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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多一半     唐朝好男人txt下载     唐朝好男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六十一章 战功(上)

    能是心境不同,同一件事上的追求就有差异了吧。脸兴奋的整装束甲,我心下却不忍起来。

    这世上既然有人道,也肯定有兽道、虫道之类。杀戮是必不可少的,为了生存倒也无需心存善念,就算为了财富也有情可原;可单单为了娱乐,就让人有点难以接受了。

    吃饱穿暖之余的我,绝对是良善之辈,是个虫虫蚂蚁都不忍伤害的滥好人;于是到了这当头上就开始犹豫了。

    “磨蹭的。”早已装扮停当的兰陵见我手脚有点呆滞,一脸不耐烦的拉过猎装就朝我身上套,“怕是没有俩夫人在跟前照顾,连衣裳都穿不到身上。”

    给她手拨开,“去帮俩娃弄。”

    “早毕了,”说着撩起营帐门帘指给我看,“瞧瞧,外面都列队了,王家上下就等你一人呢!”

    见我冒头,换了新式皮装的二娘子与谢宝双双上前大声行礼,吓人一跳。

    瞅瞅二娘子,“谢宝啥时候来的?”

    “回侯爷,谢兄弟一直驻随军中!”二娘子身材棒,换了量身定制的新款皮衣后,人模狗样的。

    这才想起谢宝也是活人,该直接问他才是。“那这些日子就没见,跑哪了?”

    “秉子豪兄,小弟一直负责操练家丁!”谢宝对我短路的状况习以为常。扭头朝王家众丁高声喝令,见动作整齐划一,满意道:“今晨围猎伊始。还请子豪兄检阅。”

    一脸庄重,学了谢宝的调门,“稍息!”赶紧钻回营帐忙手忙脚地穿戴起来,朝兰陵抱怨:“死人啊,搭把手不会啊?快快!”

    “没见过你这种!”兰陵手脚带风,将我翻来覆去的猛勒,满嘴没一句好话:“腰銱腿短的,别人穿上就英武飒爽。到你身上就和剥半截皮的老鼠!撅着。年轻轻就有了肚皮。叫你撅着!”

    撅个屁!屎都叫这婆娘勒出来了,推开兰陵,玩命从帐后窜出来,一头钻了后面的林子里。束腰系的没个章法,差点害老夫拉裤子里!

    舒坦!壮观啊!看看草苛里的作品和中军账前缓缓升起的帅旗,相得益彰。扭头四面转转,可总觉有人偷窥。变态无处不在,如梁建芳老贼!

    十数里地围场上,猎区已经分化停当,每到一个区域皆有专人领骑,以王家为首,沿了围场逆时针转动猎捕。辰时起,酉时收,每日四个时辰。前后延续三日;据程老爷子介绍。他以往屠城时也是这么个安排。

    围猎邀请由王家而起,分宾主,接将令。王家兵丁领头阵入围。而后各家鱼贯进入。这边号令一起,驱赶兽群地人马开始策应,在山林各条道路上起黑烟断了兽群退路,数路人马并逐,恶犬地狂暴的吠声漫山而起,惊恐的野兽延着早已经策划好的路线,朝围场碾压而来。

    烟飞草荡,山延边上的林木开始翻倒倾覆,凌杂的蹄声由远至近淹没震天战鼓。虽说有心为善,可身后号一起,鼓一敲,旌旗一竖,斗大一个王字随风飘展,身后家丁人人横眉瞪眼激动的浑身发抖,弄得我也热血喷涌地直上头。

    王家这就算是崭露头角了?我王子豪也就成为一方统帅了?撇嘴斜眼的环顾一番,眼神到谁身上,谁就马上壮烈抱拳施礼,连兰陵都不例外。墩墩也感受到气氛中的紧张,打着响鼻侧身盘旋几圈;我一手兜着缰绳,一手挽着宝刀,隐隐有众生之王的气象,老子什么顾忌都没有了,咱手一挥就敢造反!

    二啊,真二啊。丹田真气喷薄,过嗓子眼上混着浑厚的蕴力就彭勃而出,“三军听令!”

    就这一嗓子,没进围场的几家都同一时间勒马停步,冲我这边齐声洪亮答令,老远就见梁建芳还下意识朝我麻利的一拱手,拱完手才反应过来,赶紧放下手左右看看,不好意思起来。

    美啊,可到底传什么将令才好呢?脑子里全是血了,下来该干啥就一点没有章程,长时间的冷场让人有点没面子。

    等兰陵笑声传来地时候,王家和平崛起地想法就荡然无存了。臭婆娘平时就不带配合我,笑场踢馆子的本事倒是一流!

    “该干啥干啥!”恼羞成怒了,马鞭一仰直指谢宝,“今个你代本帅施令!笑场者斩立决!杀无赦!”

    “二娘子听令……”跟着谢宝的帅旗缓缓前行,小声发令道:“随公主一行,保护好二位小屁孩,敢出纰漏,开除你全家!”

    猎区是按阵法分化地,每个区域分生死两路,凡是入死路的皆可猎杀,而顺生门而过的会进入下一个猎区,这是规矩。除过队伍里的兰陵外,王家全是头次围猎的生蛋,幸亏谢宝按军务标准辛苦培训这些日子,多少知道个层次递进了;就这,我都害怕后面的人把我弄死。

    太恐怖了,这一进猎区,我就有种从猎人变成猎物的感觉,尤其后面这帮打手一个抽剑拔刀的声音就让人脊背发凉;一时间,就从趾高气扬头排领军一直变成后队压阵,还不放心的扯过兰陵和俩孩子。

    “小心,小心啊!”指指前面这些二百五朝兰陵警告,“一会等兽群过来了,咱四个先闪远。你娘俩把弓箭都收起来……九斤!说你呢!不许拿弹弓瞄前面的叔叔!”

    “怎么当爹

    兰陵鄙夷的一侧马身,催缰绳朝前队奔去,回身撂话号的看孩子最放心,有劳子豪了!”.101^du.NeT

    二娘子想学兰陵,被我一鞭子轮身上,老实了。

    “猪!”九斤马上兴奋的吆喝,没等我下决策,臭孩子就掏了弹弓发射起来。甘蔗年纪小。大呼小叫的喊周边侍卫开火,自己压了马身艰难地拉了一弓,没射上力气,歪歪扭扭的一箭就到了墩墩屁股上。

    倒没扎进去,划破点油皮。可墩墩腾然受创,稀溜溜叫唤,发疯般就奔了起来,瞬间越过马队。一路领先的狂飙起来。

    我在马上吓的够呛。拉不住。求也不行,就差哭了……后面众人还以为家主英姿勃发,这下受了鼓舞,战心大涨,“嗷呦呦”的鬼哭狼嚎声身后传来,也不管猎物不猎物的,全成了疯子。乱套了。

    墩墩毕竟是老马了,自我控制力较强,等它反应过来减缓速度回转时,王家的围猎队伍已经乱成了一片。哪管生门死门的,全不放过。骑不惯马地已经跳下来开始打伏击,有打猎经验地就单独作战,二娘子带了俩孩子和几个侍卫四处勘察地形准备下套子,兰陵带了她地侍卫迎了斜坡上去也居高临下的开火了……

    谢宝已经有斩获了。提了只被斩首的野鸡朝马上挂。然后就是俩被野猪追杀的家丁披头散发的加入兽群,沿着生路鬼嚎着朝下一个猎区逃亡……

    “快救人!”连喊三声都没人搭理,都痛快着呢。

    棍子!棍子!前院三个护院是师兄弟。兵刃耍不贯,一身的好棍法,大呼小叫的换兵器就和奔来地头鹿战在一起,杀的天昏地暗。二娘子提了长矛专指下三路,一扫过去,走兽翻到在地,上前一戳结束战斗,干净利落。

    正揉着太阳穴观战,那两位又回来了,惨叫着从兽群边缘电掣而过,后面的野猪气喘吁吁的锲而不舍。

    “救人啊!”再喊三声还没人应答,看九斤和甘蔗兄弟俩已经上了树朝下射击,倒也不那么操心了。

    找了个安全地方查看墩墩伤势,墩墩已经忘记自己受伤了,被跟前热情洋溢的人兽交流吸引住,不时朝我暗示,要加入进去。赶紧拍拍墩墩脑门,正想安抚爱骑,被猪追的又跑过来了,这次只剩下一个人了…….心下一凛。

    野猪已经步履蹒跚,这位从我这边过的时候还好整似暇喊了声侯爷好。然后轻巧熟练的绕过前方一棵大树,折返回去……

    局面彻底失去控制。兰陵跑来看看俩屁孩在树上安全自得,满意地赞扬我几声,带了她地侍卫队彻底和王家大军分道扬鏣了。好像是因为丢不起人的缘故吧,我能理解。

    “救人啊……”我已经提不起声音喊了,野猪好像也提不起力气追了,前面跑的那位倒身轻如燕,跑我跟前施礼,问候,道别……这次换人了,好战术!

    过去抽了根齐眉棍等在树下,披头散发那位已经把头发又盘好了,收拾地干干净净,蹦蹦跳跳的边提了皮袋喝水边朝我这边溜达,野猪停停走走,摇摇晃晃。

    好机会!待野猪要死不死的爬到树下难以控制平衡之时,我挺身跃出,竭尽平生所学,抽起棍子轮圆了砸在野猪头上!这准头,这力道,野猪扯嗓子哀嚎,应声而倒。豪迈大喝:“捆上

    “铛!”一声闷锣,围场接引人员奔马摇着一面黄旗大呼而过:“王家侯爷徒手生擒野猪一头!王家侯爷徒手生擒野猪一头!……”声音渐远,直奔其他猎区而去。

    二位功臣一身臭汗簇拥在我身边踢腿拧腰的显摆,露脸啊!

    总体来说,若不是我生擒猛兽的史诗级功绩挡着,王家头一天的战况就有点惨不忍睹了。

    与别家不同,王家人因为生疏,所以不讲道义。凶猛的壮年雄兽一般都放过,专挑力气小的雌兽幼兽下手,尤其还带下套子,埋消息的下三滥手段,这是以二娘子为首的响马集团作为,于本侯毫无关系。

    野猪就是例证!被我雷霆一击,没有毙命不说,还毫发无伤。兽笼里啃了几颗大白菜立刻回复野性,凶残狂暴的举獠牙撞的栏杆轰隆隆响。

    “不能杀,”一帮老帅围着笼子惊讶万分,“怕得有三百斤。”

    一旁小校掌握具体数据,回报道:“三百六十三斤!”

    “王家小子露脸了!”梁建芳羡慕的照我脑门给了一掌,“这传出去,比阵前夺帅还长脸,不易,不易!”

    李勣和程老爷子根本不接这茬,叹道:“若撞你我手里,倒也成全它英名;唯独子豪……猪可怜。”

第四百六十二章 战功(中)

    样一头猪,被老不死打死就荣幸之至;被我活擒就可么逻辑!

    可恨的是,还有人在后面附和,独孤复就闹着明天围猎要加入王家阵营里凑数,目睹子豪世伯英姿云云。

    那可不行!王家如今也有头有脸的高门大户了,是你李家以及亲属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想这里撇了嬉笑颜开的兰陵一眼,傲慢的抬了下巴朝林场负责人问道:“这野猪有主没有?”

    负责人没反应过来,凑前一步,不解的朝我一拱手。

    “野猪算谁的!”

    “噢!”这下听明白了,负责人咧嘴想乐,可能顾忌了下周边形式忍住了。“林场固然为皇家特供。但……”说这里扭头小声问了问随从,“这位什么侯来着?”

    随从紧张摇头,胆怯的看了看我,轻声提示:“叫王家侯爷就成,一直这么叫来着……哦,云麾将军,场面上可称呼将军。”

    负责人点点头,抱歉朝我一拱手,“王将军一众围猎,合令合制,杀剐存留全由将军做主。”说完,四下朝几位大佬一抱拳,告退了。

    皇家人虽傲慢,倒还讲理。伸手一指野猪,“洗刷干净,好生喂养,带回家于几位夫人开开眼!”

    这年头活捉猛兽不易,说什么格毙虎豹无数之类,这号人多了,可生擒就另当别论,荣誉要高出一大截。战场上也是如此。

    梁建芳就羡慕的喷火,拉我到一边谈行情。先是现货。拿今日全部猎物交换我家野猪同志;被我婉拒。下来是期货,许诺用尽三日所得交换……身后传来李、程二位鄙夷地怪声。梁老贼从容无耻一笑,“这就和子豪妥帖了!三日后,梁家猎获无论大小,皆交由王家!野猪则归老夫定夺!”说罢,龇牙朝我一抽刀柄,“成交!”

    我有啥办法?无奈朝身后几位一摊手,“成交……”

    李勣同情的拍拍我肩膀。怪声道:“自打追随太宗伊始。梁将军大小战功抢夺无数。可谓当朝第一猛将;如此论法,老程只能屈居次席,子豪无需介怀。”

    程老爷子咳嗽两声,“梁将军老当益壮,晚辈之楷模!”

    独孤复,崔彰点头称“是!”

    梁建芳不爽的搓搓手,“编排某家!这一生。阵前夺将帅无数,区区一头野猪何足挂齿!此事暂罢,明日且看老夫手段!”说着一指我身后二娘子,“此人暂且借我一时!”

    二娘子无所谓,大咧咧张嘴乐,跟了老梁去了多半时辰又回来了。一问才知道,老梁以为是二娘子从中助我,最后确定是我一棍子敲晕也就死心了。不过二娘子所创的各种机关、消息统统被老梁拿去钻研。这种大规模围猎。想毫发无损的活擒猛兽的确不易。

    果然,后二天上,几位老帅都存了此番心思。手段用尽倒也有所斩获。一会功夫,打黄旗来回过去四五趟——英公活擒黄羊一只,卢公生擒鬣一头,梁老贼活擒……这个不算,已经失血而亡了!

    你也竖笼子,他也竖笼子;梁建芳最丢人,关了四五个猴子在里面,九斤围了笼子手舞足蹈,一个劲喊:“老丈爷;我要!”

    “谁给你教的?不学好!”什么怪称呼。

    “程老爷教的!”九斤头也不回,拉梁建芳不走。

    “咱家没地方养!”赶紧朝梁建芳拱手赔礼“小孩子不懂事,老帅莫怪。”

    “怪啥?”老梁蹲下来,一脸溺爱地拍拍九斤,“还看上啥了?尽管说!”

    “猴子!”九斤不二价,看啥指啥。

    这麻烦了,拿回去没地方养,不拿吧,老头脾气不好。臭小子没事找事!

    “养我那!”程老爷子一把给九斤抱起来,“新庄子前后都是林子,给娃养几个猴子算啥?两家又离地不远,想看猴子了就两步上。”

    “能与同窗通往不?”九斤如今是头领,已经开始给手下谋福利了。

    “娃娃们,越多越好!”程老爷子爱热闹,给九斤扔地下,招呼人都来烧烤。各种野味洗剥干净挂了几排,火堆、铁架地全预备妥当。独孤复不认生,和表弟俩已经摇着铁钎子开始撒调料了,香味窜出老远去。

    甘蔗表弟的狼群算是开荤了,几大堆下水抛过去,早早就厮打成一团,吓得往来家丁绕多远不敢靠近。墩墩和其他同类不同,不喜欢栓起来上槽,解了披挂在我身后不远处溜达,喜欢烤过的面饼,有骨头也要,舔的哗哗响,不时跑狼群跟前看看人家吃啥,闻闻觉得不可口,就又跑回来等骨头。

    “京城里也不知道安宁没有。”李勣对墩墩的胃口刮目相看,喜欢的一个劲扔骨头过去,摇头道:“这些年能吃饱了,都吃撑了,啥事都出来了!内务里的事情都能传市井上来,对民间也太过放纵!”

    程老爷子点头,“这话对,民不议官。何况有关禁宫体面,何必朝野尽知?拉下去砍几个舌头长地,啥事都过去了。”正说着,看兰陵过来了,赶紧朝诸位一努嘴,“子豪要着急回去也罢,老夫倒是想多待上几天。

    “待不成呢。”兰陵嬉笑着从架子上找了块筋道的,“三日后要清林子接驾,皇兄怕是在宫里也待不住了。”

    梁建芳大嘴一咧,笑了。“这事闹得!前方战事不利,让圣上都揪心了,薛、苏二位真是饭桶!”

    佩服老贼转话题的功力。这些事咱一句也不问,一句也不提。起身朝兰陵行礼,拉了俩娃,叫了谢宝、二娘子,趁了皎洁的月色,混浴!

    有孩子在。顺手提了根哨棒,好测量下泉水深浅。二娘子揣了一大壶酒,一泡水里就给三人斟满,惬意地和谢宝碰了一杯。

    拉过酒壶给自己斟满。泡了温泉里,周边林木、草地在月色下映照的祥和一片。热气这么一腾,小风这么一吹,夜猫子山林里一叫,心情那个美好啊。有机会的话。家里几个婆娘也叫来耍耍;京城里的繁华都迷了眼。光把生命浪费在争锋夺利上。消耗光阴啊!

    “闹完了,回去就该干正事。”指指谢宝,“说婚事,拖这么久也该了了。你若再磨蹭地话,不说我,对不对得起嗣业一番苦心?”

    二娘子嘎嘎怪笑,“婆娘家地。胡乱先娶一个了事。整日里挑拣,没名堂。”

    谢宝叹了口气,举杯一饮而尽“叫子豪兄挂怀了,小弟心下过意不去。当年举家遭难,小弟本打算在军伍里了却残生,再无牵挂;逢嗣业兄赏识,京城里又得子豪兄照托,常人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知道就好!”提酒壶给谢宝斟满。回身看俩小家伙已经爬浅处睡着了。起身托了几块毛巾垫了俩娃头底下。“美不死你!别说常人,大户望族的也没你这般运道。赶紧挑个闺女成家,往后平步青云时候别忘了我和你嫂子才对。”

    “子豪兄见笑了。”谢宝连连摆手,“小弟志不在此啊。若说当年,仇深似海地讨伐吐蕃也罢;如今吐蕃四分五裂没了运势,过了这个槛,人就没了主心骨,说平步青云,竟提不起这个心思。”

    “那也没有在王家当供奉地理,你先打过二娘子再说。”挺可怜个人,无依无靠没个念头,习文学武地也没创业之心,可惜了。

    谢宝先笑了,“不敢,不敢。子豪兄是豪爽之人,小弟若真能在府上得个供奉也知足了。想我多年辗转,唯独在这王家庄子上有亲近之心。哪怕赁几亩薄地自得其乐,也比仕途上钻营牟利来的轻快。”

    谢宝竟然有了这等心思,到没想到。与年龄不符,小老头一样。

    二娘子不在意的打哈哈,“王家庄子是亲近,关键离云家近。”

    “胡说,”水里踹了二娘子一脚,“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宝不好意思笑笑,“怕是有些想法,到没有那么……”话没说完,二娘子哗啦一声从池子里站起来,四面张望,吓人一跳。

    “跟前有东西!”迅速缩身蹲下,指了指我身后的方位,“看不清。”

    这就对了。偷看爷们洗澡的变态,上次解手时候我就感觉有偷窥的,没拿住而已。朝二娘子一指,嘘声道:“穿衣裳,过去拿活的,照死里给我打。”

    谢宝也要起身,被二娘子按住,“穿戴好,就在跟前照顾俩娃,我与侯爷过去看看。”

    胡乱套了衣衫,二娘子取了弹弓搭上弹丸,我提了哨棒,俩人猫腰,蹑手蹑脚过去。

    “有声响,在汤池里。”二娘子捏好方位,拉开弹弓,“鬼鬼樂祟,不是好人。”

    “先别伤人,”把二娘子扯开地弹弓朝下压了压,“走近看看。”汤池泛着月光,花白一片看不清。光知道里面有人,万一是熟人,误伤了不好。

    “没事,我空放一弹,吓吓。”得我首肯,二娘子弹弓拉直了,对了池水就是一发。静夜里,弹子呼啸着钻了池水里,水花飞溅。

第四百六十三章 战功(下)

    惊吓,我本能的后退几步。二娘子趁机掩在我身前,我护住,提了哨棒就欲上前。

    一把将二娘子顿住,打手势示意他与我一同退后。

    依稀能看个大概。虽体型庞大,但从体态上看,食草动物而已。

    这就没必要紧张了,我们这边逆光,食草动物夜视能力又差,和二娘子退个隐蔽之处就行,无需惊慌。

    “牛?”与我躲了大树后面,二娘子放心了,开始探讨:“四个犄角?”

    那怪物正慢慢围了温泉边上巡视。被二娘子一弹弓惊动,能看出它也很紧张。

    “长毛吧?”怪兽顿蹄、抖水的折腾几下,又回到池边,借了月光反映,就清晰多了。

    我点头,长毛。对这玩意有点印象,再看看。

    “是白毛吧?”二娘子又紧张起来,“怕是妖怪!”

    “闭嘴!”月光底下,啥都是白色的,能看清颜色才怪。“俩犄角,不是四个。底下的是耳朵。”倒吸一口凉气,不是怪兽,胜似怪兽。

    确定了。这年头,秦岭深山里人迹罕至,不像一千五百年后,那么多村落。再加上传媒闭塞,长安城见过这东东的少之又少。也就我这号见多识广的人能认出来。

    秦岭是长江水系、黄河水系的分水岭。山脉长,纵深广,藏匿野兽无数,但能真正能称上但猛兽的,不是豺、狼、熊、豹这些肉、杂食动物。而是大名鼎鼎地‘牛’同学。此仁兄貌似草食性温良之辈,自古就种群小,数量少,却冠有秦岭第一杀手的美誉。用后世的记录,仅陕西省内每年平均顶死,踢伤六十余人。大多发生在春日,求偶失败之余,恼怒颓丧的离群孤兽。独自开始祸害人、兽两界。见人杀人。见熊杀熊。记录片中曾有牛单挑群狼的镜头,后者死走逃亡,前者毫发无伤。

    经年在大山中演化,环境优越,不缺粮草,所以体型庞大,千八百斤的很普通。尤其雄性还要超过这个数据,比如面前这位。俩犄角程六十度向上竖立,一旦被扎上,朝上一挑就开膛了,设计的阴毒。没天敌,没恐惧之心。物种古老,比其他食草动物的智商底,一根筋。不怕死不怕疼。勇往直前地就是要弄死你!

    可围场在临潼,离秦岭深处有二、三百来里,怎么就跑这来了?绿化太好地隐患啊!

    撤。赶紧撤,咱惹不起。起身,拉二娘子慢慢离开。

    俩人正缓缓撤离,这羚牛估计也觉得蹊跷,放弃刚刚泡澡地池子,缓步我们来的方位过去。

    不好!没功夫思量了,俩孩子还在池子里睡温泉觉,三个谢宝也不是牛的对手!二娘子急了,三步并做两部就窜了过去。这里离大营还远,五、六里距离上,来回小半个时辰黄花菜都凉了。

    我这边都看见谢宝在池边正垫脚眺望,麻烦大了!羚牛也发现池边有人,估计觉得打扰它泡温泉的罪魁祸首已经找到,蹄下起了频率,小碎步开始加速。

    完了!想都没想,下意识发令,“打!”

    二娘子同一时间就把弹弓拉直了,准头好,打在羚牛身上‘啪’的一声。暴露了,牛转身定了方位,蹄子敲的山响,带了风就朝我俩这边冲来。

    二娘子迅速把我推一块大石下藏匿,“不许出来!”话音未落,人已经窜出去老远,回身又是一弹弓,将羚牛朝反方向领去。一边跑一边喊:“谢宝,带娃回营,快!”

    我这边担心二娘子这个子,冒头看看。可能是跑的急了,声音听起来模糊,谢宝一边朝我这边奔,一边还问:“啥?说啥!”

    “带娃跑!”起身窜过去给谢宝拦住,“带俩娃回营!”说着也不理谢宝,单人先冲了温泉边上。

    俩娃都醒了,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在温泉中央冒个头兴奋地扑腾。

    “都上来,快!”

    这边正一手拽一个娃,谢宝这才急冲回来,一把将我爷仨全推了水里,“牛过来了!都不许上来!”

    亏得谢宝这一推,要不我爷仨没跑几步就得玩完。谢宝话没完,提了我刚扔下的哨棒就冲了奔过来的羚牛一通挥舞,羚牛注意力被吸引,吆喝着撒腿就跑。

    “小心!不是牛!”慌忙交代谢宝一句,水里压了俩娃脑袋,心急火燎的把这俩小子朝下按,“不准站起来!”说着抽了不安分的九斤一把掌,“下去!”

    谢宝刚跑出去,二娘子一身水的追回来。怕是刚刚被追急了,跳到前面那个温泉里。牛在水里受惊,没思量下去追杀,知道这边岸上还有人,又杀了回来。“那边池子里跳下去就成!这边交给

    二娘子紧赶两步大声朝谢宝指挥,顺手拉开弹弓瞄住看看池子里爷仨,果断的放了下来。

    二娘子经过前次疾奔,腿上的伤怕是加重了,瘸拐着到了池边,见我和俩娃无恙,拧身估摸下距离,“侯爷与孩子在水里,待把牛引远了再逃离不迟。”说着离开池子,挽了弹弓远远退开。

    一看这情形,我反倒不怕了。头日狩猎时,二位壮士遛猪地场景历历在目,只要孩子在水里藏匿好,三个大人就池边上轮番遛住,后面总有机会让孩子跑出去。

    其实现在也能跑。看看九斤、甘蔗,一点恐惧之色都没有,还是把这念头压下去。自家孩子自家知道,都是憨胆大,一旦出了水池,保不住这俩娃起什么救老爸地心思,这就坏菜了。

    牛依然舍了谢宝又回来。二娘子得了瞄准的空隙,一弹丸就朝羚牛眼泡过去。虽没中地。但砸了脸颊硬骨上,‘铛’一声,打地牛吃疼,嗷了一声,脚下起一个踉跄,低头与二娘子对视。

    趁这空挡,谢宝那边拎着哨棒也奔过来。俩人各自跑了一阵,谢宝还好。二娘子的厉害了。能看出裤脚上撕了个口子。染了一片,颜色不对。

    不是旧伤,怕是刚刚被牛挑的新伤!这让我心悬起来,若再让二娘子把牛引走,非出人命不可!

    谢宝提了棍子朝地上打了几下吸引注意,可羚牛还是盯了二娘子不放,眼看就要发动了。二娘子足朝后慢慢挪动。

    “绕池子跑!”我厉声发令。一个子,直道上想甩开马力强劲的牛可能性为零,只能拼弯道了。

    二娘子明显没有听从命令的想法,还是朝汤池反方向挪动。怕是不愿意让危险离我和俩孩子太近,打算拼老命了。

    这时候谁都不能玩完,倒一个就灭团!仇恨得换着拉。朝谢宝那边做了个扔的手势,让他扔棍子砸牛帮二娘子解围。谢宝会错意,舞了棍子就窜了过去。照了牛头就是一下。

    牛安然无恙。起了凶性瞬间就展开反击,逼得谢宝连闪带滚,几次都是与牛蹄擦边而过。凶险之极。

    二娘子趁机回援,瘸不减速度,跃入池子挟了俩娃,“侯爷,跑!”就窜了上去。

    我跟后面心下也慌张,那边随时出人命,可我俩娃更要紧。不时回头看谢宝,仍然没有摆脱羚牛近身攻击的范畴,贴着牛身跳跃躲闪,已经没有刚刚那么敏捷了。

    横心,一咬牙,边跑边吩咐:“带孩子回去求救,我下去与谢宝一同周旋!”不等二娘子答话,“此兽群居,周围怕不止一头,有你护了娃放心!给我快跑!”说完,随手捡起块石头,朝谢宝那边奔去。

    已经受伤了。谢宝手臂被牛角挑了一下,皮衣连袖带背豁出个大口子,不知道要不要紧。绕了牛背后,卯足力气举石头朝羚牛后腿砸过去。牛正蹦了后腿朝谢宝跟前发力,猛不丁挨砸,卸了力就跪下去,轰隆一声就扑了一跤。

    是时候!不等牛站起来,与谢宝飞身就扑了温泉里,俩人靠了池子中间不停地哆嗦。不是怕,是紧张。

    谢宝把我抗在身后,左手斜抻着哨棒指着牛头对势,就在池边环旋,我俩在池中间打转,泉水又热,身上又紧张,汗珠子哗哗地朝脸上淌。靠地近,见谢宝右臂上已经被血铺满了,鲜红鲜红,顺着手肘滴答着溅了池水里。

    “往边上去!”让谢宝朝后面退,把羚牛引转过去。趁机爬了岸上,抠了块池边的软泥远远朝羚牛砸了过去。

    牛这才发觉岸上也有人,舍了池中谢宝,发力朝我撞来。我抑制心头惶恐,估算了距离,心提了嗓子眼兜着牛在岸边转了两圈。可能是一开始跑的太猛,后力接不上,眼就黑。压着恶心喊谢宝,“我下你上!绕后面,离牛远点

    谢宝聪明人,立刻了解战术,不等我下去就从池子后面爬上来。等我跳下去就正好拉住仇恨。

    在我跃入池水时候,可悲的事情发生了。我OT了

    牛根本不理谢宝挑衅,跟着我身后跃入水中。那么个庞然大物,那么大的冲击力,池水顿时就倾覆而至,强力水浪直接就打我一个跟头。晕晕乎乎就朝池边撞了上去。

    能感觉羚牛就贴着我身后,忍着脑门上剧痛,……感觉羚牛在后面托了我一犄角,总之屁股上火辣辣,就翻滚着到了岸上。

    节奏,节奏一定要掌握好!刚刚大意了。屁股上疼痛不影响我奔跑,看来伤势不重。牛跃出水池的时候挨了谢宝救驾的两棍子,影响了速度,被我狼狈地逃脱了。

    现在大伙

    位。变成牛在池子里,人在上面,依然是通过棍子

    这麻烦了,它转个身,我俩就得围了池子跑半圈,俩伤员耗不起。

    “让它上来!”觉得屁股凉凉,顺手摸了一把,光光的,已经开裆裤了。没大碍,划伤而已。

    “小弟顶着,子豪兄快走!”谢宝已经经不起刚刚那种惊吓了,“若子豪兄有个闪失。小弟万死莫赎!”

    “胡说!”一边转圈,一边朝身后看。埋怨救兵来地太慢!鼓舞道:“它就快没劲了,再撑一阵就玩完。”

    牛见我小看它。不爽。迎了谢宝地棍子就欲跃了上来,几棍子砸在脑门上和搔痒一般。

    “打腿!”让这跳上来就麻烦了。

    谢宝也反应过来了,矮身朝羚牛腿横扫过去。羚牛半身悬空,躲无可躲,前腿关节上生生就挨了两下,嘶鸣了几声。退了回去。

    有战果!半晌交锋中第一次重创强敌。牛腿了。瘸拐着在温泉里叫唤。起了横劲。连续四次冲击均被谢宝从下三路击退。

    “给我!”谢宝右臂带了伤。抡棍子的姿势已不自然。我劈手夺过哨棒将谢宝扯至身后,“撕点布把伤口勒住!”

    我看出门道了。哨棒已经被抡地岔了口,沿着岔口将棒头一节掰下来,长长尖尖地斜茬成了矛状。刚刚它敏捷,不好把握。现在只要这子牛敢朝上跳。老子就戳瞎他眼睛!

    一时竟然起了争胜之心,抽筋模样照着汤池里地牛空刺几下让它明白自己地处境,羚牛前腿吃了劲。被我几下突刺弄地有点惊慌。缓缓撅了屁股朝后面退。

    飞绕过去,照着退到池边的牛臀中下戳了过去。羚牛一打横。没戳到致命处,握力不足,生生被迎过来的牛角把哨棒挑飞……

    “跑!”这没戏耍了。料定这牛追起来艰难,拉了谢宝玩命的朝大营方向逃窜。

    谢宝那几下着实下了狠手,可羚牛玩起命来更加恐怖。瘸是瘸,速度竟然不慢,蹄声敲打的声音越来越近……

    这就活不成了。谢宝因为失血。在我身后大声喘气。踉踉跄跄地还不忘推我几把,提醒我朝坡上林子密的地方钻。

    连滚带爬,上了高处。骤然发现前方星星点点的火光,紧接着散杂地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哭啊,眼泪哗哗地,扯了嗓子边跑边喊。谢宝顶了块岩石朝下滚,一下又和我拉开距离。

    不活了!哭喊着‘救命’回身去拽谢宝,这小子又点脱力,靠树上发晕。

    “日你妈!快动弹!”这边朝谢宝踢打几下,又朝那边喊:“救人!”

    有应声了,是二娘子声音,三、五骑已经飚到坡下了,羚牛也到了坡顶了,拼了!将谢宝一气拽倒,俩人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从坡上滚了下去。

    不知道谢宝咋样,我浑身被石头树杈弄地痛楚难忍,等二娘子扶我时候,就剩下一口气在:“抓活地!老子活剐了它!”

第四百六十四章 清算?

    好人不长命,遗祸千千载啊。我如今已经变成祸害了。死,不容易。兰陵不给面子,说我受了惊吓,得好好养着。我是像受惊吓的人吗?老爷们,呼风唤雨,活得是个气势,披了件衣裳,左右一挥手:“带人犯!”

    二娘子拄了根手棍,小声进言道:“侯爷,还是先看看谢宝吧。俩时辰了,还躺着呢。再说这人犯也没法带。”

    问过医生,谢宝是亏血了,倒无大碍。二娘子倒是凶险,离他脚筋就差那么一丁丁,真若挑上了……

    什么事儿都能遇上。俩小孩倒是活蹦乱跳,围了羚牛的笼子边,使小棍捅来捅去。这位也不好过,千八百斤,也给折腾得够呛。是死是活,就等我一声令下了。大清早人都围满了。

    梁建方扒笼子边上,恨不得把头都塞进去,眼睛瞪多圆,回身看看我,再看腿的二娘子,再看看死里逃生的俩小孩,龇牙咧嘴。“这算怎么回事儿。”

    程老爷子冲我一挥手,近前来低头细语:“这是你几个活擒的?”

    没敢点头,后面我昏了,怎么逮住的不知道。指指二娘子:“问他。”

    二娘子了腿,不居功。朝营帐里指了指:“谢宝。还躺着呢。一早才醒。”

    李绩在旁边听着点点头,正要搭腔,梁建方咋咋呼呼:“王家这小子人不怎么样,织罗能人异士颇多。”说着搓搓手,瞅瞅身后的羚牛。“巡山兽啊,说逮就逮了啦?偌大一个林场……偏心。有这么个好玩意儿。偏偏不往猎场里赶。便宜王家。”

    兰陵挑了嘴角笑笑,斜眼扫了一眼林场的负责人:“好本事。说话圣上就到了,寝居之地,竟窝藏这么多祸害。莫说惊了圣驾,在此期间就是照一面,你只怕也难咎其责吧?”

    这话重了。林场这老兄挺好个人。也不想帮他打圆场,能看出来兰陵窝了火。没事找事。

    可大可小,你去怪谁?死里逃生,倒也没有报仇地心思。说起来这牛仁兄也可怜。同样是泡澡。你说有人往你澡盆里打弹弓。搁谁谁恼。罢了罢了,大气地一挥手:“该是谁地就是谁的。”拍拍二娘子肩膀,“说起来咱俩逃的逃、伤的伤。若没谢宝顶那一阵儿,我怕是连开除你的机会都没有。”

    二娘子不吱声,大嘴一咧,笑了。忍着腿伤,勉力蹲下来。叫过九斤,摸了孩子脑门看。眼里透出一丝内疚。

    身后踹了二娘子一脚,老爷们这模样忒恶心。说论功行赏,二娘子头功。若没他手疾眼尖,抰了俩孩子跑,昨晚不知弄出什么后果来。可算了算,这功劳还得给谢宝。自家人不跟自家人争,心里却把谢宝当外人看了。正好有兰陵这个话,不敢说护驾,却也除了皇家猎场的隐患。这把年纪再不给他个露脸机会,真若他想得那样,蹲我王家一辈子不走了还。

    这是奇闻,再带个异士出来,这年头大家吃饱喝足就爱谈论这个。这谢宝人还没安置好呢,事就传了出去。什么是英雄,能失血躺在床上起不来的全是英雄。活蹦乱跳一头野猪,王家侯爷徒手生擒,没人惦记。伤残瘸地牛,稀罕。满长安,是人不是人,都往王家庄子上凑。看完牛吵着看谢宝。回头再拎两盒藕粉,回家宵夜。云丫头这生意一红火,脸蛋乐得红扑扑,

    周医生泯兽不怜人,说野猪可怜。大牲口棚里拉了栅栏,生龙活虎地就放了进去,好吃好喝喂养着。巡山兽也可怜,好好的遭了毒打,瘸着还不改脾气,想上个药都没处下手。专门起了大窝棚。干草垫子放进去。砌了墙,围了栏,每日汤药伺候,毛色日渐光鲜。时间一长,倒认周医生这主了。

    这来来往往的,谢宝也就成了名人。你问他问,传开了,京城里有头有脸地可不是那一两位。话说地悬,事也办得悬,一听还是个单身,成了家就不说飞黄腾达吧,家里有了这女婿,靠得住。

    头里最关注的,梁家老贼,他孙女多。许这个许那个也许不完。掰指头算,九斤俩,谢宝还能落三四个,这都不在话下。关键程老爷子动了心思。我不敢接这茬,总是推着,一说就是许了人家了。

    “这什么话?”程老爷子摇头晃脑,“男女有别,许谁不许谁的,跟谢宝有什么关系。”

    “不是这么说。”知道程老爷子脾气,但凡他看上,就是死在手里,也没有让给别人得道理。我是不想让谢宝惹这事儿。“早有下家了。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再打岔小心我抽你。还学会作诗了?”程老爷子横着手掌切割两下,“不就是你庄上那个卖藕粉地吗?云家那个。成不成的,他俩几年了?许她就不许我孙女?再说了,我程家,论钱论权,说老夫欺负她。论教养、论相貌,也不比她家差。怎么还不如她一个没爹妈的小丫头片子?”

    这不怪我。你程家就是堆金山出来,只瞧爷爷这样子也没人敢娶啊。嫁不出去关我什么事?委屈地一咧嘴,剥了两颗地窖藏的过冬石榴,想把话

    程老爷子见我为难,拍了拍桌子,“这话先撂下。明儿让你家那个医生到我那儿去。我有话问他。”

    “这是正事。让你去你就去。”颖不耐烦地捻着针线,穿半天穿不进去,叫九斤来帮忙,揉了眼睛叹气道:“不至于是老花眼吧。”

    “我不去。”往炕上挪挪,捏块点心掰开来,朝旺财扔下去,“还指望多活两年呢。没心思跟户部去打擂台。”这一打春就没什么好事。贺兰家死人,武家换人。老子狩猎差点被顶死。不顺。说回来静养几天,又得应付谢宝这臭小子。好像这一周围认识的人都有孙女能嫁。现在户部又指着名要编劳力。都得挂号。也不知道是谁地馊主意。劳力雇回来就是劳动,挂哪门子号?病人才挂号。不光是京城织造作坊,连陇右那边都得报个数字上去。今儿死俩,明儿又买回来俩。挂一号二百文,你挂一千号,二百贯就没有了。缺钱也不能这么搞啊。我买一个才多钱。

    “那也不能不吭声。”颖把账本放上来,摊开了。一页一页地勾,旁边算盘打得细详。“说来也怪,东边高丽地怎么就耐活。咱家不亏劳力。当人使。吃喝医药的。从不短缺。来的,好端端的……”

    颖突然抬起头,朝我道:“夫君你说。这会不会卖给咱家的都是病秧子?”

    “胡说。这话你就对不起大哥。人贩子也活得是信誉。没见昨儿转呈还有赔罪的来。只管说是壮硕、壮硕,可总是用不了几年。这也怪啊。”说着,接过颖递过来的账本,数字吓我一跳。“咱家养了四千人?”

    “夫君以为呢?”颖挑挑眉毛,“整日里什么都不管。自家多少劳力都不知道。四千人不过是个花头。说出去就这个数。实报地话,谁家受得了。况且不光咱家。一起过去的,哪家比咱家人少?这户部也忒缺德了。”

    “八百贯。”

    颖点点头。“如今呢,对咱家也不是个大数字。可就受不了朝廷这么折腾。今儿二百,咱给了。明儿要二百,咱再给。三番五次下来,还叫不叫人活了。要不明儿夫君问个清楚。再和程、秦两家合计合计,看朝廷是个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兰陵皱眉不语,也拿着一堆册子发愁。

    随手翻过来看看,也净是想糊弄人,乱七八糟,勾得一片一片。笑了,问道:“谁出的主意?起先垦荒地时候没人说,这会儿到了挣钱时候了,刚说有个好日子过了,就勒着脖子开始敲诈了?”

    “和我无关。”兰陵给笔撂在桌上,“垦荒是我地主意,养劳力也是我的主意。没来由往我头上扣屎盆子。这头一步先是造册,再有就是点人头。陇右地多人少。有人说,大户过去,占了地,买了人,扎了根基。好处都是你们这些人得了,往后朝廷连插手的份儿都没有。这一造册,是以防万一。”

    “哦?这么说一个人是一个人了。”

    兰陵点头。

    “那活人造册,他死了怎么办?”

    “死到谁家谁出钱。”

    这谁呀,恨得我直咬牙。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法律了?活着二百文我认了,凭啥死了也算我头上。

    “都不愿意呢。”兰陵拉了靠垫,歪上面,伸了指头端详许久,“有个事我想问问。照这么说地话,东边的人是比西边的人值钱喽?”

    嗯?没听懂。不解地看着兰陵。

    “我怎么就听说,东边的比西边的耐活。”

    是这话。不说钱吧,大家都不接这茬。这一到贴人头,这话就挑明了。一致认为,吐蕃人不耐用。

    “不是问这个。大伙儿都是想知道,朝廷往后是个什么打算。没来由地造册,那造了册,咱算什么?劳力又算什么?想废除劳力?”

    兰陵咯咯笑了,“好意思说。好听点是劳力,不好听点,当牲口养,不算人用。”说着看了我一眼,叹口气说:“摊到我头上吧,我自己也不愿意,可想想呢,也不尽然是坏事,先造册,先给大伙儿养成这个习惯。往后说用呢,册子翻开来,就能当人用。即便是陇右,说起来添点人气呗。总不能跟卖豆腐似地,你家一块我家一块,总归这也是我大唐的领地。”

    朝廷想赖账!这话把我说一激灵。当初讲得好好地,划地、分地,你家圈,我家圈,只怕圈得少了。如今,荒地成了熟地,打了粮食,有了出产,朝廷就眼红了?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都是血汗换来的。现在地肥了,人头也有了。就开始挤兑我,插了管子朝我身上嘬血喝?

    得便宜可以,可如今的王家不是谁想欺负就来欺负的主。大伙都掂量,谁都不省油!

第四百六十五章 未雨绸缪

    说话,得有说话的分量。王家如今有这底气,早已得几车好处就眉开眼笑的穷光蛋了!

    “别说这话。”挑了眉毛朝兰陵身上扫了扫,“欺负我不要紧,王家势单力孤。这柿子捏软的,合情合理。可你李家不能把过去垦荒的人都欺负个遍吧。是,是得了朝廷的地,也承蒙你李家照顾多年。打粮食够吃。可别忘了,出产的棉花是走了军备,是民用。如今这钱我不白从账上走。摊到成本里我就敢坐地起价。是朝廷来收,不是你李家来收。坑谁蒙谁,看谁吃亏!”

    没想发火,更不想朝自己婆娘说这重话。可该不该的,你得顾及个局面。缺德人想缺德办法,也没想让兰陵当个好人,可不能绝自家后路。

    兰陵被我数落一阵,眉都不抬地笑,“泥性人也有了砖脾气。给你说别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说着脸一仰,四平八稳靠在了榻上。“除了我,你就不能想想别人?”

    “刘仁轨?”搓搓手,立刻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刘仁轨是聪明人,他知道该欺负谁,不该欺负谁。敢这时候犯毛病的……和兰陵对了个眼神,“知道了。”

    兰陵笑着点点头,“瞧见没,也就打个猎的时晌,我就走了半多月,就有人迫不及待往出跳。是好是坏不论,想参与可以,可途径错了。”说着把手递给我,“哎呀,拉妾身起来。今儿就和夫君这大门阀掰扯掰扯。你可不该有这心思,也不该你出头。明儿就在户部门口候着,看看是砸了门面呢,还是打了人。该拉着该劝着,你先把人做足了再说。”

    眯了眼不搭腔。手里抓着大扳指,端详了一阵,随便抄了本书,翻了起来。

    兰陵把灯往我跟前推了推,借着光亮在我脸上打量起来,“想什么呢?”

    “孟子曰:墙倒众人推。人多力量大。你打算好了没有?”

    兰陵掩嘴笑了笑,凑过来推了我一把,“精明。”

    说精明,那还得论世人老兄。天刚亮,车就到了户部。趁着光,就把在户部门廊上小便的我给拿住了。

    “少动我。”紧了紧裤裆。“蹲跟前看多久了?”

    “倒是有一阵。”崔彰理了理头发,启了启手上的扳指,朝我妩媚一笑,“子豪兄好兴致啊。”

    嘿嘿一笑。飞身发力踹了户部大门几脚。扯了嗓子骂了一圈脏话。静,声音也大,里面肯定有人听见,可他就是不敢开门。

    对面酒楼上。订了席位。看热闹去喽。

    不一会儿,有头有脸的都到户部门前。四匹马拉的车子,摆都摆不下,十几个老爷子一字摆开了。带椅子带榻,后面恨不得有搬炕的来。谁不招谁,谁不理谁。一脸严肃望着户部紧闭的大门。他们不吭声。谁也不敢说话。偌大个户部门廊,寂静一片。隐隐的杀气都汇成小风。飕飕地从人脑门上过去,吹得直起鸡皮疙瘩。

    “瞧见没?”崔彰指着底下一个个给我介绍,“这一排,莫说你我,当今圣上来,都没有坐下说话的理。连久不出世的封家都来人了。咱兄弟俩就别下去露脸了,怪丢人地。”

    我正点头附和,“开眼。”马蹄声响,三四骑骏马,歪歪扭扭驮着几个老僵尸,底下还有侍卫扶着,下都下不来,挺尸一般往下抬。有个老头脾气还坏,站地上就倒,还不让人扶,口口声声喊太宗皇帝,说户部敢坑人,他就敢殉昭陵,反正昭陵上也准备好了,大不了大伙儿一口气都殉,见太宗也有诉苦的地方。这一说殉葬,前头坐着的也不好意思,赶紧就站起来,计划着陪葬的时候自个儿该按什么风水走。那边还有起哄的,说昭陵满了,咱就往边上停,躺不下咱站着,反正不让人活了,横竖是个死,你们横我竖。

    崔彰乐得一口酒喷到地上,“得罪人吧?”冲我竖了竖大拇指,“子豪兄开眼吧?敢当着户部面说这话的,也就这几个老不死了。等这帮人该殉的殉了,他再整,也没人敢搭腔。何必……何苦来着。”

    我数了数,开国元勋都到齐了。程老爷子几个贼精贼精,光看见车,没看见人。趴窗户上瞅瞅,就见老头在对面的店里坐着正冲我招手。叹了口气,这户部尚书,可怜呐。是我,在家吊死得了,今儿别上班。看着就该死了,今儿这刮个风,起个雾,敢死到户部门口……

    还没完呢。户部侧门开个小缝,露出个人头来,瞬间又缩回去了。啪!门闭上了。三俩时辰再没动静。

    这边正闹着,那边太子车辇过来,远远跟着户部尚书,没敢往前靠。太子这边远远扫了两眼,估计是没敢搭话,留了一群人过去伺候着,车辇转了头。

    “这事儿没完。”崔彰幸灾乐祸,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今儿不把这些人都接到兴庆宫里。怕开个百寿宴,人数也够了。还得圣上来主持。你说咱户部尚书,他就没想到这茬吧?”

    关人家尚书什么事儿。远远朝程爷爷挥了挥手,“还不是有人在背后闹。你说好端端地,造什么册子。咱们是要粮给粮,要棉花缴棉花。这年头除了这两样,朝廷再不缺什么了。”

    “朝廷不缺,有人缺。”崔彰眯了眼,皮笑肉不笑,“可怜呐,急着建功,急着得罪人。谁家都有一两个不知好歹的。”

    有老僵尸们顶着,我王家着什么急。刘仁轨还不愿意。

    这次这事儿闹大了。李治同志出面安抚,先给大伙儿讲是误会,朝廷有朝廷的信誉,出了政策就该执行政策,造册是为大家伙儿好。陇右那边,地方大,人口少,你再没一个定论,谁来谁往的,三五个人聚起来,就能成祸害。这要在谁地头上出了事儿,连个说法都没有,这不是牵着主家受累吗?既然到了咱大唐地地头上,不管是人是牲口,先有个名号罢。也就这点事儿。至于什么解放劳力之类的,那都是没名堂的话。第一,咱大唐境内早就废除了奴隶制度,都是名正言顺的劳力;第二,各位辛辛苦苦开荒,兢兢业业纳粮,老百姓记好,朝廷更记好。都是功臣,都一视同仁。

    一说到这儿,连颖都笑了。唯独老四皱个眉,不作声。

    “想什么呢?”颖把老四拉到跟前,“哪儿不快活了。”

    “怕没有这么便宜。”老四托着下巴,重心朝我身上挤,“姐夫,您是明白人。您就没看出来这朝廷地意思?”

    我都被老四挤到墙上了,当然能看出意思。还是费劲地摇摇头。

    “什么味道?往身上擦什么了?”颖揪着老四往后拉,“天还没黑呢,就意思来意思去。我看着蛮有意思。”

    “天黑就没意思。”老四不满地斜了我一眼,“姐夫是当着明白装糊涂。他早就看出来,肯定还有后手。”

    “你有啥后手?”颖感受到妹妹的情绪,架着肋子上拧了一把,“整日不学点好的。等过两日,庄子上收了菜花,你随你姐夫到丰河边上转转,少在我眼前作。”

    “姐。”老四一脸羞红地扛在颖身上,把颖扛一趔趄,“说正事儿呢。趁朝廷还没有反应,咱们自家先计划计划。”火辣辣地捅了我一眼。这力度。“这事儿啊,搁我说,就是个试探。先摸摸脾气。我早看着,咱自家的账自己清楚。有了陇右这出成,是越滚越大。如今呐,陇右是朝好处走地。可朝廷呢,也就越担心。一旦这次都抱了团,反倒让上面下了决心。姐夫总给我说尾大不掉,这就是尾大不掉。”

    笑着一摆手:“老四是长大了。也开始学着想事了。可还没到那个地步。说是试探也罢,可出主意的人现在也不好受。她得咬牙挺着。遗老遗少们不答应,圣上也不答应。得罪人没这么得罪的。想要把这局扳回来,三五年里头办不到。过了这三五年,等陇右那边人丁兴旺,她再想动手,也就没了由头。再者说,不过是棉花闹地。你单单种粮食,你单单养些庄户,就算你养奴隶,也没人想触这霉头。还不是钱闹地。”

    “这不是关键。”老四拿起织造作坊地账本让我看,“咱家领了朝廷供奉,筹的是军备。也就是说,工部上,也有咱家这一模一样地一本帐。”

    颖笑了,“谁家有都无所谓。我早就翻过几十遍了。说良心话,咱家可从里面没捞多少。”

    “关键不在于利润多少。这是个大数。也就是说,现在离了王家,就得有数万兵将冻死在辽东。若加上内府,说难听话,没有这两家,辽东根本不可能有那么些驻军。这不是棉花,这是命脉。朝廷不愿意把命脉落在这些豪门大户手里,也不愿意看到这么些人抱成一团,挤兑朝廷。”老四讲起了道理,依在我和颖中间,也不知道她想靠在谁身上,拧来拧去,“如今,满大唐加上工部,就只有三家织造作坊,现在不显气,可后面,无疑会推到风口浪尖上。姐夫你想过没有。辽东若胜了,咱家得记一功;若败了呢,若十年八载没个分晓呢?”

第四百六十六章 远客

    四分析的仔细,能看出这丫头在家业上下了不小的功我有点过意不去。

    “没分晓也罢,败了也罢,难不成是咱王家顶杠?”颖满不在乎,拈了几颗石榴籽塞到老四嘴里,“莫说爱不爱国,咱家也盼着辽东能早早结束战事。可打赢打不赢,僵持不僵持的,那是前线将士的事,咱王家捐粮做衣裳,还落一身不是了?”

    “让老四说。”我没接颖的茬,朝老四点点头。老四朝我身上挪了挪,可脸冲着颖,像是给姐姐讲解,“按理说和咱家无关。前线不利,将士自然会受军法。可真正算起责任的时候,王家不论胜负,都是从军中赚了钱的。论起来,也逃不了责罚。”

    “还不讲理了?”颖一边剥石榴,一边看着我,“夫君说说,这是个什么道理?”

    “是这个理儿啊。”现在,军工、民用还都没有一个规定的制式规格出来,这些东西能混为一谈。一旦真吃了败仗,朝廷自会有人出面评估,每一个环节都可能需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包括后勤补给,以及王家现在这种半军工承包商。那时候,话就不由王家讲了。什么棉花薄了,什么棉布不结实啦,这一系列的评估出台以后,往后这军备产品就会在此次评估之上出现一个标准规格,而王家无疑就会成为这次标准制式的牺牲品。这一直是我担心的。所以,在军备上,王家尽可能地将产品质量提升到工部内府之上,相对成本虽高,也是为以后着想。但今天既然老四提出这个问题,风险还是要规避的。

    老四说她还没想好,容她思索几日,待到丰河庄子上巡查的时候。慢慢与我探讨。这话引起颖一脸不满。威胁道:“往后再敢这副嘴脸,就派二女过去替换你。”

    我附和点头。家业越大,该顾忌的地方就越多。云丫头见我的时候也抱怨。总是说弟弟还小,她自个儿又顾不过来场面,终究不放心。平时倒没在意,今儿这丫头一提场面。我不禁仔细打量了她几眼。惊喜地发现,这丫头也会收拾自己了。头发盘得顺溜,多出去的一绺。歪歪地挂在耳畔,水葱绿的玉簪子上,晃晃悠悠吊了一串珠子下来。装饰得精细。红扑扑地脸蛋倒是省了腮红。衬着鹅黄地宽边坎肩,斜系两个盘扣,紧紧地裹着。绿底红边的石榴裙摆了大褶子,贴身地束在腰上。身材凸凹有致。这过山风一起啊,细碎的发梢贴着脸边,带着裙角就刮出了姿色。好好地孩子,怎么就不会打扮呢?

    “看谢宝去?”我问道。那也不该穿红鞋啊。没这么明显发春的。

    云丫头咯咯笑着摇头,“不瞒王家姐夫,今儿俩弟弟在农学上演示抽水机,说是请我这姐姐一同过去。农家小户的。见不得人。收拾了箱底才找到这么几件。不为撑场面,倒别叫俩弟弟给人笑话了去。”话说得谦恭有礼,眉眼间一副掩不住的自豪。看着喜气。

    “那别傻站着。”远远喊二女过来。“帮衬着收拾一下。我正好去农学。连丫头一块儿捎去。”

    如今王家庄子被冠以人杰地灵地帽子。这说出息。一庄人都出息。王家侯爷如何如何,云家俩傻小子如何如何。连谢宝这个外来户都沾了灵气。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唯独咱这云丫头,低头闷声的,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熬出头来。

    丫头从车窗探头出来,上看下看。“王家大哥,二夫人可是尊贵人坐地。小女子可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马车就是叫人坐的。”前面给马车吆喝了一声,“直接走顺德门,那边路近。”

    “这使不得。”云丫头知道顺德门不是一般百姓能进的。“路上被人瞅见,没个说道不行。”

    什么说道不说道,没接云家那个茬。顺了官道就一路下来。递了腰牌扔过去,城门边守卫问都不敢问。别说一辆马车,老子就进十辆粪车,还不就一句话地事情。既然让人家搭了咱地车,就得让人家觉得上档次。

    车夫不怠慢,早就跟我混得狗眼见人低,一个劲儿还回头解释,“云姑娘,咱侯爷的马车,说不上大。可进了顺德门,一路往前,就是没人敢拦。”说着马鞭朝前一扬,“你看前面的车。”

    云丫头好奇,挑了车帘,伸了脑袋,抻了半截身子朝外看,嘴里还问:“前面谁家的车啊?”

    马夫这边娴熟地吆喝马顺边,一边介绍:“周公府上地。知道不,这是前镇给咱侯爷揍得满脸开花的臭小子。”

    我倒是没在意,可坐车的时候,那边帘子也挑起来,头探出来不是贺兰敏之那人妖。

    “这是谁”那人见我先乐了,挑帘下来,就朝我行礼,吓我一出人名字可得罪人。赶紧下马,哼哼唧唧还了一礼。没法开口。

    “子豪兄,忘记啦?小弟武三思啊。您这是……”指了指边上马车,“带嫂子进城啊?”说罢也不等我解释,趴马车边就是一抱拳,“小弟武三思给嫂子见礼了。”

    这猪头!

    吓得云丫头里面不敢吭声,半掀着帘子朝我直走眼神。武三思还好奇,变着角朝里面瞧。“小弟武三思给嫂子见礼了。”

    赶紧拉一旁。这小子嗓门越来越大。“别胡叫。”压住嗓子警示道:“别胡叫。我庄子上的闺女。搭我车一用。”

    武三思大嘴一咧,大腿一拍,一副全然明了的模样,朝我一拱手,“子豪兄宝刀未老,当用就用。”

    恨得我直想抽他,那边云丫头还不知道把帘子放下来,看得我一脸尴尬。

    农学倒是热闹。云丫头收拾得也应景,唯独武三思这厮不知道跟我有什么道理。说是看看,长时间不来京城,熟悉熟悉。今儿是趁上我了,可不能放过。非得等放了学,与我出去喝上一杯。

    刘仁轨对武三思地到来没什么计较,倒是觉得这抽水机的确高能高效,问明白意图,眉开眼笑地称赞云家兄弟一番。水陆两用的玩意儿,一种思路两种设计,做起来也不费事,关键是个灵巧。舰船上装备,大风大浪里,能走得更远。旱塬上竖上这么几架,倒也能浇灌上几亩地。总体说来,是个飞跃。至少刘仁轨是这么认为。

    俩小子得了彩头,还不忘诉苦。云丫头的事情,刘仁轨是知道地。可如今这俩小子借这当口一润色,了不得了。大唐第一奇女子。顶风冒雨这些年,耽搁了婚嫁,耽搁了生养,孤零零一副小身板,撑起偌大家业,不但将俩弟弟培养成材,云家上下也焕然一新。难能可贵的是这副打扮,素衣素裙,头上竟连个颜色都不带。铜簪子倒也保养得黄灿灿,可它不泛金光啊,一看就知道是便宜货,也不知道二女从哪儿弄来的。

    这就把刘仁轨给吸引住了。老头色眼直放光芒。若我们都不在跟前,他就能将人型化为兽型。那兴奋。搓手感叹,说定要报知于朝廷,告知于天下。“莫说一介女流,较之吾等须眉也不诚多让。定会树立为楷模,明教于天下。”

    傻叉。不屑地扫了刘仁轨一眼。这边我还没有搭话,云丫头先开口了,朝当今宰相拜了几拜,神色安宁,不卑不亢道:“云家遭难,多亏王家侯爷援手。能有此番成就,绝非我一介女流独自可为。若无王家大哥当年火场拼死救我姐弟出来,云家早已连人带物付之一炬了,哪里还有今日。”

    没听见刘仁轨对我说什么,光看武三思冲我勒着大拇指,一嘴板牙龇着,反复王家大哥念叨三遍,笑得恶心。

    模样是恶心,人还是不错地。算是吃过苦地人。卧薪尝胆这么些年,该有地觉悟也都有了。人在困境中,自勉自立的同时,追求地东西也就变得清晰起来。武三思就是这么个人,他和哥哥此番进京,就没有打算再回去了。抓的是机遇。再回去,就没有翻身的勇气了。话说得明白,同是武姓,恩怨了解这么些年,该过去的早就过去了。娘娘如今也不是想的那般舒坦。贺兰家的小子既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儿跟前过来俩得力的,左右听候着,何乐而不为呢。

    能看出来,武三思是个实诚人。冲的就是“何乐不为”这四个字来的。不打掩护,也没有酸腐文人那种虚伪。说白了,权、钱二字。看来这老兄是活明白了。只怕这次是有备而来啊。

    “该让兄弟帮忙的,只要能说上话、搭上手,没有推脱的理。”明白人不说糊涂话,提了酒壶边斟边道:“三思兄既有这般想法,往后前途不可限量。小弟没什么可编排的。你我这号人不是逐名的料啊。”

    武三思咧着大嘴,一副‘知我者王兄也’的模样。酒端在手里,和我这边碰得叮当响。“透彻。这长安放眼望去,我武三思唯独将子豪兄视为知己。话到这儿,啥都够了。”说着,举杯痛饮。翻了杯底,门清。

第四百六十七章

    风日下,我们这老一辈人都看不惯了。这点李世跟他说他去围猎,和皇上一道去,很有面子的感觉。只说他后脚到了,我们前脚刚走。没照面。事到惦记着,一听皇家猎场出了这么个祥瑞,这一回长安呢,就急死忙活地来看。春暖花开,正是联谊感情的季节。老相熟了,坐哪儿都有话题。没名堂的事情掰扯起来,倒也喜笑颜开。这一说到有趣的事,首推前儿个老僵尸们大闹户部衙门。李世笑得前仰后合,

    “李兄走过夜路吧?”指指栅栏后的羚牛,“我哥俩可是脸对脸照过面的。紧张是紧张,竟没一丁点害怕。想想小弟也算是傻大胆了。可若路上把羚牛扮成前个户部门前的某大爷,那可就骇人了。那就不带挪步了,跳着过来。”

    李世晃晃手,笑着指指我,“这可不能胡说。老人家中风许多年了。能迈腿才是见鬼了。没人敢得罪。顺德门跟前骂皇上的有,骂那位大爷的,早就死无全尸了。”

    “是这话。朝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得罪谁别得罪他们啊。几个小钱,几个假册子。掏心里话,李兄怕是在陇右也有几亩地吧?”说着,起身掸掸身上的灰土,朝李世做了个请的动作,“干净是干净,就是味太重。小弟陪李兄庄子上走走,花红柳绿的,正是看景的季节呢。”

    李世点点头。一前一后荷塘边溜达,满池子的花骨朵迎风摇摆,成群的鸭子朝水里栽猛子,掏鱼虾吃,不怕人,游了脚底下,竖起翅膀一扑棱,甩得两人浑身是水。

    活生生的物件,倒提了李世的兴致。蹲了池边,挽了袖口。伸手在水里掏弄几下。‘好’字写在脸上,一副惬意的样子。

    “小地方小摆设。”撕了片荷叶顺手扔在地下,盘腿就在池塘边坐了下来,“长安城越发大了。往后再过几年,不知道该发展成什么样子。想要应情应景,找农庄,还得到小弟这儿来。城里好去处多,都是假的。钱堆的。”

    李世点点头。“这是真话。好去处自当是好价钱。唯独来王家的庄子上,觉得鲜活。现如今掐算起来,倒真没几个清心的所在了。”

    “爸~”九斤下了学,带了一帮‘兵’.>和风筝似地挂在背后呼扇,一步没踩稳,打着骨碌就到了我跟前。

    “耍风火轮呐?”给九斤拉起来。上下拍打几下,“快见过你李伯伯。”

    这边正见礼,娃娃们呼噜噜都过来了。扔书包的扔书包,脱衣裳的脱衣裳。一屁股坐了莲菜坑里,滚一身烂泥,就折腾开了。这庄子自上到下。认识我的。挺多。怕我的,没有。一身泥水。恼了。指着池塘里的光屁股骂了几声,回身拣了块大卵石,用力朝池子里丢下去。溅起的泥水冲了臭孩子一个趔趄。拉过李世,“撤!”

    “李兄见笑了。臭孩子没管教,我家的老大也是一身野气。”

    “挺好。”这才发现,李世手里也攥了块卵石,怕是想学着我丢下去,没来得及动手。李世一脸尴尬,将卵石远远丢了出去,自嘲道:“这人呐,死气沉沉地久了,刚起了童心,就被子豪拉开。”

    “别,这跟前好耍的多了。”三两步过了田坎,随手捡起块泥疙瘩,朝林子里丢过去。成群的麻雀乌央乌央就冲了天上。密密麻麻,都觉得小翅膀扇出风来。李世无聊地拍拍手上的土渣,随身就靠了一块大石头上,笑道:“子豪过得清闲。”

    “假地。说实话,多少清闲还不就是装给别人看的,一屁股屎擦不干净。”怀里掏出几颗生栗子,递给李世几颗,俩人笨手笨脚剥了起来。

    “生栗子,别贪嘴。多了闹肚子。”李世边给我讲道理,他自己皮都没剥就往嘴里塞。边吃边赞:“去年秋天存到现在,半年上过去了,仍旧新鲜。难得。”

    “能存的多了。”在王家这不稀奇,自打庄上三产搞得红火,什么栗子啊,石榴啊,包括藕、荸荠,带了泥,趁着新鲜,朝凉窖里一藏,啥时候吃啥时候取,没说有变味的。尤其那云家,就够贪心,宅子底下都掏空了。一文钱地藕,藏到春头上,就敢腆着脸卖十文钱。这些年,给她家搂了不少财产。

    颖就看不惯。农学里有先生,凡事就怕点拨,尤其颖这种财大气粗不服气的主,在专家的指点下,顺着坡地连砖带瓦,就把秦始皇陵给掏出来了。我的天,建成时候,我父子俩下去转了转。早晨下去地,晌午都没出来,硬在里面吃了顿午饭。早知道牵马来了。

    李世指了我笑,“那可逾了制了。这么说,凡是往窖里一塞,就能保住新鲜?”

    傻笑,“小弟就是吃货,啥都不懂,有新鲜的就吃,没新鲜的也吃。”说着,兜里又掏出俩核桃,一人一个。拣了石头就砸开,边吃边客气,“好东西,补脑。”

    李世一看就是仔细人,不像我,一砖上去就砸得稀巴烂。他用巧力,沿着边儿,一点一点地磕,一剥就是囫囵地

    枚一枚地排。”

    哗——

    敝着兜子就倒了一地。人年岁大了,就得多滋养。补肾的,补脑地,随身都带着,该用哪儿的时候就补哪儿。比方说,还有点红枣,壮阳。

    挺有意思个事儿,俩大男人猴地上,边吃边聊。一会儿是云家,一会儿是谢宝,一会儿是皇家园林有多屌,一会儿是陇右地界全种上棉花有多好。

    “好不好的,还得再走几年看看。”李世波澜不惊,掰开半拉石榴,籽撒了一地,“以前不明白。朝廷也没精力打理。过了阴山。就净是荒芜。如今,骤然多出这多良田来,先过去地就不论,再想圈地地,朝廷就该有个分说了。”

    “地界大着呢。”我不以为然。吐了个枣核,随手就把陇右地轮廓刻在地上。“如今这垦荒啊,按道理说,才是刚刚开始。能不能养活人。能不能有人气,这得看地里出产地如何。朝廷未雨绸缪,是好事。可不能过于计较。如今说起来不放心,不过是因为过去地都是大户,是显贵。可没有这些人,平常人家可没有举家迁徙不毛之地的理。不过是药引子罢了。”

    李世不否认,抬头问道:“王家在陇右多大地界?”

    笑了,先在地上做了个算术题,好像还没算对。“不瞒李兄,圈地地时候,就没敢多圈,小心翼翼骑马。跑了一天。马不好,别家用快马跑几天的都有。可说是贪心吧,现如今这地都没垦出来,一半生一半熟的。哪儿来人手啊。就这,朝廷这一让报人头,谁还敢买劳力。买地多。闲话就多。买地少。不顶人用……播才好。”

    李世点点头。“今儿就是来和子豪通个气。我也偷偷在那儿弄了几处田产,没法对付。不得法。关键这劳力从哪儿来都是个问题。”

    抬头看了看李世,思索半晌,组织了一下措辞,“边民呗。说不到台面上。南来北往的,什么出身都有。能去陇右都是好地,吃饱之余,不过是卖卖力气。说起来,也比待在家里好得多。”

    李世不抬头,摸着腰,注视着一颗荸荠,就好像刻出花一样。“这么说,都是疆外的流民,来我大唐混个温饱?”

    “怕是……也不全是。突厥的,铁勒地,回乞的,穷家破户,都朝陇右跑。”

    “这么说,都是自愿的?”

    “怕也不是。”嘿嘿傻笑两声,“总有一两个不是吧。”

    随着我,李世也笑了起来,“怕都不是吧。子豪精通算学,若按一人十亩地的照看,得有多少人才能把陇右填满?若我算的不差,整个吐蕃人都搬下来,都不够吧?”

    “吐蕃人不耐用。”没抬头就给了一句,说完漏嘴了,赶紧朝回圆,“忒笨。”

    李世笑着一摆手,“我怎么就听说吐蕃人死得快呢?”

    “那是,水土不服。有医生照看,我家才派的医生,三代地供奉都过去了。人命关天,不能因为是劳力,就不当人看。”

    “这话对。”李世点点头,“可终究不是个办法。想要收益,就得有人脉。想要人脉,就得有人心。如今拉拉扯扯,倒也能凑个数,可拉扯多少日子才是个头?传出去,说我大唐人暴虐无道。是个苦话。可谁知道,他们在这儿过得比家乡好。”李世说着站起来,前后弯了一下腰,“可毕竟人多了,事儿就多了。背井离乡有背井离乡的苦处,没有不让人诉苦的道理。务了农,就扎了根。别人的地当自家地地养,是个辛苦。这话如果说回来,多少地养多少人,是个定数。若我朝真能分得清里外,大伙儿想得通道理,给了他们大唐子民的名分,子孙二女就在陇右世代耕居,传出去是好事。与朝廷也是好事。何乐不为呢?”

    话的道理对,可我怎么就听得不是滋味。朝廷好了,劳力好了,我王家怎么办?你渡世渡人,你观音菩萨,可你这大慈大悲剪刀脚就要断老子根基。这可不行。但咱不能说不行,可这话又很难组织。那干脆就不搭腔了。

    “子豪说说。”李世没打算放过我。很没眼色的追着征求意见。

    “没法说。朝廷好,百姓就好。百姓好才是真地好。”搓着手,龇牙咧嘴,“大家都好,大家都好。”

    “这么看来,子豪有想法?”李世饶有兴趣地盯着我,笑着等我下文。

    “其实啊,朝廷没错,道理也没错。可时机错了。早在当时,垦荒的字据立下来,谁都没想到,是如今这个情景。不怪当时没想清楚,而豪门大户到陇右去,绝大部分都是抱着为国效命的想法。过了阴山,往前千八百里,说实在的。小弟我都不知道能有个什么前景。钱投出去。讲地是效益。可当时,至少小弟没有一点点心疼的意思。嘴里说地是我大唐,心里想地也是我大唐。莫说是家里能拿出来的钱财,就真是倾家荡产,只要朝廷能落了好。我王子豪於心无悔。”说完觉得舌头疼

    ]正是时候。往乌云底下站着。

    李世没吭声。屏着气不知盘算什么,剥开了颗栗子递给我。

    “现如今。是收效了。没了当初地忐忑。挽起袖子准备打个劲头干下去,谁家都不吝的那点钱财。这荒地。多开一亩是一亩;这人气,多凑一个是一个。论不论劳力地,只要到了陇右来。即便是违法乱制买地人丁,可真真是当我大唐子民来看待的。水土不服,是起疫病。可就连程老爷子这等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将军,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挑挑算算。说起这长安地名医无数。就属我王家的周供奉最是敬心敬业,合着五六家推举了周医生,昨儿个才出京。光陇右没有地草药,就带了七八车过去。临走时候。周神医当着我面对天起誓,若不能在陇右把人治好、医好,老死不回京城。”说着,自个儿也笑了。“李兄。你信吗?”

    李世笑着点点头。“信不信地。这话好听。”

    一句话。紧张地气氛就消散了。我死皮赖脸地朝嘴里塞了把干果,想叹口气,差点把自己噎到。“没有诓骗李兄地意思,更没有蒙蔽朝廷的想法。可不得不吃把劲。胡思乱想一多,心里这就更没底了。若真是造册编民地话,这也得有个大规划才是。目光要长远。不能想到哪儿。干到哪儿。总是人心惶惶。就适得其反了。

    李世索性就坐了地上,“就是要规划。今儿才来找子豪。莫说什么仁啊、德啊,都是空话。立国爱民,谈得多了,就成了笑话。眼下地事眼下办。”

    “那怎么说呢。如今安定,我大唐国富民强,境外说不清是个什么世道。总有来地。你抓他,他得来;不抓他,为活命,他也得来。说成我大唐子民就成我大唐子民啦?凭什么?今儿好了他来,明儿不好了他走,全养成白眼狼。那我们图什么?”

    李世笑了笑,算是有保留的肯定。

    我没什么怕地,老实人说老实话,他有保留地肯定,我就有保留地老实。“不能说前头没规划好,咱们举刀,就要剁了这尾巴。”指指旁边新栽种的林木,“栽树,是为了好材料,不能说长歪了,就伐掉。当然,长得太歪也得伐。可有转余地地时候,还是有个纠正的好。”

    李世笑得有点困顿,“子豪还是直说了好。”

    “乱想乱说,没什么见识。”说着,先把自己撇清,“首先,想来可以,想留也可以,你得有个时间,你得有个立场,也得有个贡献。对吧?”

    李世点头。

    “三年,三年一个阶段。这三年里你得开多少亩地,你得先学会和我大唐子民交流。这才有资格谈,能不能得我大唐户籍。也可以回,若有个卓越贡献,比方说,扫黄打非端了黑窝点,救了落水的孩子什么的。当然,有点发明创造地,利国利民的,我们乐意接待。对人才要一视同仁。”这一说,思路反而开了。这么搞有意思,不管落不落下户籍,老子先用你三年再说,三年还不给工钱,多少能收回点成本。“若说起来,三年是不是有点太少?可以再加点别地什么条件,比方说三年试用期啊,三年后开十亩地,给国家交九亩啊。国家按照什么奖励去刺激他们开垦啊。到了七八年后,就可以在州府上落个户籍。或者说,十七八年后,可以从家乡再带一个家属过来,成为大唐子民。要不然,三五十年后……”

    “三五十年有点不近人情了。三年倒是个道理,他有人看着钱,咱就用钱吊着他;有人看上地,就用地吊着他。总之,先干活再说。”李世学着我地口气抚掌大笑,“亏你想得出来。就这么敷衍着,想说不说的,都这么一套道理。真再仔细起来……子豪真人不露相啊。”说着,枣啊、栗子啊,拾了几个装口袋里,拉着我足足踏了一天地春。腰酸背痛,他倒是满面春风地回去了。

    也好,挺喜欢和李世这么聊天,虽说有点累……我最怕累。可才清闲几天,累人地活就来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蹊跷

    儿个织造学上办妥了两件大事。新织机送了工部上,曹老伯这边请功的折子递了上去,研究人员和张家俩兄弟都有份,也算是这两年没白忙活。再就是抓挠式(我起的型号名)脱籽机定了型,倚仗这个,内府里又拨下大笔研究费用。

    松了一口气,这下也算出了成绩,我这学监没白当,往后混钱的借口就多了。要钱的时候气长,不像前一阵,要钱的时候都不好意思开口。

    兰陵也是。明明织造学这边对她好处更大,可总是对农学偏心。卡我也卡得太死了,弄得织造学的人见了农学的都觉矮人一头。如今涨涨士气,凝聚力一起来,我也好偷懒。我在学上左右无事,提前两步回来,也没人敢算我早退。季节上,塘里的鱼还等着我去钓。

    老四没眼色,逮住空就找我说些没创意的话。弄得我现在有点怕她。左右没人,我都不敢进内宅,总觉得有颖、二女陪着安全些。关键老四现在顶个名分,我都不好意思拉着脸。拒不拒绝的,都不像话。

    “你,你别过来啊。姐夫我去钓鱼,离我远点。有事,晚上再禀。”渔具刚收好,就被老四堵了门上。手指里拈了几个蛆,预备防身。

    “有急事。”老四不怕这个,蛆接了手里,回身扔了花坛底下。几个麻雀高兴得,呼扇呼扇飞下来,抢不到蛆的,围一团撕打。“姐夫,您看看这单据,”说着,也不管我手里提着东西,一大堆就塞了过来。

    晦气。鱼竿挂了脖子上,立了门口就一张张的乱翻起来,赶快弄完赶快走。“挺好啊,单据怎么了?”

    老四抢过一张来,指了条款印章。“这是咱家花露水作坊请货的单据,都是付了订金。您看仔细。”

    这我知道啊。翻来覆去看了几眼,“不就是订货单嘛,看来这些日子生意还不错。这么多下家等货,你不赶着作坊抓生产,跑来堵我,是个什么道理。”

    老四一把把我往院里推。看她急的,这还没到丰河呢。

    “不是这回事。”老四臊了个大红脸。“单据是对,可对不上账。几百贯的货呢。”

    “怎么会?”柜上也太懒散了,这签出去的请货单都半个多月了,怎么能不上账呢。把单据折好。收了怀里,“这事你不管,等后晌让你姐找胡账房说说。柜上那几个都是他带出来的人手,得好好管管。”

    老四直摇头。“和柜上无关。我核对过的,钱是从公主的钱庄里支地。”

    账对不上?这奇了。怀里掏出订单,一张一张翻。没错啊。是王家亲发的。上面老四、二女的印章清晰可见。一式两份的发货单,买家一张。卖家一张,凭票付货,童叟无欺。仔细辨认了一番。抬头问老四:“全是真的啊。账怎么会对不上?”

    老四指指落款。“您看看签单的时日。仔细看看。”

    随手翻了翻,前面几张是近期订的。后面几张长得有半年多,是杭州那边发的请货单。这也没什么。现在有了钱庄,客户们不用带着大笔地钱跑来跑去,两边的作坊定价相同,在杭州订货,来长安取,常有的事。两个作坊,一年碰一次账,单据一交换,账目一核对,没出过什么闪失。

    “还没到碰账的时间吧?”把单据一一展开,一张一张又数给老四。免不了地事,往常像这种在帐外飞的订单,总有。好处就是一式两份,见一份,销一份,体制上没有漏洞。怎么说老子也干多年银行了,不会出现单据问题,也伪造不来。

    老四在石墩上坐下,把单据铺在石桌上。一张张解释,“这些都是多年的老主顾。都是大单子,还有些小的请货单,都没给您拿来。往常,请货单到了交货时日,这边钱一到,咱们货一发,两清了。如今,这订单越积越多,取货地却越来越少。倒不是说少了多少,可这些老主顾是交了订金,却不要货。连声通告都没有。这都积到半年上了,姐夫你说,这取货的期限定的是半年,过了时日,咱给人家销不销?”

    这就纳闷了。交了订金不取货,过了时日,你这订金不就白交了吗?王家这货不愁卖,你不要有人要,不存在压货的问题。这不是把钱往水里扔吗?都是大客户,通融一下不是不可以,以王家地信誉,你晚一半年都不存在问题。客户能一而再

    三的压订单。你受了损失,说王家坑你。可你不取

    仔细看看单据,都是远客,还没办法通告。而最后这几张,从要货量看,都是大订单,加起来五千斤的货,订金都五百贯朝上,一般商家可损失不起。

    “去把所有地压货单据都拿来。不论大小。”鱼怕是钓不成了,渔具取下来,扔了旁边。

    老四拿了厚厚一沓子订单,石桌上铺不下,俩人爬了炕上,铺了满满一炕。取了算盘,老四念,我记。满共加下来,有近一万斤地短缺。吓我一跳。王家小半年地产量啊,而最早的订单已经延期一年半了,也就是说,一年半里头,有近四分之一地货没人来领。把订金白白便宜给王家。这事儿蹊跷。而且,订单的客人大多以东西两处居多,一家关内的都没有。

    “货压得多不多?”不禁担心起自家的经营。这么搞下去,即便是王家白收了订金,也得不偿失。

    老四摇摇头,“影响是有,如今还不足虑。就是担心,往后再这么下去,就得出问题。”

    点点头,出不出问题,那是后话。这事儿太蹊跷,不弄清楚,让人心悬着可不成。“内府呢?还有江南那边都是什么情况?你打听打听。”

    老四掏了个单子出来,放我面前,“都打听过了。江南那边还无大碍,内府在东西两边销量递减。前些日子还派人来商议,指望咱家能让点价钱出来。要不他们补不回这个亏失。”

    “他说递减就递减了?递减了多少?让咱家让多少价出来?他得拿出具体数字才行。”我敲打着炕桌,一路盘算这个事。如今这商贸一开,若说花露水能在内府收益单上占多大份量,也不至于让王家给他让价,总有别的贸易可以补回来。可既然人家能派人过来,这事态就严重了。

    老四接口道:“专供内府的货,倒是压了不少。前后也减了不少订量。三年里,总有两万来斤,而且,东西两边订的货,也日益的少了。”

    这有悖我的经营思路啊。这东西如今用起来,从起先的时尚,变成习惯,货品档次由高到低,不同的阶层有不同的供给,只能越卖越多,没理由减产。真是东西两边经济不景气,折了我的客源也罢。可两边回来的人也有,说陈家的花露水在那边火得不得了。这道理没办法掰扯。按老四的说法,如果不算预期值,只按往年收益论的话,王家这三年里头,得少收益两万贯上下。这可是纯利润呢。

    听得我小心肝直冒血,不满地拧了眉头问道:“多久的事儿了,怎么现在才报?你这管事怎么当的,饭都吃到沟渠子里去了?”

    老四一脸窘迫,靠在墙上不吱声。

    “二女呢?一并叫来。俩管事的,只顾着打架,这亏就吃在眼前,责任谁都跑不了。”起身不忿地朝炕上的账单踢了一脚,“显能耐啊,俩月里给我把缘由找出来!”

    嗓子眼扎根鱼刺的感觉,反常。花露水虽说已经不是王家主要的财务来源了。可我这作坊养活多少人,不光是王家庄子,林林总总,周边多少人指望这作坊吃饭呢。你现在有收益,可往后没收益怎么办,叫大伙儿都回家?那王家成什么了。这要给京城知道,多少不安定因素啊,这要给治安带来多大混乱啊,这要给国家带来多大负担啊,这要让王家少赚多少钱啊。

    京城明星企业,王家不好出头,陈家可耽搁纳税大户的名头。我生意不好,我缴不了那么多税款,这不能怪我。老丈人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朝地方上部门上一坐,这苦一诉就是一下午。总体来就一句话:有人坑我!

    谁敢坑您啊。王家侯爷的老丈人。满京城曾经有个敢坑你的,这不都上吊了嘛。这招牌树立得还不响?

    “就是有人坑我。包括你们内府。”指着兰陵的鼻子,一副讨债的模样。“还让不让我爷俩活了。”伸头朝窗外喊,“甘蔗,过来,跟爸喝西北风去!”

第四百六十九章 对质

    到喝西北风,兰陵有不同的想法。“照这么说,内的亏空和你王家无关喽?”一边说,一边用不屑的眼神扫量我。“你王家早就和我内府划了疆线,敢说你没有把手插到西边去?当初说好的,内府是你王家的下家。从你家取货,搁我家卖。如今你旱涝保收了,还反过来咬我一口?”

    “胡说!”倒打一耙?脏水反倒泼王家身上来了。我王修是爱财,可取之有道。约好的事,讲的是规矩!“编排,再瞎编排恼了啊。今儿就怕你反咬一口,咱有备而来。”说着,怀里掏出账本,扔了兰陵眼前。“但凡有点良心,你自己看看。”

    兰陵拿起账本,顺手扔了一旁,“能拿出来的就不叫账!别以为我手里没有重样的。你花花肠子多,你厉害,连记账都是你教的。我这学生可没查老师账本的本事。”

    “再诽谤,我告你去。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说人话呢,少赌气。该给你看你就看。”

    兰陵怪笑了两声,“又推到我头上,谁一进门喊叫着要带孩子去喝西北风?喝啊,多好的身板,一碗井水都能喝掉半条命。想打擂台,就得先有底气。谈的是个‘理’字。是谁不说人话?”兰陵不愿意了,三五个点心盘子撤掉,露出个大案几来,指着我坐到对面,“现在说,该怎么谈?我这边有合约。”

    好好,公事公办。我喜欢。既然大伙坐齐平了,不分高低。该说的我就不客气了。首先,王家是供应商,既然你这西北地区总代理拿不出应有地成绩来,咱合约上都是写好的,卖不够量,我有权替换。

    二来,价钱是我订的,这花露水王家独一份。你卖不掉,不是产品有问题,说明你经营有问题。既然销售上出了毛病,你不早早说。如今供货商指着鼻子问你,你还理由多多。更别说还派人找老四私下接洽,逼我们降价。垄断产业,降哪门子价?我但凡降了。这不是提高竞争力,是自贬身价!

    三,既然摆出合约,就别说我不讲情分。生意归生意。谁不好找谁的毛病,不是说你内府大,线头广。就可以回头欺负王家。说难听话。你敢拿着合约来谈。我就敢把生意交给别人,想跟王家合作的不是一两家。什么是寡头。这就是寡头!

    兰陵笑了,说:“今儿才知道什么叫不讲理了。这生意好不好做,看你王家脸色,这些年,内府上可是一声不吭。若真是你说的那样,钉是钉是铆,大家楚河汉界分化得清楚,那卖的不好,我忍着。你家把手伸了西边去,这边给我货,那边你自家还卖着。且不说谁卖,肯定是你王家的东西,说说有没有这道理。是你越界还是我越界?你还来了一二三了。”说着,学着我刚才的口气和姿势,“首先,王家即是供应商,你就不该存了在我地盘上分秤地心思,既然你先干了不像话的事,就别指着我鼻子说我卖的不好。二来,价钱是你定的,你王家是独一份,你产品是没有问题,这个理,我担了。三,你把生意给别人试试,你试试啊……”

    这较上劲,就没讲理地地方。各有优势,内府是财大气粗,王家这垄断生意也做得理直气长,但凡一到火头上,就容易跑题。这一跑题,什么恩怨都拉出来了,从大人到孩子,一个个的数落,方圆几百里就没一个好人了。

    等吵过去,吵累了,天就快黑了。兰陵东道主,该吃吃、该喝喝,我又渴又饿,混了甘蔗半碗炸酱面。父子俩都有点饿,喝西北风的感觉。不像话,大人挨饿不要紧,孩子正长身体,多吃多长,定时定量就太残忍了。

    “定时定量是应当的,这是规矩。再者说,你要不吃半碗,孩子也不会饿着。”兰陵没心没肺,一边喝着茶,一边趴到灯前挑灯芯玩。“今儿呢,你是来评理地,是来砸场子的。本就没留你吃饭的理,死皮赖脸蹭孩子半碗,吃不饱你骂娘是什么意思?有力气咱接着吵,没力气就我说你听,少回嘴。”

    炸酱面不错,就是少点。不管有没有力气,吵下去也没个分说。高调地点了点头,指挥甘蔗取几盘点心来,要油腻的,你娘不吃地那种。

    兰陵半躺着,朝我竖手指晃了晃,“不许说话,指天立誓才行。”

    “那对我没用。”古人的玩意儿,对我这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毫无束缚之力。这么多年立地誓加在一块儿,真要都应验了,光劈在我身上地电能,都赶上发电厂了。

    兰陵习惯了,盈盈一笑,“今儿就你我俩人,说地话对得起良心就行。”

    “那对你没用。”女人这玩意儿,良心太多了。谁知道她今天站在哪个良心的立场,这些年我听前言不搭后语地良心话,光嘴皮子用到的能量,都赶上核电站了。

    “那怎么说?”兰陵不爽地抬了半截身子,朝门口下人喊,“去给王家侯爷下半碗炸酱面,就半碗。”

    这还差不多。捧了大海碗,筷子抄得吸溜吸溜的,“说,说良心话。剥两头蒜来。”

    兰陵起身出去了小半会儿,回来见我还没吃完,笑了,“你吃着,我说着。腾不出嘴来,点头就行。”

    点头。

    “你王家的东西,有王家的印记吧?”

    点头。

    “说起来啊,你家花露水是好东西。不管东南西北,有人的地方就能卖出去。所以,我内府也不是空口白话的讹你。明明有的是人要,可凭什么就越卖越不行了呢?行行,你吃你的,先听我说,别噎着。”说这里。兰陵取过一个匣子,放我跟前,“吃完了就看看。”

    “再来碗面汤。”趁着油手,也不擦抹,抓了盒子过来打开,王家花露水,十多种包装全在里面,各式各样的规格都有。

    “看看,是你家地东西吧?”

    拿了瓶。随手晃了晃,拔了软木塞,搁鼻子底下一闻,“这没错。我家的货。稀奇吗?即便西边也有走单帮的,他拿的货比你贵,就算在你地盘上卖,也卖不过你。小打小闹的经营。当初你都不在乎,如今倒成把柄了?”没道理的事,和人家跑远路的争,拿这理由搪塞。笑话。

    兰陵点点头,“承认就好。别说我欺负你,也别说内府欺负王家。你估个价码。这一盒东西我该卖多少钱才合理?”

    这难住我了。现在产品花样这么多。撂开手让老四、二女管多少年了,随便估了估。“这一盒……看你包装得这么华丽,盒子做得这么精致,少说得一贯五吧?”

    兰陵摇头一乐,“真要你估的这个价,咱俩今天也不用坐这儿打官司。满共下来,也就刚刚一贯。还是一般商铺的价钱,若要大宗起货地话,会便宜更多。”

    “不会!京城里也不只这个数,何况西边。”抬头看看兰陵表情,她不会在这事上跟我打马虎,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怕只是你不会吧。你能替你婆娘做得了主?老四、二女俩丫头片子,一个顶一个的精明,更别说你家那大夫人了。财迷心窍。”

    “说气话可以。还没弄明白,不许朝我家人栽赃。”兰陵怎么想我不管,我家里人,别说怀疑,想都没想过,这东西还不知道哪儿来的呢。这会儿一个个点名诬陷,别指望我给兰陵好脸。抱了盒子站起来,“今儿到此为止,这东西我拿走,自有分说。若事情真出到王家,该出多少我王家贴你多少。若是你内府耍花样,那就得好好掰扯掰扯。”

    兰陵哼了一声,指了指门框,“留一贯钱来,好走,不送。”

    “欠着。”说罢,头也不抬,赶着回家。

    一家四口大眼对小眼,拿回来地盒子四四方方扔在炕桌上,都不言语。

    “都说说。”我有点不耐烦,“这一堆该是多少钱?凭什么只卖一贯?”

    颖咂咂嘴,拈了里面一个精致的瓷瓶子说:“套了色的花瓷。光看这摆设,里面就是灌凉水,也该有一贯了。”回头看看老四,“你姐夫问话呢。你俩管事的,可没装死地理。”

    老四斜了二女一眼,朝我这边打眼色,意思很明了。

    二女不吭声,拔了木塞挨个闻,三两下下了炕,跑对面厢房拿回一模一样的匣子来。两个匣子摆一块儿,没个分辨。二女手里管着配料的行家,凡是精致点的型号,都经她手。两厢一个个比较,又倒了茶杯里看色泽,手法很是熟练。其他三个人看得莫名其妙。

    半晌,二女朝我迷茫地摇摇头,一脸地无知,气得颖扳了二女的身子压在腿上,照屁股就是两下。“装神弄鬼。倒是给个说法啊。”

第四百七十章 混淆(上)

    家上下团结一致,想出什么问题的话,可能性不大。了,私下给我汇报过好几次,她手下的人,那是连家眷安置的。这点我放心,二女办事跟老四不同,讲究的是周全。心思,俩人各有长处,二女是谨慎周密,老四是眼光长远,都不是会犯浑的人。至于管秘方的颖,从她那儿出纰漏的概率比拿脸盆子把自己淹死的可能性都小。至于我,虽说有说梦话的习惯,可我也没和外人睡觉的习惯。

    现在就等专家的结果了。花露水作坊有配香料的高手,好几位是祖传的手艺,比二女这种伪冒专家内行得多。说起来,这年代玩香料也是个时尚,从晋魏朝开始,配香的手艺就已在贵族***里颇为流行。到了唐代,这种技艺已经达到了巅峰,有产业化的趋向。花露水同配香密不可分,多年来,二女网罗了不少这方面的人才,已经形成了专业化、多元化的研制思路,这个精英小组早已成为花露水作坊的核心。

    从兰陵给我的那个盒子来看,里面装的都是比较上档次的产品。有花露水,也有王家研制多年才投放市场的新型香水,可谓老中青三代集合。若说哪儿出了问题,它也得有能把这些方子都收集起来的本事。这可不是一两个人能透露的消息。

    作坊有专门的实验室,当年二女投入巨资兴建的,除了她和部分专家外,没人有资格进去。从二女嘴里说出来的斩立决。可不是开玩笑。为了做出表率,我与老四就坐在实验室外地门廊里等消息。

    老四对这点尤其不满。作为花露水作坊的禁地,她这种身份竟然也是头一次进来,心里的不平衡带在了表情上。

    “着什么急,”把踮着脚四处张望的老四拉坐下,“老老实实等着。”我也有好奇心,要不是老四仗我的势,非得吵着进来,我这会儿就在实验室里开眼界了。说起来。家里有这种正儿八经的科研机构,我这当家主的竟然从没来过,也太不负责任了。

    “姐夫,二女霸道吧。这花露水可是两家合作。凭什么不让我进?”老四出门零食多,这边挑拨着,那边吃着,前后不闲着。

    “你算哪家的?”这丫头。立场都没站定,还跑来跟我讲什么理。

    老四傻愣楞,嘿嘿一乐。小声嘟囓,“这才过分。连自家人都防着。”

    “家贼难防。盗断房梁。”瞥了老四一眼,正色交待道:“各是各的责任,各有各地分派。这家业越大。分工就越细。井水不犯河水。出了事儿好分辨。捅了窟窿也好弥补。这一旦混入一团了,家业也该衰败了。”

    老四不情愿地点点头。“说起来,这一旦出事,也与我无关。方子流出去,就二女担着。她现在怕着呢。”

    这没想到,若真是二女这边出的事……二女手下重要的人多,这个可能性极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一来要端正法典、清理门户,不能手软;二来该怎么回护二女,又不能让人觉得我偏心,不好办呐。

    “若真是二女这边地纰漏怎么办?”我想到哪儿,老四问到哪儿。“姐夫一定有诸多回护。”

    “用不着你管。”瞪了老四一眼,“自有家法,不用你多嘴。”

    “家法也是您定的。这刑不上大夫,二女在家里也算仆射了吧。”老四得意,卖弄对历代朝廷官位的熟知度。“姐夫,这大夫是个几品?”

    “说来话长啊,大夫这种玩意儿没多少名堂。一般来说,喜欢背后里嚼人舌头的,都是大夫。大夫自以为刑不上大夫,可这历朝历代,称大夫地,没几个有好下场。二女当仆射,我不反对。可你当大夫,那就该好自为之了。”说着,从老四手里抓过个炒栗子咬开,再递还给老四,“剥了,好生伺候。”

    “偏心。”老四剥好栗子放我手心里,“就知道您护着。”

    栗子不错,又香又糯。老四是个没眼色的,看我这边都嚼完了,也没说再剥一个递过来。“继续啊,有你这么伺候人的吗?”

    这都剥了小半斤栗子了,里面还没动静。兰陵那边还等着我回话呢。有点着急,趴了实验室门上敲了敲,门启了个缝,二女钻出来,凑我耳根子上小声道

    没有定论,说不来是不是咱家的东西。”

    这结果让人惊诧,楞那儿半晌,“还没个分白?”

    二女摇摇头,“里面没人敢下结论,可能不是咱家地东西,可又像是。品质真的好。若真是仿造,这往后就有了劲敌。”

    我点点头,招手让老四过来,“你俩合计合计。现在关键是要得个定论。不怕出内奸,就怕有外人琢磨透了这工艺。”

    花露水作坊这么些年,大江南北有了声誉,有了名望,肯定也有不少人琢磨。以前好保密,是因为这工艺还有高度酒,都是个需要技术含量的流程。现在不同了,连进货地老主顾,经地多了,见地多了,偶尔碰见个能人异士,说不定就琢磨开了。

    再说了,高度酒现在也不是难题,说起来这些年随着工艺的提高,高度酒已经有分说了。早些年,工部地几间大作坊就把食用酒和药用酒分开,食用酒依旧五谷酿制,而所谓的药用酒就采用秸秆、高粱杆等廉价的原料来高温蒸煮后发酵。光工部里,这样得作坊就十数个。

    现今长安城里,灌制高度酒的铜壶灯成为时尚,越来越多的人切身体会到技术革新带来的好处,稍微有点门路的,就能大批大批的往家里买。

    是个隐患。新技术给市场带来活力,也给了一些心思活的人投机倒把的机会。我看要不了几年,市场上就该有用廉价高度酒勾兑出的食用名酒出现了。前两天,还给曹老伯打过招呼,给与警示。可曹老伯不是一般人,对责任分派的清楚,不归他管的事他从来不过问,就算知道也不说;还劝我少一事海阔天空,老忧国忧民太伤身体,健康快乐的活着才有继续为国效命的本钱。

    如今倒好,我给别人操心,可倒霉的却成了王家。假酒还没出现,我家花露水先出了差池。想到这,忽豁然开朗!古人在进步,我怎么就退步了呢!

    “老四!把所有西边的问题订单都拿上,随我去公主府上一趟。”二女照旧,和她的科研小组继续分析花露水真伪。

    兰陵把内府里,这些年的账本都调了来,与老四一起核对。

    从内府感觉亏损开始,与王家遗留订单整整差了一年半的期限。随着内府账面上销售量的递减,王家手上挤压的订单越来越多。而在最近这半年达到了一个峰值。

    分析数据,我是专家。早年在银行里常干这个,这点上现如今比我强的人还不太多。从直观来表达,年销量、年产量均可以画成图表,而积压订单的时量表与内府销量成反比,规律则一目了然。一年半前,若王家压一百斤的订单,内府的销量会减少大约二百多斤的样子,而这个比例逐渐变大,近三个月,王家一百斤的订单,内府就会减少大约三百斤。

    这是个什么道理?兰陵、老四都是明白人。当着我和老四的面,兰陵倒了半杯茶水,又掺了半杯白水进去。“这么老远跑来,就是为了给我解释你王家在掺着卖花露水?”

    老四看看我,朝兰陵起身见了一礼,“公主误会了,从名义上,花露水作坊是陈家的,与我王家无关。今日来,是代陈家向内府做个澄清。如今,是不是有人伪冒还没有定论,但就这张图表所表明的道理,这事儿定与陈家无干。”说着,从怀里掏出样品递给兰陵,“无论从气味、色泽,两种花露水几乎没有差异。但经由行内鉴定……”说到这里,扭头看看我,“两样东西确有不同。公主出示的样本的确不是出自陈家作坊,还请公主明鉴。”

    二女那边鉴定还没出来,这边老四倒先把自家作坊的干系给开脱了。前后也不征求我意见,有魄力。既然老四把话说到这儿,我就再没插话的理。招手让甘蔗进来,父子俩拿了画纸画猪头为乐,权看俩女人编排。

第四百七十一章 混淆(下)

    女那边,能给出最大的结论就是:有王家制造的嫌疑算是王家的产品了。香味这个东西很玄妙,在专家眼里,香味是可以被剥离的。不同的两组香料,可以组成两种味道大体近似的复合香型。而通过一些专业的手段,将其层层剥离后,对香味个体的组成就有了相应的比较。

    专家的困惑之处在于,将兰陵送来的花露水蒸熏之后,有王家产品的影子,却好像又有不同的香味混杂在里面。听了二女报告,我专程到花露水作坊咨询了几位专家权威,反复论证后,一位年龄较大的香料大师给了我一个含糊的说法:香味的混成,是有其独特的规律。比方说,你在配一个香袋的时候,缺少了苿莉花,而你手头又没有现成的花源,这时候你就可以通过几种不同的香料拟合成苿莉的香味。说起来容易,可真要达到神似的效果,那就属于香界的绝顶高手。没有二三十年的功力,是不成的。

    比如说,这个神似王家花露水的产品。王家没有办法洗清这个嫌疑,因为它从根本上来讲,是王家的产品。它用的是档次比较低的花露水,经过重新调配、熏蒸之后,却变成了九花玉露的味道。而其实,花露水就是九花玉露的简装版。它找到了香味上的差别,却没有得到真正的配方。所以运用调配香料上的造诣,虚拟了缺失的几味香料地味道。

    对潜心浸淫香料的行家而言,在经过反复的调配、熏蒸后。甚至都不需要王家秘方,就能达到王家产品的效果。而用花露水升级九花玉露,是最合算,也是最便捷的手段。而在重新熏蒸的过程中,它重新调整了配料的比例,这样还能取到二次稀释的效果,从而进一步降低了产品的成本。

    明白二次稀释地道理了,就是用敌敌畏勾兑茅台的手段。说明古代的造假者还是有点良心的,他起码采用地是王家的产品为原料。在此基础上进行升级,还没有缺德到全盘伪冒的地步。

    大师摇摇头,否定了我的说法。不过是一个循序渐进地过程而已,初时为了走捷径。他可能用一斤花露水为原料,只伪造一斤半九花玉露。在仿造的过程中,他逐渐掌握了更多的流程,伴随着其中获得的暴利。资金宽裕地情况下,有条件破解更多的香型,一斤花露水就不止伪造一斤半九花玉露。他掌握得越多,对王家花露水的依赖就越少。成本就越低。

    点头,这就找到王家地订单越压越多,而内府在西边销量越来越少地原因了。看来。不找到源头不行了。就像大师说地。已经破解我王家不少拳头产品了。而且有逐渐摆脱王家原始配料的趋势,现在必须向内府通报这一发现。两家合力。找出罪魁祸首来。

    “不行。”二女将我拉住,找了个没人地角落,“暂时不能和内府通气,王家先独自查找。”

    “为啥?”王家的势力可走不了那么远,不通过内府帮忙,独自查找,难度颇大。这当头就得靠内府的眼线了……或者,看了看二女,没再朝下考虑。

    “如今的内府靠不住。真要让他们找,容易。就怕找出来后,把王家撂到了一边,事情反倒不好办。”二女反复思量了半晌,仰脸道:“暂且不去考量兰陵公主是个什么想法,做生意靠的不是人情。”

    “说清楚。”皱皱眉,隐约知道二女想表达什么。

    内府拥有全球最有实力的商业结构,如今已经形成一套非常完备的运作体系。同样是寡头,王家独一份的产品给内府既带来机会,又带来压力。如果在大唐境内,真有一家与王家花露水作坊产品相匹敌的生产商,对内府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不管是产品上,还是价格上,内府就有了更大的选择余地。如果有效地利用这次契机,再扶植一个实力与能力兼备的供货商,王家一家独大的时代即成为历史,而内府就可以左右逢源,唯利是图的拉左打右,获得更大的利润空间。

    二女总结得没错,信任兰陵不等于信任整个内府。对王家来说,这是一个祸患,从根本上掐灭的同时,还要杜绝这类事情再次发生。现在,一不能闹出风声来;二不能让放在台面上来解决。这都对王家不利。最先要安抚的是内府,适时的让步,稳住内府,王家再腾出手来,私下里把这个造假窝点连根拔起。

    点点头,“这事儿家里得合计。”尽管没有

    可二女的看法,可内心里还是觉得二女是对的。这法制社会,很多问题一旦拿到场面上解决,就会衍生太多麻烦,尤其这种商业纠纷。表面上出头的是陈家,可暗地里还得靠王家的权势解决,绝不能走官司流程。一旦放到台面,有理没理,先落个仗势欺人的说法。尤其花露水的高利润会成为各方面关注的焦点。在生产力不发达的时期,奢侈品是受国家管制的,花露水顶了个驱防蚊虫的帽子,才没有被归入奢侈品之列。说白了,是靠王家这面子撑着。

    就怕内府插手,把王家大好的垄断局势破坏掉。毕竟,花露水作坊里“挂羊头,卖狗肉”的产品太多了。比如近两年的各种香水,和早年的花露水根本上没了关联,价钱贵,缴纳税款又少。一旦被官府重视,人多嘴杂的这么一闹,即便有人愿意为你遮掩,都再藏不下去了。

    颖的想法是,由陈家出面,在不惊动地方的情况下,出一个合理的价钱,把黑窝点连人带方子一口气盘下来。当然,对方若讲道理,咱就用讲道理的办法盘;若他不讲道理,咱也有不讲道理的手段。

    “什么手段?”长安城里都养蛮横了。既不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不可能把事情做绝。“想好再说。”

    颖不以为然,“西边过了剑南就是吐蕃,不就是为了藏着掖着吗?若真有背景,钻了山里面?话说回来,真有背景咱反而不怕。前后几十家大户,人头上、面子上,都卖王家人情。这么一弄,咱不怕闹出来,他反倒没这底气。夫君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老四一边接茬,“怎么闹,他都不占理,就怕内府从中作梗。姐夫担心的是,一不能让内府插手,二不能让官府听闻。私下里人家又是地头蛇,还得从长计议。”

    二女乐了,鄙夷地扫了老四一眼,剥了把石榴,一脸甜蜜地朝我手里递,偶尔捏一两个打发颖,从前到后一声不吭。这倒给颖提了醒,指了二女脑门戳了一下。“咱不是还有这臭丫头吗?这才忘了,她手里拿的南晋昌的大股份。前些年南晋昌才在岭南道立了足,上下打点都是二女的情面。说起来,咱家唯独她能朝西边说上话。

    不用颖提醒,二女一说私下里解决,我就能明白其中意思。现在还不是没到这一步嘛,二女这丫头轻易不能用。她手段我最清楚,南晋昌这两年怎么起来的?血淋淋一本帐,我都不敢翻。

    朝老四一指,“明儿你去,把内府两个管事都请了咱家,好生招待。人家要压价,就让压。以你的本事,价钱上咱的立场不能变,一文都不让。可私下里,给人把货补齐。该提的,哪怕……哪怕让出一成的货过去!”

    下了狠心,这事儿瞒不了多久,想在内府警觉之前摆平,就得双管齐下。地方先找找,人先找找,怎么谈,咱们先礼后兵。实在不行,看了看身边的二女。这丫头,多年的历练,办起事,别说斩草除根,如今是挖地三分的习惯。低声朝二女交待,“让南晋昌随了货源,把正主给我找出来。找出来就行,不许多事。”

    兰陵笑着朝我脸上端详,左看,右看,一会儿抬眼,一会儿眯眼,弄得人浑身不自在。有心抽她吧,甘蔗就在屋外。就好像我生下来干的全是亏心事。没个分寸。

    “这么说,咱寡头侯爷也知道打折扣了?”兰陵下巴抬得高,差点戳我脸上,“自家的亏心事找出根源了?是二女还是老四?我可等郎君拿人过来。”

    “去去,闪远。少得了便宜卖乖。”不爽地给兰陵推了一边,“看交情的事,少胡编排。”

    “这可奇了。咱俩这么些年交情,郎君早干什么去了?服软还服得这么理直气壮。再不说我内府血口喷人了吧?占便宜的事,还不知道是谁真落了好呢。”兰陵一边把头发分成一缕一缕的,捣置怪发型。一边嘲讽道:“你就好好惯着,这往后掐算,这王家可都是老实人了。”

    “好好,我老实人,我全家都老实人!”

第四百七十二章 远虑

    实人说老实话,想把这事儿办成了,得先有个提纲。心有戚戚焉。同样是狗,它就显得睿智得多,见过世面。睿智的眼神散发僵硬、呆滞的光芒,与我对视两眼,可能觉得抬头比较累,缓缓地趴了炕边上,不多时,就打起了呼噜。

    旺财老了,对上蹿下跳早已失去了兴趣,运动量越来越少。如今,每日就围着后宅的花坛慢悠悠地溜达几圈,就算活动过了。眼也花了,耳也背了,饭量也逐渐减了下去。毛色不光鲜,春日换毛的地方多少都没有补全,沟沟坎坎,一撮一撮的,模样没有年轻时候迎人了。在我眼里,压根就没有主人与宠物的分别,多年的老朋友。

    对人不能说的话,对它没有避讳。其实旺财心里什么都知道。这活人呐,是年龄越大越孤单。喜欢热闹的,终究是个热闹而已。聚聚散散的,留在脑海里不过是个过场。随着年头的过去,多少影子也就随着时间淡了、散了、习惯了,唯独与旺财在一块儿的时候,自己才是真实的。

    说起来,旺财是随了我的性子。不争、不抢、不护食,随和的没有架子。这点与针鼻不同,王府上下能拿起架子的除过老当益壮的钱管家外,就属咱针鼻了。上次有个新来的家丁不知好歹,撞了针鼻一下。当时咱针鼻老爷正晒太阳,压根就没想到有人敢碰它。怒从心头起,这一起身。小牛犊子一样的体格就差点要了那位地命。腿根子连肉带皮撕了巴掌大一块。就这,还被路过的钱管家飞踹了几粗腿;临了,钱管家搂了针鼻嘘长问短,亲哥俩一般。可怜的家丁小半月里连走路都没正形。从此咱针鼻晒太阳,那比天子出巡排场,偌大堂院里,以它为圆点,二十米的半径内不论人兽,犯我疆域者。虽远必诛。

    旺财好亲近,府里上下大人孩子怎么摸、怎么捏都成。手贴了旺财肚皮婆娑几下,老旺财费力地转了肚皮朝上,俩腿八字分开。边打了呼噜边享受爱抚。你得拍它肚子,使劲儿拍,拍得梆梆响,它就越舒坦。哪一下要不卖力气。它就费力地睁开眼,瞪你几下,嘴里再埋怨几声,依依啊啊跟念咒一般。

    它这是学着你说话。老狗成精。以前对它念叨些事情。它蹲那儿听,伸着舌头高兴;不知什么时候,它就学会搭腔了。你说一段它就依啊几声。跟你有个应和。往后你就多了说下去的劲头。它也就依啊得更顺畅。一来一往,多少年就过去了。如今旺财的嘟囔。可是远近闻名的。它不舒服,它就冲你嘟囔;它不畅快,也冲你嘟囓;它要吃要喝,都嘟囓。一天要不听旺财在跟前嘟囓几声,浑身就不得劲儿。

    叹了口气,拍肚皮的节奏逐渐加快起来,旺财抻了四肢,舒坦地哼哼。“嘟囔不了几天了。”看这精神头,心里总不得劲儿地掐算。说起来,旺财是个长寿的。可再长寿,都有个头。想着把旺财脑袋托起来放到脚面上,旺财得了趣,支楞着耳朵在我小腿上拱了几下,睁开眼看我。一直看,直到我在它鼻头上轻轻拍了几下,才满意地蜷下身去。

    “侯爷,”钱管家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我身后,估计看了一会儿,没打扰。见旺财睡稳了,才搭话。“不吵着您吧?”

    赶紧起身,把老管家让了进来,随手端了把椅子叫老头坐下。丫鬟上过茶来,老头是个爱显摆地,每每这时候他就一脸享受。“叫侯爷费心了。今儿想和您商议个事儿。不知得不得空?”

    “哦?”这就奇了,有事儿不和颖商议,专程跑来找我,少见。打量老管家气色不错,怕不会是什么烦心的事。“夫人不在吗?”

    钱管家起身朝我拱拱手,“老汉倒是和夫人提过,夫人说做不了主,得朝您这儿跑一趟。”

    笑了,颖要做不了主,那直接跑衙门得了。找我没用。弯腰给旺财拽了脚底下,齐平地把肚皮担在我脚面上,一上一下地给旺财揉肚子。“钱叔,坐下讲,站着就见外了。自家人说自家话,客气什么。”看老钱这架势,笑得心虚,估计不是公事,可能又在背后里编排谁了,一副打小报告,告黑状的模样。端了茶碗,抿了两口,“是谁又得罪咱老钱同志了?”

    “侯爷,您想哪儿去了。”老钱连忙拱手摇了几下,圆胖脸上下这么一挤,就多了一副慈祥和蔼的笑容出来,也不就座,蹲了身上下拨弄旺财,带了两把力气,给按摩地舒服。旺财睁了眼,摇着尾巴还了一礼,嘴里嘟囓着夸奖了几句,销魂地哼唧着。“说起来,旺财跟了侯爷身边年头不短了。若是个人的话,如今这京城里早也就有头有脸了,

    架不住年岁啊。老汉我掐算着活,到了,和咱家旺.>分了。可咱家家业日盛,腿短手短,顾不过来。到了岁数上,心力就散了。别照说老汉不尽力,是心有余力不足。别耽搁了咱家的前景才是。”

    “哦?”这老不死又来打擂台。十年前的话,放到十年后一样顶事,可架不住他一年说四五百回。以老钱地脾性,你让他退休不如活埋了他。属于抓了权就往针眼里钻的那类,又倚老卖老地惯了,整天里最享受的事情就是家里这几个主子当着下人的面叫他钱叔地时候。那他就真成“叔”了。是个资历,出门卖嘴的本钱,就差给京城里每个人都喊:我是那谁谁谁侯爷他叔。这都挺好,可就一副小家子脾气,整日里想把他家老大扶正,安安生生接他的班。不就是想当太上皇嘛。“早答应了地,等南边一齐备……您老不是生龙活虎。”

    钱管家老脸一红,憋着嗓子眼干咳了两声,“前两天犯了火,这身上就不地劲儿,咳嗽起来跟散了架一样。就怕耽误了咱王家地前景。”

    “少喝两包炒面就好。咱王家前景不记挂在那一两斤牛油上。”不是不答应他,放了茶碗,起身拍拍老钱肩膀,“放心,您老就是功臣。王家有了你,才有了好前景。可不许再提要累要病的话。过两年南边安置好,你那几个儿子自然要顶了你地位置。别指望儿女接手了,您老人家能清闲。往后,该用您的地方多了。瞧着九斤就长大了,二丫头、三四兄弟俩还不都得从您手上照看。”老人家和小孩一个道理,你得惯着、骗着,叫他高兴着,不能讲道理。一讲起道理他比你明白多了。高帽子一戴,先打发走了再说。

    老钱每次听这话都兴奋,一副再活五百年的表情。一边作揖,一边感慨,“满长安城,老汉活这些年就从没见过侯爷这样的家主。贴着心说,不是老汉我想撒手,活一天,能动弹一天,就得给咱家效一天的命。几个小子不懂事,就得老汉我在跟前照看,得打得骂,得逢侯爷您点拨。扔得远了,活得没心思,回来成废物,老汉我不是愧对祖宗,愧对王家这些年的抬爱吗?”

    一边把老头朝出送,一边点头表示理解,还得劝慰,“谁都不愧对,要真说愧对的话,往后少喝两包炒面,咱得把身体补好了。忙是忙,身板是本钱,别熬坏了。别说你年高、辈分高,我这当家主的就得批评您一句,往后可不许熬着,再休息不好,我可真生气了。”

    老头满面红光,壮着底气大声地答应一声,搓着手蹦蹦跳跳就出门去了,和旺财波澜不惊的气质截然相反。

    钱管家前脚出门,颖就神出鬼没地出现了。站背后掩嘴笑,“还得夫君来打发。老人家好是好。太啰嗦。整日里念叨,耳朵里磨出茧子来。”

    “人之常情。谁家没几个该操心的。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等咱俩到了老钱这岁数,怕要啰嗦多了。”

    颖笑着摆摆手,“不说老钱,这西边的黑作坊仍旧没个音讯?”

    “没那么快。过来过去,就不耽搁也得俩月时间。没什么值得操心的。有时候我想想,真要出了那么一家,对咱来说不一定是坏事。该留不该留的,怕没个定论。”这事儿在脑子里几天了,好的坏的,翻来覆去地掂量。从长远看,那黑窝点真能安安稳稳地做大,做出名堂来。王家这独门垄断的行市一破,也不算糟。怕就怕他没做长远的心思,过路的招牌打个秋风,敛了钱财扭身便撤。剩下这烂摊子让王家再收拾的话,变数可就大了。伪冒、仿造,都不要紧,就怕成了风气,世间能人异士多了,都按照他的套路来,这毁的不是一两家的信誉,是整个产业的根基。

    早年给兰陵就打过招呼,预防针走得不是一两剂。她给我讲道德,她给我讲传统,都是些没约束的话,下不了结论。商人是什么,逐利为本。用道德约束?不是我笑话她,是本人脑子里多出的这一千五百年的见识在鄙视她。制约是关键,立法是根本,在过几年就不是马虎的问题了,败坏的是风气!

第四百七十三章 借花献佛

    子不好过啊!含情脉脉地看着崔彰,笑吟吟提了酒壶人情换人情的时候了。崔家金融业竖了杆大旗,时日无多,钱庄就开得风生水起。说是国际业务,掩耳盗铃而已。抢的是内府钱庄的生意,倒不那么明目张胆,暗地里伸手,私下里数钱。银监揪不住他尾巴,那是因为碍着我的面子。可手伸得太长了,终究得敲打敲打。不然内府那帮杂碎们闹将起来,李义府这墙头草准靠不住。我想随风倒,是两面不落好。

    崔彰明白我说啥。他不温不火。不是不给我面子,是压根就不用给内府面子。金融业才起步,谁的业务谁不该做,没个明确的划分。同样是钱庄,同样在户部挂了号,从朝廷上看,只要这赋税补得齐,就没什么区别。国家乐意。一来,走了票,大宗生意不用两头倒银钱,给国家省了多少铜;二来,每笔账都有手续上的进项,给国家平添大笔税收;三来,钱用的少了,货走得勤了,生意往来这么一频繁,各地官府叫好还来不及,不用凭着内府几句话就能闹到银监上打官司。

    这点上,我也清楚。叫崔彰过来,不过是好友之间帮个忙、提个醒。他愿不愿意是他的事,我提醒是我的本分,心尽到就行。崔彰乐意领这个情。聊到业务上,我是行家,他如今更是行家。俩人就感觉水乳交融般的默契。虽说形容的有点恶心,倒也真是这个程度。

    “如今条理还有待整合。看似是你崔家得了便宜。往后内府若掰扯起来,我这边可不从容。”剥了颗蚕豆,放了桌面上摆起一字长蛇。“乱,往后吃亏地怕是崔家的业务。”

    “未必。”崔彰胸有成绣地一笑,摘了秋波四处乱丢。成习惯了。“这可全靠子豪兄手段。立不立规矩,能拖一天是一天。要小弟看呢,三五年里不是个长远,越久越好。”

    投机倒把份子,一般就是趁立法混乱的时候浑水摸鱼。崔彰这心态明显不健康。“怕乱不了几天了。昨儿个李义府老兄邀小弟聊了一阵。有立规立制的想法。一旦楚河汉界划分清楚。那就是伸手剁手、伸脚剁脚了。”

    这是真话,不是吓唬谁。内府钱庄对崔家早就不胜其烦了。以前内府不提立规立制的话,是因为它该能展开地业务还都没有健全。现在能打点的都打点,能铺开的都铺开了。安了身就要立命。内府有户部撑腰。扣着皇家的帽子,它得占地盘啊,占了地盘得立界碑。眼力不容沙子。劝了崔彰在这疆界未定之时能多占一处是一处。眼光长远,别总是得混且混地沾小便宜。误了先机。

    崔彰咯咯一笑,起身朝我一揖,“有劳子豪兄费心了。如今得了子豪兄这话,小弟才真能有个打算。有您在银监里撑着。这就是崔家的先机。真要让内府首先提了立规制地话,那是我崔彰无能,与子豪兄无干。”说着。怀里掏出厚厚一杳卷宗。双手捧了过来。“这是我崔家提的规制。几个老人手前后半年没歇着。该是好是坏。子豪兄是行家。先过目,给个点提。”

    单手接了过来。朝旁边空椅子上一扔,一脸不忿地摇头,“世人兄,那刚才可是蒙小弟了。既然早有准备,何必装傻充愣,混我大半壶酒去?”

    崔彰一脸歉意,忸怩一笑,“这不是等子豪兄训示嘛。这满大唐,凡说钱庄这一处上,在您面前除了装傻充愣,没人敢出这个风头。”说着,阴柔地挑了挑发梢,指着卷宗道:“这里可不光是钱庄的事。如今要把这水搅浑了。凡事崔家能插上手的,无论朝廷立不立规制,都先给它提出来,讲明白。”

    “哦?”看这崔彰地意思,他倒有别地打算。这挺好。当了崔彰的面,把卷宗打开,抵了灯上,一页一页地翻看。心血呐,边看边佩服。有关钱庄的,有关棉织业地,有关大大小小琐碎商品地,从制造、批发、零售到地域差别、规格质量、地方购买力高低的各种行市、业规都一一囊括。捧在手里,就和工商业制度一般全面。这可不是把水搅浑地事。崔家是要建立一套新的市场规则。

    我这人不爱认字,不爱读书,可捧着这制度,就没办法放下去。翻了百十张,后半夜,鸡都叫了。一点犯困的模样都没有。这真要说崔彰好修养,一声不吭陪了我一宿。精神依旧抖擞,笑容挂在脸上就好像从没褪下去。这后面还一多半没翻呢,舍不得放下,直到天边翻了白,才懒懒打了一个哈欠。抱歉地朝崔彰一笑,“一不留神,一宿就过去了。世人兄头次在小弟家过夜,出门可别叫人嚼了闲话去。”

    崔彰抻个懒腰站起身来,“小弟从后门走。这叫大嫂拿住了,才不像话。”说着,帮我把卷宗整理一番,推门露出头去,左右看看,又回身交待:“这不单是崔家的,这么些年,都是从子豪兄

    来地、学来地,带走的见识。您是把关,少了添,多算过眼,不如全推了李义府大人那儿去,只当是李大人地提议,与你我兄弟无关。”说着,咯咯几声坏笑,朝我一拱手,不声不响告辞了。

    还是崔彰大气,做好事不留名。为国为民就得像人崔彰一样,不损人,只利己,大伙儿高兴我高兴。一天没出书房,颖趴门框上看了几次,知道夫君正用功,没敢打扰,好吃好喝伺候着,一脸贤惠。老四、二女回来,一人发了几份,叫跟前开始训话。“好好看看。仔细看看。跟了我这多年,竟没有人家崔彰细致。羞不羞?”

    老四不服气。腆着脸嘟囔,“他崔家多大的场面。人家柜上地老人。加起来比咱制造作坊的女工人数都多。好几辈养出来的。姐夫是懂得多,可毕竟少了几百年的见识。何况二女这等女流之辈。”

    “少扯二女。上次叫你俩弄的那些东西都给我拿过来。能加的朝里面加,就三天时间,多了不给。”

    正说着,颖手疾眼快地凑了跟前,“把咱家花露水的事儿也加上。要不,变蛋也加上?还有那个藕……粉。”说到藕粉,颖自己都脸红,临了。还是很有勇气的说出来了。

    “要不要把蛆也加上?”鄙夷地扫了颖一眼,指老四鼻子,“听你姐的话,都加上。”

    老四眼一亮。笑答道:“早有预备。就姐夫前两天说地什么专利保护啥的。”

    我是说过吧?这都忘了。没边的事,这年头不兴这个。还是行业规范来的实在。不过既然老四提到了,加不加也无所谓,一股脑扔给李义府就行。找人顺手抄一份。送给兰陵,让她见识见识……我地厉害?反正崔彰说了这不记名的。

    “再不快点我就犯困。”我可没有崔彰那么好修养,李义府撑着额头不知不觉一个多时辰过去了。不知道是看出门道来了,还是在装睡。我朝椅子里缩了缩。掏了瓶花露水出来,摸了鼻子底下提神。李义府伸出手来,瓶子拎了过去。满脸上一擦抹。俩喷嚏出来。挤眉弄眼,连说几个“好”字。

    “不知李大人是觉得这规章好呢。还是这花露水效力好?”再不说话我就憋死了。起身来回走动几下,甩胳膊踢腿活泛活泛。“李老兄,多少给个话啊。兴义坊上的酒席都摆开了,就等着咱俩过去。小半年好不容易热闹这一回,别扫了大伙儿的兴。”

    “那帮人等等无妨。”说着,学着我地样子,捏着卷宗在堂前踱步。“王大人都看过了?”

    点点头,“这不就等李老兄一句话嘛。说起来多有不妥之处,小弟我见识浅,原宗原封没敢动,囫囵着就递过来。”我与李义府江湖儿女,都大气;相处时间长了没太多礼数,大人、兄弟的,呼叫乱答应,很和谐。

    李义府笑着指指我,“子豪不敢动,这银监上下就没有敢动的人了。说起来,有些个条文是不是超出银监的职权了?”

    “所以才请李老兄过目。要不咱只留下自己当用地那些条款,其他的压着?”说着,翻了茶碗,弹了几声,叮叮当当地破坏气氛。一脸不耐烦道:“都是没意思的事。做生意做地精明,边边角角地抠唆,就只顾利益,全篇竟没扣出道义俩字来。你规他规地,这往后办事就没了半分情面,规矩把人都套死了!要小弟说,呈上去是担了人情,挺没意思个事儿。”

    “这么说来,崔家和内府都互通了消息?”李义府天赋好,我读了一昼夜的东西,他点钞机一般就过目不忘了。“话是子豪这么说,边边角角也分辨得清楚。若真能全本递上去,得了批复,这可是历朝历代都没有地事。你我君子,过的清简,不计名利,活得是个坦然。可这世上终有名利之争,与道义无关。毕竟生意人的事,利字当先。有了这些规章,国家也好管理,民间也能有个约束。反倒是个好事。”

    心里笑开花了,嘴里仍旧无赖道:“管他名利,咱兄弟俩先赴宴,君子也得吃饭不是?这事既然扔了老兄手里,小弟我就图个清闲,再不管了!”

    李义府哈哈大笑,朝我拱手道:“子豪真名士,佩服!”

    “饿瘪了,别来虚的。要佩服,咱兄弟俩酒桌上见高下!”胡乱摆摆手,一把夺了李义府手上的卷宗扔了一旁,连拉带扯就出门上车。

第四百七十四章 攘外 安内(上)

    是个温和的人。凡认识都知道,王家侯爷是世间罕

    心软仁善,路边小虫虫都要轻手轻脚的拈起来,小心翼翼放生草坑里,注目着小家伙爬了安全地方才安然离去。虫虫尚且如此,更别说对人了;尊老爱幼是发自心里的。

    有学问,京城里一提就全是大拇指挑着称赞。前脚著书立传誉满大江南北,后脚上协办农学,织造学,甚至半个工学;而立之年上就桃李满天下,却从不招摇。

    没架子。上至公卿,下至庄前村后,能照面的邻里间,凡有打招呼的就立马停脚上前寒暄,无论贵贱,一视同仁。就连养出的孩子都和老爹一个性子,学堂上和农家娃娃一道求学,从没有仗势欺人;庄户村里的,逢长辈就行礼招呼,没一个怠慢的。

    王家父子,方圆百里上的好名声,有目共睹。小半个京城里的父母拿王家做了样板,一说起来就是:你看王家的九斤,再看看你!老娘抽你这死娃!

    这阵势王家也常见,老娘管教孩子时候都比较主观,拉过来先抽一顿出气再说,九斤不少挨打。小时候怕被颖打坏了,常护着;自从跟了二娘子习武后,练的一身肉子,再加上颖常年帮助历练的抗击打能力……如今颖教子的时候,我就一边看的津津有味,再不阻挠。

    今一进家门,颖就拿着打折的鸡毛掸子怒气冲冲从屋里出来,九斤后面龇牙咧嘴地提了裤腰后面跟着。见我回来还憨傻朝我一笑。

    “不打不成器!”伸手给九斤提溜过来,小声问道:“又惹你娘生气。”

    暖和季节上,几个娃娃庄子后面的小河里泡水去了。一耍到兴致上。随了河水一路快扑腾到程家的自然保护区,顺便带了同学去程家看了一趟猴子。忘了去学堂。学堂里先生担不起这责任,找不到王家小侯爷就死路一条了。紧张地报告钱管家。炸了锅。几十号家丁满庄子找了半晌未果。颖以为出了绑票,连地方上都惊动了,七八个衙差刚刚开了庄子上拉网式搜索。小子才意犹未尽的坐了程家马车回来了。

    “该打!”

    贪玩可以,不能让家里老给你操心。正与九斤交流老爹童年是多么优秀、多么用功的好孩子地时候;颖过来揪了娃耳朵出去给先生回话。非得让我也跟着一同道歉。这就不讲理了。我又没享受游泳地乐趣。凭啥让我一同赔罪?想是想,颖气头上还是少招惹。她叫干啥就干啥。想不通可以用九斤撒气。提过来踢两下以儆效尤。

    “该管的时候不管。父子俩嘻嘻哈哈,成天没个正型!”颖看不惯我敷衍先生。到跟前不痛不痒几句感言就拧身跑路了,一回后宅就开始抓典型。“往后还指望九斤光大门楣呢,连庄口卖糖藕的他娃都知道帮家里看生意了。看看人家!”

    看个屁人家!卖藕干地他娃天生智障,会看个屁生意。昨我牵马过去随手捏了几片甜藕塞了嘴里吃。钱都没给,那傻孩子还冲我笑呢。人家娃是先天的,咱九斤是后天地,压根就没有可比性。

    见我一脸不屑。颖换了口气,指了炕桌上正罚写字地九斤,“娃没夫君的本事,您就算再忙也抽空教教。别看着越大越没出息了。”

    挺好个孩子,从颖嘴里出来怎么就每一句赞扬呢。我娃比我小时候出息,瞧这字写地,比他爸工整多了。

    “管可以,别傻管。”拉过颖背过孩子小声道:“说良心话,九斤比我小时候强地太多。你看不过眼,随便打来出气便是,可不能老是言语上打击,有好处多夸几声。我当爹地不能夸,你当娘的就得时常有个扬才是。”

    听了这话。颖稍微平复了点,“夫君总是这么说。可就不知妾身心里着急。也知道拿别人孩子比咱娃不对,可总比能拿您小时当样板吧。”说着白了我一眼,“再说了,您小时候也没什么好口碑。”

    “活地太累了。”这不是娃的事,是颖在这点上过于计较,有点偏执。“各有各的本事。和个脑子都没长成地屁孩计较什么?现在还长身体的年纪,你指望九斤现在和我学啥?学看生意不成?”

    “咱家又不是做生意地。”颖成天账本翻个没完,可嘴里从不承认自家手里有生意。“可说回来,即便不碰生意,让九斤懂懂也是好事。看看人崔家出来的人。站那行就能说那行话,九斤可不能让崔家那小子比下去。”

    “那你得看看人崔家他娘!”说完,觉得自个冒失了,颖表情不对,赶紧补了一句:“还有他爹!”举手投降,“好。好,我教!”

    娃有娃的想法,得顺着教才事半功倍。不管学什么,你得让他先知道大概什么道理,似懂非懂时候才能有了兴趣。

    这些

    想花露水的事了,一直没个打算出来。一边捧了咱卷宗拜读,一边指点九斤书法……三、四俩满院子追奔;二丫头在颖身上贴了看女红,小手指头上缠了根粗棉绳,那头系了只生死两难的大蝗虫,扑啦啦地乱飞。

    蝗虫腿拽断了,脱了束缚,歪歪扭扭飞了桌上,独轮乱蹦。“哥!”二丫头一边喊着,飞身就朝桌子扑上来,喊了九斤缉拿逃犯。

    迟了,针鼻注视蝗虫多时了,第一时间就跳起来抢了嘴里,小点心很可口。吃完,舔舔鼻子,低头拱了拱遇事不惊的旺财,高调卧回二女脚下。这一下臭丫头不愿意了,撵过去掰了针鼻嘴,里面掏弄半天,骑上去揪了针鼻耳朵开始哭闹,跑回来朝我身上呜呜咽咽蹭鼻涕。

    这么小个脑袋,这么大嗓门,鼻涕眼泪取之不竭,很吓人。每每这种时候,颖就会习惯性的转过头去,截断我求援的眼神,波澜不惊的继续她的针线活。二女也躺了长椅上陷入沉思……老四表现比较缺德,拽了孩子发髻,大袖子朝脸上一蒙,猛地丢开,闪露出一张故作狰狞又地确狰狞的怪脸来,嘴里还发出较为凄厉又胜似凄厉的短声,吓我一个哆嗦;更别说孩子了……

    二丫头瞬间止啼,跌跌撞撞跑回她妈跟前,颖赶紧环了手臂搂上。丫头从母亲臂弯里惊恐的露出半张小脸,忐忑的朝她四姨偷望。老四讨了没趣,凶狠的朝丫头瞪了瞪眼,又无奈摊了摊手,找三、四兄弟俩去了。

    “这倒好,三、四双生往后胆大些,走夜路不怕鬼拦着。”颖等老四走开,才不满的撇撇嘴,把丫头放了膝盖上擦脸,半天安抚不过来。“九斤,带女子去再抓一个蚂蚱。”

    丫头是惯养大地,要啥给啥,我没意见,颖也自得其乐。看二女朝我笑,这才补了一句,“带上弟弟一起去。”

    九斤如释重负般答应一声,扔了毛笔,朝花坛边上掏出几个草笼子来,前后招呼三个小的。九斤把丫头朝花坛上一放,转身一猴,丫头高兴的就爬了上去,搂了哥哥的脖子就卡了背上。三、四俩跟屁虫,一人一个长竹棍拎着撵在九斤身后;针鼻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长舌头达拉着兴奋,一马当先地冲了门外。旺财习惯性的跟了几步,有心无力的摇摇尾巴,回身又爬我脚下休养生息了。

    看着这幅景象,二女舒服的呻吟一声。小模小样坐了过来,摇了凉扇轻轻朝我打风;颖也放了针线,尽兴的抻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这一转眼,孩子都开始瞎跑了,迎风长的。”起身拿了九斤作业查了一遍,自豪朝我道:“瞧瞧孩子地字,一笔一划多踏实。”

    “这你该给孩子说,跑我跟前显摆什么。”笑着捏了捏二女鼻子,当年也是小丫头呢;一转眼成娃他妈了,却仍旧这般水嫩调皮的模样。“再过两年啊,孩子们都该进学堂了;明让九斤带了三个小的识字去,先把自己名姓学了再说。”

    “有什么学的?”颖从水桶里捏出个小山杏来,让我咬了口试了试,见我酸的五官扭曲,就把剩下的半个塞了二女嘴里,“没见有个正经名字的,二,三,四,到省事了。”

    “取名字麻烦,这手头上事情多,没工夫费神。”灌了茶漱口,这酸的上头,差点背过气去。“想有好名字容易,让他崔大伯过来取几个。说起来人家崔家的好风水,和取名有关系也不一定呢。”

    “懒的。”除了颖,没人在乎这事。这边拿了针线活朝我身上比划,那边不停的数落着,“说呢,一个个都忙,黑作坊的事都还每个音讯。”

    “急啥,昨天才和老四……”说这里才想起老四来,扭头找了找,老四一脸不爽的坐了花坛根上正运气;见我说她,黑了脸,起身给凳子踢了几个跟头,花坛上拉了几块砖下来摔了几块,“哼”一声转身进屋去了,门板甩的山响。

    “谁得罪老四了?”莫名其妙,好好的发谁家飚?

    颖朝我戳一指头,“说呢!偏心别露了面上,这下把丫头惹脑了吧?”

    “我偏心?”嘴硬的梆梆的,“都你俩欺负的,下回不许了!”

    “进去劝劝,”颖指了指,“别一副不上心的样子,好歹也是妾身妹子呢。”

    话没完,二女咯咯笑了几声,被颖一巴掌扔了脑门上。

第四百七十五章 攘外 安内(下)

    四是个好孩子。胃口好,说明心胸宽阔,什么事儿早上吃完饭,喊老四过来商议事情。眼睛都长了头顶上,不带正眼看我。问一声答一声,一个字都不多说,弄得我有点尴尬。就是颖说的那话,不能怪老四。我也没怪她。工作积极性你得有,不能公私不分。毕竟产业上老四还是大拿,说起来就是董事长也不敢得罪她。

    孔子说得好:家和万事兴……这点老四就不开窍。都对她挺好的,回家里好吃好话伺候,出了门前簇后拥招呼,挺耐活个人。一大早跟人拌什么蒜。

    “别装死,”说着,掏了一把山杏递了老四手里头。“吃着说。酸得厉害,知道你喜欢。”

    “不喜欢。”老四不给面子,边吃边否定,咔嚓嚓跟渗坑一样,不带停的。

    “不喜欢也罢。”又递了一把过去。老四胃口与常人不同,这山杏明显就是渣滓洞的产物,吃一颗什么都招了。老四跟没事人一样。看得我都一股酸气,牙根抽抽,打心里佩服。“西边来了信,说那黑作坊大约有了说法。现在问咱们咋办?”

    “这是打算让我办?”老四翻着白眼,口气蛮横。“这会儿又该用上我了。怕是用完又不该搭理了吧。”

    “什么话。”最不爱听这个。“一家人,谁还不搭理谁。没事儿找事儿,别跟你姐学的,小肚鸡肠。”

    “这么说,多大的毛病到我姐身上都成好处了?二女呢?也浑身是宝不成?”老四磕了个杏。提过我桌上地镇纸,开始砸杏核,硬皮飞得满世界都是。一会儿这颗坏了,那颗苦了。弄得我老板台上一片狼藉。

    我有什么办法。这得罪人了,就该受。我有心上去抽她两嘴巴,那这可把欺负人的名声坐实了。“瞧瞧,都什么样了。”指着满桌杏核渣子,“问你话呢。你是准备让我收拾黑作坊呢。还是打算让我收拾你?”

    老四不怕这个。自打生下来起,这满天下能收拾她的就颖一个。所以我的威胁立竿见影地失败了。她还来劲了。让我找二女商量。话没说完,颖就从门口转进来,揪着老四耳朵,抡圆了屁股上啪啪两声。惊得旺财在睡梦中嗷嗷叫唤起来。不知道遇了什么噩梦。

    我一脸同情地摇摇头,双手一摊,“有人拾掇你。往后知道厉害,就别和我顶嘴。今儿你再不好好说话……瞧见没。新崭崭地鸡毛掸子本是给九斤预备的。今儿先给你用上。”

    老四最委屈,蛮横嘴脸瞬间就变成了一副可怜相,指了我咿咿呀呀,口齿不清地朝她姐告状。颖知道轻重。打是打,用还得用,拢了拢老四头发。安抚道:“姐知道了。也不能全怪你姐夫。整日里你那行动就不是正经人家的丫头。搁谁都害怕。越说人家二女不好。越把你放到不迎人的位置上。往后举止礼数都改改。文文静静一个人,又衬着天生的好模样。这才招人喜欢。”

    我赶紧点点头,“就是。”心里对颖地审美观已经绝望,天生好模样的人多了,轮到谁也轮不到老四。起身把桌子上地杏核渣子推了地上,取出西边送来的报告。“看看,别一天惦记些闲事情。咱家上下就指望你一个人呢。”

    老四不情愿地翻了几张,看她姐在跟前,收了些脾气,耐着性子思索了半晌。“二女是个什么想法?”

    “这不是问你呢么?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二女的意见了?别假惺惺,想啥说啥。”颖在一旁替我把想说的说了。

    “姐夫怎么想地?”既然谈起了业务,老四一般不把颖放在眼里。“如今这事儿该怎么办,还得姐夫拿稳当才是。办大了,得不偿失;办小了,又不疼不痒。这东西我也看了,办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老四说的不错。如今我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当初以为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大作坊手笔,倒也存了斩草除根的念头。真是一家倒也好办,可完全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从报告里说,仿造王家花露水地工艺,在岭南某偏僻山村已经成了风气。大作坊也有,五六个人。小作坊也有,孤儿寡母就成。整个村庄里,已经形成合作化、帮扶化地合作社生产型模式。

    报告详细地指出了这个造假山村运营的模式。凡是在王家订过货、拿了王家亲发的请货单,均可在当地以低于王家四成的价格拿到相同规格、质量地产品。而当地人

    王家地请货单到王家的作坊取货作为原料,回到地方工勾兑。说是山寨企业,却有着详细地分工机制,谁家负责什么活儿,井井有条。而在花露水产业的带动下,当地还衍生出工业极高地瓷窑——专门为烧制各式各样地花露水包装瓶而建立地。在两大龙头产业地带动下,这个偏僻山村集合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商队,几年内发展成为一个中型贸易中转站。各式各样地商品聚集于此,有效地带动了当地经济。当地从早些年裤子都穿不上的特困山村,一举成为岭南道的致富样板。在剑南,有小长安的美誉,里面还牵扯出一些地方保护特色。当地县丞已经在剑南道挂了名号,能力出众,才华卓绝,深受百姓爱戴、领导青睐。这还不是最强的,这位明星父母官连续两年拒绝朝廷的升迁,以保护地方为己任,发誓终生不离开这个小山区。

    自从拿到这份报告,我就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事儿啊。王家的花露水作坊给人家贫困山区做了嫁衣裳。要真说帮困扶贫,这名声落到王家也罢。竟弄出个明星县令来。这一说起来,王家不讨好;这一闹起来,王家就为富不仁了。

    这就厉害了。王家再厉害,你不能把人家整个山村夷为平地。找谁打官司去?县令?村长?百姓?就不怕人家啐你脸上?

    看着我和老四一脸为难,颖好奇地抓了报告阅读起来,脸蛋子憋得通红,笑也笑不出来,哭又没眼泪那种表情。给卷宗在桌上摔得山响,“还就没有王法了?”

    “法不责众。”我两手一摊,无奈耸耸肩,“谁这么缺德?”

    “还能有谁?妾身就觉得这县城怪怪的。自打他到了那个地方,才有了这么些乌七八糟的事。”大家心里都明白,就是颖说出来了而已。莫说拿不到证据,即便握了证据在手,你能把人家怎么样?脱贫致富,繁荣商贸,提高税收,这全是朝廷标榜的,难不成因为你王家吃了亏,就给人家当地山区打回原状不成?何况从报告上来说,这黑窝点村落还是有几分良心,至今还都以王家的订单为进货依据,说明人家在定量生产,不像后世那种杀鸡取卵的伪冒手段。

    老四打了个哈欠,“说明这县丞是个有远见的。起码是个懂得经营的人。”

    我点点头,“咱家都得了消息,怕是想瞒,也瞒不过内府那边。这都成了明星模范村了,直接调阅当地呈禀的政务即可。”

    不怕一家伪冒的,就怕这样本一个个地出来,大伙儿一个个地效仿。往后这花露水还卖个什么劲儿。假冒的都赶上正宗的品质了,价钱比你又低了三四成,这非得把老主顾都逼到剑南进货不可!

    颖焦虑道:“倒是想办法啊。咱家又不是没有能人。都叫来坐一块儿,商议商议,合计个对策出来,别让这生意败到手上。”

    “还没到这个地步。”我压压手势,示意颖稍安勿躁。“去把二女和柜上那几个老人都叫过来。看看这事儿怎么应付。”

    开天辟地头一次,没见过这样的范例。大伙儿都气得不行,心急火燎地发脾气。至于办法,钱管家的最实在,百八十个爆杆给那条街都炸了去。打心里说,我还是很赞许钱叔的魄力。唯独二女不吭声,低着头在个小本上写写画画。

    我探头看了看,本子上是一个猪头系列,深得我的真传。大大小小,与在座开会的人数相符。见我发现,翘了嘴角朝我一笑,指了中间那颗最大的猪头给我瞧,竟有三分本侯爷的神气。

    移了二女身边,小声问:“哪个是老四?”

    二女指了一个。能看出来双眼皮,是颗母猪头。

    “夫人呢?”

    二女指指一个瘦的。

    “那你有什么打算了?”看二女悠闲,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怕是有了对策。

    二女挑了嘴角笑得好看,朝我摇了摇头。

    “顽皮。”当了诸多老人在场,不好逗弄她,“一会散了,咱俩出去转转。”

    二女高兴得点点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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