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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多一半     唐朝好男人txt下载     唐朝好男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四十六章 恶媒

    这事闹大了!

    一把给张馥脖领子拽住,“重说!”

    张馥吓一跳,差点给还没到胃里的酒给翻出来,打着咯连咽了两口,“好酒!”

    “谁占了先机?你不是去那啥的吗?”一松手,给张馥丢了塌上,这酒鬼才从刚刚的牛饮里清醒过来,一个劲拍胸膛压酒劲。

    “是啊,小弟恼就恼这点,这婚事该是两厢情愿后又男子一方提出来,可就被个姑娘占了先机。小弟本打算是说清楚,可……”张馥说这里还兴奋地搓搓手,“峰回路转啊,幸亏是云姑娘先捅破窗户纸,要不就误了这大好良缘,险哉,险哉!”

    理论上,云家也可以找别的买主商谈,但这只停留在理论上而已,挑地的同时更是挑邻居,处在王家包围下的地头都没落了王家手里,谁还敢来插这么一脚?厉害,厉害!看来云丫头真打算牺牲了,颖这么以退为进,一下将云家逼到了绝路上,只好出此下策。

    “都说清楚了?”处于责任,我不得不先把话和张馥挑明,“云家的事情你了解多少?”

    “该是都明白了吧。”张馥不在意地笑笑,“说清楚了好,时间不长,话可没少说,从前往后该有的都有了,抽水机具而已,小弟也见了,说起来俩学生真下了功夫,若大的谷仓都摆满了。”

    “你知道就好!那丫头就是为了这个卖地,明白?筹不到钱了,又眼看出成果了……”

    张馥一摆手打断我,笑道:“卖不了地就卖人,说起来就这个道理吧?”

    ……我还没敢组织这么尖刻的措辞,看来张馥倒比我大度。

    “子豪兄事前已经看出端倪,还专门找云家姑娘谈过这事,她都给小弟挑明了,还专程行了大礼致歉。”张馥毫不在意的转着茶碗。轻叹一声,“这事若搁了前几年,小弟定然会动怒,甚至刚刚也动了怒。不是为云家姑娘,这事上学生不该瞒了师长啊?可想想也明白了,在这俩学生心里,姐姐比这师尊来得重,尤其像云姑娘这样的姐姐。小弟也过过清苦日子,清楚朝不保夕的心境,一步步挨过来*的是命硬,就好像早年爹娘间相互掺扶了挺着,为的不是自己,是家里这一群小的。”

    “性质不同,说的是你,什么个意思,同情?”张馥比一般纨绔子弟要善良得多,虽说这些年在外面也见了不小的世面,可还没有到世故的地步,凡事多以感情为出发点,容易产生错觉。

    “不同情。”张馥摇头,一字一板认真道:“一个孤苦无依的姑娘家能从片白地上挣出这份家业来,谁敢同情?是敬重。和深宅大院里那些闺秀不同,不是说想怎么就怎么的人,云家没这个本钱。藏着掖着,小心谨慎,说起来虚实难辨,可谁能为这个怪她?谁有底气要求这么个女子要步步实在,句句坦诚?”

    没救了,连我话都听不懂,照这样下去八匹马都拉不住他,“停!云家怎么过来的我比你清楚,用不着死力维护。你现在不是说人家姑娘人品如何,是你俩若那啥了,你抱着什么心态和她过日子?这中间是生意还是感情,你敢确定这么在一起就能安省了?”

    “哈哈……”张馥漫无目的地笑了几声,拧个眉毛胡寻思,脱口问道:“子豪兄与大嫂当年婚配前应该没见过面吧?”

    “忘了……”

    “说句冒失话,王、陈两家不般配吧?若深究起来,到底算生意还是感情?”张馥问得小心翼翼,问完立刻闪身朝后挪了挪,留出挨打闪避的空间。

    “算了,改日抽你。今儿你脑子不够用,赦你无罪。”缓和下语速,尽量使用节奏感将张馥拉到自己的道德认可范围内,这孩子有些冲动,可以谅解,“我和你嫂子之间不同,没有可比性。就算理解为生意,也是陈、王两家的生意,我俩之间没有夹杂那么些怪东西。你与云丫头不同,张家首先不会同意这门婚事,你父母一关都过不了;下来这生意是你和云丫头之间进行的,就是说在成婚前已经在感情上夹杂了太多不合拍的东西,你认不认可?”

    张馥思量半晌,点头。

    “以上只是其一。现在推开说,二老也同意,云丫头进了张家门,皆大欢喜不?还没有!她凭什么朝你家里(去,知道牺牲二字的含义不?咱换个字眼,捐躯,这能听懂了吧?”长长出了口气,苦笑道:“找情投意合的也好,指腹为婚也罢,哪怕撞婚逮谁是谁,这都能期盼个好日子过,唯独这捐躯太可怕了,视死如归啊,从内心里就没把你张家当自家看,进棺材而已。你指望她到你家里能和你嫂子进王家一样?丫头的立场根本不在张家身上,是为了云家往后有个好出头,是俩弟弟,是九泉下怎么向二老交代。”效果不错,张馥听的有些动容,再接再厉道:“你这是打算和谁过日子,是和心爱的姑娘呢,还是和云家的立场?嫁了你以为就能死心塌地的姓张了?信不信,我所认识的云丫头不是能轻易改变立场的人。”

    张馥听得有点头晕,烦躁地伸手顶了额头上乱揉。

    “我是过来人,也知道这丫头是难得的好闺女,只要你能放弃张家的立场和她志同道合用后半生看护云家的话,那就美满幸福了,日子肯定过得如漆似胶。”

    “不可能!”这次张馥没犹豫,同一时间里就做出了决断,“嫁了张家就是张家人,尽心尽力照顾云家可以,可立场还是张家的,她凭什么要我当上门女婿?您刚说的不是她嫁我,是我嫁她了!”

    “看,这就明白了。当然,以你的身世她不敢求你姓云,不过是她姓了张后依然会把你当姓云的看待,形式变了,结果不变。”

    “怎么会?”张馥忽然反应过来,反问道:“云家俩小子即刻就成婚,就该掌持家业吧……”

    “今厅堂里的情形你看到了?你以为这俩小子能转瞬间掌持家业?笑话!他俩就是想,丫头不定愿不愿意呢。说难听话,丫头只要活一天,云家就得按丫头的意思转。你培养的不过是俩能识文断字的奶娃而已,娶的可是奶娃亲娘,这会说是姐都不合适了。”用看待继父的眼光扫视张馥,讪笑道:“这不是给自己找婆家,这是给孩子找爹呢,你还正好合适,要身份要地位都全了,反正孩子在你的遮护下吃不了亏,称心如意。”

    说完就想抽自己两下,这话太毒了,可不能眼睁睁看了云丫头就这么把自己和前途大好个优秀青年给摧残掉。我不是没想过有好结局,若情投意合的话,哪怕真是老夫人作梗,需要我出面张罗都心甘情愿。门户不对可以争取,现在又加上立场相悖,这俩人就算在一起也绝不会安宁,丫头这是害人害己。

    张馥面如死灰地只喘气,伸手又朝酒壶上摸,被我及时挪开。

    “小弟这是错了?”

    “嗯,错大了,像个傻B一样。”

    “傻B是个什么典故?”

    “就是二傻子在屁眼里插了根毛笔,很形象吧?”

    张馥痛苦地点点头,“是插错地方了,该插了笔筒里。那往后您不能拿这个典故来羞辱于我。”

    “看你行动,要不满京城都知道这典故了。你可是堂堂工学学监啊,想娶什么样的没有?非得用不合时宜的方式去插不合时宜的物体?”用力朝张馥肩膀上拍两下,“振作起来,不用直接去毁约,反正私定终身这事也不合法,丫头既然想借你趟了这难关,你就尽心尽力地帮她一把,用心多接触些时日。若这难关过了,丫头觉得暂时不用谈婚论嫁了,你也就消停了,只当是帮自己学生,别顾忌太多。”

    “其实不用这么麻缠,”张馥懊恼地在案几上砸了一拳,“帮自己学生一把有什么不对?早早来给我说,早早就能了结,云家想居功不是错,世间哪个师长不愿意让学生露脸的?”说着忽然起身朝我变态一揖,“这些年里多亏老师照料,张家三兄弟跟了您是福分,凡事都先紧了我三个出头,没您苦心经营栽培,张家也走不到今天。”

    “屁话,坐好!”

    张馥即刻坐直,“您才是好师长,始终尽心尽力默默扶持着。想想学生多年来的行径,连进出云家都是带了目的去的,由不得云姑娘小看于我,即不能服人又不能服己,教人汗颜啊!”

    想通就好,这也可能是云丫头潜意识里觉得张馥不可*的原因之一。但关键肯定是嫌张、王两家是表亲,自家什么举动都会被王家知道个清楚,财力物力又不能和王家相提并论,说白了就是我和云丫头私交不错,可两家就没这么客气了。

    颖懂道理,我大概叙述一遍她立即就明白了,没多大异议,从师长的立场来说我作的没错,从张馥立场上看也无可厚非,总之从王家夫人立场上出发,这地暂时难以得逞了,不过总有机会,颖很愿意在处理家务之余找邻家小妹妹消耗下过剩的精力。

    就像颖提议的,抽水机的计划一摊在刘仁轨面前就立刻得到了肯定,老刘亲自督造了个仿制品出来后,大冬天发飙地在试验田里猛灌溉,吓得常贵领一干人马忙在一旁扩渠引水,生怕过多的水泡坏了冬小麦稚嫩的根须。

    老头运动了一晌,那个痛快啊,过瘾,爽完立刻发现个问题,这玩意看着厉害,可汲水量和水车差不了多少,还没水车耐用。水车只要造大了,提水的高度自然增加,可这抽水机就难以把水搬运得这么均匀,搅七八十下就得换人,谁那么大功夫召集百十号人马排队发飙?

    “只能说旱季里水位低时候,水车提不到水地情况下缓解下旱情,”我现在只能这么解释,这年代又没有电轮,哪来那么大动力给水压到上头上去?“现在还在摸索阶段,可以通过测验来进行实地改良。平原啊丘陵啊,总之不同的地理形态都要适应才是。”

    刘仁轨甩甩额头汗水,畅快笑道:“总是个强身健体的好法门。常少监也谈论下观点,这三个人里唯有你是行家。”

    这么多年历练下来,常贵早就不在老刘跟前怯场了,当了少监后也精于保养,尖嘴猴腮的也有那么几丝肉感,比以前顺眼多了。蹲了跟前仔细观察许久,“用得上,只要再耐用些,定是个好机具!”起身朝我崇拜一笑,“王少监高瞻远瞩啊,早就料到这点了……”

    “我料到啥了?”不是不给他面子,你不用在BOSS面前太过分吧?咱刘学监还健在,我就不用高瞻远瞩了。

    “啊……哈哈……”常贵习以为常一笑,“如今我朝人口分布不均,多处缺田可种,少处则千里荒芜,如长安附近就人多而地少,又不能让民众移居他乡。虽说土地肥沃单产较高,但消耗巨大,年年要从周边调集大量粮食囤积以备灾荒。”说这里轻捻鼠须怡然自得道:“难得朝廷体恤民情,才筹建这农学泽福苍生……”

    “说重点!”抢刘仁轨前头给这獐头鼠目的杂碎喝止,免得老刘习惯性发飙。

    “是,王学监提醒的是,在下孟浪了。”常贵又蹲了抽水机旁指点道:“虽说广泛灌溉的功效不如水车,但此物轻便易于搬运,非水车能及。有水源时就能排上用场,即便是坡地也不愁汲水,利于精耕。”说着指了正前方道:“此处就是精耕田亩,同一品种的收成高于粗耕五成。一些区域因为运水不易,比如地势高或远离水源,难以精灌,导致单产不足。有了这抽水机具的话,倒可以解决不少难题,实在是苍生之福,我朝之幸啊!”

    我在等刘仁轨眼神,只要他许可,我立即就会冲上去抽这东方不败的下属。刘仁轨一反常态地微笑认可,毫不吝啬地夸我见识过人,顺便也赞扬常贵术业专精,“织造学精于器械,农学又能供提指正,老夫提议不若两家合作,由子豪从中牵引最是合适,如何?”

    “妙极!”常贵赞叹地一合掌,下来的话被我瞪回去了。

    “子豪既无异议,便如此议定了,尽管按所需择选人手,”说着笑吟吟拍着抽水机,“这可是继大白菜之后,子豪二次提议啊,老夫拭目以待。”

    刘仁轨前脚离开,常贵后脚就自告奋勇贴上来。大白菜一役常贵劳苦功高获朝廷嘉奖,自此尝到甜头,此番又是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农学里由你指派,我织造学里找人,农学算你牵头,如何?”拍拍常贵肩膀,这人虽然嘴碎,可用的时候绝不含糊,*得住。光看他眼神里那光芒就知道小宇宙开始爆发,就差嗷唔扑上去了。

    虽然都知道这是个难逢的好差事,可张栉、张珲兄弟俩没有常贵那么大的名利心,一旦成功的话,比起弟弟那边工学舟船用抽水机项目要露脸多了,这年代多打粮食才是王道,跑远船的营生还比不上这精耕细作。

    “别推脱,你俩只需去一个,剩下一个要帮我打理织造学。”伸手撕了俩张碎纸,一个里面抹了个墨疙瘩随手一揉,“抓!”

    张珲运气好,得了外放,张栉也替弟弟高兴,朝我直道谢,下差见兄弟俩勾肩搭背地跑东门大馆子里庆祝去了。果真是家贫见真情,有时候蛮羡慕张家三兄弟,还是堂亲就亲密到这份上,比起大家族里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每次这么想的时候崔帅锅的影子就浮现在心头,万幸,没附身到崔帅锅堂亲身上,要不这会已经风光大葬十数回了。

    最近我最怕见一个人,谢宝谢爷爷。眼看秦钰就回京了,这没出息的还满世界干农活呢,天打雷劈。说我不尽心,那是冤枉我,说我尽心了,又不好意思出口,这半点成绩都没落下,他还欢天喜地以为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傻B。

    “你过来,过来!”实在不能袖手旁观了,也没个趁手的兵刃给这闷货砍死了干净。

    “参见……”

    “信不信我叫你一辈子得人掺着?”

    谢宝知道我气啥,识趣地垂手立了一旁听训。

    “你打算给云家当长工还是给王家当杂役?”踢过个马扎叫他坐下,站那和木头一样,还比我高那么小半头。

    “小弟……”

    还就对了,看着模样就有戏,云丫头还真该找谢宝这模样的,用起来死心塌地,杀起来没点心里负担:“你嫂子才朝正成坊里回来,有个姓牛的名医托的关系,想攀你这高枝,看能不能成?”

    “……”

    “还有个姓马的国手,小闺女年芳十五,如花似玉,谢才子意下如何?”

    “……”

    “东城杨家武馆的掌门和二娘子故交,家里有四个闺女,十二、十三、十四、十五,一个个都健康干练,实属难得。二娘子是你救命恩人,当年若只打不救的话你就含笑九泉了,恩人的吩咐你得听。杨家人豪爽,可以随便挑一、二、三、四个,不管几个,聘礼都从秦家出,如何?”

    “……”

    “看这样子姓朱的那家就不用再提了,成心想把我活活气死了谋夺我家业是吧?”

    “不敢!”

    “不敢就选!”

    ()

第四百四十七章 宏图

    人模狗样的。要身材有身材,比张馥还高挑些;要模样有模样,脸上棱角分明包装下走偶像派路线或许能红;文化程度还不低,胡乱参加科考名次很*前;军阵厮杀也算名勇士,关键有玩命的勇气;吃苦耐劳,这全庄人都心里有数;任劳任怨,只要不对上吐蕃人,生性和蔼可欺,只要不无故殴打他;背后还有秦家这么个*山,要走红难度不大;说起来谢宝啥都不缺,就缺心眼。

    你说我打他,他肯定不敢还手,公平武斗情况下我估计还不是对手,可怎么就恨得想跟这家伙决斗呢?

    陈世美不一定比谢宝帅,唯独少人家西门庆那份魄力。

    “你姓谢?”

    谢宝还点头,真是在找我忍耐度的临界点。

    “姓云如何?”

    “啊?”

    还啊,看人张馥当时什么反应,断然否定,不!

    “你说说,到底怎么想的?”实在没心思干媒婆这副业,一没外快二坏名声,可我能怎么办?

    谢宝腼腆,腼腆得和痴呆一样,还给我指方向,我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云家。

    “你有信心?”

    谢宝心虚的点点头,“没。”

    “人家姑娘知道你喜欢她不?”

    谢宝心虚地摇摇头:“或许也知道一点。”

    “那你挑开了说啊,你找秦家去做媒啊,少找我做这倒霉媒,我见她害怕。”赶紧这会一个媒过去让丫头一拒绝,叫咱傻谢宝死了这心,牛羊朱马的不管姓啥随便娶一个就修成正果了。

    “不到时候,”谢宝头子露出点笑,不过看起来稍微有点狡猾那种,瓜狡猾,“等些日子。”

    “厉害,还知道找战机,不错!”深呼吸,修养,贵族修养,“来人哪,给这云谢氏拉下去更衣!”

    “我去帮忙!”老四老远看谢宝被二娘子架走,兴冲冲地跟过去捣乱,被我一把拽住,猛抽两下。

    “惟恐天下不乱!怎么不跟了去作坊上?都等了你发红包过年呢。”达莱清早跑来催促,硬通货预备了几大箱子,该是个喜庆日子。大伙都喜欢从领导手里接那么个红封子,脑袋上摸摸,“赶紧过去,花露水几家还得你去应付,别嫌麻烦,由你手里接红包才吉庆。受累,快去。”

    老四一脸不爽,“今年轮二女去了,她嫌我长得不喜庆,看得多了年里遭灾。”

    这二女,说多少次了,对自家人不许这么阴损。前阵小三发了两天热,二女硬诬陷是老四看小三时间长,给克的,弄得颖还疑神疑鬼拿了老四的八字对照王家重要人士的生辰跑外面问了神,最后发现老四克钱管家,也就无所谓了。反正她俩又不常接触。

    “别理二女,”拍拍可怜老四脊背,深情安慰道:“看杀猪不?”

    “不看!”和二女相反,老四不太喜欢血腥场面,说猪叫得难听,“今还早,姐夫,带我去皇家的园子转转。”

    大冷天去什么怪地方,稀奇古怪的想法:“谁家园子也过年,要不我带你去看杀羊?”

    “杀来杀去的,最不喜欢这几天,满世界的牲畜都该死了。”老四拒绝,各退一步,要我带她去城南的油街看射箭,头名能拿个装满油的葫芦回去。这些天是最热闹的时候,周围还围绕射箭举行一系列的小博彩活动,总有箭法高手趁了年底四处赢钱以筹年资。

    每逢大节气,不同阶层间的等级隔阂就不那么森严了,有了空闲的世家子弟也趁机跑街上撒个欢,有爱热闹的就朝油街这种二流子的方跑,摩拳擦掌的和平头百姓挣壶油喝,若表现出彩或许还能得个姑娘青睐混个一夜风流啥的。

    去吧,既然老四愿意,我也不好说啥,喊二娘子赶紧折腾完谢宝,带三夫人取道油街,顺便考核一下二娘子箭法。说起来这家伙自称拳脚暗器天下排名前多少名,知道他弹弓打得好,可很少见他摆弄弓箭。

    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形,下人喊老四三夫人,老四回答得利索,老四喊我姐夫,我回答得也利索,各人有各人的称呼,没心理负担,都很自然。

    今是来得迟了,直接给马车放了吏部。车夫声称从没在这么有气势的衙门里停过车,索性要在这文、武曲星混杂的地方好好吸取点官样精华,待车架上不下来。二娘子甩胳膊踢腿地就准备强抢民油,老四还准备了一口袋散碎银钱给二娘子当彩头,两人行前已经商议好了,赚了对分,输了算老四头上。二娘子信誓旦旦让三夫人放心,来啥咱赢啥,鸡犬不留,看来咱三夫人对王府第一高手信心十足。

    堵得严实啊,这还没进油街就已经举步维艰了,往来的都大串兜着年货,偶尔里面传来几声怪嚎,人队里炸锅了,一片叫骂:“这小子已经连赢了五天的油了,没天理啊!”

    “高手!”第一反应,二娘子前面拳脚开道,我护了老四朝里面挤,周遭几个不爽的开口就骂,感觉身后那个五大三粗的婶婶还黑踹我了几脚,反正挤过来了,见光就是胜利。

    老四没遇见过这阵仗,挤过来就有点心慌,周围这么一簇拥,东倒西歪就叫唤,两三下挤开了还得杀过去营救,好不容易站前排了还得小心后面的乱掀,赶紧放前面搂住再说,别一会给三夫人弄丢就丢人了。

    刚搂定,感叹老四超级丰盈,就……就见一巴掌抽过来,大妈还喊着:“敢戏耍老娘,打你个登徒子!”

    *,搂错人了!脸上火辣辣的,反正这会大伙都叫骂,也没人理会有流氓挨打)满处挤着才把真老四揪了进前,不爽地教训一顿,被个年过半百的大妈当登徒子打简直太没面子了:“站好!满到处流氓,到处找你这种小姑娘下手!”

    “还小娘子?刚还有轻薄大婶被打的呢!”旁边热心地赶紧给腾个地方让老四站稳当,还摇头感叹世风日下,色魔横流。

    安慰自己。看来那大婶今打了不止一个,是专门到这种拥挤地方找快感来的,恼地踹二娘子一脚,“看护好,东张西望什么劲!”

    “这厮箭法强横无比,小的怕是遇了劲敌,正在寻思怎么能引他以拳脚分高下,以免辜负三夫人厚爱。”二娘子看着箭靶上整齐一簇羽箭发愁。从我这个层次分析,射这靶子的人箭法平平,没有二娘子说的那么玄乎。

    “小哥看走眼了,”给老四挪地方的热心人又给二娘子解释,“你指的这个箭靶不过是个败北的寻常箭手所射,优胜者的箭靶已经被取下送了油铺里领奖了。”

    二娘子认真地思量一会,点点头,一脸凝重道:“如此说来,此敌手更为强劲,小的怎生是好!”

    “你会不会射箭?”老四有不爽了,腰里摸摸钱袋,还在,“不是夸口你箭法早已超过恩师当年了么?”

    “那就是他师傅也不会射!”热心人没客气,鄙夷地扫了二娘子一眼,谨慎对老四道:“姑娘可要小心,每逢这时节,街头总有骗子声称自己箭法无双,每每你投注给他,却又输得身无分文,实在可恨!”

    哇哈哈,搂了老四笑成一团,二娘子脸色铁青就欲同热心人较量拳脚功夫,又被人家鄙视回来。

    正挤得暖和,油店里伙计抗了箭靶出来,后面跟出来个……那谁?拎了偌大个油葫芦一脸倨傲,出门就朝临时靶场中间一坐,撇个嘴顺了周围观众挑衅,那伙计还旁边叫阵,猛喊谁敢上前交锋,不来孬种云云。

    还有没有王法?“二娘子,你上去和他比弹弓,弹弓带了没?”

    二娘子一脸为难,这明显犯规行为,人家比射箭,你上去比弹弓,万一大婶开了窍上去硬要比胸围不是就更失败了?

    那也不能看着这家人民脂民膏的压榨不说,还靶场里混百姓油喝。看来二娘子今天是孬了,每次和这家伙出来都很丢脸。

    上面正耀武扬威,一条矫健的身影分开众人直奔油铺领名挂号,边挤还边骂,什么外乡泥腿子岂能容你在天子脚下撒野?今射爆你下身之类。

    这下有了挑战的,观众叫好声迭起,一部分是给挑战者打气加油,一部分给台上所谓的外乡人泼凉水,人群一亢奋,赶紧给老四搂紧,“好好看着,台上俩骚包没一个好东西,尤其这挑战的淫贼,你姐夫恨不得给他大卸八块!”

    “姐夫认识他俩?”老四被我搂得酥软,扭头都带了长喘,强定克制着保持语调平稳,“可挂号的这人模样挺俊的,台上坐的那个要是打扮得当也威风凛凛呢。”

    “闭嘴!”环了手在老四身上捏了把,这‘呀’的一声就全瘫在我身上了,“看见小子没?全长安最坏的就这人了,咱俩这谣就是他造的,臭卖羊杂碎的!”

    “独孤复?”老四知道这细节,我专门给她解释过,尤其刻画了独孤复上至八十下至八岁无所不为的恶劣形象后,老四一直把独孤复和武敏之当作一个人。

    独孤复这第一箭就带动了围观者的情绪,轻描淡写这么一扭身,不费力就起了个满弓,迎面这小风一吹,带了发丝的纶巾这么脑后一撒,侧脑将高挑鼻梁的挺拔弧度给了个十足,看得老四只砸嘴。这厮丝毫不在意风速带来的偏差,扣弦指这么一挑,羽箭带了呼啸扑至靶心,尖头没靶心而入,强大的冲击力硬生生震散末端的尾羽,白雾一般蓬开了。

    好!炸锅了,谁见过这造反的箭法?想当年独孤谋老伯伯估计就*这箭法干掉不少同党,如今世风日下,儿子竟然用这么精妙的绝技在外面赌油喝,家门不幸啊!

    叫好声还未落地,独孤淫贼四指并举瞬间就从箭壶里拽出三只羽箭,前脚滑后脚劈,逆时针再转身的同时只听三道弦声接连响起,三只羽箭化成一道长长的破空音符直奔靶心。环境也配合得当,就在中靶的同时一股邪风卷过,这厮的衣衫,发髻被吹得舞作一团,邪性的贼眼迎着日头这么精光一闪,咄咄逼人的定格在对手发瓷的傻脸上。

    已经不是叫好了,什么怪声狼嚎的都有,周围疯了都。看大妈那眼神,连大叔都发情一样呲牙咧嘴。老四就别提了,被搂了怀里还花痴一样乱扑腾,我提了嗓子一连侮辱了独孤家几代先祖都被淹没在疯狂呼号声中。

    ‘啪嗒’,独孤淫贼潇洒地给弓扔了场上,最后一箭也不射,也不等对手回应,依然胜利者的姿态朝四下一抱拳,贴了围栏健步跃出,身形未定就一甩下摆,伸手接过伙计递过的獭皮大氅潇洒肩上一搭,再抖开就已然上了身,回头朝人群骚包一笑,毅然决然乘风而去。

    “姐夫,你会不?”老四看得在我怀里乱拱,不知所云道:“你会那么个样子披大氅不?”

    ……看来我和台上那熟人一样的失落啊,在老四眼里已经连大氅都不会披了,都好像残疾人一般。

    老四的心已经被独孤复带走了,台上失败者也默默把刚赢的油葫芦带走了,然后我不想理他,也不想回答老四的花痴问题,和胡麻饼店的老板达成交易后,用三个胡麻饼的价值将王家三夫人交换出去。

    “胡麻饼老板还是精明啊,就知道自己亏了,硬不换,看来得找别的摊贩易市。”啃着饼,不搭理二娘子,这家伙今天巨丢脸,害得我也丢脸。

    “姐夫,再买块豌豆枣糕,”老四发现独孤帅哥不能拿来充饥的时候就很务实地转移了兴趣,“姐说天冷不让吃凉粉,咱偷偷吃一次不?”

    “好,好!”二娘子现在有空就插话,急于找回失宠前的心态。

    “没问你!”老四巨鄙视地给了二娘子个余光,“不会射箭还跟来显眼,枉我还备了这么些银钱,你会和独孤复一般地穿大氅么?”

    “侯爷!”二娘子有点挂不住了,王家首席高手的颜面无存。

    我也懒得救他,使劲朝老四脑门拍一把,“今后再听见独~~孤~~复三个字,就小心你姐拿大氅捂死你。闭嘴,都吃凉粉!”

    冷飕飕,吃凉粉,太爽了。二娘子人倒胃口在,卖凉粉的大爷爱死他了,这边划着,那边碗底都空了,侯爷今摆阔,尽饱了喋!

    吃得满肚子冰凉,这才窝了车上找暖和,二娘子没脸进来,前手上和车夫吹牛,老四就偎了我身上打迷糊。

    “姐夫,另一个是谁啊?”老四今见了帅哥帅箭后亢奋得有点过度,提起失败者也有气无力的,就是想在车上找个话说。

    “武三思,一听这名字就是个倒霉鬼。”车箱子里套出个獭皮大氅,学了独孤复的动作盖老四身上,不太像,不过老四很满意,使劲把头挤我腰上*住。

    “谁?”

    “赶紧睡,说了你也不知道。”丫头前后挤了多半个时辰,累了,马车轻轻这么一摇,呼呼就着了。

    武三思到长安了,那武承嗣也应该一道被召回。这堂兄弟俩因为父辈的原因一向不被武MM看重,若这次一口气都召回京城的话,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贺兰敏之实在是太顽皮了。

    顽皮到武MM不得不替武家的名声着想,要不早早给这个如花似玉的大侄子给罢黜掉的话,武家迟早会变成过街老鼠。废贺兰敏之容易,可魏国夫人难免会在李治跟前保她哥哥,这么以来武MM就得应对这兄妹俩同时发难,然后后宫乱成一锅粥,李治再被折腾成高血压,哇哈哈……

    这下平衡了,想想咱睿智的元首大人,再看看我,简直太幸福了。这年代邪气重啊,厉害女人多,家里也就剩老四这天真烂漫的,傻楞楞还追星,可又知道那帮帅哥只能远观不可亵玩,结果嫁了个连大氅都披不帅的姐夫,太有意思了。“轻点给车幺进去,就让三夫人在车上躺会,后宅喊俩丫鬟来伺候。”这睡得正香,马车里火盆又烤得暖和,不忍心吵醒她,捏手捏脚跳出来,里外温差过大,披了氅子连蹦带跳朝后宅跑去。

    刚绕过前庭,钱管家半路给我截住,一脸喜色通报,秦小公爷前来拜访,已经被夫人接到暖房去了。

    怎么提早回来?军务不是儿戏啊,说提前就提前了?回身喊管家去叫谢宝,我这边急匆匆朝暖房赶,有点怪,不对。

    门推开就见秦钰一身戎装地坐了下手,颖这边三五不达地还问着什么。怎么这打扮,这一身怎么见礼?我先抱拳还是他先抱拳,弄得俩人对眼半天,赶紧胡乱摆摆手,朝颖一个递眼色,赶紧让秦钰上坐。这婆娘不懂事,秦钰若便服到家里你当然长辈,坐了上手是该当的;可人家跑军务来的,你还大咧咧没个轻重,要真是外人,光这举动都能让人笑话上五年。

    “不妨事。”秦钰见颖出去了,又一屁股坐回下手,“才到京还没交差,先朝子豪兄这里来了。”

    “提前调动?”怕是出事了,秦钰这卫戍上要职都临时改动的话,闹个政变啥的都有可能。

    “北边准备动手了,这次是真的。”秦钰怀里掏了军报犹豫片刻,朝桌上一摆,“子豪兄看了无妨,头一份三天前就出了京师,今日四镇屯卫上的要员也陆续到京,怕明日十二卫就该招集了。”

    我将军报朝秦钰手里一塞,“该是明天就明天看,你装怀里,别让这小事上给人说闲话。这会你赶紧去交差,我明日等左武卫传召再说。”

    不用看军报,这北边动手就明白得很了。契老将军已经完成在西北完成了布防,形式不等人,这就该看郑弘的了。正合了郑弘的胃口,深冬行军虽然凶险,可草原上的部族在冬季的游动能力几乎为零,若是情报拿得准确,一抓就是一大片。只要将浑河、狼山两州的叛军肃清,整个坚昆就无险可守,若能抓住战机在二月前突入骨力干,与布防在金威督护府周边的薛仁贵军团形成东西夹击之势,整个东突余孽势力必会土崩瓦解。

    二月前都是咱阿史那可汗带了一帮旧部唱独角戏啊,一旦郑弘部强势北上,丰州以北,都瓦以南近两千里就成了真空区,关内府兵得迅速北上在这个区域形成战斗力,以秦家在军中的声望,秦钰可能就要担任补防府军第一梯队的总指挥。

    “怕是又不能在京城过年了吧?”说到这人就伤感,程初已经多年没有回京了,秦钰这年关上又要开拔,我倒是年年不挪窝,可总孤零零的没点意思。除了和崔彰这蛇蝎美人长吁短叹地对饮两天,其他那帮图个乐子可以,说不了交心话啊。

    秦钰苦涩一笑,“有子豪兄坐镇长安万事无忧,小弟在外亦可了无牵挂地报效朝廷,”说着指指身上的戎装,“只怕这一交差就得即刻出京,见子豪兄一面就放心了,小弟告辞。”

    “且慢,出我府后即刻回家一趟,临行前见夫人一面。”说着无奈在秦钰肩上拍拍,想说几句遥祝的话,想了半天没个说辞,“要保重!”

    秦钰爽朗一笑,“子豪兄休要小看了阿史那可汗的手段,此番小弟只顾殿后,且看郑弘兄大展宏图。”

    “等下,谢宝……”一提宏图给咱谢大爷想起来了,这位还在家等宏图呢。

    秦钰恍然一拍脑门,苦笑道:“竟然疏忽了。请子豪兄代小弟跑次吏部,裴侍郎那边的交情绝不会为难于他,唯独这婚事要抓紧了。”说罢朝我一抱拳,匆匆离去。

    “祝世界和平!”天哪,听这口气秦钰给这瓷锤也托付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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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八章 喜讯

    满长安城里都知道,王家侯爷是好人。庄子上资深屠户有名言:好人要有好大腿;并一再声称王家侯爷全面满足这个条件。

    出发点有别,得出的观点也不同。屠户是从职业立场来恭维我,从商业解剖学角度出发,哪怕心肝脾肺肾都坏完了,只要四条腿完好就能卖钱;就这一点上看,谢宝比我值钱些。

    个头大,四肢修长有力,并能在合适的场合下充分利用自身资源,比方说庄稼地里,吃苦耐劳上没得说,这号长工谁家都想雇。依照老四的想法,谢宝要是再吃得少些就完美了,关键是吃着王家的饭跑去给云家干活有点吃里爬外的感觉。

    “看来你打算在王家庄子上落户了,”拍拍谢宝的肩膀,笑道,“要不你也帮王家干些农活?眼看就开春,顺便给北边的灌渠掏一掏,免得春季上闹旱。”

    谢宝高兴地点点头。算了,我现在年纪大了,胳膊腿不灵便,懒得打他。向毛主席保证,谢宝已经不知道自己姓啥为老几,起初以为帮云家忙是一种给丫头献媚的方式,虽然差强人意,但好歹付诸行动,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样,这小子很沉迷于田亩之间的农耕之乐,乐此不疲,早已忘记追求云姑娘的初衷。见我面色不善,谢宝局促地朝后面站站,对我拳脚功夫有所忌惮。

    指指暖房的长塌坐下,丫鬟端过茶来放了谢宝手边,临走还朝他嫣然一笑。看来谢宝的确有博得姑娘青睐的优势,至少家里的使唤丫头对谢宝的印象不错,庄子上的姑娘们也喜欢和谢宝搭伴忙个农活,这是好现象。

    “极端了。”敲着桌面凝视谢宝,摇头道,“即便是当长工都极端了,想和百姓打成一片是好事,可不是你这个做法。记得自己身份,吏部亲点的候补,一旦出缺就该担起大任,知道什么叫大任不?”

    谢宝还没进入状态,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对自己前途很没打算的样子。

    “看你这模样就难当大任,生在福中不知福啊。多少人等这听这话,你还吊儿郎当地没个打算。”不满地弹了弹茶碗,提醒谢宝认真点,训斥道:“没威风没架子那不叫官!要么让大伙打心里敬佩。愿意鞍前马后追随;要么让大伙打心里害怕,不得不屈服于你。”说着里顿了顿。仔细观察谢宝表情,“想担大任就得先学会控制局面,你连个农乡里的小丫头都弄不到手,还谈什么外放!”

    谢宝低头不吭声,很没觉悟的模样。

    懒得和这种白痴费唇舌,严肃道:“三月前,给你三月时间把家成了。到时候若还这个样子,由不得你添乱,我替你过世的父母做主!”说罢拂袖而去。

    不是不赞成自由恋爱,可再自由也没谢宝这么干的。谢宝人踏实,又耐得了苦,这是秦钰器中他的原因,也明白这种性子的人难入朝堂,但搁到地方上的确放心,至少秦钰很放心。

    我明白秦钰的想法,也知道秦钰有变理想为现实的能力,交往颇深的几个人中,崔彰是经营家族势力的高手,尽管游离于朝堂之外,却有影响朝堂决策的手段。而秦钰不同,秦家看似一帆风顺走到现在,但家主的担子过早的压到秦钰身上,新老交替的过渡阶段,一旦拿捏不好就可能导致衰败。

    这就是秦钰一副韬光养晦模样的原因,其实心里早已部下重局。从当年义无反顾地去陇右前线就能看出决心,世袭的国公里能像秦钰这么坦然面对真刀真枪的不多,和志大才疏的程初不同,秦钰看得要长远得多。

    最早陇右建功得朝廷赏识,到带军回京策应废后与拔除长孙家一系列举动,如今被委派作为第二梯队参与讨伐东突叛逆的军事行动,能看出秦钰已经获得高层信任,隐隐成为新一代骨干。

    郑弘的军事才能被一致认可,有驰骋塞外的能力和经验,第一梯队不二人选。就像程老爷子说的,胜负不论,朝廷要的就是让突厥人平突厥患的效果。不过从这次军事行动部署看,朝廷更重视以秦钰为首的第二梯队,担负着比第一梯队更重要的战略任务。

    这时候的唐帝国兵力有限,还不具备深入浩瀚草原剿灭东突叛逆的能力,最好的策略便是以夷制夷。突厥人打先锋再好不过,胜则朝堂声威大振,负也无伤大雅。不管郑弘还是叛逆,经过苦战的突厥人再无力为患,可保边陲数十年无忧。

    话是不好听,可事实摆在面前,所谓的第二梯队就是为战后乱局预备的。若郑弘顺利扫荡草原后携威生了二心,那第二梯队的真正作用就发挥出来。攻守自若,无论前方胜负都能以逸待劳的应付乱局。

    民族间的盟誓总是这么脆弱,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可以分好坏而论,可异族不论好坏随时可以拿来祭旗,想必郑弘也明白期中道理。

    对郑弘,秦钰始终乐观,决不是盲目的那种。私下里和我讨论过这敏感话题,认为郑弘是聪明人,即便是存了想法也决不会在此刻冒险。郑弘不会放过统一突厥人观点的机会,哪怕打滥打残都不心疼,只要在突厥族内确立他的威信,往后整合发展几十年就能成为一方势力,到时候再和朝廷掰腕子不迟。

    而秦钰的眼光是放在辽东上,认为想要一举成功就得朝辽东*拢,这次出塞是积攒资历的机会,给以后涉足辽东军务打基础。薛仁贵,苏定芳都是重量级人物,秦钰不足以和这些人相提并论,但眼下朝中不少人对薛仁贵在辽东的进展不满,长年累月屯兵菁英消耗了大量钱粮,虽初具规模,可远远没有达到全面占领靺鞨的要求。

    现在不少人将苏定芳视为救火队员,认为若没有苏定芳东线给百济、倭国施加压力的话,经营北线的薛仁贵说不定撑不到现在。苦于薛仁贵没有犯错,大伙找不到换帅的借口,而这次薛仁贵下辖的辽东屯兵配合郑弘清理草原的行动被众人视为试金石。全面衡量薛仁贵是不是称职的好机会,满朝文武目光都聚焦于此。

    “怕是已经过了武威,”程老爷子掐着时段来估计秦钰的行程,程秦两家联姻关系让老头不得不时时关注秦钰的动向,“郑弘那小子该预备好了。军报上看,辽东那边已经在金薇布防就位,这可是史无前例的大口袋。”说罢怪笑一声,“薛仁贵这厮撤回松漠的两千精骑有些托大了。”

    “是迂回吧?”我顺手摘了面旗子插在哥勿州上,“面对黑水那边也不得不防,再说冬季里骑兵用场有限,撤出来保险些。”

    “屁话!”老头给我插的小旗一把撅了,“就是有你这种长史才有这种愚钝举动。先不论黑水敢不敢冒进,你把精骑从平原上撤出放了山地守备就该枭首示众!”

    也是……不过也算不上纯山地,还是有空挡可以跑马的……

    和老头谈啥都成,就是别演练布阵,稍微不随意就动辄喝骂已至殴打。咱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说出去很没面子。

    我不想被枭首示众,于是选择闭嘴。

    “吭声!”老头见我装哑巴,很不友好地踹了一脚,“问你话呢!”

    “程爷爷,俺是文官……”

    “滚,孬货!”老头笑着给小旗朝萝卜上一插,怀里掏了烟袋叭叭地吸溜起来,“回去给你三夫人招呼一声,年上该给我这老头子有个孝敬才是,别老跟了后面讨账,讨完账一个月不露面就叫人心寒了。”

    “那您老也没给啊。”不由替老四报不平。辛苦要了俩月钱,前后搭不少礼品进去,老头只笑纳礼品不结账款,再说年上追账有点过分,就暂时给程家撂过去。现在又被老杀才倒打一耙,好像占理似的。

    “不懂事啊!”老头一脸凄惶,嘴里还不停乱扔烟圈,“抓了这么个老骨头朝死里逼就过了,好歹是老夫撮合你俩一段佳缘,该念个情吧?回去给你三夫人说说,就说老夫不计前嫌,叫她明个过来稍两车烟丝赔罪,眼看就断粮了!”

    就老不死这种嘴脸,放了以前都是抽死了了事。要钱时候赖账,没烟时候又惦记,官府又不敢受理这种纠纷,还不敢说,这可是唐帝国的老英雄,英雄一般都这样,十多年逆来顺受早习惯了,闷头答应。

    “不去!”老四矢口否决,“忙呢,眼看就过年,谁有心思和个老不死磨牙。”

    “可不敢胡说,咱死了他都死不了!”伸手给四小姐嘴捂住,“埋怨圣上不要紧,可不敢埋怨老不死!”

    “没埋怨,”老四给我手掰开,喊人预备两匣子烟丝,“姐夫明给捎去,我明还得去公主府上学礼节,三月上公主要主持与几个番邦通商的事项,垂询我建议呢。”

    “不去!”出力不讨好的差事,女孩子家家的处理什么通商要案,家里事还一件件没个头绪,兰陵也太会挑时间。

    “干嘛不去?”老四怀里摸了一项清单递给我,大义凛然道:“说是由内府主持,其实朝廷也非常重视。借了这机会把王家的产业朝域外扩扩,最起码把名声传出去也是好的。不求一、两年有变化,可保不住一、二十年上就成了进项。”见我不反驳,朝我跟前挤了挤,小声道,“咱家比不得内府,如今域外的事项全由内府上操控,半点也插不进手去。这次是个契机,不能眼巴巴错过了才是。”

    “你确定能上得了台面?”就怕老四给兰陵耍了,忙里忙外地不停歇,出谋划策的,好处全给内府得了,到头什么都没落到。毕竟是内府垄断时代,知道所谓的外商是什么嘴脸,来大唐做生意也断不敢跳过内府直接和王家接触。

    老四有把握十足地点头,“说来还是姐夫高瞻远瞩,早早着手应付公主弄的那个《商律》,那日就随口提了这么一两句就被公主抓了话角不停地问呢,我偏偏说了两句就停了。”

    “然后你就以此来要挟她?答应帮她完善《商律》,王家则在边贸上分一杯羹?”搓搓手,看似等价交换,其实兰陵占了大便宜,老四有点轻率了。

    “才不会。”老四憨厚傻笑道,“不拖个八年九载才怪,到时候她亏也吃了,该完善的自然就完善了,咱们假装也尽力了。王家还能落个参与修订律典的好名声,名垂青史呢。”

    “好,好!”这才是五好商人的典范。精明长远的打算再配上这憨厚傻笑,完美极了,“保持这个笑容,以后上了台面上就这么和人家笑。”顺手拿过个铜镜对着老四,“看好,把刚刚的表情重复一遍,最喜欢女孩这么个笑法,让人胡动心!”

    “是吗?”老四不认同我的审美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卑道,“总是没二女得好,姐夫又诓我。”

    “那是二女笑不来这么高难度,她那个没技术含量,比你差远了。”摸摸老四脑袋,用力鼓励两句,“咱家有你姐的精打细算,有二女的古怪刁钻,就缺个憨厚老实人了,你这么一来,齐活!”

    老四听得喜欢,憨实地笑颜再次绽放,涨红个脸拉住我手朝她腰上磨蹭几下,正尝试从手感进入气氛的关头,颖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把给娇喘的老四推开,“她姐夫,先停手,军部上传您呢!”

    老四被颖这么一吆喝弄得死的表情都出来了,顺势倒了颖怀里乱扑腾,一时半会儿是活不成了。莫名其妙,才传过又传,当个破将军就这么些屁事不断,大冬天一点都不知道体谅人。

    满脸风霜才进了军部辕门就被里面气氛弄呆了,这还没接阵呢怎么人人一副打了胜仗的感觉?一进门来不等客套就被拉了坐上,手还没来急拱就听得消息:高侃老将军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高侃是……我*,这老头没死!

    苏定芳在百济境内的军事报复行动取得了革命性的进展,连战连捷下,百济人终于抵不住压力彻底崩溃,绝大部分王室成员逃亡倭国,国内人心涣散,厌战情绪蔓延整个百济。

    眼看大势已去,百济周留郡将黑齿常之率部归降,并坦诚交代当年为解国危,率五百亲部轻装奇袭大唐位于新罗境内的后勤重地,不料遇上高侃将军卫队,即便是先手伏击之下也未落得好去,人马损失殆尽,难以再战。

    高侃将军年高乏力,死战未脱,被黑齿常之残部生擒,带回百济境内。黑齿常之一再表明当时各为其主不得已为之,高侃老将军虽为战俘却待遇颇高,全无半点冒犯,只盼看他保全老将军的份上能祈求唐军在百济境内少些杀戮。

    “高老将军好样的!”忽然有人冒出这么一句,瞬间满堂附和,人人均为高侃生还喜不自胜。

    当然是好样的,程老爷子当年分析得正确,果然是亲卫对亲卫,高老将军面对自己两倍有余的兵力,在敌手先发制人的情况下还能将对方拼残,战力令人乍舌。

    不过老将军晚节不保,被对方生擒这事会变成军事生涯的一大污点,弄不好会因此事连累,退出军界。有点遗憾,就自己心里想想,也没敢说出来。毕竟后世比较喜欢标榜些宁死不屈的人,什么杀身成仁啊,同归于尽啊,临终前大缴党费之类,从小接受这些观念太多,隐约觉得像高侃这种四星级上将一旦被擒就颜面无光了。

    看看周围这些军界干部个个喜笑颜开,连随后进来的几位老帅都毫不遮掩内心的喜悦,连谢天谢地这种话都了众人面说出来,从他们身上丝毫感受不出我内心那种不人道想法,倒像一群西方人。

    “人活着就好!”程老爷子见我第一句就是为老战友庆幸,竟然对我送来的烟丝毫不为意,“这下高侃他娘如意了,今早喜滋滋带人回乡,老夫还送别一场。”

    有点好奇,岳飞他娘刺个精忠报国,所以岳飞绝对不会在最后一刻给自己留活路,高侃他娘估计没给孩子刺这几个字,所以高侃被俘了?

    小心问道:“高侃将军归国后该怎么安排?”

    “安排?”程老爷子被我问得一愣,“你打算怎么给高老头安排?”

    问得脸红,我什么资格,不敢接老爷子这话,顺口道:“得官复原职吧?”

    “屁话!”程老爷子这才反应过来,伸手就想抽人的架势道,“什么叫官复原职?朝廷什么时候夺了高家的官职?因为被擒就削爵夺位?只怕昭陵里的太宗都不答应!”

    老爷子话说到这忽然转过神来,不等我回话就问道:“低看老高?你小子找死!”

    ————————————分割线————————————俺又出现鸟……年底、年初的那啥,元旦过了还得忙上一阵。明年是励志年,单位上下都期盼08年能一洗07年因自然灾害造成的颓势,上下一心万众一体那种革命热忱实在感人,让老多兽血沸腾地投入到轰轰烈烈大生产中去。

    关键是年终奖不遂人意,底下抱怨上面施压的都没法交代。老多毕竟是个传统好男人,写书是个调剂,不敢因为这个耽误本职工作。当然,写书也能弄几块零花钱,买个零嘴可以,可不敢因为这个就荒废工作让同事受罪,这对不起良心,也和老多的价值观不符。

    咱不是文人,也不说文人的酸话,书绝对尽全力写完写好,在春节前给大伙个圆满的结局。先不谈新书(其实题材是老多非常喜欢也顺手的那种。这点上有私心,因为不属于全职写作,所以尽量挑自己喜欢的东西写,少了商业化元素就不一定对大伙口味。傻乎乎写起来偶尔也傻乎乎笑那么一会儿,自己傻开心而已),现在全力走这本《唐男》,元月上忙过前半旬就该有个缓歇,现在不敢喊口号,但坚持做到有时间就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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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九 昨日重現

    老头这眼神真叫恶毒啊,看得我哆嗦,赶紧高声表白:“不,不敢!”

    “谅你也不敢!”鄙夷地窝我了一眼,怒道:“你小子白白顶了个将军的名号,没上过沙场,没冲过敌营,没见过胳膊腿乱飞的场景,满肚子男盗女娼的人还有脸问高老头怎么安排,前些年才死的刘弘基知道不?”

    赶紧点头,大名鼎鼎的夔公,凌烟阁排名比程老爷子高,常听人八卦,说当年的刘弘基人老心不老,最后销魂致死云云,很佩服这前辈。

    “光凌烟阁排号的人被俘过的都不止一个,都还不活了?”老头在鞋底上磕磕烟锅,用力叹口气,“自古杀身成仁的也有那么几个,可拍拍良心,这些人都算忠臣?战阵上的事,想方设法,无所不用其极为的什么?就是让自己少折损,少死人,谁活的时间越长,哪一方死的人越少,这才能赢啊!

    被俘是迫不得已,可起码有了活下来的机会,有机会就能翻身。人死如灯灭,什么都没了,纵然有传世留名的,可想想有什么意思?是对国家好还是对家人好?成全了个空名,却不计身后国破家亡,奈何?”老头说这里不知道想起谁了,眼神里透着悲切,也就一瞬间的功夫又变得杀气腾腾,“像你这等文不成武不就之辈,既没文臣的风骨,又没武将的威势,往后就少出些不值钱的想法,免得招人笑话。”

    “是,是!”咱得认理,老爷子教训的是。毕竟咱是新社会里过来的人,还没有完全被封建意识腐朽,猛不丁出来个念头难免被古人说三道四,就忍了。仔细想想,这年代的道德观在华夏历朝历代中属于异数,既然大家都觉得挺好。我也就相信群众,毕竟打心底希望高侃老将军平安无事。

    “别说,这番将也不孬,叫黑齿常之是吧?”程老爷子见我认错,顺便给我个台阶下,转了个轻松话题,“难得这眼光,敢带五百亲卫潜到咱们这边烧补给的,这一路上还有几处关卡,竟都被他瞒过了。说是老高命硬不如说是辽东大军有福,一旦没老高挡这一阵,辽东上几万人还不得饿死。”

    我以前知道有黑齿常之这么一号人,打仗挺厉害,也就仅仅停留在这个认识上,到真不清楚这家伙是个百济降将,脑子里思索半天也没点底细。

    不过老爷子挺上心,拧眉托了烟袋吧嗒吧嗒半晌,猛不丁问道:“你既然爱给别人安排,说说打算怎么安排这黑齿常之?”

    看出来了,老头借了我刚刚的措辞来笑话人,低头翻白眼,不言语。

    “该吭声的时候又没音了。”老爷子端茶碗嘬了口,“难办啊,不过轮不到咱操心,让苏老不死头疼去。”

    “哦?”好奇心又上来了,刚还说这黑齿常之是个人才,现在人家归降又成了难题,既然送上门的好材料收了多好?

    程老爷子笑笑:“纳降是好事,可其中有道理。有些人能纳,有些人不能纳,同当年老夫投奔高祖的情形不同。”

    “那是,毕竟是异族。”黑齿常之,一听就是异族,下次见了一定得好好看看这厮的牙,到底是不是黑的。

    “不然,若说异族,阿史那杜尔,老契,乃至那个郑弘都是。异族也分多种,比方说郑弘就是亡国之人,早年东突厥已成了我大唐疆域一部,郑弘理所当然是我朝子民。”程老爷子掰掰指节,为难地沉吟半晌,小声问道,“老夫这个说法也算合理吧?”

    “当然合理。”没二话,至少我现在还把郑弘当作国人看待,很希望和这个姓郑的变态永远待在一国。

    “那就好,其实就连如今的突厥叛逆归降都能纳,知道为何吗?”

    点点头,现在的突厥叛逆是在大唐地界上造反的,无论是良民还是乱民,都可以看做是大唐民众,有心悔改的话还是能被祖国接受的。

    “所以这黑齿常之不同。”程老爷子表情古怪,犹豫道,“这话本不该咱俩谈,按理都不该这么想,说出来难免折了我大唐的气度。可……可咱们暂时还不打算剿灭百济,也就是说即便这黑齿常之归降,可他还是百济的根基。以现在这个局面,邦国交兵之际,我们可以利用异族人,但绝不会重用异邦的异族人。可听得明白?”

    原来如此。这存在一个国家立场,要剿灭并吞并百济的话,黑齿常之理所当然成了大唐人,用之无妨,可现在黑齿常之的身份很尴尬,作为降将却还没有亡国,难免会受人猜度排挤,哪怕是百济裔唐人的身份都不可能被大用。

    尤其黑齿常之是在唐帝国大军的逼迫下为了保全民众才投降的,即不是仰慕天朝大国,又不是心甘情愿,可说是无奈之举。苏定芳绝不敢对一个立场不分明的有才之士许诺,可你作为主帅不表态的话又难以让这帮百济降将安心,一不小心就会将矛盾激化,成为祸患。

    不知道程老爷子在想什么,反正看起来不像好事。

    “讨伐吐谷浑时,老夫也遇过这事,说起来当时老人手还全,侯君集这叛逆的确有过人之处,三千人将对方四万之众足足困了月余,等老夫带领后援接手时,吐谷浑四万大军早无了战意。”说这里忽然放怀大笑,不知道是替侯君集得意还是怀念当年的意气风发。边笑边摇头,“四万人让三千人马困住,现在后援到了,他还怎么打?老夫一招手就收了四万降俘。当夜,侯君集挑选千五吐谷浑人吩咐进京献俘,然后支应老夫将降俘按千人隔分划开,只一晚……”举手空切一下,豪迈笑声再次回响。

    不是人啊,听得我一身鸡皮疙瘩,还笑得这么动人,心中一凉,“这么说……”

    程老爷子摇头鄙夷道:“苏老不死没有侯君集那份担待,他不敢!若搁老夫就难说了,如今郑弘从西边发难,薛仁贵大军既要东边接应,又要防备背后的靺鞨,能调拨给老苏的兵力有限。咱又不愿意新罗出兵相助,一旦接收大批降卒就更放不开手脚。留了是隐患,没有清理掉的气魄,对方首领又是颇有才能之辈,一旦有所怠慢,这事怕难终了。”

    难以终了,听得怪滲人。阵仗上弯弯绕绕还真不少,人家投降都成了你心病,难不成非得给对手全打成烈士才罢休?还是热兵器年代好些,一挺机关枪可以压一小队俘虏,一梭子下去就没人敢反抗了,如今这年代俘虏和士兵相差不远,手里捏半截砖都成了中程打击部队,哗变还真不好收拾。

    这么一想只能认可刚刚侯君集那种做法,四千俘虏兴许还有活命机会,四万就只能杀光光了。怪不得白起当年弄死四十万,想想光四十万张嘴都没办法伺候,一路押解回来得担待多大风险。

    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百济大捷高将军获释的消息才出来没几天,老四就高兴地跑来汇报,说陇右面庄那边传来喜讯,劳力价钱猛降,已经跌破三年线了,陈二哥准备大肆采购一番。

    看来最早得到战报的不是军部,而是神出鬼没的人贩子。这边才拿到军报不久,那边已经把人朝陇右贩卖了,效率没得说。高侃将军当年要是把身边亲卫都换成人贩子的话,只怕黑齿常之和他的五百亲兵早已在王家的棉花庄园里过上幸福的日子。

    降俘成了苏定芳的心病,真受不了的话可以痛下杀手,但我若杀了谢宝就可能被送进大理寺查办,可不杀他又难以平灭心头之恨,所以决定大过年也不给他好脸色。

    “不管怎么说,每人都有个彩头才像个过年的样子。”颖一边亲手朝一堆红袋子里装年终奖,一边帮谢宝说话,“不能指望人人都和夫君一样的才智,您是万里挑一的,可不能用万里挑一的准绳来要求别人。谢宝不是瓷笨人,这么些年的经历也不少,依旧能保持这么个踏实性子实属可贵,归根结底是个好依*。云丫头不识好歹罢了,张家表亲都看不上,谢宝自然就没了下家,事情放放就过去了,您别操那么大心。”

    “其实我也觉得云丫头不合适谢宝,也从没说过谢宝人性不好,踏实归踏实,可不能太瓷实。”给九斤的压岁钱袋子拿过来掏出一把铜币塞自己兜里,“小孩子给他这么些钱干啥?小心学坏。”

    “该学了用钱了。”颖不满地斜我一眼,顺手给袋子又塞回几个,“这些妾身教他,您不操心。要不要给二娘子家的丫头也装一袋?按二女的份例给。”

    沉吟半晌,“还是你私下里给的好,孩子家家的哪知道这些……”虽然二娘子也喜欢自家丫头跟了九斤身边,可我还是对定娃娃亲之类的行为有障碍,觉得对两家孩子都不公平。

    颖笑笑,也不为意,“老四这些天老朝公主府上跑,回来也变得怪怪的,不知道弄什么名堂。昨儿见她不顺眼,狠狠抽了几下。”

    “咋又打?”家里孩子都挺好,唯独颖这脾气不好,打来打去施虐狂一样。

    “说不上,”颖拧了眉头前思后想,摇摇头,“就是看起来欠打的样子,尤其这一笑就好像提醒妾身打她,也就不用客气了。”

    “……”还有这号当姐的人,笑一下就惹你了,本侯爷内定的笑容都敢武力干涉,太厉害了。

    “明明伶俐个人,偏笑得受刑一样,不招人待见。”颖无奈地晃晃手,“不提老四了,说了又想抽她。”说着递给我几个袋子,指指桌上预备的几套文房四宝,“明把幼学几个先生请家里来,您亲手给这些送了。说起来这些年幼学给王家挣不小的名声,好几家的孩子都落了出息,今年出几个童生呢。”

    “哦……”点点头,尊师重教是应该的,可出几个童生的确是我意料之外的事。看来王家庄实验小学的教学质量连年看涨,挺棘手个事。

    心里挺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既不能埋怨老师教得好,又不能说孩子好学不对,可总觉得王家庄子里人人识字是应该的,但童生、贡生就可以免了,好好种地踏实活人才是我这庄主最愿意看到的结果。

    “这还说呢,既然手头宽裕,就把幼学扩扩。怕是开春来的娃娃们还多些,先生也教不过来,是不是再朝外面请几个回来?”颖挺有兴致,积德又得名声的事她愿意干,关键是花不了几个钱。

    “恩!”满口答应,大过年不想扰了颖的兴致。至于好不好我再想办法,“既然先生们辛苦一年了,咱理所当然给年礼送到门上去,让人家来府里领未免有点失礼,我这就去幼学上转转。”

    带上二娘子,一堆礼物专门行了个推车让下人推到幼学上,正碰钱管家容光焕发从里面出来,一见我立马喜眉笑眼凑上来说吉利话。

    看来幼学先生年上进项不小啊,光管家这一进一出就送出一头猪去。老管家在地方上是个头脸人物,自觉高出大伙那么一筹,可如今有庄户家里忽然多了童生出来,老头受不了了,也打算给俩小孙子弄个好前景,这才直接求到幼学先生门上巴结,想让人家多照顾下,顺便给俩瓷笨孙子醍个醐灌个顶啥的,指望俩二傻孙子忽然开窍让老钱家光耀门楣。

    “这得摔,”二娘子指了自己脑门上的疤逗老头,“提了顶门朝门梁上砸,多砸几次就开窍了,血哗哗的。”

    “积德吧!”老钱听得只皱眉,桶了二娘子一拳,“都是朝上奔,多识俩字有啥不好,看看小侯爷才笤帚一般高就出大片文章,老汉家那俩都赶上铁锨高了,竟不认识‘铁锨’俩字啥样,要砸能砸出小侯爷的本事,砸啥都不心疼。”

    一说起孙子,老钱就收了往日的跋扈,活脱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爷爷形象。我笑道:“钱叔下这么大本钱,怎么就不知道把自个这一身本事授与儿孙呢?”

    老钱一愣,摇头惭愧道:“侯爷取笑了。老汉倒是识得几个字,仅是识字而已,总想一代强过一代,有咱老王家日渐正盛节节攀高,就是这当管家也不该停步不前哪,就看这俩不争气的孙儿,往后怎么伺候小侯爷?”

    “识字就够了,”拍拍老管家,安慰道,“尊师重教应该的,都道幼学先生教得如何如何好就过了。扪心自问,钱叔哪点比这几个先生差?是见识差还是本事差?幼学不过是开智而已,再我看来,能在文字上和人有个交流就足够了。人活的是个经历,知道总结就能吸取才学,不知道总结的让他读一仓的书还是屁用不顶,还图费多年的光阴钱粮,得不偿失。”说这里自己思绪忽然开了,忽然有了条理,“不该沉迷与什么童生学生的,我也不赞成庄户家里节衣缩食地冒这个险去供养孩子出人头地,说实话,看不见前景。”

    “啊?”老钱嘴张多大望着我,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读书人是什么,读书人就有学识了,什么叫学识?”

    “啊?”兰陵嘴张多大望着我,不解问道:“大过年你抽风?”

    “牢骚,发个牢骚而已。昨在我庄子上发现点不好的苗头,可又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说出来,趁你在跟前发泄下。”和管家不好解释,毕竟出发点不同,更谈不上共同语言,至于颖绝对能听懂这道理,但为名声,只要花销不大的话她恨不得给全天下的人都培养成知青,和兰陵聊聊最有意思,至少她现在还能听进去些怪道理。

    “我觉得挺好,”兰陵听了我描述庄子上出了童生的事一脸欣慰,“说明你庄子富裕啊,农户庄户能供得起子女读书,这可不是容易事。”

    “是,是不容易,家里有条件无所谓,供一百个都成,可万一没条件也供呢?噢,邻家出个童生,这一下成了头脸人物,你就干看着子女啥都不是?”说这就来气,当年我就是这么被逼迫了上大学的,高中三年都学傻了,一砖豁脑门上都不知道疼的那种,完全麻木。到头来啥都不是,本科生走后门找工作不说,月薪连女朋友都谈不起,至于生儿育女的都成了笑话。没能力,没经验,高中、大学里学的那些玩意完全和工作性质不搭调……领导问你擅长啥,你说我会计算斜抛,领导问你除了斜抛还会啥,你线性数学也可以……肯定被大嘴巴抽死。

    “你可没教我线性数学!”兰陵有点恼火,扯住我脖领问罪,“这么些年还私藏什么全部交代,斜抛是怎么回事?”

    “大姐,这么多年没用过,你当我能记住?”被这么一问更恼火,缴大笔学费学出来的东西过脑就忘,你买个电器坏了都能退换,可你能回大学把学费追回来不?就算给学费追回来了,能把耗费的四年光阴追回来不?

    “愁的。”兰陵见我真的痛苦,整整我衣领安慰道:“忘就忘了,也没人非得追根问底。成天光见你懒散,连学业都荒废了,辛苦学的东西丢了多可惜?”

    “……”

    —————————————分割线—————————————嘿嘿,写得蛮顺手,今发飙多攒点,后面还能多发些。

    前两天有个熟人拜托老多帮他带下明年面临高考的儿子,主要是代数。老多有点害怕,又不好意思回绝,就让孩子过来了,大摞子的参考资料加课本,休息时间闲聊了下,孩子是好孩子,就是没爱好,听说四岁就在父母逼迫下开始学提琴,参加几次比赛名次都不理想,就这么断断续续一直拉到高中,最后父母觉得拉这个没出路,又放弃了。字也写得歪歪扭扭,看来真是忙到连字都没时间练的地步了。

    最后发现这孩子连省都没出过,甚至西安附近都没走出六十里过,课余时间除了瞒了家长去去网吧,几乎没干过别的,这哪是人过的日子?让他下楼买包烟都分不清软硬,怪吓人的。

    会唱几首结巴歌,休息时候就一人坐那口齿不清地嘟囔曲子,问他为啥不把字咬清,他说唱片上就是这么唱的……

    这都什么世道?一米八的大小伙被学校教得五谷不分,四肢不勤,连国文歌都唱的大舌头还自鸣得意。也不知道是培养人才还是糟践生命,与其这么个好孩子不如当个二流子好些,至少二流子买烟还知道软硬。

    暗自发誓,往后有小孩绝不能这么个养法,还是那句话,识字就成。既然现在最不值钱的就是大学生,不考大学也罢,老爷们有手有脚的怎么不能养活自己,非得没音乐天赋也逼得孩子去拉提琴,还拉成大舌头?

    ()

第四百五十章 全是读书人

    逼迫我讲了斜抛的原理,兰陵大呼可惜,恨不得在年上杀了我。

    我知道她见过回回炮,那玩意给石头砸出去气势惊人,可命中率就难以恭维了,但不能因为回回炮准头差而怪我吧?

    “我是来讲道理的,不用这么气急败坏吧!”不怕不讲理的,就怕不可理喻的。如今兰陵就进入了狂暴姿态,一口气举出N个有用的实例不算,还逼迫我回家给斜抛的一系列计算原理给想起来云云。

    兰陵鄙夷地瞪我一眼,“败家子啊,看看你都干些什么!什么叫没有用?若这个本事都算没用的话,你找个有用的出来?”恨得一指头戳我脑门上,又返回来指指自己,“先不说旁人,就说我,跟了你身后学这么些年都没个厌倦,哪样本事拿出来不是惊天骇的的?好我郎君啊,知道有多少人为学这些本事把头都磕破了,你当求学容易么?”

    “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实在不知该怎么表达,我本来是想揭示一下万恶的社会发展走向,将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狗屁道理扼杀在唐朝,可话还没说全就遭到兰陵百般埋怨。

    “我现在不想听你的意思,就是可惜,可惜死了!”兰陵见我还嘴硬,拿住我手腕捏得死紧,“正月里就住我府上,我和笃娃寸步不离陪着,想怎么折腾你随便,把那个该死的斜抛给我想起来!”

    “不太好吧……”说出去成了笑话,给家里没法交代,问在公主府上干啥呢?你说斜抛呢……肯定被颖豁死。

    “那我带了笃娃住你家去!”

    女人发飙都这样,兰陵理智的时候多,偶尔一两次还是可以接受的,不过住我家就更不像话了,给整个长安城都没法交代。

    “你又吓我!”给兰陵脸按住推一边,笑道:“清醒点,乱说可以,乱来就过了。我不过是打个比方,你冷静想想,说说我为啥连这么厉害的本事都忘了?”

    “好吃懒做!”兰陵觉得这定义还不太充分,恨恨补充道,“胸无大志!”

    “不全面。”竖了两根指头摇了摇,“再想想。”

    “我也有错。”兰陵开始自省,一脸痛惜地垂首思量,轻叹口气道:“不全都怪你,像你这样的人不该只捆在农学上,也不该整日里逼你做生意……”

    “做生意我自愿的,哪有逼我?赚钱哗哗,多称心。”这话不对,俺就是爱钱,越多越好,谈不上逼。

    “可还是逼了,你现在都一心扑到生意上,越来越像个生意人。若有才干的都变成你这样,国之不幸啊。”兰陵一脸遗憾,把我手拉过来握住,“当年王家困难,逼迫你想法赚钱养家,可现在却放不了手,生生将个百年难遇的奇才毁了这经商里。”

    “越说越不像话!”满嘴胡话了都,基本的道理都不讲了。

    “那你说,为何变成这样?”

    “我忘了是因为学了后再没用过,没有人让我去研究弓弩,没有人高薪聘请我去研制回回炮,其实压根就不喜欢当年强加于我的这么些厉害本事!”不管能不能解释通透,心里话说说也好,“我有自己的爱好:钓鱼、画猪头、赛狗、养蛐蛐……不用那么个嘴脸看我,这都不丢人。若当年家里条件许可,让我专心做这些的话,说不定我早就成了画家,要不就是雄霸一方的地下赛狗寡头,或者成为收入不菲的职业钓鱼选手,哪怕养蛐蛐都能富甲一方。只要能在不违背良心的基础上让自己活得滋润,我才不愿意出生入死地跑去高哪门子考。

    大姐,行行出状元啊!有天生就喜欢摆弄斜抛的家伙,也有天生就恨线性代数的人,我们不能把与生而来的创造力都用一种变态的社会观念都禁锢住,让爱画画的去斜抛,他能抛出个球来!是不是这道理?”

    “照你这么说,这没个约束,大伙爱干啥干啥,天下不是乱了套?”兰陵撇嘴摇头,鄙视这种无政府主义者,“还有,在我面前少说粗话,注意自己的身份。”

    挺好,兰陵开始和我理论了,比刚刚要住了我家强。

    “嘿嘿……话是这么说,可关键还得看自家条件。”说着拿了张白纸,在上面绘出一个惟妙惟肖的喜庆猪头来,“看,是不是长进了?”

    兰陵凑跟前详了几眼,“倒是比前些年的强多了,你打算*画这个养家糊口?”

    “我不是这材料,仅仅是喜欢而已。”放下笔,叹口气,“我给你讲个真实故事,你且听着,别插嘴。”

    从前有个聪明伶俐的小屁孩,自打出生就被父母寄以厚望,指望有一天孩子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父亲是个工部小吏,母亲是户部地方部门的账房,家境不能说差,吃喝无虞。

    孩子顽皮归顽皮,可学堂里成绩优异。母亲认为往后起码得个童生,父亲骂母亲没见识,肯定是贡生的料,学堂先生希望更高,指望这孩子能有做大学士的一天。

    孩子逐渐懂事了,知道大人为自己好,不愿意辜负他们,改了顽皮,收了淘气,甚至放弃自己所有爱好一心一意投入学业中去,天不亮就起来朝学堂上奔,学代数、学物理、学化学……学乱七八糟好多门,直到天黑了才回家;回家也不歇息,油灯下做完学堂里布置的功课外,还要自己找些难度更大的题目来提高自己,一忙就忙过子时,方在父母的劝说下入睡,十数载啊,整整十数载没有停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达成大人的期望。

    兰陵点点头,低声道:“好孩子,下得了这功夫,日后定然是人上之人。”

    内心苦笑,继续讲。

    孩子认为自己该做的都做到了,乡试那几天正值五月中(农历),大日头晒着,父母、先生不顾酷暑都在场外等待,眼巴巴给孩子送进去,眼巴巴又给孩子接出来。孩子争气,考一门好一门,先生听过孩子汇报异常激动,直言告诉孩子父母,这娃过了,没问题!

    兰陵也听得一脸喜悦,雀跃道:“没说错吧,学子们都像这孩子般下功夫,何愁出人头地?”

    摇摇头,故事继续。

    家里还在等,成绩没出来时候都不敢放松,心里忐忑……

    “是么?”兰陵也变得揪心起来,双掌合十宽慰道:“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只盼这孩子过了,就算没过也有来年……”

    遥想自己当年的情景,笑道:“是过了,而且成绩优异,名列前茅。”

    “啊!”兰陵转手拍我一巴掌,畅快道,“可揪着心呢,啊弥陀佛,过了就好。下次一口气说明白,别让人提心吊胆。”

    “其实前面不过是个铺垫,这孩子的故事不过刚刚开始。”让兰陵坐好,悠悠开始讲述,“乡试不过是个选拔,远未到跃龙门的高度。”

    兰陵奇道:“为何?苦学十数载,为何跃不得龙门?你所说定不是我朝的事,能苦读十数载,又成绩优异,早就名扬乡里了,何愁不得地方推举?”

    “所谓学海无涯,十数载那够?”摇头晃脑道,“若要得朝廷器中,乡试后还得进入更高等的学堂,跟了更有名望的先生再学四年,而且另有考核。”

    “天哪,这孩子究竟学了多少年?”兰陵有点惊诧,垂询道:“再学四年该多大年纪了?”

    “这孩子天资聪颖,六岁就入幼学,十二岁上再入中学,十五岁上就入了高中学,十八岁便过了乡试,再加四年的话,仅仅二十二岁而已。”掰了指头数简历,大约都对,“前后算下来,求学十六载,满肚子学问。”

    “有无婚约?”

    摇头,“一心求学,那管儿女情长。”

    “而后呢?定然才学惊人,朝廷赏识得入仕途,”兰陵说这里已经没有那么热切了,“不管怎么说总是个好事,父母也是这么个期望,孩子也达到了,世上多了一个有才学的官员,少了个好孩子而已。”

    听罢哈哈大笑,“还仕途?还举荐?家里早无力供养个二十二岁吃白饭的大小伙了,再向上求学的条件不足,又无一技傍身,这二十年来除了书本就是书本,五谷不分,四肢不勤,既不通达人情又无栖身之处,除了哀怨再无它法。”

    “怎么会?”

    “会的,若这么发展下去,肯定会的。”站起来傻呵呵笑了会,回头问道,“你知道这孩子最后怎么了?”

    我这么一问,兰陵立刻紧张起来,矢口问道:“莫不会寻了短见?”

    苦脸摇头,“放心,能厚脸皮坐吃家中二十二年的人,绝不会产生这么大勇气。很幸运,父母多少算个官吏,还有那么点情面,托个熟人走个关系的,也找了个糊口的差事。”

    “这就好,”兰陵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反正你满口没个实话。若真有这么个人,我倒愿意收留他,再不至于也是苦学近二十载的人,总有些学识。”

    “你不会让他去钱庄吧?”

    “为何不会,偏就让他去了!”兰陵掩嘴发笑,嘲讽道:“杜撰得新鲜,我也不信,即便有也和我朝无关,能苦学十六载的人少之又少,又连过层层考核,这样的人都弃之不用是什么道理?追溯历朝历代,也罕见得很呢。”

    暗叹一声,看来我也就钱庄的命,“罕见就好,就怕常见。”

    兰陵呵呵一笑,不为意道:“痴人说梦,倒是想常见,可放眼大唐,有几家能供得起孩子读二十年书的?净是浑话。”

    “这就是最可怕的。”终于到了点子上,“若人人知道这轻重也罢,就怕不知轻重,供不起也要供!卖田卖地的有之,卖血卖器官的听过,甚至为了筹集儿女学金杀人越货的,父母急了啥事干不出来?”

    “胡说,危言耸听!”兰陵骤然变了脸色,呵斥道,“田地乃国之根本,岂可随意售让?卖血又有何用,至于杀人越货纯属无稽之谈,有这等父母,子女也难入正途,偏了求学之道。为人子女孝为先,岂能贪图空名逼迫父母即失根本又失心智?”

    哈哈大笑:“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你以为儿女都是愿意的?你听不懂卖血,就只当接了自己血炖血豆腐换钱,器官则更好理解,剮了自个腰子卖了肉铺,”说着里摆摆手,“求学二字说得好,可再这么过几年就变了味道。是要提高全民素质,但得从政策上良性引导。现在最重要的是得给‘人才’个合理定位,就你刚刚听故事那表情,明显就把读了十六年书的那厮当了人才,大错特错!”

    兰陵歪个头看着我,轻声问道:“子豪,我被你搞得糊涂了。记得当年办造纸作坊时候你说的那些,人人有书念,人人有学识,现在朝廷科考也改制了,知道多从民间选拔才干了,你却说出这么一番悖论来,还举了个不知道哪朝哪代的例子。虽然你这人时常遭谎,可刚刚那驴头不对马嘴的典例倒像是真的。”

    “就当我遭谎,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大过年发牢骚也不对,你就当我胡说八道好了。”不愿意再纠缠,其实我根本不懂这种怪传统是怎么造成的,至少这种现象还不是很普遍。

    “说说吧,你倒是很少关心国事,难得主动一回,既然铺开了就说说。”兰陵蹬了鞋侧卧在榻上,把脚塞我腰里捂着,笑道“我家郎君不是个爱发牢骚的,偶尔发那么一回到也有趣呢。

    “有个屁趣,好歹叫你尝尝苦学十六载还生死两难的滋味就不喊有趣了。”捏了兰陵脚趾扯了扯,“我乱七八糟地说,你且乱七八糟地听,反正你们古人爱编排,什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这一句害的不是一代人,是千秋万代的好孩子啊。”

    “栽脏!”兰陵挺了脚趾在我肋子上猛地一戳,“没心没肺的话,我长这么大岁数竟没听说过呢。你且打听,给说这话的人揪出来,看不给按个妖言惑众的罪名才怪!”

    “那就是古人说的!”反正我不记得谁说的,没心里负担,瞎掰。

    “没有,”兰陵思量半天摇头,转而笑道,“定是你随口编造了嫁祸。”

    无奈一摊手,怕是说这话的还没出生,“算我嫁祸,可科举这么一改制的话,就怕往后形成这局面呢。”

    “不会!”兰陵不喜欢谈这个科举改制,虽然她赞成,但毕竟是武MM提出来的,谈起来有心理障碍,“你是不懂就乱说,也有没见识的不懂乱提议。改制是好事,但绝对不是这么个改法,”说着里兰陵眼珠一骨碌,挺身而起,“记得你以前说过的,说过什么百花齐放?”

    “我说过?”我说过的话怎么记不起来,想半天头疼。

    “和李世,对不?”兰陵一脸主意的样子在榻上乱拱,不知道找什么,“怕是没拿回来,把科考的制定让你看看也好。”

    “看啥,欺骗老百姓呗。别以为能从民间得多少宝贝,依我看还真没有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可*。”阶级不同了,如今得站了咱自身立场上说话,科考改制无非是朝廷打压氏族势力的手段而已,逐渐消弱门阀对朝政的影响力,“越是大族出来的越得有担待,这是与生俱来的责任感,至少在原则问题上能把持住自己。”为什么官场上先看出身,再看师门,这都有一定道理。

    兰陵咯咯一笑,“刚还一本正经地说点人话,现在门阀嘴脸就露出来了。民间提拔的不可*,那刘仁轨怎么说?”

    “异数!其实刘仁轨也没想象中那么好,不过是出身贫寒得百姓的选票多而已。依理说理,挑出刘仁轨来也不能代表大多数人,而且你心里也明白怎么回事,何必呢。”给兰陵脚丫拨拉一边上,怪笑道,“就祸害吧,赶明真变成全民选拔了,你就哭吧。到时候别说学十六年,学二十六年的都有!心思蠢动的,看谁还好好种地,看谁还好好守边疆,一门心思选拔,漫天遍野所谓一无是处的读书人,骂人都变成你是读书人,你全家都读书人!”

    “去,你全家才都读书人!”兰陵气得豁我一掌,“大不敬!”

    “看,你都不愿意了,还拿我没办法。赶明我街头喊当今圣上是读书人去,绝不会被治罪。”胜了一仗,还当了兰陵面骂了她全家,没办法治我罪,太爽了。

    兰陵气笑了,“没你这么阴损的,迟早遭报应。哦,对了,初十上到西苑上来,前几天李世还提了,好久没和你瞎聊,怪想的。秦钰、程初都不在跟前,你也没几个能说话的人,就看你和李世还投缘些。”

    点点头,没吭声,一提起李世……不管是谁,能谈来也好,咱也不敢不见。

    —————————————分割线—————————————九月初买的娇小可人的比特犬已经四十三斤了,长的方面尖耳(剪了耳朵),胸肌宽硕,四肢粗壮,一表人才。除了好动好锻炼外(跑步机上每天匀速二十公里),和自家狗都相处挺好,因为年龄最小,还常受欺负,从不反抗,只当是个好脾气。

    本来阳光明媚的,拉干草地上让多跑跑,其他几条大的都栓着,唯独觉得它脾气好,放开来撒个欢,哪却惹了祸端。

    因为都是中型犬,所以出门都比较小心,平时这一带放狗的人都熟,谁家啥狗也清楚,养中型犬的人都尽量扎堆,不和人家牵小狗狗在一起。那知今来了个牵土佐的小伙子,生面孔,摸不清狗脾气,当一见有牵超级猛犬的,旁边几个熟人赶紧把狗都栓起来,俺也挺识趣地给比特叫回来拴好,几个年龄大的还专门给小伙交代土佐爱伤人,尽量少在人多时候遛。

    小伙子嘛,年轻,见别人好言相劝挺得意,当众摆弄爱犬。六十多斤,从体型上看可能也训练过,很威武,摆弄几下,土佐估计烦了,起身朝旁边老高家的拉布拉多扑过去……

    六十多斤的狗,决定出击的话,一时拉不住的,老高的拉布拉多也不是善喳,拉着铁链子就迎上来;狗狗咬仗本来也常见,都在控制范围内,老多自然也起身帮忙拽一下,让小伙把土佐拉走了事,谁知道我家半大比特莫名其妙一下就给铁链子挣断了,疯一样给土佐扑倒。

    这下炸锅了,轮起链子抽几下不松口,土佐被掐住脖子,都开始长喘了,小伙也急了,拳打脚踢把爱犬救不下来,老高及时给手里半暖壶茶水泼过来,比特才犹豫下,老多趁机才把项圈套住。

    土佐伤得挺重,但不至丧命,脖颈上撕了巴掌一块皮下来,已经吓尿了。送了医院,老多掏一半医药费,小伙苦个脸嘟嘟囔囔。开始以为人家嫌少,咱理亏多掏点也罢,最后一问才知道这小伙是借人谁家狗回来配种的,给人把种狗给糟蹋了。

    挺恶心个事,二话不说掏六百大元扔这厮脸上,没抽这他算小子走运。拿人家种狗出来扎势,有娘生没爹养的畜生,早知道当时就不拉开,直接咬死了让主家剁这狗日的指头去。

    ()

第四百五十一章 学子六技

    做人难,做读书人更难,做读书外啥都不会的人难上加难。

    教育的失败,社会的负担,安定团结的隐患,生物进化的残次亚种……即便是这样,即便自己已经变成这样,还是义无反顾地将后代朝违背进化论的路线上推。

    挺好……看来王家幼学可以考虑适当收取教学费用了,光年上先生们房檐低下挂的各种珍禽走兽尸体就能看出个端倪。

    熊掌,还全是前掌,看给先生为难的,都不知道该怎么烹制;瞧瞧,棉褂子还是崭新,这孩子家长一定是我织造作坊的骨干;看这代金卷用得没完没了,不用查,南晋昌分号里就有送孩子上学的假公济私分子;妈呀,这可是花露水作坊夏季才推出的高端产品,多少多年的老客户年底都没拿到货,先生夫人已经开始海用了,回去得追究老四责任!

    颖前脚把聘先生的话放出去,后脚就来了数十位有名的省部级教师应聘,一个个恬胸叠肚斗志昂扬等待面试。主持的钱管家忽然怕起事来,硬拉了二娘子壮胆一同公干,好歹是小侯爷的师傅,说起来长脸。

    “够了,再别闹了。”烦得透透的,既然是王家的学堂,就该站在王家立场的人去教学,弄这么些外人来教个什么玩意,难不成让我一个个都聘为供奉不成?

    “多少挑三五个,今不是王家人,进了幼学也该是了。”颖不担心这些,对自己的洗脑本事很自信,王家上下都被大夫人培养成了近卫军,一个个见颖恨不得山呼万岁。

    “姐夫,我也去幼学。”老四呼啦啦跑进来,话一脱口就被颖瞪得打颤。

    “莫不是去教礼仪?”颖知道老四最近往公主府上忙活什么,嘲讽道,“娃娃们往后都跳了台子上朝嘴里塞吃食?”

    被颖逗笑了,见老四发窘,笑问:“你姐也问得不错,你去了打算教啥?”

    “棉制、酿酒、养蛆、配花露水,反正咱家有啥产业就教啥本事。我又不亲自教,就是觉得缺什么样的先生就直接从作坊里调派。”老四没敢认真,嘻嘻哈哈的态度道,“说起来我还愿意要能写会算的人呢,好教好用,光一膀子力气那种愚夫蠢妇用起来费劲。叫他们从小都学学,往后抓到作坊就是好人力,再都不用发愁熟练工匠太少。”

    咦,这娃脑子灵便啊,虽然说得有点太直接,可也是个办法,好!

    “姐,你看成不?”老四先不问我,直接征求颖的意见。

    “胡闹。”颖倒没否决,喜眉笑眼地给老四搂怀里,“要这么一来,你作坊上到不缺人手了,可万一有人因为这个骂咱王家丧尽天良怎么办?你想清楚,人家送孩子奔了学堂可不是来学怎么用织机的。”

    我一旁点头,这年代还没技校一说,识文断字断到养蛆放鸡上就遭人诟病了:“起码得给学生家长们有个交代,让人家觉得你是教孩子学东西,而不是满世界拉童工。”

    “这简单呢。”老四见颖听得喜欢,也就大气不少,“不是君子六艺嘛,咱们也搞个学子六技……”

    “停,赶紧停!”这借口明显不过关,君子六艺是人家孔二哥依照周礼提的,王家什么身份,就敢恬个脸给学子规定六技,说出去还不给人笑死?

    颖笑得前仰后合,摸了老四头发道:“自家里说笑可以,外面可不敢提,要不然王家没脸活人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任由这些人猪油蒙心的都去考童生,再往后几十年满京城满庄子童生的,要啥没啥,还低不了身份做贱役,谁给家里干活?谁到作坊出力?”老四对颖热衷于教育事业也有看法,虽然还不至于说得这么夸张,可让颖还是有点下不来台。

    “净是胡绉,这么些年满共就出了那几个,那来满京城的说法?”颖见我也点头,支持率大降之下脸上挂不住了,“幼学上可不少给家里添名声,如今话放出去了,收也收不回来!”

    “没让你收回来,”这婆娘,说变脸就变脸,成天光指别人错处,就不许人家说她,太专制,“你得想法给坏事变成好事。名声还不能毁了,老四说得也没错,即便几十年上不会,百十年也差不多了。咱活不了那么大岁数,当然也不用操心那么些事。”

    “夫君这话可说得重了,”颖垂个头,一副受委屈的模样,“妾身可没有坏王家基业的心思,这分明是百年后王家子孙会抱怨妾身如何如何。”

    不可理喻啊,真把自己当慈禧太后,百年后还挨骂,这面子大了。和老四对望一眼,俩人都没敢笑,抽搐了嘴角安慰道:“你是个好脸面的,这缸让老四来顶就合适了。老四,你去找个合适的说辞,咱就给这学子六技搞上一搞,让百年后的王家子孙奉你为神明!”

    说起来容易,够老四苦想一阵的了。颖这边还不愿意,认为老四刻意让她难看,可说来说去又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不占理,心虚地跑来问我到底该不该这样办学。

    “观念问题,与你无关,其实老四的看法也有问题。”笑着安慰颖,家里这些人里就数颖责任心最强,别看一天横行霸道惯了,可若真觉得自己有无意伤害王家利益的时候,决不会死撑着不改,“这观念不是你我能扭转的,看看老四刚刚的措辞,一面说学子六技,一面又把六技顺口说成贱役,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这明明就是贱役嘛。”颖说完赶紧给嘴捂上,歉意道:“妾身又失言了。”

    “没关系,对你对老四来说,这就是贱役。”随手翻开九斤一摞作业,叫丫鬟喊九斤过来,“不过对我来说不是,对九斤来说也不是。没这些人累日劳作,就没咱王家一天天的兴旺。咱用不着感恩,可也不能看不起为王家基业添砖加瓦的人。要善待,要从心里善待他们,不是光做表面上的花哨功夫,那叫敷衍。”

    “是,夫君教训的是。”颖起身立我身旁道了个福,正巧九斤跑进来,颖拉了孩子放了炕上,“听你爹讲道理。”

    看孩子一脸肃穆地坐我跟前,笑问:“想听爹讲什么道理?”

    九斤严肃地摇摇头,根本不明白爹娘搞什么活动。

    拉颖坐下,笑道:“王家的孩子都不聪明,九斤像我,我小时候就瓷笨。瓷笨娃都听不懂道理,得他自己去感悟才是。”

    颖听我这么说,乐得掩嘴笑。这年代不兴大张旗鼓地表扬孩子,最大的赞扬就是父亲说孩子像他,当娘的听了这话心里最痛快。

    摸摸九斤脑袋,和蔼道:“不是想和其他娃娃一起混闹么?”

    九斤怯怯地看看颖,隐晦地朝我点了下头,没敢直接表态。

    “想去就去,等过了年假就去幼学上求学。”朝颖摆摆手,示意她先闭嘴,将九斤桌上的功课都收拾起来让丫鬟拿出去,“孩子既然交了幼学上,就把功课也一并送去,往后为父就再不过问你的功课了。”

    “夫君……”

    颖忍不住插言,被我再次制止,“你不是想让孩子懂道理么?不让他接触人哪来的道理可寻?他要接管这家业,就首先得知道接管的是哪些人。这幼学里的同窗往后都是他能用上的臂助,要先知道怎么和同龄人相处。”说完冲九斤摆摆手,“滚!”

    “老是这么对孩子,”颖见我下了决心,轻轻摇晃我膀子,“怎么事先也不和妾身商量下。九斤去了幼学可就把功课全落下了,学里的先生是什么材料,您心里明白,他们自己都过不了省试怎么教得好孩子嘛!”

    “我也过不了,”笑着给颖揽怀里,抚着她脊梁道,“谁规定先生就一定比学生强?你教、我教、名师教,这都次要,孩子在学堂里是感受那个气氛,而不是呆家里变成痴傻学问人。王家谁都能去做学问,唯独九斤不行。还是那句话,继承家业,就得先知道继承些什么人,而且九斤这么一去幼学,我后面就好派说辞了。”

    “什么说辞?”

    “学子六技……哇哈哈……”

    谁敢说三道四?堂堂王家小侯爷就在幼学里,咱不说这是六技,统称为手工课程。

    鸡为什么吃蛆就耐病?同学们,这看似简单,可连发现这规律的王家侯爷都解释不清楚,侯爷很期待有人能揭开其中谜题,把道理讲给他听。这是生物课,当然,并不局限与蛆和鸡,而大名鼎鼎的周神医也会定期到幼学给孩子们教授其他牲畜的喂养、管理常识。

    洁白的棉花是怎么变成结实耐用的棉布的?同学们,尽管我们其中很多人还穿不上布料,可王家侯爷期盼在不远的将来,我大唐子民个个都能感受到棉花的好处。这不是一两个人能成功,也不是咱们庄子棉织作坊的叔叔阿姨努力就能办到,要汇集大家的力量与智慧。希望我们在坐的每一个人都能积极参与进来,为大唐美好的明天而奋斗……好了,今天校方专程联系到织造作坊的大管事达莱老师,让她带了大家一同去作坊里参观学习。来,王九斤同学走在队伍前列。

    夏季到来了,蚊虫肆虐,不但对我们生活带来不便,还容易传播疾病。为什么会传播疾病呢?这个下次会请周医生给同学们细讲。王家侯爷为了让同学们免受蚊虫之害,特意给本校所有师生统一发放花露水一瓶,大家现在就去本庄的花露水作坊领取,顺便让作坊里的……老四和二女都不适合讲解,就让管事大叔带领下参观花露水作坊,大家说好不好?来,王九斤同学走在队伍前列。

    多生动的教学方式?多丰富的教学内容?除了本侯爷谁还能想出这么缺德的教学目的?对,以后每天都必须有一堂手工课,孩子们可以用校方提供的廉价手工材料来制作各种小机具,农业的也行,织造业的更好,包括简易蒸馏设备等等,从小要养成动手动脑的好习惯,往后才能成为王家庄子的合格建设者。

    明就在幼学门堂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对联上加个横批——做一个有用的人。具体什么叫有用的人,我会派一个有名望的人按照我的意思给全校师生做全面传达。

    颖和二女一脸仰慕地望着我,叹为观止。这夫君嫁得可太对了,看来做一个有用的人不如嫁一个有用的人。

    这是什么?是正义的化身,智慧的结晶,是伟大舵手李治陛下身边第一艄公王子豪同志呕心沥血之伎俩,于民于己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等孩子长大些,家境好的,有出息的会筛选出来重点培养。或许能得到王家侯爷力荐进入工、农、织造等高等学院深造;而资质差的,家境贫寒无力求学的就全部进入王家承办的狭义技术培训部门,培训结束后作为新鲜血液进入王家各项产业。当然,不能做得太绝落人话柄,内府,工部等对应部门也可以分享一些,但王家保留优先签约权。

    “去,拿纸笔来!”趁了众人敬仰之意未绝,本侯要泼墨挥毫!

    “这是写什么呢?”老四爬跟前看不出个所以然,二女则树袋熊一般骑我背上咯咯笑。

    “怕是画砖料呢,方方正正,垒墙啊?”颖一边嗑着西瓜子一边看我画格子。

    一气呵成,不给她们乱猜的机会,“本侯钦定王庄幼学课程表一张,夫人接旨!”

    “可不敢胡说,”颖狠狠捶我一下,拿了课程表看不出个所以然,“什么乱七八糟。”

    “笨!学五天歇两天的那种。休息的两天让孩子们帮帮家里农活,跑跑闹闹的,顺便布置些野外作业,随季节而定。春季可以让孩子记载自家麦子的生长过程;夏季可以让孩子去池塘里记载新投放鱼苗的投喂规律;秋季则可以找有经验的园丁来介绍果木培育采摘要领;冬季就随了周医生去牲口棚学习牲口增膘越冬的独特技巧。以此类推。”学习娱乐两不耽误,既让孩子经历了学堂里开智的过程,丰富知识,开拓了好奇心,激发创造力……我当年就该当教育部部长!

    我这边说,老四和颖就那边记,两份都揣了怀里随时拿出来修修改改,不时垂询下九斤的意见,九斤乐疯了,这傻孩子。

    “二娘子每五天去幼学带孩子们出一次操,其他时间里由九斤领操,”得给九斤在学堂里树立威信,虽说是学生,可也算是个武林高手的胚子,胳膊腿比同龄孩子都壮实一截,出拳踢腿已有大家风范,至少他师傅是这么认为的。

    颖点头,她比较爱标榜文武双全,这也合她心意。

    “在幼学里要有当头领的样子,尽量不要和学友发生争执,即便争执也得独自解决,不许以众凌寡!但凡让我知道你仗势欺人的话……”有些话得给九斤说到,学园里就像小社会,也会有小弟跟了他混,也有不服气的等了给他下马威,挑拨离间看风景的大有人在,别以为小鬼们脑子简单,一个个鬼精鬼精。“记住,尊重师长,要容得他人错处,哪怕觉得师长有错处也不能反驳,只可以回来偷偷给为父讲,不许在外宣扬。”

    九斤在家里学的东西多,我又教得细致,有些地方难免比老师掌握得纯熟,不能让他生了高高在上的想法,变得傲慢自大就不好纠正了。

    颖在旁边听着,我说一句娘俩就点一次头,弄得我乱傲慢自大。

    “从今天起把衣裳换了,年上这段时间先习惯下幼学里孩子们的穿着,不要绫罗绸缎的跑来跑去,这样会让别的孩子打心里不接纳你。”

    “眼下也没个庄户孩子的穿戴啊,”颖这当妈的不愿意了,大过年给孩子个庄户打扮,带出去没法见人。

    “又没让你立即就换,先找人裁剪一身,没事就穿上蹭蹭去,弄脏了多浆洗几次就顺眼了。你见幼学上有几家穿得干净平展的?”这当妈的不开窍,光知道打扮孩子,就不知道未雨绸缪。“哦,还有,不许欺负女同学。”

    “哪来女同学!”颖先笑了,“谁家学堂里女娃家家的乱跑?不成体统。”

    “这不行,王庄建设面前人人平等!”少了女的少一半劳力啊,再说织造作坊里大部分是女性,达莱偶尔还抱怨有的女人死笨,教多半月还上不了机,效率提不起来,“我觉得有必要开女科,就是不学那么多东西,刺个绣女个红织个布是起码的,尤其织布!”

    “这是迷了心窍,”颖有微词,小声嘀咕,“头次发这么大善心。”

    “再议。女人能顶半边天,好劳力不许浪费,逮住谁是谁。”搓搓手,日头也落一半了,得想想女生怎么安排了,能利用都利用,还不能让人反感,想想,得好好想想,“来壶好酒,九斤陪爸喝两口去……你不许管,大过年的,天伦一下都不成。”

    ——————————分割线——————————写得肚子饿,发现今就吃了一顿饭,咕噜噜乱叫。眼看就元旦了,说话新的一年就到了,可明还有四章,今给大伙拜新年有点早……

    既然已经定了,可以给大伙们透露下。《唐男》的确在走剧本,而且日程安排得非常紧张。虽说头次参与这事,老多觉得非常有意思。毕竟是老多初次写作,什么经验都没有,什么都不敢想,当时谈的时候也遮遮掩掩的没底气,呵呵。

    现在和导演编剧都混熟了,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关键自信又回来了,也进行到这个地步,可以给大伙们说说了。的确挺忙,忙工作,忙了配合走剧本分集,又要赶字……更提不上更新的速度,这老多都没脸说了。

    其实中间也没偷懒,就是颠三倒四地顾此失彼,关键时间没安排好,是老多的错。下月中下旬肯定能恢复以前的更新速度,也保证在年前用最大的努力,在老多能力之内将完满唐男结局,不会给来年留遗憾,一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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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二章 模范乡

    自我来看,正月天里喝酒是比较乏味的。天气冷,万物蛰伏,若再没点雪的话,即便是喜气洋洋的大正月也醖酿不出兴致,除了举杯贺年,遥祝个万事如意之外简直一无是处。

    就算稍微有点景致西苑里也同样,李世表情看起来寡寡的,除了三五不达调的几句文绉绉贺岁外,就是指了暖阁外几处还带着绿气的植被乱问,这是啥,那是啥,就好像他从来没见过万年青的感觉。

    明显是心里有事没了,又约了我不得不来的样子,当我愿意来啊?兰陵也不知跑哪去了,周围连个活跃气氛的人都没有,俩老爷们一举杯先傻笑,嗯嗯啊啊地说点不着调的火星话,就干了……

    以前很少见他这个样子,不知道大过年又碰了什么晦气,叙话都叙得没头绪,智商有点跳水。

    “子豪家里有三房了吧?”李世见实在打不开话题,冷不丁就出了这么一句。

    我爱娶几房关你屁事?最烦谁没由头问我家务事,老爷们在一起就不用这么八卦了吧?假装没留意听,正被园子里一大群花麻雀弄得心烦,哗啦一下来了,呼啦一伙又飞了,可这几年朝廷明令禁止捕杀飞禽,弄得一帮子小土匪变得肆无忌惮,明显是抱了冲击暖阁餐桌的打算。

    “小心,又来了。”桌上拈了块陈皮糖很不友好砸了过去,镇压反革命暴乱的气势让麻雀有所忌惮。

    李世呵呵一笑,桌上捏了块点心揉碎了撒了外面,“该吓唬时候不能手软,要不这一个个都敢翻天;可又打杀不得,总该还是个安抚才是。可安抚完,它又起了跳上台面的心思,就这么周而复始。”

    “拉锯嘛,总不能任由了胡来。毕竟大多时候还是招人喜欢的,偶尔上次台子蹦达几下也无伤大雅,总是看你心情。”现在鸟鸟都胆大,麻雀还没那么个魄力,可黑老窊(乌鸦)就敢从人手里抢东西吃,尤其你吃肉时候它就敢扑。

    “怕是这么个说法。”李世忽然笑起来,又拈了块点心囫囵扔出去,麻雀们简朴,明白这是喂食,呼呼啦啦围上来不带浪费的,拖家带口越积越多,“就像现在这模样,只要它不存了跳上台面的心思,我倒情愿多撒些吃食出去。”

    “这心思可要不得。”赶紧制止李世的愚蠢行径,解释道:“话是这么说,可这么一来却坏了老天的安排,这天下万物虽息息相关,却各有生存之道。比如这麻雀也时常糟践庄稼,可大多时候是有益的,只要不干涉,它就能把这个益处年秋万载地带给我们,这叫益大于弊。

    可一旦人为投撒吃食,它就变了习性。捉虫多累?糟践粮食的心思都淡了,就等你投放,你今喂了他喜欢,明不喂他饥一天也能过,后儿再不喂它就生了扑下来夺的心思。习惯养成了,你指望它改就难,可不改又成了祸害,到时候危害一大,也不得不下杀手剪灭。”

    李世绷个脸点点头:“子豪今才给这理说透了。说起来这也怪不得人家,始作佣者竟是自个儿,这错处不好挑,谁都不认这错,下杀手时候到理直气壮,这就是人呐!”摇摇头,“其实这就是人聪明的地方,都知道有错即改是正途,可事到临头文过饰非总比低头认错的时候好受些,说不定还能力挽狂澜。飞禽走兽就没这个本事,它们错不得,错了兴许就再没命活下去,所以侥幸能有改错的机会就绝不放过。”

    李世盯我看了好一阵,直到看得我有点不好意思才缓缓道:“满京城里都知道有这么个王将军,虽顶了个将军的头衔,可农学、织造学上搞得风生水起,即不进朝堂,又不媚权势,行事间懒散,言语间轻浮,提笔写不正名号,翻书看不懂文字,说是祖坟上冒了青烟才三世出了这么个宝贝,还三番五次地有人谏言上书,得给这王将军再加官进爵才能抵了他的才干。”

    这话我爱听,咧嘴笑得欢畅,尤其加官进爵最欢喜,虽不想搞得满京瞩目,可偷偷进上一阶还是有必要滴,不沾实权的那种最好,沾实权也无妨,消极怠工后总会有人替换。

    “看来可说到子豪心里去了。”李世见我表情畅快,不由大笑道,“以子豪的功绩而论,倒担得起这加官进爵的缘头。如今是侯爵吧,再上一层可就是公爵,可为什么封赏这么大的爵位,这就得公布与天下了,不然难以服众。”

    “再议,再议。”公布天下就太过分,难不成连养蛆也算进去?这说起来不好听,九斤往后还要做人,一说就是父辈养蛆有功,得享国公,那多没面子,“小弟是个俗人,俗人就喜欢俗事,还达不到漠视荣华富贵的修养。”说着摸摸下巴,嬉笑道,“以小弟如今这年纪,得个侯爵就谢天谢地。不能说一下做到头让子孙没了盼头,说不定王家三五代上就有子孙凭借自个奋斗得了公爵去,这才扬眉吐气。”

    “是这个理。”一番毫无头绪的攀谈让李世活跃过来,有了心劲,谈话也豁然开朗,随手斟了一杯朝我一举,“说来还真喝不了子豪独创的那个烈酒,也一直搞不清为何有个高度酒的叫法,可怕的是竟一点就着,如今总有人在吃食上点这么一下,说是年上图个吉利。”

    挺好,当年甜碗子里化糖霜的手段竟然成了民间年俗上的仪式,这就算名垂千古了。往后不管谁,只要点甜碗就会想起王子豪来,很有面子。得意忘形,喊侍女上份甜饭,当了李世面前这么一点,蓝旺旺立刻火焰蔓延整个盘子。

    雪白的糖霜滋滋作响中迅速融化,高温带出甜饭里各类蜜饯果脯的甜香气,混合着酒香扑面而来,连同李世一起,都眯了眼几个深呼吸陶醉其中。

    混同各类蜜饯,即甜且糯,口齿余香,一盘子甜饭瞬间就瓜分个干净,意犹未尽。

    “百姓可没这个口福,”李世稍显遗憾地饮了口热茶,“这一盘子下来得下不少功夫吧。”

    “不然,”李世这种人都这号毛病,总是吃饱喝足之余才显得忧国忧民,现在连刘仁轨都这坏毛病,有脱离群众嫌疑,煞风景,“别家不知道,小弟庄上的庄户年上家家都有这个,款式用料和西苑里也差不了多少,就是撒不了这么些糖霜罢了。”

    “是么?”李世有点不相信的样子,指了桌面上几个菜追问道,“子豪是说百姓也能有这么些吃食?可价值不菲啊。”

    “倒是没有咱们吃的讲究,尽量让自己吃好点而已,几盘荤菜几盅酒还是有的。”其实王家庄子上前两年都这个伙食了,没必要招摇,反正年里多几个荤菜也常见。

    李世笑着指指我,摇头道:“该是信就不论,该是不信就得看个究竟。耳听为虚,此刻天色尚早,不若去王家庄子走走,看看民间怎么个过年也好,总比待了这死气沉沉的园子里喂雀雀来得有趣。”

    这号人,不管他是谁,正月里说出这话就该挨打。不相信也罢,可年里闯了庄户家里问人家吃啥就过分了,就是吃蛆和你有个狗屁关系。可李世这人怪脾气,话刚说完人就起身了,也不问我意见就招呼侍女准备车驾,没头没脑拉我出门,连兰陵那边都不告辞一声。

    脑子里有疾病的人就不该招惹,不过这厮的车还是很对我脾气,外面看着没特点,也就朴素平凡的那种,一进去开了眼界,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干鲜果品比我家的还精致些,这荸荠就算了,丸子大的干龙眼可是值钱货,一气吃到上火,不给他省。

    “陇右那边的雪梨啊。”后悔龙眼吃得过火,这才瞧见还有梨子,不知道胃里还能不能塞个进去。

    李世拿起来喜欢地看了看,又放回去,“听说还是你们农学在那边搞的。陇右好地方,一年四季都有出产。说起来这农学的分量不亚于数十万大军呐。拓土开疆不过是个说法,世间总有个轮转,你有兵强马壮的时候,别人也有,三五十载是你的,三五十载又变了他人盘踞,都来争,都来打,打完杀完就撂过去,有什么用?”

    不吭声,我还没有参与这种话题的权利,说错就是重罪,重罪就得玩完。

    李世见我默不作声,豪爽一笑,“不怕这道理偏,就怕人想得偏。谁都不说,可谁都明白这道理,偏就装聋作哑地报喜不报忧。今打了谁谁,明又打了谁谁,自打我朝立国,这周围怕找不出个没挨打的,打起来顺手,打完劫掠一番就得胜还朝领功轮赏了,倒也各得其所。”

    “……”无语中,几个老爷子要在跟前听了,非活剮人不可。

    李世见我紧张,摆手一笑,“车里没别人,爱吃龙眼就多拿几个,我又不喜好这物件。总归不能为吃个龙眼就把产龙眼的主家也打上一顿吧?”

    点头,我还没有暴虐到这个地步。

    “所以说,如今出兵都成了习惯,打习惯了,可笑的是就有因为吃龙眼的道理就出兵的由头。不挑这些道理不行,挑了道理也不行,总有人拿出太宗如何如何来念叨。”说着里李世自己都发笑,叹道,“就好比前几年平灭西突厥,当年谁都知道是冒险,可就没人敢大声说出来,圣上都不敢。那边捷报回来都多半年了,竟没人议论该怎么安置。太远,远得都不想料理后事,那当初何必劳民伤财的大军西征?就为了炫耀武力而不顾百姓死活?”

    不管李世什么身份,该说的我还得表态,弄得过于被动也不好,“可事实证明当初是对的,说明圣上眼光长远。若西突厥不灭,如今哪来陇右毫无顾忌的垦荒?就这雪梨也保不住正被西突厥望族猛啃呢。”

    “这倒是,”李世表情转变迅速,又笑起来,“若圣上听了这话,保不住就给子豪加官进爵了。说是长公主的想法,是农学在那边力保耕种后有收效,总之都是圣上裁度有方,怕逃不出这英明二字。”

    赶紧点头,山呼:“圣上英明!”李世眉开眼笑。

    正值午后,农户们吃过年饭都在谷场上扎堆晒太阳,一个个抱怨冬天不太冷,即便正月里上也不见有春头雪,只怕出苗了来个倒春寒就恓惶了。

    见我过来都赶紧起来行礼,三五个老大爷坐久了一时站不起来,忙挣扎着道个年喜喊身边的小年轻扶自己一把。

    李世见个老头摇摇晃晃,上前掺了一把,顺口问道:“老人家贵庚?”

    “没耕!”老头耳背,说话声难免大,“孙子才去公社领牛,队上管事说过了十五上一起耕,单门独户干得慢!”

    李世觉得自己火星了,又不好当众问我,装腔作势地点点头,朝耳背老头笑了笑就在没下文。

    我压压手掌,叫大伙别紧张,该干啥干啥,才领了李世进了庄子。

    走出去老远,李世终于憋不住发问了,“公社,大队,这是个什么编制?”

    “哦,为了减轻农家负担,家里的管家将庄户家的大牲畜啥的都收归统一饲养,谁用谁牵,就好比公家的机具,故起名公社。”现编,反正我当时叫顺口了,低下人也跟了这么称呼而已,“大队就是生产队,将耕地相邻的庄户按劳力人头划分开来,成立互助生产团体,到耕种农收时好分派劳力。统收统种,不耽误节气,又能大大提高劳作效率。提早完成农活后,有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别地生产中去,农家也多了创收的条件。”

    其实是二女和达莱的想法。每年因为农忙,各个作坊不得不给庄户放农假,尤其织造作坊损失最大。为了减少作坊损失,尽量让工匠少休假才想出的办法。将庄子里地劳力分成队组联合劳作,各家各户按田亩多寡出劳力来轮流摊派,规划好后迟早能保持一部分人在农田,一部分人在作坊,合理充分的利用人力资源,家里稍微再出点补贴进去,总之大伙都能接受。

    李世想了半天,似乎能理解其中道理,“算是兵法吧?”

    算是吧?含糊道:“可能是,小弟也不清楚。”

    “一理通,理理通,这就是子豪所谓的活学活用,倒不拘泥,有大家风范。”李世随口表扬两句,立刻就被庄里的干道吸引了,“路好,平整宽敞,走上去扎实。”

    奔上小康的庄子就是气派,砖瓦房不少,最次也砖土混夯的大五间,院墙早就没了篱笆栅栏的,虽然还只有半人来高的传统,可门梁都一间间的大气,还是出门不锁门的坏习惯。

    不用进门就能看清院里的摆设,虽达不到雕梁画栋,可家什都有了漆皮,爱干净的人家在年前都给门廊家具擦的锃明瓦亮,大牲口都牵了让周医生照看了,家家都拆了了以前拢牲口的荫棚,庭院显得宽绰,家禽也多了撒欢的余地,公鸡领了母鸡欺负猪狗时候有了逃跑的空间。

    李世爬了矮墙上看得津津有味,指了庭院中间长木桌道:“这家还是个读书的?”

    倒是像个读书的,整齐码一摞纸张,还有几本教材散乱一旁,“这家有学生,书本都是幼学上发的,还不算读书人。”

    “已经是了。”李世含笑点头,“能出一个识字的,往后几代就慢慢沾了书卷气,该有出息了。”

    “照这么说,王家庄子除过庄主外,家家都是读书人。”

    “怕是。”李世拍拍我肩膀,大笑,“再走走看看,若说这庄子里该是京师最规整的吧。真说这人有没有才干,去他家里看看便知,子豪果是个有才之士。”

    “那该是比刘仁轨大人有才,老刘庄子还比不上小弟这里。”这话说起来挺长脸,有时候自己庄子上溜达一圈就得意,乐意领李世这号人来参观。反正老刘就常来,还常带这个那个的,如今王庄属于样板村落,就盼了刘宰相某日中邪,将王庄改名为大寨才对。

    根本不用看农家的饭菜,家家房梁上掉的肉就说明一切。有吊一条腿的,有吊一串蹄髈的……

    “这怕已经不算殷实人家了吧?”李世猛地被门廊外挂的半扇子猪弄得吃惊,庄户家里已经有钱没地方花了?“你家庄子也有富户?够显摆的。”

    “不显摆,这家就是杀猪的……”屠户今年生意好,玩命杀了腊月二十三上,估计杀得过了头,这半扇没卖出去,就只好这么了。

    李世指了屠户家门头上贴的纸联开始笑,“竟是个有学问的屠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屠户上进心可不是一般的足啊!”

    “抄的……”屠户如今和周医生耳鬓厮磨久了,也沾了点文气,感觉不能和庄子里的俗人相提并论了,就给幼学上的励志话贴了他家门梁上。别说,这么一贴就见效,屠户家的二儿子就中了童生,从此再都没取下来过。

    “想不到还有这么个典故。刚过来时看你家庄子的幼学正扩建,怕就是这屠户带来的好名声吧。”李世不由感慨起来,近前反复诵读着这八个字,叹道:“所谓仓廪实而知礼仪,衣食足而知荣辱,管仲纵有百般不是,这话却是正理。”

    点头,人就该是这么个样子。

    “不易,”李世不禁摇头,“不能指望人人都是王子豪,也不是人人都有幸能住了王家庄子。不指望人人都能学王子豪,却指望大伙都朝王家庄子看齐,刘仁轨不是也在学你么?”

    听我一愣,“哦?”

    “是兰陵长公主闲聊时说的,”李世不经意笑着圆了一句,岔过话题道,“去幼学里看看,既然屠户家都出了童生,这学堂可不简单!”

    教职员工都勤快,那边墙还没拆完,这边教室里新课表都贴出来了。李世没见过这么古怪的课程安排,尤其对做个有用的人的定义更是百般追问。

    有用嘛,我认为第一就是对王家庄子有用,当然给李世不能这么解释,首先是能为大唐建设能贡献一份力气。

    读书是有用,可读一辈子书不见成效就有害了。所以孩子们在读书的过程中还要通熟谋生求生的技能,要从小灌输行业平等的思想,只要是利民利国的技艺就应该受到尊重,大丈夫想行立于世间就必须有一技傍身才行。

    李世只听我讲,不插嘴也不评价,偶尔点点头附和下,直到我给这课程表的细节都讲述清楚,甚至包括为什么要五天学习两天放假的原因。

    李世指指课程表,“这么说来子豪早就有过这么个想法?”

    摇摇头,事关下一代的福利,行得端走得正,没必要隐瞒。将和兰陵谈论过的某些细节也和盘托出,并将自己觉得不合理的地方也一并诉说,感觉李世是个能听懂道理的人,至少没有兰陵那么迫切的功利欲。

    “不是对科举有看法,”这话得事先声明,不能因为表达方式上的欠缺而得罪人,“是好事,绝对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可小弟觉得要能再更细致地规划下就更好了。国家需要建设,各行各业的人才都不能欠缺,这一定要考虑全面才是。而科举上虽然也有细分,但还是以明、经、史、算为主流,这样会给民众思想上造成拘束,认为除过这些再不用学别的技艺。久而久之,而后的读书人反倒成了国家累赘。”

    李世不吭声,顺手拿起教室里残剩的纸笔,将课程表照抄了一份。

    “其实小弟也是个想法,”见李世认真,赶紧把话说到头里,“毕竟王庄附近就这么几个学生,也敢这么弄,就是个摸索,不见得别人就能遵崇。”

    “摸索说得好,改制就是摸索,好坏还两论。既然子豪也是摸索,何不就将自己的想法呈递上去?”

    “嘿嘿……”搓搓手,扭捏道,“乡下人,没那么个胆识,李兄见笑了。”

    “乡下人的胆识啊,”李世笑着给课程表折叠起来纳入怀内,“这人呢,要么有胆无识,要么有识无胆。前者就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京城人,后者就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乡下人。无妨,该进城时还要进,乡下可容不下子豪这大神。”

    ——————————————分割线——————————————抱歉,抱歉,一早起来发了个小总结就打算码字更新,忽然杨凌那边的项目上出了点小事,大礼拜的就跑去处理,一弄就二半夜上才回来,又冷又累的没了精神,到头就睡了。

    年底年初状况多,还都刻不容缓,大伙担待下,受累,受累。

    ()

第四百五十三章 恶疾

    不管什么年代,想要成事就得先学会炒作,就是架起巨锅烧柴禾,等油半热了,滚好的元宵朝里面一倒,吱吱哗啦地滚上一阵子,等元宵膨了,焦黄了,大漏勺朝里面一抄,酥脆香糯的分发给垂涎欲滴的食客,你就可以出名了。

    每到这个时候,钱管家总用金刚二指禅从大漏勺里迅速抢下几个看起来比较壮硕的,转眼就塞给身后流着哈喇的俩孙子。胡账房和伪新罗小妾生的小儿子还没孙子年龄大,一旁以长辈的身份指使五大三粗的晚辈给自己抢元宵。

    家里的仆役还没开始分派,钱管家俩傻孙子已经捂了嘴开始叫唤,赶紧一碗凉水灌下去,再看就一嘴的燎泡,老管家恨得上去就两巴掌。

    桂花的,挑仁的,芝麻渣子的,果干蜜饯的林林总总,一年难得喜庆一次,庄子里庄户自发筹备的花灯也打得通明,吸引了临庄的人都来混热闹。又兼如今附近读书人多,夹个字谜弄俩小奖品也成了南晋昌赞助的主力品种,卖不掉的陈年宿货都拿出来换了名声,大正月哪怕得一把丧坟香都喜笑颜开,图个吉利嘛。

    “这缺德了!”九斤贤圣了,一呼啦连猜对几个,五、六包丧坟香拿回来显摆,被颖抬手就赏个五百。

    “正月还没过完就打孩子,”给九斤拉一旁,反正这几包奖品是不得人心,悉数塞孩子怀里,“去,给钱爷爷送去,他正点爆杆,用得着。”

    如今这爆杆已经发展到四、五代上了,再都不是点堆旺火朝里面塞着暴力点燃,造纸作坊里的麻纸混着减了料的黑火药搓成的引线,这边点完赶紧跑远,捂了耳朵光等着听响,已经有了炮仗的雏形。

    不光这样,近些年大兴土木的地方多,南山运石料的营生一天好过一天,工部为配合基建需要,已经开发出简易的石料崩子,虽没有二十一世纪的雷管那么大威力,可这年代上就足够了,打矿井的部门得了不小实惠。

    “老钱没完了还。”颖听得外面一声接一声的震响,有点不耐烦,“哐嘡到这会,鸡犬不宁的。”

    “高兴就好,这么大年龄也没个爱好,就过年能滋润几天,子时上十五一过可就待来年了。”这年代孩子们可没资格动爆杆,都是家里年长的动手,老钱算是王家年龄最大的,一来是放这个过瘾,二来也向众人显示超然的身份,身心具醉难以自拔。

    颖笑笑,拉过个布袋朝里面翻翻,若有所思地念叨着,“九斤去学堂里可不好教呢,带了九斤见了学堂的几个先生,一个个都问了,说跟了哪个进度都不好。”

    “进个啥度,扔给先生就行了,收学生还这么挑拣,咱养他干啥?”明明就是不想收,关键王家侯爷在学术界名头太盛,而王家夫人又是有名的才女,这俩人生的孩子不自个教,扔幼学就让先生头疼了,怕教得不好主家怪罪。

    “也罢,毕竟吃哪口饭都不容易。”颖见我执意送,也不劝了,“明夫君又要回去应差,早些歇息。”说罢喊二女过来收拾床铺,自个则将布兜子又规制一遍,九斤的物件都备好塞进去。

    这会还睡不着,翻来覆去想些不想干的事,一会是李世,一会是兰陵,程初、秦钰的也晃过去几回,郑弘也该出兵了吧……没个消停。身边关系不错的几个都跑去挣战功,崔彰就狡猾狡猾滴,给外邦的财富玩命朝他崔家里揽,想想就眼红。

    李世这人……其实是什么个职位都无所谓,是吧?对这个家伙印象不错,可很自觉地不朝深处想,既然人家觉得有必要隐瞒,咱就只当他是个工部小吏,再追究没意思。是谁都好,想了,哪怕想到了,也对我没一点好处,就这么维持这最恰当,起码还能保持一条关系。

    至于别的就没那么闹人,武承嗣、武三思这堂兄弟俩已经回京多日了,虽不常露面,可年上还是朝王家跑了一趟,除了不值钱的废话,到啥话都没说,就是念个旧情,很感激当年狼狈出京时候我送他们那一程。

    根本不用什么历史知识,稍微明白点的人都能看穿其中道理。不管是贺兰敏之还是魏国夫人,这休戚与共的兄妹俩估计没几天好日子过了,俩都闹得不像话。

    贺兰敏之怎么闹,这都可以归类到顽皮里,当面教训几句都不要紧,可魏国夫人就没这么好发落,滚到龙床上许久了,打狗还看主人,何况暗地里还有兰陵这么个援手。武MM要拿她做法,这险冒得不是一丁点。

    不过我是对这类女人没多大好感,要不是兰陵这边的立场,我恨不得早早给这骚货拉出去活埋。抢男人的多了,可抢亲姨妈的男人就过分了,没这么下作的,虽没见过,可也能想出这女子的模样,前凸后翘,床上一滚就前后一块喷火那种。

    一想起喷火……估计前几天李世的龙眼吃得太多,这火就燃烧,顺手摇摇身边的,二女咕唧咕唧就钻过来了,俩人刚动了那么一两下……颖就开始喷火了。

    好家伙,这累啊,明知道我明天还要应差,就没说放我一马,见不得二女偷个独食,她心里还不平衡起来,三下五除二就给人弄得一身排骨了,榨汁机都没这么见效,贴我耳边还鼓励,再朝前动动……

    “再朝前动动!”后面那厮急了,也不知道给谁家送啥,被堵了前街沿子上一个劲催促我在前面用力挤。

    反胃啊,若不是骑在马上,早就抽刀剁他了。大老爷们说的什么流氓话?没看我被两边人夹得死死,马都下不来,还动个屁!

    一早就晦气,偷懒不想绕城门,直接从排坊上抄近道去农学,哪知人还没出来就被军兵堵到里面了。没听有人造反啊,这么大排场过人,早知道走城外了,看这一时半会还出不去,倒霉,新年伊始就迟到。刘仁轨的长脸能拉到脚面上,不可不防,心一横,手里掏了兵部腰牌,伸头朝街面上‘嗷啊’喊一嗓子,乱糟糟的队伍立刻安静下来,齐齐扭头朝我看来。

    手一扬,一脸威严地朝众小白喝道:“云麾将军奉公办差,闲杂人等速速退让!”

    这威风啊,百姓们谁见过这个,看这将军横的,就差抽刀砍人了。前面的俩委屈回过头来告饶道:“俺们也是送石灰的。”说着也给我亮了亮不知什么地方的通行腰牌,“还是给兴庆宫上送的,你横什么横啊!”

    “哦,那就算了。”看来人家比我急,后面那位还一个劲地喊前面的挤一挤,被我仨送石灰的大爷破口大骂,吓的再不敢吱声。

    这边还没消停,身后队伍不远处也传来:XX都尉奉公办差,闲杂人等……

    话还没落,仨送石灰的又一通臭骂,都尉再无声息。

    我*,牛人都堵一起了都。前面个将军,后面个都尉,还有俩比将军还横的石灰民工,不知道坊间闹腾什么。

    身后那位被骂焉了,推车一放蜷坐了车把上,顺手给车上个大肚子陶罐打开,顿时香气四溢,里面顺手掏了半只热腾腾的熟鸡出来就啃。

    原来是个卖坛子鸡的,一早出来也没怎么吃饭,闻了这味道,又看这人吃得乱猥亵,馋得直咽口水。后面那都尉吆喝几声就买了一只开始撕扯,周围几个也忍不住了,问半只卖不,有俩人凑钱买一个的,不一时周围吞咽声一片。

    我和俩石灰老大才骂过人,不好意思低三下四购买,可眼见这一坛子就快卖完了,弄得心里七上八下。

    “嗨,卖云灰的,”前面那俩实在受不了了,跑来和我商议道,“我兄弟俩凑钱买三只,送你一只,咋样?”

    “好,太好了!”话音未落,俩人扭身就给一把铜钱递过来,“快买,迟了就没了!”

    “不,我掏钱买仨,你俩一人一只,咋样?”这俩还鸡贼得不行,明明骂人时候比我骂的时间长,反倒让我低三下四出面买东西,太坏了。

    “好,那你买四只才行,前面个兄弟还没吃呢。”

    不还价,四只也不贵,掏一把钱递过去,那俩坏蛋硬是从前面举了个小孩过来问小贩购买,太有心眼了。小贩不为意,喜滋滋收钱,看来不用赶到西市也能把极卖空,一早就大发利市。

    鸡拿手里还没来急吃前面忽然就放行了,俩石灰败类欣喜朝我一拱手,跟白痴道别,我提溜个整鸡气的就想打人。

    一进织造学,鸡还没藏好,刘仁轨就出现在身后,看来这老不死没等到我,专门跑我地盘上蹲点守候……赶紧给鸡送上去,“热的,刘学监趁热垫垫,昨晚想给您带点特产来着,一早走西门上才发觉忘了没拿,这不,专程回去又给您捎一次。”

    刘仁轨点点头,大方接了过去,“谢过子豪美意,今早坊间路不好走,老夫也迟到一阵,倒是身边没卖吃食的,这鸡就笑纳了。”说罢提了鸡,满意地点点头,飘然而去。

    *,什么世道!这老不死自个来晚了,生怕坏了多年早到的好名声,跑来看我是不是先到……然后如愿以偿地混了只鸡走了,气我一阵哆嗦,舔舔手指上留下的油腻,味道还行。

    我要发飙,肇事者揪出来,派探马,喊常贵,都这样了竟然不知一早发生什么变故。算了,年后第一天无聊之极,老子亲自出去打探。

    “谁出事?”咱有混八卦的地方,军伍上那帮人都眼观六路的,今早既然过了兵,那这边肯定有知情的。

    “周公府上的变故,大快人心啊!”立刻有八卦同僚蹲过来汇报,“天不亮就报案,魏国夫人无疾而终,这下天下太平了。”

    “无疾而终?”这女子才多大年龄,无疾而终的感觉就不对劲,你说她再活个四五十岁还有人信。

    “管他怎么终的,难不成还送了验尸不成?谁敢验,验完咋办?”跟前又来一位,一脸老成,很忧郁的那种表情道,“验就是事啊,明白人不说,说的人不明白呐!”

    “老哥看来是个明白的?”

    忧郁大叔点点头,“可不敢乱说去,咱兄弟们心里明白就成。”说罢忧郁的眼神朝四周扫了扫,“记得以前有个叫虢国夫人的不?就是当今娘娘的亲姐姐,也是今早香消玉损的魏国夫人她娘。”

    附和点头,这事咱了解。

    忧郁的点点头,“一个样啊!当妈的怎么死,当女儿的也怎么死,这是传下来的病症啊,医不好的那种恶症!”

    看来这忧郁大叔有两把刷子,一眼就看出是家族病史,可旁边仁兄利马指出其中BUG,“那当儿子的咋没死,还报案呢?再说了,既然是亲姐妹,娘娘也安康得很……”

    “不敢胡说,都各忙各的吧。”忧郁大叔很机敏地关闭了八卦论坛,临了还嘱咐道:“肯定是病症,可不敢瞎猜。”

    病症?没看贺兰敏之的疯魔了,这妹妹一倒下就没了依*,武承嗣兄弟又回京,明显就是针对了他这周国公宝座,满世界喊了要面圣,弄得大伙都不敢搭理他。

    估计不是那么回事,武MM只怕脱不了干系。不止是我,满京城的人都这么个想法,可兰陵面却若止水的正手把手教甘蔗弹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快把才学的曲子给……”兰陵指指我,她如今不当了孩子面喊我先生,这爸也说不出口,就这么含糊其辞的一比划,“给……弹弹,今个儿可费了为娘不少功夫呢。”

    甘蔗乖巧,尽管曲子听起来生涩,可表情动作都演绎得到位,招人喜欢。

    “还是你娘厉害啊,才几天就模样是模样,调子是调子的。”都爱看自个儿子出息,甘蔗起码从基因上继承她娘一半才华,我这半要超常发挥的话这孩子就无敌了,“好好学,总有一天比你娘强。”

    “已经比我强了,”兰陵摸着甘蔗头,怜爱道,“我这个年纪上比笃娃差些子呢,这曲子学了足足三月才能成音了。去,将年上画的那些东西拿来给……看看。”

    甘蔗前脚出门,我后脚问道:“知道不……”

    “正月没过,谁想和你谈论死人?”兰陵打断我,直接就把话题转到甘蔗的绘画天赋上,“怕是继承你的本事,年上才发现甘蔗也爱画,不过可比你强多了,至少是个狼头。”

    兰陵冷静得有点过分啊。韩国夫人身后既然有她扶持来对抗武MM,这猛不丁死了,多少该有点想法吧?可从兰陵脸上一丝战友情意都看不出,多少是条人命吧?

    兰陵见我端详她,笑着一挥手把我挡开,“好了,别这么个怪样子,让孩子看见不好。”

    “你也不进宫去安抚下?”既然和武MM不合,趁了李治痛失爱那啥的时候劝慰几句,顺便载个脏嫁个祸的多顺手,无动于衷待家里错过机会就可惜了。

    “安抚谁?痛失侄女的皇后娘娘么?”兰陵挑了嘴角笑得轻慢,“该你管的你管,不该你管的就少插言,今天可没人要你来安抚。”

    “咋说话呢?”

    “不听,不看,不语,别人怎么论断是别人的事,且看顾自家孩子多些。甘蔗的画难道还比不上个狐媚女人中意?”兰陵拍手起身盘坐了琴前,一袭翠绿的长裙铺展开来,一片春意,屈指试了试音调,笑意暖人地看了看跑回堂前的甘蔗,朝我跟前努努嘴,“过去坐好。”

    兰陵的音乐造诣不是盖的,听得父子俩眼花缭乱的乱打摆子,说起来颖的弹奏水平和兰陵不相上下,可在曲目的承转起合的处理上就不如兰陵大气……当然,就我这欣赏水平还是偏爱颖那种小巧的承接方式,这和人的欣赏习惯有关。

    有其母就有其子,甘蔗的大作也是那么大气,尤其狼头顶那两只耳朵,有和兔子杂交的嫌疑。其他的方多少能看出是犬科动物,至于眉眼上就有点象我画的那猪,有牙而已。

    看来我父子俩虽然都喜欢这个运动项目,可天资向去不远,夸当然要夸几句,但不能让孩子误以为自己就真能成了画家,这会害他一辈子。

    “多画画兴许就像了,可不能因为这个荒废功课。”

    兰陵一旁掩嘴笑了阵,拿了甘蔗的画左顾右盼的欣赏一会,“算是个物件,想学画也不为过,可想画得传神就得下功夫才是,若想学的话,娘就正经请个有名望的画师回来,如何?”

    甘蔗义无反顾地摇头,“就是学爸,随手画了几张,不必烦劳请画师回来。”

    “也罢,那就和你……”兰陵每次说到这就指指我,“说说,带你春日里围猎一次去。”

    啊?正说画上,忽然就变了方向,怎么就得带去围猎了?我惹谁了?

    ——————————————分割线——————————————这说话就过年了,家里年货还没点预备,好几家子都等了老多一起采购,可总是抽不出时间往炭市街上跑,夫人也催,年上东西一个劲涨价,再往后拖就该买不起了,总不能白菜帮子守到开春吧?

    物价再涨就活不成了,一早的油条价钱都起了一倍,口袋里摸索半天问炸油条的大爷买半根不……如今家里都不敢开伙,朝锅里倒油跟倒敌敌畏一样小心,只怕多倒两滴要了人命。

    挺害怕的,往后得带蒸馍上班了,中午混同事那混两条榨菜就了干馍就算一顿,吃噎住也别喝开水,节电节能,就混口自来水冲下去算了,挺好。

    今个写得有点累,打足精神勉励再码上一章,多买两包榨菜还账!

    ()

第四百五十四章 武力解惑

    甘蔗这么个个头马都上不去,围谁家的猎?兰陵这边还振振有词,说围猎是大事,到那围,多少人去围,怎么围,这都得提前预备;硬说自己多少年都没参与这活动了,心里想的慌;看着甘蔗也长大了,该带他出去见下世面。

    可她一个寡妇家出门围猎招人笑话,最好是王家组织一次大型围猎活动,邀请些熟门熟户的公啊,侯啊的,然后顺便给她母子也捎带上云云。

    说自己已经取得了圣上的应允,并被批准使用骊山的皇家猎场,若我答应的话,索性就邀请那帮人一道前往,反正某某公啊,XX侯啊,早对皇家猎场的设施与猎物垂涎欲滴了,一并叫上也乱有面子。

    “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告诉一声,”不禁有点埋怨兰陵。这年头围猎的确有面子,可手续非常麻烦。首先要上报参与人数和姓名,至于所持努矢、军械都有严格规定,一旦处理不善就可能受到重处。上面批准了,还要拿了批令到选定围猎的地方上通报,和辖区内的有关人员磋商狩猎时日,不能说一猎的兴起几个月都钻山里不出来,那就等了大军讨伐吧,肯定是造反了。

    现在使用皇家猎场就更繁琐了,王公贵族都想去皇家猎场打猎,而皇家猎场也并不是只对皇族开放,像一些有名望的老将老帅都能申请进去狩猎,就因为手续繁琐严格,才罕有人去。

    如今兰陵不知发哪门子飚弄个这怪事出来,她和他哥一句话的事,可我得前后费多大劲才能给手续办全了?许程序不是下人出面能办好的,得主事人亲自出面才能受理,我一天忙得鬼五锤六脚不沾地,哪有那么大精神满世界乱跑?

    “你闹什么鬼?”怎么想怎么不对,知道她有武艺在身,以前也听过她参与围猎的事,可并没有从话里听出她爱好这活动,更别说甘蔗想去。娃这么个年岁即不能骑马跟了大人奔驰,又轮不动刀拉不开弓,难不成就蹲了大本营里等了吃烧烤?何况她也知道我反对这么大批量祸害野生动物,就非得惹我不开心了?

    “待京里气闷,出去活泛下不行啊?”

    “开始不讲理了吧?想活泛了去山庄不行啊?带了甘蔗一起过去,那边打猎也顺手,干嘛大张旗鼓出去呢?你几时和你圣上哥哥打的招呼?”

    “腊月上就招呼了,当时是笃娃闹,我也随口这么一说,圣上就应允了。忙前忙后的还张罗了几天。本说是让左卫上的人陪同一道过去的,可今日出个这滥事,估计三五天闹不出个名堂,左卫上的俩将军怕一个都走不开。可答应笃娃在先,不能言而无信,才想起你来。”兰陵无奈地摸摸甘蔗脑袋,“该去照看狼崽子了,弄完了把昨个拿回来的帖子临一遍,写好拿来我看。”

    弄半天我就是个顶缸的,人家去不了了才想到我,很痛心。

    “不叫你去你不愿意,叫你去你也不愿意,”兰陵气呼呼推我一把,“孩子这么大了,你除过带到东边园子里抱一窝狼崽子回来还干过啥?出去长长见识都推三阻四的。”

    “还不瞒你,甘蔗是我几个娃里唯一带那么远地界的。九斤都是他师傅领出去乱窜,我从不管他。”这能怪我?火车、汽车、空中客车,要啥没啥,让我给孩子带哪去?出个省都三五月上说话,回来孩子都不定能不能认识他娘。

    “去不去的也张罗下去,”兰陵笑着推推我,“别死板个脸,跑家里要账一样。这还早呢,张罗好了再说不去也成,反正邀请的那些老人家不会错过机会,有人带了我娘俩去就好。”

    看,利用我吧,没心没肺的。不过想想也对,情况不明了的时候兰陵不该过于积极,你死你的,我玩我的,不过是死了个韩国夫人而已,还用不着长公主来过问。

    对李治来说不过是一时之痛,就算武MM下的手,难不成还为个小丫头和国母撕破脸来对干?再说了,我总觉得武MM的可能性不是很大,既然召回了武家兄弟就已经表明她对怎么替换武家家主有了打算,就想光明正大的给这事搞定,根本不用事前再来这么一下子让自己成为嫌疑犯。

    二女比较喜欢玩这种探案游戏,直接就表态,若她是武MM就直接下黑手给韩国夫人挂了,这样大伙反倒觉得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不会是这么简单个人,定是有人在暗中陷害。

    毕竟一个小丫头片子不过就凭借几分姿色魅惑圣上而已,要能力没能力,要*山没*山,说起家族还是武家的表亲,至于在换家主的关头上来这么个败笔?

    二女说得也有道理,身处高位的人都习惯反向思维,这么一来民间怎么说是一回事,李治怎么想又是一回事,反正贺兰兄妹在京城声名狼藉,这么一搞无论是不是娘娘干的都大快人心,武MM也算给自己热炒了一把,还带了几分传奇色彩,魅力更胜。

    至少我现在还没听过同情韩国夫人的言论,而文武官员该上朝上朝,该奏事奏事,大伙都装迷糊,接手案子的京兆伊也飞速结案,正如史书上所记:暴毙。

    这年代说暴毙就有骂人嫌疑,谁谁是病死的,谁谁是战死的,这让人心里对逝者都有个记挂,时常念叨起来算是个怀念,而暴毙就属于天罚,是作恶多端到老天都看不过眼了,不死就天理难容那种,比拉到西市斩首的名声还臭。

    这个结果出来后,武家上下包括武敏之竟然都默认了,舆论上更倒向韩国夫人不管怎么死都是应该的,是死不足惜。

    当然,颖常当了二女的面品评韩国夫人事件,觉得这么死的话就便宜她了……该先这么一下,再那么一次,翻个身再怎么怎么那啥,总之替二女报仇了,这边都翻白眼了,多解气。

    想死还不容易?至于打打杀杀闹得这么血腥,送我这里一并都处置了,龙眼就是厉害,这功效一直到现在都不消失,看来属于慢性那种。

    给谢宝几颗试试,看这小子怎么宣泄,死扛了不成亲就该有个闷死的下场。反正我现在不催他,说话三月上再没音的话我就亲手包办婚姻了,万恶的婚姻制度就是这么承传下来的。

    “要把你爹的本事学精,学透,往后就这么代代承传下去,可不敢因为去了幼学就荒废了功课。”颖一手拉扯着蹒跚学步的丫头,一手翻看九斤在幼学上的功课,一脸不满意地训斥道,“才去了几日就敢这般写字了?说过多少次,一笔一画才见根基,这龙飞凤舞的都是什么东西?先生就这么教你的?”

    “先生在板子上就是这么写的……”九斤刚分辨,脑门就狠狠挨了一下。

    “还学会犟嘴了,”颖一把给九斤提溜起来,“走,随我去见你们先生,问问先生是不是教你这么对娘说话的!”

    “好了!”娘是世上最可敬最无私最呕心沥血最不讲理的人,这点凡是有娘的人都深有体会,“你是想教育娃还是逼死先生?”

    “都想!”颖恨恨给丫头塞给我,端起九斤的功课一章章翻看起来。不知翻了什么上面,又恨得咬牙给九斤捉拿近前,“说说,这骨头架子是什么东西!”气得将本子递给我,“看看,看看!这年纪都开始学了当仵作,长大了不得跑乱葬岗上挖坟头去!”

    “娘,这是马骨……”娃还没分掰完,直接又是一下。

    可怜娃,就不会总结下教训,急着插什么嘴嘛。我看看,不错嘛,还是碳铅画的风格,虽说只是个头骨,可也从不同角度画了不少张出来,能看出九斤画得很仔细,一副比一副逼真,该表扬的。

    “好,不愧是爸的娃,画得不错!”顺手拿了块炝锅糖塞九斤嘴里,免得乱说话又被娘揍,“爸给你教个技巧,把你的炭笔拿来。”既然是碳铅画,比例上写实同时,要结合角度给出最佳的光影效果,这样才能充分凸显空间层次,“看,就这么来表现阴影,当然,具体什么角度还是你最清楚,爸就是给你做个提示,就爬炕上把阴影都加上后给你妈看。”

    “这都给娃教什么呢。”颖见我接手了,也不敢太过分,坐跟前不忿地那眼睛瞟我,“画骨头还成了本事了。”

    “不懂少啰嗦!成天二眯一样啥啥都敢插嘴了还?课程表是我定的,周医生给娃上生物课你都要管,这才是马骨头,画人骨头时候你打算连周医生一并逼死?”愚昧,就和这封建婆娘讲不清道理,解剖学就是画骨头画出来的,这是传统不允许,要不我就雇十多个身材曼妙的妙龄女子在家画上俩月,全裸那种。

    “学这些有啥用嘛!”颖委屈的给九斤书本翻出来朝我示威,“要不就是学过的,要不就是没用的,木头棒棒拿回来学木匠啊?还满到处找錾子呢。”

    颖不讲理起来就这模样,弄得人火头蹭蹭的就要发作。压住,深呼吸几下,她不懂,我得解释,解释到她能接受了才行,要不我连自个老婆都不能说服,往后别的孩子家长问起来就更没法招架了。

    给颖拉过来坐跟前,声音放柔和,“你先别生气,我来解释,你尽量配合了往透里听,别因为一时半会想不通乱发脾气,好不好?”

    “妾身又没发脾气,”颖还嘴硬,反正气头上她就这德行,能听你讲道理就不错了。

    “现在九斤就在跟前,你问他爱不爱去幼学上课。”

    话音未落九斤就大声答道:“爱!”

    顺手就给了一巴掌,“还没问你,画你的!”扭头朝颖一耸肩,“看,娃喜欢这种教学方式,比你关了家里端了书本朝嘴里填塞强。”

    “他就喜欢这些没名堂的,玩不够!”颖见我打过了,手举起来又放了下去。

    “打个比方,你这边教得生气,娃那边学的费力,俩人都累个够呛,这么下去先不说你受不受了,娃最后能学多少东西?你能保证教给他样样都是有用的?”接过九斤递过来加了阴影的马头骨,平展地放颖面前,“你心平气和地看看,是不是比毛笔画出来的更逼真?”

    “逼真有啥用?”颖扫了一眼,不爽道,“画个尸首就算逼真了,往后是打算画遗像呐?”

    忍,今是扳个道理,不和她打擂台。

    “就是先从这个练起。先知道这些牛啊,马啊究竟是个什么构造,这不是说非得学成什么造诣,就是启发娃们一种新的看待事物的方式。平时见的都是活生生的牲畜,如今从内部看又另一个模样,不拘泥一种思维嘛。”

    “那是该当屠户了。屠户就一天看里面,还连血带肉的一起呢。”颖这边眯个眼水火不浸,有点革命女志士誓不低头的风骨。

    “好,咱不说这个,换个角度讲,九斤往后得撑王家门面,是不是?”

    颖赶紧点头,一副舍我其谁的模样。

    “既然当家主,光书本课本学的满腹经纶有没有用?当家主不是挑先生,心思不好用,看待事物又只停留在表面上的话,王家还能不能千秋万代地兴盛下去?”没办法的办法,这话说的我自己都有点不适应,总觉得有创立‘明教’的感觉。

    “夫君是把妾身朝拐出引呢。”颖聪明,一语道破我的诡计,“妾身是问这木匠活,这骨头架子能让娃学了啥,您一会是看事物方式,一会又是内里表面的,不管是里面还是外面,三五年下来的话,究竟学了什么能用上的本事?”

    这个气啊,不管是多亲近的人,哪怕你把她看得比命都重,可总有难以沟通的时候。不是感情上如何,是意识上差距过大,你觉得明明就是一目了然的道理,她却胡搅蛮缠地分掰不清,可又不能给自个婆娘掐死!

    “看,本事也分个表里,有些是能拿出来炫耀的,有些则是内心意识……”我一直没办法给颖解释这意识,说一会连自己都乱了思路,这火腾就起来了,也没那么大修养去压,高声喝问道,“就是想法,知道想法是啥不,你说我有没有本事?你说我最大的本事是啥?就是想法和你们不一样!”

    颖吓一大跳,下意识朝后面缩了缩,见我脸红脖子粗地乱蹦青筋,一脸怜惜地就像伸手抚慰下,被我牛眼瞪地又缩了回去。

    怯生生道:“夫君大多时想法是和别人不同……可这是因为您当年犯了怪症,落个病根啊。”

    弄半天把我当病人了,我最大的优点竟然被颖认为是当年留下的后遗症,这太伤自尊了,谁家人能落这么高档的后遗症?不可理喻,这就不用往下再讲道理,神经病患者怎么可能用道理来打动自己的主治医师?

    “不许再纠缠,我说咋办就咋办,再多嘴就抽你!”既然道理说不清,只能用武力来证明自己是正确的,准确的说是武力吓阻,“幼学上的事你不许插嘴,按课程表来检查九斤功课,只能评述他骨头架子画得像不像,不许问为啥要画!”

    颖可怜巴巴点点头,小心问道:“那……那别家的父母若有疑问呢?咱家该怎么给人家解惑?”

    “解屁惑,我咋威胁你,你就咋威胁他们!”用武力填补代沟是最有效的办法,还有跟前这没眼色的小屁孩,没看爹娘吵架,他还旁若无人地画阴影,伸手拍拍九斤脑门,“滚!”

    —————————————分割线—————————————实在瞌睡得不行了,码不动了,明还得上班,今就到此为止吧。

    元月上旬还得忙上几天,差不多十号开始就能恢复以前的更新节奏了,会一直延续到春节前《唐男》结束为止。

    好了,大伙也早早洗洗睡了吧,书不着急看,休息要紧。

    ()

第四百五十五章 剪辑

    不指望每个人都能懂道理,更不能强迫别人都比我聪明,天才注定是孤独的,就好像真理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兰陵同意我对天才的解释,毕竟可以称为天才的人不多,约等于白痴的数量,唯一不同的是白痴不孤独,周围总有几个取笑戏耍的无聊人士。

    “看来我也不孤独……”理想是美好的,现实也是残酷的,当天才是幸福的,当白痴是需要勇气的,可悲的是,兰陵并不介意两者之间的区别。

    “反正我也想不通。既然你觉得画骨头可以让你家九斤变得更聪明,就不用再连累笃娃也跟了一起,有一个聪明孩子就谢天谢地了,是吧?”兰陵顺手给甘蔗的书本收拾起来,以避免我布置什么稀奇古怪的作业出来。“下次犯病的时候不要朝我府上乱跑,吓着孩子。”

    不可理喻!就随口那么一说,看兰陵紧张的。

    “好了,别颠三倒四的,快回去吧。”兰陵没有留我吃饭的意思,傻了吧唧地翻出张新绘制的唐帝国海域图看了起来,很入迷,假装我不存在。

    没话找话,胡乱指了一处道:“这画错了。”

    “乱说。”兰陵头也不抬,嘲讽的口气道,“入梦了吧,还当自个得了筋斗云的本事,哪猴子叫什么来着?”

    “姓孙,”挤了兰陵跟前坐下,脑袋叉在她肩膀上看海图,的确看得人茫然。

    不得不承认,这年代绘制地图手段已经很先进了。前有三国时期刘徽的《重差》,后有西晋裴秀的《制图六体》,唐朝建国后又在古人的基础上引用更先进的计算方式进行了革新,采取严格的比例绘图。

    现如今,在兴办的航海学里,俨然将地理图志归入一门重要学科,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来钻研,收效斐然。

    “东胜神州在什么地方?”兰陵铺平海图取笑道,“别敷衍,指了上面说明白才行。”

    既然看不懂,就胡指了一处海岛,“怕是这里了。告诉你,海外有猴子的地界多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水帘洞的位置。”说完就顺了兰陵的腰肢朝下探索了几把,练武的女士就是这么耐摸。

    兰陵无奈给我一肘,小声警告道:“小心孩子看见。”

    这是个事。孩子大了就这点不好,似懂非懂地乱好奇,弄得父母稍微那啥一下都不自在。说老实话,这都多半年没和兰陵好好那啥一次了,每次都和做贼一样匆匆了事,连衣服都不带脱的那种,随时都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今不行,”兰陵转身给我手推回来,歉疚一笑,“笃娃还要过来,郎君耐耐性子,过些日子……”

    尴尬地甩甩手,恨恨道:“过十年也一样,总不能给那小子给塞回去。”

    “什么话。”兰陵掩嘴笑了阵,“同妾身看看海图打发一阵就好,过了这段就不想了。稍微坐得远点,挨着总是惹火,弄得都不自在。要不你且回去,眼不见心不烦。”

    板个脸无趣道:“就不怕半夜给自个烧死了。”

    “去!”红个脸回身捶了我几下,“你家三个呢,少这里取笑我,怪不好意思的。”

    摇摇头,竖起两根指头晃了晃,“准确地说,能那啥的就俩。”老四那里我总有些下不去手……问题在我,有种难以言述的心理障碍,即使现在好多了,也不太能拿得起架子给老四丢上床。

    兰陵会错意,撇嘴哼哼几声,一脸不爽。可能是近半年夫妻生活不协调所致,扭身又蛮不讲理砸了我两拳,“那你就留着个水灵的,跑我这里显摆什么!”

    “好好的,怎么又动手。”习惯地给疯婆子推开,起身跺了几下脚,看来年龄是大了,坐一会腿就麻。老气横秋地抖了抖袖口,“咱都不是小孩子,又这么些年同床异梦的过来了,有些事大可以开门见山地说。今来不是跟你探讨画骨头的学问……我觉得这节骨眼上跑出去围猎不适宜。”

    “什么?”兰陵骤然收了女人家的扭捏,面如止水地看着我,“说明白。”

    “不该我明白的我从不想明白。可你的脾气我清楚,别说甘蔗想去围猎的话,小屁孩懂个什么?你抓俩兔子叫他射两箭就能敷衍过去的事,非得让我大张旗鼓地弄得尽人皆知,搞什么名堂?”兰陵说的时候我也没这么多想法,只当她真给孩子许了诺。可仔细想想又驴头不对马嘴,经我手办出来可就变成王家围猎了,和你堂堂长公主有什么干系?

    是可以邀请她一起,长公主随王家侯爷和一干老不死去皇家猎场也没什么破绽,可我总觉得别扭。不是事情别扭,是兰陵别扭,人和人待时间长了才能感觉出来的那种细节上的不协调。

    “给孩子长见识不错吧?”尽管兰陵还在嘴硬,可被我盯得有点不自在了,浑搅道,“孩子这么大你就从没操心过,办个围猎就要命了,怎么当爹的!”

    “屁话,少拉扯。”随手抽了个软垫*了案几上,可能是坐的姿势不正确,弄得浑身不爽。拉了脸在腿上敲打一阵,心一横,闷声问道,“围猎全程下来近一月时日,你究竟要躲什么事?”

    “胡说!”兰陵抽筋一般地从软榻上蹦下来,看架势就要发作。可随即收了气势,一脸不屑地又卧回去,冷哼几声,“子豪失心疯了吧,什么事值得我躲?怕是满大唐找不出来呢。”

    “怕是,”叹口气,让人不舒服,就好像提醒我她的身份,不给人留一丝颜面的那种口吻。起身一礼,“下官失态了,还望殿下恕罪,若再无别的吩咐,下官这就告退了。”

    “别忘了围猎的事,”兰陵背对着我摆摆手,“且退下吧。”

    手里是没有好兵器,真想朝这娘们身上招呼几下,压了气转了门口上依礼一躬,“遵命。下官一定尽力办好,绝不会让长公主殿下与小郡王失望!”话刚落地,甘蔗从身侧进来;我这会正来气,不用给他娘俩面子,又朝甘蔗一躬,“小郡王安好,下官告辞了。”

    甘蔗一哆嗦,见鬼的模样瞪眼看我,脚下一踉跄退了兰陵榻前惊慌失措喊了声‘娘!’

    兰陵腾地从榻上坐起,怒气冲天的给甘蔗抱了怀里朝我喝道:“小心吓了孩子!”

    我正犹豫该不该继续行礼,兰陵已经给甘蔗打发出去,顺手耗住我脖领毫无怜悯地就带进屋来,发力朝榻上一甩……飞行员特训的感觉。

    “谋杀朝廷命官!”

    “闭嘴!”兰陵转身给门关上,临了又放了门闩,扭身怪笑几声,“是个人,顺眼了都能当云麾将军。即便少了一个,吏部上三五十年也不会过问!想好了没?”

    “想啥……你想干啥?”

    兰陵瞬间满身温柔下来,温言软语风情万种道:“那就先祝贺王家的三九大少爷了,明早他就心安理得接管王家家业。”

    “能喊救命不?”有点忐忑,榻上没有趁手的,枕头难以防身,“别过来!我没准备好……哎呀!”

    过程并不甜蜜,虽然很暴力,可和性侵犯没有任何关系,就是挨打而已。尽管我竭力反抗了几下,可毕竟年龄大了……

    “你刚拿啥砸的我?”头有点晕,就是刚刚致命的一击让我放弃抵抗的,现在还没缓和过来。

    “学问。”兰陵好整似暇地坐了榻上整理自己,又恢复了长公主那种高贵气度,雍容华贵远离暴力的那种容颜。

    “TMD!你个臭婆娘拿竹简砸我!”*,这种代表华夏文明的上古珍藏品打起人来竟然这么霸道,轮下去和榔头没区别,太狠了,“日子没法过了,房子孩子归你,我只身出户!”

    “本来打算用碑文来着,可跟前只有竹简。”兰陵拿起个锋锐的长簪子比划几下,笑问,“反正你也没带什么来,着急走么?”

    “不着急!”

    “那你就听我说说,你不是想知道么?”兰陵轻柔地给簪子插了发髻上,朝我皱了皱眉,“你平时是个怕事的,就因为这点我才感激,为了我娘俩的确用心了。”

    “什么意思?打完人后开始感激?那能不能让我感激你一次?”腰上得了几下重击,现在半身酥麻的很辛苦,火气腾腾地冒。

    “谁都有压不住火的时候。”兰陵叹口气,眼神忽然变得歉疚起来,“多年来,当你是郎君,当你是弟弟,是人世间最亲的人。经历得多,兄弟阋墙,姐妹反目,这一说起来死走逃亡地各安天命了……”

    “那就对了,总归少个活活打死的,我一挂你经历就全了。”

    “孩子话,”兰陵一把给我拉起来,伸手在我腰眼上轻轻拿捏,“拿你当至亲至爱,你跑来要吃要喝要按了榻上行房,夫妻间就是这样,我心里都是喜欢。”

    “你还喜欢施暴。”

    兰陵不理会,依旧不停手地推拿,“可总有窝在心里的不忿之事。你兴高采烈时跑来显摆,你满心不悦时跑来抱怨,你欺瞒诈骗得手时候洋洋得意,你被我揪了短处时垂头丧气,这些我也喜欢。”

    “你就是个变态!朝上点,肋骨断了都,轻点!”

    “可我不行,我就没你这么自在。”兰陵又叹口气,“既然是夫妻,就得坦诚相待,是是非非的日子过起来总有个拌嘴的时候,可……”

    “可不应该打人!”

    “可这就是我期翼的日子!并不是想欺瞒什么,但就没法和你坦诚,没办法!”

    兰陵口气一变,我立刻朝后缩了缩:“你没法坦诚就该拉住我出气?”

    “我是恨你不理解这些。有些事不想让你明白,不是瞒着你,是护着你。可我又不愿意让你有别的想法,总是觉得亏负你了。就好比刚才,一来我就知道你有什么打算,催了你走,可你偏偏装糊涂!”

    “我不是装糊涂,是怕你因为什么事出了岔子。”当然理解兰陵,也知道这些年来她一直暗地里维护我,不愿意她有个什么闪失,“现在京里这么乱七八糟的,你又和宫里那个不对付,这贺兰家的丫头一死我第一个担心的是你!节骨眼上你忽然要出去围猎,我能不操心嘛?你不明白你对手是个什么人,这贺兰家的人早该死绝了!”

    “什么?”兰陵听罢一个激灵,警惕地看着我,“你都知道什么?”

    “我啥都不知道!就算以前知道一点,可也被现在这情形弄糊涂了。我才不管谁是谁,大唐兴衰和我有个屁关系,就想抓紧时间把这一辈子过完了了事,是安宁过完。”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兰陵,虽然在政治斗争方面她是高手,可谁批准高手就不能失败?

    “没良心的话。”兰陵不满地推了我一把,“我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大唐好,却和你没关系,让人失望。”

    “搞政治的都这么说,归根结底都是野心害的。算了,你不说有你的道理,我去准备围猎事宜。”

    兰陵笑了,无所谓地摆摆手,“这次搭了你王家的顺船出去游玩个多半月最好,你不是问我躲什么吗?就是带了你躲过这多半月的时日,让他们自个乱去。现在都憋住劲呢,等咱们进山那几日才有好戏看。”

    惹事我不在行,可听兰陵口气真诚,也就不追究了。毕竟人活着都不容易,当百姓有百姓的辛苦,当皇亲有当皇亲难处……这么想想也就不怪她施暴。别家女人受委屈可以找自家男人诉苦,可兰陵就没这么好命,皇家的事就算一坨臭屎,她也得忍着恶心说是香的。

    “也好,反正现在够乱的,围猎能让你清净个多半月,换换心神也好。”捶了捶腰,给了个笑脸道,“下次不忿的时候可以打别人解恨,不用再朝我身上招呼了,老胳膊老腿经不起这么些磨难。”

    兰陵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这么一说倒显得你大气了,还以为你得计较个三五天才过去。说开了也好,其实我也妒忌你家那三位,都能敞亮地活着,唯独我这边三五不时地得睁眼遭几次谎。就是老了,怕是得带些瞎话到黄泉才行。”说着假装大气的一甩腕子,自嘲道,“活着朝郎君遭谎,朝孩子遭谎,朝兄弟姐妹遭谎,死了怕连阎王都得哄骗,皇家里一个个的都这么过活,该算金枝玉叶了吧,呵呵……”

    点点头,“你这么一说倒让我有了感觉,难不成你皇家人连说心里话的时候都是拿瞎话铺垫的?看似真实的谎言?”

    兰陵一愣,迷惑地看着我。

    连眼神都无辜的这么真实,“好了,你说啥咱就干啥,反正贺兰家的人都该死,死就死了,他们料理后事,咱们围猎。”

    “她死她的,与咱们围猎何干?笑话!”兰陵不屑地撇撇嘴,“别胡思乱想,快回去预备!”

    我没有胡思乱想,这么些年下来,没人比我更了解兰陵。至于围猎,早在过年前兰陵就已经开始高调筹备了,圣上知道,还拜托了左右卫的主事,而那时候某人还活得好好的。在别人看来,公主兴致勃勃地想和自己孩子享受一次母子狩猎活动,虽然有点铺张,可浓浓的母爱让人心怡。

    至于下来死了什么人就无所谓了,既然左右卫上不得空,恳求甘蔗郡王的老师筹办一下也不算逾礼,可怜寡妇还能求到谁门上?所以得凭夫妻间那种神奇的第六感,感觉兰陵掐算得精准,围猎的时日恰恰就是死人出殡不久,有关人员开始相互清算的时间。

    既然要清算,那就免不了要乱那么一阵,此时的长公主和王家侯爷恰恰不在京城,所以说清算后不管什么结局都和这两人拉不上关系。若长公主想在清算过程中得到什么利益的话,只需要安排几个能说上话的人把局面搅浑了,顺手摸上几条鱼的难度不大,或者干脆就不予理会,当事人身心憔悴的时候她这么一回京,一抚慰,哥哥妹妹的这么一展亲情,该得到的就全得到了。

    温柔,暴虐,蛮不讲理,与女性有关的方面仅仅是向我一人展示的,是我俩的私人空间。对外则是知书达理雍容华贵的长公主,高高在上却又温文尔雅;对李治来说,兰陵则是精明能干又招人怜爱的寡妇妹妹,即是臂助,还能三五不时的倾诉下亲情。或许在李治心中,世上最值得珍爱的就是这个妹妹了。

    阳光灿烂,观瞻一个近乎完美女人的时候,没人会注意她脚下的阴影,但不能否定它的存在。隐忍、不露声色、冷酷、谋略、诡计……凡是能挫败对手的,应有尽有,样样精通。

    能历经多次动荡,却一直站在强势一方的人啊。尽管她心里有多么悲凉,多么身不由己,多么不堪回首,可她的确做了,而且干得不错,所以我不能指望兰陵立地成佛,只好将她的这个部分在我潜意识里屏蔽了。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多年来我俩处得不错,就好像童话里穷小子和美丽公主的故事。没有巫婆,没有毒蛇,穷小子傻乎乎的开心,而美丽公主也觉得俩人傻乎乎地都挺开心,于是公主总结出两套游戏规则,一套是和穷小子在一起,一套则是应对其他人,乐此不疲,白头到老。

    挺好。

第四百五十六章半 预备

    很多男人都有一个梦想,结识一位既美丽又单纯的可人女子,纯净如白纸一般,等待你去描绘一幅动人的画卷。

    可万一你不会画画呢,一阵涂鸦?可万一你来了兴致折成一个纸飞机远远地抛出去,然后落入臭水沟?可万一你只是内急,用来当了手纸?

    所以以上梦想皆不成立,但九斤喜欢我叠的纸飞机,在孩子看来这非常神奇。

    “总是打岔,”颖小手一挥,就将九斤的新式战机拦截下来,然后拧成麻花扔了脚下,“围猎是怎么回事?外面吆五喝六的,可妾身竟蒙在谷里。”

    “打算带九斤见见世面。”叫我怎么解释?尤其面对颖的时候,我舌头总不太好使,笨嘴笨舌那种。

    “也好,”颖斜了我一眼,“就只有九斤?”

    “你不能去,全老爷们,死羊死鹿的,臭烘烘。”翻个身,抓了张纸又折起来,最近我就很喜欢这些小手工,还天马行空地剪了好些个窗花,让老四大感惊异,武断地判定我上辈子是个女人。

    “还有鹿?”颖点点头,不满道,“果然是去皇家林子,兰陵公主就不算女人了?”

    “没她还去不成呢,你以为皇家林子那么容易进啊?”手一翻一掏,给纸球吹膨胀,很形象嘛。笑着摊平颖的手掌,“来,送个兔子给你。”

    “真像,”颖借着窗棂的光线细看纸兔子,爱不释手地放了炕头上,反掌急速一拍,“砰!”

    “兔子死了!”九斤看这一幕嘿嘿直笑,这孩子缺心眼,就不知道要大祸临头了。

    旺财体力不行了,去了受其他彪悍猛犬欺负,留守;针鼻也算了,顶了个细狗的威名,可已经被二女娇惯成老爷狗,除了欺负旺财外再没有别的本事。

    围猎啊,真是丢人,家里除了护院狗外再没拿得出手的猎犬。看来我这纨绔子弟当得不合格。膀子上没鹞子,马后面没猎犬,这太堕王家威风了,二娘子也声明他没有围猎常识,所以开始加班加点赶制些猎户们常用的套索、针木栏之类的低档道具。

    “你觉得能用上?”翻看二娘子做的这些玩意,又看看二娘子的跛足,“自己已经试验过了?”

    二娘子得意地“嗯”了一声,脸上尽是自豪。

    “你就不怕给陪同的老将军也给弄跛了?”臂展长的软木栏埋在浮土里,一把指余粗的锋利木刺裹在木栏两端,一旦踩了软木,木刺立刻就被搅起。玩命地朝腿上戳,运气好就扎两下,运气不好能被软木栏释放地回力绞骨折,简直太不智能了。

    二娘子很聪明:“可以竖个牌子,提醒陷阱。”

    “都拿去厨房,赶紧当劈柴烧火,否则我给你另一条腿也打跛!”文盲啊,谁家围猎带这么恶劣的陷阱去?关键王家没一个人受过这方面的教育,光觉得倍有面子,但围猎怎么个围法就两眼摸黑了。

    程老爷子挺高兴,因为我第一个邀请的就是他。老头认为他有义务将围猎的常识教授给我这个代理孙子。

    什么叫围猎?这其中的学问大了。

    并不是我与二娘子相像的一堆人把猎物包围后乱箭射死。偌大个山林,方圆近千里的猎场里,这得派多少人围啊,蛮干可不行。

    讲究的是阵法,不同的季节里,因为猎物分布的差异,应用不同的阵法。和行军布阵一样,有指挥部,有参谋部,有联络部,甚至还有探马,围猎的前三日是不许杀戮的,这段时间叫融汇。

    就是一行人熟悉道路,熟悉地形,标明探明驱赶某种猎物的路线,并有意无意时常出现在动物行进的线路上,让山林里的野兽习惯你的气味,消除敌意的一个阶段。

    野兽闻不得烟火气,所以头三日里,参与围猎的人都得吃冷食,除了大本营,其余的营地里不能见明火,说起来也很辛苦。

    探明了狩猎区域的兽群分布后,由有经验的头领做出最后的战术部署,逐渐对兽群施压,安排一个最事宜狩猎的地点,分派狩猎小队进行竞赛式杀戮。

    而竞赛也有严格规定,季节不同,狩猎的对象也有分别。比方说春猎就不能加害有身孕的雌兽,而不管什么季节,刚两岁以下的幼兽不在围猎范畴之内。个别种类是作为彩头出现的,如熊、豹等,这年头虽没有动物保护法规,可它们是山林的霸主,从某种角度上看也属于猎手,是受围猎者尊重的物种,可以猎杀,但仅限一只,率先斩获猛兽是极露脸的事,一般来说都由围猎队伍里最有身份的人来完成最后一击。

    我决定把这个荣誉让给程老爷子,与宰杀牛羊时候的心境不同,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见到食物链顶端的强势物种捕猎时的勃勃英姿,每次动物世界里播放猎豹追捕蹬羚时候就热血沸腾,而看《大白鲨》尾声那条矫健的鲨鱼被杀掉后,心情却低落了好几天。看来自己很变态,也许失败的强者才受人同情,而弱者……我从不在乎多手刃几只鸡。

    规矩得记下来,怎么部署则要慢慢学习,至于猎犬猎鹰的,甘蔗有狼,程老爷子的猎犬不少,李老爷子虽老说自己年纪大了,可一听狩猎就变得摩拳擦掌,扬言要在猎场上让程老爷子甘拜下风。

    至于梁建方,本没打算邀请他,可又不想挨打,只好很委屈地和这老王八蛋私下约法三章,不许在众人面前让我下不来台,不许当了孩子的面辱骂殴打我,不许因为同李老爷子有过节就随时拔刀相向……想想和这老杀才在一起长刀短戟的相处近一月时日就不寒而栗。

    “我觉得九斤还是留了家里好。”老爸以身犯险,就不必连累孩子受罪,至少不会被一群老野人吓到。

    “什么话。”颖第一个就不愿意,“爷爷辈的就不提,这可是王家几十年里最露脸的事,九斤身为长子当然要参与。”

    “可二娘子给脚弄伤了,到时候怕孩子没人看顾。”想想一群疯子,人人手持利刃嗷嗷叫唤着,奔马的奔马,放鹰的放鹰,前有猛兽,后有恶犬,兽群奔突,鲜血四溅,人嚎马嘶……这场面里裹挟个满面惊慌的毛孩子,二娘子兽血沸腾得早已忘记自己本分,拖着跛足还不会射箭只好乱打弹弓……

    “乱想,孩子安顿了营盘里,禽兽还学会劫营了不成?”颖正按了王修爷爷留下的皮甲的样式给九斤设计猎装,母子俩兴致勃勃。

    也说不定……就记得二战时候有个大象劫营的故事,反正给踩死了不少人,挺危险的。王家得多带些人才行,拉上谢宝一起,他上过战场,能稳重些。

    我的安排是,府里十多名护院分成两队。二娘子带领一半跟了九斤前后,谢宝率领一队随我左右,狩猎的主力就由三个老英雄的卫队来担当,王家管好后勤就行,发放点干粮还是在行的。

    这些日子让二娘子抓紧养他的脚伤,让谢宝暂时带了九斤练马。马匹作为男士最重要的交通工具,得让孩子早些接触,这是颖的主意,我知道她什么打算。

    宝马墩墩跟了我这么些年,看似修炼成精了。人言不在话下,无聊的时候我经常和它聊天,如今连笑话都听得懂了,最喜欢荤段子。有它陪了九斤我放心,孩子站了墩墩跟前还没腿高,可上鞍时根本不用人扶,抓了缰绳踩了马腿上就能爬上去。这种动作若搁别的马身上早就开踢了,可墩墩耐心,曲了腿放低身形,还扭头在九斤屁股上拱两下使劲。先慢跑几下,让孩子适应节奏,然后绕了庄子坡头跟前上下数次,让孩子习惯路面的落差,觉得差不多了,逐渐加速跑几步,再跑几步,快快慢慢地和新骑手磨合,比人都心细,我老远看得胡感动。

    “这明明就是人嘛!”老管家怕谢宝毛糙,伤了小侯爷,和我老远看护着,看这幅情形竟也感慨起来,“若说侯爷使唤过的,不说这马了,狗了,就案几上的镇纸、墨砚都能得了人气,一件件活物一般。”

    “这是本事。”得意地将皮手套带起来,手叉了腰上,黄埔一期的派头,“用人,用兵,用物件,只要能用活,这都是本事。”

    “是这话!”老管家挑大拇指满面红光道,“这可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本事,没名堂的人想学也学不来!老汉这么些年瞅着,咱小侯爷往后也不简单,得了侯爷您真传。”

    咧嘴大笑,冲墩墩打了一声唿哨(小时候基础没打好,响亮的那种总学不来),墩墩那边长嘶一声,放开四蹄就奔了过来,谢宝疯了一般在后面又追又吆喝,九斤在马背上起起伏伏地颠簸,给老管家吓个半死。

    没到跟前就冲了九斤喊道:“美不!”

    九斤激动得脸皮通红,小嗓子嘹亮“美!”

    “自个骑庄外撒欢去,让你谢叔叔歇会。”说着冲墩墩屁股上轻轻一抚,墩墩立刻会意,“哎呀呀”叫着就朝官道上跑过去,不服不行,连叫唤都像人。

第四百五十七章 水淹龙王庙

    看着看着,心里不由升起一丝嫉妒,老天不公,瞎了眼!

    谢宝真TMD是个帅锅,还是英气逼人的那种,尤其穿上颖精心设计定制的皮甲后,就飒爽得一塌糊涂了。

    颖边赞边打量,喜不自胜地帮忙拉拉压肋的宽板带,“这才是该有的模样。麻棉锦缎的都不上身,男人家就该这软皮的猎装趁。”说着把箭壶也给谢宝挂上,又取过我的史诗级短弓斜插了谢宝背上,乐得一朵花似的拍手,着急给羞红脸的谢宝朝门外推,“快去庄上走走,丫头们都能疯魔了。”

    “快去庄子上走走,要不你嫂子就疯魔了。”明明自己也这么一身,可就没人家谢宝养眼。个头没他高,穿得紧细点却显得腿短;胸没人家的宽,软皮料铺踏在身上撑不起来,就好像这一辈子没吃过饱饭,却还勾勒出个三瘪四不圆的小肚囊,肝腹水病人一般;脸就不说了,和谢宝站一起就恨不得给自己拿硫酸再泼一遍,刚那遍泼得不透彻。

    颖害臊得拧我一下,显出皮装的优势了,不疼。

    “是按夫君指派的样式,”颖见我发醋,赶紧给谢宝推出去,回来抚慰道:“没想到穿身上这么趁人呢。妾身也打算稍微改改尺寸,给自己也量一身。”

    “别吓人,会打猎的老妖婆?拧啥,不疼!”

    颖嘲弄的表情,认命地摆摆手,“跟去围猎的这么一身,都发下去了,那帮护院正在前院里显摆呢,您不去看看?”

    就该这样子,王家侯爷的亲卫嘛,人模狗样的才长脸。得拉庄子上操练操练,免得上了阵仗丢人,谢宝既然最英武,就派他主事,全给老子上谷场上学正步去!

    既然要围猎,那就先得有围猎的经验,给人看笑话可不成。王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大门户,家丁一个个穿得人五人六,一到猎场上手忙脚乱可就丢大人了。就那群鸡,再从庄子上捉几只,赶。从庄子东头赶到西头,别丢一只,就算围住了。这热闹。

    二娘子说了,怎么着也得赶群驴才像样子。十多个老爷们吆一群鸡,都没脸出门。反正怪不好意思的。赶着赶着就剩九斤和他一帮同学。路上几个鸡早产,几个孩子还顺手拾了鸡蛋去。

    “往哪儿跑?”看这孩子脏的,一屁股鸡屎,满脸煤灰,被他妈撞见非打死不可。“赶紧衣服换换,小心你妈把你腿打断。”

    “爸,今儿庄上又来一个小子,赶鸡的时候笑话我们。”

    “笑话你就揍他!”从侍女手上接过毛巾,在九斤小脸上擦抹一番,“兴你赶鸡还不兴别人笑话?”

    “不是咱庄上的人,像是个大户家的。”九斤小手比划,鬼画符一样。“还指派他家狗咬庄上的鸡,咬死好些个。”

    “淘气!一帮野娃。去去,换换、洗洗。”定是别庄上来看热闹的有钱人家孩子,不过狗咬鸡的场面一定很火爆。刚想给这小子放出去,忽然发现头发不对,一把拽回来,“咋烧焦一缕,跟哪放火?”

    话音未落,老管家满头油汗的奔过来,也不管我在不在跟前,生猛地把九斤朝怀里搂,带了哭腔就嚎开了:“吓死老汉了,要老命了!”

    也践我了跳,不知道九斤外面干了什么匪事,给老管家刺激成这模样。

    谷场烧了?这群野孩子!

    先是赶鸡,二娘子一众觉得丢脸全闪人了,剩下九斤一帮子同学胡闹。娃子们正耍得高兴,忽然来了带一群狗砸场子的恶劣小孩。因为常年给弟弟妹妹说书的关系,九斤口才极好,给那小孩的恶行描述得栩栩如生。尤其坏孩子带领一彪恶奴嘲笑侮辱他们时候的模样语气活灵活现,听得我和老管家都不禁怒火中烧。

    一帮恶众欺辱小孩后还放狗咬鸡的恶劣行径和九斤为了保护庄上孩子生命安全挺身而出,独斗恶犬刁奴的英雄事迹让钱管家觉得是他这辈子最颜面扫地的一天。老泪纵横的跪我跟前一口一个“老奴无能,置小侯爷于险地,死不足惜……”。

    本来还以为孩子胡闹,没放心上。九斤这么一叙述搞得我也挺生气。王家庄子有人闹事本就罕见,又带狗又带人的,欺负完孩子还烧了谷场,过分!说起来是坏小孩家教不严,传出去是王家软弱可欺,连个狗屁小子都能跑来踢场子。

    “跟前就没个大人跟着?”咬几只鸡不可惜,可听九斤描述的场面就完全不是一码事,要不是我娃一人撑着场面,说不定就伤人了。“你师傅呢?老钱,这事和你无关,喊二娘子来见我!”

    “与师傅无关。”九斤见钱管家起身要走,赶紧拉住给我解释:“在庄西河滩边上,是孩儿带学上的伙伴去的,师傅并不知晓。”

    “咬鸡的事不知晓也罢,烧谷场也无人过问?”虽说打春头上粮食还没收成,可谷场上囤积的麦菅垛子是全庄人烧锅起灶的必备燃料,一下全烧了让庄户们怎么过生活?难不成砍树烧柴去?“去查!看谁家孩子这么大胆,多少给庄子一个交代!”

    “……”刚还怨气冲天的钱管家忽然变得有点老年性痴呆,啊吧啊吧的乱支吾,和九斤大眼小眼的乱瞪。

    “看啥,快去!二娘子给我叫来,这月供奉一文也没有他的!”可气,越想越可气。能叫几个外庄的烧了谷场,不可原谅。全庄老少都吃干饭的,不说合力给匪人拿下,就眼睁睁烤火玩?“还有护院的,全到堂院上跪着!等夫人回来一并发落!”

    “是!”老钱见我动了真火,欠欠身子一溜跑了,屋里就剩九斤犹豫该不该出去。

    这孩子,满脸煤灰脏得和茅坑爬出来的一样,越看越顺眼。到底是我娃,和我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聪明又勇敢,深铭大义知道什么时候挺身而出,就是太匪了。

    不知怎么着,臭乎乎的九斤跟前一站,老爹一肚子火气全消了。看娃脸上这灰熏的,怜爱的伸手在九斤小脸上擦几把,“是不是救火来着?往后可不许干这蠢事了。”大人袖手旁观,就我家孩子跑去救场,光这举动就能树立威信,王家自我一代上就没有孬货。

    瓜的,好不容易得老爸个夸赞就不知道点头,楞头瓷脑的就是这么招人喜欢!娃子就得这么个模样,老爸的优点全继承了。血统,这就是优势。

    谷场既然烧了就得想办法补救,先从旁村上买些麦秸回来,能坚持到麦收就好。兰陵庄子离得近,庄上农户就较少,有富余。正好要去和兰陵说说春猎的安排,过去一趟两不耽误。

    “咦!”路过谷场时候不由一声惊呼,根本没有烟火的痕迹嘛!十数个大麦秸垛子立得整整齐齐,庄户们还来来往往的抓柴草回家烧火……

    九斤鬼鬼祟祟的老远跟着,见我回身赶紧朝麦秸垛子后面缩,没缩好给半拉麦秸垛子撞塌,呼呼啦啦的让掉下的柴草埋了里面。

    扒拉半天才给这孩子从里面挖出来,一脸草皮看不见表情。

    “咋回事?”给孩子身上草杆拍打干净,顺势抬腿给了一脚。“谷场好好的,啥时候烧过。说话!”

    “爸……”九斤小心朝后面趔开,“咱庄子的没烧……”说完想也不想就打算再钻了麦秸垛子里,被我揪住扔了一边上。

    我娃想骗我!装凶相佯怒,“说清楚!”

    倒是不生气。孩子到了学撒谎的年龄了,偶尔为了逃避责罚编个谎话很正常。从生物学角度来看,欺骗是生命进化的一个重要环节,是生物个体为了增强竞争力所进化出的一种本能,写进基因里的古老技艺。花花草草会,蚂蚁虫虫会,猪羊牛马的也会,身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当然不能落后。

    若站在生物学角度,说谁谁老实,其实是在骂人家,就是禽兽不如的意思。

    我娃当然比禽兽强,所以不能因为撒谎行为去责怪他。但技艺也得有个磨练提高才是,九斤显然没有把亿万年来老祖宗留下的技能精炼通达,当爸的有责任锤炼他的生存技巧。

    对九斤的教育上,我一直很精心。像这种直面管教的时候,我很注意自己的修辞方式。一般家长在拆穿孩子谎言时候会大义凛然斥责孩子:“说实话!”而我则会要求孩子:“说清楚!”

    “说实话”和“说清楚”是两个概念。从理论上讲,“说实话”属于纪录片;全面完整陈述一个历史事件,站在客观角度来还原事件原貌。

    而“说清楚”就好像一个经过精心编导的历史故事。在还原过程的同时给这个事件加上一个主观立场,既不像演义那么夸张,又不像纪录片那么客观;主要起到在不篡改历史的情况下,还能误导听众的作用。

    所以从理论上来讲,说清楚比说实话的层次要高得多,前者是看似老实的聪明人,而后者或许会成为司马迁那样的伟大人物。

    “这样不对,”听完九斤叙述后摇摇头,指指干草垛子让九斤坐下来,“你既然不想受责罚,就得给我一个不责罚你的理由。而照你刚才叙述的经过,我想不责罚你都难。”

    九斤低个头,一副准备好受罚的样子道:“爸,是实话,孩儿不敢欺瞒您。”

    点点头,“那你知道错了?”九斤轻轻“嗯”了一声。

    “认错就是准备受罚了?”不由摸摸九斤脑袋,将声线放柔和,“你因为和别庄的小孩斗气不过,事后悄悄尾随人家,放火烧人家庄里的草垛,回家怕父母责备,又隐瞒实情,是吧?”

    九斤点点头。

    “本来是你受欺负,占理的事,现在反倒变得理亏了。知道这叫什么吗?一错再错。”拉九斤起身,衣服褂子的拉扯平整,“现在带路,带我到被你烧了草垛的庄子上给人家赔礼。”

    “爸……”九斤揪住我衣衫不想去,“爸,是他们欺负人在先。家里怎么责罚孩儿都好,不去赔礼。”

    “不管谁欺负你,可柴草是全庄人合用的,关人家庄户什么事?谁的帐找谁算,啥时候教你学会株连了?”说话间钱管家带了一彪护院奔过来,凶神恶煞地围站九斤身后,里面还有几个吆喝着要给小侯爷雪恨报仇的。

    瞪了老钱一眼。这老杀才早就知道九斤烧别家草垛的事,怕我责罚九斤才装傻充愣的一副被欺受辱的样子混淆视听,现在再带一票人讨公道的话,王家就真成为祸乡里的恶棍世家了。

    给这帮恶棍撵回去,对九斤道:“看见没?别人仗了人多欺负你,你再仗了势众打回去,这发展下去就该两家带庄户行凶了。现在咱父子俩过去赔个礼好好把事情了结,往后你也就明白不该在这些不关痛痒的事上斤斤计较。”

    “爸,我一人去。”九斤拉住我不依,“一人做一人当。”

    “你当个屁。”一副大侠的白痴模样让人想笑。“该你学会把事说清的时候再说担当不迟,现在的表现不及格。”“爸,我说清了,没欺瞒您。”

    “知道你说实话了。”不指望这么小孩子能领悟,现在只能用语言先暗示他,“是人都能说实话,但能把事说清的没几个。等再过几年你就明白了,现在带我过去赔礼,学学我是怎么给别人认错的。”

    教孩子就得先做出个榜样才行。想想不过是个临庄的,根本用不着我亲自出马赔不是。不过为了教育九斤,本侯屈尊一回也不亏,了事后还能给王家再赚几分名望回来,一举两得。

    这路咋这么熟……九斤前面带着,我后面就有不祥的预感出来。

    给孩子叫住,“你烧了谁家草垛?”

    “下马陵那边的。”九斤见我问,赶紧给指出了个准确方位,“就是有大府宅的那家,东头上还一片林子。”

    ……“几只狗咬鸡?”

    “四、五只,白、灰毛色的大狗。”

    “……你饿不?”

    九斤疑惑地点点头。

    “朝左拐有家卖猪头肉的。”扳了九斤脑袋转了个方向,“家里长时候没吃过猪下水了,多称二斤带回去给你娘尝尝。”

    “赔礼的事呢?”九斤眼神里透出希望之色,小心问道:“今不去吗?”

    “当然要去!”不能给臭小子有侥幸心理,“吃饱了去!”

    爷俩都是食肉动物。刚出锅的猪头肉软香油腻的就是这么对胃口,猪大肠当然最下酒,九斤在我眼皮底下偷喝几口。当爹的假装没看见……吃饱喝足九斤开始装醉。提了一包肉晃晃悠悠就朝回家的路上奔,老爹也故作酒劲上头的样子在后面唱曲……

    父子俩进了家门不约而同地醒酒了,老爸上前撕住儿子脖领朝屁股上猛踢几脚,“学会喝酒了还,醉酒误事。去喊你谢叔叔来后院喝茶!滚!”

    谢宝是个好同志,任劳任怨,什么时候叫就什么时候到,也不知道他一天想啥。男人就该有男人样,白瞎了好身材。

    颖踏春回来。我和谢宝已经喝毕了一巡茶。茶根顺手往花台上一浇,这真是没话和他说了。颖是嘟哝打春上什么都不好,连西市上的花粉面都没几件称心的。看看谢宝,顺手拿了盒花粉饼子递过去,“看上哪家丫头就送过去,坐屋里喝哪门子茶?”

    “还愣啥听你嫂子的话,该送谁送谁。你看,那云丫头的脸蛋让日头晒得,抹呗!快去!”回身无奈摊摊手,对颖道:“傻孩子都谢宝那样。九斤长大那德性,不劳你动手,我早就抽死了。”

    “那夫君是打算让九斤大了学人放火才有出息?”颖踢了鞋盘腿坐了她专用软塌上揉脚。“妾身就出去半日多点的功夫,怎么就闹这么大事故出来。”

    “九斤孩子气,几个草垛子值得几个钱,明让管家带几串钱赔过。”顺手给茶碗放下,喊丫鬟给猪头肉端进来放颖边上,“娃边吃还边想他妈,特意让得给你捎的。”

    颖轻笑两声,筷子夹了片放嘴边,“夫君也不必替他障眼。妾身回来时候管家已经交代过,九斤那边也问了,有前因才有后果。九斤温儒良善的好孩子,倒是给人欺负狠了。”说着脚尖伸过来点点我,“夫君与下马陵上的大宅院可是老相熟,又是人又是狗的跑王家庄子上欺辱我儿,是不是该与母子讨个公道回来?至于几个草垛子价值几何,只要那边给我母子个交代,自然会折算高价赔付与她。”

    “哎呀!酒喝得狠了,这天灵盖上剧痛难忍。今日且先歇了,明日再议不迟。”说罢惨叫一声倒在炕上昏死过去。二女轻手蹑脚的爬过来摸摸鼻息,悲哀地朝颖摇了摇头。

第四百五十八章 壮举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韩愈的诗作,从兰陵嘴里念出来甚是有趣。我当年剽窃的东西她背诵了不少。零零碎碎几丝春雨拂过,广褒无垠的麦田边上念这个最是应景。看着老远处野兔子争风吃醋的打架,内心里春意大动。

    春天就是好,风雅,就是背后焦黑乱杂的谷场有点煞风景。看来放火的专业技能才行,九斤明显是逆风引火才烧了头发,技不如爹。

    “烧得甚是干净,”兰陵扭头看了看,肯定的点点头。“眼看到了放风筝的季节,这么一把火过去可是能跑的起来了。”

    “管理不善!”抽抽鼻子,烟火味道还在,和着春雨的甜腥气,闻起来喷香喷香的。“早该挂个大牌子,书明:谷场重地,严禁烟火。现如今没辙了吧?明从我庄上拉几垛过来,先解你庄上应急。”

    兰陵咯咯笑着原地跳跃几下,松泛松泛关节,“可不为几车柴火呈你的特,传出去遭人笑话。倒是有人看见纵火的那位壮士,拿到地方上问罪不是难事。”看,看!臭小子手脚不利索,留下后患了吧。前后还问过好几遍,硬说没有目击证人,明显不是趁火打劫的好材料。

    “拿住也问不了大罪。几垛柴草而巳,不至于为点小事就朝官可由去。庄户不慎点着了,你还能为难自家庄子上的人不成?”尽量不屑一顾的口吻,“就别这么小事上计较。长公主呢还,不够丢人钱。今儿来是问你预备得如何了,都着急进山呢,磨磨蹭蹭别误了时日。”

    “就说呢。”兰陵一听春猎就换了副喜欢模样,“该启程了,不秧磨。再三日头上就走。前几日上总见你家宝贝九斤在道上练马。才几年功夫没见,都骑得马了,一脸匪气。”

    这倒是,九斤平时就看着傻壮傻壮,一上马,速度一起来,一紧张,小脸一绷,一龇牙咧嘴,眉眼上就是当响马的好苗子。

    当爹的长相本不过意不去,幸亏有颖那一半秀气基因衬托着才不至于太过吓人……不过话说为,我家甘蔗却生了一副清秀儒雅模样,可能是她李家的基因太过强势的原因。

    “匪了好,耐摔打。你先在,我回去叫人装几车柴草给你庄上拦来应急,不要你承情。”出猎时日既然敲打定,就赶紧给放火的事情平了。

    “别忙了走。这事问过你家夫人没有?”兰陵顽皮的屈膝一跃就挡住我的去路,笑问:“该不是瞒了你家里朝我庄上拉柴火,两边糊弄?”

    “胡说啥。”用力给这女人推开。“什么值钱的大事了,还用得着我来过问?几把麦秸杆子,庄户都不心痛的东西。”

    “麦秸杆子倒不心疼。只怕有人心疼她娃受了委屈呢。”兰陵指指脚下,嬉笑道:“昨个,怕就是个日这个时辰吧,三五个浑身鸡屎的臭娃娃蹲这里搓火绳,费劲的。”

    “啊……”

    “啊啥?”兰陵掩口笑着,伸脚拾几块乱石踢开,“看,石头底下还黑焦的引火痕迹呢。”

    “哦?”

    “哦啥?装糊涂?”兰陵伸手在我迷茫的脸上拉扯几下。“昨个还是大晴天呢。索性无事,我就在麦田边上走走。先是笃娃带了他的侍卫兴高采烈的回来。说在河带上围了不少野鸡,要孝敬我。”

    “……”我实在给不出太特别的表情了。

    “头次见这么肥的野鸡,可把我这当娘的稀罕了一阵。”兰陵大气地拍拍我肩膀,“孩子孝顺,给你这当爸的留了几只,走的时候一定得带回去。”

    “那是!”

    “笃娃前腿回去作功课,这后腿上就来了几个野孩子。”说着还拿余光扫我,“就蹲这方搓火绳。我来回走了三趟都没搓好,领头那个搓得满头大汗,笨手笨脚也不知道他爹娘怎么教出来的。是吧,郎君。您说呢?”

    “…本書轉載拾陸K文學網…”脸红啊,自尊全没了。

    “我实在看不过眼了……”兰陵说这里怪声咳嗽几声,重复道:“我实在看不过眼了……”

    “看不过眼咋?”没出息,知道她勾了我问,就是没忍住。

    “看不过眼呗。”兰陵蹲下去,低个头浑身颤着砸石子,一仰脸都笑得岔气了,拿不稳一屁股坐了湿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就……我就……帮他们……搓了……哈哈哈……”

    坏婆娘!我鼻子都歪了,指了地上的老妖婆一口气没上来就笑喷过去。

    “笑啥!”兰陵一骨碌起来就朝我身上擦泥,“和他爹一样没良心!这边火刚帮他点着,转身就把我家柴垛给烧了!”

    呀,呀,不行了。笑得我赶紧*到道边的树干上,一边挡兰陵的泥手,一边朝下出溜。

    给兰陵手推开的时候,她也几乎擦干净了。好不容易收了笑,就觉得脚下发软。都是我娃,让我护着谁?兄弟俩从小没熊照过面,头一次见面就杀鸡烧草的,一派和气。

    行了。不打不相识,围猎时候就碰头了。俩娃都跟我一起,好歹半个月上就能混熟。”兄弟俩总要见面。眼看就懂事了,往后俩人多处处,我这当爸的心里也喜欢。

    “笑!总是护了九斤!”兰陵眯眼推我一把,“笃娃年纪小,又没九斤圆胳膊粗腿的傻个头,在一起净受欺负。”

    “胡说。没名堂的话,九斤、甘蔗俩,谁什么性子我最请楚,用不着你这婆娘家指手画脚。”

    最不爱听这话。就是当妈的都存了这心思,才害得下一代不和,夹着当爸的在中间受详罪,想厉害下都不行,一说就是怎么怎么偏心。这事问都不用问,定是甘蔗先起的争端,就是随了他妈的性子胡来惯了……不对,我错怪我娃了!老远官道驶来的马车让我对这事有了新的看法。

    指着正在庄前打拐的马车问道:“昨天上官家的丫头也来你府上了?”

    兰陵点点头,“可不是。缠了要一起去围猎。我一早才答应,丫头就跪回去收拾她的东西,看这样子是收拾妥当了。”

    “那就对了。”上官丫头条次都跟甘蔗一道放狼,昨天正好河滩上遇见九斤一伙赶鸡,定是偷偷藏了暗处里挑拨。“本郎君本天没兴趣赔什么柴草于你,想要赔付的话,你尽管朝上官家讨要。既然你答应让丫头一道围猎,那么你就负责看好她,我和我俩娃不带你娘们一块玩。”

    “切…本書轉載拾陸K文學網…”兰陵白了一眼,一把给我推坐了湿地上,走了。

    扳着指头算日子,本来还想去农学溜达溜达。程老爷子派人来催,过了清明就是春猎的好日子,再等就进不得山了。俩娃娃都是高兴,九斤上蹿下跳,叫我给墩墩让他骑。甘蔗那边都准备了好些日了,最近庄上总三五不时的丢几只鸡。兰陵倒是不说啥,每天高调装饰她的凤辇。我说坐了凤辇去围猎,太二了。还不就是想让满长安的人知道她出门了,她去打猎了,长安、宫里什么事儿都跟她无关。惹得几位将军后面嘀咕。梁建方最是不忿,一劲儿朝我埋怨,嫌带女眷、小孩的累赘太多。这老头不地道,白吃枣还嫌核大。

    凤辇是个什么规模,道上一横就塞得满满。这一路走走停停的和绣花一样。还没人敢走兰陵前面,她一停后面全得停,随从们倒是不累,几位老不死就不了耐烦了。

    队伍一停滞,九斤马上车驾里跳出来就朝马背上爬,指着队伍前面带一群狼撒欢的红衣服甘蔗道:“就那毛孩在庄子上笑话我!”

    “没出息!”我还没吭声,一边正和程老爷子聊天的梁建芳先插嘴做了总结,“敢笑话就拾掇他!跑回来告你爹是什么个本事。”还煞有介事地拍拍我肩膀,问道:“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养娃跟养兵一样,得带了血性。没杀气就没了威势,三五不时的带沙场历练士气才是,要不就成了孬货。”

    跛足二娘子颇有感悟的点点头,被我一脚踹远。

    正走着,约莫离骊山二十多里地上,前面传下话来:该扎寨了。“晌午没到就扎寨,这行的是哪门子军?”梁建方吹胡子瞪眼,朝李绩看了看,“老李你给个吩咐。”

    “扎寨!”李绩没搭理梁建芳。传今后翻身下马,拉着我端直朝甘蔗的狼群过去。九斤也一脸兴奋地凑上来,后面的墩墩“哎呀哎呀”的叫九斤牵它的僵绳。

    “打量一路了,分明不是狗嘛!”李绩远远的站住了,一把将好奇上前的九斤抢回身后。自言自语道:“长公主殿下怎么让孩子养了一群狼崽子?”皱眉瞅瞅我,“子豪不是小郡王的老师么,怎也放任?”

    我倒没有李绩那么谨慎。不过老国公既然问了,也就如实答复,对此没有太大意见,解释了养犬科宠物几乎没有危险。

    “何以见得?”李绩摇摇头。示意九斤不要跟着,向前独行数十步进入群狼的警戒范围。腾的一下,群狼几乎同一时间站起,引头的一条龇牙低吼着朝李绩逼过来,后面几条迅速朝四面分散开,瞬间形成一个半弧状包围圈,将李绩前后退路全部封死。

    该死,这老头不要命了!野外和家里不同。若在兰陵庄子附近的话,熟悉的景物和气味会让狼群产生安全感,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但野外就是两码事了,陌生的环境会激化狼群敏感的领地意识。一旦有生物进入它们划定的警戒范围就会舍命相博,尤其是主人不在跟前的时候更加危险。

    头狼的眼睛越来越红,而迂回的几只已经逐渐加速跑动起来,要出事!忙喝定九斤,抽刀上前冲头狼大声吆喝。我身上熟悉的气味能有效地让狼群平静,再慢慢*近李绩的位置把他拉出来。

    “无妨,”李绩不在意的挥手从背上卸下燕翅弩,拉开机簧提在手上,笑道:“好畜生!”

    这会来不急品评畜生优劣,回身看九斤还傻楞的站在原地。墩墩已经轻很警觉地挡在九斤身前。不能再退了,再退离孩子太近。一边护在李绩身前。一边大声朝远处扎营的护卫们求援。不巧的是离营寨颇远,扯嗓子喊了几声不见效。横下心,缓缓向前几步逼住头狼。大声朝九斤吆喝:“上马!喊人来!快!”

    已经是极限了,头狼觉得已经很给我面子了。前爪紧伏在地面,后腰半屈着朝我低吼,算是最后的警告。我这边平端着刀柄一动也不敢动,将刀尖水平递出封死头狼扑击的角度,就这么和它僵持。

    直到耳后马蹄声响过,忽的松了一口气,九斤没危险就好,死个把英公之类的老杀才不心疼。正好受点,马蹄声由远至近的传过来,不等我回头就感觉身侧一股强风袭来。身后李绩大喝一声,一把将我拉倒在地。同一时间里墩墩硕大的蹄子就在我面前踏了出去,直奔头狼而去。

    “呦唿!”九斤在墩墩背上被颠得兴奋大叫,头狼措不及防,待窜身躲避时还是被墩墩蹄子蹭了一下,惨嚎着滚了出去。头领遭袭,周边布防的几条立刻收缩朝墩墩方向逼了过去,却不敢*近,前后总留出一段距离,只听九斤满世界的撒欢叫声。

    这边动静大了,受伤的头狼一气的嘶嚎,九斤在马上欢嚎,我边怪嚎边朝墩墩方向狂奔,李绩无奈在后面猛喊:“子豪慢行!侍卫依然过来了!慢行!”

    场面很难堪……王家老侯爷气喘吁吁地匍匐在嫩草地上换气,英公老同志半弯着腰扶在树上给自己捶背。虽然狼已经被兰陵府上的侍卫收住,可王家小侯爷还没王法的骑着墩墩在荒野上“呦唿”不停。

    我知道九斤报仇后心里畅快,可跟前蹲的甘蔗一脸凄苦的要我做主,这如何是好。眼见头狼已经成了跛子,和跛足二娘子相得益彰,可老远里兰陵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这婆娘心中暗爽。

    断案嘛,甘蔗如今是苦主,当爹的不管谁管?可凶手也是我娃,当爹的不护谁护?她想看我笑话,她早就想看我笑话了!

第四百五十九回 再举

    经…以后将会发生一个感人的故事。

    有俩小屁孩,彼此间没有血缘关系,但一出生就被迫做了兄弟。幼年间从未谋面,由于生长的环境不同,所受的教育方式各异,从小建立的世界观、人生观自然相差甚远。

    若彼此的命运不会产生交集的话,两个孩子都会按照各自的方式健康的活下去。可偏偏由于父母强加的种种因素.让他们的命运产生了戏剧化的改变。

    聪明伶俐,生活优越,资质绝佳的那个可怜孩子最终成为一个万人唾骂的汉奸走狗,在众叛亲离中悲惨死去。而另一个痴呆傻笨,生活困苦的那个却一路奇遇不断,最后成为万人敬仰的一代大侠,万古流芳。

    不该怪孩子,全是家长惹祸,却大义凌然的让孩子来承担后果,凭什么?这不公平,可谁也不会去谴责孩子的亲生父母,反倒诬陷最负责最有爱心的完颜洪烈同志是罪魁祸首,而杨帅哥死后都背了个认贼作父的坏名声。

    这个故事很长,只能随便换个空间给兰陵同志先叙述个梗概。

    兰陵虽不认可我的观点,可对杨帅哥还是非常同情的。唯一疑惑的是,完颜洪烈乃堂堂东宫太子,为何要去抢一名蠢笨无知的乡野村姑,还是个大肚子孕妇!

    皇室最看重血统,你一个国家的继承人弄个外人的后代当国家未来继承人来培养的话,那简直就是欺国灭祖。人神共愤。

    “这就更能说明完颜洪烈老兄大无畏地情操。”我本来想就事喻示,可不明白怎么又把话题转移到血统上了。“举才不唯亲。至少我很看好杨康的潜力。聪颖,努力,积极向上;比起叫郭靖的那个更有前途。”

    “不对不对,”兰陵予以否定。“杨康不知藏拙,锋芒毕露的人不指望长久。凭他若能在皇储之争中胜出的话,这金国也真没个人才。战国时真有个金国嘛?此等储君国之不幸。反倒那个叫郭靖的貌似愚钝却内心奸险。自古英雄无善辈,大奸大恶之徒亦是大智大勇之辈。莫要被表面所欺。”

    这个不好说了。没办法解释。兰陵看待事物的方式过于客观。根本不能正常的融入故事中去。她现在只关心我对待九斤和甘蔗地态度。

    自古英雄无善辈啊。兰陵这句话总结地太透彻了。可我宁愿九斤和甘蔗往后都成为善良踏实地人,出不出英雄无所谓,好人有好报的话我是深信不疑的。

    感叹着把甘蔗叫近前,当了兰陵的面问道:“火了?”

    甘蔗吭吭唧唧朝远处正接受几位老帅赞扬的九斤瞅了瞅,摇摇头。

    与兰陵相视而笑。甘蔗在脾性上比九斤要收敛许多。相比之下,九斤憨直憨直,藏不住心思;这说明甘蔗教养要好一些。毕竟是兰陵跟前长大的,小小年纪就知道控制自己的情绪。

    “跃马踢了你地狼,这会倒得了几个爷爷赞赏,那下次再有人这么干的话,你火不火?”蹲下身形,手扶在孩子肩膀上,注视着甘蔗眼神,“若不是旁人。还是他干的。你怎么办?”

    甘蔗被我盯的有点窘迫,习惯性的朝跟前的兰陵望去。兰陵咯咯笑两声,故意扭头避过孩子求助的目光。竟晃悠的朝九斤那边过去,没一点搭救地意思。

    兰陵一离开,父子同时松了一口气。甘蔗瞬间恢复了他这年龄应有地表情。刚还一脸谦和的小脸一时间里恶形恶状的拧了起来,“爸!那个王三九与您是父子?”

    “啊……”总觉得是个病句,可也没办法纠正,只好点头承认,“长子。”

    “那您还有几个孩子?”

    “还有好几个……”总感觉有被计生委抓典型地那种心虚,不爽道:“你管我。”

    “那学生总是没有儿子亲了。”听了我的话,甘蔗一脸失落的朝草地一坐,小声嘀咕道:“他即使下次再打狼,学生也不敢心生别念,只得听之任之。”

    孩子正给爸出难题呢,一句话就把事情推给我了。

    “那你还能咋办?”伸手在甘蔗脑门拍一下。“别耍小心思,你俩咋结的仇?说清楚了,我秉公处置。”

    甘蔗猴了腰在草地上拉扯半会,给我个哭丧脸,“庄子后面有个荒滩。”

    点点头。那片河滩从地理位置上说是王家庄的,因为地势偏颇,倒也没人愿意朝那边去,成了孩子们撒野的好所在。不光是王庄的,外庄的也常在那里打闹嘻耍,打个野兔堵个鱼的,顽童天堂。

    说起来无可厚非,既然有个荒僻的去处,甘蔗带了侍卫去放放狼也不是坏事。孩子高兴呗,眼看就围猎在即,好不容易玩闹一下,也顺了父母的意思。

    常来常往的好所在,却开始堵心了,因为忽然就成了有主的地。

    事情是这样的。甘蔗从小就没几个玩伴,每每出门看见满街野孩子们群群伙伙的打混就异常羡慕。在荒滩上时候就总是见有孩童们聚闹,想与他们一起,可自己又是随从又是恶狼的,普通农家孩子总是对甘蔗避之三舍

    本不该这样。甘蔗这话刺的我心底疼。明白这滋味,这事搁在自己孩子身上,让我这当爸的有点难以接受。人本就是群居动物,经过千百万年的进化才写下的基因,可忽然就搞的不合群了。甘蔗还是个孩子,正是学习沟通的时期,期盼和小伙伴一起,我可不愿意孩子大了去回忆一个孤独寂寥的童年。

    不由埋怨起兰陵来,天天把教子挂在嘴上的人,却不知道孩子真正需要些什么,自以为是的把孩子培养成独夫才高兴。往后甘蔗长大成为文韬武略地变态她就满意了。

    兰陵老远朝这边偷窥,见我父

    通地认真,还甜甜笑起来,就根本不了解我俩说啥!过来听听。

    “是该和小伙伴们一起才对。往后去河滩玩的时候别穿的太扎眼,普普通通的就说自己是农家的孩子。这样人家就不怕你了。”回身看看已经被拴起来的几匹恶狼,拍拍甘蔗小脸道:“想和人玩,就少带这些畜生出去。别说小孩怕,大人都不敢接近你。”

    甘蔗瘪个嘴朝骑在梁建芳脖子上的九斤指指点点道:“他不怕。带好些人拿了石子砸我狼。不叫我在那玩。硬说那边地界全他家地。还说往后不许在出现在他家地面上,见一次打一次。”

    哦。这就是甘蔗和九斤地区别。甘蔗已经有把话说清楚地能力了。可九斤还停留在说实话的阶段。

    笑了。这怪我。兄弟俩自打懂事后就没正儿八经照过面。尤其还都是一方霸主。见面闹个别扭难免。不管先挑衅地是谁。大人不该凭着主观去判别谁对对错,这对孩子不公平。

    伸手将甘蔗拉起来,笑道:“他岁数比你大。不管是什么因头都不占理。是吧?”

    “我才不叫他让着。”甘蔗桀骜地一抬下巴,眯眼鄙夷道:“年岁大不过就是吃地多罢了。怎么会叫一个吃的多的人让着我。爸,您不嫌我这么说吧?”

    笑着摇摇头,“可不许当了别人面这么说。吃得多不是坏事,除了吃得多外。肯定还有比你强地地方。”

    “哦?”甘蔗学足了兰陵的招牌质疑表情。

    “哦个屁。是人就有比你强的地方,可不是看吃穿就能了断的。”兰陵是个芒刺脾气。在平时一副不争不抢的温水模样,都是给外人看地。我早就看的透透。在家。她不自在时候谁都别想自在,甘蔗难免就带了这皇家里的坏习气。

    王子王孙地,没人敢挑拣这些;甘蔗处在这环境里也难免沾染。但能少则少,不至于长大和谁都不对付就难活了。

    回头望望,九斤正被几个老不死爷爷当了击鼓传花捧来抱去,这时候带甘蔗过去和九斤照面不合适。

    “箭法习练地如何了?”

    甘蔗没料到我忽然问他这个。愣神一下。“还在和娘学,十步上也能中的了。”

    不容易,这岁数上能射中十步距离的标靶地确难得。至少比箭术无双的二娘子大师有准头,如今教的我家九斤拉弓就变斗鸡眼,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学过箭术。这师徒俩腰上是插了弹弓来的,也算是王家一大特色。

    朝远处指指,“去那边练上十发,射完把草人拿来我看。”

    甘蔗听话,一个呼哨就带了人马放箭去了。我走近和兰陵对望一眼,谁没理谁,径直朝一堆老杀才过去。

    九斤还美呢。老远就见梁建芳给九斤架了脖子上喊孙女婿,听地我这当爹地一阵眩晕。王家人命苦。哦不,梁家人命苦;只要看顺眼的,不管多大岁数都能拿出年龄适宜的孙女相许。我当年以为逃过一劫了,没想到同样地事被九斤摊上,不同的是……九斤还傻呵呵答应几声。

    “便宜你王家了!”梁建芳见我过来,一副亲家老爷的模样朝我拍打,“老夫倒还是有几个孙女能拿出手,有和九斤一般大的,有小九斤三两岁的,还有个没断奶的,都许了你家!”

    “啊…”

    “高兴啥!”老梁拽我衣领大力摇摆,“打完猎你就把聘礼送家来,行伍的人不磨蹭,应啥是啥,仨!”

    “好事。”李绩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好孩子。说老王家的教养,不服不行。子豪当年就救老夫一命,今连孩子都敢冲狼群抢人。这才多大年岁?往后大了不知该怎么个出息。”

    “那是!”程老爷子从梁建芳脖子上给九斤接过来,担了自个肩膀上还用力颠颠,“老王过世,跟前照看他王家的就老夫一人了。如今养了好孩子出来你们看了眼热,也不思量是谁这些年的辛苦。”

    是啊,这老不要脸的够辛苦。

    从当爹的角度上是应该痛揍九斤一顿地。九斤奔马过来时候我就已经气疯了。当爹地才不稀罕孩子什么英勇无畏。当时若出事,最该牺牲的是我。不是九斤。

    既然皆大欢喜。我也不好扫孩子兴致,不过心里还是盘算怎么给他个深刻教训,没有父母打算给子女培养二百五习气的,其中可能不包括梁建芳。

    “爸!”

    正有说有笑的敷衍几个老不修,甘蔗清脆的童生在身后响起。俩公主府的侍卫抬了个人型草垛近前,草垛胸口处三三两两的插着箭只。

    “哦,练完了?”笑眯眯摸摸甘蔗脑袋。“我数数……十枝?”

    甘蔗点点头。一支支地朝下拔。“今倒是巧,没射偏地。”

    “那可不好。”笑吟吟地从甘蔗手里接过箭只。“记得为师是怎么教的?”

    甘蔗不好意思地蹲下身去翻腾草人。“今手顺。倒是忘记射偏了。”

    “刻意射偏?”李绩似懂非懂,闷笑道:“这是什么说法?”

    梁建芳拧了脑袋朝不屑道:“不教好地!”

    程老爷子鄙夷地扫了梁建芳一眼,饶有兴致的打量甘蔗。朝肩上的九斤用力地颠簸几下,指指我朝甘蔗问道:“上了沙场,射偏一箭就是要命的事。他是怎么教的?”

    甘蔗仰头,带着豁牙一笑,“就是顺手的事情。熟了。想中就中,想偏就偏,箭由心发。收控自如。”

    一番童言惹得老帅们大笑起来。程老爷子一脸爱意的捏捏甘蔗下巴,“倒是和你娘一个模样,小小年级就一张巧嘴。”

    嘴巧不如手巧。中春上。入夜仍旧凉嗖嗖地,众人围在和

    火旁,饶有兴致的看着九斤作画。

    烧焦地炭枝满地都是,捡起根合手地,支起画板随手涂抹。孩子画的随意,寥寥几笔,周围人景的轮廓就勾勒出来,站站坐坐地围绕在篝火旁,很写意。

    兰陵饶有兴致的朝九斤跟前挪挪,将画纸从画板上摘下来,对照着景物参看起来。

    “像。”说着又挪到九斤作画的位置上环顾四周,“大小远近都精准,是能耐呢。可拜了名师?”

    “回殿下,父亲教的。”九斤理所当然的这么认为。毕竟也画了不少时间的各种牲畜骸骨,多少有个功底。“眼下学堂里也教这些,带学的是周医生。”

    “哦,”兰陵点点头,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回头问我,“说起来也是名医了,怎么在幼学里带学?倒像个画师。”

    “我不太懂。”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周医生前阵反人类的请求,趁着周围几个老杀才感兴趣,趁机会提提。“学术问题,不是我这种俗人能说清的。”说着从兰陵手里接过画纸,递给旁边的李绩,“九斤跟着画了多半年,现在多少能看出个眉眼来。”

    李绩端详一阵,点头肯定道:“倒是和以往画作不同。至于怎么个不同法…….”皱眉摇摇头,朝程、梁二位道:“你俩看看,老夫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梁建芳没什么兴趣,附和的看两眼,随口夸奖未来孙女婿有本事,也再无二话。程老爷子认真的走到九斤画画的地方一板一眼的对照,品论道:“本分,娃画的本分。”

    “老夫也这么感觉的。”李绩伸手在篝火边上烤烤,凝望前方树林,指问道:“该有一箭之遥。”

    老程点头,“若不看实景,单从画里估摸,竟然也是这个远近。这就奇了,九斤竟然把按着实景的远近长短,如实搬到画里。子豪,你杂学旁通的门道多,说说。”

    “我……大概是个比例上…”为难的摊了摊手,咱不懂,又不能当了孩子面胡说。反正除了画猪头,我还会画狗头啥的。把九斤抱了跟前,“给爷爷们细细讲解其中精要。周医生怎么教的,你就怎么说。”

    兰陵扑哧一笑,揽了怀里甘蔗凑坐了九斤跟前,顺道朝我小腿上踢了一下。

    九斤有说书的基础,讲解不是难题。小手顶着炭笔,对照景物如同木匠掉线一般的动作开始解惑。座谈会一开就没完没了了,对着当世几个巨魔竟不怯场,从容应答各种无理取闹的提问。

    “如此的话,若山川路桥也不在话下了?”李绩拣了个炭条学着九斤的模样选取参照物。

    “还没教这么些,老师自己也在摸索。”九斤如实告知,并很自豪的讲述了一个父亲勉励自己的小故事;就是一个姓达自芬奇的小孩卖茶鸡蛋求学的故事。

    “老夫得见见这个周医生。”李绩一脸认真的与程老爷子对望一眼,“若真合九斤所述,这个周医生说不定能解决军伍上些许难题。”

    程老爷子摇摇头,“只他一人也不成,百八十个都远远不够啊!”

    “这不是问题。”梁建芳逐渐了解这俩人的想法了,稍微有点亢奋,“若真有必要,教给老夫去办。能半年教出九斤这么个毛孩,老夫就有办法凑足一府的学生给他!索性混个闲差,也好过让那帮老家伙笑话!”

    梁建芳自从回京后很不爽。以前千军万马惯了,过不了游手好闲的日子,随时随地的给自己找差事干,很敬业。

    兰陵笑嘻嘻瞅瞅我,怀里的甘蔗龇牙朝九斤示威。等几个老帅告退了,兰陵很有技巧的将我留在篝火旁,让人在篝火旁温暖的干草上铺垫下,给俩睡的迷糊的孩子放上去。

    “高兴不?”兰陵提了酒壶满上,举杯朝我酒盅上一碰,“都走空了,孩子也睡着了,就你我二人守了旺火,总是该喝几杯的。”

    “高兴个屁,”一饮而尽,大声咂咂嘴,空杯子伸过去,英武道:“满上!”

    兰陵不齿的白我一眼,“吃吃喝喝的,我在跟前伺候上,你还到来劲了。”

    “那是!”龇牙撇嘴,豪言道:“当娘的昏庸无道,自该当爹的出面维持大局!明日往后,且看为夫教子!”

    “教什么?”

    “骑射!”

    “郎君好手段!妾身即刻传周神医军前待令。”

    “意欲何为?”

    “与尔等父子接骨!”

第四百六十章 骑射、温泉

    射,顾名思义,边骑边射。

    技术含量高,刺激。

    与昨晚兰陵教我的不同,俩小孩要从基本功抓起,概念上有差异。

    甘蔗颇有上进心,提议让九斤骑马上飞奔,他来射移动靶;被我拳脚否决。

    打虎亲兄弟!扭头问负责人,猎场有无华南虎之流。

    猎场负责人姓周,是见过大场面,也算皇亲,对我一介侯爵尽显鄙夷之色。随手一指,“侯爷欲猎虎?由此三、五十里,西面山林里也有几只,只管过去便是!”捋了短须,扬长而去。

    “靠近西山八十里者;斩,立决!”一脚将正欲上马当人靶的九斤踹飞,“随为父后撤三十里扎寨!”

    “老侯爷,三十里就又回长安了……”二娘子一边比较短弓与弹弓的不同之处,一边小心点提:“军前起号多时了,英公升帐点将呢,咱王家不去不合适吧?”

    几个老头忒认真了。过家家的玩意也拿了混,围猎玩闹的意思,还点个屁将。

    正摇头不屑间,一行三骑风卷残云般杀至,勒马仰蹄就钉在面前,要不是本侯躲闪快就被马踢上了。

    未等看清,为首梁建芳老贼就雷霆喝道:“中军司马王修!三鼓未至,目无军法,不遵将令!于本帅拿下!”

    “得令!”伴随话音,老贼身后俩校尉扑面而至。没反应过来,络腮胡子那位就飞起一脚将我踢翻。另一位上前就欲擒拿。被身后插上的二娘子一肘灌倒,惨叫着翻滚出去。

    这声音熟悉啊。欣慰地朝二娘子点头示意,大呼:“世人兄休矣,赶紧救人!”

    “这就对了!”梁建芳龇牙坏笑,摇头晃脑得意,“久闻王家护院勇力过人,今日拿崔家小子小试,倒也名不虚传。独孤小子善后。待救活崔家小子后。再拿王家小子军前侯命!”说罢一路狂笑而去。

    独孤?和络腮胡子大眼瞪小眼半晌。这小子留了胡子,竟然也比本侯爷英武!是可忍孰不可忍!撇嘴点头,横视胁迫道:“好脚力!这账老夫记下了!再易容,还能扮了羊头不成?”

    “小弟被逼的,子豪兄恕罪。”独孤复眼神含了邪性朝我淫笑着作揖,“前日与世人兄偕手相游,花市偶遇三夫人。得知兄长独自春猎一事。世人兄遭弃,心下愤然却旧情难舍,遂与小弟暗入军中探望,不想今日被梁老帅串掇蒙蔽,误会,误会。救人要紧。”

    遭了二娘子护主搏命一肘,咱这老相好也就算交代了。与独孤复伤感对视,无奈摇头。“厚葬!九斤。甘蔗,代老夫拜祭你崔伯母。”

    “杀才!”崔彰搬着肩膀咧嘴在地上拱了几下,“下此重手。不怕报应么!”

    二娘子紧张的蹲崔彰跟前朝我打哑语。我交往的人里,本没他掺糊的道理,今一不小心先把王家最大的贸易伙伴给放到了,一脸忐忑。

    还是甘蔗有天赋,爬跟前就给伯母揉肩膀,一连声的问安,不像九斤只会背身傻乐。

    “小三还是小四啊?”崔彰得遇温情,翻身过来摸摸甘蔗脑袋,“几日没见就长这么大了?”

    “说啥呢!是兰陵公主独子,小弟的学生!”这才上前拉崔彰起来,上下拍拍土,笑道:“这护院没轻没重,亏得带了皮甲,不定还出什么事。”回头朝二娘子一挤眼,“快给崔家公爷赔罪!”

    顿了顿,狞笑着将甘蔗提溜起来,放了独孤复跟前介绍道:“都是你母地外甥,表兄弟多亲近。九斤,过来,你哥仨一块玩去;小声点,别搅扰老夫与崔伯父叙话!”

    崔彰自觉涨了辈分,精神一振,妩媚朝二娘子摆手:“忠心忠义之人,何罪之有?要不是崔某还练过,连打官司地地方都没有了。”说着嬉笑地砸我一拳,“玩闹的事,竟不叫上小弟,若不是遇见独孤贤侄,就被子豪兄蒙混过去了。”

    独孤复黑着脸,窝着腰,和俩小大人正见礼,被崔彰这话憋的嗓子眼‘咕噜’一声。瞪我一眼后,忽发现新大陆一般一脸笑颜的拉了甘蔗与九斤蹲下,看看俩孩子,又看看我,啧啧有声道:“莫说这二位弟弟竟有些神似,眉眼里尽是王家世伯的模样呢。”抬头朝崔彰一招手,“崔世伯也来详详看。”

    好人啊,都是好人!按军法,我首级已经戳到辕门旗杆上了;按围猎,我就被扔了大本营里负责看守女人孩子。二娘子渴望的眼神望了我一早上,俩混账孩子啊呜啊呜的要求跟随大部队体验。兰陵有了好保姆,英姿飒爽地套了猎装在围子里试马,不时蹬里藏身的卖弄几下,惹的俩孩子上蹿下跳的兴奋。

    “好是好,俩娃有子豪带,我也就松泛几天。”兰陵畅快了。骑马上,汗水顺了脸颊流淌,脸蛋红红和澡堂子蒸出来一样,冲我笑道:“围场背后有个温汤池子,子豪且教孩子骑射,我先过去泡泡。”

    拧眉攒目“二娘子!”

    “末将到!”

    “且教俩娃骑射,围场背后有个温汤池子,本侯爷过去泡泡!”

    “爸!”甘蔗抓住我不放,“我也去。”说着朝正欲逼近的九斤推了一把。

    “不许打架!都去!”

    温汤池没我

    么狭小,兰陵自然去皇家特供的高档居室里泡澡,我们就在山下的野泉坑里将就,赶紧脱光钻了进去,舒服啊!

    头一回,就是不一样。肉干果干地堆了池边石头上,酒壶就半泡了泉水里温着,二娘子咧个大嘴高兴地哈气,不时偷偷给九斤灌上那么一小口。

    甘蔗不服,朝我手上的壶里嘬两口。手舞足蹈地在水坑里扑腾。

    拽吧?这比林子里猫着舒服多了,朝二娘子努努嘴,“那边还有池子,少在水里放屁,咕嘟嘟地恶心。”

    二娘子咧嘴乐了,头顶了热毛巾,光屁股就爬上去,赤条条蹲了泉边大便的姿势。

    “干啥呢!”大毛腿晃的人不爽。扯过湿毛巾“啪”一声甩了上去。“滚远!”

    “侯爷。这池子不干净!”二娘子指了地上的软泥解释:“有牛在这泡过!”

    “胡说!”

    我还没起身,俩孩子稀奇,连人带水的就爬了上去,和二娘子一个姿势蹲着,九斤还咋呼:“爸,就是有牛蹄子!”

    奇了,乱杂杂的蹄印。猎场里养牛也罢。可没在皇家温泉区边上放养的道理。

    换,换。不够恶心钱,和牛泡一坑里传出去让人笑话。

    后晌见了兰陵,她也纳闷。虽说温汤苑面积不小,可总归是靠着山围地,又没进山地路,谁家地牛能顺了陡峭的山坡下来?可看看蹄印,这牛还不小。若抓住就该没收。混一顿牛肉吃不错。

    都没往心里去,往后几天全在温泉里消磨,俩孩子厮打厮打的。也熟了,竟然也说起话来。

    俩娃都没少读书,甘蔗难不倒九斤,就一个弓箭一个弹弓的在温泉边上竞技,玩恼了就水里上演下全武行,二娘子顺手点拨几招。没兰陵跟前挑拨,父子三人其乐融融。

    当晚,先头部队已经回来了,崔彰、独孤复一身脏臭的招呼:山林里已经安排妥当,明一早主帅升帐,只待号炮一响,各家分路进围林猎杀。兰陵凑趣,取了一架给皇家特制的燕翅弩当彩头,谁家猎取多,谁家得。

    好东西!比李勣手上那一架还小巧精致,可贵的是有当今皇上地题词,专给这次围猎预备的奖励,大荣誉。兰陵顺手演示,三十步上,弩箭竟钉了树干上拔不下来,看得几个家主擦拳磨掌。

    “拿这玩意杀人的话,怕没人敢抓吧?”

    “那得看运气了。”兰陵摇摇头,“一旦抓住的话,怕是抄家才行。”

    “那王家不要了。”

    兰陵咯咯笑起来,“想要也得有这本事,就凭你家那几个?为首的领队还是个残障。若当真被王家得了去,有损国威。”

    正聊着,独孤复领了甘蔗过来,朝兰陵行了大礼,“围猎凶险,不若让李笃跟了外甥跟前,也好有个照应。”说罢笑吟吟朝我抱拳,“给王世伯见礼了。”恨的我一脚就飞了过去。

    “你俩搞什么鬼!”兰陵笑着打了独孤复一掌,“谁家的王世伯!脏臭熏天的,温泉里洗洗去!笃娃一道去!”

    “这小子不老地道地。”恨恨朝独孤复背影扔个小石子过去,甘蔗在黑暗中啊哇叫唤一声,紧接着传来独孤复地笑声。

    “砸了孩子!”兰陵着急推我一把,“打不准就不要打嘛!”

    “小声点!”垫脚瞅了瞅,甘蔗没事,才放下心来。“算独孤复头上!”

    “切!”兰陵不屑的一摆手,“没见这么胆小的。砸了孩子还不许我叫。”

    “这小子可能知道点啥。抱了甘蔗来,和我对比好几次了。”

    兰陵羞涩一笑,红脸拍我一下,“没说不叫人家比地话。你当爹的怕个什么。”

    “什么意思?”

    “猜叫人家猜啊。”兰陵拉拉我袖口,“他一家子古怪精灵的,没猜头就没事干了,你以为就你一家闲啊?”

    也是。当妈的都不在意,我男人家心虚个啥。

    正说着,借着星光,老远依稀看见个牛影子过去,好笑的摇摇头,“我说呢,就是有牛。”

    “哪?”

    “过去了,也可能谁的马没栓好。”

    “去!”兰陵笑着一晃手指,柔声细气道:“趁那帮人息了营火,我带你转转去?”

    “好,我去牵马!”

    “别,今换个……不许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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