地看着黄山，“黄提督，张煌言张名振还有马进宝可不是我们讨逆军，他们跟你们一样都拿着鸟铳刀盾，你看看都死了多少人了，现在你家国姓爷安全无虞，你还要追杀库成栋?“
黄山脸一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老和尚便帮两人打圆场，都是一家兄弟，别闹了和气，黄山又是赔礼道歉，又是自扇嘴巴，倒让林宇有些下不来台。
清军的突围一直持续到天明，明军也不敢下场较量，便大大方方地让出了一条路，库成栋一伙除了炸死了卢丕昌，其他人都毫发无损，全须全尾地逃回了漳州。
“哎哟……哎呦……“战场上一直到太阳升起来都有人在哀嚎，林宇捏着鼻子在死人堆里翻来翻去，他发现刘国昌找不到了。
“刘国昌不是在后边吗？一个大活人能去哪儿？就是炸成肉泥，那也得给我拼出来！“林宇一脚将一个清军头颅踢飞，这尼玛太恶心了，谷里的泥好像被翻过一遍，到处都栽着尸体，完好无损的都没几具，残肢跟内脏在阳光的曝晒下很快便散发出难闻的味道，再不清理尸首，附近很快便会蔓延瘟疫。
“刘管带找到了，找到了！“远处一个士兵张着双臂挥舞着，“他还活着！“
大家连忙赶了过去，只见刘国昌浑身是泥，只见两个眼睛在滴溜溜的转，嘴里在不停地灌水。
“老刘，老刘！“林宇晃了晃刘国昌。
“你说啥?“刘国昌晃了晃耳朵，拖着长音喊道，“我听不见，耳朵好像被震聋了！“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林宇笑道，“老刘真不愧是白毛耗子，看这样子刚从土里钻出来不久。“
“林管带，刘将军被炮营爆炸的泥土给埋了，刚爬出来又被倒下的两具尸体给埋住了，要不是我们看到有手在动，那就真找不到了。“张煌言啧啧称赞，“真乃军中勇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先把他抬回去吧。“林宇捂着鼻子，“咱们这边受伤的兄弟都先抬回中左所，到时候统一接回琼州或者悉尼疗伤。郑成功那边怎么样?他人没事吧。“
马进宝抱了个拳，“黄提督早上就回去了，刚刚从桥头传来了信息，郑将军那边死伤也很惨重，不过他人还好，没被伤到，就是前军提督甘辉受了重伤。“
老和尚独夫连诵佛号，“这江东桥打下来，最终两败俱伤，国姓爷没个两年怕是恢复不过来，对咱们反攻大业怕是不小的挫折啊。“
“至少中左所之围算是解了。“林宇心中毫无波澜，悉尼那帮奸人正在考虑如何削弱郑家，这不就齐活了……“现在金砺在泉州，陈锦这次损失怕是有上万人，贵州湖南战场没有出结果前，金砺估计不敢在福建乱动。“
众人纷纷点头，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如果让清军顺利合围中左所，到时候可能死伤更要翻倍，这样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划算的。
战场上收拾了一番，林宇挑了几十件清军新军留下来的武器装上了车，这些需要拿回去研究研究，评估一下清军产能，就算夏普斯射速快，射程远，要是鞑子快速拉起一支近代燧发枪部队，到时候也够讨逆军头疼的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张煌言骑在马上，回头苦笑了两句，他马上就要跟鲁王去悉尼了，心底里有时候甚至在想，要不就去南国当个富家翁，过个太平日子了却残生，但此情此景又让自己感到羞愧。
“张大人，走吧。“独夫停下马，“鞑子一日不除，天下苍生就一刻不得安宁。他人看他们是一具枯骨，老僧却看到的是一群罗汉跟菩萨。“
张煌言跟独夫抱了个拳，“多谢高僧开导，咱们走吧。“
独夫点了点头，众人慢慢消失在夕阳里。
第二百五十二章 林宇相亲
回到中左所之后，林宇又跟朱以海盘桓了两日，很多伤员需要本地救治，还有一些需要转运，这当中协调起来还真是需要不少脑筋，林宇以前没干过这种事，本来也不需要他负责，但身边又没有能人，连续几个晚上头发都要薅秃了。
此外鲁王郑成功这边事也不少，鲁王府邸要搬，郑成功想买澳洲火器，他就是一个人劈成八瓣，也遭不住这么多人去磨嘴皮子，所以没过两天，林宇便天天一大早跑码头当监工，正式闭门谢客。
朱以海自去了监国，但是身家还是不少，光装船就装了三艘，他那个小朝廷跟随者散了差不多一半吧，这一半不忍飘泊异域，郑成功便收留了下来，另一半对鲁王死心塌地的另包了一艘船，到时候会跟朱以海一起去悉尼。
“东西轻拿轻放，别撞坏了。“林宇站在码头，准备送部分随从先走，船上还有一批江东桥缴获的武器，因此他万分关注，一直盯着苦力用棉花填满缝隙，才让货物上了船。
“林将军，林将军，你等一会儿。“孔尚洋跑得气喘吁吁，也难为这老头了。
“你慢点，慢点。“林宇走上前，“我现在不走，跑这么急找我有啥事?“
“你容我喘会儿气。“孔尚洋扶着箱子，“你上次托我办的事……我给弄好了。”
“不是，老头儿，我托你啥事了?你可别瞎说啊！“林宇看了看四周，生怕白帽子宪兵跳出来。
“林将军你怎么贵人多忘事呢?“孔尚洋皱着老脸，“亏我一介读书人，拉下脸面去帮你做媒人，你自个儿倒置身事外了。“
“媒人?“林宇摸了摸脑袋，“我以为你跟我说笑话呢，怎么着，人家把女儿送来了?”林宇眼睛亮了起来，“有没有照片给我看看?“
“啥?照……什么片?“
“瞧我这记性！”林宇一拍脑袋，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你快带我去看一看。“说完便抓着孔尚洋的手便走。
“林将军……林将军，注意下行为。“老头将林宇手一拍，“老夫可提醒你一下，这次只是对方的大伯，他要是觉得满意了，便可下聘约，你这样子毛毛糙糙的，人家哪敢托付于你啊?“
“那也就是说今天女的不在?“林宇一脸失望，“相亲不都是男女一起吃个饭那种?我跟她大伯有什么好谈的……“林宇摇了摇手，“那你让他等一等，我这边事儿还挺多，等我忙完了再说。“
“林将军，大明内地跟澳洲风俗不同，这点你要理解，在琼州我就常常跟金参谋交换这方面的意见，澳洲民风开放，但也要尊重内地风俗嘛！“
“行行行。“林宇连忙答应了下来，孔尚洋说起话来就没个结尾，“晚上我做东，你帮我约一下她大伯，我也得看看他家风怎么样。“
“这个是自然的，既然林管带父母不在澳洲，我看自己去也合礼数，他也挑不出刺来。“孔尚洋凑到林宇耳边，“先把礼物准备准备，万一今晚谈成了，给点他大伯好处，以后话好说些。“
“你这老头，我原本以为你是个老夫子，没想到人情世故都很熟悉嘛。“林宇打趣道，“你先回去吧，晚上原鲁王府见。“
孔尚洋完了一桩心事，心中大定，便回到府中约人，这姑娘家到底是什么背景呢?原先他跟林宇说女子家是个官人，这倒也不假，只是还是祖父那一辈儿的，她爷爷乃是浙江湖州都转运盐使司鲍奕衡，跟盐有关的都是肥差，当时阉党魏忠贤亲信魏广微盯上了这个位置，便网罗罪名将她祖父下了诏狱，这么说起来还是忠臣之后呢。
鲍奕衡死后，留下了三个儿子，此女便是二儿子的独女，他大伯常年做生丝生意，跟孔尚洋来往颇多，曾多次捐钱纳粮，资助舟山的鲁监国势力，因此孔尚洋极力将此女说媒介绍给林宇，第一也是出于巩固澳洲人跟鲁王势力的关系，第二也是报答鲍家相助之恩。
“学廉，这林管带今日在帮殿下料理搬家，晚上一起吃个饭。“孔尚洋找到鲍学廉告诉他这个消息。
“只是我要提醒一下，林管带为人直爽正直，但终究是个武人，学廉兄可要想清楚了，终究不似读书人那般知书达礼。“孔尚洋再次交心地说道，他其实更倾向于内地士子。
鲍学廉笑了笑，“孔先生不要见笑，鲍某还是能替侄女做个主的，自先考被奸人陷害后，我就对圣人微言大义产生了怀疑，士农工商，我兄弟三个都选择了最次等的末业，又何必嫌弃他人是武将呢？况且世上原本哪来文贵武贱之分?汉唐何等盛世，可见谁轻慢了武将?我朝局势如此败坏，可见学了赵宋才招此祸患，我却尤其喜欢直爽之人，只要他品行正直，在这乱世里能给我侄女一个安生之所，我鲍某还有什么奢求的呢?“
孔尚洋连番赞叹鲍学廉深明大义，又仔细跟他透露了一下林宇的身份，说是澳洲承宣布政使司两只手数的过来的大将，鲍学廉倒反而觉得自家可能配不上人家了。
从码头回来后，林宇因为不是跟姑娘单独见面，便把张煌言、张名振、马进宝，以及独步老和尚一起叫上了，他们舟山鲁王系的本来就跟鲍学廉认识，听林宇说了之后纷纷表示这是天作之合，无论如何都要促成这桩婚事。
“我上次还看到林管带手刃鞑子，就凭这身手，我就觉得他是个好汉子，俗话说自古美人爱英雄，鲍学廉是占了人家便宜了。“张名振哈哈大笑。
“阿弥陀佛，要是促成了这桩婚事，将来林管带要是生了儿子，老僧愿意将毕生所学教与他。“
“老和尚！那我儿子岂不是要出家，那可不行。“林宇脸盲摇头。“我还想给老林家留个后呢。“
“你就得瑟吧，多少人想拜独步为师都没机会，你到好，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张煌言笑道，“当个俗家弟子，不剃发，不受戒，将来也可结婚生子的。“
林宇摸摸头，“我对这方面不是太懂，晚上我要是说错话了，你们可得帮帮我！“
“包在我身上！“几人纷纷打包票，看来这亲是不结不行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酒桌胡言
中左所鲁王府原本只是一本地富商的宅子，朱以海奔闽之后，郑成功便买了下来安顿鲁王随从，而且为了监视方便，这里距离郑成功府邸也就隔条街的距离。
“学廉啊，哈哈哈，咱们这边都是老熟人，就不客气了。“孔尚洋作为长者走在最前边，后边二张纷纷跟鲍学廉抱拳，舟山一别，怕是一年有余，若不是这次饭局，恐怕今生再无缘相见了。
鲍学廉一身儒士打扮，尽管他嘴里说百工无贵贱，但潜意识里还是未能摆脱时代的桎梏。
“这位小将军便是我跟你提到的林宇，林管带。“林宇走在最后，孔尚洋领上前来，“学廉，不瞒你说，林将军不久前刚打完鞑子，你我誓愿恢复中原，到如今怕是都没他杀过的鞑子多啊！“
林宇连忙拜见亲家伯，“大伯，我发了誓，不杀完鞑子，就不成家的！“
“说什么玩意儿呢，你不成家，今天叫你来干嘛?“张煌言连忙打住林宇，“这孩子有点认生，他估计是想说匈奴未灭，无以为家。“
“是是是，我就是这个意思。“
鲍学廉上下打量了两眼，“不错不错，老夫就是遗憾年轻时未曾学得一身武艺，否则今日何必抱憾，定然跟诸位一起杀个痛快。“
“大伯，杀人何必用武艺?“林宇拍拍腰间的牛皮包，里边是他配发的现代手枪，“就是八十老翁，我稍微指点下便能取敌上将人头。“
孔尚洋拉下脸来，“林宇，好好的宴席，不得胡闹。“
不过鲍学廉倒感了兴趣，“孔兄，不妨事，天还早，你们前两天说得神乎传神，我是真的想看看。“
“阿弥陀佛。“独夫老和尚双手合十，“这等杀神，两位就别胡闹了，国姓爷府就在隔壁，他还没从这次大战中恢复过来呢，你们就在他隔壁放铳，别惊扰了别人。“
“是是是，上人说的有理，那我们就进去谈一谈，我倒想听听小林将军的趣事，给我讲讲澳洲风物。“鲍学廉连忙将众人引入府内。
鲁王府已经被搬的差不多了，里边甚是冷清，就是今天组织宴席的厨子跟丫鬟还是找郑成功借的，几人也没赏玩的意思，按照宾主次序直接坐了下来。
“学廉，不知学浠这次怎么没能一起到福建来啊?“孔尚洋给林宇使了个颜色，让他给鲍学廉斟酒。
“唉，还不是因为鞑子的原因。“鲍学廉推辞了一番，“前番他们要几路大军攻打中左所，本来海上也发了兵的，我怕万一兄弟两个都折在海上，便让愚弟待在家里，结果没想到走了一半，鞑子自己退了兵。“
张煌言张名振互相看了一眼，“我们前几日还听黄山说过此事，据说当时国姓爷把看家底的商船都派了出去，结果鞑子刚过洋山岛就打道回府了，真是咄咄怪事。“
“要么鞑子水军不敢跟郑氏争锋，要么就是他们内部出事了。“林宇抬起酒杯，“大伯，孔先生，还有几位，我先敬你们一杯，你们随意。“
鲍学廉心道这孩子还是有点心眼儿，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小林将军说的不错，不过却不是鞑子水军怕国姓爷，而是确实出了点事。“他朝桌子凑了凑，“我听说南洋红毛国来人了，鞑子江南水军在外洋跟红毛打了一仗，结果被红毛打得丢盔弃甲，然而更吊诡的是，红毛国没有乘胜追击，竟然要跟鞑子和谈……“
“红毛国?是荷兰人还是葡萄牙人?“林宇眉头一皱，“没想到这帮浓眉大眼的原来也跟鞑子穿一条裤子！“
鲍学廉笑道，“我倒忘了，听孔先生说，澳洲在南洋之南，那红毛国在澳洲哪里?“
林宇摇了摇头，“内地只知道红毛国，却不知道红毛也分好几国的，而且国家不在南洋，他们之间互相打来打去，你不说清楚特征，我不知道是哪国。“
鲍学廉叹了口气，“这些也是我听海上跑船的说的，本人没有亲眼见过，不好武断下结论，不过红毛掠夺成性，又不讲信誉，要是跟鞑子勾结起来，日后东海洋面怕是不得安宁啊！“
“大伯，不管是红毛还是鞑子，要走东海那肯定得经过大员，等我回去跟老金说一下，让他搞两条飞剪拦在大员附近，是谁就清楚了。“林宇又给鲍学廉斟了一杯酒，“狗日的荷兰人，要是被我发现是他们，那巴达维亚就完了。“
“唉……这事就交给林宇吧，今天既然是说媒，咱就不讨论国事。“孔尚洋按住越喝越高的林宇，“小林将军，咱们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家祖籍跟双亲呢，你也说说，不然学廉也不放心把侄女交给个来路不明的人。“
林宇脸颊喝得通红，“不瞒亲家伯，我自己一个人在澳洲，家里人丁凋零，不过忝为澳洲上贤达，又是个将军，澳洲倒也没人敢轻视于我！“
“林将军，不是这个意思。“鲍学廉知道林宇误会了，连忙打招呼，“只是一门亲事总要有媒妁之言，长辈点头，若是林将军家里最长，那就没这些规矩了。“
“亲家伯，找长辈还不容易，我到时候让王仁东给你写份信，在悉尼天天开会给我们催婚，他肯定愿意捞这个活儿。“林宇越说舌头越直。
“不知这位王先生是林将军什么长辈?“大家都好奇地看着林宇，还从来没见他说过自己家事。
“王先生?“林宇笑道，“就是我们老大啊，南洋将军、澳洲承宣布政使、讨逆军唯一的大元帅、上贤达院英明的领袖……“
张煌言连忙拉住林宇，“唉唉唉，你多吃点菜，我看你一杯又一杯，别第一天就在亲家伯面前丢脸。“
不过鲍学廉心里倒乐开了花，嫁女要么门当户对，要么能高攀豪门，这小子虽然愣愣的，但看样子在澳洲地位不低，自己家在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勉强还能在江浙数得上号，但这几十年家族一落千丈，已不复当年风光，澳洲人风头正盛，能结成亲家，将来说不定还能重振家族。
鲍学廉连忙扶住林宇，气氛倒又热了几分。
第二百五十四章 酒桌胡言（二）
林宇等人喝得酒酣耳热，“亲家大伯去，你这个大伯我认定了，别说我在这边没父母，等媳妇儿过了门，我就叫你爸爸！“
“这孩子……“独夫大和尚笑了笑，“我们做长辈的今天也算个见证，照中原规矩呢，女儿家没过门之前是不能出闺的，但是澳洲路途遥远，总不可能让林将军在鞑子眼皮子底下完婚，老僧倒有个想法，不知鲍先生愿不愿意听一听?“
“上人但说无妨，我正为此事愁着呢。“
老和尚看着林宇，“澳洲悉尼也是个商业繁华之所，将来鲍学浠将女儿嫁给你，你定然要在澳洲为他置办些田地产业，不然老亲家公跟女儿分居千里，实在残忍了些。“
林宇连忙打断道，“大师，这个不消你说，我将来的岳父就是我爸爸，中式西式，只管他想的出，我就给他造的出，田他要多少有多少。“
“你先听我说完……“老和尚笑了笑，“不是怀疑你孝心，在帮你想法子呢，我的意思是，你们鲍家不如现在就到澳洲置办些产业，学浠也还年轻，不如带着女儿一起过去，将来结婚，总不至于路上还得耽搁几个月。“
鲍学廉掐了掐胡须，“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但还要跟我兄弟商量一下，毕竟是她女儿，我总不能事事越俎代庖。“
张煌言等人笑道，“那到了悉尼，我可要跟学浠做邻居，他做得一手好菜，我好几年没尝过了。“
林宇连忙抱拳，“几位，你们在悉尼的事儿就是我林宇的事，别说几栋房子，我到时候跟你们弄个村都行，你们就把一家老小都接过去，这天底下就没有比悉尼还好的地方，墨尔本也只能抵得上半个！“
“墨尔本也是澳洲的大城吗？“
林宇摸了摸头，“以前算，现在不算了，因为澳洲的名号我们独占了，他们现在叫莫迪亚洛克，也是个红毛国，但这个红毛国跟其他红毛不一样，能讲的通人话的那种，墨尔本是他们的首都。“
几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反正他们对地理也没有概念，这年头除非是皈依了基督教的中国人，其他人对地理的理解一塌糊涂，就说这红毛国，有说在泰西，有说在天竺，有说在南洋，但就没有人想过为啥除了东边都有，总之是一笔糊涂账。
宴席一直吃到深夜，众人这才依依不舍散去，好好的相亲宴，非得喝得大家称兄道弟，只剩老和尚一人还清醒着，他吩咐鲁王府的丫鬟给几人服侍睡觉，一直闹到半宿。
“嘶……“第二天都已经中午了，林宇才醒了过来，脑袋涨涨的，“这啥破酒，喝起来脑袋这么疼！“
“林将军，你醒啦，国姓爷府上的管家正在外边等您，你看要不要洗漱一下去见一见客?“一个小丫鬟进来纳了个福。
“你先等会儿，张煌言还有老和尚哪里去啦？我那亲家伯呢?“
“张大人一早便离开了，殿下那边还有事情要跟国姓爷交割，至于独夫上人，他好像去了码头，不知做何去了。
“好吧……“林宇眨了眨眼睛，“你让老管家等会儿，我洗完脸就来。“
林宇在部队里洗脸刷牙五分钟内就可以解决，丫鬟才刚走到客厅，他后脚就到了，而且军装笔挺，丝毫不乱。
“林将军，国姓爷派我过来是想有件事请您帮帮忙。“那老管家抱了个拳，“江东桥一战，我军前军提督甘辉大将军身受重伤，现在还未完全清醒，国姓爷跟甘将军情同手足，听闻澳洲有两位神医，一位擅长手术，另一位擅长配药，希望林将军能请两位神医帮忙给甘将军治一治……“
林宇摇了摇头，“让他们过来估计是不可能的，首先他俩不是军队的人，就算王总出面，也没法强令他俩来内地，要想治甘将军，你不如跟国姓爷说，让人护送他到澳洲，到那边治疗不管是药品还是器械都很足。“
“甘将军这身体能成吗？“管家满心忧虑地告诉林宇，“他现在这样子，我担心撑不过这么远的路途啊！“
“这个不用担心。“林宇安慰道，“甘将军既然是国姓爷手足，金参谋肯定不会放任不管的，咱们在琼州有专门的医疗船，药品跟医生足以吊着命，让金参谋派一艘船过来接他过去。“
“好好好。“管家一听有办法，连忙跟林宇感谢，“林将军，这次不管是江东桥还是甘将军这块，都仰赖贵军多方相助，国姓爷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现在手里还有一些物资，贵军要是不嫌弃，尽可挑了带走。“
林宇眼里一亮，这两天有人送媳妇，有人送钱粮，怎么运气就这么好呢，因此也不推辞，问了一下，物资还不少，桐油、猪鬃、粮食自不必说，还有这次大战后缴获的清军军械，几个府城的俘虏，林宇也不怕吃撑了，大笔一挥，全都要了。
郑成功自回到中左所之后，整个人有些萎靡，这次跟清军打成两败俱伤，说到底还是亏了，因为一开始郑军目标便是漳州，如果不围漳州，清军就不会出兵，现在不仅漳州未得，损失了两员大将不说，还前后死伤五六千人，所以终究是不值得的。
“国姓爷，建立新式火器军队是大势所趋，我们必须要建立澳式军队，否则等清军壮大，咱们就成板上鱼肉了。“黄山这两天一直陪着郑成功，既是开导他，也是想劝谏他新火器的必要。
郑成功想了会儿，“新火器好是好，不过太费银两了，还不知道澳洲人愿不愿意卖呢。“
“国姓爷，澳洲人他们难道就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我愿意再去一趟琼州，琼州不行，那我就去悉尼，就是磨破嘴皮子，我都要把新火器求来。“黄山对澳式火器部队着了魔，“新式火器贵，那有贵的道理，就说这次库成栋，他手里不过两千多人，就能追着咱们五千人打，配着火炮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咱们耽搁不得了。“
郑成功想起江东桥的火炮就是噩梦，自己戎军镇被炮弹打中后就像犁过一样，黄山说的没错，总不能坐以待毙，下次库成栋再来怎么办。
被黄山越说越心动，郑成功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让他去找澳洲人买两千杆火枪，四十门火炮，这下子怕是要跟库成栋刚到底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去国离乡
郑成功命令黄山带了一百多中下级军官，组建了一支观摩团跟着林宇一起回琼州，因为怕路上被红毛或者清军水师劫杀，又单独派了一些武装商船护卫，不过船队大了，速度也就慢了。
“王爷，厨子已经把早膳准备好了，您再不用膳，粥就凉了。“小太监已经是第二次上来催朱以海了。
“赐给几位年纪大的老臣吧。“朱以海坐在一把折叠床上，“不要再上来烦我了，故土江山，恐怕是最后一次跟她再见面了。“
小太监默默地退了下去，鲁王这条船保证了他的身份，船上人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原鲁王府的长随，因此对朱以海的喜好习性都很了解。鲁王喜欢静坐，以前在舟山经常在海边沉思，这个习惯一直没改掉。
“开船咯……“一声长号从船头传来，船工在桅杆上爬上爬下，他们需要放缆绳跟风帆，海鸥也被惊醒，纷纷从波浪里捕捉小鱼，朱以海觉得有些烦躁，只得回到船舱。
“王爷，这是国姓爷在开船前送上来的，说能解王爷思乡之苦。“小太监抱来一个盒子。
朱以海瞥了一下，不过是个普通锦盒，里边看起来还挺沉的，小太监都直不起腰来。
“国姓爷说了是啥东西吗？“朱以海坐下喝了口茶，“若是寻常金银珠宝，放库房造册便是了。“
“我也不知道，不过国姓爷吩咐了，说要您亲自打开。“小太监也不敢放地上，手臂开始有些微微颤抖。
“呵呵呵……“鲁王笑了笑，“我在中左所的时候，国姓爷未曾送来一物，如今要走了，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他就是巴不得我走。“
“那……“小太监也不知如何是好，抬头看朱以海是什么态度。
“你打开吧，我也好奇呢。“
小太监将绸布一点点剪开，里边是个檀木盒子，上头挂了把铜锁，钥匙就系在旁边。
“还是我来吧。“朱以海站起身，拿起铜钥匙，打开锁芯。
“咔哒。“盖子弹了起来，里边一个湖青色的花盆，花盆里装满了还湿润的土壤。
“王爷，郑成功这是在耍您吗？“小太监眉头都竖了起来，还好是王爷亲自打开，要不然只经过自己的手，下次清点的时候怕是自己说都说不清了，谁会相信堂堂国姓爷会只送一铲子泥土?
“他这次算是有心了。“没成想鲁王倒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知我者郑成功是也。“还用右手捏了把细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王爷，可不敢脏了手啊！“小太监拿了个帕子连忙想帮他擦掉。
“你闻闻看，知不知道这是哪里的土。“朱以海把帕子放在一边，又将手放到小太监鼻子下。
“好像有点海腥味儿。“小太监嗅了嗅，“王爷，莫不是他就在海边铲了一把土?这么寒碜的礼物也送得出手?“
“你不懂，澳洲离中原几千里地，而且因为我身份特殊，去了悉尼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朱以海惆怅地看了看外边，“我父王跟母后都埋在这地方，以后想要凭吊故人，恐怕只有手里的这一罐泥土了。“
小太监听完眼睛有些红红的，“王爷，将来恢复中原，我们再跟澳洲土王求一求情，他说不定心一软，就放我们回来了呢。“
朱以海摇了摇头，“我既然已经自去了监国身份，就再也不会参与中原事务。以后就安心在悉尼安家吧，“说完轻轻地给罐子盖上盖子。
…………
船队沿着海岸线，慢慢悠悠地从大员海峡驶过广东洋面，尚可喜的水军连忙避让，一连好几天都没敢出操。
“这地方是琼州?“朱以海刚出舱门的时候有些怀疑，在他印象中，琼州民风彪悍，是山中蛮夷住的地方，苏轼曾经被放逐到这里，只道是：“苦雨终风也解晴。“，可见过去条件是多么艰苦了。
“的确是琼州不假，澳洲人把这边当成在内地反攻的老窝了。“张煌言张名振两人站在一旁，“臣等一开始也不信是琼州，单单这码头的船舶数量，差不多已经跟泉州差不多了，而且番邦船只鳞次栉比，我们刚开始还以为到了广州呢。“
朱以海笑道，“那不是尚可喜地盘吗？以为自己被卖了?哈哈哈。“他心情看起来的确不错，毕竟在海上飘泊几天后，对陆地有种自然的亲近感，另外如果琼州都如此繁华的话，悉尼岂不是可以比拟苏、松?
船老大给船搭住下客的弦梯，这次鲁王经过琼州，因为身份的敏感性，澳洲官方将不做任何欢迎活动，以免落人口舌，毕竟永历朝廷对这位皇亲国戚很是忌惮。
“贵人请跟我来，鄙人琼州宾馆大堂经理蔡琳，总司令命令我等专程服务贵人。“来人身穿一水黑色对襟小褂，身体朝前鞠躬90度，他身后男男女女十几个人动作标准，恍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小太监自从郑成功送礼事件后憋了一肚子火，又自觉下了船被冷遇了，立马挑衅道，“放肆，来人可知贵人身份，尔等目无法纪，上下无尊卑，简直岂有此理。“
大堂经理直起了身，“贵人身份尊贵，否则也当不起一个贵字，既然到了我琼州宾馆，我们必然秉承顾客至上的服务理念，只是澳洲有上下，却并无人格尊卑之分。“
“你……“小太监刚想发作，便被朱以海拦了下来，好多事即便不满，现在拿一个下人出气确实没风度，到时候问问金无恙到底怎么回事。
“蔡经理……那就有劳了。“
蔡琳又鞠了一个躬，对朱以海宽宏大量赞美了一番，然后立马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朱以海心中一阵鸡皮疙瘩，原来府中随从服侍，哪个敢抬着大花脸，笑得跟傻子一样看着主子?这澳洲人培养的奴仆，既桀骜不驯，又让人觉得有点傻里傻气，跟那个林宇将军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风格。
不过入乡随俗嘛，自蒙难以来，朱以海受了多少白眼，这点小插曲他还不是很在乎的。
第二百五十六章 会客厅八卦
“贵人阁下，这次统摄厅给各位安排的航行路线跟以往不同，咱们会在琼州待半个月，然后转道巴达维亚，再去悉尼。“
“敢问蔡经理，能否在舆图上给我们指一下?“张煌言拱手问道，“还有这路上的气候风物，我等还是早早做准备的好。“
蔡琳从车里取出一张纸，然后掏出一支铅笔，“大家看一下，统摄厅之所以没有安排直航悉尼，是因为这路上距离太远了，怕大家坐船受不了，另外，从琼州、巴达维亚、到悉尼，风俗也是由澳内参半到全盘澳俗，给大家一个适应的区间。“蔡经理停下笔，“说实话，虽然澳洲内地俱为中华，但风俗还是相差很大的。“
张煌言接过纸条看了看，这图画的实在潦草，不过大体看出来是一直向南，传闻澳洲在南洋之南，此话确实不假。
“澳洲周边可有其他国家?“朱以海只从旁人口中听过只言片语，现在逮住可得好好问一问了。
“澳洲西南方有一大国，名叫莫迪亚洛克，其祖宗本在西洋以西，后来国内权臣篡位，莫迪亚洛克便派人将国王接了过来，此国也是澳洲第一盟邦。“蔡琳继续在纸上画道，“咱们北方跟东南，只有一些土人部落，这些人甚至连鞑子入关前都不如，但会经常骚扰边境。“
“也不可掉以轻心，鞑子也是一点点养大的，现在不斩草除根，将来徒留祸患。“朱以海提到鞑子就头疼，在他心目中，这些家伙必然也长得獐头鼠目，茹毛饮血，都不是个好东西。
蔡琳心里想笑，但职业道德不允许他这么做，澳洲土著有些都退化到旧石器时代了，组织度甚至连大一点的猩猩、狒狒部落都不如，他们要是能变成鞑子，除非时间倒流五十万年，让他们重新进化一下。
“总之不需要太过担心，澳洲是十分安全的，除了红毛能威胁我们的航线之外，其他都不足为虑。“
张煌言跟张名振点了点头，不过澳洲算作大明国土的话，南洋诸国就跟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以后得跟南洋将军建议建议，如果能打通连成一片，那南方既可以减少海盗祸患，又可以增加恢复中原的资本。
聊了一路澳洲风俗，最终二张在琼州宾馆门前跟朱以海分开，他们还需要先去司令部报道，自打签了协议后，他们就不算鲁王臣下了，舟山现在名义上归金无恙节制，所以现在顶头上司就是金无恙。
跟他们同去的还有黄山、孤僧独步，以及马进宝，黄山已经来过一次，对琼州城相当熟悉，都不消当地向导，拿着通行证在军事营区轻车熟路地摸到了司令部。
“你们今天怎么不休息休息，金司令本来准备明天再跟你们约个饭呢，这一路上辛苦了吧。“郎昊俊从门房接回了几人，他看了看手表，“今天你们要见的话，恐怕还得再等一段时间，估计一个小时。“
“没事没事，让金司令去忙他的，我们在会客厅等等就好。“黄山凑到郎昊俊耳朵边，“让人在会客厅多放点曲奇饼干，我都饿死了。“
郎昊俊抱了个拳，将众人引导至会客厅，又吩咐厨子再烤些饼干过来。
“几位，别客气，到总司令官这边就当在自己家里，他这人一点都没架子。“黄山一屁股坐上沙发，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独步老和尚跟二张面面相觑，看了看四周，貌似只有这种软椅，二张试了一下，舒服是很舒服，要是放家里内室就很不错，关键这在顶头上司办公室里，等会儿让金司令看到两人行为不整，那可就尴尬死了，因此尽管二人坐在沙发上，却挺直了腰杆，也不嫌累的慌。而独夫老和尚这种世外高人自有妙法，人家直接找了个坐垫打起坐来……
“哎……我说你们真的别客气！“黄山一手端着热茶，一手拿着黄油曲奇，“他这边的饼干是私人厨子现烤的，就是去琼州宾馆都吃不到，我第一次来也跟你们一样……“黄山喝了口热茶，“现在不吃，以后真吃不到了。“
二张连忙推辞说自己不饿，黄山瞪着眼睛，“你们真是的，等会儿我给你们包回去。“说完便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宣纸，也不管写没写字就打起包来。
张煌言心里那个急啊，眼睛看着门外，生怕被人撞到，“快快快，有人来了。“
黄山熟练地把包好的饼干藏到包里，进来的却是几个红毛，这几个家伙一脸惆怅，根本无暇估计黄山满嘴满手的油渍。
黄山将手在身上擦了擦，他在郑家几十年，跟红毛打过的交道不计其数，因此对方说什么全都一字不落地听到耳朵里去了。
“西班牙人向来就是这么无耻霸道，他们已经多次袭击咱们的商船了，这次我们在长崎的商馆甚至报告说，他们想跟日本将军结盟。“对面的红毛喝了口茶，摇了摇头，“这太可笑了，我们花了几十年才建立的关系，怎么可能让他们插手。“
另一个小红毛却忧心忡忡，“西班牙人大概是疯了，他们不仅仅在欧洲还有新大陆打压尼德兰，现在还要将战火蔓延到亚洲，还好我们有强大的同盟，这可不是北美那些该死的野人。“
“但我们必须警醒明国，有迹象表明西班牙人正在跟北方的鞑靼接触，我们在吕宋的线人说，他们可能已经有了外交关系，西班牙人貌似给一个地方总督卖了一船军火……“
黄山越听越激动，这尼玛不就是说的清军新军吗？怪不得库成栋的火铳跟火炮如此犀利，原来跟吕宋的红毛有一腿！这消息必须告知国姓爷，组建澳式军队不容再耽搁了。
“黄将军，黄将军！“黄山忽然听到有人在喊他，立马回过神来，一看是郎参谋，立马跟他抱了个拳。“金司令已经跟荷兰人谈完了，他准备先跟张煌言和张名振两位先生走一下手续，你跟高僧再稍等一会儿。“
“不妨事不妨事。“黄山连忙打招呼，“让他们先去吧，他们事情比我的急。“
二张见来人是请他们的，连忙站起来作了个揖，郎昊俊也回了个礼，三人一道进了金无恙办公室。
第二百五十七章 南渡记之马进宝
“你们尝尝呗……刚刚我看你俩板着腰都累。“黄山从怀里拿出宣纸包着的黄油曲奇递给二张。
张煌言接了过来，给几个人分了分，尝了一口，果然乳香浓郁，跟苏州的菓子相比不是一个味道，但也是极好的。
“唉，可惜了，这饼干应该趁热配热红茶。“黄山摇了摇头，“你们几个太严肃了，不晓得享受，我听人说澳洲悉尼吃的用的花样极多，估计你们都受用不得。“
“过去在鲁王府，荣华富贵也都享尽了。“张煌言摇了摇头，“现在国家蒙难，就怕日子太好过，耽于口腹之欲，而忘记国仇家恨，实在不敢多吃一口。“
独夫老和尚反而看得开，“张大人，无论是锦衣玉食，还是粗茶淡饭，来者可受，不来不求，方得一颗平常心啊！哈哈哈“说完又拿了一片饼干放入嘴中。
“你看看，你看看！“黄山指着独夫，“说实话我就喜欢跟大师一起，不管是杀人还是享用，大师总能找到让我心安的理由。“
张煌言无奈地笑了笑，四人走到了大门口，正好看到刚刚出门的马进宝，他作为降将，刚刚到宪兵队走了一遭，这白日心里的，还在浑身冒冷汗。
黄山感激马进宝在江东桥之战时挺身而出，因此战后不计前嫌，对马进宝一直很照顾。
“老马，事情办的咋样啦？“
“还行还行。“马进宝胡乱答道，“刚刚进去，先是一个女官儿，说是这儿专门管啥劳什子纪律的，就问了我一些普通问题，后来出来一阴人，把我关小黑屋，连我有几房小妾都问得清清楚楚……“
“人家要用人，那肯定得往上查八辈儿，也是正常。“黄山拍了拍马进宝，“那后来给了啥说法没有?“
马进宝挠了挠自己的辛亥头，“那女官儿说，我虽然有助纣为虐的黑历史，但是看在我及时反正，肯定不会为难我，不过我得先去海外历练历练，表现好的话再提拔重用。“马进宝拿出一张分配通知单递给张名振，“几位先生学问大，能不能帮我瞧瞧是啥意思?“
张名振将通知单举在手里，其他几人都围了过来，“兹令马进宝于八月一日之前到悉尼子午大街二十一号督军院海军司令部报道……常驻地新西兰北岛……“
“马将军，这好像是说你被划归到水师了。“张名振想了会儿，“海军估计就是水师，我们刚刚报道就是拿的陆军号牌，然后要让你驻扎到一个叫新西兰的地方。“
“这是什么劳什子鬼地方。“黄山想来想去，脑海中根本没这个地名存在过，“啊呀，老马，水师我熟悉，那比陆军泥腿子好，待船上用火炮轰一轰，然后就等着捞人，活儿要比陆军轻松。“
张名振以前也是水军将领，虽然知道黄山的话有点偏颇，但也不想打击马进宝的积极性，便连声附和。
“唉，就是要跑这么远，我干不了鞑子了，我估摸着我老婆儿女都被库成栋给陷害了，报不了这个仇实在太遗憾。“
黄山拍了拍胸脯，“马兄弟，库成栋这个狗贼也害的我失去了好几个兄弟，其他人想要他人头，还得在我后边排排队，你就不用担心了，到时候我把他脑袋送给你。“
“多谢黄兄好意。“马进宝抱了个拳，“不过我报道日期紧，就剩三四个月了，接下来估计不能跟几位同行，明天正好有艘去巴达维亚的船，我就得先走了，中途不知道还要耽搁多长时间，这段时间多亏各位一直照顾，到了悉尼后，咱们后会有期。“
“这么早就走啊！“黄山有些不舍，二张太正派，老和尚终究是出家人，也只有马进宝才能真正交流得来，他从胸口掏出几张悉尼银行兑票，“本来还想跟你路上好好聊聊，没成想你走这么急，我身上就这么点了，你到悉尼后不管吃还是穿就先将就着。“
马进宝本来还想推辞，没成想张煌言张名振也纷纷掏钱为他践行，这下都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本来还凄凉的心情顿时好了些，又跟几位伙伴说了些体己话，这才背上刚领的土黄色帆布包绝尘而去。
“阿弥陀佛，马将军远离中原，对他来说，说不定是个更好的选择。“独夫朝马进宝的背影念了几句平安经。
二张背着手，“但愿他能从低谷中走出来。“
“好了，不说了，咱们到了悉尼再去找他。“黄山安慰道，“咱们先回宾馆，回去搓个热水澡，就凭你们几个，估计宾馆里设备都用不来。“
“那还劳请黄将军带路。“
……
马进宝跟几人道别后，拿着介绍信住到码头的讨逆军招待所。
“好妹子，你能帮我看看这竹筹上写的什么?“马进宝把自己的号牌递给一个穿军装的前台。
“502房间。“招待员打了个哈欠，从柜台里掏出一把钥匙扔在桌子上，“脸盆跟毛巾在水房里都有，自己去取，明早12点之前退房。“
“不是，大妹子你慢点说，我不是太明白。“马进宝脑子里对这么多信息反应不过来。
“新来的啊……“招待员白了一眼，“水房在四楼尽头，你到五楼后，最右边就是楼梯，下去就是。明天十二点，看到墙上这个钟了吗？“她指着身后的时钟，“俩指针一起指到12的时候，你就得交钥匙了。“
“俩指针指到12?“
“真是土包子，就是吃午饭饭点之前！“
马进宝连连点头，然后从兜里掏出船票，“那这个票上是不是说明天12点开船?“
招待员不耐烦地拿过船票，“12点开始上船，一个时辰后停止登船，下午四点开船。“
“哦哦，好的，谢谢啦！“马进宝朝招待员笑了笑，内心却苦的要命，以前这些活儿哪要他亲自来干啊，都是手下亲兵来跑，现在不仅亲力亲为，还得受一小娘们的白眼，人生际遇大起大落不过如此。
他手下的兵都已经被编入新兵营，被打散后将会重新分配，等他报道后，将来也会带新的兵，唉……看来艰难的路才刚刚开始。
南渡记之澡堂轶事
马进宝趿拉着一双麻面木底拖鞋，身上穿着墨绿色背心跟短裤，手里拿着一竹脸盆，肩上挂着毛巾。
“左……右……“马进宝用手比划了一下，“这边是右边。“然后啪嗒啪嗒地下楼了。
水房里雾气腾腾，里边已经有不少军人过来洗漱，马进宝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赤条条的军人一起洗澡，心中不禁有些尴尬，他都在想要不要打盆水回宿舍搓一搓。
“等会儿。“一看门大爷给马进宝递了一把猪鬃牙刷，一块小肥皂，“进去后二十分钟，晚了罚款两块。“
马进宝不得不将牙刷肥皂放到脸盆里，找了个隔间坐了下来，热水器他已经会用了，琼州宾馆比这个要高档，但原理都差不多。
热水花啦啦地冲了马进宝一身。
“哈……舒服舒服。“马进宝好几个月没冲过热水澡了，身上怕是得有一层皴，他拿起脸盆里的小牙刷，寻思来寻思去，不知道这玩意儿咋用，又不好意思去其他隔间问别人。不过想到小时候村里杀猪匠都是用刷子刷猪皮的，估计这玩意儿用处也大差不差。
马进宝用牙刷沾了点水，然后在肥皂上刷了两下，“澳洲人倒是挺讲究的，就是忒小气了些，衣服没袖子，裤子只有半截，连刷子都这么小，刷身上的皴得刷到什么时候啊?“
他边说边拿起牙刷在脚板底搓了两下，感觉还挺痒痒的。
“喂，兄台。“忽然雾气里钻出来一人影，剃着和尚头，“能不能帮我搓搓背，等会儿我帮你搓。“
马进宝吓了一跳，把牙刷连忙扔进脸盆，“啥?啥意思啊，我不认识你啊！“
这家伙有点自来熟，“兄台，看你样子新来的吧，哈哈。“边说边拿起自己的毛巾，也不等马进宝同意，便帮他搓了起来，“兄台，伸手，我跟你说啊，咱讨逆军最宣传乐于助人，你就看这洗澡，若是没他人帮忙，你铁定搓不到后边。“
“兄弟说的极是。“马进宝还有些不适应，“这边连长官都是这么洗吗？没有亲兵帮搓?“
“咱这边又不是腐化的封建军队，讨逆军全军上下人人平等，就是陈总制来了，他也只能自己动手。“他顺手一拍，“好了，我帮你搓好了，你帮我搓一下。“
“我叫李卫东，跳虎将军的第二队队正，兄台贵姓贵部啊?“这家伙一边说一边刷着牙。
马进宝一阵恶心，强行咽了一口口水，“我马进宝，刚刚被分到海军去了，还不知道隶属哪位将军麾下。“
李卫东一来大腿，“缘分啊！我们陆战队也是海军的，我跟你讲，陆军那帮泥腿子都是没出息的才去，我们可是正儿八经王统摄钦点的，那啥百年……百年海军的那种。“
马进宝也听不懂啥意思，便问道，“既然你是海军部的，那你知道新西兰在哪儿啊？“
李卫东摸了摸头，“新西兰?反正不在日本，也不在琉球……你让我想想，若是海军，咱们现在主力部队都在南洋，但南洋的基地我都去过，真没听说过新西兰这地方。“
马进宝失望地摇了摇头，“我被分配到这地方去了，要是兄台也不知道的话，岂不是被流放了?“
“你等会儿啊。“李卫东一拍脑袋，“我们海军还有一支小舰队，主官好像叫潘学忠，他在那啥劳什子地方的。唉，那个小王，潘学忠将军驻扎的那个岛叫啥来着。“李卫东拿起一块肥皂扔到对面水龙头下。
“潘将军，他在新西兰啊，在北岛！“小王满头都是肥皂泡沫，“怎么着，你要调过去啊?“
马进宝眼前一亮，“兄台，我被分到就是那新西兰，北岛那地了，那地方打什么人啊?“
水龙头下的小王把泡沫冲了冲，“兄弟，这可不好说啊，那地方跟莫迪亚洛克有点摩擦，但是咱们没什么大矛盾，一般不会打起来，平时就是跟当地毛利人打打仗之类的，活儿比较轻松，但莫迪亚洛克跟南洋可不同，他们的船比咱们的快，枪炮也比鞑子红毛犀利，一旦打起来，怕是死人都没数的，以前听我兄弟说，他们跟莫迪亚洛克打了一次，结果一整船人都没了。“
“扯啥玩意儿呢！“李卫东连忙喝止住小王，“人家才刚来，你可别瞎咋呼。“
“嗨，就当我胡说。“小王转过身重新打了一身泡沫。
“马兄弟，那莫迪亚洛克国不是不讲道理的，我去过好几次。“李卫东连忙安慰道。
马进宝心里却毫无波澜，跟清军明军打了这么多仗，见到的死人怕是比这澡堂里所有人见过的还多，主要担心的是这潘将军地位如何，跟在他后边有没有升迁前途，要是窝岛上一辈子才窝囊呢，马进宝不怕打仗，有仗打才升的快嘛。
“时间快到了，咱们走吧。“李卫东站了起来，他从门口探出脑袋，“老李，再帮我拿两块肥皂，放我盆里。“
马进宝也洗完了，跟李卫东互留了联系方式，这才回到宿舍。他躺在床上思绪万千，也不知道自己跟澳洲人一条道走到黑是对还是错，要是之前听黄山劝，说不定在郑军中还能担任一镇总兵，现在不仅被发配到偏远海岛，说不定还得从小头目开始做起。
马进宝一夜胡思乱想，也不知道啥时候才睡着的，但第二天一早就被军号给吵醒了，招待所的军人们都飞快地到水房占地洗漱，马进宝不过穿衣慢了些，到水房的时候已经没热水了，只得胡乱用冷水洗了洗脸，回到房间收拾一番，结果到餐厅，也只剩下了残羹剩饭。
“老马！“马进宝朝后一看，却是黄山，他跑得气喘吁吁，看来很急的样子。
“老马……“黄山喘着粗气，“我就怕你已经上船了。还好还好，我昨晚给琼州饭店的蔡经理打了点招呼，蔡经理他有个熟人，名叫魏文华，是统摄厅的首席管理经理，在悉尼很有影响力，你去了可以去找他，说不定在军队还能说得上话。“说完从胸口掏出一封介绍信，“跟着澳洲人没错的，将来兄台成就必然令我难以望其项背。“
马进宝接过信，“大恩不言谢，所谓患难见真情，黄兄真是让马某惭愧啊……唉，想当初我打碉楼，真是令先人蒙羞。“
“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江东桥一战，若不是马兄坚持救我家国姓爷，今日说不定是什么情况呢。“黄山拍了拍马进宝，“跟着潘学忠将军好好干。“
马进宝抱了一拳，便再也没有回头，拿着船票，去了改变他一生的地方。
南渡记之孤僧独步
“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罗耶．菩提萨埵婆耶……“独步老和尚自己单独一个房间，一大早便盘坐在床上做早课，黄山出去时他正好瞥到一眼。
“嘎吱……“房间门被推开了，独步放下双手，“黄将军可起的真早，不知给老僧又带了什么。“
“老和尚，别说你鼻子还真灵。“黄山笑道，“刚刚楼下餐厅给你带了俩素包子跟豆浆。“说完将手里的食盒放到桌子上。
“大师，不知道你早上起来腰痛不痛。“黄山一屁股坐到席梦思床垫上，“这床第一次睡觉得软和，但不知道为啥睡了容易腰疼。“
“我不疼。“独夫到卫生间洗了洗手，“因为我晚上都睡地板。“
黄山睁大了眼睛，“当真是高人！“黄山用脚跺了跺地板，“跟家里的木板床也差不多，回头我也把被子铺地上。“
独夫拿起一个包子，“你跟我一老和尚倒是挺投机，佛缘不浅呐。今早怎么没见到两位张将军?“
“他们帮鲁王在跑腿，估计是想最后尽一份君臣情分。“黄山问道：“对了，你的事怎么说?“
老和尚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我还没见到金司令，昨日听说南方红毛的事没处理完。鞑子若跟红毛同流合污，恐怕流毒更深。”
“而且我这两天在琼州逛了逛，发现不少有意思的地方，倒不着急去司令部了。”
黄山蹦了起来，“大师果然性情中人，琼州玩乐的地方我都熟悉，说真的，来这边不玩两天，那岂不是枉来走一遭。”
“哈哈哈！“独夫大笑，“黄将军何必跟老僧开玩笑，我虽然破了杀戒，但还不想得个花和尚的浑名。”
“那大师想去什么地方?“
“我前几天在琼州府城转悠的时候，发现有不少日本人。“独夫叹了口气，“唉，自从二十年前我离开朝鲜开始，无不以克复中原为己任，后来大厦将倾，便受我王旨意，欲联合天下豪杰，共同恢复中华，为此曾多次东渡日本，但日本将军本就不与大明亲近，地方诸侯互相征伐，毫无大义，次次无功而返，现在朱舜水先生还在扶桑乞师，我却在琼州看到了不少日本大名的旗帜，所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岂能不觉得有趣?“
“大师……“黄山诧异地看着独夫，“琼州府城的日本人都是南部岛津家的，他们参加了澳洲人组织的讨逆军联军，奉永历陛下为正统，岂是北部儿将军所能比拟的?“
独夫心下大骇，“黄将军，那岛津跟德川现在有关系如何?岛津可还奉德川为将军?“朝鲜自从壬辰倭乱后便跟日本建立了通信使关系，但岛津倒向大明的消息从来没听说过。“
“具体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岛津跟江户向来面和心不和，就算臣服德川幕府，但阳奉阴违也不是不可能。“
“了然了然。“独夫点了点头，“这样来说，老夫奔波了大半辈子的事，没成想澳洲人来了两年就给解决了……不容易啊。“说完拿起笔，“可惜我王还不知道南方发生了什么事，自甲申之后，朝鲜中原消息断绝，我想回朝鲜一趟了。“
“你不去悉尼了?“黄山刚刚送走了马进宝，这下老和尚又说要走，心里不禁感到一阵不舍，“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跑这么远不合适吧，而且海上蟊贼倭寇很多，要不我去找林管带，他不是说有快剪刀船吗？让他们派人去得了。“
独夫摸了摸光头，“我昨晚想了一晚上，觉得我去悉尼也没什么作用，不过一大寺而已，我何必在乎区区俗名。“
他看着黄山，“而且不瞒黄将军，老僧初次到中原时还不是和尚，不过假借了和尚身份好在鞑子眼皮底下传递消息，结果装的久了，我自己都相信了，罪过罪过。“说完连忙合十、口呼佛号，“死在我手里的鞑子汉奸怕是有数十号人，将来老僧要是圆寂，估计地藏王菩萨都不渡我的。”
黄山笑道，“老和尚，黄某其他不敢说，将来要是在我之前圆寂，我帮你塑金身，受我闽地百姓世世代代顶礼膜拜。“
“哈哈哈。“独夫仰天大笑，“老僧心里受用啊！“
“那你还是先别做决定，我跟你去问问金司令。“黄山还是不放心他一个人走，“具体怎么安排听主家安排可还行?“
独步想了想，“那我先去问问吧，若是金司令能安排妥当，我就是从此之后纵情于山水又如何。“
说实话独夫是落寞的，任谁追求了大半辈子的的理想，被人轻轻松松就完成了，心中肯定都不好受，不过这也是好事，总比克复中原遥遥无期要好得多，独夫念了二十几年的佛，心境也非一半人能比，还是担得起放得下的。
二人一老一少，叫蔡琳给安排了车子送到司令部，可凑巧的是，正好在门房附近看到了金无恙，他正在给高洋签物资单。
“金司令，金司令。“黄山远远地朝金无恙招手，上次临高大演习，黄山作为重要嘉宾，两人有一面之缘。
“黄提督啊，我不是听说你们都准备坐鲁王的船一起走了吗？“金无恙放下手中的活儿，“一起进来坐坐。“
“金司令，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您别嫌弃我烦，但这次确实有事相求。“黄山腆着脸皮，“您总不能拒绝我一次又一次吧，不然我脸可往哪里搁。“
“我已经给你写了介绍信给统摄厅，说实话，我个人是愿意卖武器给国姓爷的，你也知道现在有些情况正在变坏。“
“那我可得谢谢金司令了！“黄山抱了个拳，他赖笑道，“不过我今天其实不是想说这事儿。“
“这位就是孤僧独步！“黄山说着把老和尚引上前去，“上次您还问过我来着，可记得我给司令带的那封信?“
金无恙本来还在想为什么黄山身边站了一和尚，那天门房接待说有个朝鲜友人，但后来被西班牙人的事情给耽搁了，因此一直没见到，经过黄山这么一提醒，他立马想起来了。
“失敬失敬。“金无恙连忙跟老和尚合十，“当真是贵客，我早就听闻你的事迹了，还跟统摄厅申请了一座佛寺，准备让您去主持，批文估计已经快走完了。“
独夫连忙回礼，“阿弥陀佛，多谢金司令厚爱，刚刚其实黄将军说的事就是我的事。“
“但讲无妨！“金无恙大口一开，“我向来佩服忠义之人，高僧提出来的，只要我有能力办得到，那都不是问题。“
“那小僧就先谢过了。“独夫鞠了个躬，“小僧听林将军说，琼州有一种飞剪刀船，可日行千里，因此冒昧向金司令开个口，可否借小僧给我王上送封信，朝鲜大王一直致力于北伐，但无奈海路断绝，甚至连当今是哪位天子都不知道。我想把这里的情况跟王上说一下，也好解王上心头之忧。“
金无恙考虑了会儿，“上人这点要求我岂能熟视无睹，不过我是一军之主，并无外交之权。“
独夫失望地垂下了头……
“不过上师，我们在巴达维亚有全权外务院的代表，他们一定会乐意再多添一盟邦，我给他们写封信，您看该怎么写，又让谁送合适，我想我还是有这个面子的。“
独夫混浊的眼睛里都亮了起来，“不消他人，老僧亲自回去即可，我已经十年没有见过大王了……“
金无恙有些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不过飞剪确实快，再想到这么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思乡之情，便同意了让他回去，。
独夫千恩万谢，乃至老泪纵横，他离开时，王上还没有即位，当时还叫凤林大君，再相见时，万人之上矣！
南渡记之两肋插刀
“东南西北饼条发，
最喜碰吃杠上花。
麻将桌前无父子，
夜深人静忘归家。“
却说鲁王在琼州逗留了不过一星期，便被人教会了打麻将，朱以海以高价从本地富商手里购得一副象牙镶玉麻将牌，这两天没个白天黑夜，跟近侍妃子打得昏天暗地，也不再过问中原战事。
“唉……这还是咱们认识的鲁王殿下吗？“张名振连连摇头，“当初我之所以选择跟随殿下，还不是因为诸王中只有殿下最锐意进取，如今怎么也学起雀儿牌来了，天下未平，岂敢荒于嬉戏。“
张煌言拉住张名振，“别忘了现在你的身份，也别忘了殿下的身份。“
“你就忍心看他这样下去吗？“
张煌言连连摇头，“你还得再历练历练，殿下已经去了监国，自永乐朝以来，哪个藩王敢参与朝政?我觉得殿下现在这样做是对的，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过去因为大统问题各部难以统属，面对清军各自为战，所以容易被各个击破，现在殿下既然已经退出，那就好好当个安乐寓公吧。“
“唉……“张名振一甩袖子，“话是这样说，但我总觉得不是滋味儿。“
“别乱操心了，跟我去街上逛逛?看看琼州风光?“张煌言笑道。
“街上有什么好逛的，咱们缺什么直接跟宾馆说一声不就是了吗？“张名振根本没心思。
“你总不会一辈子住在宾馆里，一起出去走走吧，正好散散心。“
琼州府城得益于金无恙的开放性政策，商业十分繁荣，尤其是大宗物资的中转，中国大陆销往东南亚的瓷器、生丝、茶叶，东南亚销往中国日本的大米、红木、香料，日本销往东南亚的黄铜、折扇、武士刀等等，如今都在琼州设置了商站，各国商人摩肩接踵，隐隐有取代泉州之势，而广州因为战乱的缘故，商业贸易量也急转直下，不少商人都选择转移阵地，大宗物资的聚集带来了大量的人流，这也为小商贩提供了赖以生存的基础。
“客官，刚蒸好的炊饼哦，来尝尝一个?“王大眼站在码头商业街头，不知哪个好事的给他整了一面杏黄小旗，上边写着“王大郎炊饼”，每天人来人往的，生意瞧着还不错。
“给我来两个。“张煌言给他递了一块钱，“知道洗脸毛巾、牙刷牙膏肥皂哪里买吗？“
“这位客官，前边左传，进巷子里第一家就是了。“王大眼看出来是两位贵人，“两位，不打算再买点新布料做衣裳?就在刚刚卖洗化的隔壁，料子都是悉尼新到的。“
“不了，我们就买点洗漱用品船上用用，过几天就走，这边有没有啥好物推荐?方便上下船。“张煌言问到。
“这你还真找对人了！“王大眼指着路上行人，“看到他们背的双肩包吗？这包是今年部队里流出来的新款式，比原本咱们的竹奁好用太多了，背几十里地都不累。“
“咱们好像配发过……“张名振掐了掐胡须，“去司令部报道的时候，配发的补给里边有。“
“没成想两位还是讨逆军长官，失敬失敬。“王大眼连忙打招呼，“这就看两位客官的需求了，军队里用料肯定扎实，但不如民间产的好看，喜庆一点的鸳鸯戏水、梅花喜鹊，俏皮一点的狮子扑球等等都有。”
张煌言见街上不少行人背起来甚是可爱，想到了自己妻子董氏和儿子万祺，“咱们也过去看看，我们走的时候都有，夫人们怎么办?“
张名振一想有道理，便跟上张煌言，二人先去了趟洗化用品店，他们原先以为牙刷牙膏等物都是琼州宾馆这种高级招待所才拥有，进来一看，却发现价格甚为普通，都是普通老百姓能消费的起的，这边牙膏都装在一小节竹筒里，牙刷另卖，买了一大堆，不过也才花了四五十块钱。
俩人抱了一大堆物品，商家好心送了个竹篮子，否则他们出了这个门就别想去其他家了。
“咦，老张，你俩搁这儿买这么多东西呐?“
张煌言从货架后边探出头，“林管带?好巧好巧，我跟侯服（名振）兄出来采买点物资，船上时间久，怕到时候不够用。“
“嗨……“林宇连忙过去帮俩人扶住，“你们的船中途会停靠巴达维亚，那里可以直接从澳洲公馆购买，不过后边时间就长了，现在买也一样一样。“
张名振拱了拱手，“林管带今日怎么也有空到街上来啊?“
“陪我亲家伯过来采购，他跟你们不一样，好不容易来趟琼州，结果现在快疯了……“林宇一脸痛苦，“你们买这么多就够了，真的，我劝两位，到了悉尼保证你们都得淘换。“
“主要是想给夫人孩子们带点东西，她们才刚刚到琼州，每天待在宾馆也不露面。“张煌言笑了笑，“你这马上要定亲了，不准备送点东西?“
林宇摇了摇头，“这边儿哪有好东西，两位，看在咱们也是生死之交的份上，你们等会儿跟我回去，我送你们两瓶常胜药厂新出的香水！保证两位夫人爱不释手。“
“不敢当不敢当。“张煌言跟张名振连连摆手，刚刚入职的第一天，林菲碧就给他们强调了纪律，哪有才上任就犯错的道理。
“你们别听姓林的那姑娘咋呼，她敢过来跟我说吗？“林宇对此不屑一顾，“讨逆军又不是灭绝人性的地方，咱们第一没有利益交换，第二没有暗中交易，怕啥。“
“不是怕啥，只是冒昧接受林管带这么厚重的礼物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张煌言摇了摇头，“空手套白狼的事我俩也做不出来，要不然这样，林管带后边要结婚，男方这边也没个自家人照应，聘礼置办、文书宴席不如就让我俩来吧。“
林宇大喜道，“两位既然这么说，那我就不推辞了，一起同过学，一起扛过枪，那都是过命的交情，两位要是不嫌弃，私下里我就称呼两位一声哥哥。“
二张自然乐得在澳洲多了一位奥援，若不是忌惮勾结朋党，三人怕是要烧黄表，杀鸡头，就差桃园三结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