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大明钢锯岭
尽管延平王跟鲁王使者越狱逃跑了，但其他人仍然在车上，他们将会按照原剧本继续向临高城进发。
“刚刚他们是被击退了吗？“琉球使者紧张地问到。
大西军使者-兵科给事中程源摇了摇头，“他们去追击逃跑的郑军黄山跟张煌言了。“
“喂，把我们放下！“程源拍着铁栏杆，清军一跑，这些驾车的家伙又回来了！
“大人，请好好享受吧！我必须得把你安全送达临高城。驾！“
程源一甩袖子，“澳洲人太欺负人了，过来就让我们坐囚车，趟险境，这是在给我们下马威吗？“
琉球使臣在一旁不敢说话，现在琉球唯澳洲马首是瞻，老大做的事那能有错吗?
广南使者同意地点了点头，“这太不像话了，我们广南这次来澳洲就是要跟他们交涉，澳洲人纵容手下寇掠我国海岸，造成百姓流离失所。如今看来，他们不仅仅有是土匪作风，甚至连一点礼义廉耻都没有了，说什么大宋苗裔，我看便是南方的海盗冒充罢了。“
琉球使者咳嗽了两声，然后看向窗外，岛津使者有些不以为然，甚至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帮人内讧。
马车嘎吱嘎吱地向前走着。
“诸位大人，临高城便要到了，大家请做好准备。“车夫把马停了下来，“大家把座位底下的武器带上。“
“你们想干嘛?喂！喂！“程源怒吼道，这半路又把人放下是什么意思?
“咚咚咚……“
“是什么声音?“琉球使者惊呼道。
程源跳下马车，将耳朵贴近地面，“不好，大家快走，后边有军队追过来了。“
“啥?咋又来了！“
程源打开座位，胡乱拿了把武器，剩下几人慌不择路的有，抱头鼠窜的有，吓得原地不动的有。
鼓声越来越近，风中还夹杂着唢呐跟铙的声音，几人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岛津使者跳上石头放眼望去，“不是清军，是琼州的澳洲人！“
“让我看看！“其他几人挤了过去，“坑爹啊，这帮人怎么把咱们扔战场上了。这是要打清军吗?“
程源仔细观察了下，澳洲人差不多五个百户的兵力，侧翼光秃秃的，连个护卫的骑兵都没有……看来澳洲人排兵布阵很成问题，如果在战场上碰到的话，只要骑兵从侧翼冲一次就能冲垮。
一个讨逆军队正按照剧本，装作忽然发现几人的样子，骑马奔驰而来，“喂，你们几个，干嘛愣在战场上，赶紧拿起武器加入队列。“
“将军，我们是来使，不是来打仗的啊！“广南使者急了，刀枪不长眼，本来只是想来琼州混吃混喝，可没想把命丢在这里。
“几位大人。“那队正抱了个拳，“清军马上就要合围了，我们如果不尽快拿下临高，马上就会面临被两面包抄的境地，现在只有队列里最安全，出去只会被鞑子骑兵收割，我会给你们安排后面的位置。“
广南使者还想反驳，便被程源给按了回去，“他说得对，外边一马平川，留下来只能是等死，我们跟你走。“
剩下来的十几个使者见主心骨都这么说，便乖乖地加入到了讨逆军行列。
程源模仿者讨逆军的步伐，虽然澳洲人排兵布阵不咋样，但是这队列走得，大西军哪怕最精锐的晋王部下恐怕都做不到，有意思，他数了两次，十息之内步数都是一样的，队伍丝毫不乱。
“队列暂停！“为首的队正挥了挥长戟，军乐队吹了两声急促的声音，讨逆军便开始原地踏步。
“立正！三列作战准备！“
程源透过人缝看到对面便是临高城，一群清军刀斧手正昂首阔步地朝讨逆军走来。
“吨吨吨……“远处的空气中传来几声沉闷的爆裂声。
“轰……轰！“巨大的爆炸声从前方传来，程源等十几人差点没站稳。眼前竟然腾起了一股蘑菇云！
“他娘的……“讨逆军也被震得晕头转向，心中都在暗骂林宇的道具组特娘的是不是火药埋多了。
程源扶稳了帽子，心中惊惧不已，这到底是啥火器啊，不管是清军还是讨逆军，这都太变态了吧。
“啊……“对面的清军刀斧手开始冲锋。后方火炮声轰隆隆地响个不停，有些炸点不仅仅卖了炸药，还绑了一些死猪跟动物内脏，这爆炸效果，呵！血肉横飞可就跟真的似的，程源甚至感觉有血点炸到了他脸上，旁边的几个人已经快崩溃了，屎尿花啦啦地顺着裤腿往下流。
“射击！“
“乓！砰！“讨逆军的火枪就跟炒豆子般响了起来，冲锋的刀斧手成片的倒下……
杜永和满脸灰尘，“这他娘的还要炸到什么时候！“他拍着城门杆子，“跟他们演演得了……大家伙多留点力气，真演习在后边呢！“
“得令！杜将军，人都已经绑好了！“一个小队正跑了过来，如今他穿着白护军的棉甲。
“好，那咱们可以撤退了！“杜永和吼道，“每个小队千万数好自己人数，我这就给导演部发信号。“
被绑在城门楼子上的正是苟三、蔡家桢、虞应佩等人。他们全都身穿清军号衣，双手反绑捆在城门垛子上。
“师爷……师爷，这他娘的是要拿我们祭旗啊！“苟三喊得嘶声裂肺，前两天他还在装英雄，跟二哥说什么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蔡家桢悔恨交加，“千算万算，没算到澳洲人如此狠毒啊！“
……
杜永和撤退到了内城，给空中打了一颗红色信号弹。
导演部跟空中裁判气球都收到了信息，分别打了两颗绿色信号弹回应。
和子拍了拍张煌言，“等会儿要轰炸城门楼子了，那里都是真汉奸跟真清军！“
“啥?“黄山以为自己听错了，“那还有假的?“
晴子捂嘴笑道，“可不是吗？出发的时候导演部没跟你们说都是道具跟演员吗？“
张煌言跟黄山脸皮一红，好像还真有这么一回事，不过俩人看到清兵的时候都慌了，郎昊俊的话早就被抛诸脑后。
“唉！“黄山一拍大腿，“我这是错怪郎将军了！可怜还挨了我一掌。“
“别废话了，炮击开始了！“和子把望远镜递给张煌言。
从空中看战场态势简直一清二楚，炮兵阵地设在文澜书院处，二十门十二磅火炮按顺序喷出火舌，白色的烟雾顿时弥漫住了整个书院。
临高城城门楼子下边还埋了火药，当第一波炮弹砸碎了城楼之后，十几丈长的城门忽然塌了。张煌言跟黄山正感觉不可思议，气球猛地晃了一下，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
和子安慰道，“因为距离比较远，所以声音会传播慢一些。“
张煌言彻底服气了，澳洲人的火器果然名不虚传，有了这种火炮，别说鞑子满万不可敌，怕是来十万，都得炸趴下！
第二百三十二章 什么都好谈
程源见到黄山的时候脸色跟之前很不一样，后者虽然庆幸没有跟讨逆军为敌，但竞争总避免不了，将来可怎么办呀！
倒是张煌言整个人都轻松了，连夜拜访了滞留在琼州的孔尚洋。
“老夫这么多年来不会看错人的。“孔尚洋捏着山羊胡子，“澳洲人武德充沛，将来并非孙可望、郑成功之辈能够比拟，而且难得的是，他们仍然愿意奉大明为正朔，有他们做保证，鲁王殿下安危无虞。“
“唉……可惜了浙东基业。“张煌言喝了一杯烧酒，“倘若是依了澳洲人的条件，整个浙东岂不是都要在澳镇麾下办事?我怕大家伙一时半会儿适应不过来，先前咱们自有章法，以后可要守他人的规矩了。“
孔尚洋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胡虏势大，如果不依靠他人，浙东基业危如累卵，如果投靠他人，延平王处处排挤，如今鲁王殿下都被囚禁着，将来只有被吞并的份，倒是澳洲人这边，我看大有可为。“
张煌言点了点头，“先生比学生看得透彻，只是澳洲人奉永历陛下为正朔，鲁王一旦落入他们手中，会不会交给朝廷?“
“我先前也有这样的疑惑，不过我看他们跟琉球王、倭子将军谈条件，那都是白纸黑字，条条框框事无巨细，寻常人觉得澳洲人办事婆婆妈妈，我却觉得他们讲信用……“孔尚洋看着张煌言，“将军，你其实已经别无选择了，延平王海寇出身，多次与我部摩擦，你觉得谁更合适呢?“
张煌言拱了下手，“学生明白了，鲁王殿下哪怕能做个安乐公，诸位兄弟就知足了。“
张煌言拜别了孔尚洋，又拜访了黄山，询问后者对鲁王到底是什么态度，黄山意思呢，这个事不是双方能谈的，还是跟澳洲人坐下来谈比较好。
司令部内，众人正紧张地盯着沙盘，讨逆军内部军演才刚刚开始。
“什么?我一个队又被吃了?“林宇暴怒地捶着桌子，“我要抗议，凭什么清军骑兵一个晚上能跑两百公里，昨天我才看到他们在万州，今天就跑到澄迈了?“
“空中裁判发来的消息！“郎昊俊摸着脖子，“有意见事后向司令部提。“
马蛟麟捅了捅林宇，“你就别发牢骚了，刚刚我两个队跟清军对轰，结果清军的火力竟然是我的两倍，不说了……唉。“
金无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这帮人到现在虽然苦仗打过，但是还没打过败仗，不给他们弄点苦头吃吃，尾巴都要翘上了天，私底下有人说，澳洲兵跟满洲兵想比，可以以一当十，外人说没什么，自己人也开始说那可就有问题了，老话怎么说来着，骄兵必败，必须好好驯一驯他们，把这股不好的风气磨掉。
“司令官大人，黄山跟张煌言求见。“一个小传令兵报告到。
“郎参谋，你先帮我看着，我去去就来。“金无恙正在等他们呢。
司令部会客厅里，黄山跟张煌言都有些紧张，昨日那场戏真是太令人印象深刻了，好几个使者因为过度紧张，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不用客气……请坐请坐“金无恙也不跟他们客套，“两位，昨日那么操劳，今天怎么不待招待所歇一歇?“
张煌言看了一眼黄山，“金司令，昨日大戏果然令人大开眼界，但如今福建跟浙东还在跟胡虏交战，我等必须马上把事情办完，好回去跟主上复命。“
金无恙换了下坐姿，“让我猜一猜，是想买武器，还是签盟约?“
两人老脸一红，尤其是黄山，他确实有买武器的想法，“金司令，这个下官还做不了主，主要是今天鲁王殿下的全权特使也在，我们正好将鲁王的事捋一捋。此事事关国家社稷，延平王希望跟澳洲好好谈一谈。“
金无恙看了他一眼，“那你能做的了主吗？“
“金司令，来之前延平王已经跟我交代了，大体不成问题，到时候交给延平王批复即可。“
“行，那我们先从张煌言开始。“金无恙说道，“先前孔尚洋去琉球见着了我们主管外事的张明启总制，他所答应的条件我这边会全部执行，你那边还有什么问题吗？“
张煌言抱了个拳，“金司令高义，在下只是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鲁王殿下麾下文官武将还有不少人，如果我们全部归顺到了澳洲，这个官职该怎么办?我哪怕当一介布衣都可以，但是总归要给兄弟们谋个好出路。“
“你原来是什么官职?“金无恙好奇地问到。
“忝为兵部右侍郎。“
金无恙想了下，“是这样的，澳洲官职跟中原地区有些不一样，这个要理解，我们作战方式也不同，所以想要平行移植肯定不行。“
“要么你们还按照明军原来的编制，就跟杜永和还有李元胤一样，成为澳洲绿营，这样你们多少人我们不干涉，要么像马蛟麟一样，接受讨逆军彻底改编，反正就这两条路，你们自己选择呗。“
“那绿营的军饷……还有官员任命呢?“
“权利跟义务是对等的，澳洲既然愿意全盘接收，那就会从军饷到装备负责到底，同样的，官员任命权利只有统摄厅才有。“
“下官明白了。“张煌言抱了个拳，“澳洲条件如此宽厚，我等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只要鲁王殿下能在悉尼安度余生，在下别无所求。“
金无恙点了点头，“这个你放心，我们说话算数，别说一个鲁王，就是日本天皇去了，悉尼也不会寒碜了他，亚奇国王已经乐不思蜀了，鲁王到了悉尼后，悉尼银行会将他资产重新核算，然后成立专门的王府基金，这些钱估计躺着花八辈子都花不完。“
“如此甚好……“
金无恙点了点头，看向了黄山，“那黄提督有什么看法?“
黄山笑了笑，“鲁王殿下想去哪边岂是我等能够过问的，说来延平王还是隆武帝亲自册封的宗人府宗正呢，他若能有个好去处，延平王也是遂了心愿。“
“不过……“黄山话题一转，“当时延平王为了营救鲁王殿下，在浙江可是折了不少兵马……现在既然浙东归贵军序列，我们希望能稍微有些补偿，这并非我们见钱眼开，而是如今闽浙清军猖狂，我军捉襟见肘，实在施展不开。“
“延平王想要什么?“金无恙笑了笑，有需求就好谈。
黄山看了一眼金无恙，“日本航线跟澳货日本专卖权……“
第二百三十三章 浙闽总督
金无恙停顿了一会儿，“商业上的事情我本不该过问，不过意思我可以帮你传达给商务院。“
黄山失望地低下了头，寻思这总司令看起来大权在握，原来也做不了主……
“不过嘛……“金无恙站了起来，“琼州这块属于战区，战区内生产的一切物品都归司令部管辖，悉尼能生产的，我这边大部分都有，所以商品不成问题。“
“如此甚好！“黄山重新燃起了希望，“那日本商区呢?“
金无恙摇了摇头，“这个我确实做不了主，不过可以告诉你一个消息，全日本商区是不可能了，因为外务院在琉球的时候已经对九州跟四国商区做了划分，统统归属岛津家跟琉球了，至于北方，咱们手还没有伸到那里去，你们要是愿意开拓的话，我们不反对。“
黄山考虑了下，九州四国都是穷乡僻壤，原本郑家在这俩破岛也没什么利益，要是能把本州商区谈下来，延平王的根本目的就达到了。
“那就先谢过金司令了，过一段时间我们将会在琼州跟悉尼设立商馆，全权代理商业事宜，我本是个武人，这些事不懂，最后就是想问问，昨天那火炮，那火枪，还有能上天的孔明灯可以卖吗？我们愿意花大价钱。“
金无恙摇了摇头，“黄提督，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了……这些都是国之重器，怎么可能卖予他人，但我们国内有一些淘汰的老旧火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你到时候可以跟外务院谈一谈。“
黄山报了一拳，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刚才孟浪了，只因那火器实在太好。“
“黄提督，我们是有诚意的。“金无恙朝张煌言看了下，“总不会给人开空头支票，延平王愿意支持我们讨逆军工作，我们也会投桃报李，我听查佐领说贵军正在围攻漳州，我们愿意助一臂之力。“金无恙看着黄山，“机不可失啊。“
黄山可不敢随便决定军事要务，延平王没给他这个权力，不过助攻漳州，那可是大大的好事啊！漳州向西便是万里群山，易守难攻，清军如果要攻打郑军老巢厦门，第一个便是占据漳州，如今漳州被伪浙闽总督陈锦给占了，郑成功简直如鲠在喉，这就是他为什么不惜一切代价非要拿下漳州的原因，漳州不保，则中左所不保，如果有外人助力，尤其澳洲人的火炮，正好对付漳州城墙。“
“我需回去跟延平王禀告一下，要不金司令您再派个人跟我回去?顺便就把鲁王殿下接走了。“黄山生怕金无恙反悔。
“那也行，就让林宇跟查佐领去吧。“金无恙答应了他的请求。
漳州城当真挠到了郑军心中痒痒的地方，城墙久攻不下，郑军便筑篱笆、挖壕沟围困清军，但是清军也不是傻子，漳州的战略位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浙闽总督陈锦在收到战报后，立马抽调两省兵力，亲自带队回援漳州。
“总督大人，前方便是马蹄山。“金华总兵马进宝打了个千，“郑军前锋便在十里之外，末将愿为前驱，直捣黄龙。“
陈锦抬头看了看天气，“再等等吧，我看这天气阴着，弓弦火药都受了潮，打仗千万不能儿戏。“
马进宝看了看四周，确实水汽弥漫，烟雾缭绕，“总督大人，上次那日斯巴尼亚国使者不是说新式鸟铳不惧风雨吗？我们正好趁着郑军武器不利的时候一举击溃他们，若等天气放晴，我们就没什么优势了，迟则生变。“
陈锦点了点头，“等会儿我去问问日斯巴尼亚国教头。不过我们刚刚到此处，地理地形还不熟悉，将士疲惫，也应当让大家休息休息，你先回去吧，具体什么时间作战，我再另行通知。“
“喳！标下领命。“马进宝只得先行回营。
历史上陈锦跟郑成功马蹄山之战，最终结果以清军大败而告终，但蝴蝶翅膀既然已经扇了起来，那就不可能停下了，讨逆军可能要面临两年以来最复杂的局面，因为……阿奇博德控制下的西班牙人，已经把手伸向了日本幕府跟清军，吕宋隐约有脱离马德里控制的趋势，他们孤悬海外，急需在本地寻找盟友，而澳洲人、莫迪亚洛克人的开局优势让他们在东南亚站稳了脚跟，那么，本着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原则，吕宋便盯上了大清跟日本幕府，而后两者跟西班牙人一拍即合，私下里已经开始串联。
阿奇博德身为现代毒贩，用过的武器不计其数，尽管不会造燧发枪，但是啊，科技这玩意儿，并不需要一个人全知全能，只要找到正确的方向，总有人能摸索出来。吕宋岛作为西班牙王国在亚洲最大的殖民地，而且是白银航线的中转站，人口众多，能工巧匠不计其数，就这么摸索了几个月，再加上讨逆军流失武器做参考，竟然让他们摸索出自己的燧发枪制造技术，仿照褐贝斯定型了自己的武器，阿奇博德将其命名为波尔式，波尔，阿奇博德的好兄弟，在海上自愿以肉身让大家活下去的那位。
“阿布教头。“陈锦见西班牙教官正在教士兵擦拭火枪。
“提督大人，请问有什么可以为你服务的？“阿布尔开克朝陈锦行了一个抚胸礼。
陈锦指着周围弥漫的雾气，“你确认在这种环境下，贵国的火器也能使用吗？“
阿布尔开克笑了笑，“总督大人，上帝的子民不会撒谎的，只要火药不受潮，我们的火枪便可以随时使用，先前在吕宋，那里的条件更加潮湿，但是我们照样用火枪驱赶土著，阿奇博德将军真是个天才，发明了这种武器。“
陈锦从阿布尔开克手里接过一支波尔式步枪，这做工比老式鸟铳精良多了，这些日斯巴尼亚人将火药装在一个个蜂蜡浸透的纸壳里，这样便能保持火药干燥，而枪上的燧石又不惧水气，真是精妙啊。
“阿布教头，马上就要打仗了，我希望你能给我带来惊喜，如果能取胜，我便亲自派人送你到北京。“
“太感谢了，总督大人，上帝感谢你的厚爱……“
第二百三十四章 马蹄山惊蛰
“轰轰……啪！“营帐外一阵闷雷打破了寂静的天空，陈锦放下手中的笔，“陈凯，把我大衣取来。“
陈凯是陈锦的贴身小仆童，如今方才十一二岁，一直照顾他起居，“爷，我今日看到库成栋跟李忠两人躲在林子里喝酒。“
“这两个狗才！“陈锦不觉怒从心起，“把他俩给我传过来。“
“喳！“陈凯打了个千，心里开心不已，库成栋跟李忠也是陈锦的奴仆，这俩人崇祯六年便跟陈锦投了宁完我，仗着自己资格老，便一直欺负府中的小奴，这陈凯孩子心性，哪知隐忍退让的道理，今日见陈锦情绪不太好，便诬告了两人一状，等会儿有他俩好看的。
“奴才李忠、库成栋叩见大人。“这俩兄弟本来都睡着了，以为主子半夜喊来有什么急事，便急匆匆的赶到大帐。
陈锦什么话也不说，拿起鞭子便抽，“你们俩狗奴才，仗着我宠爱你们，便到处胡作非为，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们吗？“
库成栋跟李忠俩人被抽的哇哇直叫，他俩根本不知道这位爷又发什么疯，自从主子三年前在浙江衢州死了女儿，便一直认为身边有人被妖人附了身，对属下越来越苛刻。
陈锦打得气喘吁吁，身上也暖和了起来，“你们这俩狗才，我着你们去山下打探消息，你们倒好，躲在林子里喝酒，若是我行军法，非砍了你俩狗头不可。“
“主子冤枉啊！“库成栋头磕得邦邦直响，“奴才们从山下回来后，便一直在日国阿布教头那里监督训练，何曾有机会去喝酒?主子莫要听信了小人胡言乱语啊。“
陈锦躺在椅子上，冷哼了一声，他宁愿相信少不更事的孩子，也不愿意相信这些老油子。“今日之事我先给你们记上，倘若再犯，定斩不饶，今日山下郑逆可有何行动。“
李忠脸上火辣辣地疼，“郑成功主力都还在围困漳州，马蹄山附近的应当是他的一支偏师，不过郑军大营有调兵遣将的迹象，我们必须在他们完全集结完毕之前将其击溃。“
库成栋看了李忠两眼，不过没说话……
陈锦沉思了会儿，“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让陈凯给你们拿点金疮药。“
“谢主子恩宠！“库成栋跟李忠退了出去。
俩人一路跑到没人的地方，“大哥，主子这样子实在没法过了，两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我上次伤口还没好。“李忠捂着豁着的嘴唇。“
库成栋摸着自己青紫的肩，“老贼欺人太甚，自打辽东跟他投了清，咱干的都是要命的买卖，如今未曾跟他享受半天荣华富贵，倒胡乱打起人来……“
李忠抱了个拳，“大哥，要不然咱们明天就趁着下山的机会投了郑军吧，在哪里不是吃饭，何必受这个罪呢。“
库成栋没有答应，“二弟，此事不可说与他人，我们也先别行动，先看看郑军货色，值不值得咱们投效。“
“大哥，我全听你的。“
二人隐没在黑暗之中……
陈锦并不是一个蛮将，相反这人很有文化，崇祯六年判明后就被皇太极授予“牛录额真“，一路跟随大军南下，在苏州斩陈子龙，当时放言，“谋乘此除尽三吴知名之士。“不过陈锦本身又看不起武将粗人，在苏州期间跟复社投降人员交往频繁，甚至还收了恽寿平当义子，要知道恽寿平当时还有个反清的父亲。不过他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宝贝女儿，三年前在衢州病殁，从此性格大变，动不动便虐待士兵伍卒，营中暗地称他“活阎王！“
陈锦晚上稍稍小憩了一会儿，鸡刚刚打鸣便和衣而出，今晚当值的是金华总兵马进宝。
“将军……“马进宝点了根火把跟在他身后，“从这里可以看到山下郑军大营，看他们埋锅造饭的火点便可以判断人数，昨日不过四五千人，今日又增加了两千左右，我们必须马上出击。“
陈锦心中正郁积着一口气，漳州被围，上头已经对他严厉申斥了一番，如今南方战线各个地方都是漏洞，李定国出云贵，刘文秀入川，江西的蟊贼也闹腾不已，郑成功借机攻略闽浙，其他地方都抽调不出兵力了，只有自己手中的这两万人马，如果不能在马蹄山将郑成功击溃，恐怕在川贵战事解决之前，满清都无力再发动进攻。
“做好准备，今早任何人都不得生火做饭，卯时出击，到郑军大营再吃午饭。“陈锦下定了决心。
“喳，末将遵命。“马进宝求之不得，他是本次进攻的前锋，如果能拿下对方守将人头必定是大功一件。
陈锦此次进攻的部队以浙江招募绿营为主，福建多山，骑兵无法施展开来，因此士兵多为刀盾手。
卯时一到，清军皆衔枚而走，火把全灭。
马进宝手持苗刀压阵，这个时候太阳还没有起来，加上雾气蒸腾，行军很有隐蔽性，而且春雷滚滚，闪电既照亮了道路，又掩盖了行军的动静，真是天赐良机。
江浙兵左手持藤牌，右手持牛尾刀，小心翼翼地朝山下走着，等会儿马进宝会给进攻信号。
“啊……“一个士兵忽然踩进了一个深坑，里边全是竹刺，瞬间便将左脚扎穿。
“不许叫。“马进宝低声怒吼道，他跑了过来抓了一把土便塞他嘴里，“其余人继续前进，不许围观。“
士兵们只当这个家伙倒霉踩中了猎户做的陷阱。没成想短短一息的时间又有十几个兵掉入了相似的陷阱，顿时嚎叫声布满了整个夜空。
马进宝把嘴里的木棍一摔，“妈的，都暴露了，趁郑军还没有反应过来，都跟我冲。“
“杀……“马进宝拔出战刀，郑军大营也不远了。
陈锦站在山头，“马进宝怎么已经冲击大营了?杨明高，你带火器营给我跟上，防止他中贼军埋伏！“
马进宝的前锋都是他带出来的金华子弟，个个沾亲带故，眼见兄弟子侄被郑军陷阱搞得嚎叫不已，纷纷怒气腾腾，想要冲进去杀个片甲不留。
郑军大营尽管收到预警，但仍然陷入了混乱，本次郑军是延平王亲兵头子郭廷压阵，郭廷没想到清军会冲的这么快，不过郭廷也是个老将，震惊之后立马镇定了下来。
“所有人给我顶住，后退半步杀无赦！“郭廷手起刀落，斩杀了一个想要逃跑的小兵，“竹排拒敌，快，赶快给我竖起来！“
清郑大军马上就要兵戈相交，天边的闷雷仿佛战鼓一样催人奋进，正是“春水有声风信恶，夜潮无力月弦平。“今晚不知又要死多少人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兵败马蹄山
进攻路上的陷阱一个接着一个，金华子弟兵们还没冲到阵前就有些撑不住了。马进宝一连砍翻了好几个人，这才压制住了后退的趋势。
“拿钩子把他们的竹排拉倒！“马进宝身先士卒，将一个飞爪扔进了郑军大营，“大家给我一起拉！“
郭廷刚刚稳下阵脚，好几处竹排便被钩倒了，躲在后边的士兵便暴露在外，被清军的钩子钩得皮开肉绽。
“唉！“郭廷本想用弓把敌将射死，无奈水气太大，弓弦一下子就被拉断了，“所有弓箭手，赶紧把弓扔掉，拿竹子射他们！“
郑军营地里还有不少削尖的竹子，原本是打算做陷阱用的，不过清军来得迅疾，看来是用不上了，不过福建人，尤其是郑军里的士兵，很多都是海边的渔民，他们使得一手好鱼叉，郭廷拿在手里颠了颠，便当标枪一样射了出去，一个金华兵惨叫一声，直接被竹子钉在了地上。
郑军士兵们一看有效，弓箭手纷纷拿起竹子当标枪射，一时间马进宝竟然前进不了半步。
“咖！“马进宝一刀劈开射向他的竹标枪，“艹他奶奶的，福佬真他娘的歹毒！“
“第一个冲进大营者，赏金二十两，拿一首级者，赏银十两！“马进宝见士气受挫，便拿出银弹攻势，“跟老子进大营砍死他们，为兄弟们报仇！“
清军毕竟人数占优，这支占据在马蹄山上的前锋就有七八千人，马进宝的金华营又集中在一个攻击面上，久经阵战的郑军竟然被压缩了回去。
马蹄山的春雷送来了一场小雨，南方的土质本身便偏红，经过雨水一泡，变得湿滑粘腻起来，双方士兵打着打着，整个人就陷在泥里动弹不得了。
马进宝抹了抹脸上的泥水，刚刚好不容易才干死一个小兵，现在双腿已经完全陷入了泥中，他费力地将光脚拔了出来，前边就站着一个郑军百户，不过俩人都走不动了，只能气喘吁吁地看着对方，然后猛地扑上去，企图将对方摁在泥里闷死。
郭廷也陷入同样的窘境，不过主场作战，郑军应对起来经验充足，他们在郭廷的指挥下，将埋锅造饭的柴火稻草铺在地上，又趁着清军陷在泥地里的机会迅速向前推进。
烂泥地里的竹排仿佛成了汪洋里的扁舟，郑军士兵们铺着稻草抢占着这些唯一能着脚的地方，然后站在竹排上用长矛刺杀清军。
……
陈锦一脸阴郁，“马进宝败了！“
“奴才愿为主子前驱！“库成栋带着几个家丁跪了下来。
“这仗不好打啊！“陈锦叹了口气，“你去跟马进宝传令，让他先回来，等雨停了再进攻。“
“主子，撤不得啊，这雨若是下个两三天，郑军就集结完毕了，给奴才一个机会，奴才们拿郭廷人头来见。“
“你拿什么去砍郭廷人头?”陈锦啐了他一口痰，“狗才休做春秋梦，折了老子兵马你如何赔的起?“
库成栋将脸上的痰抹去，“主子，这雨毛毛细雨而已，弓箭鸟铳不能战，但是西洋波尔式火铳能战！“
陈锦都忘了还有一个火器营，刚刚派出去压阵，根本没想让他们承担主攻任务。
库成栋见陈锦有些动摇，立马立军令状，“主子，若拿不下郭廷人头，奴才提自己的头来见！“
陈锦见也没什么好的法子，“好，你这军令状我就给你接下来了，若是能拿到郭廷人头，赏金百两！“
库成栋领命而去，之前便是他负责跟教官阿布尔开克联络，双方之间配合默契，阿布尔开克一听说可以担任主攻，便像松开了绳子的猎犬一样，兴奋地恨不得马上上去把敌人撕碎。
“所有人，枪上肩！“阿布尔开克一声令下，火铳兵齐刷刷站成了三排，不过由于在山坡上，无法密集列阵，只能排着松散的队形向前迈进。
马进宝听到后方的笛子声，心道不妙，看来总督大人不相信自己能冲破郑军大营了，后方的传令兵也一路高喊，让金华兵让出路来。
“狗日的库成栋，老子跟你没完！“马进宝心都在泣血，自己的金华兵冒着竹枪剑雨，好不容易推进到了郑军寨门，这就被人摘桃子了?
“将军快撤吧！“几个亲兵围了过来，“等会儿弹子不长眼，再不撤，兄弟们就得给对面挡命了。“
马进宝仰天长啸，最终无奈地在亲兵搀扶下爬出了泥坑，撤退到后方。
郭廷终于可以稍微喘息一下了，刚才泥坑里作战耗费了大量体力，马进宝撤退，郑军便松懈了下来。
“总兵大人，敌军第二波又来了！“右先锋廖镇勘探完敌情来报。
“对面的清军果真糊涂，那第二波都是火铳兵，依我看这是北方蛮子不晓得南方天气，连黄口小儿都知道水克火，你看这天气他们等会儿能不能打得响！“郭廷轻蔑地朝山坡上笑了声，“你赶紧去着人把寨门前清理干净，不能让清军有落脚之地。“
“总兵大人……“廖镇提醒道，“要不要把竹排竖起来，万一敌军能放火铳，我们也能有阻挡的地方。“
“廖将军，军情紧急，由不得讨价还价，那些竹排还得留着给我们的士兵落脚！“郭廷愠怒道。
“是！属下遵命！“
库成栋跟着新军士兵缓缓向前压了过去，其实他心底里也没有数，不过他早已做好了两手准备，万一战事不利，便弃暗投明，跑到对方营里去，要是打败了郑军，那可就得评估一下投明的风险了。
“不要停，所有人不要停！“阿布尔开克横举着战刀走在最前方，他后边差不多有五个方阵，总数六百人左右，阿奇博德虽然给了技术上的指导，但战术层仍然使用的是西班牙旧系统，前边三排是火枪兵，后边是长矛兵。
清军新军已经慢慢地进入了阵地，郑军的竹枪开始稀稀拉拉地飞了过来，不时有一两个士兵中枪倒下。
“停！“阿布尔开克艰难地站在烂泥里，这个距离够得上火枪开火，而敌军也冲不过来。
“枪下肩！装弹！“教官们有条不紊地喊着，丝毫不顾空气中竹枪划过的声音。
“举枪……“阿布尔开克拖了一个大长音，“fuego!“……
第二百三十六章 溃败
“乓、乓……“六百多人的火枪队尽管发火率不到五成，但是仍然将寨门前的郑军打得人仰马翻。
士兵们之前为了防止落入烂泥，都聚集在倒地竹排之上，所以虽然清军排的分散，但架不住郑军站得密集啊!
这下好了，郑军好不容易通过铺稻草将战线推到寨门外，现在才发现进入了一个必死无疑的困境，往前够不到居高临下的清军，往后站在烂泥里寸步难移，只能一片一片地被清军火铳收割，而本身毫无还手之力。
“总兵大人，快撤退吧!“浑身血污的廖镇跑了过来，他帽子刚刚被一颗子弹打飞了，披头散发，丝毫不见一介长官的威严，“敌军不知用的什么法子，火器还能开火，再不撤退，我们的人就要被打光了!“
郭廷手都在颤抖，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如果这天没有下雨，那又何惧他清军火器?但是延平王给自己下的是死命令，必须戳在马蹄山，否则马蹄山口子一开，清军居高临下，便可以直接冲击漳州外围军队，到时候围困漳州的军队便会陷入城内外清军的围攻，大事休矣!
“不许退，谁都不许退，今天就是用人命耗尽清军的弹子，都得给我守住马蹄山。“郭廷长呼了一口气，“咱们身后便是漳州守军，漳州下边便是你们的妻子儿女，谁要是退了，清军欺你辱你，虽死又何惧哉!“
廖镇悲愤地看着郭廷，“将军!末将愿率领右先锋镇，为大军铺平烂泥坑。“
郭廷点了点头，廖镇领命而去，他的右先锋营多是自己家乡连江府人，不到万不得已谁会去拿自己兄弟子侄卖命?
但是士兵们毫无怨言，往后退一步，厦门就危险加一分，右先锋营不管老兵还是新兵，拿着藤牌，脱掉鞋子便往寨门附近冲。
“把尸体拖下扔泥地里!“廖镇冒着弹雨指挥道，这些连江兵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用手里的盾牌跟自己的肉体将路铺平。
两个抬着尸体的士兵还没来得及下竹排，便被清军火铳集火打翻在地。子弹像蜜蜂一样，在人群中乱飞，只要被咬着了，身体立马被打出一个大窟窿，残肢内脏乱飞，雨血水泥水混杂在一起，流到门后，士兵们站着都打滑。
廖镇眼看着兄弟们一个个倒在烂泥坑中，边冲边大哭道，“廖某有何脸面再见连江父老啊！“然后自刎于阵前……
“总兵大人，廖将军……廖将军去了!“传令兵艰难地把前线战报送了过来。郭廷带着他的中军，闻此消息无不泣不成声，各路将领纷纷请战，郭廷见军心可用，亲自拿起鼓槌，为中军擂起了战鼓。
清军新军阵前，库成栋心下骇然，还好昨晚没有头脑发热投奔郑军，否则今天自己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库，现在可以进攻了吗？“阿布尔开克一脸轻松地看着郑军大营，他确信该死的烂泥已经被敌人的尸体填实了，如果敌军还能有勇气作战的话，只需要一次冲锋便能将敌军击溃。
“让马进宝带领前锋刀盾营上吧。“库成栋摇了摇头，新军是他一手负责的，里边好军头都是自己亲信，怎么能浪费在这个山窝窝里。
阿布尔开克皱着眉头，“库将军，我们的军队必须学会短兵相接作战，否则他们就跟瘸子一样，永远不可能独立成军，不敢拼杀的军队，将来遇到了对手，只有被屠杀的份。“
库成栋摆了摆手，“新军只要会使用波尔铳即可，砍人的事自然有人负责，你就不要多虑了，让开阵地吧。“
阿布尔开克尽管很不愿意，但还是遵从了库成栋的命令，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是新军的军规第一条，作为训练长官，自己总不能带头犯错。
马进宝没成想库成栋竟然打了一半，又把主攻的任务交给了自己，心中不禁惭愧了起来，刚刚自己小肚鸡肠，看来战后得好好跟他亲近亲近。
“兄弟们，跟老子一起冲!“马进宝看到郑军中军从寨门前鱼贯而出，知道决战的时候到了，带着人马便冲了过去，两只军队像钢铁洪流一般砸在一起。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金华兵跟连江兵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以命相博?如果不是鞑子进了中原，他们本可以一生毫无交集，如今却在一个烂泥坑里像畜牲一样被互相宰杀，真乃天大的悲剧。
郭廷身先士卒，手持一把钢刀，周围已经被他杀死了好几个小军官头领，不过现在大家都被泥糊了一身，敌我军服已经没法辨别了，只得通过谁剃了头留了辫子，还是谁留着发髻来辨别。
一个清军举刀便砍，郭廷身子一偏，乘势抓住了这人的辫子，右手手腕一转，刀口便割断了脖子！
库成栋见郭廷处出现了一个大空洞，心道此人不简单，若是让他嚣张下去，必定会让马进宝部军心不稳，于是便找来阿布尔开克。
“现在给我集火打击那个人！“库成栋手中的鞭子指向郭廷方向。
“大人，这是不道德的……上帝不会赞同这种背后偷袭的行为的……他是个勇士……“阿布尔开克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库成栋一把推开。
“总督大人给你银两不是让你废话的，不想干就滚开。“他亲自走到新军营中，对火铳兵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新军的小军头毕竟是传统军队里走出来的，知道库成栋是陈锦的亲兵，亲兵压阵有如将军亲临，哪个敢不听话?
“大人……下边还有咱们的人啊!“阿布尔开克还想做最后一次努力。
库成栋不为所动，“开火!“
新军的火器像死神的镰刀一样，所过之处不管是清军还是郑军纷纷中弹倒毙。
郭廷跪在地上，用刀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他身上腿上中了数弹，此时已经说不了话了，嘴里鲜血直流……
又是一阵枪响，郭廷倒在了尸体堆中，倒在了为他铺路的连江兵身上……
第二百三十七章 漳州疑云
“国姓爷……马蹄山!马蹄山失守了!“礼武镇总兵陈俸跌跌撞撞地跑进郑成功大营，“前方战报，马蹄山失守，郭廷跟廖镇捐躯了。“
“什么!“黄山跟火器营总兵何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郭廷带着五千兵马，怎么可能两天就没了。“
陈俸叹了口气，“我刚刚也不信，甚至扣了传令兵，但是……刚刚逃回来的士兵把郭廷的尸体带回来了，身上都是弹子打出来的窟窿，都没处完整的!“
“这不可能!“何明反驳到，“这两天恰逢惊蛰，山里水气弥漫，清军鸟铳根本点不着啊!“
郑成功腮帮子都在颤抖，他拳头“砰“地一声砸在了桌子上，“都别吵了，带我去见郭廷。“
陈俸跟何明两人退下，跟在郑成功后边出了营帐，郭廷的尸体被陈俸单独安排在一处帐篷里，外边士兵层层把守。
郑成功快速走进了帐篷，他眼前架着一具沾满泥污的焦黑尸体，首级已经没了。
“你凭什么说这是郭廷?“郑成功怒道，郭廷是他亲兵头子，他死了可不是死一个总兵的事。
跑回来的士兵跪在地上，“国姓爷，这真的是郭将军啊，清军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能让火铳不惧风雨，郭将军冲在前线身先士卒，结果被清军卑鄙偷袭，他就倒在小人面前，后来清军头领割了郭将军首级，小人跟袍泽冒着弹雨才把尸体抢了回来。“
郑成功上去就是一脚，“主将战死，你有何脸面独存?拖出去给我斩了!“
陈俸使了个眼色，两个看门的士兵将他拖了出去。
何明仔细从尸体上查找了一番，跟郑成功抱了个拳，“国姓爷……这真是郭将军，郭将军右手腕上有个疤，那是跟我一起在马鼻屿被礁石所伤，造不了假。“
郑成功双手抚摸着郭廷尸体，双眼通红欲裂，“对面清军谁是主将！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何明抱拳道，“国姓爷，我一直有个疑问，刚刚我从郭将军身体上捡到一枚弹子，这弹子跟我大明任何地方所造的都不同……倒是……倒是“
“倒是什么?“郑成功怒道，“有屁快放!“
“国姓爷，您是否听说过这世上谁的火器最犀利?“
“你是说澳洲人?“郑成功疑问道，“这不可能，他们干嘛卖火器给清军?“
陈俸也疑惑地看着何明，这完全没道理啊，黄山刚刚出使了琼州，跟澳洲人签了一篮子协议，郑澳双方不说蜜里调油，至少明确了统一战线，怎么这么早就背地里捅刀子?
何明脑门冷汗直冒，“国姓爷，下官也说不准是不是澳洲人，不过这弹子，还有传闻清军火铳风雨不侵，实在不得不怀疑啊!“
郑成功皱起了眉头，何明是郑军集团的火器专家，整个内陆恐怕没有比他更懂火器的了，他要是说其他人没有，那还真有可能来自澳洲人。
“国姓爷，我听说澳洲人以商为本，会不会被奸人给骗了。“陈俸还想挽救一下郑澳关系，如今郑军四面受敌，不能再到处树敌了。
何明连忙点头，“陈大人说的是，要不这样，黄山说澳洲人特使马上就会到中左所迎接鲁王，要不我们派人问一问?“
郑成功点了点头，“何明，这事就交给你了，你务必给我问清楚，眼下清军已经占据了马蹄山，陈锦狗贼势必会一举而下，陈俸，你加紧对漳州周围的侦查，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马上上报。
郑军大营氛围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原本郑成功想通过围困漳州，使里边粮草断绝，现在不得不加紧了攻势。
……
“库成栋，“陈锦眉开眼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亲兵，“没想到你还有点真本事。“
“都是主子栽培地好!“库成栋磕了两个响头，完全忘了之前在同样的地方，他是如何被鞭子抽的。
陈锦拿起了盖碗，“我先前打你，也是看你不成器，你若是真能执掌一军，我给你个官位又何妨，你我主仆二十年，岂不比外人更亲?“
库成栋心都快跳出嗓子口了，“奴才心服口服，雷霆雨露，俱是上恩，主子对奴才的教诲，奴才岂不肯以命相报?“
“哈哈哈，你起来吧。既然你有心，我便把新军火器营先交与你，若是能打败郑成功，再跳个一级不是难事。“
库成栋激动地连磕十几个头，就差叫爷爷了，以前再怎么也只是个家奴，如今终于脱了奴籍，就是立长生排位都不为过!
“先起来吧。“陈锦挥了挥手，“此次马蹄山旗开得胜，全都仰赖诸位戮力同心，不过郑逆还在漳州围困王邦俊，我们务必一鼓作气拿下同安、南靖，剪除郑逆羽翼，对郑军形成反包围。“陈锦扫视了一眼部下，“即日拔营出发，拿下南靖跟同安后三日不封刀!“
“喳!“清军大营帐笑声满天……
库成栋春风得意，刚一出大帐，诸将领便围了上来，到处都是恭喜巴结的声音。李忠站在一旁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埋着头便想走开。
“二哥，不一起去喝两杯!“库成栋遣开其他人，叫住了李忠，“有什么急事么?“
“大哥，您又不是不知道，像我这个做奴才的，再喝酒就得出人命了……就放小的走吧!“
库成栋笑了笑，“唉，都是命，你放心，我定在总督大人面前帮你美言几句。“
李忠心中郁闷至极，昨晚两人还一起抱团取暖，今早他库成栋就成了将军，自己还是奴才?万一库成栋把昨晚密谋的事告诉陈锦，那自己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李忠越想越就怕，这大太阳天的，竟然冷汗直流。“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干等死……“李忠心道，“与其被陈锦打死，或者库成栋告发，倒不如铤而走险干一票大的!“
“还有陈凯那小王八蛋!“李忠既下了决心，那就得干得彻底，凡欺负过自己的都得死!
第二百三十八章 直指厦门
同安跟南靖因为失去了马蹄山天险，就像宅子去了大门，土匪盗贼来去自由了！清军花了两天时间便拿下了同安，如今又围了南靖，南靖后边便是郑军大营，如果郑成功再没有应对策略的话，恐怕漳州城将会成为他折戟之地。
“国姓爷，中左所的兵快到了!“陈俸赶入营帐，“澳洲的一位林总兵也到了厦门，何明说他问过这位林总兵，结果他暴跳如雷，说澳洲不可能把火器流入清军，这种制式火器，别说敌军，就是盟友都没配发多少。“
“那就奇怪了!“郑成功的部队两日前再次在同安领教了波尔式步枪的威力，结果不言而喻，郑军再一次被击垮。
“国姓爷……咱们现在是回防中左所还是继续围漳州?“陈俸小心翼翼地问道。
郑成功叹了口气，“漳州已经成死地了，我们即便打下漳州，也会被清军围困住，撤吧，不过路上不能让清军好过，必须延缓清军进攻，好让中左所做好防御准备。“
“国姓爷……“陈俸提醒道，“若退回中左所，咱们可就进入绝地了啊。“
“大不了重新回海上做海盗，将来不管去大员还是吕宋，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回来的。“郑成功下定了决心，“今晚就撤，不许埋锅造饭，让黄山留下来殿后阻击清军。“
“是!“
却说厦门这边，林宇已经到了两日了，他出发时跟孔尚洋这个老头一起，这老头也是健谈的很，加上鲁王的事终于有了着落，因此非要给林宇做媒，说他家乡的某某官人家的女儿如何标致云云，林宇听了也颇为心动，如今悉尼不少人都在新移民里有了对象，有些暗地里还包养了几个，但是军队里规矩大啊，而且一年到头不是悉尼就是南洋，如今还得跑厦门，根本没法定下来，单身时间长了，别说母猪赛貂蝉，就是听到“女人“这两个字，心里都紧张得跟啥似的。
不过没等到他高兴几天，前方就传来了不好的消息，貌似清军竟然有了燧发枪，而且还成军了!
“诸位不用太担心，我已经把情况反应到琼州了，讨逆军不会坐视不管的。“林宇轻蔑地笑了声，“况且，在我面前玩火枪，那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么！“
诸位看官，倘若其他人这么说，大家尽可笑了去，但唯独他林宇有资格说这话，人家有真凭实据的，年初林宇因为顶撞陈偲被贬到了新武器实验营，这个营之所以没人愿意要，是因为里边的武器不靠谱的确实很多，但你不能否认澳洲最新款的武器都在这里啊，比如最新的火帽铜底击发火枪，真正列装的也就林宇部的五百多人，此次前往厦门接鲁王朱以海回悉尼，虽不至于带满编，一百多护卫总有的吧，这一百多人对六百多燧发枪，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林将军，还望金大人速速发兵，清军推进的很快，再不做准备，厦门就危险了。“何明听林宇这么说，心中顿感一阵轻松。
“琼州派兵估计来不及了。“林宇摇了摇头，何明心中一凉。
“你先别失望，我又不是没有别的法子。“林宇解释道，“琼州要出兵手续很烦，而且后勤准备等等，等他们来，估计厦门黄花菜都凉了。“
林宇看着厦门诸将，“除非清军来个三万人以上，我觉得厦门不成问题。我已经写信给刘国昌跟张自盛了，他们离福建不远，急行军的话半个月便可以到。“
“刘国昌?张自盛?“郑军将领窃窃私语起来，“这些贼兵能相信吗？而且他们那种乞丐兵，只怕过来送人头!“何明又不是没跟刘国昌张自盛之流打过交道，打他们都跟土鸡瓦狗一般，如今这两条癞皮狗到处流窜，岂不是乞丐兵?
“贼兵?“林宇眉头一皱，“你们什么意思，刘国昌跟张自盛早就投了我们讨逆军，他们是贼兵，那我也是贼吗？“
“不敢不敢!“何明连忙抱歉，“我们还不知道当中有这么一层关系，既然是贵军的人，那还劳烦将军帮忙阻击一下清军。
林宇好久没打过仗了，心中立功心切，便满口答应了下来。
却说清军这边，库成栋确实是个狠角色，自从带了新军火器营后，不到半个月便把全军上下渗透地明明白白，阿布尔开克完全沦为了教官，对军队根本没有掌控之力，库成栋也不太想得罪阿布尔开克，他还需要此人做中间商，陈锦已经下定决心继续扩编新军，购买火器已经成了定局。
“当当当!“又是一阵骤雨敲窗般的声音，南靖的郑军不甘心被围，时不时朝清军营地里射上几波弓箭。
“呵呵，郑军也就是秋天的蚂蚱，蹦哒不了几下了。“库成栋命人做了跟郑军一样的竹排挡在阵前，现在火器营在等后边的火炮，西班牙人真不是假情假意，为了促成吕宋、清国、幕府联盟，8磅炮都敢卖，甚至想转让技术，好让清军在战场上拖死讨逆军。
“爷!“库成栋如今也有了自己的亲兵，来人一路小跑，“爷，总督大人让我给你传个话，请务必迅速拿下南靖，战事拖不得了，固山额真金砺也进了福建，他如今两万多人马正在向泉州赶，可万万不能让金砺拿了头功。“
“啥?“库成栋问到，“金砺不是在浙江剿匪吗？怎么也要趟福建这趟浑水?“
“爷!北京城里的贵人不满意了!“来人把自己听说的一一道来，“我听总督大人的意思，上头多次让郑芝龙招降他儿子，但郑成功每次都虚与委蛇，信里写的好听，就是没行动，上头便等不及了……而且李定国跟冯双礼两部人马兵合一处，从贵州入湘了。“
库成栋跟随陈锦从辽东打到福建，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湖南跟江西不保，那就意味着整个南方就危险了，不把郑成功解决掉，李定国就可以无后顾之忧地从江西进攻南京!
“来人!挂战旗，准备进攻!“
第二百三十九章 坚壁清野
“砰砰砰!“库成栋新军都用不着火炮，单凭火力优势便横扫了南靖郑军，一阵排枪下去，郑军将领的头盔都被打成了筛子，脑袋直接被轰烂了，根本分辨不出人样。
火器营从正面击溃郑军主力后，刀盾兵跟骑兵再从侧翼掩杀，这些人挥舞着手里的牛尾刀在人群里来回穿插，直撞的步兵人仰马翻，看来陈锦深得满洲太君精髓，骑兵已经用的炉火纯青了。
百十来个刀盾手将来不及逃跑的郑军团团围住，马进宝骑着一匹驽马，手里的鞭子指着众人，“郑成功主力在哪里?不交代便来领钢刀!“
郑军噤若寒蝉，有些胆小的已经跪下了，嘴里直喊爷爷。
马进宝拖来一个桀骜不驯的家伙，“给你十个数的时间，不说便杀头。“
没想到来者却是个硬骨头，他朝马进宝脸上吐了口唾沫，“要杀便杀，废什么话!“
马进宝手起刀落，这个勇士便身首分离了。看着兄弟被杀，郑军士兵们更加恐惧不安，几乎全部跪倒，有些人说郑成功逃回了中左所，有些人说郑成功还在漳州城外，各种说法不一而足，搞得马进宝恼火不已，一连砍翻了好几个。
“行了。“库成栋骑着马过来，“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郑成功不管在哪儿，他都死定了，放他们走吧。“
“啥?“马进宝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就放走?咱们可好不容易才捉了这么多俘虏。“
“我们需要快速行军，带着俘虏太拖累时间，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大鱼都在中左所。“
马进宝虽然舍不得，不过还是把这些人给放了。库成栋骑在马上，鞭子指向西边喊道，“你们所有人都朝西跑，跑其他方向杀无赦!“
马进宝闻言便在西边开了个口子，郑军纷纷朝库成栋磕头，“多谢菩萨开恩显灵啊，快走快走!“
库成栋冷笑一声，看着这些丧家之犬在田野里狂奔便觉得好笑，眼看着人群越来越远，库成栋忽然举铳朝天开了一枪。听到信号后，两队新军从坡后站了出来，噼里啪啦地一阵乱打，刚刚还以为逃出升天的郑军顿时死伤大半!
饶是马进宝这种浑人都震惊了，“库将军，你什么意思，不是说放他们走吗？“
库成栋把火铳扔给亲兵，“跟明军讲什么信用!“
“库将军，俺老马是个直爽的人，是杀是放我说了绝对不会反悔，这么做下次还是别找我了。“
“唉……“库成栋靠近了马进宝，右手搭在他肩上，嘴里笑着道，“你要多少我下次给你抓多少，不就是几个明军?哈哈哈，难道马将军还同情明军不成?“
“哼!“马进宝觉得这人太阴险了，他生平最讨厌诡谲狡诈之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库将军，你也别揶揄我，俺老马虽然不如您在总督大人面前威风，但是羞耻还是知道的，以后咱们公事公办，少拿这种事来侮辱我。“
库成栋见马进宝不识抬举，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心道狗东西给脸不要脸，如果不是前些天自己把头功让了，陈锦早就收拾他了，俩人越看越不顺眼，索性分头进军。
却说黄山受命阻击清军，但前线军队一触即溃，根本没法阻滞清军的进攻态势，本来还想依托南靖守军组织防线，结果花了两个月建立的防御设施连一天都没撑下去。
“把地里的麦苗都给拔了，存粮都烧掉，必须要快!“黄山手里拿着火把，率先点燃了围困漳州储备的物资。
“将军，那都是我们村一年的口粮啊!不能烧不能烧!“一个老头看着粮食燃起了熊熊大火，“作孽啊！作孽啊！“
“老翁，我等也是无奈，等击败了清军，延平王府加倍奉还!“黄山朝老者抱了个拳，然后让人把他架了下去。
“报!提督大人，清军前锋距离此地只剩二十里!“身背靠旗的传令兵匆匆下马，“他们正在追击南靖溃兵，明天便可到达。“
黄山心中一寒，“再探!“
此时要是有澳洲人的火炮跟孔明灯多好啊，黄山回忆起一个月前在琼州的经历，仿佛梦中一样，他已经见识过清军的排铳，看起来威力跟澳洲人根本不能比，但就这样都打得本军毫无还手之力，可见两种军队的差距有多大，这次要是侥幸活下来，一定要跟延平王推广澳式军队。
出了一会儿神，黄山再次投入到准备工作中，他们一路在平地上挖陷马坑，山口架鹿砦，所有的田能开闸的全部放水，能拆的桥全部拆除，说得专业一点就是坚壁清野，不给清军留一条好走的路，留一口干净的水。
第二天清晨，雾气还没有散去……
“呜呜呜!“号角打破了天空的宁静，黄山一夜未眠，“快，所有人都进碉楼。“福建这块土客矛盾尖锐，他们昨晚把附近一个客家人村庄给占了，清军若是强行进攻，不扔下三倍尸体怕是打不下来，若是绕过去，那就坠在后边袭击后勤运输队。
透过雾气，黄山看到标志性的绿旗，“一群他妈狗汉奸!兄弟们都给我把宰狗的刀子准备好了，等会儿拿他们的心肝下饭!“
“是!“碉楼里传来一阵阵回音，留下来殿后的士兵都是郑军骨干，而且在厦门有家有室，因此战斗意志极高，一晚上便把防御用的刀弓火石、金汁擂木准备得妥妥贴贴，甚至堡中央还有几个火药桶，若是时运不济，那就来个同归于尽。
外头的清军是提前到达的马队，昨晚他们打了一宿的溃兵，就跟抓兔子一般，好多人马鞍上挂满了耳朵，就等着回去请功领赏。
“哈哈哈，兄弟们，这帮猪猡还想负隅顽抗!“为首的一个马兵笑道，“跟老子一起冲进去，用烟熏死他们。“
“嗖!“的一声，一杆铲子箭直飞了过来，那马队首领还没来得及回头，脖子处便被连根铲断了……
第二百四十章 碉楼攻防战
马队愣在原地半晌，眼看着首领脖子跟喷泉一样，直到尸体倒下，这才反应过来，“兄弟们冲啊，为张把总报仇!“
黄山把弓递给了亲兵，“把火枪给我，大家都做好准备，放近了再打!“
村子只有一个入口，其他地方都被放水淹了，马队直愣愣地沿着主路冲了进去，这几天的顺风仗已经让他们思想上产生了麻痹。
“噼啪!“冲在最前头的马兵忽然听到一声骨折声，紧接着便是马的嘶鸣声，他瞬间被甩了出去，整个人挂在削尖的竹子鹿砦上，被扎的透心凉。
这主路上到处都是陷马坑，马队还没冲到一半路程，就已经损失了十余匹战马。
“吁……，快撤!“后边的马队见状连忙拉住缰绳，“快撤“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碉楼里的鸟铳弓箭齐射，马队也终于体会到了前几日郑军的恐惧，清军堵在狭窄的路上成了活靶子，有些站在前边的成了挡箭牌，后队你推我搡，唯恐落在后边，有些人慌不择路，想要从路两边的水田逃跑，谁知这泥地被水泡过一夜后，比马蹄山的地还湿滑粘腻，马一进水田便走不了了。这场战斗成了郑军单方面的屠杀，不到半刻，这支小马队基本被屠戮殆尽。
黄山放下火铳，“乘快去把武器马匹取回来，别管活的死的，等会儿死的马吃肉!“
士兵们传来一阵哄笑声，“提督大人，咱们不是要清军心肝下酒吗？要不要我去割两副来!“
黄山噗嗤一笑，“有马肉不吃，你非得吃腌臜，等会儿我们吃肉你吃下水!“
士兵们本来紧张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放松了，新鲜的肉果然香!不似臭咸鱼那种齁咸发苦的味道。
“大家多吃点，吃完才有力气打清军，刚刚只是他们的前锋，后边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就是战死，大家也得做个饱死鬼。“黄山边啃马腿边说道，“去把村民藏的酒抬过来，跟大家做兄弟十几年了，还没像今天这样放肆呢，哈哈哈。“
士兵们纷纷放下手中的肉，跟黄山抱拳道，“将军高义，我等既然选择留下来，那就没有准备回去，等到了下边阎王殿，我们还跟着将军。“
“好!“黄山拿起刚刚斟满的酒碗，“今天我敬大家一杯，谁要是能活着出去，以后每次清明来这里，给去了的兄弟倒一杯，大家一起干了……“
“干了!“众人纷纷将酒碗举过头。
“呜呜呜!“楼顶又传来了号角声。
黄山把酒碗一摔，“妈了个巴子，饭饱酒足，大家杀清军去了!“
这次来人正是库成栋跟马进宝，虽然两人面和心不和，但陈锦下令扫清路障，两人不得已再次兵合一处。
“就这么个破碉楼也能打得你们成这样子?“库成栋指着前方，“马将军，你说它是比南靖城墙厚，还是比同安城墙高?“
马队都是马进宝的人，他虽然心中愤怒，但也无力反驳，“库将军要是觉得好打，自己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库成栋暗骂了一声废物，“小的们把车推过来!“
十几个小兵推着五辆拖车走向阵前，上边都是刚割下来的人头，才被库成栋下令浇上了火油。
“里边的人听着，这些都是南靖守军，你们再不投降，这就是你们的下场!“说完库成栋便把火把扔了进去，车子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马进宝往地上啐了一口痰，他娘的尽是下三滥的手段，终身为奴，一朝成人，难道心里就这么变态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但是碉楼里仍然不为所动，库成栋打惯了顺风仗，心中竟焦急起来，“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把俘虏往前押!“
清军火枪队押着俘虏到最前排，然后喊着口号便开始向前推。
“提督大人，要不要打!“士兵们纷纷看向黄山，底下的俘虏虽然大家并不认识，但是都穿一样的衣服，那便是袍泽……
黄山叹了口气，他这种场面见多了，“诸位，我等现在是在保卫中左所，保卫妻子儿女。我就不多说了。“
士兵们坚毅地点了点头，孰轻孰重那还是分的清的，一等敌军进入视线，便立刻开起了火，只能尽量不往自己人身上招呼了。
两边一接战，俘虏们纷纷四下逃窜，清军们也无力管他们，对着碉楼便开火还击。
“马将军，我们在前边吸引火力，你从侧面让人爬上去。“
马进宝头也没转，“兄弟们出发!“
“砰……砰!“碉楼射击孔被打得砖石乱飞，清军两个队连番射击，根本不给郑军喘息的机会。有些士兵刚一露头，还没发两火，便被击中。
“听我说，大家别露头，都弯腰走路，敌军没有攻坚武器，他们攻不上来!“黄山一层一层地吩咐着，刚刚被打中的士兵嚎叫声充满了碉楼，让整个氛围紧张不已。
库成栋见集火效果不佳，心道这时候要是有火炮就好了，不过火炮跟在大部队后边，没有两天怕是上不来。
“让马进宝赶紧爬上去!“
马进宝脑子虽然直，但是能做到一镇总兵，那也不是傻子，上次马蹄山说让自己拿头功，结果库成栋不分敌我胡乱开火射击，让自己折了不少金华兄弟，这笔账还没算呢!
“我自然省得的!“马进宝嘴上跟传令兵说道，一等传令兵离开，便指着几个把总：
“你们几个，手下的都是咱金华自己人，别帮人送人头，等会儿能不上就别上，知道了吗？“
“不消总兵大人吩咐!“诸总兵笑道，“这个保命技能，哪敢忘掉!“
“好小子。“马进宝指着刚刚说话的把总“今天谁死的人至少，本总兵大大有赏!“
马进宝的金华兵举着藤牌跃入水田，“哎呦!我的脚被扎了!“
“啊……我膝盖中了一箭。“
混乱的刀盾兵在水田里磨磨蹭蹭，就是不进碉楼的射程之内，双方倒是叫骂声不绝于耳，仿佛在喊“有种你进来啊，有种你出来啊！“
……
第二百四十一章 库马内讧
“总督大人问为何此村久攻不克?若是没能力，便让旁人补上!“陈锦的另外一亲兵卢丕昌严厉地问讯道，以前这事要么库成栋要么李忠来干，看来李忠真的失宠了。
“卢老弟，这恐怕就得问问马总兵了……“库成栋看着卢丕昌。
马进宝愤怒地回应道，“库总兵若是这么说，我马某人岂不是显得很好欺负?请问新军从昨日至今可曾前进一步?“
“刀盾兵近战，新军远战，马总兵可不要搞错了!“
卢丕昌摇了摇头，“两位，都这时候了，金砺已经到了泉州，若是大军因为这个乡下土堡耽搁了日期，我想总督大人可不愿意听你们解释，你们俩自己看着办吧!“
库成栋见卢丕昌这么说，那陈锦估计是真急了，于是便答道，“卢老弟，跟总督大人说一声，再宽限两日，我们必定在大军到达之前将据点拔除。“
“这样最好，两位，我不多说了，等会儿还得回去复命，你们自己拿捏!“卢丕昌朝二人抱了个拳。
马进宝送走了卢丕昌，“库总兵，咱们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头，你我有什么恩怨还是等打下碉楼再说吧。“
库成栋抱了个拳，“马总兵，那还是按照先前的策略吧，我这边还有几桶火药可以匀出来，你看要是能用得上，便拿去得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碉楼外再次爆发出激烈的火铳跟喊杀声，不过这次因为陈锦下了死命令，清军的进攻节奏明显快了起来。
马进宝的刀盾兵连夜扎起了好几个大竹排，他们在新军的掩护下扛着竹排吭哧吭哧地往前挪着。
“嘿吼!嘿吼!“金华兵挽着裤腿在水田里艰难跋涉，碉楼上不时有火铳弹子跟弓箭打上竹排，有些人实在倒霉，被射中了腿部，躺在烂泥水里直嚷嚷打滚。
“撑住了撑住了!“把总亲自扛着盾牌走在最前列，“千万不能拂了马总兵跟咱们金华人的面子!“
“嘿吼!嘿吼!“刀盾兵的号子声更加粗壮雄厚起来。
郑军自然看得出对方开始玩真的了，刀弓火石不要命地往敌军身上招呼。碉楼的每个窗口都站着射手，他们后边是替补队员，替补帮装火铳，前边被打死了后边自觉补上。
“节奏慢点!“黄山每一层巡视着，频繁地激发火铳，让碉楼里充满了火药烟雾，人都看不清了，再加上这种建筑通风不是太好，简直像进了澡堂。
“提督大人，敌军到达一楼门口了!“一小旗奔上二楼。
黄山闻言抽出腰刀，“你们几个跟我去一楼把守!“
“是!“
金华兵蹲在碉楼墙角，不停地用武器砸着大门，不过大门已经从里边顶死，砸起来纹丝不动，他们不时还要承受从窗口倒下来的热油金汁，真是狼狈至极。
把总趁着窗口换人的间隙，站起来对着窗子里边就是一铳，里边顿时嚎叫声一片。
“把竹筒雷拿过来!朝窗子里扔!“昨日库成栋给马进宝匀了四五桶火药，马进宝也没办法坑道掘进炸地基，便从附近庄子里搜刮了几十根干燥的大毛竹，将火药灌了进去，制成了简易竹筒手榴弹。
乘着里边郑军换人的间隙，把总用火折子点燃了竹筒扔了进去。
“乓!“一声闷响，窗子里边火光乱窜，郑军直哭爹喊娘，刚刚这个竹筒炸弹实在出乎意外，不过乱飞的竹片杀伤力不是很大，虽然炸不死人，但效果很恐怖就是了，不少人手上脸上全扎满了竹片，血流了一身。
黄山也被震得耳朵里嗡嗡直响，心中暗道不妙，外边这股清军竟然还有攻坚武器，连忙跑进被炸的房间，捡起地上的长矛，对着窗口便扎。
窗外一个金华兵刚露出脸，想看一下里边情况，便被黄山扎中了左眼，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快堵上，快把窗口堵上!“黄山拍着后边的士兵，“赶紧把伤员背到二楼。
彼时福建碉楼还不像后世那么完备，再加上这本就是个小村庄，墙体厚度大概只有两尺来宽，金华兵用铲子刨，用炸药炸，打出个洞来是迟早的事。
“把竹排朝头顶架上！“刚刚郑军的火油跟石头已经砸伤了不少人，把总眼看着窗口被郑军用盾牌顶上，也不顾自身安危，拿起一根竹竿便朝窗口往里推，双方都使上了吃奶的劲……
库成栋拿着单筒望远镜，“马进宝的人快撑不住了，我们赶紧向前推。“
“总兵大人，使不得啊，咱们新军拢共才六百多人，万一折在这里，到哪里去去补充?他马进宝都是金华的兵，死了回去再招就是，乱世里有兵才能活下去，大人三思!“一个新军把总跪在库成栋面前。
库成栋又动摇了，但是马进宝又催得紧，真叫人烦躁。他脑门上的汗珠就跟下雨一样落在地上，而自己浑然不知。
“库成栋!“马进宝亲自策马而来，刚刚剧烈的拉锯战不过半个时辰，他的金华兵便死伤上百人，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饶是这次金华兵不顾生死，被这么磨下去也还是溃不成军。
“库成栋，你个狗日的为何不上!“马进宝翻身下马，拔刀便砍，库成栋被吓得连连后退，要不是有亲兵拦住，就凭马进宝那股蛮力，他怕是要被砍成两节。
“把他给我拦住!“库成栋惊叫道，几个亲兵跟马进宝缠斗了几个回合，这才挡住了他的势头，不过马进宝的亲兵也赶到，双方剑拔弩张，稍有不慎，内部火并就能让清军崩溃。
马进宝腰刀指着库成栋，对着他吐了一口唾沫，“早上跟卢丕昌你是怎么说的?我原本以为你还有点良心，没想到原来已经无耻到这个地步，俺老马羞于与你为伍!呸!“
库成栋擦了擦脸上的唾沫，拦住了手下，“马将军，总督大人自有公断，慢走不送。“
双方至此正式拉下了脸皮，不仅不再进攻碉楼，甚至互相防备，这便给了黄山一丝喘息的机会。
第二百四十二章 刺陈案
陈锦手持鞭子端坐于大帐之内，地上跪着卢丕昌、李忠等几个亲兵，他虽然性情暴虐，喜欢殴打手下，但还真没法动马进宝跟库成栋，这俩现在都有了官身，那就跟他不是私人人身关系了。
“主子!奴才不敢胡言乱语，马进宝拥兵自重，得到军令后迟迟不肯向前，库总兵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用弹子打烂一座碉楼啊!“卢丕昌磕头说道，库成栋也是亲兵队出身，二人应当私下关系还不错。
陈锦也不回应他，忽然看向李忠，“李忠，你自幼便跟着老爷，尔后跟着我走南闯北，按理说咱们主仆关系不至于如此……“
李忠跪着向前爬了几步，“主子，奴才们一直忠心耿耿，您可千万别受他人挑拨啊!“
“忠心耿耿?“陈锦“啪“地拍向茶几，手里的鞭子劈头盖脸地落在李忠跟卢丕昌头上，“尔等俱当我是聋子还是瞎子?“
“你们收了库成栋多少好处?“陈锦把鞭子递给站在一旁的陈凯，“我不好处置库成栋，弄死你们还是轻飘飘的。“
“冤枉啊！冤枉啊，爷，我自库成栋脱了奴籍后就再也没跟他交往了。“李忠哭着趴在地上，卢丕昌在一旁涩涩发抖。
“胡说!“谁知旁边那孩子陈凯跳了出来，“就是马蹄山那日晚上，我还看到你跟库成栋俩人鬼鬼祟祟地进了竹林。“
“哦?还有这事?“陈锦笑着看向陈凯，“孩子，你慢慢说，若是实话，爷保你无虞。“
陈凯跑了过来指着李忠，“就是他，我听他说要跟库成栋谋大事。“陈凯后边的就是瞎扯淡了，不过时间地点都对的上，陈锦已经信了八分。
“小兔崽子!“李忠忽然暴起，双手掐着陈凯，“老子跟你到底什么仇?“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对着陈凯便捅，自那日晚上开始，李忠便动了杀心，将匕首一直藏在身上，只是一直不敢动手，结果今日陈凯自寻死路，非得致他于死地，李忠气血一涌，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陈锦年纪大了，而且是文官出身，身子骨已经不似往常那么灵活，陈凯脖子里的血糊了他一脸，他刚想喊卫兵，卢丕昌眼疾手快，上去便拿起鞭子往老头嘴里塞。
李忠精神亢奋，一连捅了陈凯几十刀，直到筋疲力尽瘫坐在地上。
“二哥，怎么办?“卢丕昌还不敢担上弑主的罪名，便只是把陈锦打晕放在地上，陈锦过去一直在帐内打人，外边卫兵也见怪不怪了，因此对里边发生的事毫无反应。
李忠冷静了下来，“咱们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四弟，你身上干净，赶紧去把兄弟们都叫过来，然后通知大哥，让大哥想办法，老贼我来动手!“
陈锦一共十来个亲兵，不过此次出征，刨出在外的，也只有四五个，除了卢丕昌、李忠，还剩下陈恩等人，按照鞑子法令，主将战死，奴才是要治死罪的，况且现在这个情况，陈锦本身就是被奴仆们杀死，其他人别说不知情，统统只有被陪葬的命。
陈恩听完卢丕昌的话，差点暴起打死卢丕昌，不过事已至此，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只得硬着头皮跟卢丕昌进了大帅营帐。
“三哥。“李忠跟陈恩抱了个拳，“我也实在没办法，老贼在这兔崽子撺撮下想弄死咱们，我实在没办法……“
“什么也别说了。“陈恩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想个解决方法吧。“
“此事没有大哥帮忙，我们就都死定了。“李忠狐疑地说道，“就是不知道他还念不念旧情。“
三人坐下来冷静了会儿，又把案发现场收拾了一番，陈锦老贼被李忠割了脑袋，尸身藏在大帐案桌下边。
库成栋原以为陈锦叫他过去是准备责骂一通，路上还跟卢丕昌套近乎，谁知离大帐越来越近，竟然莫名的紧张起来，“四弟，主子现在情绪怎么样。“
“情绪稳定……“卢丕昌心不在焉地答道，“大哥，你在马蹄山之战那日晚上有没有跟二哥商议什么事?“
库成栋心下一惊，“此事李忠告诉你了?“
卢丕昌把库成栋拖到一旁，“大哥，你们也太不小心了，那日晚上陈凯小王八蛋跟踪你了，然后当着李忠的面给告发了。“
库成栋冷汗直下，双腿打颤，“好四弟，可有法子救我！“
卢丕昌安慰道，“大哥，你我之间的交情，我哪能置身事外，二哥已经把事安排妥帖了，就等你过去商议商议。“
库成栋已经被恐惧冲昏了头脑，也不想为什么李忠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把事情摆平，为什么老匹夫陈锦忽然宽宏大量起来，便跟着卢丕昌一路走进了营帐。
“大哥！“李忠、陈恩站了起来。
“这这这……这地上的血是谁的?“库成栋看到地上一片血污，吓得连连后退，卢丕昌连忙捂住他嘴巴。
“大哥安静，老匹夫想要弄死我们，已经被我们下手为强给杀了，地上的血是陈凯的。“
李忠跟陈恩围了过来，“拖大哥下水，兄弟们也是不得已，不过现在只有大哥能帮咱们脱身了。“
“这等大事，我如何能做的了主?“库成栋哭丧着脸，“陈锦手下光总兵就带了四个，我只不过是他临时提拔起来的傀儡，如何能镇的住这些老将?“他索性往地上坐了下去，“几位老弟，你们可把我害惨了，行动之前能不能通知我一声?“
李忠抱了个拳，“兄弟们也是迫不得已，老匹夫听陈凯告了状，我们不动手，他下一步就是去拿你人头。“
陈恩跟卢丕昌将库成栋扶了起来，“大哥，要不然我们今晚一起投奔明军吧，老贼人头我已经装好了。“
“岂是你想跑就跑的掉的?“库成栋怒道，“马进宝跟我有仇，无时无刻不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咱们只要稍有异常，就会被发现的呀!“
“慢着，大哥，我倒有个法子。“卢丕昌打断了库成栋，他在几人中以聪明多智著称，一直是小团体的智多星。
“老匹夫往外传消息，一直都是我在跑腿，大印我也知道在哪儿，老匹夫现在既然已死，我便以总督身份发令，让新军接替中军大营防护。“
“那接下来怎么办，总不可能一直不让其他几个总兵见陈锦吧！“库成栋问道。
“接下来……“卢丕昌看着众人，“我会继续发总督令，命令其他人加速进攻中左所，调离他们远离中军位置，但是，此事必须还有人背锅，这人就让马进宝来吧。“
库成栋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不过貌似只剩这一条路，考虑了一会儿，便应承了下来，横竖是个死，还不如赌一把。
第二百四十三章 做局
“啥?总督大人只让我一个人留下?“马进宝看着这份文书，“卢兄，碉楼之事非我等不出力啊，你看到俺老马部下死伤无数，而是实在缺少攻坚武器。“
“马大人，总督大人现在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必太担心，这次叫过去只是问一下情况，好为下一步怎么打做准备。“卢丕昌先稳住马进宝，把他骗过去才能栽赃于他。
“好的，卢兄，我准备一下就过去，你要不然先走。“马进宝心想不是惩罚就好。
“不碍事的，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卢丕昌可不敢出差错，非得亲自把马进宝送进去不可。
马进宝愣了一下，然后讪讪笑了声，“那就耽搁卢兄一会儿，我去换身衣服，片刻变来。“
马进宝的亲兵给他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又稍微洗漱了一番，这才找到卢丕昌一起去中军大帐。
“不好意思啊，身上从回来后就没有清洗过，俺们军中都是粗人，脏一点臭一点无所谓，就怕冲撞了总督大人。“
“马总兵心细，卢某佩服。“卢丕昌抱了个拳。
二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不过越走马进宝越觉得不对劲，因为大营这边好多熟悉的面孔不见了，比如马夫老魏，门岗把总李德功，这些人都是老熟人，今日却都不见了，全部换了生面孔。
“卢兄，大营的护卫换防了吗？“马进宝狐疑地问到。
“是的，因为人员太多导致中军行进速度太慢，总督大人便调杨名高的人前来换防。“还好卢丕昌脑瓜反应地快，否则就露馅了。
马进宝点了点头，心道陈锦还真是不嫌麻烦。
“马总兵，你在这里等候一会儿，我去跟总督大人禀告一声。“卢丕昌跳下了马，将缰绳拴住，然后提着袖子一路小跑。
马进宝用马鞭顶了顶自己的头盔帽檐，环顾了一下四周，只是越看越奇怪，中军大营不仅仅缩编了护卫，怎么就偏偏留了火炮营呢?难道陈锦打算亲自操弄火炮?
关于火炮营为什留下，主要还是库成栋听从了阿布尔开克的建议，西班牙人认为火枪火炮二者不可缺其一，库成栋想到万一事情败露，到时候依仗火炮说不定可以打退其它几个营的进攻。
“哥，马进宝来了!“卢丕昌翻开大帐门帘“就在外边等候，要不要叫进来。“
库成栋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他身旁坐着一个老头，这老头身材体态跟陈锦相仿，又穿着他的衣服，如果不看脸面，真的很容易搞错。
“先把刀给他，这样所有人都看到马进宝带刀进营帐，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库成栋从墙上取下陈锦的一把腰刀扔给卢丕昌，“接着，就说是总督大人赏赐。“
李忠跟陈恩等人躲在屏风后，放着一碗温热的人血，等会儿马进宝进来后就把血泼他身上，这样眼球效果才足。
卢丕昌拿着宝刀一路小跑跑了出来，“马总兵，总督大人叫你过去。“
“好的!“马进宝也来不及多想，便翻身下马。
“总兵大人，总督大人将这柄宝刀赐予你，希望你能够克敌制胜。“
马进宝狐疑地看着卢丕昌，心道这不太符合规矩啊，等会儿拿着宝刀，那是进帐还是不进帐?老匹夫难道是做局给我?不过又一想，陈锦如果要搞他，何必搞这么下作的事，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有人狗胆包天，已经将陈锦给杀了。
马进宝接过宝刀，然后直接挂在马鞍上，“多谢将军好意!“
“马……马总兵!“卢丕昌伸出右手，喉咙动了下。
“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总督大人已经很急了，我们快进去吧。“卢丕昌恐生事端，还是先将马进宝骗进去再说。
马进宝见卢丕昌也是鬼鬼祟祟的，心道这事不可能这么简单，因此一路偷偷四下环顾，结果越走越心惊，中军大帐怎么连侍卫都换了!
“卢兄，慢一些。“马进宝停了下来，“本将中午食了鱼生，恐怕不太新鲜，容我去出一趟恭。“说完抱了个拳，捂着肚子就想走。
卢丕昌一把抓住马进宝，大吼一声，“马总兵哪里去?“
马进宝顺势就是一脚，将卢丕昌踢的人仰马翻，然后撒腿就跑，帐内李忠、库成栋听到外边的声音立马钻了出来。
“把他给我拦下额，快!快!“
库成栋的兵纷纷冲上去拦截马进宝，不过这些火枪兵近战哪是马进宝的对手，他就是赤手空拳，都打得一群人毫无还手之力，最后竟被他跑到了拴马桩，再拦不住，可就真的让人逃脱了。
阿布尔开克在一旁架起了火铳，瞄准着马进宝的战马，“砰!“一声枪响。
“当!“马进宝低头一看，这颗弹子打中了刚刚挂在马身上的宝刀刀鞘上，一阵火花乱溅，“多谢陈大人相助!“马进宝大吼道，他多半已经猜到陈锦遇害了。
“驾!“马进宝用力一抽马鞭，撒腿便跑，后边的库成栋等人不善骑马，此番惊险，侥幸逃命，真当不容易。
“艹!“库成栋青筋暴露，将刀扔在地上。
“大哥，现在可怎么办?“李忠慌的不行，马进宝回去把事情一捅，那就凭库成栋六百多人，根本挡不住其他各路总兵。
“完了完了……“陈恩抱着头跪了下去，“这下完犊子了。“
卢丕昌捂着胸口艰难地爬了起来，“诸兄弟，赶紧扶我进去，咱们必须先把马进宝搞臭，立马给各路总兵发令，就说马进宝刺杀总督大人后在逃!“
李忠一听，“好好好，这个办法好。“
库成栋将卢丕昌扶了起来，刚刚马进宝这一脚弄不好会踹成他骨折，就这伤势，没三个月怕是恢复不了，更别说上路逃命。
卢丕昌喘着粗气，“大哥，你赶紧给金砺写信，就说总督被逆贼马进宝刺杀，现在北路大军群龙无首，恳求金砺将北路纳入麾下，合军指挥。“
“四弟，我这就去取笔墨!“库成栋转而看向阿布尔开克，“立马组织新军跟炮营，必须追上马进宝部!“
阿布尔开克觉得这个命令有些异想天开，火炮跟步兵如何追的上马队跟轻步兵?不过见库成栋还在气头上，便遵照去办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金陈合流
“陈锦死了……“金砺摸了摸自己新长出的头皮发茬。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我原本以为他会老死在浙江，没想到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来赶这趟浑水，若是战死沙场那也是死得其所，可竟然是被自己部将所杀，可悲可叹啊!“
他部将萧起元担心北路有变，“大人，那北路大军怎么办?如果陈锦被刺，北路大军必定群龙无首，肯定会被郑成功各个击破。
“哈哈哈，你看看这封信。“金砺笑了起来，“陈锦原来有个亲兵奴才，唤作库成栋，后来脱了奴籍，自领了一路大军，当真是个懂事的，他竟将大帅印交与了我，这样两路大军就尽在我麾下了。“
“朝廷会不会怪罪下来?“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又不是侵吞他的浙闽总督之位，只要在新任总督赴任之前，我们能迅速拿下中左所，那功劳可不只一个总督这么简单了。“金砺心情无比舒畅，“这个库成栋既然有心投奔于我，那咱们也不能寒了人心，起元，帮我起草一下文书，命库成栋全权组织好北路大军，到泉州与我汇合。“
“是，将军。“
却说库成栋这边，自从他让卢丕昌发出消息后，各路大军就全部停了下来，马得功、王邦俊、杨名高就地驻扎，既不追捕马进宝，也不回防总督大营，这当中的猫腻太多了，朝廷未下决定之前，谁要是轻举妄动，到时候一个从贼的帽子扣下来，那可是诛九族的命。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意外，黄山得以安全逃脱，而马进宝则钻入福建的十万大山，外人不知所踪。
“黄提督，慢点慢点!“林宇看着黄山狼吞虎咽的样子，连忙让厨子加菜。
黄山噎了一口，“林管带，你是不知道啊，这些人简直跟不要命了一样，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拼命的绿营兵。要不是敌军出现了内讧，怕是我就要交代在那边了。“
林宇给黄山斟了一杯酒，“管他要不要命，到我这边，就是倭寇来万岁冲锋，我都让他们瞧瞧，啥是正儿八经的现代作战。“
黄山摆了摆手，“林管带千万不可轻敌，我这次发现对方所携火炮众多，若是讨逆军只有百十来人，怕是也敌不过火炮群发的威力啊。“
“莫要担心，我已经写信给琼州了，咱们的通讯飞剪船快得很。“林宇自己喝了一杯，“倒是清军金砺所部已经到达泉州，水陆两路大军并进，就看国姓爷能不能顶得住了。“
“啊?“黄山吓了一跳，“不行，我得赶紧回中左所。
“等等……等等，“林宇把他按了下去，“中左所就那么大，你进去除了增加吃饭的嘴巴还能干啥啊?国姓爷已经跟我说了，遇到你之后就在外围寻找机会出击，暂时先别回去了。“
“你不是要护送鲁王回琼州吗？怎么愿意留下来趟这一趟浑水。“黄山先抱了个拳感谢了一番。
“我就是看不惯别人在我眼里跳，其他人我管不着，库成栋我是一定要会会的，首先要搞清楚他们的火枪哪里来，否则谣言满天飞，别人都说是我澳洲人通敌，这让我如何能受得了?“林宇很生气，“而且鲁王殿下就在我营里，他也希望在去澳洲之前，真刀真枪地再跟鞑子汉奸干一场。“
“林管带高义，这次有各路盟友相助，中左所定然安全无虞。“黄山感慨万千，南明官场上什么时候有这么团结过?按照诸军阀的尿性，这时候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当真还拉兄弟一把的，至今还真只有澳洲人一家。
林宇现在除了自己一百多人护卫，还有鲁王文武官员一百多人，军士近千人，放华东地区不算什么，但在一场战役里，使用得当的话，足以改变战场态势。
鲁王朱以海跟林宇接洽之后，按照协定将军队指挥权全部移交给了讨逆军，各路将领职位不变，这样张煌言、张名振名义上还能暂时受林宇节制。
黄山吃完饭后去跟鲁王请了个安，没想到林宇也在，旁边还有那朝鲜和尚。
“黄山，你快过来，鲁王说想听听你战斗经过。“林宇跟黄山招手道。
那朝鲜和尚唱了个喏，双手合十，“贫僧听林管带说起来都身临其境，未能跟黄将军一起杀贼，真当一大憾事。“
朱以海笑着拍了和尚一下，“你这个老和尚，成天打打杀杀，哪像个出家人，就说是山上的土匪，我也是信的。“
“殿下，老和尚我是护法金刚，菩萨慈悲度人，总要有金刚护法吧。“
“你肯定是把经念歪了……金参谋还说要给你在悉尼建个庙，请你去当主持。“林宇指着南边儿，“到时候你可别教出一帮小金刚来。“
黄山坐了下来，双手也跟老和尚合了个十，“久闻独步和尚大名，估计中原未定，大和尚是不愿意去悉尼的，哈哈哈哈。“
“知我者黄提督是也!“
“那就可惜了!“林宇诱惑老和尚道，“此庙是准备供奉自丙子胡乱以来死难的朝鲜官兵，里边有林庆业将军牌位的。“
独步和尚闻言直颂佛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金参谋慈悲，不过我王交给老僧的任务还未完成，怎敢去海外享清福呢?“
“朝鲜王上为何独独青睐于德川幕府呢?“林宇笑道，“日本现在幼子继位，国内根基不稳，不可能出兵的。“
独步老僧叹了口气，“未到山穷水尽之时，我都不会放弃的，我王厉兵秣马，就在等天下群雄奋起，共驱鞑虏，林管带，澳洲不也在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吗？“
林宇见老和尚说不通，“你也别跟我争了，我是可怜你这么一大把年纪，就福建跟朝鲜这海路，喂了鲨鱼的不知道有多少。我去跟金参谋打个报告，你写个信来，到时候直接从琼州用飞剪跟朝鲜传达消息，岂不比你自己跑海路快?“
老和尚也不推辞，“这样更好，复明大业能南北联动，必定事半功倍。“
鲁王见独步和尚跟林宇达成了一致，心中稍稍宽慰，“就怕舜水先生又是白跑一趟，不过他马上就要回来了，德川愿不愿意出兵相助，一问便知。“
林宇批了撇嘴，德川什么情况讨逆军一清二楚，首先国内武士起义不断，现在又多了萨摩这个刺头，怕是处境不比南明政府好到哪里去。唉，但是真话总是不耐听，得给人希望不是。
第二百四十五章 落草为寇
“大人，我们杀回去吧，兄弟们就是个死，也比在这老林子里乱窜强啊!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一个守备将马进宝扶下马，“大家伙士气都很低落，要不然我们去中左所投了郑成功吧。“
马进宝叹了一口气，“我没能带着大家伙升官进爵，却迷在这山里，难辞其咎啊……可如今我们想投中左所，岂是能投的了的?“
“为何不能投他呢?“
马进宝指着东方，“且不说朝廷两路大军都在向中左所进发，我们弄不好在半路就会被库成栋这个狗娘养的劫杀，另外，你以为他郑成功是好相与的吗？“
“哼……“马进宝冷笑一声“郑成功度量狭窄，连自家兄弟都能杀，我们在浙江、南靖杀伤他人马众多，他岂会轻饶了我们。“
守备哭丧着脸，“那我们这一两千人总不见得在这山里落草为寇吧?咱们脱离了大部队，身上粮草只够支应三天了。“
马进宝把手一伸，“地图给我!咱们没吃的，就去抢他娘的，这帮狗日的对我不仁，就休怪我不义，北路大军粮草队还赘在后边，我们边抢边烧，然后一直向西投奔李定国或者孙可望。“
那守备心下一横，“大人，咱们跟你干了，库成栋想弄死咱们，咱们也让他瞧瞧金华人的血性!“
福建的山区气候上跟浙江差不多，大部分金华兵都能适应，只有少部分伤员实在无法行走，马进宝只能暂时留了几十人在原地照顾。
不过好就好在马进宝原本也是北路军的一员高级将领，对辎重队的行进路线一清二楚，找起来不是很麻烦。
“嘚……驾，吁……“马进宝勒住缰绳，前边便是一个清军粮草转运站。
“大人，让我一个冲锋就够了!“
“张符宝，你不要莽撞。“马进宝拿马鞭顶起帽檐，“多动动脑子，俺就是想的太少，才吃了库成栋的亏。“
姓张的守备连忙赔笑道，“我最看不起酸丁那一套，一刀砍下去，脑袋再聪明，那也不过就是个球。“
马进宝戳了戳张守备，“看来你也就只能做到守备了……“
“这是个小粮草站，也不知道有没有收到库成栋的追捕令。“马进宝看了看太阳，“差不多中午了，这帮狗才估计也困了，张符宝，你去看看那边情况，如果没有追捕令，咱们就把整个辎重队都带走。“
“啊?都带走啊?那咱们行军速度可就快不了了。“
“反正库成栋现在也不敢分兵围剿咱，我们不趁乱多捞点，以后再没机会了，有了这些辎重队跟粮草，咱们就是落草，朝廷想进剿也得掂量掂量。“马进宝眯着眼睛，心道库成栋你狗日的不是想去中左所吗？没粮看你走几步。
“得令，爷，你就看我的吧!“张符宝领命，带着三十几骑，朝粮草站奔去。
“本站的负责人在哪儿?“张符宝拿了张北路军的腰牌，“奉中军大营之命，前来提取粮草。“
几十个民夫见是军中大将，连忙跪在营前，“下官，草民叩见将军。“
“守备大人，下官乃宁波行粮把总霍成彪。“
张符宝在马上巡视了一番，“最近可有接到前方公文?“
霍把总抬起头来，“大人，在下正在奇怪此事，自五日前，小的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前方公文了，现在粮站已经堆积满了，再不运走，恐怕后边的粮草只能露天存放。“
张符宝心道，估计库成栋还没能整合好前方，否则不会忘记粮草这么大的事，“我们便是奉中军总督之命前来提取粮草的，你们把粮食打包打包，整个行粮站都跟我一起走吧。“
“整个行粮站?“霍把总不可思议地看着张符宝，后者心里毛毛的，生怕说错什么露出马脚。
“嗯，是整个行粮站，我部奉命阻击郑氏援军，需要单独安排一条粮草供应线。“张符宝胡扯到。
霍成彪不敢私自下决定，“张守备，可有总督手令?下官不敢擅自挪站。“
张符宝大怒，“爷爷在林子里钻狗洞，你他娘的还要我什么手令?今天你不搬也得搬，搬也得搬!“说完便抽出腰刀架在霍成彪脖子上。
霍成彪不过一小把总，而且还不是战兵把总，手下仅仅一个差役汛，这些民夫哪有胆气跟张符宝对抗，纷纷跪在地上喊“爷爷饶命!“
“没有手令，只有口令!“张符宝收起腰刀，把腰牌掷在霍把总面前，“爱看不看，必须在今晚落日之前把粮草全部装好，明早太阳一出就出发。“
霍成彪额头全是汗珠，刚刚张符宝刀挥过来的时候他甚至以为就要被斩了，没成想还捡回一条小命，因此连忙称是，立马回站指挥民夫将粮草装车装驴。
马进宝就靠着这一招吃遍了整个福建山区后勤补给站，服从的全部打包带走，不服从的就假意回去取手令，然后大军压境，一把火全给他烧掉，行粮主官还得被挂树上。
“哈哈哈哈，干杯!“马进宝端着酒碗，他脑袋后边的辫子已经割了，现在披头散发，看起来颇有辛亥风。
“总兵大人，我看我们就占了这山头也挺好的，没事出去打打草谷，回来有酒有肉，咱们干嘛还出去受这个气。“手下几个千总把总一饮而尽。
“当土匪不过是暂时之计，等清军或者明军腾出手，咱们就得被收拾了。“马进宝擦了擦嘴角，“张符宝，跟明军联络上了吗？“
“大人……“张符宝撇了撇嘴，“这才几日啊，明军正在湖南贵州跟孔有德他们打仗呢，咱们就是要投了明军，也不能往西啊!“
马进宝哈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还知道动脑，不错不错，那你想怎么弄?“
张符宝放下酒碗，“大人，下官派了好几波人马向西联系大明朝廷，人都没了，我寻思就算逃跑也不至于所有人都逃了吧，唯一可能，只能说向西路不通畅，于是前两天便派了十几个人一路向西南，还真别说，被我碰到贵人了!“
“什么贵人?“马进宝好奇地问到。
“刘国昌啊!这家伙人称白毛耗子，在广东福建这块落草好多年了，跟咱们差不多性质，他最近正在向福建方向移营，听说是啥劳什子澳洲人给了钱。“
“那不他娘的还是土匪?“马进宝眉头一皱，“你想当一辈子土匪?“
“总兵大人，您听我说完啊!“张符宝急道，“刘国昌的人说他们不是土匪，已经被澳洲人招安了，澳洲人也是大明的一镇，据说驻地在琼州，我寻思，投哪个明不是投，向西路不通，那还不如向南!“
马进宝啧了一声，心中考虑了一会儿，“那你继续跟刘国昌联系，看看对方开什么条件!“
张符宝眉开眼笑，“保证给爷办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