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很好的人
明明之前还怀着那样暴怒与充满戾气的心情，可是焦钰现在心里却酥酥麻麻的，眼眶有些微热，这奇怪的心情让他不知所措。
之前那些爆裂如火山岩浆的心情被转化为另一种更加柔和的心情，缓缓流淌在身体的血脉里。
真的会有人在知晓自己本性与那肮脏的出生以后尚会如此温柔真诚的相待自己吗？
焦钰从未想过，在渡过了那样困苦不受期待的童年，被咒骂与憎恨包裹的自己，居然还会相信，还敢相信，还能相信。
在那一瞬间感动击溃了他，抱着自己手臂的小少年多可爱啊，他闪闪发亮的眼睛就像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玫瑰一样的唇吐出的话语就像生命的甘露，甜蜜的滋润了焦钰干涸的心灵。
可随之而来的是激烈的空虚与自我怀疑。
他现在对你怀抱着的真挚喜爱不过是因为一无所知罢了。
你欺骗了他。
他会在知道一切以后与从前每一个人一般以惊异厌恶的眼神看着你，会觉得你是不该出世的污秽之物。
感动与自我厌恶混杂在一起，变成了浑浊之极的物体，焦钰越发认识到自己的讨厌。
看看吧。
他诚恳的眼神，如明珠一样闪闪发亮的心。
他是真心与你做朋友的。
你却在他践踏他的真心，为尚未发生的事情叵测他会有的态度。
焦钰不知道自己该给出怎样的反应，没有人教过他该如何接受别人的善意，没有人教过他该如何回报他人的爱意。
他僵硬的看着神情鲜活的小少年，顺应着慌乱的心说出了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话。
在看见陆湘变的冷淡的神情后，焦钰才回过神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你又把一切都搞砸了，这样下去你会像从前一样，他会像从前其他人一样对你感到厌烦，然后离你而去。
快说点什么！
懊恼的心情蔓延滋长，如黑色的烟气缠绕上焦钰的鼻腔，喉咙刺痛的感觉在陆湘别扭的话语里愈演愈烈的疼痛。
他生气了，该怎么办？
从未哄过人的焦钰手足无措。
童年时迎来的怒气是幼小的孩子即使哭嚎求饶也无法浇灭的存在，也无法交流，只学会默默承受的焦钰在长大会学会了激烈的反击，却从未学过温柔的服软与诱哄。
“你要继续抱就继续抱着吧。”焦钰抿了抿唇，有些忐忑的将手臂伸了过去。
“……？”
“我们怎么不在同一个频道上？”陆湘迷惑了看了一眼伸到自己身前的手臂，没有挽上或抱着，但还是诚实的拽住了他的袖子。
“什么频道？”
“哦……就是思考的东西不一样，我刚刚跟你说会不会心疼，你说我抱着你的手臂奇怪，这是一。”陆湘抬起手以手指比了一个一，然后又抬起一根手指比了个二。
“然后我说你知道什么了，你又说我如果想抱就继续抱吧，这是第二次，这对话都对不上，思绪差了十万八千里，你到底在想什么啊？”陆湘不满的抱怨。
焦钰沉默的态度透着纵容，特别是刚刚还因为自己一句闹别扭的话而哄自己。
虽然态度僵硬别扭，但是察觉到其中他对自己的纵容与宽待的陆湘极其自然的顺杆子往上爬了，瘪着嘴巴嘟嘟囔囔的抱怨了起来。
对上“他”不满又谴责的目光时，焦钰心虚的移开了视线，但这陆湘这平淡又絮絮叨叨的口吻让焦钰如同死里逃生一样欣喜，就像渡过了一道大难关。
没有生气真是太好了了。
焦钰在自己没有察觉到时，脸上已经显露出了微笑，明明是应该觉得不耐烦的废话与指责抱怨，却听的津津有味甚至愉悦。
陆湘在看见焦钰的笑脸时愣了一瞬，连嘴上的抱怨也停了一瞬，然后也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心里喟叹。
真是的，爆裂之人的安静与冷淡之人的温柔最为动人，他将二者合一，我对着他这么真挚又温柔的眉目又怎么生气的起来。
总感觉我被他吃的死死的，粉雕玉琢的“小少年”虽然如此无奈的觉得，却并不苦恼，反而有特别的新奇。
“……对了，初春的乡试阿钰打算去吗，阿钰的年纪也差不多了吧，还是打算举推？”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去做官。”焦钰看着陆湘反问，倒没有着恼而是实实在在的有些迷惑。
“有什么觉不觉得的，我读书为求的是清目辩识，是以字里行间皆是风月，可是阿钰字字句句皆是实实在在的，透着稳重跟可靠。”
“你知道我在外的名声是什么样的吗？”焦钰有些复杂的问。
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迈入朝堂。
“那阿钰知道你在外的名声是什么吗？”陆湘反问了一句，却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继续说了下去。
“浮夸小丑，是极尽荒唐的人物。”
“其实一开始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荒唐的名声能传得如此响亮，虽然你行事确实纨绔，脾气也不好，还总是没事找事。”
“可你也没做过什么特别荒唐的大事啊？”
“而且相反，虽然你人不行，但你的课业中等还特别扎实。”
“课上也很认真。”
你又知道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揭穿我？这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是，我是个庸才，是个在这么努力也赶不上别人的庸才，即使再怎么努力字里行间依旧死板没有一点点灵气，性格糟糕人也差劲亦无才。
我得到的只能是失望目光，可你为什么要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看着“他”认真的双眸，焦钰的心一点一点的就像重若千钧一样沉了下去，那股被洞察心思一样的赤身裸体一样的难堪感觉又涌了上来，包裹住了自己。
“阿钰你并不是外表表现的那么不堪。”陆湘坚定的说，就像没有察觉到焦钰冷下来的神色，松开了拽着他的袖子，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用力的抓住。
“之前的狩猎一行我证明了自己的想法。”陆湘越发轻松的说着。
第一百六十二章 约定
“阿钰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没有人发现，他们都说你很差劲，于是你也被迷惑了，也觉得自己不行。”
“可是你很好啊。”陆湘扭头看向焦钰，被他发红的眼睛吓了一跳，急急忙忙的去摸他的眼睛，手指轻轻抚过眼下的皮肤，就像温柔的风吹过一样。
“你真的这么觉得？”焦钰恍若无觉的反问，仅只抓紧了陆湘刚刚握住他的手，用力的，就像拽着救命稻草一样用力又拼命。
“对。”陆湘轻轻吸气，感觉自己手都要被他抓的肿了，但看着他眼睛红红的样子又不好意思破坏气氛，就强自无视被抓的疼痛的手，继续说了下去。
“阿钰你虽然性格不是很好，但是你很负责任，答应的事情一定做到，狩猎时焦全让你照顾我，你就真的很负责很认真的在照顾我。”
“之前说答应当我的朋友，就带我出来玩，也很将我放心里，在乎我的想法，你是真的在尽量当一个好的朋友不是吗？”
“嗯。”焦钰垂下眼帘看着陆湘，然后声音有些颤抖的说。
“可是我一开始还对你做了那些不好的事情，我还……还说过一些关于你的…”俊郎的青年外表是邪魅狂狷挂的型男，可此时却红着眼眶吸了一口气，陆湘还奇异的看出了委屈的神色。
“关于你的坏话，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好？”
“比起其他人……其他更好的人，我不是很糟糕吗？为什么还会想跟我做朋友。”
明明比起那个光明磊落的颜回，我差劲极了，焦钰不甘心的想。
在焦钰发红的眼睛注视下，陆湘叹了口气，然后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
“真是的，你这不是很有自知之明吗？那么你愿意改正吗？当一个风光霁月的君子，你尚是个少年，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是最好的年龄。”
“阿钰，你不仅可以当一个荒唐的纨绔，也可以当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如果愿意你还可以去从军，当一个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阿钰。”陆湘认真的喊了他一声，笑着问他。
“告诉我，你愿意吗？”
从来没有过，从来没有过，从来没有人跟自己说过，原来我除了当个被人厌恶憎恨的恶人，还可以当别的角色，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焦钰迷茫的看着陆湘，然后如梦初醒般迟疑的应了一句。
“我愿意。”
“坚定一点！”陆湘就像考核的教师一样严厉，不满意的打回要他重新说。
“我愿意！”焦钰的眼神迟来的亮了起来，颤抖的说。
“大声一点，在坚定一点！”
“我愿意！”焦钰大吼道，旁边的路人被惊的诧异的看了一眼焦钰，就像看见了发病的人一样。
“嗯，很好，但是我们先上马车。”
陆湘被看的有点尴尬，迟来的羞涩裹住了她，动了动被抓的麻痹的手，急匆匆的拉着焦钰上了马车。
“那个。”陆湘对上焦钰莹亮的眼神时有点不自在。
“怎么了？”焦钰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陆湘，心里满是痒痒的酥麻感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可爱。
以可爱这个词语来形容一个男人，本该别扭奇怪又恶心，可焦钰却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焦钰看着他就在心里冒出这个词语。
他是可爱的，曾经眼中矮小的五短身材变成娇小玲珑的可爱，曾经眼中矫揉造作的女人神态变成生动活泼的可爱。
眉眼弯弯若春风含秋水，灿若寒星的眸子就像小鹿一样灵动活泼，喋喋不休的唇张张合合时，隐约可见一点白贝齿，艳丽的红与纯洁的白交错，就是最诗意的画也不及他。
戴上滤镜的焦钰怎么看就怎么觉得陆湘可爱。
“你抓的我的手有点痛。”陆湘想着鸡汤都灌完了，手实在有点痛，就如实的说。
焦钰愕然松开了抓住陆湘的手，看见了足以让他惊慌失措的红肿。
“我……你怎么都不跟我说的！”焦钰皱着眉头生气的说，从马车里一个精致华美的镶金翡翠屏玉柜里翻出了小药品。
“痛在一开始就该跟我说，细皮嫩肉的轻轻捏一下就这样了，就更该注意！”焦钰皱眉，嘴上絮絮不断的说着没好气的话，细听却全是心疼。
他动作小心翼翼的帮陆湘抹上了药膏，陆湘歪着头看着他熟练的动作。
“阿钰看起来很熟练的样子，是经常上药吗？”
陆湘看见焦钰僵了一下，他甚至显而易见的停顿了一下动作，然后又变的平淡无波。
“嗯，从前经常常受伤，给自己抹出的经验。”
“哎？”陆湘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焦钰却笑了出来，看起来轻松极了。
“没什么的，不过因为我的顽固惹的家里那老头生气罢了，我不肯妥协听话他便打我。”
若是小时的焦钰还被哄骗着认为这是自己惹他失望了，那现在的焦钰早已认清他不过是借此惩罚自己罢了。
“你……”陆湘伸手摸了摸他的肩膀，抬着头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痛吗？”
“不痛。”焦钰轻松自在的笑着，轻狂又自傲。
本来是不痛的，但是为何看着你的眼神我又觉得痛了起来。
心里这粘稠又刺痛的感觉是为什么？
焦钰抿了抿嘴，又笑着说，“但是如果你要安慰我，也不是不能答应。”
陆湘白了他一眼，但还是靠过去抱住了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哄小孩子一样温柔的哄着。
“好好好，没事了没事了，拍一拍痛痛飞飞，不痛了啊。”
到底什么是爱？是疼痛与疼痛后的抚慰与泪水，还是严厉的责骂与责骂后失望厌恶的眼神？
现在焦钰有了新的答案。
“做个约定吧。”
做个约定吧。
请给予我怜爱与温柔的眼神。
我将献上我所有的忠诚做你最忠实的护卫。
“什么约定？”陆湘温柔的拍着他的背，轻轻询问。
焦钰抱紧了怀里娇小玲珑的“小少年”，就像锁链一样锁住“他”，鼻尖嗅到了让人安心的馨香，是他不认识的香味，但好闻的让人忍不住落泪。
第一百六十三章 意味不明的话
“你认识颜回吧？他看上去很厌恶我。”焦钰想起与那位少年那个对视的眼神，平淡而冷漠，就如同自己如树如草一般平淡无波，他甚至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
焦钰心里满是危机感，比起一开始印象就极差的自己，光明磊落德才兼备的颜回比自己不知好上多少筹。
何况，焦钰黯然的垂下眼帘，可那些破碎的片段记忆如锋利的刀尖一样割破了阻挡的帷幕，强硬的在脑海里漂浮起来，逼迫自己回忆起最初自己为难他时，看见他那惊慌而厌恶的目光与警戒的态度。
自己最开始还欺负过他，而一直到前段时间态度依旧恶劣，而颜回肯定不会待是他朋友的陆相态度如此恶劣。
比起我，他更好吧，在认清我的本性以后一定会疏离我的。
焦钰无法抑制的这样想，但他又知晓这不过是妄自的猜想。
焦钰顿了顿，就像不知道该如何往下接话语一样，并不知晓他想法的陆湘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静静的等待他的后语。
“不管你身边的人怎么看我，说我什么。”
“别信。”
“好，我不信。”陆湘安抚的答应了，心里却有些疑惑，
“我确实很糟糕，可是有些的事情，我会亲自告诉你，只是我需要一点时间。”
“在此之前，不要听别人说什么，好吗？”焦钰的语气闷闷的。
就像在撒娇一样。
陆湘笑眯眯的想，抬起手爱怜的抚摸伏在自己颈脖的脑袋。
这可真是奇迹啊，每一个人的相遇相识相熟。
初遇的自己肯定无法想象自己居然有天会被那个一脸阴郁又暴躁的红发带抱着撒娇，现在的自己想起初识他找自己麻烦的那段时间也想在做梦一样。
这就是生活的奇迹吗？这就是每一次邂逅的神秘之处。
“好，我答应你。”
又被焦钰抱着说了许久话的陆湘在被放开以后感觉身体有保持一个姿势过久的酸痛，本该是到家时就下马车的，却被愧疚的焦钰拉着按摩了许久，脖子被力度刚好的大掌揉捏，待陆湘下车时已经没有不舒服了。
“阿钰，明天见！”陆湘挥了挥手以后蹦蹦跳跳的走了，只剩原地的焦钰看着“他”瘦弱的背影，想着不着边际的东西。
他喊那小子就是喊颜回，叫我就是阿钰，称呼上来说我比颜回亲近多了，这是不是代表阿相更加亲近我？
虽然阿钰这样的称呼也挺好听，但是还是喊字更加亲近吧，明日便让阿相喊我的字吧，阿相有字吗？
明日见……焦钰心里默默有了点期盼的高兴。
“少爷，今日有发生高兴的事情？”头发花白的老人精神奕奕，有些高兴的问。
在回家后，在前院焦钰碰上了看着自己长大的管家，本身是下人，但因是看着自己从小到大的长辈，焦钰对他有几分尊重，
“……这么明显？”焦钰侧着头轻轻问，以疑问句回答，但却是十分明显的肯定回答。
“因为少爷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老人高兴的笑了起来，然后又有点沉寂了下来。
“对了，少爷，老爷找你，他在书房，你快些去吧。”
“好。”焦钰收敛了神色，淡淡的回应，步伐沉沉，远远的看过去，他看起来也是像个大人一般，健壮又可靠。
少爷也长大了，老人在身后看着，许久后轻叹。
翌日
说好了明天见，结果第二日没在学堂看见焦钰的陆湘有些奇怪跟担心，课后急匆匆的跑去找焦全，得到了一个更加让她担心的结果。
“你说焦钰？他昨日不知与三叔怎么了，惹的三叔生气，被杖责后罚跪祠堂，你现在跟他关系这么好吗？”焦全轻笑着，看上去一点也不担心的轻松极了。
“你若是担心，过几日我看看什么时候三叔消气了，我告诉你好让你去看看焦钰。”
“谢谢你。”陆湘认真的道谢，却看见了焦全有些复杂的表情，但这转瞬即逝，他很快又恢复了轻松又自然的微笑。
只是那句意味不明的话让陆湘有些难以放下。
“不必谢我，我只望你能记住现在的心情。”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陆湘又想起昨日焦钰说的那句话，自己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此刻又阴魂不散的浮现了出来。
“我确实很糟糕，可是有些的事情，我会亲自告诉你，只是我需要一点时间。”他说这句话时格外难过，颤抖的声线如今也让陆湘格外难过，他犯过什么错？
焦钰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他以前又发生过什么？
但很快陆湘就无暇顾及这些了，昨日她又去了明月楼，还碰上了被人找茬的事情，虽然侍卫去敲了闷棍，陆君后面也肯定还会找那个胖子麻烦。
但是她自己也被生气的陆君念了许久，因生气而凌冽的目光格外的让陆湘害怕与内疚。
陆君如今因备考而格外忙碌，初春的乡试过后便是七月的府试，接连两次大考，时间十分紧凑，而自己便不要在惹出什么麻烦在徒惹他耗费心神了。
连连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在跑去乱七八糟的地方，陆湘嘴上如此发誓，心里亦如此想的，但事情总是不如人意。
比如此刻因为焦钰的事情来找焦全，陆湘一转身便看见迈步过来的陆君。
清贵俊逸的青年一身月白，举手投足皆优雅如鹤一般，轻轻抚袖就像白鹤展翅，白皙的手指如美丽的羽毛轻轻划过一道美丽的弧度。
除却他有些僵硬的脸色，一切皆很美好。
跑已经来不及了，陆湘苦着脸站着原地，但对着陆君威胁的眼神，实在是很想转身逃跑。
值得庆幸的是陆君身边还有笑眯眯的颜启跟脸色平淡的颜回，大约不会真的生气，要生气也是回去以后才生气。
“兄长，当归，启兄。”陆湘一个一个喊，面上乖巧又温顺。
颜启笑眯眯的应了一声，颜回依旧平淡，但礼貌的回应了。
“在这里干什么？”陆君果然没有生气，颔首只是平淡了问了一句。
第一百六十四章 湖心亭看雪
“嗯……找人。”
“那找到了没？”
“找到了。”陆湘有点心虚的看着淡淡的陆君。
“那还不回去，不要上课了？”
“哦哦，那我回去了。”陆湘乖巧的点头，迈步就要走。
“记得上完课回家，别乱跑。”平淡的口吻，但秋后算账的意思很明显。
陆湘苦着脸又哦了一声，刚想走，又被喊住了，是颜回的声音，他让明显好奇的颜启闭嘴自己先走，然后等颜启跟陆君走了以后，才神色微有些不自在的开口。
“十七日莲花湖湖心亭看雪，去吗？”
这不是昨日约自己时说的地方吗？当归在看见焦钰以后就不高兴的走了，没想到今天又来约了自己，还专门改了时间。
什么君子之交淡如水不适应陆湘全抛在脑后了，感动的眼睛盈润的看着颜回。
“我一定去！”
颜回被看的有些羞赧，他不自然的偏了偏头。
“那就如此，我先走了。”
回去后的陆湘正常的上了课，本时不时会来找她的连临在之前陆湘明确的对焦钰表达友好，在看见跟焦钰与围绕焦钰的其他人一起闲聊后，就少有来找她了。
但也没有不长眼或别的生气表示，只是除了会招呼便如陌生人一般冷淡。
陆湘有些遗憾，倒没有别的想法了，毕竟虽然一开始有想跟他交朋友的想法，但后来也发现了并不适合，如今又有了颜回跟焦钰，有这两个朋友陆湘已经很满足了。
焦钰不方便去找，颜回这段时日亦有些神出鬼没，难以抓到，陆湘这段时日正正经经的过了一段安分的日子。
期待的十七日很快就到了，为了莲花湖湖心亭看雪，陆湘裹的严严实实的，披上一件红色大氅，捧着袖炉遮着脸上了马车便去了莲花湖。
因为并不熟悉淮中，一直到了湖心亭，才从侍卫口中发现这湖心亭在华家附近，陆湘顿时有些心虚的害怕遇到华家的人。
若是被认出来，那自己这一身男装打扮的，还与外男出行，这可难解释了。
“小姐，带了围脖，披上围住下脸就好。”小叮当金罗掏出一条毛绒绒的围脖，陆湘顿时高兴的竖起大拇指。
“金罗真可靠！”
帽子围脖加陆湘指导金罗动手绣出的耳套，遮都仅露出明亮动人的眼眸。
“这样应该没人看得出来了。”陆湘嘟囔。
“肯定认不出来的。”金罗笑着肯定，帮陆湘整理着衣裳，又摸她的手探了探温度，在摸到一手温热以后满意的松开了手。
下马车后凌冽的寒风吹的陆湘眯起了眼睛，白皙的脸颊被吹的红艳艳的，就像扑了一层胭脂一样。
都说二月春风似剪刀，这十一月的也不逊色啊，陆湘叹了一声只想转头上马车回家，但看着远处的亭子，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那个木亭上覆盖着一层雪，木廊也覆着雪，白茫茫的一片。
“相……？”坐在亭中的颜回看着裹的严严实实的陆湘有些迟疑。
“是我啦！”陆湘挥了挥手加快了脚步，小跑了过去。
“哎？只有我们两吗？”陆湘走近了只见亭中颜回与几位伺候的仆人，有些奇怪。
“仅我与你，快些进来吧，外面冷。”颜回颔首，挺直的坐姿如竹子一样俊秀。
坐下后，亭中以屏风围出了一个温暖的区域，屏风后并不十分寒冷，木料灼烧的噼啪声十分动人，而且有一股温和的香气，温馨又诗意，湖水冰冻成镜面，远处山林被雪色染的十分动人。
捧着茶在喝的颜回在陆湘坐下以后，亲自给陆湘斟了一杯，然后看见了“小少年”白皙的手指拉下围脖，张口一口豪饮下本该细细品的好茶。
“他”在糟蹋了茶以后，还张口吐了吐粉粉的舌尖，脸皱成一团的抱怨说:“怎么这么烫，我舌头都麻了。”
颜回眉毛跳了跳，有点无奈的心情在心上蔓延开来。
“你浪费了我的茶还抱怨烫？”说着颜回无奈的笑了出来，微眯的双眸带点笑意，似有怜爱。
“不是你给我斟的嘛。”陆湘皱成一团的脸舒展开来，但烫麻的舌尖依旧麻麻的，难受极了，“他”不服的轻哼了一声。
“不懂品茶，不给你喝了。”颜回看着不满的“少年”，唇角含笑，收了他的茶杯，又拿出了个大些的杯子。
陆湘看着矜贵俊逸的少年动作优雅的鼓捣着好看的茶具，然后又给自己端了一杯漂浮着花朵的淡黄茶饮，看上去格外好看。
“这杯不烫，喝吧。”
陆湘看着颜回宠溺的笑容，连烫水都喝的下去，何况这杯他说不烫的茶水，颜控的小姑娘看着颜回晕晕乎乎的就端起茶饮喝了下去。
“好喝！”陆湘兴奋的说。
颜回品着茶淡笑不语，抬眸往亭外的风光望去，一片雪色尽入他眼。
陆湘从袖中掏出一本书，兴致盎然的翻看起来，颜回诧异的看过去，随后起身以指轻弹“他”的额头。
“今日说好的看雪，你倒好，带了话本来看起了话本。”
陆湘有些惊讶的捂住刚刚被弹的额头，并不痛，但这举动太过熟稔自然，带了极亲近甚至宠溺一般的意味，便太让陆湘惊讶了。
陆湘的目光惊讶，眼光潋滟中带着迷惑，就像波澜起伏的清澈湖水，让手尚未收回的颜回顿了顿，但他很快又自然了起来，坦然的看了回去。
陆湘眨了眨眼睛，然后忽然极高兴的笑了出来，甜蜜的就像花朵里的蜜一样。
“这个虽然不如连翘先生，但写的也很好的，当归也来看看吧？”陆湘极其自然的夸了自己一句，然后挤了过去，摊开书给颜回看。
“我看看。”颜回垂眸饶有兴致的看了起来，黑色的眼睫就像乌鸦的羽毛，乌黑油亮。
他精致的脸显露出了点平日里罕见的少年气息，陆湘看不下话本，只偷偷看着他好看的侧脸。
沉寂下的时光美丽又快乐，但这温馨的一幕在外人看来便格外刺眼。
第一百六十五章 久别重逢
幕元很熟悉陆湘的男装打扮，在京城的那段快乐年华，她常以男装打扮与自己外出戏耍，虽然看起来并不如何相像男子，但也无人来拆穿，仅只一点敷衍似的装扮以足以过关。
穿着男装顶着发冠的小姑娘笑容清丽，眼神明媚的看着自己，在听见自己的玩笑话以后娇嗔着开口斥责，这本是在平常不过的日常。
可幕元在心里一次次翻阅，在梦里一次次重演，相同的画面，精心复原千百遍，无论重温多少次依旧如昨日重现，颜色鲜艳画面绮丽，就像想要复原一副念念不忘却不属于自己的画。
这幅画，找到了主人吗？
幕元紧紧的盯着不远处亭中相触的两个身影，心心念念的人终于见到了，他却没有了迫不及待相见的激动。
我为什么不高兴？
幕元脸上露出了接近空茫的神情。
一袭如缎的乌发挽起，黑色的发冠极衬她的肤色，如玉的肤透出点胭脂一样的粉，玉柱一样的颈脖被毛绒绒的围脖围住。
她就像不舒服一样手指轻轻拉了拉围脖，于是本就并不如何遮的住的围脖散开了，然后她舒畅极的开怀笑了出来，浅浅的酒窝浮现在脸上。
她现在看起来中性极了，就像长的像女孩子一样好看的少年，开朗活泼又讨人欢喜。
幕元注意到了她的装扮，比起从前敷衍似的男装，此刻更像正经的伪装。
她身边的人是否知晓她的女子身份，若不知晓，她又是如何与身旁的男人认识的？
不管如何，我都是不希望她为难的，我只是……只是想见见她。
为了此寄出数十封信，徘徊在华家附近许久，只为一次巧遇。
即使不拒绝了，但是我依然想要见她，即使想要知晓的事情早已被明确的拒绝，可我不仅更想听她亲口说才甘心，更想见见她。
无关风月与那些绮梦，只是以朋友的身份。
毕竟，京城匆匆一别，她还没跟我正式道别不是吗？
可见面以后呢，幕元却没深想。
幕元只迟钝的思索着，为自己找足了借口，看着不远处的亭中那两道身影，想要迈开腿往那边去，可心里近乡情更怯亦或临阵退缩的恐惧又令他踌躇。
幕元如石碑一样立在原地，久久的凝望着亭子那处。
一直到对上那明媚的眼眸时，幕元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在看见她惊慌失措的表情时，幕元反而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厌恶就好。
幕元迈开了腿走了过去，就像踏上行刑场的死刑犯，面上毅然心里却胆怯。
“阿相……？”颜回有些疑惑的轻唤了一句，看着“少年”有些僵硬的脸，在看看那位步伐生风走过来的蓝衣少年，那清秀的脸看上去并不恐怖，可陆湘却觉得胆怯极了。
作为拒绝的一方，陆湘却觉得尴尬极了，特别的心虚胆怯尴尬，看着目视着自己走过来的幕元，已经快要接近落荒而逃。
“幕……”陆湘刚想喊出全名，却在幕元的目光中停顿了下来，那其中满含悲伤，就像在说:你我不是朋友吗？是否已如此生疏。
陆湘默默的闭上了嘴，看着幕元一步一步走到了近前，他却也并不喊人，只沉默着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陆湘，幕元单薄的身形在冬日的寒风中显得格外纤瘦，乌发的少年轻轻抿着唇，忽显露出一个羞赧的微笑。
他说:“好久不见，能跟我单独聊聊天吗？”
“这位…兄台，是阿相你认识的人？”颜回视线来回巡逻似的在陆湘跟幕元身上扫描着。
“额……嗯，是我从前在京城的朋友，没想到你居然也来了淮中。”陆湘后一句是对着幕元说的，本是勉强拉起一个微笑敷衍，却没想着看着幕元，很轻易的就笑了出来，笑容其中还含着几分石头落地的轻松。
“好久不见，真是不好意思啊，当归，今日本答应你邀约出来看雪，却要撇下你跟别的人走。”陆湘歉意不已。
颜回神色淡淡，却很体贴的摇摇头。
“无事，旧友相叙，有些难耐的心情想要倾诉无可厚非，去吧。”颜回少见的调侃了一句，唇角含笑，轻愉的说。
陆湘却为他这少见且不合时宜的调侃有些哭笑不得，却不好辩驳，只能默默的应下了，站起身笼了笼脖子上的围脖，披上了刚刚脱下的红色大氅，跺了跺脚，然后朝看着自己的幕元轻声喊了一句。
“走吧。”
沉默得只听见呼啸的风声与交叠的脚步声，陆湘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心里有溢上来的愧疚感，然后被无措逐渐淹没。
幕元静静看着身旁的身影，她沉默的看着前方，与从前欢愉的美丽样子不同，又与刚刚与亭中那人相处时的静默而温馨不同，沉默寡言的如同人偶。
于是他刚刚那点快乐又变成了点尖锐的情感，轻轻刺进心脏。
“那是你新的朋友吗？”
没有明确的指向是谁，可陆湘却知道他是指的颜回，陆湘猛然眨了眨眼睛，喉咙有些干涩，强压下去以轻松的姿态回应。
“嗯，是来淮中以后交到的新朋友。”
而后便没有了，陆湘没再继续说，幕元习惯性的等待了一会，可却没在听见她的声音。
他只好再次开口问:“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不知道。”
幕元看着少女白皙文静的侧脸，忍耐的收紧了手，指甲轻轻刮蹭着手心，静静的等待她的后文，可却没听见，只看见她安静的看着前方。
“……”
幕元安静的站定，看着恍若无觉的继续往前走的少女，怒火就突然的袭上心头。
幕元不是个惯常忍耐的人，可他此刻只隐忍不发看着少女的背影，看着那个要离他而去的人。
忍耐其实也挺容易，只是我觉得有些难过。
“陆湘。”他轻声的开口唤，看见了停步的少女。
“你转头看看我，你为什么不看看我？”
我有点难过，这句幕元憋住了没说出来，只在心里想。
第一百六十六章 谈话
因为我不敢看你。
可这如何说的出来。
陆湘静默的转头，看见了向来骄矜的大少爷红着眼圈默默的站着原地看着自己，乌黑的睫羽轻颤，眼中波光潋滟。
就像被遗弃在原地的幼犬，红着眼睛泫然欲泣，发出小声的呜咽声，想要博得主人的回心转意。
京城那几年并不是虚幻的，陆湘对他也是有几分真情实意的，毕竟是一起玩了许久，陆湘对他也有几分了解，可真是这几分了解，陆湘更确信他不是个良人。
这是个少年，是个心意变的极快的少年人，专情又滥情，且无情。
“我们连朋友都做不得了吗？你连话都不愿意与我说是不是？”幕元瞪着眼睛一字一句的说着，却颤抖着身体就像要倒下去了一样。
少年不识情滋味，而今识尽却为情所愁。
能让意气风发的幕元这样，他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我。
陆湘恍惚的想，可心里依旧对幕元喜欢自己这件事感到虚幻，就仿佛置身光怪陆离的梦境，少女沉默着看着红着眼睛的幕元，轻轻动了动手指，沉静到不像她。
“我们……”陆湘迟疑了一下，最后避重就轻的安慰他。
“我没有不愿意跟你说话，刚刚我不是都有回答吗。”
“你说那种我问一句你才说一句，跟逼问刑犯一样的对话！？”幕元咬着牙，看上去极悲伤。
“阿元。”
幕元看起来已经不像原来名满京城的纨绔子弟，那自负傲慢的公子王孙，只如个为情所困的普通少年，白皙清秀的脸，纤瘦的身影看上去甚至有些柔弱。
就像病弱内敛甚至羞赧的世家小少郎。
幕元为陆湘这声亲近的呼唤动了动，停下了刚刚激动的话语，敛起了那些激动的情态。
“我们谈谈，认真谈谈。”陆湘迈步走了过去，站着他身前抬头看着他黑色的眼眸，本该澄澈如湖光的眸子盈满晦暗的水色，他身上艳丽嚣张的色彩也变的褪色。
幕元不该是如此的。
陆湘认真的看着他，幕元沉默的点头，被带着去了附近的茶馆，屏退了其他人静静的相对而坐，陆湘嗅着升腾的茶香与朦胧的水汽忽然无言。
甚至有些愧疚的想起了被自己扔在湖心亭的颜回，陆湘细软的手指轻轻摩擦了一下茶杯，随即当机立断的打算早死早超生，速战速决后说不定还能回去找颜回。
“你……你为什么会喜欢我？还忽然提亲？你真的心悦我吗？说真的，我到现在都觉得就像在梦里一样不真实，这就像就像玩笑成真了一样荒唐。”
少女清丽脱俗的脸上浮现迷茫的神色，懵懂的极惹人怜爱，她的手指轻轻在茶杯壁上剐蹭着，就像无知的孩童在戏耍玩闹一样。
“你时至今日还不知我的心意！？”幕元挺直着脊背，纤瘦的身姿就像寒风中的小树苗，在听见陆湘话语以后无法忍耐一般放大了音量，裂开的面具中滴出了点他复杂浑浊的心情。
陆湘瑟缩了一下肩膀，没有抬头只是抿着唇看着手上白皙温润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以后，淡然的继续说。
“对。”
“我不知道，你从来没有表露过，一开始说就说过不喜欢我，后来也是以朋友之礼相待，由始至终你都没有跟我说过你的心思，也没有表达出来过。”
“我根本不知道，也不敢相信。”
“而后，忽然的，你就来了信说你来了淮中，还要求亲。”陆湘忽然抬头，极坚定的说。
“你这样莽撞的行为，让我很为难，一直以来以为是朋友的人忽然说，我心悦你，我怎么还敢于从前一般待你，便只好冷待，只希望你能自己想清楚。”
“可如今，你看来是没有想清楚。”
“你叫我如何想清楚。”颜回撇过头，咬牙切齿。
“你说你不知晓，可连翘先生在信中那般打趣你不也是默认的吗，如今却说不知晓，我却不信你一无所知。”
“你说的让我想清楚便是一信不回，我千里迢迢自京城而来，即使不回应，可我们做了这么久朋友，以朋友的身份见一见我不肯吗？”
纤细的少女静静的低着头，然后忽然的抬头看了过来，在这朦胧的茶汽中就像朵白色的山茶花，眼神委屈又水亮，幕元心里止不住的跳了一跳。
“你惯常是个会诡辩的，你看，你如今不就是唑唑逼人的，你说我是你的心上人，可你此刻的语气就像个不肯吃亏的人非要找回场子。”
“你说着仰慕我，却甚至不在嘴上让一让，你是责怪我让你受委屈了是吗。”
摸着茶杯的少女吸了吸鼻子，发出一点点吸气声，微红的眼角楚楚可怜。
陆湘说着这无理取闹的娇蛮话语，语气却格外委屈，轻轻抬起的双眸闪烁着泪光，又可怜又可爱。
幕元的心刹都软了下来，只想哄哄这跟可怜的小幼崽的小姑娘。
“我没这样的意思，我只是有些难过，你之前即不回信也不愿见我，我连如何与你交流，述说我的心情都没办法。”
幕元动了动手指，抚上了桌上的茶杯，就像抚着小姑娘的头一般。
“你说不知道，甚至不敢相信我的心意，那我告诉你。”
“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陆湘却隐忍的偏了偏头，然后又看向他，看见他诚恳的神色恍惚间有动摇，却又说出了决绝的话。
“你往常与花楼里的女子还会送她们金银珠宝首饰与华服，嬉笑诱哄。那你有了解过我吗？开口就说喜爱我，唐突的要提亲。”
“你了解我的心思吗？我们不适合。”
幕元紧蹙了眉，有些不悦她将自己与烟花地之女相提并论。
“你与她们不一样。”幕元的语气严厉，而后又柔和了下来。
“你总该给我一个了解的机会，我才好完成你的要求期待不是吗？”他的往右下角的桌案瞥了瞥，看起来有些羞赧的期待。
“在我尚不知的情况下，便断定不合适是不是太过果断。”
第一百六十七章 分别
陆湘恍惚的看着幕元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说到这了，但看着他这幅期期艾艾的样子，即使知道他是怎么样的性子，可还是为他这殷切的少年模样所动摇。
可这并不是自己就可以决定的，陆湘抿了抿唇，还是决定拒绝他。
“这不是太过果断。”陆湘轻轻瞥了瞥幕元的神情，踌躇着该如何说出口好让他死心并且不让他太过伤心。
可这情情爱爱的事情本就最伤人，何况需要断的干净就更要绝情。
“我们不合适，你不知道我心里的想法，那我告诉你。”
陆湘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这个拒绝别人的人居然也红了眼圈实在是太丢人了，自己如今居然被宠的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的娇气
实在受不住一点点气，特别是相熟的人，更受不得责怪，可争执起来却还会觉得委屈。
少女眼圈还红着，却看上去冷静下来了许多，语气平淡了下来，可幕元却觉得她还不如刚刚哪个跟自己无理取闹发脾气的样子更好，倒更亲近些。
“我……”陆湘顿了顿，黯然的开口。
“我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心眼小，看不得身旁人除我以外还有其他人。”终于开口说出来，充满郁气的心就像卸下一块压着喘不过气的大石头。
舒畅的让陆湘就像大哭一场后的轻松，这些无法跟外人言语的话一说出来，便憋不住了，陆湘看着幕元惊的愣愣的样子，自嘲一笑。
惯常挂着娇憨天真笑容，一派天真懵懂的少女此刻就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神态沧桑又悲凉，她垂下的眼眸闪烁着压不住的光亮，就像一团火。
一团山火，在秋日的森林中燃起，愈演愈烈继而一发不可收拾，与那喷发的火山有那样相似的感觉。
“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受不了，我被宠坏了，我娇气。”
“若是嫁给不爱的人也好，那做个大度的主母，悠哉悠哉的在后院过自己的舒服日子。”
“但是若是嫁给不爱的人，那我为何不听从兄长的话，嫁给可以给兄长带来助力的人，兄长也会为我着想，他会为我精挑细选一个好夫婿。”
“而你，幕元，你不是能给兄长带来助力的人。”
陆湘倏然的喊了他一声。
“你知道吧，我是华家的人，我表哥是昭世子。”少女忽然挂上了乖巧又娇憨的笑容，甜的就像喝药以后吃的果脯蜜饯，甜的发腻甚至带来点特意的讨好一般。
“你想娶我，可幕家。”
“真的做好了站队的准备吗？”
幕元愣愣的看着变的极陌生的少女，就像不认识了一样，手足无措又不知该如何应对，就像面对着什么灼灼逼人的敌人。
“好吧，看来你是没有这样的觉悟，假若我不爱你，我们不合适，那假若我爱你，奋不顾身愿意嫁给你，那你真的能做到除了我以外没有别的女人吗？”
陆湘看着沉默不语的少年，他看上去迟钝又无措，就像被什么东西砸的晕晕乎乎一样迷茫。
一派你在说什么，你是谁，这世界是真实的吗？的作态，就像自己说了什么极其荒唐无稽的事情一般，陆湘顿时觉得自己一顿乱捶就像打在了棉花上面一样。
大约是自己小题大做的吧，何至于跟他说到这里。
“好吧，是我说的太赤裸裸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可我说的是事实。”
幕元看着面前的少女失望的看着自己，她刚刚红着的眼圈还未消下去，便显的格外楚楚可怜，一派惹人爱怜的小动物模样。
就像被猎人抓住后瑟瑟发抖的动物幼崽在怔怔的看着，却不敢反抗动弹，只在等待着自己的命运到来。
他听见陆湘的声音，叹息又失望，充满安慰意味的说:“你还是我朋友，若你还愿意把我当做朋友，那我们依旧是朋友，但若你觉得不好，我们便当陌路人吧。”
“我的想法确实惊世骇俗，你觉得不舒服也是正常的。”
陆湘只失望的看着他，在看见他的神情后就知晓，虽然自己这一番倾诉，说出来以后轻松了许多，可这个朋友大约也真正的失去了。
不过，大约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失去了吧，少女清晰的明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不在观察对面人的神态，撑起手臂打算起身。
而且说起来，也不算真的的朋友，只是一起玩的不错的玩伴而已吧，毕竟连互相理解都做不到。
还是快些去找当归吧，不知道他回去没有，今日本是与他约好出来一起看雪，可我却抛下了他。
陆湘心里弥漫着淡淡的愧疚。
“你……要走了？”幕元抬着头凝望着起身欲走的少女，她惯常甜蜜的脸变的冷清，听见这一句问询以后谈谈的颔首，忽的与一人的神态相合了起来。
一样的清冷俊俏，一样的冷淡自持。
幕元忽的就发现自己将一切都搞砸了。
你千里迢迢追到这里就是为了这样扫兴回去吗？你就是为了坐实她对你的想法而来的吗？
幕元知晓，让她就这样回去，不仅此行的目的完全失败了，而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再见。”
我能做到吗？那我能做到吗？幕元慌乱的想着，却得不到一个准确的答案，而耳边响起的是少女淡然的告别，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
“等等。”
“怎么了？”陆湘回首，清丽的容貌在阳光下格外耀眼，轻轻笼起的手指在袖中看不清模样，只看见一点点染了粉色的指甲，将露未露散着羞怯的气息。
“假若我能做到，那你……”幕元踌躇了一下，就像在犹豫着词措。
“仅我一人。”陆湘倏的笑了出来，开怀极了，就像听见了极好笑的笑话，看见了极荒唐的事情。
“你做不到啊，我与你在京城一共一起玩耍了多久？我如何不知晓你的性格。”
“有缘再见吧，阿元。”陆湘笑着跟他道别，忽视他欲言又止的神态，镇定自若的转身走了，挺直的脊背就像黑色的梅枝在大雪中倔强的伸直一样，而美艳又清丽的梅花就盛开在其上。
第一百六十八章 颜回的心气
这种正式的分别跟一言不发的离开有着极大的差别，又让陆湘心里有些伤感，但更多的是叹息。
行色匆匆的陆湘在看见远处亭中那，就像竹一样挺直俊逸的身影在孤芳自赏一般品着茶时，心里泛起一股酸涩的内疚。
但同时一阵温馨的归属感又让她有些高兴。
看见颜回仍在亭中等待时，陆湘又高兴又难过，急匆匆的奔了过去，就像离巢的孤鸟飞回同伴身边。
“慢些，别摔着了。”颜回就像老妈子一样成熟稳重的微带训斥的开口关心着，然后又以平常一般无二的平淡语气看着陆湘说，“怎么去这么久，我茶都凉了。”
这微带抱怨的言语一下子就将疏远的距离拉近，“小少年”拉起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充满温柔与贴近心灵的愉悦。
当归就像兄长一样。
温柔又给人满溢的归属感，他是一个很给人可靠感觉的少年，体贴贤惠还可靠。
真希望当归的心上人也能喜欢上他，他这样好的人，真该事事如意，得偿所愿。
“我回来啦！茶凉了没关系，也还是能喝的！”陆湘高高兴兴的坐下了，然后此番发言不出意料的得到了颜回的批评。
“冬日喝凉茶，你是嫌身体太好了？”颜回不需皱眉，只冷下脸如平常一般淡淡的就足以让陆湘怂的了。
“嘿嘿嘿。”陆湘憨憨的卖着笑，也不回嘴，就看着清逸出尘的少年动作优雅的给自己斟茶。也跟着动作像模像样的品着茶，陆湘悄悄舔舔唇，感觉这茶甜到心里了。
“真好喝。”陆湘朴实无华的夸奖着。
颜回只平淡的颔首，默然的品着茶看向远处的雪景，随着身边少年的回来，缺失东西的补回，心境逐渐变的圆满平淡。
他很喜欢这种充满诗意又平淡温馨的场景，安静又舒服，直到听见了旁边“少年”的话语，惊的颜回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被一口热茶呛住的他捂住口鼻，讶异的睁大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看着陆湘。
刚刚陆湘说的话，赫然是:“当归仰慕的那位姑娘可以告诉我吗？我想帮当归抱得美人归。”
兴致勃勃又充满活力的语气，但这好心的话语让脸皮薄的颜回从脖子一路红到脸颊，美人羞红了双颊，一双桃花眼因为被呛到而泛着一点水汽。
波光粼粼的双眸看的陆湘感觉自己幻肢硬了。
“咳咳咳。”颜回在对视几秒以后控制不住的咳了起来，撕心裂肺的咳声让刚刚还想歪的陆湘焦急的蹭了过去，覆手过去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帮忙顺气。
“没事吧当归？！”
陆湘颇为愧疚的帮颜回顺气，羞愧难当的认错:“对不起，都怪我乱说话。”
“你知晓就好，不要在喝茶时说这些……这些…”颜回眼睛泛着好看的水色，他抬起头眼神飘忽，说着说着就好似羞赧的不知该如何形容一般，随即若无其事的跳过了这回事。
“我也失态了。”
他撇过头，也不喝茶了，就沉默的看着远方，好看的脸上还泛着一层薄暮一样红晕，玉颈也粉色一片，陆湘坐在旁边看着他的侧脸，看见了他清颤的羽睫，情不自禁的开口感叹。
“当归如此好看，正该是“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探花，当归是打算科举还是举推？若是科举探花必是当归囊中之物。”
陆湘兴致勃勃的吹着自家脸皮薄的好友，却没见得他因此羞赧的模样。
“科举。”颜回看起来有些迷惑。
“为何是探花？状元郎不是更好。”
此言一出，便知颜回虽然沉稳，但到底也还是一位少年意气的郎君，年轻气盛且骄傲。
但是当归是有真才实学的，他正该如此骄傲，陆湘与有荣焉的感到骄傲，笑嘻嘻的回答颜回。
“因为三甲中，当属探花郎最为俊郎无双，而唯当归其荣姿之烈，如灼灼桃花仙君，当然是探花啦，不过状元郎。”陆湘煞有其事的摸了摸下巴，思考着说。
“好像也不错，鲜衣怒马少年时，一日看尽长安花。”
颜回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他看着陆湘的眼神柔和，手指微动，然后顺着自己的心意抬手摸了摸就像小狗一样眼巴巴又殷切看着自己的“小少年”。
“长安指的是燕京？”少年充满笑意的嗓音清澈，陆湘恍惚间甚至感受到了头上抚摸着的手那温热的温度。
就像抚摸着惹人爱怜的小狗一样，温柔宠溺又充满喜爱的忍不住亲近着这让自己爱怜的小奶狗。
“对呀。”陆湘看着颜回温柔又艳丽的笑容，感觉自己魂都要被吸走了，他总是惯常一副清冷的模样，原本艳艳的容貌平白添了七分出尘的高冷气息，美艳的眉眼被他身上的气质完全压住了。
直到颜回笑出来，温柔了清冷的眉眼，便显现出他极盛容貌，特别是那一双格外深情的桃花眼，眼角上挑带着充盈的笑意。
当归，果然还是适合当探花。
陆湘着迷的看着颜回的脸，呢喃出声。
“说的探花状元跟枝头的花一样容易折，你当这是赏花折桂？”颜回上挑的语气带着责怪，但他眉眼依旧带着笑。
“因为是当归，当然是轻而易举的。”陆湘吐了吐舌，笑眯眯一派天真样子。
嬉嬉笑笑的闲聊着，时光过的十分愉悦且快速，临了走都有些不舍。
“下次再来啊！”陆湘挥了挥手，恋恋不舍的看着颜回颔首转身上了马车，冷风吹的一片萧瑟，却吹不下小姑娘脸颊上兴奋的红晕。
“小姐，上马车去吧。”金罗挡住在身前，轻轻拉了拉她的手，劝阻着。
“嗯。”陆湘恋恋不舍的最后看了一眼，被扶着上了马车，待回到家后，迎面来的是神色恭敬的丫鬟。
“小姐，少爷让你去书房。”
陆湘疑惑的去书房后看见的是无奈的陆君，他揉着太阳穴疲惫的看过来，凌厉的眉目清晰可见的柔和下来。
“严亦到我这哭诉几回了。”
“湘儿稿子还没写好吗？”
第一百六十九章 探望焦钰
想到那位沉默寡言的青年一本正经的为自己拖稿这点小事三番两次的去找陆君哭诉。
陆湘抽抽嘴角，对严亦这招釜底抽薪的告家长无语了。
“差不多了，还需修一修就好。”陆湘心虚的说着，却愈说愈理直气壮，挺直身子直视陆君的眼睛。
“编撰修改尚需几日，在有今日就好。”
小姑娘斩钉截铁的说，眼神真挚诚恳的看着陆君，一点也看不出心虚的样子。
“那就好。”陆君看起来是信了，颔首没再问。
陆湘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又开始暗暗叫苦。
严亦小人害我！明明还没到交稿的时间！还有好长一段时间，现在却不声不响的告家长！你无耻！
想到自己桌上那些厚度明显不够的稿子，陆湘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要爆肝赶稿了。
陆君悄悄瞥了一样面上发苦的幺妹，情不自禁的悄然一笑，心里稍动就知，小姑娘说的差不多了，修一修就好到底是有多假。
不过他没有出口安抚，而是觉得这样刚好。
这阵子自己为了科举悬梁刺股，连着也没多少时间看护湘湘，让她忙一点没时间出去瞎逛也是好的。
“哥哥还有其他事情吗？”陆湘应付过去以后，现在满心都是自己还不够交稿数的稿子，心里苦涩难当，连带着脸上也带出一点委屈。
小姑娘瘪了瘪嘴，就听见了面前青年轻描淡写的一句没有跟几句根本不走心的关心。
在幺妹的眼神攻击下，陆君哭笑不得的放走了坐立不安，明显已经心神不定的陆湘。
请家长攻击成功奏效，陆湘苦着脸不情不愿的开始赶稿，而连着好几日严亦都不上门催稿了，看样子并不傻，不准备上门挨陆湘怨气十足的一击。
“这个缩头乌龟，你有本事请家长有本事露面啊！看我不锤死你！”陆湘怨念十足，连着勤勤恳恳的伏案疾书了好几日，夙兴夜寐的黑眼圈都出来了。
陆湘捂住了自己的嘴，困顿的打了一个哈欠，轻轻揩去眼角溢出的泪珠，走在书院里的大路，冬日的寒风却吹不去昏昏欲睡的陆湘。
在去学堂的路上时，睡眼惺忪的陆湘被喊住了，迟钝的歪了歪头，陆湘才反应过来有人在喊自己，回头一看，是行色匆匆的焦全。
他身旁有其他人，焦全与他身旁的人说了什么，然后笑了笑，挥了挥手就朝这边走了过来，陆湘挺直了刚刚有些松懈的站姿。
“全兄。”陆湘礼貌的笑，向上抬起的眼眸看起来清亮水润，熬夜与刚刚打哈欠，眼角微的有些发红，看起来憔悴又可怜。
“相弟，你前几日与我提过的事情，焦钰已经从祠堂出来了，如今正养着伤，若相弟打算今日去探望，今日放课后我带你去吧。”
焦全笑了笑，看起来很阳光的笑容，端庄又开朗，毫无阴霾。
“毕竟相弟应该并未来过焦家做客，不知晓位置吧？”
陆湘犹豫了一下，对朋友的担忧压过了其他的心思，笑着点头答应了。
只是今日跟当归约好的练剑不能去了，希望他不会生气。
“麻烦全兄了。”
“无事，没有其他事情，愚兄便先辞别了。”
陆湘笑着跟焦全道别，渡过了昏昏欲睡的一日后，已经在脑中演练许久的陆湘在看见那站着的也俊秀不凡的少年时还是哑了火。
颜回平淡的回首，看见了支支吾吾的陆湘，一副欲言又止的难言样子。
“怎么了？”
“我今日有事情，不能跟着当归练剑了。”陆湘手敛起，不动声息的轻拽着袖角，低着头有些愧疚。
“有事那今日便算了。”颜回呼气倏的重了息，然后又恢复了平淡。
陆湘眨着眼睛看着颜回那俊秀的脸，有些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
这么容易就过关，当归甚至都不好奇我有什么事情的吗？之前幕元也是，轻轻松松的就放我跟幕元去谈谈，回来后也没有问过任何一个相关的问题。
陆湘笑着跟颜回道了别，看着少年那纤细优雅的背影察觉到了些什么。
颜回这冷淡的感觉，更接近礼貌过分了，他过分苛求自己的行为举止，不允许自己做出任何一点越过界限的事情。
他也会笑，也会开玩笑，可更多时候都是这种礼貌到极疏离的感觉。
“久等了，看什么呢？”焦全带着笑意与好奇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陆湘后知后觉的扭头跟他打了个招呼。
“嗯，走吧。”焦全颔首。
陆湘听说过焦家，出了名的富裕，宦臣之后，名声并不是很好，嚣张跋扈与欺男霸女等，在淮中名声挺大，虽然是负的。
如今倒是第一次来这，陆湘下了马车望着这高门大户，院墙精致，仅从门都能看出其的阔绰。
虽然有些不想进去，可这是焦钰的家，是自己好友的家，担心焦钰的陆湘犹豫了几秒，还是抬腿进去了，加快了几步，追赶前面领先几步的焦全。
黛瓦白墙、亭台楼榭精致华美，一路走来寒风吹拂，越过一片建在湖水上的回廊，又是一片雕栏玉砌院落。
陆湘见识不算广博，却也是见惯了好东西的，如今看着倒不算惊叹，只为有些不同的建筑风格有些欣赏。
跟着又走进一片竹林，过了竹林后便是一处相比之前那些景致有些简陋的院落。
“全少爷。”迎上来的丫鬟神色忐忑，“少爷在院中歇下了，他吩咐说谁也不见。”
焦全轻笑了一声，挥了挥手，“若是平日我便不为难你，但今日相弟专程来探望。”
不敢阻拦的丫鬟让开了，陆湘好奇的望着里面，刚刚相比之下简陋的院中，内里却富丽堂皇，但华丽中却透着一股无人居住一样的气息，看起来没有什么烟火气。
“阿钰。”
陆湘有些不安的跟着焦全走过了正厅，一路走到了一间房间门前，看着他熟门熟路的敲了敲门清喊。
房间里沉默了几秒，然后穿出来了焦钰闷闷的声音。
“阿兄，我想自己歇息，你回吧。”
第一百七十章 焦钰的伤
“我就想来看看你怎么样，你开门让我看看。”焦全竖起手指对陆湘嘘了一声，在“小少年”疑惑的目光里压着笑意正经的开口道。
“没什么好看的，死不了，我很好。”
焦钰的声音带了点烦躁的意味，他压低了声音还好，如今一抬起声音，那止不住的虚弱便透着声音传了出来。
陆湘忍不住自己担忧，抿着唇扶上门，蹙眉目光忧愁的看着门，就像能透过门上糊的纸看到里面的焦钰一样。
焦全看在心里，勾起的嘴角含了几分真心实意，便觉得有些欣慰，更添几分逗弄焦钰的狭促心思。
“我就看一眼，看完就走。”
焦全的声音就像担心极了一样，可陆湘看着他脸上那笑容，都有些忍不住的跟着他一起笑出来。
这人是不是有点奇奇怪怪的，陆湘抿下忍不住勾起的唇，心想。
“我真的没事！阿兄回吧，我歇息了。”焦钰完全不知门外发生的一切，只是不耐拒绝了。
他不想要别人探望他吗？那我不是白来了，陆湘忍不住看了一眼仍在笑的焦全，看见了他胸有成竹的神态，蹙着眉有些疑惑。
焦全看着陆湘眨了眨眼睛。
“那好吧，我走了。”焦全极其大声的说，“可惜我还带来了陆相兄弟，阿钰却不想人探望自己。”
“那好吧，我带着陆相兄弟走了。”
陆湘头上冒出一个问号，有些疑惑焦全为什么这样说，然后听见房内沉默了两秒，焦钰有些焦急的声音有些急促的传了出来。
“阿相真来了？！”
“对啊。”焦全看着神情迷惑的“小少年”，焦钰听见陆湘来，这样的反应亦让他有些意外。
关系还挺好的？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嗯，我有些担心阿钰，就来看看你。”陆湘捏了捏衣袖，开口应道。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然后传来焦钰虚弱却难掩高兴的声音。
“我没事，你回去吧。”
陆湘还未说话，焦全开口大声到夸张的说:“那好吧，可让陆相兄弟白来一次也不好，我带着他去看看别的东西。”
这个别的东西还加重了语气，威胁之意溢于言表，陆湘思考了两秒，然后意会了焦全这夸张的表现是什么意思，有些好奇这个别的东西是什么。
“别！”焦钰大声的喊了一声，然后沉默了一会，陆湘站住门外，听不见焦钰因为扯到伤口而吸气的吃痛声，只是有些担忧的等着他的回话。
“进来吧。”
这么简单？阿钰向来倔强要强，不喜别人看见他的丑态，我还有许多后手尚未用，没想到就这么答应了。
焦全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推开了门，吱呀的一声响，简单而有些清雅的房间映入眼帘。
焦钰虚弱的躺着床上，他是脸朝下的睡姿，正扭着脸抿着唇有些羞赧的样子。
“我看完了，便先走了。”
陆湘愣了一下，看见焦全还真走了，顿时有些尴尬而踌躇。
“你怎么来了。”焦钰的脸有些虚弱的发白，陆湘看着他这幅病弱的样子便觉得有些心软与心疼，搬了旁边的矮凳坐了过去。
“因为我有些担心你。”陆湘坐着看着焦钰，便觉得不知为何的有些羞涩，捏了捏衣袖，搅动着手指，小动作不断。
焦钰看起来也有些不自然，他看着坐着床边的陆湘张合的唇，忽的又敛起了视线，他沉默了许久才又说。
“我没事。”
“嗯。”陆湘应了一声，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可看着焦钰他没说话的欲望，也没有要赶自己走的趋势，便安静的坐着看着他，看着虚弱的焦钰出神的样子。
出神的焦钰眼睛无焦距的看着别处，回过神来时对上了一双清透的眼眸。
深色的眼眸是温柔的褐色，清澈的就像夏日里伸手摸过的那沁人心脾的泉水，水光潋滟中又泛指怜爱的疼惜。
焦钰呼吸都倏的一顿，而后才反应过来。
“疼吗。”陆湘眨动羽睫，轻轻的问。
焦钰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闷闷的回了一句，“已经习惯了。”
“那就是疼咯。”
焦钰没有反驳，陆湘忽然吸了吸鼻子，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脸，滑滑的，透着温热的温度。
“一定很疼吧，我听全兄说，你被杖责以后还被罚跪祠堂。”
看着焦钰这个姿势，陆湘就知道他伤在哪了，想到这有些忍不住的笑了出来，又吸了吸鼻子。
焦钰看着陆湘这幅又哭又笑的样子有些无言以对。
“你……你是来看我笑话的？”焦钰欲言又止，最后憋出了这样一句话，看着笑的开怀的陆湘脸上并不好看。
焦钰觉得刚刚那个怀有期待的自己简直是个傻子，看着笑的停不下来的陆湘，他气哼哼的扭头，整个脸都埋在了枕头里面。
“别这样，会呼吸不过来的。”陆湘好不容易止住了突如其来的笑意，伸手轻轻戳了戳焦钰的脑袋，轻声的说。
“……”焦钰不说话，就像死了一样躺尸。
陆湘等了一会不见他回话，伸手去抬他的额头，焦钰就像忽然活过来，伸手要拉开陆湘的手，陆湘反抗。
“干什么！”焦钰生气的瞪眼，看上去还有些委屈。
“你别这样躺着，会呼吸不过来的。”陆湘好笑的提醒。
“你都嘲笑我，还关心我做什么。”焦钰看着“他”笑眯眯的样子就发不出火来，只好生气的嘟囔着，这下看起来是十足委屈了。
“对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关心你的啊。”陆湘看着便觉得有些心软了，好声好气的哄着，捏了捏焦钰抓住自己的手，抓紧了，温热的温度源源不断的从交叠的手心传来。
陆湘伸另一只手撩开了刚刚嬉闹间覆盖在焦钰脸上的发丝，然后双手握住他温热的手掌，诚恳的说。
“我看着你这样我也觉得好难过的。”陆湘说着，眼睛又有些湿润起来，小姑娘松开手，俯下身隔着被子轻轻抱了他一下。
“你要快些好起来，等你好起来了，我们可以去狩猎赏景踏青。”陆湘絮絮叨叨的说着，娇憨的笑着，眼睛充满憧憬。
第一百七十一章 他的伤疤
“但是，不管怎么样，首先你要先好起来。”
焦钰有些窘迫的不自然，他鼻尖沁出薄薄的汗珠，虚弱苍白的脸染上了不自然的薄红。
就像清晨朦胧的雾中看见的霞云。
焦钰对这种肢体接触没有什么适应力与抵抗力，觉得尴尬的不自然的同时又有些安心的愉快。
但焦钰对这一连串的举动感到不自在时，陆湘又很快的松开了他，无论是牵手还是拥抱都是一触即止。
这让他心里倏然的有些失落。
总感觉病中的焦钰变的生动很多啊，陆湘说话之间一直注意着脸有些红的焦钰，因为他这样子太罕见了。
焦钰惯常一副讥讽表情，天天本大爷天下第一的嚣张跋扈，气焰嚣张的同时很少露怯。
大约病中虚弱，所以有些弱气而且脸有些微热的红，虽然很好看，但是怕他这是因为伤口感染而发热的陆湘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怎么有点热。”陆湘屈指抵在唇上有些为难。
“你……？”焦钰一瞬间有些尴尬，而后非常自然的翻了个白眼，以恶劣的态度遮掩自己的害羞尴尬。
“是你手太凉了！明明体虚的不行还不注意保暖，等风寒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是吗？”陆湘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好像是有点凉。”
看着焦钰微红但神情恶劣的脸，陆湘伸手撩开了他跟自己的刘海，头凑了过去，二人额头相抵。
“你干什么啊！”焦钰反应极其激烈，他睁大了眼睛大喊到，甚至开始挣扎，撑起身要推开。
“别动！”陆湘蹙眉有些不悦，按住了他。
他生气了，为什么？
算了。
焦钰看着有些生气的陆湘，还是停下了动作，抿着唇不知所措，注视着那双近在眼前的清澈双眸，明明是温柔的褐色却让焦钰仿佛看见了一片烟波浩渺的水色。
焦钰就像被灼烧到了一般，急切的移开了视线，注视着别处时，脸上的触觉便越发显得敏感。
刘海被撩起，压在头上的手感觉有点重，还有额头贴着的触觉，比自己微凉些的皮肤，焦钰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直到脸上那不属于自己的气息离开。
“你有些发热。”陆湘皱着眉下定论。
“要去叫大夫给你看看才行，你是不是伤口感染了？还是因为冷到了？还是别的原因？”
陆湘正要把伸个胳膊出来的焦钰塞回被子里时，在看见焦钰的手臂时凝结住了目光，她不仅没有移开，相反，还伸手掀开撸起了他的袖子。
焦钰身穿着单薄的白色里衣，因为刚刚的动作，手臂宽松的袖子掀开来，蜕上去了许多，显露出了手臂上极狰狞可怖的伤疤的踪迹，在被陆湘掀开以后，显露出了全貌。
那是极其具有特征性的烫伤伤疤，一大片的丑陋红色伤疤显露在手臂上，光看着便知晓伤者被烫伤时会是何等的疼痛难忍。
焦钰仅愣了一瞬间，他动作快速的收回了手，脸上是难耐的焦躁，被看到的伤疤浮现起隐隐的灼烧燎痛感。
“很痛吧？”陆湘在他开口之前截断了他的话头，抿着唇闪烁着眸光看着他。
“已经不痛了。”
这是说谎，幼年那次烫伤，时至今日焦钰依旧会在梦中重温那次母亲那滚烫而剧烈的疼痛的爱。
“你骗人，明明就很痛。”陆湘反驳，“我看着都觉得好痛，你怎么会不痛。”
“我最怕痛了，以前被兄长弹额头我都要跟他闹别扭，你这么大片的伤疤，当时该多痛啊。”
“痛就要说，说出来让别人一起痛，一起分担，虽然不能真的减少疼痛，但是当别人跟你一起难过时，心里可以缓解很多。”
“就像我很烦时，我会烦到我兄长也很烦的说我很烦，我就好受多了，痛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焦钰看着眼前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样子，刚刚被看见疤痕的焦躁感消下去了许多，取而代之是微的笑意。
“嗯。”
他应了一声，迟疑了一下，然后缓缓的说:“我好痛。”
陆湘眨了眨眼睛，忽然捂住了手臂，溺水挣扎似喊。
“啊！我也好痛啊！看着阿钰痛我也痛了起来，好痛好痛。”
焦钰看着耍宝的“小少年”倏的笑了笑。
“我痛的不是那里，捂错了，笨蛋！”
陆湘丝毫不为他的嘲笑影响，松开了捂住手臂的手，兴致勃勃的问:“那你是哪里痛？”
“不是说我痛你也痛吗？那怎么连痛的位置都不知道？”焦钰不给面子的讥讽，眉目之间却有轻松的笑意。
“那我也要看见你痛，我才会痛嘛，你藏起来我不知道，那我就不会跟着痛了。”陆湘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看到疤痕都会觉得痛，让你看见了伤口，那你不是要跟着我痛死？”
焦钰嗤笑出声。
“怕痛的胆小鬼就不要跟我同甘共苦了。”焦钰的语气后面意外的带着劝解。
这语气温柔的嘲笑并不能让陆湘泄气，她眼睛一转，就有坏主意了。
陆湘袖子一甩，捂住了臀跳大神一眼蹦跳着，笑嘻嘻的喊。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哪里痛，哎呀，捂着也好痛，好痛好痛。”
最在意的那方面被取笑，焦钰登的一声，理智的线一下子就绷紧了。
“陆相！”焦钰瞪着眼睛，脸又燎起了火烧云一样的晕红，他恼羞成怒的喊了一声。
“嘿嘿嘿，别生气呀。”陆湘笑嘻嘻的又凑过去，笑的见牙不见眼。
“受伤期间就别生气啦，好好修身养性，不然伤口如果崩了那就不好了。”
“那你还这样做！？此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没皮没脸的？你今天吃错什么药了？”
陆湘在摆在床头的那个矮凳坐下了，依旧是春风满面的笑嘻嘻样子。
“因为你看起来很寂寞嘛。”
“我刚来时阴沉沉的样子，我待了好一会跟你聊天，可你还是一副阴沉沉的样子。”
“我不是想要惹你生气，我只是想让你有生气一点。”
第一百七十二章 焦钰的身世
焦钰一愣，脸上的表情逐渐淡了下去，他敛起神色，轻轻的应了一声。
看起来是起到反效果了，可我明明都这么豁出去了。
陆湘想起刚刚自己那些近似黑历史的滑稽动作就不忍直视，心里还有几丝悲愤，羞愤的小姑娘假装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
“阿钰，初春的乡试你打算去考吗？假若打算科举，那还是早些去好罢？而且阿钰年龄应该也不小了吧。”
“当然，慎重些也是好的，但去试试，也好有些经验，年少时失败几次也没什么的，刚好可以积累经验不是吗？”
“这个你提过两次了……你想要我去？”
“不是想要你去，我是希望阿钰能去试试，毕竟这种大考总是很能让人成长的，若没有检阅，又如何能知晓自己的水平？”
“人总是要有些挑战，有些目标，才能更好的成长。”
“还是说阿钰打算举推？”陆湘反问。
举推为世家高门中位高权重或富有德才声望的人推荐你去做官，被推荐的人多为名声极大的才子或有真才实学的人才。
当然如今已转化为私底下不成文的交易，只要钱足够，钞能力足够强，谁管你有没有才学，如今举推得来的官名声不好听。
科举初时是开放为广大寒门子弟的，但后来世家子弟亦开始亦为通过科举方为正道，有傲气的少年皆以更加光明正大且显示自己的真才实学的科举为尊。
焦钰愣了愣，随后神色有些复杂。
“你为何觉得我志愿为官？”
“少年当早为，莫待白头空悲切，难道读书这么久，阿钰就没有过“治国安邦，策平天下”这样的想法抱负吗？”
“即使没有越大的抱负，官与民的身份地位亦是不一样的，阿钰不想给家族续以荣光吗？虽然我并不觉得宦臣之后有什么，但是……”
焦钰打断了陆湘的话语。
“你知道我的身世吗？”
陆湘犹豫着摇了摇头，看见眼前的人就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倏然的严肃了起来。
“你会因为我的身世不好而远离我吗？”
“出生并不是可以选择与人为避免的事情，而且你是我的朋友！”陆湘娇柔的脸庞坚定，斩钉截铁的说。
焦钰却没有为此放松，只是呼吸粗重了些，他咽了口口水，喉结动了动，显得紧张又无措。
“我……”
“我的娘最开始心悦之人并不是我爹，而是我爹的弟弟，我的伯伯。”
“我娘与我伯伯是两情相悦，我爹是庶子，而我伯伯是嫡子，我娘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出生，相反是个小家碧玉。”
“她若是嫁给我伯伯只能当个妾室，但嫁给我爹则是正室，是大房。”
陆湘眨了眨清澈明亮的眼睛，认真的看着焦钰，等待着他继续说而没有催促他。
“一个嫡子，嫁过去是任人搓磨的妾室，即使有宠爱又能维持多久，一个庶子，嫁过去是正室，生活的富裕安稳。”
“我的外祖父外祖母是为了我娘着想，所以选择了庶子。”焦钰的语气平淡，垂下的眼眸收敛起了神色。
“我爹是真的喜欢我娘，但我娘只是迫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并不甘心，与我伯伯苟合，生下了我，一开始并没有人发现，直到我爹除了我三年无一子。”
这个三年无一子有点重点啊，难道焦钰他爹不孕不育，生不出孩子？要不然这年头也没个检验血脉准确的手段，怎么就能确认焦钰真的不是自己的孩子？
陆湘心里胡思乱想着，表面眨巴着眼睛，却是一副单纯天真样子。
就像小鹿崽蹦蹦跳跳的走过来，眨巴着水润的大眼睛好奇的瞧着你一样。
“我爹尚未开口，我伯伯就已经心虚害怕的坠马了，在救了一夜以后没救回来，去了。”
陆湘惊讶的微张嘴，可焦钰就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一样漠然。
“我伯伯去前尚未娶妻，亦未有一子，我是他唯一的儿女，我的祖父本就偏心我伯伯，何况他还去了，就更无法对一个死人谴责与生气。”
“我靠着这活了下来。”焦钰笑了起来，带着讥讽。
“你爹没有为难阿钰你吧？”陆湘担忧的发问。
如果可以，陆湘更想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但焦钰肯定的回答了。
“为何没有？毕竟我爹更想让我死。”
假借爱之名苛求伤害，甚至不敢光明正大的下手，他一向如此虚伪又懦弱，焦钰歪着头，然后无声的笑了出来，看上去又假又浮于表面。
期间蕴含的苦涩与讽刺就像扎根在喉咙的刺与身上的伤痕一样，鲜艳美丽的就像燃烧的火焰，发出噼啪声，燎烧出一片剧痛。
“你手臂上的伤……”陆湘欲言又止的询问。
“那是我娘烫的，毕竟我是她苦难的来源，憎恨我并不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她与他皆是一丘之貉，借以爱伤害，这二人如此相近的性格，可真是天作之合。
焦钰不以为然的回答化作陆湘心里的火焰助燃的木柴，心里升腾起的火焰让她眉目凌然，蹙眉生气的说。
“明明是她自己自作自受，一切皆是因她而生，她怎么还能伤害你！”
“孩子明明是最无辜的！你祖父既然保下了你，就该好好的照顾你啊！”
虐待一个小孩子算什么本事，这放在现代就该剥夺监护权然后抓进监狱好好改造一下。
陆湘咬住牙，看着焦钰就满心的心酸，伸手拉过他的胳膊，隔着单薄的白色单衣轻轻抚过那个有恐怖伤痕的地方。
陆湘无言的看着，一切不知该如何开口的话皆含在了双眸中，眉目间凌冽如雪的神情融化为一腔春水。
“你不用这样。”焦钰不自在的动了动手，却没有抽回去，他有些对这样的情景无措的羞赧。
“说起来，刚刚那些动作……”
尚未从心酸情绪里出来的陆湘抬头看他，有些迷惑的说。
“什么动作？”
“就是为了让他高兴捂住手喊痛这样的事情。”焦钰紧紧盯着“小少年”，有些紧张。
“你在颜回面前也会这样吗？”
第一百七十三章 前途
陆湘凝结住了。
“不会。”
当归那是清冷的白月，在他面前保持优雅还来不及，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而不知为何。
在他面前时，陆湘有些疑惑的凝望着焦钰。
就感觉格外的放松，或者说没有包袱。
虽然刚刚的事情想起来还是很羞耻。
啊啊啊，陆湘咬着牙移开了视线，手指颤动着，轻触焦钰胳膊的手指被烫到一样收了回去。
我到底为什么会做那样的事情啊，我傻了吗！
“说到底这些又跟你科不科举有什么关联啦！”陆湘鼓起了脸，“不要转移话题！”
“你还不懂？”
陆湘理直气壮的回答了一句对啊。
焦钰看起来就像是被气笑了一样。
“我这样的出身，既无抱负亦不想振兴家族，我为何要科举？”
可这是自己的前途，是自己的，就像受伤后的疼痛是疼在自己身上一样，你科举当官以后得到的权利也是你自己的。
焦钰就像……
就像是先入为主的就认为自己不可能做官，也不能做官一样。
“你这是……在问我理由吗？”陆湘皱眉看着他被被子遮挡的伤处，注意到“他”目光的焦钰不自在的动了动，有些不愉，陆湘察觉到似的很快移开了目光。
“我可以问问你为何被你爹杖责打成这样吗？”
“……这有关系？”
陆湘叹了口气，眉眼温柔的凝望着焦钰，就像看着不懂事的小孩子。
“这种程度的伤势，只可能是儿女做出极荒唐不羁之事，父母为了让孩子长记性才如此惩罚。”
“可阿钰这段时日我看在眼里，你并没有去做过什么荒唐事对吧？”
“嗯。”焦钰沉闷的应了一声，细听甚至有些委屈。
“所以这是你爹随便找了个理由打你，把你打成这样只是因为他心情不好，对吧？”
焦钰有伤口被揭开的赤裸疼痛感，丢脸的感觉让他有无法按耐的焦躁，可看着眼前人是自己的好友，还有“他”那关切的神情，勉强按耐下了发脾气的冲动。
“你到底想说什么？！”青年的声音颤抖着，因为愤怒鼓动着绯红的脸就像红色的落叶，透着暮气沉沉的气息。
“阿钰，你……你爹这样对你，我看着都觉得心疼，你为何不反抗？我知晓，在你身为一个小孩子时就已经遭到这样的对待，你从小到大都是在这样的这样长大的吧？”
对上青年染上枫红的眸色，陆湘有心疼也有自己好心不被理解的委屈，却也知晓这应是他的伤疤，他这样的反应已经算是温和的了，最后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你习惯了他这样，习惯了接受他无理由的惩罚，因为没有反抗的资本，反抗也没有用，可你现在有，你现在可以反抗。”
“你已经是个青年了，有手有脚，身体健壮，即使离了家也有能力照顾好自己的成年人，可是你的思想或者说观念却还停留在小时候。”
在焦钰的目光中，陆湘绞尽脑汁的说服着他。
“就像是被驯服的狼变成猎犬或者说熬鹰一样，因为长期的毒打训斥与给予食物，他通过这样的手段给你留下一个他是无法反抗的烙印。”
“但这并不是你的错，或者说，你完全没有错，错的是你爹，童年留下的刻印是无法抹消的阴影，你不需要为此感到羞耻。”
“或者是觉得羞愧，觉得自己丢脸。”
焦钰看着坦然的看着自己的陆湘，依旧无法抑制羞耻让他咬了咬牙，可却没有了刚刚那么生气。
因为焦钰知道了自己的好友，并不是想要刻意的揭开自己的伤疤，但丢脸的感觉却并不是那么容易抑制的。
倒不如说，反而随着安慰更加强烈。
“阿钰你能在这样的环境成长成为一个男子汉，已经很了不起了，如果是我。”陆湘思索着。
“大概已经死了或者成为一个坏掉的人。”
而焦钰在这种长期的家·暴中仅仅只是成为一个稍显暴躁的嘲讽脸，即使他心态有些阴郁，可能做到跟自己袒露心扉跟过去。
这是了不起的勇气。
他能答应做自己的朋友，能做到接纳其他人，已经证明他的了不起，他并没有被过去击沉，而是继续的在往前走，即使没有自己，他反抗的事情，也会在不远的将来，由他自己。
亲自的完成。
陆湘想到这赞叹的看着焦钰，呼出一口气，朝他笑了起来。
“阿钰，你是了不起的人。”
我……是了不起的人？从刚刚开始就开始无法思考，也听不进去的焦钰，被这一句话浇的清醒了起来。
“我……”他愣愣的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话来。
“我是你的朋友，我无法看着阿钰继续被你爹这样对待，所以即使不好听，但是我还是要说出来，因为这才是对你好。”
“阿钰你很好，你不要否定自己，我也不在多说其他，你尚在养伤，思虑过多对身体不好，所以不要想其他不好的。”
“你只要记得我的话，阿钰你尚年轻，是最好的年纪，你可以顺着自己心意成为一个很棒的人，拥有一个花团锦簇的生活，跟一个美好的未来。”
“你的前途无量。”陆湘斩钉截铁的说。
焦钰的眼睛随着这句话亮了起来，那抹红色变的鲜艳起来，就像斑驳陈旧的血迹变成了血脉中奔腾涌动的生命之源。
“而科举这条路是上升最快的，也是最容易的，不管阿钰你是要摆脱你爹拥有一个崭新的人生，还是为了其他都好。”
“科举是首选，其他无论是从军，经商还是举推，都有这样那样的弊端，也不及科举轻松。”
“所以我希望阿钰能好好考虑，初春就乡试了，很快了。”
陆湘看着焦钰的神情就知道他已经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嘴角挂上一抹欣慰的神色。
“居然被你这样说了。”
“啊！！真是的！”
“我知道了。”焦钰声音闷闷的，他心里有些别扭，一种居然被自己认为是被自己保护的小弟教训而且自己还无法反驳的挫败感。
第一百七十四章 愚钝的学生
在那一番探谈话以后，陆湘认为自己在说其他就有些多了，这样已经够焦钰消化思考的了，也不想逼得太紧让他产生逆反心理。
当够老师，过足瘾的陆湘在关切了他几句以后就辞别了。
而留下的焦钰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对那个描绘出的未来的殷切希望与自我怀疑还有自己能否做到的惶恐，以及迫不及待想要摆脱形状的焦躁。
还有，对陆湘的复杂感情。
若之前不过是个寄托于自己一点期望，以俯视角度看待的，需要自己照顾的少年人，与半个友人。
“明明不过是个小孩子，却被这种程度的胜过了，居然被他这样说了，明明是早该自己认识到的东西。”焦钰嘴巴上这样不服气的嘟囔，可心里却有阴魂不散的怀疑。
我真的能做到吗？
不过，他意外的坦诚并且真的将我当成了朋友。
他让我见识到了点，果然每一个人身上都有值得学习的地方还有长处吗。
人不可貌相……吗。
我知道了。
直去探望那日起，焦全的态度变的亲热了许多，并不是人际往来那种，而是态度上的转变，极其明显的变得真诚亲切许多。
陆湘感觉他误会了些事情，但是又感觉他好似明镜一般清晰，只是并不表露出来。
因为他仅是单方面的对陆湘如此，而不要她回应，仅就像是将其看作了自己人一样，相处时的态度变的自然而亲切。
却又知晓陆湘并不是想与焦家有何往来，只是与焦钰关系好一般，从未递出过邀请。
陆湘挠了挠头，最后还是觉得这并不需要自己苦恼，反正平日里来往还是一样稀少而平淡，只是态度变好了一点而已。
需要烦恼的是，焦钰养好伤后回来了书院，就像被陆湘之前那番话启发了一样，他打了鸡血一样开始努力。
画风大变，既不去花天酒地，也不去撩拨他人找麻烦嘲讽。
红发带扎着马尾，就像绑在额上的红布条一样，陆湘甚至幻视的在焦钰额上看到奋斗二字，但他资质本就不是很好，仅称得上基础扎实。
焦钰变的不仅有平日的行为举止，还有对陆湘的态度，真正的将其看做了平等的人，是心中重要的挚友，于是他非常顺理成章的向陆湘求教了学业上的问题。
陆湘抽抽嘴角，面露为难。
你这找我，我也没办法啊，我这偏科偏的严重的啊，学的都是风花雪月作诗写话本，而你是要科举的，侧重都不一样。
可看着焦钰格外诚恳的目光，他对着自己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温柔的称得上诡异，态度也热情到陆湘扛不住。
只好想办法，在自己帮的上的方面给他补补了。
“我教教你作诗跟写文方面吧。”
“好的！阿相！”焦钰高兴的点头。
阿相的作诗写文是被夫子多次夸奖过的了，每每都单独领出来夸，字里行间充满灵气而且行云流水。
如今看来确是好的，就如一幅上好的画，笔触优雅婉若游龙，描绘出水墨行云流水之意，洋溢风流气息。
如阿相一般，我能得七分已是不错。
焦钰殷切期盼着。
于是陆湘开始教焦钰自己擅长的方向，给他补习。
但学习并不是这么容易的，陆湘列了一二三四五六个大纲细则跟重点，写清了明细要点，就像教不会焦钰。
焦钰文风平实呆板无波，毫无灵气，照着陆湘的要求仿写出来也是过于风流浮华，让人看之一觉这过于浮夸。
而若陆湘布置作业任务让他自己按着自己教习的写，则毫无灵气且干瘪呆板。
陆湘疯狂挠头也毫无办法，为了教这个学生，自己好不容易赶完稿后挤出来的时间也被教学任务占满了。
结果一点成就感也没有，根本教不会，这也太让人挫败了。
“我真的是。”陆湘看完焦钰今天交的作业后手开始颤抖，陆湘轻轻松开捏着纸的手，往后一靠，倒在了椅子上双眸无神的放空了大脑。
我真傻，真的。
陆湘抬起她那没有神采的眼睛想。
我光知道教书就像夫子那样，他会在我写出好文章时夸奖我，很高兴的样子。
我不知道教不会该怎么办。
我清早就给他布置了任务，焦钰他是很听我话的，他早早就完成了。
可我补课时审查他的作业发现，他根本没有学会。
“阿相？”
陆湘听着焦钰的唤，转过头看他，眼睛还是没有神采，发出一声呜咽，捂住了脸。
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
上辈子杀人，这辈子教语文。
“我写的这么差？！”焦钰心紧了紧，站着原地手指甲掐的手心发疼也没发觉。
“不是，只是……”陆湘放下了手，轻轻叹了口气。
“阿钰你没办法将我教的东西活用。”陆湘蹙眉无奈。
“还是我教学水平不行，我在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吧，我的文风可能不太适合阿钰你。”
陆湘的文章是叶夫子起蒙，叶怀义师兄辅导熏染，承的是一代大儒，国子监理祭酒的风流之风，笔锋行云流水且环环相扣。
这是从小练起的，短时间无法速成，模仿不过徒劳无功且滑稽可笑。
“……是”焦钰神情暗淡的刚要开口说话，陆湘手一举，就要他闭嘴。
“不是阿钰的错，是我水平不够，我该想想阿钰更适合怎样的文风，然后再让你去学着然后模仿，我跟你本就是大庭相径的风格，教你忽然扭成我这样，本就是荒唐。”
“初春的乡试快了，我该想想比较适合阿钰的速成方法。”
“我在想想。”陆湘将别别扭扭的责怪自己的焦钰的话堵了回去，并赶了他回去。
问陆君是不敢的，本来跟焦钰往来都是偷偷摸摸瞒着他的，虽然陆湘并不认为事事尽在掌握之中的控制狂兄长会不知晓。
但这仅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代表自己撞上去会被放过，而且陆君也在备考，毕竟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陆湘并不想打扰陆君。
那么，只能是你了。
当归！
第一百七十五章 见“家长”？
“速成的作文方式跟解题思路？”颜回迟疑的重复了一遍，白鹤似的出尘俊逸少年脸上难得的露出了迷惑的神情，这是极罕见的。
有些空茫，甚至让他看上去极可爱的神情。
“你在说什么。”
陆湘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跟他解释说:“我有个朋友文章方面不行，我教了教他，发现我那套不适合他。”
陆湘眨着眼睛期待的看着颜回，期待着他能给出自己欢喜的答案:“当归如此有才，而便来找找当归，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可靠的学习方法，关于文章的，参照一下。”
“你……”颜回就像想问什么似的，但他很快又克制住了，有些气不顺似的将口中的话咽下去了，而后换了另一个回答。
陆湘一直看着颜回，自然是注意到了，但他既然不说了，那便不要追究了。
“好，但我没教过人，也不知他会不会不适合我的风格。”颜回凝望着矮矮个的“小少年”，很认真的说:“也不知他能不能学会。”
“没关系，试一试嘛，而且也不用你教人。”被答应的陆湘欢喜雀跃，并不在意这些。
“呐，这些是我的文章要点明细，当归按着这上面写一份你的给我就好。”陆湘把刚刚就拿着手上的几张折起来的纸递给颜回。
这是陆湘刚开始备课时的东西，来来回回写了好几遍才磨出来的最终版，后来给焦钰要去了，他说写文章时看看，看着看着就能写出来了。
但是写出来的还是不一样，教了跟没教一样，还容易让他把自己之前的写法忘记了，落得个邯郸学步，陆湘无奈，于是在停止教焦钰作文章时，将这个要了回来。
结果焦钰跟被抢了什么宝贝一样焦躁又委屈，好说歹说都不给，还是陆湘给硬抢回来的。
至于吗，不过这是花了大力气才要回来的，陆湘在递给颜回似舍不得似的抚了抚有些皱的纸张。
“怎么了？”
颜回看着那几张折起来的纸，厚度是看上去很适宜薄厚，纸质雪白，是很好的纸，可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其后代表的意义。
颜回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因此感到心堵，也许是为好友此前的行色匆匆居然是为了别人。
也许是为好友为其他人的用心，重视别人多过自己。
颜回凝望了两眼陆湘递给他的那几张纸，却没有接过，反而蹙起了眉，有些不解的说:“你这却是让我有些不解。”
“书院夫子皆是有真才实学的，是学富五车之人，放着博学多才的长辈不去问，平日里上课不认真听，如今却来问你，要你帮他。”
“临时抱佛脚有何用？你答应帮那也罢，却又为何不帮到底，仅只要一份我写的明细，是那人要求的？”
“借你之口来借我之经验，却不敢也不来见我，暗藏在背后，我之举虽不能言师长，但传授经验之举却也称的上半师，他却连会面也不。”
“无礼无义无信，极其怠懈。”颜回清清淡淡的下了结论，看上去却并不是很生气。
但被这样说陆湘还是很尴尬，因为这都是自己决定的，而焦钰虽然看上去不满，却还是皆听从了自己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如果眨着眼睛嘟囔不算的话。
“抱歉。”陆湘收起了自己不尴不尬的举在空中的手。
陆湘不是很明白颜回为什么会如此说，但这话相比他淡薄的性格跟有礼的行为，实在称得上刻薄，这反常的让陆湘有是不是惹他生气了的忐忑。
毕竟颜回是很有分寸，也很能克制自己的，他能这么说，代表他是真的如此觉得，亦或者是真的不舒服所以如此开口讽刺。
无论是哪个，陆湘都觉得自己该好好道歉，但是虽然是这样觉得。
颜回虽然冷淡，但是对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态度，跟向来的纵容让忽然被嘲的陆湘有点委屈。
“小少年”的眼眸氤氲着水气，雾蒙蒙的，有些丧气的垂着头，蔫蔫的。
“是我想的主意，这都是我决定的。”陆湘又重复了一遍:“这都是我决定的，对不起。”
颜回叹了口气。
他心里憋闷的感觉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愈加浓烈，但颜回向来是个克制的性子，他没有在说什么。
“明细我会写，但不是现在，你带你的朋友来见我，我要先了解他的水平。”
陆湘心倏然一跳，也顾不上委屈了，心虚的要死的抬头尝试否决颜回的决定。
“不行，额……”
“为何不可？”颜回轻描淡写的问，而后又添了一句颇有深意的问。
“难道你这朋友见不得人？”
陆湘对上颜回初雪似的清丽桃花眸，觉得他就像明晰清楚了自己想法一样透彻。
“我也正好见见这让你忙碌许久的朋友。”颜回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异常。
于是再怎么不愿意，心虚慌张的陆湘还是带着焦钰去见颜回了。
怎么就跟带着丑媳妇见公婆一样忐忑，偏偏这个傻媳妇还一无所知的懵懂。
陆湘看着人高马大，画风俊郎狂放的焦钰，却硬生生看出了呆萌感。
“阿相，你也太矮了吧。”焦钰对上好友凝视的目光，并没有察觉到“他”心里的思绪，笑的跟犬一般把手放到“他”头上，揉乱了起乌黑的额发。
陆湘没好气的拍开他撩拨的双手都不知该说这个人还算有分寸，只把自己的刘海撩的炸开还是该气他一点也不尊重自己这个恩师。
“我可是你的老师！”陆湘鼓着脸整理自己的刘海。
“你是我的好友。”焦钰没皮没脸的又凑过来，被陆湘生气的拍着脸推开也不气。
他眼睛亮闪闪的，向来阴暗的眼眸也有开朗而漂亮的颜色。
陆湘看着他的笑脸就气不起来了，这样一个人，他对外人一副阴冷焦躁的暴戾大少爷样子，对你却是摇着尾巴的田园犬。
即使皮了些，可一想他从前的经历，在看看他现在的笑脸，陆湘根本无法对他生气。
“不许揉我的头发！真是的。”陆湘鼓着脸有气，却也不想否定辩驳打击他，就嘟嘟囔囔的说了别的无关紧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