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达成合作
涂山铃不知道黎会的经历,但她看出了黎会眼中的动摇。
心动了。
心动了就好。
黎会:“我连你是什么人,在哪里都不知道,我怎么跟你合作?”
她被田忠这个曾经很亲密的人骗得太惨了,她不能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涂山铃:“我不在这里,在隔壁的瀚兰岛,你结束了这边的事情,可以来岛上找我,我会让一个叫六五的向导在码头等你。”
为了取得黎会的信任,她不惜主动暴露了所在的位置,因为她觉得黎会值得。
黎会蹙紧了眉头,她心中快速衡量着利弊。
对方很显然是修士,如果修士想不守承诺,她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且既然是修士,要对付普通人简直易如反掌,根本没必要藏头露尾。
那么只有一个结论,对方要对付的也是修士。
对付修士啊,很麻烦,弄不好还要把小命搭上。
她只想报复田忠而已,但是为了报复那么一个恶心的男人,搭上自己的命就太不值得了。
但是……同样的,对方是修士,那么说的那种神奇的可以虐待人,又不会把人弄死的东西就多半存在了。
该怎么选择呢?
黎会:“我得先听听您让我办什么事情,才能做决定。”
涂山铃早就知道这女人是个谨慎的人,提出这种要求,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你刚才吸引出了客栈几乎全部的人,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其中有八个修士,我要让你做的事情就是从这八个人里,找出客栈的供奉。”
黎会错愕。
就这样?
“如果是要找供奉,直接找客栈询问就行。”
行个鬼!
要神不知鬼不觉把人家客栈的供奉带走,严刑拷打一次,问出想知道的事情,再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来,哪里能直接问客栈的人呢?
涂山铃可没忘,她在人前显露过她认识薛槐的事情了。
根据岛上的规矩,她算半个瀚兰岛的人,如果被发现干了这样的事情,两个岛的斗争说不定要升级。
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她的实力是强,但是这世上的事情,但凡是做过了,就会留下痕迹。
只要有聪明人参与调查,万一找到点蛛丝马迹呢?
是以留下的痕迹越少越好。
当事情完成后,涂山铃也会让暗卫跟黎会接头,并不会亲自露面,避免一切牵扯上薛槐的可能。
“我有不能让客栈的人知道的原因。”
黎会紧抿着唇。
这样的原因她不想知道,这种原因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她握紧双拳。
赌了。
“好,我答应跟你合作。”
她原本准备天一亮就离开客栈的,但眼下不用离开了。
只不过……她得想好说词,以应付很有可能出现的询问。
她不搞事情,客栈就恢复了安静。
她躺在床上,精神处于高度亢奋状态。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她才从收了点利息以及即将有更好玩的事情的兴奋中,渐渐脱离出来。
她沉沉睡了过去。
另一边,涂山铃将事情大概跟宋潜讲了,“这姑娘……我遇到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宋潜神情复杂,那么多年了,他也没弄懂女人是怎么回事,像涂山铃这种什么都懂,却依旧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的女人并不多。
四海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几十万上百万人住在城里,各种各样的事情以各种方式钻进他的耳朵里,不管他主观愿意还是不愿意。
两个曾经相爱的人翻脸后,会出现很多匪夷所思的情况。
有不甘心不愿意放弃的,就继续待在一起互相折磨。
有愤怒到烧没理智的,直接杀死对方。
有冷静的装作没有发现对方出轨,然后利用各种方法转移财产的。
还有双方地位都比较高,不能够和离,一方便将另一方坑进天罚海的。
……
他坐在宗令的位置,什么样奇奇怪怪的事情都听说过。
他听得越多,越是难以理解那些人的心理。
就比如说知道对方出轨了,还要继续待在一起,明知心里有疙瘩,肯定会互相折磨,还是不肯放手。
这就像吐出来的东西,舍不得丢,又吃进去。
之后又觉得恶心,吐出来。
吐出来还是舍不得丢,又吃进去……
反反复复的,不是只能越来越恶心吗?
涂山铃在宋潜眼前打了个响指,“你在想什么?”
宋潜:“很多人不懂,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这个道理。”
涂山铃勾唇浅笑,“道理很容易懂,但是做起来难,如果有人那么对我,我做不到黎会那样周密地去计划,我……呵呵,我大概会直接变回原形,将他所在第地方踩踏吧。”
那种恶心的男人不值得她费一点点神。
宋潜心里一寒,诡异地看着涂山铃,心里甚至诡异地想,如果他和涂山铃打起来,在不伤到涂山铃的情况下,他能不能自保。
他闭上了眼睛,微微摇头。
他为什么要跟阿铃打起来,他又没有做对不起阿铃的事情。
涂山铃眯了眯眼睛,胳膊一抬,靠在了宋潜肩头,“嘻嘻,阿潜,你在想什么呀?”
宋潜紧抿着嘴唇,“明日如何?”
涂山铃坐正了身体,“去栖霞岛。”
这才是涂山铃的风格。
她为了取信理会,告知了她所在的位置,但她绝对不会在这里久留,她得去栖霞岛就近观察才行。
而且……女煞出现在了栖霞岛附近,蚂蚁赶过去的时候,刚好看到女煞离开的背影。
趁夜赶过去毫无意义了。
反正也追不上了,要查看遗留的痕迹,次日也能办得到,没必要趁夜赶路。
白天时,涂山铃补完了觉,让六五带路领着她逛了逛小岛,她和六五差不多熟悉了,请六五办事,又是要付钱的,她并不担心六五会拒绝。
天刚亮,她就到了码头上,找到了已经占据了显眼位置的六五。
六五看到涂山铃朝他走来,他很是高兴,不提他跟薛槐的交情,就说涂山铃是个出手大方的客人,他就没有道理不高兴。
涂山铃:“麻烦你件事儿,从今天开始,之后几天,有可能会有个女人到岛上来找我……”
第405章 应对盘问
涂山铃不疾不徐地说:“那个女人叫黎会,如果来找你带路,说要见我,你就把这件东西给她。我有急事,忽然要离开几天。这是报酬。”
六五接过东西,摸着后脑勺,嘿嘿嘿地笑,“说什么报酬啊,我跟薛槐多熟啦,反正又是顺手的事儿。”
涂山铃摇摇头,“给你,你就拿着。如果那个女人要给你报酬,你也拿着,不要客气。”
很多人觉得,大家是朋友,那么熟了,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吗,让朋友帮忙办事,朋友搭了钱、人情和精力,他们没一点表示。
但涂山铃觉得,是朋友,才更不应该让朋友吃亏。
六五每天的生意很好,如果要帮涂山铃接待黎会,必然会耽误他的时间,让他少赚钱,这可不行。
是以该付的报酬,她不能少付了。
六五冲着涂山铃露出了笑容,笑容暖暖的,如三月的暖阳。
认识一个人的时间不需要多长,能不能成为朋友,只在转念之间。
这样的朋友,他六五认了。
涂山铃走上小船,朝六五挥了挥手。
六五:“以后常来玩儿啊!”
涂山铃:“好。”
涂山铃和宋潜乘坐的小船慢悠悠划向栖霞岛。
黎会美美地睡了一觉,顶着清晨的阳光醒了过来。
她揉揉脑袋,看着窗外,大脑第一时间转动了起来。
她敢说门外等着客栈的人,甚至还有治安署的人,她得应付完他们,还得尽可能不动声色地查知供奉的位置。
应该怎么做呢?
她揉了揉头发,心里有了主意。
她如真正的游客一样,起床洗漱,梳妆完毕,戴着顶帽子,准备出门游玩。
她所料不差,刚刚开门就看到门边站着的两个人。
她挑了挑眉,意思很明显,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不过她心里到底松了口气,治安署的人没有等在这里。
没有治安署的人虎视眈眈,就意味着没有人掌握了确凿证据,证明她就是昨天晚上捅伤田忠的人。
顶多只是怀疑和例行问话而已。
至于为什么确定门外的两个人都是客栈的人,而不是一个是客栈的人,一个是治安署的人。
那当然是因为只有客栈的人会照顾客人的心情,绝对不会打扰到客人休息。如果是治安署的人早就嘭嘭敲门了。
她异常镇定,仿佛从不曾看出眼前之人的意图。
“有事?”
侍者:“抱歉客人,打扰一下,治安署来人了,想问您几个问题。”
黎会很不耐烦,这也符合她昨天就表现出来的性格,“我好好在房间休息,凭什么被治安署的人问话,还是说你们……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这句话在暗指客栈的人暗害了她。
侍者脑袋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这话太诛心了,要是传了出去,客栈的名声也就不必要了。
“请客人您不要误会,真的只是普通的问几个问题而已,您昨天在大堂表示过认识一位名叫田忠的先生,那位先生出事了,治安署的大人想向您了解一点情况。”
黎会依旧不快,却没有再继续找麻烦,她哼了声,“在哪儿?要问就快点问,不要耽误我的行程。”
仿佛她真的是来游玩的,每一天都有具体的安排似的。
她很快被带到了客栈的兰室里,这里是留给客栈高层商量事情的地方,不过此时却被治安署的人征用了。
治安官坐在矮几后,看到黎会进来,都坐直了身体,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更加严肃。
黎会丝毫没有被怀疑的自觉,看到矮几对面空着的坐席,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
治安官一共三名,很显然,他们以中间那名为首。
“姓名?”
黎会抿唇不语。
治安官挑了挑眉,又问了一遍,“姓名?”
黎会彻底失去了耐心,一拍桌子站起了起来,“我是犯人吗?”
治安官齐齐一愣。
黎会冷笑,“我只是来配合回答你们一些问题的,如果你们要用对待犯人的态度对待我,很抱歉,我没有空闲时间陪你们耗。”
她转身就要走。
坐在中间的治安官站了起来,“你……”
唰。
黎会猛然回身,将一本半个巴掌大的小册子送到治安官眼前,几乎拍在治安官脸上。
“我是临溪薛氏的人,没有正当理由,你敢扣下我?”
临溪薛氏这几个字代表的就是好战,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有可能成为他们开战的理由,半个月前,临溪薛氏还调动过大军,但也不知道打了哪儿,或者打没打,反正没多久就调了回去。
如果没打,那么那些人肯定憋着一股劲,要真是给他们找到了借口,自家这小身板还不够别人打的。
治安官立刻改变了态度,“你不要误会,我们并不是要扣下谁,就是例行问话而已,你坐,你先坐下嘛!”
黎会偷偷松了口气。
她昨天在大堂拍桌子咆哮的样子,客栈的人应该记得很清楚,而且这些治安官肯定已经了解过相应情况了。
如果她刚才表现得跟昨天有一点点不同,都会被认定为心虚,那她的麻烦才真正来了。
不过……她好像已经过了第一关了。
她翻着白眼重新坐下。
治安官擦了擦额头的汗。
所以说,最讨厌这个来游玩的了,根本不知道是哪个家族治下的人。
那九大超级家族的人,根本惹不起啊。
心累。
“我听说你昨天到了客栈,一来便提出见田忠,你是跟着他来的吗?”
这件事情瞒不了人。
她一开始只是想用最简单的办法处理事情,没想到客栈的保密制度直接让事情复杂化了。
不过也没关系,说词她昨晚上就想好了。
“是,也不是。”
治安官压抑着小暴脾气,认真地看着黎会,想听听原因。
黎会:“我曾经和田忠交往过,交往期间他多次劈腿,每一次都是到这个岛上……我想知道为什么偏偏是这里,这家客栈……好在哪里。”
她牵起一边唇角,满是嘲讽地笑了。
她继续说:“但我不是跟着她来的,我早在昨天中午便已经上岛了,入住了另一家客栈,这个你们可以去查。”
第406章 想出办法
黎会的声音机会没有起伏,听不出心情如何,“我在岛上闲逛时,偶然看到一个人的背影跟田忠很像。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你们应该懂的,如果是讨厌的人,那真是化成灰都能认得出来,我认出了他。
“我当即决定跟上去,但当时正是岛上最热闹的时候,很快,我跟丢了。
“我并不死心,岛就这么大,要找还是很容易能找到人的。
“我继续在岛上转悠,直到晚上,我路过酒馆一条街时,才又看到了田忠。
“这一次我没有跟丢,一直跟到了竹云居。
“我亲眼看到田忠进了这里,可我到大堂让他们帮我安排一间田忠附近的房间,他们却告诉我没有这个人。
“真是满口谎话的人,我当时就火冒三丈了……”
她说的都是实话,但顺序是有变动的。
她得知田忠会到栖霞岛游玩,为了提前布置,她早田忠几个时辰上了岛。
她入住客栈后,就去码头走了一圈。
栖霞岛的码头有四个,东南西北各一个。
他们从北而来,为了隐藏身份,降低暴露身份的可能性,不会选北边的码头,而去南边的码头太绕了,田忠虽然谨慎却怕麻烦,所以南端的码头也可以直接忽略。
就只剩下东西两端的码头了。
到底是哪一个呢?
黎会在实地看过之后,选择在东边的码头蹲点。
田忠不是第一次来,肯定也知道小岛的情况,所以他一定会选东边。
他这个人假情假意,想要得到,却从不肯多付出,哄女孩子的,用的都是惠而不费的东西,比如说……情话。
西边的码头附近有很繁华的商业街,街上有卖玉石珠宝的店铺,女人大多对这些东西没有抵抗力。
如果同来的女伴想要这些东西,田忠买还是不买?
田忠肯定是不愿意买的,他身上的钱大多来自于另外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还能忍受他的不思进取多久,他也不知道,是以他得存钱。
该玩儿的,他照样会玩儿,就是不会往里面投入大笔钱财,仅此而已。
而东边的码头就不同了,那边全是岛民摆的地摊,上面卖的也是岛上的姑娘大婶阿婆做出来的手工艺品,全部不贵,买一个顶多十几个铜板或者二三十个铜板而已。
黎会把田忠的心思猜得透透的,她就等在东码头上,看到田忠下了船,就跟了上去。
她一直在找机会下手。
她没想到的是,田忠竟然是跟团来的,一行有三十几个人,有专门的向导带路,这些人一直一起行动,一路到了客栈。
没有给她一点机会。
她就守在客栈外面。
是猫就没有不偷腥的。
哪怕嘴里已经叼着一条鱼了,遇到更多的鱼,不也可以暂时把嘴里的鱼藏起来,先吃了别人的鱼再说么?
她就不信田忠真能忍住,一直在客栈陪着那个女人。
她等到了天黑,田忠果然出来了,却不是独自出来的。
与他一同出来的,还有几个看上去跟他很熟悉的人,他们说说笑笑,露出意味莫名的神情,一同往外走。
黎会立刻判断出,这些都是一起去玩儿的人。
呵!
她越发觉得这些人恶心了。
这些人在上岛之前,身边没有女伴,上岛之后,与另外一个游玩团汇合了,而那个游玩团刚好全是女人。
用上了这样的方法偷腥还不足兴,还要相约出去找刺激?
他们不出事,谁出事!
黎会混进了酒馆里面,然而……那几个男人比她想象中更恶心,更玩儿得开。
哪怕是将看中的女人勾到了手,他们也是在一个雅间里“玩耍”的。
黎会看不下去,退到酒馆外面等机会。
然而机会并不曾来临。
再之后她就跟着田忠进了客栈,她知道她不进客栈不行了。
之后的事情便是涂山铃亲眼见证的事情了。
黎会说的所有事情都经得起查证,她并不担心。
治安官一直观察着黎会脸上的神情,却并没有从她脸上看出任何破绽。
他们又各自向黎会问出了感兴趣的问题,也是他们认为有漏洞的地方。
黎会一一作答,“我喝了红酒,回到房间后就睡了,再之后怎么样了,我不清楚。”
治安官见实在是问不出什么问题了,便示意黎会可以离开了。
黎会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兰室,整个人的气压有些低,一副被问烦了,谁都不要理她的样子。
就算走出了很远,她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
她离开客栈一会儿后,一个人钻进了审问过她的兰室。
“老大,那个女人没有丝毫表情,没有得意,没有愤怒,只是肢体语言上表现出了些微的不耐烦。”
根据经验,有些嫌疑人会在成功糊弄住了治安官后,露出志得意满的阴险笑容。
是以从一开始便有一名治安官隐藏在最容易观察到兰室的地方,然而他还是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观察到。
“可能真跟她没关系吧。田忠的女伴已经吓傻了,只知道是个女人。被田忠的女人多了去了,或许还有隐藏在暗处没被我们发现的。倒是这个明面上的,成了靶子。”
“说得对,如果我要干这种事情,一开始肯定会非常低调。”
“想想就可怕,二十七刀啊,我的天,心得有多狠。”
“不是人家心狠,是田忠太脏了,如果我是女人,我也忍不了他。”
治安官也是有偏好的,出了案子该查还得查,但是如果他们能力有限,查不到真正的凶手,那可就怪不到他们了。
田忠那种人确实该受点教训。
黎会离开了客栈,走出很远,才在路边买了一杯果汁来喝。
甜甜的,跟她的心情一样。
她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眼中却闪烁着喜意。
另一边,距离竹云居很近的茶楼上。
涂山铃:“看到没,那就是黎会。”
宋潜:“……”
我看她干什么?
涂山铃:“我很好奇她会怎么排查那八个修士。”
宋潜:“如果是你呢?”
涂山铃目光微闪,“如果是我……全部抓起来打一顿好了,敢不说实话吗?”
这当然是开玩笑的。
宋潜:“胡闹!”
短短两句话间,黎会已经路过了茶楼。
第407章 步步执行
黎会并不确定还有没有治安官注意着她,她当真就跟普通的游人似的,哪里人多往哪里钻,反正看热闹呗,看热闹是没错的。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她回到了客栈。
她将一叠卡片丢在床上,站在窗边朝外望。
她昨天晚上主要的精力用来寻找田忠了,但是她的目光从人群中扫过时,还是注意到了几个格格不入的人。
这些人只看了一会儿热闹便离开了,他们是最先离开的人。
他们不全住在一栋楼里,但都住在二区。
二区距离大堂最近,有什么需要,客栈的人几乎立刻就能帮忙解决。
而如果有仇家攻打进来,二区也是最安全的,一区和三区处在两端。
竹云居就是这样,建筑成三列排列。
黎会基本能确定,八名修士就分散住在二区里。
二区南楼和北楼加起来一共才八十个房间,很好处理了。
黎会的视线中,一群三十五岁往上年纪的女人鬼鬼祟祟地进了客栈。
这群女人直往二区去。
而她们还有帮手留在了大堂,跟接待员和侍者等人鬼扯,绊住这些人的手脚,好叫同伴能顺利进入客栈。
黎会唇角勾起一抹微笑。
中年女人们进入客栈,她们每个人站在一个房门前,剩下的人继续朝楼上走,直到整栋楼每个房门前都站了人,才伸手敲门。
跟约定好的似的。
她们虽然年纪大了,可服务态度更好呢!
不像那些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仗着年轻漂亮,傲娇着呢!
瞧瞧她们,连雇主的面都没见到,只收了定金,说让到哪里来就到哪里来,说要找什么样的姑娘,她们就给找什么样的姑娘。
这个岛不够人数不要紧,她们花了整整一个时辰,从临近的岛上请来了足够多数量的姑娘。
说好了每个房间一个姑娘。
她们便不会多派一个,也不会少派一个。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整齐极了。
第一层有一扇门打开了,露出一张女人的脸。
女人?
女人也没关系,钱都收了,硬着头皮也得上!
住客看着眼前忽然靠到自己身上的大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什么情况啊,这个样子,明显住客比较吃亏吧,她又年轻又漂亮。
她懵住瞬间,隔壁又有一扇门打开了。
旁边传来催促女人走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再然后就是巴掌声和争吵声。
女住客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知道面前的女人是来干嘛来的了!
“喂,你走,不要靠近这里,走远点,我要叫客栈的人了!”
女人甜甜一笑,“不要害羞,反正都有人付了钱了。”
女住客狠狠推了女人一把,再嘭一声关上了门。
黎会一直紧盯着二区的方向。
她去找掮客时,就明说了,要找那些平时没什么生意,耐心特别好的人。
这些人的价格很低,大概几十个铜板就能请到,哪怕要请整整八十个,也在她可承受的范围内。
但这样的人有个好处,她们特别会缠人,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目标。
因为她们害怕拿不到钱。
黎会现在就要等到底哪个修士先出面去找客栈的人解决问题。
一群大婶在修士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修士高高在上,根本不屑于跟她们掰扯,直接关上门即可。
可如果是供奉那就不一样了,那是他们自家的事情,客栈里出现了这么一大群乱七八糟的人,于情于理他都得出面解决的。
至少他也得通知相关人员才行。
二区两栋楼的灯陆陆续续亮起,嘭嘭的故意的摔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明显。
有几个房间根本没有亮灯。
黎会估计那几个房间要么没人,要么住的是修士。
听到有陌生人敲门,能这么淡定,丝毫不予理会的,除了修士,也没别人了。
当然了,她并不会单纯的认为开着灯的房间里就一定不会有修士,只是那些房间的情况更加难以判断,需要更多的辅助信息罢了。
又过了一刻钟,第一个女人走出了南楼,她还回头看了南楼一眼,显得悻悻的。
紧接着女人们接二连三地出现了。
黎会默默数着数,一共有八十个女人,然而数到最后一个,也只有七十二个人。
呸!
连这种便宜都占!
自己叫没叫人的,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黎会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那最后的八个女人出现。
她心里清楚了,那八个女人真的被留下了。
她并不着急,又等了半个时辰,才换了舒适的衣服,拿着小包,出了门。
路过大堂时,侍者招呼她,“客人,您出去逛吗?”
黎会仰着头看了一眼侍者,见是熟悉的侍者,便勉为其难地嗯了声,“逛夜市。有优惠券吗?”
小岛上的人对外是一个整体,对内却分成了许多个小团体,各个小团体存在着竞争关系。
小团体内部却相互提供方便。
就比如说向导会将客人带到合作的客栈,而客栈会留下合作的商家的宣传单或者优惠券,这样一来,入住这家客栈的客人就更有可能去合作的商家那里消费。
侍者应了一声,跑到柜台后,打开抽屉,拿出几张优惠券。
“客人,这些店铺您可能会感兴趣。”
黎会扫了一眼,顺手收了优惠券。
这年头的商家真是越来越精明的,过去的优惠券还是打折券,现在却变成了满减券。
如果是打折券,客人很有可能只买自己需要的商品。
而满减券却不一样了,客人很有可能会拼命凑够那么多钱,如此一来,商家就能有更多收入了。
黎会向来信奉做戏就得真做,才经得起查。
她是肯定会去消费的。
一想起这些满减券,她就觉得肉痛,满二两银子减二百文钱,看似很划算,但她并不需要手工艺品,就算花一文钱,都是浪费。
她安慰自己,只要从那个神秘的修士手里拿到需要的法宝,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花的请姑娘的钱值得,买手工艺品的钱也值得。
她将优惠券甩得哗啦啦响,一步一步走到了门外。
片刻后侍者出现在了治安官面前。
第408章 暗度陈仓
治安官挑眉看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侍者,“什么事?”
侍者:“目标嫌疑人离开客栈,应该是去逛夜市,拿走了一堆优惠券。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治安官:“嗯,你做得好。”他转头看着同伴,“你们去跟进一下。”
黎会拥有超乎寻常的敏锐洞察力。
她才刚刚逛了两条街,就发现有人乔装打扮跟了上来。
她几不可查地弯了弯唇。她早知道会这样。
她却并不着急,有时候被监视了,也不一定是坏事。
治安署的人不相信她,却一定会相信同是治安署的治安官们,有他们作证,谁还敢说她有问题?
她淡然地往前走,遇到路边烧烤,她还会停下来尝一尝,吃到烤糊了的,还蹙眉摇摇头,一脸嫌弃。
顺手将吃剩的烤鱼扔给路边的野猫,她走进了一家酒馆里。
夜里,酒馆永远是最热闹的地方。
酒馆大堂已经挤满了人。
不少比黎会找的姑娘年轻许多的姑娘穿梭其中。
黎会扫视了一圈,见大堂乌烟瘴气的,便朝伙计找了找手,“还有没有雅间?”
伙计赔笑着搓了搓手,“对不起客人,雅间已经满客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大堂,“您介意与别人拼桌吗?那边,靠角落的位置,也是一位女客。”
黎会摇摇头,“我非常介意。我不习惯跟陌生人同桌,算了吧。”
伙计眼中虽然有遗憾,却还是恭恭敬敬地送黎会离开了酒馆,“客人您慢走。”
黎会刚刚离开,酒馆二楼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胖女人就露了头。
胖女人挥挥粉红色的手绢,“姑娘们,照顾好我们尊贵的客人!”
她转身下了楼梯。
黎会沿着街道继续朝前走,按照原计划,进了一家会营业到凌晨的手工艺品店,饶有兴致地看起了商品来。
暗处,两名负责监视的治安官。
“她在酒馆里接触了什么人?”
“一名酒馆的伙计。”
“没有其他人了?”
“没了。”
“你去问问她和那名伙计都说了些什么,我继续跟着她。”
片刻后,两名治安官再次汇合。
“没说什么,就是问有没有雅间,没有雅间,她就离开了,连大堂都没有踏足。”
“嗯。”
黎会背对着门,稍稍用身体遮挡着柜台的情况。
治安官的注意力都在黎会身上,并没有注意到站在柜台后面的人悄悄换了人。
胖女人换了身家常衣服出现在了黎会面前。
黎会相当嫌弃,“怎么不换个妆容?”
胖女人呵呵笑,“哎哟,一共也没有付多少钱,怎么还那么多要求?如果不是请那些人搭上了我的面子,我还不想来了呢!这个时辰,我的生意正好做。”
黎会撇撇嘴。
她对胖女人这样的人并没有好感,她厌恶这些人就跟厌恶田忠是一样的。
在她看来,田忠这种管不住自己的人固然可恶,可那些做生意的女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些人有意无意不知道破坏了多少家庭。
黎会接着看一个小葫芦的机会,把钱放进了托盘里。
“东西呢?”
胖女人将一卷纸顺手放进了托盘里,“没空帮你整理了,你自己看吧。”
她朝门外看了眼,又稍稍曲了曲膝,“娘的,你被人盯上了?”
黎会:“你怕了?不是说什么钱都敢赚,什么人都敢接待吗?”
胖女人的脸色很难看,“敢是敢,可没人喜欢惹麻烦!”
黎会拿起一个水晶状,半透明的东西,举高了瞧。
“你放心,并不是多麻烦的事情,我只是……用你的人骚扰了几个修士而已。”
胖女人的脸顿时青了。
神经病啊!
骚扰了修士,还说没什么事!
她顿时觉得再跟这女人说话并不是什么好主意了。
她缩回柜台底下,弓着身子朝后面走去。
门帘动了动,胖女人便消失在了店铺里。
门帘又动了动,店铺原本的东家回到了柜台后面。
胖女人做的生意特殊,确实很招女人恨,但她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兔子不吃窝边草。
她控制的姑娘们,从来不做岛上男人的生意,这样一来,其实岛上的女人对她没太大恶感。
她跟店铺东家表示要借用店铺一小下,店铺东家便同意了。
黎会趁着东家还没有站直的空当,取走了那一卷纸,藏进了袖子里。
她继续看手工艺品,“你这里有盒子吗?我准备送人的。”
东家笑容灿烂,“那当然了,您喜欢什么样的盒子,我们这里各种档次的都能提供。”
黎会心疼得不行,“送家人和朋友的,你看着办。”
东家心里有数了。
送给亲朋好友的,那当然是以实用为主了,并不需要看起来多贵的。
而送给领导的就不一样了,那一定要怎么贵怎么来。
“我们店铺有这种风铃,拿到月光下,会发出微光来。”
他递出一个盒子。
黎会打开来,提起风铃,站到了街上。
风铃上散发着微微蓝光,还挺漂亮的。
她立刻做了决定,“那行,那就买三个吧。”
她付了钱,“东西送到竹云居去。”
岛上的商家很值得信赖,并不用担心东西丢了。
东家用宽丝带将三个盒子绑在一起,提着准备往外走。
治安官便进了店铺。
他们亮了身份证明,取过盒子检查。
店铺东家不满意极了,“小店绝对诚心敬意,没有半点假冒伪劣产品。”
治安官没有给东家任何反应。
岛上的店铺卖的东西是不是合格,并不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内。
两个人翻完了盒子,相视摇了摇头。
他们直觉黎会有问题,但调查到的结果证明,黎会没有问题。
太矛盾了。
到底是因为黎会太强了,瞒过了他们的眼睛,还是因为这个女人真的没有问题,他们只是想多了呢?
两人摇摇头,快速跟了上去。
再往前是夜市。
黎会在街口喝了一大杯冰镇酸梅汁,揉了揉肚子,转头找茅房。
她的脸色很不好看,看起来很急。
有小贩看出了她的窘迫,朝角落里指了指。
黎会赶紧跑了过去。
治安官强忍着羞耻感,跟了上去,守在了距离茅房门口不远的地方。
第409章 一箭之仇
茅房里的光线很昏暗。
黎会打开纸卷,需要非常努力看,才辨认得出上面的字迹,她看的速度不慢,眼睛不久就胀痛起来。
一方面是因为灯光确实不适合看书,一方面也确实是因为字儿太丑,看起来费眼睛。
她不敢在茅房里面待太长时间,将信息看完后,便撕碎了丢进茅坑里。
她舀来水,冲了厕所,才离开了茅房。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朝前走,走过了几家店铺,停在一家店铺的门口,拿起一个灯笼,仰起头看了看,似乎不太满意,放回去,重新挑选。
她趁着低头的瞬间,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茅房方向。
眼角余光中闯进来一个人,看背影是个男人,他进了茅房,还是明确标注着女厕的地方。
她放下灯笼,偏头看了看,一脸狐疑。
摊主非常热心,“客人,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黎会挠挠头,“我怎么好像看到个男人进了女厕,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
摊主面色一变,这年头什么变态都有,并不能排除真有男人进了女厕。
他叫对面卖茶汤的婶子,“东大姐,帮个忙,去……”
他朝茅房指了指,“看看呗。”
东大姐面色微变,之前就出过变态在茅房偷看的事情,当时把她恶心坏了。
整条街的人追着那个人打,打得很惨。
这才过了多久啊,又有人敢来了。
东大姐朝灯笼摊摊主比划了一个放心的手势,气势汹汹地朝着茅厕去了。
治安官万万没想到,他刚刚从女厕出来,就对上了大婶杀人般的目光。
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妙,还没来得及有更多的想法,大婶就叫唤开了。
“来人啊,有变态啊,又进女厕了啊。”
街上的人齐刷刷转头。
店家们恨得咬牙切齿,如果他们这边的治安不好,很影响生意的。
男人们不知从哪儿摸出来木棍,手拿着木棍,大步朝茅厕方向冲去。
而游人更是瞪大了眼睛,本来只是随便逛逛的,没想到还有热闹看,真是意外惊喜。
他们都最爱看别人家的热闹了,当然了,被别人看热闹,他们就不怎么乐意了。
治安官根本没机会解释,群众的棍棒就已经打在了他身上。
为了便于跟踪黎会,他穿的是便服,再加上灯光昏暗,别人还真没认出来他就是平时总在街上转悠的治安官。
哇哦!
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呼声。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粗的棍子打在人身上是什么效果,今天总算是见到了。
噗!
黎会没忍住笑出了声,但很快她绷直了唇角,变成一脸严肃的模样。
“打他,打他,打这个死变态!”
她同围观的所有人一样,开始高呼。
治安官被打得受不了了,只能抱头逃跑。
而他的同伴,另外一名治安官则面向墙壁,紧贴着站好,一副不认识被打的人,还不会挡路的模样。
黎会心里舒畅极了,报了被跟踪的一箭之仇,她大大方方地买了个灯笼,提在手里往客栈走。
另外一名治安官在后面跟踪。
直到黎会回到客栈里,那名被打的治安官才脱离群众的围追堵截,鼻青脸肿地去跟同伴汇合了。
“嚯,你怎么被打成了这样?”
他摇摇头,“甭提了,我去茅厕检查那个女人是不是留下了什么痕迹,结果被个大婶撞见了,她什么都不问,直接大呼小叫起来,那条街上的男人全都追着我打,你瞧给我打的。”
虽然知道幸灾乐祸同伴不好,但其他三位治安官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他们才问:“你到底发现什么了没有?”
“我要是发现了什么,还不至于这么郁闷,就是没发现,这顿打才是白挨了。”
“……你们说那个女人会不会真的没问题?”
“我的直觉告诉我,很有问题。你难道忘记了,我们破的好几起案子都伪装成了自杀,结果却是他杀。如果不是直觉有问题,我们会往深查吗?”
当然不会。
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么还得继续盯着黎会。
整个大湖被人为分割为了十二块,也就是十二个区。
他们的治安署负责第六区的治安,与其他十一个区是合作与竞争的关系。
出了案子,如果需要其他区的帮助,其他区也会帮忙,这是合作。
但是到了年底评优选先时,他们就是竞争关系了。
这一次,他们虽然一接到报案,立刻登了岛查案,如果查不出真相,让案子成了悬案,肯定会影响年底考评,这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
这个叫黎会的女人还得查。
黎会还不知道别人对查她有着怎样的决心。
她回到房间,将得到的消息全都默写了下来。
她逐一分析每个房间的情况。
没有住人的房间并不多,一共三间,北楼一间,南楼两间,都集中在一楼。
她将写着这三个房间门牌号的纸张先取出来撕成了碎片。
然后是住了两个人的房间。
并不能确定修士就一定没有带着家人住。
但有一点很明确,被抓花了脸的人一定不会是修士。
如果女方是修士,多半会直接拔剑。
而女方不是修士,试问一个普通人如何能伤到修士呢?
黎会让那些女人把看到的东西原原本本地写下来,包括各种细节。
那些女人的观察力不弱,连那些男人被打了几下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她把记载着这些内容的纸条抽出来,撕碎。
再然后继续看剩下的记录着双人间的内容。
她在查看那些内容时明显谨慎很多,不敢错过一丝细节。
最终她还是将这些房间排除了,其中有个房间的住客年龄比较大,开始显老态了。
如果是修士,这样的人应该已经闭关最后冲击晋阶了,算是拼一把运气,如果能成,就还能再活几百年,如果不成,也不算亏。
如此一来就排除那间房里住的是修士了。
剩下几个双人间也用类似的细节排除掉了。
黎会将目光对准了单人住的房间。
如果她知道的消息是准确的,那么客栈的供奉必然是个男人。
她首先排除掉单独住的女性住客。
第410章 不见供奉
客栈不请女性做供奉并不是因为歧视,而是因为惹不起。
众所周知,女人每个月都有几天特别不好惹,动不动就发脾气。
客栈打开门做生意,并不敢保证女修心情不好的那几天一定不会有麻烦上门。
从前其实也有客栈请过女修做供奉的,这不是因为女修心情不好将住客打了么,后来大家为了避免麻烦,渐渐的就不请女修做供奉了。
这也就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哪怕有女修找上门主动提出想做供奉。
客栈的东家也只会请女修吃一顿饭,再送上程仪,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
竹云居做得这么大这么好,完全可以排除东家是奇葩的可能,那么就不会特立独行到请个女修做供奉。
是以女修就能排除了。
黎会又排除了三分之一房间,目光落在了最后几个房间上。
她又根据体型等等因素,排除了一批人。
最后剩下的房间刚好是八个。
她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她将所有碎纸条扔进洗手池里,冲走了,才施施然出了门。
她走到二区南楼的五楼,敲响了房门。
没多久门开了,露出了一张极不耐烦的脸。
“供奉您好,之前发生的事情您知道吗?东家请您过去一下,说明一下情况。”
“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你连你家供奉住哪里都不知道吗?走走走,别再来打扰我。”
是的,这就是黎会想出的办法。
既然已经排除了绝大多数房间,那么直接找个借口去敲门就行,反正也不费事。
她连理由都是现成的。
客栈的住客被骚扰了,供奉不该出面吗?
太该了。
她如法炮制,挨个敲每个修士的房门。
前面七个房间住的都不是供奉,那么就只剩最后一个房间了。
肯定是这里。
为了谨慎起见,还是要做最后确认。
她神色不变地敲响了那间房的房门。
门被打开了,她问出了同样的话。
“这家客栈的服务越来越不行了,住在这里一点都不省心我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供奉?”
“你看清楚点,我是你家的供奉吗?你叫什么名字,我要投诉你!”
“对不起客人,请您息怒,我立刻离开。”
黎会懵了。
那个神秘的女人说有八个修士。
她亲自排查一遍,客栈确实住了八个修士。
但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这八个修士没一个是供奉?
翘脚坐在茶楼里的涂山铃也懵了。
嗳,不是。
那名找到特种灵石的修士不就是竹云居的供奉吗?
那人呢?
黎会跑回房间,“前辈,前辈,您能听到我说话吗?”
涂山铃:“我知道了。东西照样给你,你到瀚兰岛来拿。”
黎会松了口气,“我现在就能离开栖霞岛吗?”
涂山铃:“你随时可以离开。”
黎会连片刻都不想耽误,径直收拾东西,就准备离开了。
她收拾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去了瀚兰岛还是得找地方住,那个向导晚上肯定要休息,去了也找不到人。
黎会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勉强收拾收拾,准备睡觉了。
涂山铃回头看着宋潜,“竹云居的供奉不见了。”
宋潜微微敛眸,“非是不见,应是陨落了。”
涂山铃:“如何说。”
宋潜点点涂山铃的袖口,“特种灵石。”
对啊,特种灵石。
我们要找的就是拥有这种灵石的修士啊。
涂山铃低头看着袖口。
旋即,她恍然大悟。
她从一名修士手里得到的这枚灵石,当时那名修士的状态看起来非常不对,整个人从内到外都像是被水泡透了似的。
她当时并没有上心,只以为那名修士的修炼功法出了问题。
灵石并不大,她指挥蚂蚁运走了灵石,藏在茂密的草丛里,她上岛之后才将之取出来。
期间,她派了一只蚂蚁在藏灵石的地点放哨,蚂蚁并没有受到灵石的影响。
蚂蚁相比起修士,太过弱小了,如果灵石有害,不用吸收里面蕴藏的灵气,它们也会如那名修士一样,慢慢被浸透,然而并没有。
这从侧面证明了,真的是那名修士的修炼功法有问题。
她便直接将灵石这一茬丢到了脑后,她只想知道这些人是在海底哪个位置找到的灵石。
但现在想来,只要是修士,得到了能够提升修为的东西,就罕有不用的。
用得多,身体便会被富含水灵气侵蚀得快,用得少便被侵蚀得慢。
竹云居的供奉从海里捞出来的灵石看起来确实不多,但他是个胆大的人,并不能排除他二次三次下海,捞更多灵石上来。
吸收得少的修士,肉身都成那样了,吸收得多的修士,还能得着好啊?
涂山铃觉得宋潜说的很有可能发生。
她眼睛一亮,旋即又暗了下去,“你记不记得薛槐曾经说过,有一具尸体莫名其妙出现在了瀚兰岛上?”
宋潜颔首。
他自然记得,那一具尸体引发了两个岛相互丢垃圾的事件。
薛槐并没有提到那具尸体最后如何了,左不过是跟那些垃圾一起被处理了。
那么问题就回到了原点,灵石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
为今之计,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了。
涂山铃和宋潜对视一眼,二人同时起身朝岛边走去。
祭水节的举办地点每年都不同,是顺时针,按照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依次选地点举办的。
今年的祭水节恰恰好在东边,距离竹云居很近。
不过片刻,他们便抵达了岛边。
湖水一片平静,只在微风过时,起些微的波澜。
二人找到没人的地方,悄没声息地下了水。
湖里与海里并不相同,湖里有不少淤泥,而不是海底那种细密的沙石。
宋潜带着涂山铃绕着东部小岛游了小半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奇异的地方。
就这样的地方,说下面有一条灵石矿,涂山铃都不太相信。
二人钻出水面,弄干了衣服。
涂山铃:“或许是因为时间不对。祭水节是望日。我们等望日再看看吧。”
三天眨眼便过。
涂山铃在望日这天,早早到了岛边,盘膝坐在大树上,眼睛紧盯着湖面。
如果今天还没有变化,她就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第411章 我见过她
祭水节水面出现了异常,至少说明祭水节那一天,达到了让水面产生异常的条件。
单是望日还不够的话,就得等到明年的祭水节,那可就太耽误事儿了。
涂山铃就得另外想办法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幸好她的运气还没有差得离谱。
日上三竿之时,湖面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过去。
涂山铃跳下树,走到湖边。
宋潜拦住涂山铃,“我去。”
不等涂山铃反驳,他便径直进入了湖中。
有漩涡的地方太危险了,哪怕跑惯了那条航路的船只,偶然遇到漩涡,还有可能沉没,更别说涂山铃如今用的这具身体的修为近乎于没有了。
万一……宋潜不允许这种万一发生,他知道自己拒绝不了涂山铃的要求,索性根本不给涂山铃开口的机会。
涂山铃摸摸鼻子,站在了原地。
她当然知道轻重,并不会逞强,她刚才只是想说让阿潜注意安全而已。
刚刚进入湖中,宋潜便感觉到脚底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仿佛有无数双手拉着他的脚踝。
他骈指掐诀,斩念飞入他的手中。
他却没有斩断漩涡。
这样的漩涡对他构不成威胁,但对于岛上供奉级别的人,威胁还是不小的,他们根本无法如他一样,干脆地斩断漩涡。
那名供奉当时进入水中,很有可能被漩涡卷着落入了湖底。
如此想着,他放松了身体,任由漩涡拉扯着他,不过扣住斩念的手指却从不曾放松半分。
三天前,他下过湖,知道湖大概有多深。
这漩涡好像加深了湖水,在他的意识中,仿佛下潜了足足十丈距离,身体才穿过了一层光膜朝下坠落而去。
斩念嗖地飞到他的脚底,托起了他的身体。
这是一个湖底石窟,石窟里全是涂山铃得到的那种灵石,灵石半露在外,散发着淡淡的幽蓝的光。
宋潜落在地上,顺着甬道往里走。
这确实是一条灵石矿脉,而且是天然的,只不过人为地将无属性灵石改变成了水属性灵石。
如此大的手笔,很像那位镇压灵尾之人做的事情。
阿铃的灵尾应该就在这里。
他马上做出了判断。
越往里走,他越是谨慎,灵力已经蓄势待发。
灵脉绵延向前,他足足步行了一刻半钟才走到底。
他抬手摸向灵脉尽头。
微凉的触感从指尖传向大脑。
这里没有隐藏阵法。
一切的一切都显示出,这里就是一条被人为改造过的灵脉。
他转身往外走。
一个答案已经出现在了他的心里。
有人用灵脉为阵基布阵,镇压灵尾。
只是如今只找到一条灵脉,根本无从判断这些灵脉到底组成了何种阵法,也就无从推断阵眼在何处。
他回到陆地上,将发现的东西跟涂山铃说了。
涂山铃手里拿着树枝,在水里划来划去。
“依你所见,灵脉的走向是这样的,对吗?”
宋潜:“是。”
身处灵脉中,要判断走向是十分难的一件事情,但涂山铃相信宋潜的判断是正确的。
涂山铃拿出傲岸的地图,平铺在地面上。
她用笔在灵脉的位置画了一笔。
世上的阵法何其多,用这样走向的一个阵基的,不在少数。
单纯这样判断也难。
不过花容既然提醒了,灵尾在傲岸,那么他必然知道些什么,或者说……
灵脉的气息便是花容故意泄漏出去的,要不然过了那么多年了,早不出现漩涡,晚不出现漩涡,偏偏现在就出现了漩涡。
有一点涂山铃很想不通,既然花容已经知道了灵尾的地点,为什么费心提醒,而不是直接把灵尾取出来?
这种游戏,好玩吗?
她有很多话想问花容,却丝毫找不到花容的行迹。
一个人随便往哪儿一躲,只要不想被人发现,有九成的可能别人发现不了。
她摇摇头,丢了手里的树枝,“走吧,找薛槐问问,看他有没有听说哪里还有这样的漩涡。”
他们二人乘船往瀚兰岛去时,黎会已经取到了东西,准备离开瀚兰岛了。
她已经甩开了治安官,治安官又没有确实的证据指向她,她要离开,傲岸边界的守卫也不会阻拦她。
她准备等过段时间再试试法宝的效果,田忠如果再在这里出一次事,只会让她的嫌疑大增。
她提着东西,满面笑容地朝预定的船走去,上船的瞬间,她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女孩子的声音……听起来好熟悉。
涂山铃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黎会,她脚步丝毫不慢,装作根本不知道有人在看她,快速朝岛内走去。
她再一次感慨,这个女人好敏锐的洞察力。
从来没有见过面,居然还能被她锁定了。
上天果然是公平的,给了她超强的智慧,却收走了她的修炼天赋。
这么说起来,九尾大妖还真是上天的宠儿,身体强大,天赋绝佳,繁殖能力不弱……
嗯?
也不对。
她那三个糟心的弟弟,好像连心仪的女子都没有。
上天果然是公平的,把九尾大妖生得太漂亮了,看谁都没有自己好看,看谁的天赋都不如自己……那干什么还要心仪他?
这就是注定孤独终身的心态啊。
这么一想,上天给九尾一族这么强的繁殖能力,还是为了照顾九尾一族,不让他们轻易灭族了?
很有可能。
宋潜见涂山铃脸色连变,“怎么了?”
一只手忽然抓住了涂山铃的肩膀。
涂山铃倏然回头,正好不用回答宋潜的问题了。
她心虚得很。
反而看到叫住她的人时,没那么心虚了。
叫住她的人是黎会。
黎会试探着问:“前辈?”
涂山铃笑吟吟的,“我的修为并不比你高多少,你不用叫我前辈。”
黎会眼中的打量并没有减少半分,“不管是不是前辈您,我都有件事情要告诉您。
“我不认识别的修士,平时基本上也见不到修士,请允许我耽误您一点时间,事情真的很重要。”
涂山铃看了宋潜一眼,旋即便点点头,答应了黎会的请求。
黎会笑了笑,“最近闹得很凶的黑影。就是那天在栖霞岛现过身的黑影。我见过她。”
第412章 同回青丘
涂山铃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神情非常认真地看着黎会。
“你确定吗?你那时应该还很小吧?”
那个女煞是最近才跑出来闹妖的,之前一直安安静静地躺在地底。
那么黎会见到女煞的时候,女煞必然还是活着的,而根据聚阴成煞的时间,这时间不会短于二十年。
哪怕女煞怨气重,可以缩短这个时间,耗时也应该在十五年以上。
十五年前,黎会必然还小。
黎会苦笑一声,“我看起来年轻,其实只是保养得宜,我已经二十五了。”
田忠会离开她,而且是毫不犹豫地逃跑了,其中就有她年龄大了这一点。
田忠还是喜欢十八九岁的小姑娘。
黎会当初跟田忠在一起时谎报了年龄。
田忠以为她只有二十一岁,这样的年龄,他勉强可以接受。
更何况他吃住都在黎会家,算是黎会养着的,那就更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至于小姑娘,他可以偷摸去外面找嘛。
只是有一次,他偶然看到了黎会的户籍证明,知道了黎会的真实年龄,当时就膈应得不行。
他当时还没找到下家,还肯跟黎会虚与委蛇,等又找到了冤大头女人后,他便立刻抛弃了黎会。
涂山铃听了,恍然大悟,这样就说得过去了。
孩子嘛,五六岁都开始记事了。
她点了点头,“嗯,你请说。”
黎会:“我记事比较早,三岁以后的事情都记得很清楚,所以我真的记得见过那个女人。
“那一次是我跟着我的父母去青丘,我清楚地记得那是在初夏,青丘一种很有名的酒,会在这时候被大量贩卖,我的父母就是去买那种酒的。
“我被母亲抱在怀里,看到那个女人跟在一个很漂亮的大姐姐身后,那个大姐姐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人。
“我听人说,她就是青丘涂山家的少主涂山铃。”
涂山铃的呼吸一滞。
如果那是她,而女煞身前跟在她的身后,女煞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顾怜。
她捡到顾怜之前,她跟竹山的师兄弟一起出门,一直是并肩的状态。
她捡到顾怜之后,发现了姑娘畏缩的小毛病,也曾经提醒过她,不要跟个侍者似的跟在她身后。
却不知为什么,顾怜一直没有改掉那个毛病,始终如一地落后她三步。
她回忆了一下,鞠昇叛变前,她确实回过青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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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249年。
涂山铃带着已经十六岁的顾怜回了青丘。
那是顾怜第一次踏足青丘地界,她带着好奇打量着青丘的每一样东西。
兔子精喜欢住蘑菇屋。
松鼠精急了会用手边的干果砸人。
鸡精一叉腰,整条街的人都会跑光,因为鸡精骂人时,声音特别震耳欲聋。
……
一切的一切都是新奇的。
而在这里,她好像感受不到身份不同带来的压力,她感觉她和其他许多人都是一样的。
她渐渐站直了身体。
涂山铃没说为什么带她回来,有的事情在尘埃落定前,并不适合被当事人知道。
“姐姐!”涂山锦丰从后面追了上来,抓住涂山铃的胳膊看了一眼,“姐姐,真是你啊!”
顾怜瞪大了眼睛,倏尔又低下了头。
她第一次距离如此帅气的少年这么近,面皮微微红了,甚至连呼吸都不知道该怎么呼吸了。
涂山锦丰被太多小姑娘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了,以至于都麻木了,根本不在意顾怜的神情。
他只顾叭叭说他的,“你回来得正好,我有东西给你看。”
他拉着涂山铃的手就朝家跑。
涂山铃回头叫顾怜,“快跟上。”
顾怜死死咬着唇。
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被涂山锦丰这样的少年郎忽视,她的面子有些下不来。
在竹山上,她不是正式弟子,也不是记名弟子,甚至不是游学弟子,在许多人眼里她就是涂山铃的贴身侍女,但因为涂山铃的身份地位很高,无人敢忽视她。
这还是她十岁之后,第一次这样被人对待。
她的脚步慢了下来,下意识的,就不想跟涂山锦丰同行。
同胞姐弟很难得相见一次,两个人凑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就没注意到顾怜闹着小脾气,没有跟上来。
等顾怜回过神来,才发现涂山铃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涂山家的大门里。
她走上前去,刚刚踩上垂带踏跺,就被侍卫用长矛指着了。
“哪儿来的小姑娘,这里不是你可以随便停留的地方。”
顾怜的手不停地绞着衣摆,“我是跟着……天乐元君来的。”
侍卫对视一眼,并不相信,“信物。”
顾怜拿出自己的腰牌递上去。
侍卫:“这不是我们青丘的信物。姑娘既然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那么请去别处等待。”
顾怜的手缓缓攥紧,她的心里满是不忿。
凭什么都是人,涂山铃就可以高高在上,不管是在竹山,还是在青丘,所有人都要敬着她。
而她顾怜连涂山家的大门都进不去?她比涂山铃差哪儿了?
在竹山上,两名侍者提着食盒,涂山铃从她们面前路过,她们除了行礼问安,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等到她从旁边路过,那两个侍者便嘻嘻笑着把食盒塞到她手里。
涂山铃看谁不爽,轻则骂人,重则打人,谁敢反抗。
而轮到她了,她不小心弄脏了一个游学弟子的书,直接被抽了一鞭子。
事后那人只说不知道她是涂山铃的人,那事儿也就完了。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顾怜气得双眼血红,她低垂着脑袋,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颤抖,“我马上就走。”
侍卫本等着顾怜拿出别的东西证明身份,或者说出可靠的证据证明她确实是与涂山铃同来的。
没想到顾怜却走得干脆,他们便没有多想,直接站回了各自的岗位上。
涂山铃跑了一阵,和涂山锦丰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不跑了,被阿娘看到,又要拿鸡毛掸子打人了。”
她偶然回头,却发现顾怜没有跟上来。
“我去找找。”
涂山锦丰拉住她,“哪里去需要你亲自去,我派人去就行。”
涂山铃想了想,点点头,“也行。”
她也有许多话要跟大弟说呢!
第413章 有点邪性
涂山锦丰的长随在青丘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带个把个人进涂山家,只要打好了招呼,定然畅通无阻。
涂山铃知道不会有问题,一路跟着大弟去看他最近新得的宝贝了。
顾怜冷冷地看着涂山家的匾额,瞧见门里有人跑了出来,哪儿也不去,朝她直端端而来。
她的心脏突突而跳,知道这是来找她的。
她转身就走。
长随正准备唤顾怜,看到姑娘这种反应,当时便呆了一呆。
“顾姑娘请留步。”
顾怜这才停步回头,“你找我有事?”
长随:“少主和我家公子在里面等你,还请随我来。”
顾怜的手拢在袖中,早已攥成了拳。
她在心里疯狂大吼:我是竹山养大的,不是你们涂山家养的狗,不想叫我进去时,便将我赶走,想叫我进去时,便派人来喊我,真当我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了吗?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嘴里却说:“我还是不进去了吧,我毕竟不是涂山家的人,也不姓涂山。”
长随一愣,没想到顾怜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因为涂山铃的关系,便登堂入室,找得准自己的位置,他倒是对顾怜高看了几分。
他拱拱手,“如此,我便去跟少主回话了。姑娘可去城外半妖谷,那里有很多人类,姑娘无需担心自身的安全。”
顾怜福了福身,转身走了,背影挺得笔直。
长随揉了揉鼻子,总觉得顾怜显得有些倔强,但他到底是男子,有些粗心大意,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匆匆跑回涂山锦丰的院子,院子里已经盈满了咸腥的大海的味道。
唉,他的主子就是这么幼稚。
涂山锦丰最近刚刚得到的宝贝就是一个大海螺,大海螺是一个天然法宝,里面自带小小的空间,可以养海产。
有咸腥的味道证明海螺已经被激发了,涂山锦丰正从里面抓海产呢!
涂山铃笑眯眯地站在旁边指挥,“多抓点螃蟹,要大个的。”
长随恭敬地朝涂山铃行了个礼,“少主。顾姑娘说她就不进来了,毕竟不是涂山家的人,进来恐多有不便。属下已让她去半妖谷暂且歇脚了,安全定然无虞。”
涂山铃想了想,便点头道:“也好。”
她此次回来便是想找她爹涂山愿商量,让顾怜入族的事情的。
一个没有家族的人便如浮萍一般,一身飘零,没有一处是可以安身的港湾。
她看出顾怜有些自卑,想来想去,便认为是因为顾怜没有家族,才会如此。
竹山上的人,谁都一样,并不会少了谁什么,唯有顾怜没有家族,这是她与大家唯一不同的地方。
涂山铃便想着如果顾怜有了家族,或许就会慢慢开朗起来。
这是她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
而且顾怜十六了,再过四年,便是她的及冠之礼,没有及冠仪式,没有长辈为她加冠,就不能算圆满吧。
虽然当初是顾怜硬赖上她的,可既然带回了竹山,涂山铃就想尽量让顾怜生活得好点,少点遗憾。
现在让顾怜暂时住在半妖谷也不错,等入了族,再以族人的身份正大光明地进来,似乎更好。
涂山铃这么想着便继续指挥大弟抓螃蟹去了。
涂山锦丰捞出一只展开足有四尺长的螃蟹,扔在了地上,“这是我从北边极冷的地方抓来养着的,你尝尝。”
他说着,直接一刀杀死了螃蟹,“长姐,我觉得你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有些邪性,你最好不要跟她靠太近。”
涂山铃笑容渐渐收了起来,蹲到了涂山锦丰身边,“怎么说?”
涂山锦丰:“直觉。”
涂山铃一拳头砸在弟弟的后背上,“要是凭直觉判断一个人的好坏,青丘不知道要出多少冤假错案。
“顾怜虽然有些小心思,但本性并不坏。我当初在封鬼之战的战场上遇到她,看得出她只是拼命地想要活下来而已。
“她想要活着,想要活得好,这本身并没有什么错。”
涂山锦丰:“想要活得好的人多了去了。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嗳,这么说吧。我接触过的姑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吧。
“哪些姑娘是为了我的家世靠近我的,我知道。哪些姑娘为了引起我的注意,动了哪些心思,又出手害了哪些姑娘,我心里都有数。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虽然说是因为直觉,但绝对是经得起检验的直觉。
“我现在只要看到姑娘的眼神,基本就能猜到她心中的想法了。”
哈!
涂山铃揪住涂山锦丰的耳朵,“涂山锦丰你很厉害啊,我是不是可以用阅女无数来形容你啊?”
呃!
涂山锦丰真想抽自己一耳光,他为了增加话语的可信度,不小心把真实情况秃噜了出来。
完蛋了。
他一刀切下蟹腿,“姐,这个蒸出来特别美味,肉质鲜嫩,爽滑可口,你肯定爱吃。”
涂山铃将手里的耳朵旋了一圈,大弟在她手里嗷嗷叫,“我跟你说,涂山锦丰,如果你敢玩弄女子的感情……”她的视线移到了涂山锦丰的双腿间,“这玩意儿,你不用要了。”
涂山锦丰相信这事儿绝对是他亲姐做得出来的!
他记起了东街那只胖白猫,一到春天就嗷嗷叫着霸占那一片的所有母猫,母猫生崽之后,那只公猫却连看都不多看一眼。
于是在某个春天,那只胖白猫又多了一百多只后代后,被涂山铃果断阉掉了。
涂山铃手起刀落。
胖白猫甚至没感觉有多痛,伤口只养了两天就恢复了。
过后它还有点回不过神来,完全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他习惯性地把爪子放在关键部位揉了揉,再揉了揉,本来是想爽爽的,却骇然发现它少了样东西。
涂山锦丰一辈子都忘不了,胖白猫倏然睁大的不敢置信的眼睛。
他颤抖着声音说:“姐,我的亲姐,我守身如玉的,什么都没干,你不能这样吓唬我!来,我们吃蟹。”
涂山铃:“你为什么要把螃蟹的身子丢了?”
涂山锦丰:“他们当地人都是这么吃的,用筐子捞起了蟹,当场切下腿带回家,把身体丢在地上,大概是因为不能吃吧。”
嗯?
第414章 再等一晚
涂山铃捡起螃蟹的身体,用小刀敲开闻了闻。
无毒。
无毒为什么不能吃?
她挑了一点点肉到嘴里,味道竟然意外的鲜美,并没有普通螃蟹那种咸腥的味道。
涂山锦丰吓了一大跳,“我的亲姐,吃不得,你赶紧吐出来。”
涂山铃把螃蟹抛到大弟怀里,“不要人云亦云,这东西能吃,还很鲜美。”
涂山锦丰也继承了母亲的血脉,虽然父亲的血脉体现得更明显,但是最基本的,判断有没有毒还是能的。
他当即挑出一点肉尝了。
嘿,真的能吃。
“你说得对,不能人云亦云。所以阿姐,看人也不能只看表面。”
涂山铃啧了一声,“好,我知道了,我会注意她的。”
涂山锦丰深深地看着姐姐一眼,眼中有戏谑,但心却放回了肚子里。
只要涂山铃说会注意,那必然就会注意,顾怜那么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哪里能逃得过长姐的注意!
而戏谑嘛……是他的恶趣味,他挑衅长姐总被打,却还忍不住要继续挑衅,这辈子怕是改不了了。
涂山铃了解大弟,就如她了解她自己一样,他大弟那一眼明显在说:瞧瞧,刚刚还对我说的不屑一顾,现在还不是要采纳我的意见!
她看到大弟如此讨打,她就放心了。
她伸手抓向大弟。
涂山锦丰诶嘿嘿地躲开了,正想嘲讽一句大姊宝刀已老,连他都抓不住了,却感觉腰间一轻,那里似乎少了样不断拍他腿的物件。
他低头一看,那沉甸甸的钱袋子不翼而飞了。
他今天本来出城是去买一对珍稀鹦鹉的,据说有上古凤凰血脉,带了可多的银子,里面还有金票和金豆子。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那一对鹦鹉到了青丘大概水土不服,从昨儿晚上就开始拉稀,到今天早上就彻底不成了。
他去得还算早,见到了那两只鹦鹉最后一面。
他钱袋子里的钱一分都没花出去,全落到了长姐手里!
“嗷,你怎么能这样,弟弟花销大,你知道这是存了多久的钱吗?”
涂山铃手一翻,收了钱袋子,“呵呵,你如果不跟个花蝴蝶似的,招惹小姑娘,你能存下很多钱。”
涂山锦丰的脸瞬间憋得通红。
说起这事儿,他冤不冤啊?都冤死了。
他指天发誓,他没招惹那些小姑娘,肯定也没人信他。
但这是事实。
最初的最初,他还在学堂里念书时,他收到了不少姑娘送的吃食。
他琢磨着应该礼尚往来,便给那些姑娘送了回礼,还拉着两个弟弟一起,挖空了心思买来了姑娘们喜欢的东西。
姑娘们收到礼物很是开心。
涂山锦丰当时也很开心,讨人喜欢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呢!
事情很快就不对了,他书案上的礼物吃食越来越多,还有很多并不是他喜欢的东西。
姑娘们送出的香包腰带等东西,为了与别人的有很大区分,用色越来越大胆,有的甚至堪称花里胡哨。
涂山锦丰看到那些东西就眼皮狂跳。
可那些都是别人送出的心意,他总不能通通扔出去,那样不对。
他便将东西通通收进了柜子里。
他收了礼物就得回礼,这是礼数。
于是又引来了新一波的礼物。
这么循环往复之下,他的钱包日渐消瘦,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某天他终于连买一条新腰带的钱都不够时,终于咬着后槽牙,拿出了姑娘们送的腰带。
姑娘们看到他用了腰带,更加来劲了,礼物铺天盖地朝他而来。
事情便成了死结。
他自己还委屈得要死呢,明明不是他要的东西,他还为此花了那么多钱,结果他还得了个花花公子的名声。
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冤的人。
噗!
涂山铃笑了。
与其让大弟把钱拿去换一堆无用的东西回来,还不如给她,她也不会真用大弟的钱,她从小到大从大弟那里坑来的钱,全都存了起来,等将来交给弟媳妇。
她想,到了那时,大弟应该就不会收姑娘们的礼物了……吧?
姐弟两人时不时拌一句嘴,又都守在灶台前等螃蟹蒸熟,心情都跟着飞扬了起来。
然而顾怜的心情却并不怎么好。
她进了半妖谷,看到了半妖谷最大最豪华的客栈,却并没有住进去。
她去了一家不怎么起眼的客栈,她要让涂山铃看看她受了什么样的委屈。
她吃了些东西垫肚子,才又点了几样卖相很不好的素菜放在桌上。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夹着。
一片菜叶子要在嘴里嚼二三百下,也不肯往下咽。
真是太难吃了。
越是素菜才越考验厨艺,有的人的素菜做得跟馊了似的,委实不是人吃的。
她也不是真要吃,她只是希望涂山铃找到她时,正好看到她在吃。
她又不知道涂山铃什么时候来,只能这样折磨自己了。
她左等右等,等到天黑,依旧没有等到涂山铃,她丢了筷子走到窗边。
半妖谷已亮起了万家灯火,红彤彤的灯笼绵延向远方。
一步一个灯笼将半妖谷照得恍如白昼,街上行走的人面容清晰可见。
没有涂山铃。
顾怜的拳头渐渐攥紧。
为什么涂山铃不来看她,她不知道她被人欺负受了委屈吗?
还是觉得她不重要,不过是个丫头,被欺负了也就被欺负了?
她紧紧咬着唇,嘴里有了铁锈的味道。
她气得发抖。
她习惯了她稍微露出胆小怯懦的姿态,涂山铃就会丢下所有事情来安抚她,就怕她不开心。
可她从未想过涂山铃没有义务这样做。
她在心里想,就再给涂山铃一个机会,就再等一个晚上,如果再不来,那么过去的恩情一笔勾销。
她们谁也不欠谁的了。
她在窗前站了一夜,露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裳,她的脸色也越来越冷沉。
她到底没有等到涂山铃。
涂山铃此时正堵在涂山愿的静室门口。
涂山愿夫妇在一起时,并不需要人伺候,所有侍者都等在院子外,要等家主和夫人起了,他们才会送洗漱的水进来。
涂山铃要往里面闯,侍者们拦不住也不敢拦。
第415章 改名换姓
涂山铃刚刚站在门口,便听到了里面腻腻歪歪的声音。
“再睡一小下,眼睛都睁不开。”这是涂山愿的声音。
“你明明已经睁开过了,赶紧的,不要赖床,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这是彤鱼璟的声音。
“不起,得你亲我一下才起。”
噗!
涂山铃没忍住,笑出了声。
涂山愿的脸顿时就黑了,睁开一双好看的狐狸眼,喝道:“外面是哪个兔崽子?”
除了他家的兔崽子也没谁敢不经通报闯进来了。
涂山铃:“我若是兔崽子,娘可要打您了!”
瞧这话说的,可是坑死爹了。
这不是明晃晃地指摘他爹可能在外面胡来了么!
他知道他没有!
他转身抱住了彤鱼璟,“别听那臭丫头的挑拨,所有挑拨我们夫妻感情的人,都应该拉出去打五十大板。来人啊!”
他这是怕被彤鱼璟十八般酷刑逼问有的没的的事情,选择了死道友不死贫道,用打涂山铃来转移注意力。
反正堂堂天乐元君,打不死的。
一群人冲了进来,看着涂山铃没有半点为难。
涂山铃还没来得及有半点反应呢,那群人就拖来一条长凳,往上面绑上了一床被褥,挥动板子往上打。
板子落在棉被上发出闷闷的声音。
嗯?
涂山铃震惊了,这是什么时候有的规矩,打人开始假打了吗?
打棉被的人超级认真,还忐忑地说:“少主请忍忍,很快就好。”
我该配合着叫痛吗?
涂山铃眼珠一转,叫了起来,“阿娘,阿爹又打我,我都多大啦,我不要面子的吗?”
所有人都奇怪地看着涂山铃。
少主还是没经验啊,这种时候怎么能向夫人求救呢?很容易被拆穿的啊!
在这一点上,大少爷就比较厉害了,毕竟这方法也是他发明的,他往往在打完了板子才跑到夫人面前哭诉,看得夫人心疼,然后……家主果断被甩脸色,罚睡书房。
没打完就求救……
他们听到屋里有脚步声。
完蛋了!
他们立刻加快了打被子的速度。
彤鱼璟冷笑一声,这些人还真是长本事了啊,明知道她出来要解救她的女儿了,他们还加紧要把五十板子打完。
哼!
她的脚步更快了些。
啪啪啪啪!
最后几下打得非常草率,打完之后,一名侍者赶紧抱着被子先跑了。
彤鱼璟气哼哼地开门出来,恶狠狠地等着眼前这些不懂得看眼色,只知道听家主话的阿谀小人。
侍者们能冤死。
要是少主不求救就好了,他们从从容容打完被子,这会儿都退下了。
彤鱼璟实在说不出怪罪的话来,这些人也只是听令行事而已,她转身一指头戳在了涂山铃脑袋上。
“你是傻子啊,打你你不跑?”
涂山铃呵呵笑。
这么个打法,她要是跑了,就真成了个傻子了。
不过嘛,他们姐弟四个坑爹的技能却一直没有落下过。
她当即道:“阿娘,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阿爹要打我,我哪里敢跑啊。”
果然还是那个老东西的错!
彤鱼璟撂下一句,“你在门口等会儿”转身跑进了屋。
涂山铃抬头望天。
听说母亲从前是最温柔不过的人,从来不跟人红一下脸,更别说打人了。
直到他们姐弟四人出生,父亲被他们气得狠了,拿起棍棒打他们,母亲才从父亲那里学会了打人。
所以父亲算不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么一想,她果然不再有负罪感了。
屋里有拳头到肉的闷响声,又含含糊糊的说话声。
涂山愿到底是要面子的。
只两个人在时还好说,被彤鱼璟揍,怎么告饶都没关系,反倒是两人间的情趣。
偏偏门口堵着他家的小兔崽子,他连求饶的声音都不敢大了。
彤鱼璟如今正在气头上,别说如此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求饶了,就是哭天抢地地求饶,他都不一定能被饶了。
涂山愿单方面被揍了足足两盏茶的功夫,彤鱼璟才心满意足的再次露面。
她伸手牵涂山铃的手,“还没吃早饭吧,跟阿娘去吃,就让你阿爹饿着。”
涂山愿:“……”
都说女人不能生孩子,生了孩子丈夫的地位会随之下降,瞧瞧,他都快降到地底去了。
走远了,彤鱼璟才问:“你那么忙,年节都不一定回来,今儿怎么想起回来了,出了什么事?”
知女莫若母,她一猜就中,涂山铃也没有反驳。
“确实是有事。
彤鱼璟:“我就知道。大妖生命漫长,对于你来说,几年时间不过眨眼而已,回不回来的,并不重要,突然回来,哼,肯定有事儿求你阿爹。说吧,什么事儿,提前让阿娘知道,才好帮你说话。”
涂山铃就将事情说了,“那孩子跟我学了几年了,还怯懦得很。我观察过了,有时候身份还是很重要的,名不正则言不顺。我便想着在她及冠前,能有个家族,她有了庇护,大概会好些。”
彤鱼璟微微叹气,“阿铃,施恩太过,反而容易结仇。涂山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你不能养大了她的野心。”
涂山铃:“嗯,我知道。姓了涂山,就有了继承权,她又跟着我,地位特殊……我并不一定要让她姓涂山,七十二氏族也不错,地位也不低,仅次于涂山家、纯狐家和有苏家。”
彤鱼璟点头,“你想得明白就好,我也就是白嘱咐你一声。你看看挑哪家,我去找他们家主谈。”
涂山铃:“女儿少的吧。女儿多的,我送他们一个,他们也不稀罕,女儿少的,白得一个女儿,还搭上我的人情,大面儿上,应该会做得很好看。”
彤鱼璟就开始瞪涂山铃,“也就是你了,为一个捡来的丫头劳心费力的。”
涂山铃嘻嘻笑,脑袋靠在了母亲肩膀上。
涂山愿来得有些晚,他揉散两只眼睛上的乌青用了些时间,刚刚坐下,一口粥都没喝上,彤鱼璟就单刀直入地把事情说了。
涂山愿哼笑一声,“这可不是我女儿的风格,我女儿最大方了,要给人改名换姓,那肯定用的也是涂山,对吧?”
这就是小心眼报复了。
第416章 达成一致
涂山铃丝毫不觉得被顶了肺,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显得很是不要脸。
她爹现在也就这点本事了,就让他嘴皮子上占点便宜也没什么,就当是尽孝了。
她当年犯了错,就被她爹拎起来一顿好打,可那也是当年了。
现在她跟她爹的地位是一样的,而且……修为比她爹更高了,她爹不敢动手,只能动动嘴皮子了。
涂山愿将杯子捏得嘎吱嘎吱响,他呼哧呼哧吐气,显然被噎得不轻。
涂山铃看了杯子一眼,“阿娘,这杯子是哪个窑出的,质量挺好,我离开时,带一批回去。”
咔!
杯子终于裂了。
涂山愿紧紧握着杯子,趁着水还未漏出,尽数倒进了嘴里,又轻轻放下杯子,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涂山铃看了杯子很久,琢磨着要不要戳那个杯子一下,最后还是决定不要戳了,搞不好她爹真的会翻脸的。
她收回视线,“阿娘也跟我说姓涂山不现实,那么就不姓涂山,您看着给挑个氏族出来,让他们认下顾怜这个女儿。”
涂山愿想得比涂山铃和彤鱼璟更多。
拜入氏族门下也不是不行,但就跟涂山家会有顾虑一样,人家也会有顾虑。
虽然说涂山铃没有用这种方式夺权的必要,可事情没有发生前,谁敢保证一定不会呢?
她开口,地位稍微低一些的人,都不好意思跳出来认顾怜这个女儿,而认下顾怜的人地位太高,顾怜就有了继承权。
贸然去提,谁心里都不会舒服。
涂山愿:“要找女儿少的人家……这就太苛刻了,世家大族枝繁叶茂,定居一地就是要繁衍生息,世世代代下来,女儿儿子都不会少。
“还是实惠些的好。我看殷家就不错。殷家的太夫人还健在,亲儿子当家,她地位高,却不掌权,是最佳的人选。”
成为太夫人的,都是丈夫去世了的女人,要不然会被称为上主母,而不是太夫人。
既为太夫人,那么必然是儿子继承了家主之位,之后哪怕儿子死了,也是孙儿辈继位了,没有太夫人的儿女什么事了。
这样做是最安全最不会引人怀疑的。
涂山铃将殷家的氏家谱背了一遍,就知道父亲的用意了。
真是老奸巨猾啊!
啊,不是,是老谋深算啊。
她觉得这样做非常妥当,便朝涂山愿竖起了大拇指,“我爹永远是我爹。”
涂山愿被这句话逗笑了,捻着胡须,洋洋得意。
彤鱼璟白了丈夫一眼,亲手为丈夫盛了一碗他最爱的皮蛋瘦肉粥。
都说老小老小呢,这么多年的养气功夫都白修炼了,一到女儿面前,就想证明他比女儿墙。
这什么毛病?!
简单吃过了早饭,涂山愿便召来了殷家家主,表达了他想让殷家太夫人认顾怜为女的意思。
“家母最喜欢孩子,又是乖巧的女孩子,她老人家一定愿意。”
涂山愿摆摆手,“还是要遵从老人家的意愿,你且回家问问得好。”
殷家主心里巴不得呢,而且就算母亲不同意,他也有把握说服老人家。
涂山铃可是少主,从小又没长在青丘,说实话,跟青丘的所有家族都不亲,没有情分,将来少主上位成家主了,公事公办的时候肯定更多,他们要办的有些事情就不那么容易了。
顾怜却是一直跟在少主身边的人,若成了他们家的人,今后有什么事情,通过顾怜递话岂不方便?
家族,谋的都是将来。
不过涂山家主说让回家问问,那就得回家问问,最快也得明日再来给答复。
涂山愿和殷家主坐着说了会儿话,前面就来人叫了,应该是有急事。
“不打扰家主了,某这就告辞了。”
涂山愿拱手,“有事在身,恕不远送。”
殷家主受宠若惊。
往日过来拜见,能得一盏茶,跟涂山家主说几句话就不错了,他们今天可都说了小半个时辰了。
能有如此殊荣的人可不多。
他,也成了其中之一呢!
他得赶紧回去问问娘的意思。
殷太夫人的精神还好,身体相当不错,每天能绕着花园暴走三圈,一顿吃得下两碗饭。
殷家主回到家时,殷太夫人正在跟侍者们打牌。
侍者们非常不喜欢陪殷太夫人打,原因无他,只因为……
“太夫人,您这是花猪,您看你这个,都没有缺一门,您这样,不仅不算胡了,还得赔我们钱!包全场,赶紧的。”
包全场也就是一百八十个钱的事情。
殷太夫人一副疲惫至极,掀不开眼皮的样子,“啊,啊,你们说什么?我年龄大了,耳朵不好,没听清楚。”
侍者们能气死,太夫人有儿孙孝顺,是个十足十的老太太,还装傻充愣,赖她们几个钱。
不是她们不敬,是她们真的没法相信太夫人的耳朵真的不好。
她们平时在街面上吃到什么好吃的,买到什么好玩的,躲起来偷偷交流。
太夫人可好,隔着十米远就听见了,跟顺风耳似的,还突然跳过来,要求她们带她老人家出去逛逛。
这要是还说耳朵不好,世上就没有耳朵好的人了。
真是太气人了。
“太夫人,您看,你这三张做将的牌是万字牌,但你不要万字牌的啊!”
殷太夫人点点头,“哦,今天晚上吃芝麻汤圆,好的啊,我挺喜欢吃甜食,就是不能多吃。”
殷家主笑着进了门,挥挥手让侍者们出去了。
他的长随等在门口,挨个给侍者们补贴钱。
侍者们呼哧呼哧生气也是真生气,被太夫人的无赖样给气的,但也不会记仇,毕竟每回都会有家主弥补她们的损失,就当是哄着老人家玩儿了。
殷太夫人睁开一只眼睛,瞄了瞄门外,见人都走了,她才笑着,一骨碌翻身坐起,哪里还有刚才的老态。
殷家主就笑着说:“母亲何必跟她们争那三两个大子的,您又不缺那点钱。”
殷太夫人:“你懂什么,这不是钱的事,这是输和赢的差别,既然玩儿,我肯定是想赢的啊!”
殷家主:“那您今天赢了多少?”
殷太夫人忽然来劲了,打开面前的小抽屉给殷家主看。
第417章 您真厉害
小抽屉一动,里面便哗啦啦响。
一个个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铜子竟然几乎填满了小抽屉。
殷家主眼皮狂跳。
他母亲这无奈耍的一家吃三家,一把都没让人家赢过呀!
陪老太太玩耍,能有多大的赌注,还不都是一个铜子。
胡了,素的就赢一个铜子,翻一番就是两个铜子,翻到顶了也就是八个铜子。
瞧老太太这一抽屉的铜子,还指不定是怎么耍赖混来的呢!
他就说嘛,都是老太太身边的侍者,老太太是什么样的,她们早知道,也早就该习惯了,万万不该这么着恼的,却原来如此……
欺人太甚啊!
他哭笑不得,“阿娘,您真厉害。”
殷太夫人兴致更高了,“这些钱都给宽儿留着,给他娶媳妇。”
呃!
殷家主被噎住了,他儿子娶媳妇还得从侍者手里抠银子,他是得多没用啊!
而且得这样存银子,他儿子一万年恐怕都未必娶得到媳妇。
隔壁老邻居家娶媳妇花了足足十万两,他娶媳妇决不能少于这个数。
这么想着,再看那些钱,就觉得有些糟心了。
他伸手推上抽屉,“给儿子挣聘礼是我的事儿,这些年,阿娘您拿着想买点什么吃就买点什么吃。”
殷太夫人就很不高兴了,“孩子们大了,不让我管着孙儿辈的,我能管着谁?”
说起这个……
殷家主:“正好有件事儿要跟您说,涂山少主收养了个孤儿,眼看着年龄大了,要及冠了,想找个家族给她个庇护,今后也好出嫁,不至于被夫家轻视,就想到了我们家。
“涂山家主第一个就想到了您,说您最会教养儿女,教出来的孩子都品貌俱佳,想把那孩子记到您名下,请您教养一二。”
殷太夫人的唇角不自觉地弯起。
她活得太无聊了,妖族最不缺的就是性命,所以她才拼命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新乐子来了,她才不会拒绝。
更何况涂山家主夸她了,这是对她莫大的肯定。
今后谁要是说她不好,她都能抬出涂山家主来。
她是涂山家主金口玉言认定过的品貌俱佳的人啊。
殷太夫人:“你这事儿做得不对。”
殷家主敛了笑。
他看着母亲,仿佛多年前,那个高坐父亲身边的人又回来了。
是的,他的母亲曾经也能上马征战,丝毫不逊色于父亲,他猛然一惊,原来母亲不是糊涂了,耍赖只是表象而已。
“请母亲指教。”
殷太夫人摆摆手,“母子说话,别这么文绉绉的。我问你,路上随便一个人要拜入我名下,做我的干女儿,这行吗?”
殷家主想也没想地说:“当然不行。”
殷太夫人点点头,“这不就是了。为什么涂山家随便往我们家塞个人就行呢?是因为他家仗势欺人。
“我知道,你不会这样想,我也不会这样想,但我们控制不了别人不这样想。
“这好说不好听。既然决定要办这件事,就得将事情办漂亮了,得把涂山家的面子给兜住了。
“这样,你去准备礼物,过两天带着礼物上门,就说老婆子我觉得顾怜那孩子不错,想认作干女儿,希望涂山家成全。”
姜还是老的辣啊。
殷家主只想着不拒绝,而他母亲却想到了更远的地方。
他们把事情办漂亮了,不仅涂山家会在心里记他们一笔,就连天乐元君的心里也会有个印象,将来他们家的人想上竹山游学,就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了。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幸好有您,您提醒了我,这事儿就照您说的办。”
殷太夫人先是呵呵笑,笑着笑着突然冷了脸,“你说谁老了?”
殷家主:“……”
夸您呢?
您怎么听的重点?
他不敢再坐了,他娘的脸是真的黑了,黑得无比彻底。
他这么大一个家主了,要是再被当娘的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打,那才真是什么脸面都没有了。
涂山愿给殷家这边投了口风,事情肯定十拿九稳了。
涂山铃便溜溜达达地去了半妖谷。
她不常回来,青丘的人还是都认识她。
想起这个,她的嘴角就抽了抽。
都是涂山锦丰干的好事啊。
有一回回来,青丘的人没认出涂山铃,涂山锦丰气哼哼地告诉人家,青丘最漂亮的那个就是他阿姐。
第二回回来,他故意问人家认不认识涂山铃。
天可怜见,那时候涂山铃正出于女大十八变的时期,别说街面上普通的商贩了,就算是涂山愿和彤鱼璟,久不收到涂山铃的画像,他们都未必认得出人来。
涂山锦丰一听那人不认识他阿姐,当时就不干了。
如果不是涂山铃拉着他,他的手指都快戳到人家眼睛里去了,问人家到底知道不知道什么是美,什么是丑。
本来以为这件事到这里就算完了,结果远远不是这样的。
涂山锦丰这个面皮厚的,每隔半年给青丘所有人家都送一幅涂山铃的最新画像,命令所有人要将画像挂在床头。
涂山铃得到消息时,人已经在竹山了,她当时几乎气炸了。
宋潜眼睁睁看着她砸了一屋子的东西,根本不敢拦。
没有理智的女人,最好不要招惹。
涂山铃发泄完了,宋潜才敢问出了什么事。
她咬牙切齿地把事情说了,“你说说,把我的画像挂在床头这像话吗?人家夫妻……是看对方,还是看我……我真的是……我要打死这个弟弟!”
宋潜面皮狂抽,差一点失态。
他原本就觉得强制给每家每户送画很不妥,听了涂山铃的话,便觉得更不妥了。
“去收回来吧。”
涂山铃:“我大弟一根筋,不记吃也不记打,我打他一顿,让他收回来,他隔天等我走了,就敢再散出去。算了,我懒得管了,也实在管不了。”
就这么的,涂山铃成了青丘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认识的存在,哪怕是刚记事的五岁小童,问他们这是谁,他们也能说出那是少主。
涂山锦丰那不要脸的,连小童也会送一卷画轴啊。
涂山铃刚进入半妖谷,在街上做买卖的半妖就认出她来了。
“少主,您找昨天住进来的那个人吧?她在后街最里面那间客栈里。”
第418章 愿不愿意
半妖谷狭长形状,沿着山谷修了三条街,正街、前街和后街。
正街是最繁华最宽阔的,两边的房屋高大,鳞次栉比。
而前街和后街差不多,都紧贴着山壁,很窄,日照时间也短,很是潮湿。
它们唯一的区别便是,前街距离青丘主城更近。
这种近是只直线上的,并不是说从前街有路直接通往主城。
顾怜那孩子怎么会住后街?
是没钱了吗?
涂山铃脚步一转,进了后街。
后街的墙角长着厚厚的青苔,其他的地方倒是干净,每家每户每天都会出人打扫门前的路,没人会乱扔垃圾,乱泼水。
“少主!”
涂山铃转头笑笑,“你好呀。”
走了两步,又有人向涂山铃问好,涂山铃好脾气地一一回礼。
顾怜缓缓坐直了身体,眯了眯眼。
少主啊,她终于来了,可叫人好等。
顾怜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哭得眼睛通红了,才胡乱抹了抹泪,趴在了桌子上休息。
涂山铃进了客栈,客栈的伙计一溜烟儿跑了,片刻后,带着东家一溜烟儿跑出来了。
“咱们家别的没有,就是有好酒,开一坛给您喝。”
东家说着,直接拍开了酒封,拿碗倒了,递到涂山铃面前。
涂山铃仰头咕噜噜喝了,“好酒。”
她顺手拍了一锭银子在柜台上,抬脚就走。
东家乐呵呵地笑,他已经习惯了涂山铃的做派。
涂山铃走在街上,不管谁送给她什么东西,只要是她觉得好的,都会付钱,并不会占人便宜。
用她的话说,谁活着都不容易,何必给人增添负担呢?
伙计跟在涂山铃身后,“您要找的人在最后一间客房,请往这边走。”
后街本来就潮湿,还住的是两头的房间,岂不是更加潮湿了?
这孩子,缺钱怎么不说?
“少主,就是这间了。”
涂山铃抬手敲门,门没闩上,一敲就开了。
她朝门里看去,顾怜小小一个人趴在桌上,看上去很是可怜。
听到响动,顾怜坐直身体,揉了揉眼睛。
隔了七八步距离,涂山铃还是看清楚了,顾怜的眼睛有些红肿。
想来是哭过了。
涂山铃反手指了指门,伙计便伸手将门拉上了。
她走到桌边,“你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
顾怜低垂着眼眸,“正街上的客栈住一晚比干什么都贵,我舍不得,就找了这家便宜的。您别看它小,其实还不错。”
涂山铃:“真心话?”
顾怜:“嗯,真心话。”声音里却带上了哭音。
涂山铃在心里叹气,“你心里有什么不满,大可以说出来,有问题解决问题。”
顾怜死死握着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她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惶恐不安。
“没有,我挺好的,真的挺好的。没什么问题,您千万不要因为我责罚别人,我已经够麻烦别人的了。”
这就是寄人篱下的悲哀,如果是亲的,受了委屈,能不讲吗?
涂山铃如是想。
“也别委屈自己,喜欢吃什么,喜欢用什么,只管买,不要怕花钱。你可不是侍者,你今后也是人家家里的小姐了。”
什么意思?
顾怜倏然抬头。
她心口狂跳,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天乐元君要赐她姓涂山?
她定定地看着涂山铃,耳边的声音也变得模模糊糊,她人好像还在凡尘间,又好像飘到了云端。
很快,云雾散开,她又从云端跌落了下来。
顾怜怔怔愣愣地看着涂山铃,“什么?”
涂山铃:“已经给殷家主透过口风了,让你记在殷太夫人名下,应该没有问题,以后你便是殷家的小姐了。”
顾怜:“为什么是殷家?”
为什么还是你家的奴仆,我在你心里,一辈子就只能做一个下人吗?
涂山铃:“因为殷家最合适。殷太夫人的地位高,你以后的大哥是殷家主,很多事情都会很容易解决。”
顾怜低下了头,掩饰眼中的愤恨。
说什么事情容易解决?如果姓涂山,根本就不用解决事情,谁敢给她惹事?
“现在就没人敢欺负我!谁不知道我是天乐元君身边的人啊,欺负我干什么?”
她说着话脑袋埋得更低了。
涂山铃认真观察着顾怜的神情,在分辨顾怜是真不乐意还是假不乐意。
“跟在我身边也未必不会有人敢欺负你,有的人连我的面子都不给呢!”
世间的所有东西都是相对的,自由是相对的,平等是相对的,财富也是相对的,没有人可以站在绝对的顶端。
就连掌控了元界的师尊,不也心中惶然吗?
最开始只是细心的宋潜发现了师尊的不妥,后来涂山铃也发现了。
师尊觉得时间不够用了,好像有什么驱赶着他,迫使他不断前行。
那样一个人尚且觉得心有畏惧,更遑论其他人呢?
顾怜攥着袍角,不说话也没有的动,她实在是怕她一说话就暴露自己真实的心思。
她在心里极力嘲讽:瞧瞧,口口声声是为我好,实际上心里还是觉得我不如你,有的人连你的面子都敢不给,更何况是我呢,是吧?
涂山铃见顾怜的兴趣确实不高,便道:“如果不愿意,那就算了,反正事情没有传出去,我再给殷家透个话,也就行了。”
顾怜:“不用为我为难,我听话,元君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涂山铃揉了揉额头,“不是我让你做什么,是你想不想这样做?”
想吗?
顾怜问自己。
她心里没有这样的期许,如果换成是涂山家,她或许是想的吧。
但真的一点都不想吗?
相比起她如今无根无基的状态,殷家说起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好歹是个氏族呢!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怜愿听从元君的安排。”
涂山铃是个干脆的人,她也更喜欢干脆的人,她已再三问过顾怜意见了,不可能再继续问下去,既然说了愿意听安排,那就听安排吧。
“好,你自己在谷里好好玩儿,不知道什么好玩儿,随便在街面上问一问便能知道。”
顾怜倏然抬头。
元君竟然还不准备带她进涂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