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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猫儿     厂公为王txt下载     厂公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百四十九章 乱风华

    黄昏的余晖在金瓦上萦绕,十二瑞兽雕琢向天嘶吼,昭示着皇室的威严。太监宫女们在四下不知所谓的忙碌着,一队侍卫手持长戈在殿前走过。

    大明帝国,年轻的君主站在文华殿前,惬意的欣赏着方寸之间真正属于自己掌控的天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听起来当真威武雄壮。皇位,便是想一想都会人头落地的一把椅子,只有真正坐在上边才能体会到其中的艰难与不易。

    所谓帝王,法、术、势,三者合一,至高无上,一言而决天下人生死。相比于朱元璋这位开国之君,朱允炆要差的太多太多。

    最直观的比较,朱元璋杀了十万臣公,无人敢以一言相谏,而那边厢自己最亲近的朋友只是在少室山上转了一圈,死了千把个人,朝堂上便沸沸扬扬的吵了一个月。

    有人沉默,但更多的人慷慨激昂。

    文渊阁中方孝孺和解缙每天都要收下数以百计的有关此事的奏折,洋洋洒洒的千字文,最后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彻查少林血案。

    其实没什么好查的,东厂调兵入河南,没有他这个君王的首肯,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其实每个人都清楚,只是出于种种原因选择了忽视。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陛下。”刘喜在身后将一件金龙披风披在朱允炆的身上,娴熟的捋顺了上边的褶皱,低声道:“都是些摆弄嘴皮子的,嚷嚷的厉害,您不必为此烦心的。”

    朱允炆嗯了一声,望着东边司礼监的方向道:“印子都盖上了?”

    “大都盖上了。”刘喜点点头,回道:“方、解两位大学士提了案子,那边儿奴婢们看着差不多也就过了,只是余杭和桑落两县前些时候招了水灾,需要调拨钱粮,具体数目奴婢们生疏,还要陛下您御览。”

    “放在殿中吧,一会儿朕会看的。”

    秋风中的南京酝酿着江南独有的阴冷,紫禁城也不能例外。几个太监在殿中将火盆生起,三十六盏贡烛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朱允炆在书案后坐下,赈灾的折子在面前展开,手里提着一只朱笔,细目观瞧。

    “都下去吧。”

    刘喜将众奴婢屏退,轻步来到朱允炆的身旁,眼观鼻,鼻观心,犹如一尊木雕。

    “七万,八万,粮六万担。。。”朱允炆喃喃的念了几声,觉得数目差不多,便在折子上画下一个红圈:“刘喜。”

    “奴婢在。”

    “回头让东厂那边儿盯着点儿,敢乱伸手的直接砍了。”

    “是。奴婢记下了。”刘喜伸手接过折子往袖中一塞。

    “还有,如意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朱允炆又道:“上次来信儿说要去甘州将朕的那两个不忠不孝的堂弟追回来,如今可有什么进展?”

    “回陛下的话。”刘喜低头想了想,回道:“上次来信儿已经是七天前,说是如今已有了线索,两位。。。那两人如今已经确定就在甘州城中,计划着想在重阳出关。其他的徐公公倒是没有多说。

    陛下无需多虑,徐公公做事您该是放心的,还有东厂的指挥使,司主,三千卫士一齐,甘州那地方有如天罗地网,贼人必定插翅难逃。说不定此时此刻,徐公公已经提了他们的脑袋往京中赶了。”

    朱允炆满意的点点头,伸了个懒腰,神色有些疲惫:“有消息记得及时向朕禀报。今天有些乏了,嗯。。。就不翻牌子了。陪朕去御花园走走吧。”

    “是。”刘喜恭谨的搀着朱允炆起身向殿外走去,刚出殿门还没有十步,由远及近,一个黄门太监双手高举着一个黄绸布袋向着这边急奔而来,到的近前便“扑通”一声跪在石砖地上,高声呼喊道:“陛下,宁夏卫八百里加急,请陛下御览。”

    “八百里?鞑子犯边了?”朱允炆愣了一愣,随后急忙挥手:“快呈上来!”

    刘喜几步上前拿起布袋,验看了一下封口,在手中细细的摸索片刻,又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这才拆了开来,从里边取出密封的牛皮封袋呈到了朱允炆的手中。

    奴婢徐如意,恭请陛下万寿金安。

    信封上熟悉的笔迹让朱允炆心中微微一安,抖手将信函取出,才看了几行,清秀儒雅的面庞陡然阴沉了下来。

    奴婢徐如意,身居龙门边陲,遥请吾皇圣安。

    东厂上下追迹燕王孽障月余,现已查得贼子下落确在甘州无疑。

    然则甘州一地,地广人稀,民风彪悍,更多有域外蛮夷行走其间,不服王化教诲,不尊朝廷法度,不知陛下威严,殊为可恨。

    揪其根由,实为官、将、商、夷四者勾结。

    甘州知府齐国忠、龙门关守将吴克敌、西域大贾裘德罗、元人部落首领胡车儿,此四人仰仗陛下所赐权势,横行无忌,自立律令,虽为一城,实为一国。

    身有他务,奴婢本想日后再做计较,奈何此四者步步紧逼,更暗中阻碍东厂事端,为燕王孽障提供庇佑。

    三千东厂力士虽众,相较龙门守军,塞外引弓仍显不足。只恐重阳之际,当有狂澜掀起。

    有鉴于此,奴婢斗胆请陛下发下谕令,调宁夏卫将士予以协助,从旁策应。

    若事协,则权做一备;若事不协,奴婢与东厂儿郎虽皆残缺之身,仍愿提剑三尺,为陛下冲锋陷阵,荡平宵小不臣,扫荡群邪妖氛,虽死不退,头落不悔。乱风华,玉石俱焚。

    奴婢不在身旁,还望陛下保重龙体,勿以奴婢为念。

    此致,奴婢徐如意百拜叩首,惟愿大明江山永固,陛下天地同寿。

    “虽死不退,头落不悔。齐国忠、吴克敌、裘德罗、胡车儿。”天下的至尊呼吸渐渐粗重,手中用力,指尖白的发青,手背青筋暴起,四周太监宫女包括刘喜在内,齐齐跪倒在地,颤颤不安。

    真龙之怒,流血漂杵,蝼蚁如何承受。

    “刘喜。”

    “奴婢在。”

    “摆驾文渊阁,准备王命旗牌,尚方宝剑。招兵部尚书茹瑺即刻入宫见朕!”

    “遵旨。”

第二百五十章 调兵遣将

    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故事为后来者敲了一个警钟:兵权,永远不能交于一人之手,哪怕这个人是皇帝。

    这个道理并不难想。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兵马归于皇帝之手,但带兵打仗的人绝大多数的时候都不会是皇帝本人。一旦皇帝脑子发昏,信错了人,那江山易鼎不过旦夕之间。

    再或者这皇帝天生是个傻子,没事儿就下个乱命,也是个要命的事情。

    这绝非异想天开,以兵事作儿戏的皇帝历史上可不在少数,最出名的莫过于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

    有鉴于此,雄才大略的朱元璋以老农民特有的淳朴智慧,加上千古以来颠破不破的“人多力量大”的道理定下了大明军制,总结起来大概就是一句话:皇帝起头,文臣武将商议,准备的万全了才能调拨兵马。

    蓝玉谋反时,以其声望之隆,在这条条框框的限制之下最后也只得领了一营亲信兵马起事,这让朱元璋对自己的兵制甚是满意,后来又写下:后世儿孙不得更易的圣谕。

    好处显而易见,一人叵测,也难翻天。

    坏处就是,皇帝对兵马的掌控不再绝对,这也是为什么对于东厂借密探之名蓄养兵马之事,朱允炆未加阻拦,反倒暗中支持。

    可宁夏卫不比东厂私兵,乃是受朝廷统领的正规军队。下旨调动,必须要在朝堂上过上一遍,这很难,所以他决定与兵部尚书茹瑺、文渊阁大学士方孝孺、解缙先通个气,若将他们几人拉在一处,明日朝堂上便不会出现众口一词的情况,自己这个皇帝拉拉偏架,事情也就办成了。

    朱允炆虽然居于深宫,但是或多或少的也有些觉察,方孝孺放在一边,解缙和茹瑺与徐如意还是很亲近的。

    可他一时情急,却是忘了,自己任命的文渊阁大学士可不止方、解二人,在黄子澄死后,出于愧疚也好,出于告慰也罢,自己在短短的时日里还提拔了一人,名为。。。黄观。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陛下想要调宁夏卫入甘州,只怕朝中诸公不允。老臣蒙陛下不弃,忝为兵部尚书,但六部相制,又有五军都督府总掌兵马,单凭东厂厂公的一封急信,只怕。。。”

    “东厂调兵围剿少室山白莲余孽时为何无人阻拦?”朱允炆眯了眯眼,很是不悦的哼了一声追问道:“莫要说朝堂中人,茹瑺,你这兵部尚书是怎么想的?”

    “臣。。。臣。。。”茹瑺下意识的瞥了一眼身侧朝堂清流们的新任领袖,一时讷讷不言,担心若出言支持,传扬出去,惹天下人唾弃,毕竟阉党这个名声可是**佞挂钩的,虽然自己在外边本来就有“太监干儿”的名声在传,可好歹还没有摆在明面上不是?

    朱允炆眉头皱的更深了,狠狠地瞪了茹瑺一眼,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文渊阁三大学士中存在感最为薄弱的黄观将手中的密信逐字逐句的读了三遍,才抬起头来:“陛下,信中所言,微臣已看得明白。齐、吴二人意图不轨,其罪当诛。可这说到底只是徐公公一面之词,并无丝毫证据附上。。。”

    “黄卿不相信信上所言?”朱允炆声音陡然出言质问。

    “臣。。。相信。”黄观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没有直言顶撞。

    “只不过。。。”黄观顿了顿,话锋一转:“兵家有言,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又有言曰三军易得,一将难求。

    臣斗胆想问陛下,即便陛下力排众议,调兵入甘州,粮草靡费几何?又当以谁为主帅?”

    “粮草之事不需多虑。”解缙挺身而出:“先帝行屯田之制,京中禁军粮饷自有朝廷供应,而边军多年耕种,上下或有。。。但支应一场大战当是无虞。更何况甘州宁夏两地相距不过七百余里,朝廷旨意一下,虽不说朝发夕至,但最迟三日也该能到达。”

    “好,粮饷之事便算是解决了,主帅呢?”黄观慢条斯理的问道,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在这紧张的时刻让朱允炆心中很不舒服。

    “吴克敌久镇龙门,也算是百战之将,若无大将率领,便是人数多上一倍也难有必胜之算。更何况据臣所知,宁夏卫上下合共不过七万兵马,远不如龙门兵马精锐。取胜已是艰难,若败。。。”黄观说到这里,向着东北方向一指,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平安可为将乎?”朱允炆问道。

    “声望不足,有勇,未必有谋。”

    “那。。。武定侯与长兴侯。。。”朱允炆提起从他皇爷爷手下活下来的硕果仅存的两位老将,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两人的年纪是个大问题,若不到万不得已,边塞苦寒,他真怕两人就死在路上。

    “臣愿保举一人。”一直沉默的方孝孺突然开腔,引来众人的目光:“素闻曹国公李景隆通晓兵事,深得先帝器重,且为人中肯,与陛下更有血脉之亲,忠心无二,可为领军之将。”

    听方孝孺提起李景隆之名,殿中诸人一愣。

    茹瑺低头不语,不愿表态。

    解缙反复思虑,似乎这李景隆确是最佳的人选。

    倒是黄观,死死地看着方孝孺笔挺的背影,目光阴沉,他很不解,为何私下里对自己颇为照拂的前辈竟会在此时选择站在那东厂的太监一边。

    明明已经找到了最好的借口阻拦,明明便是天赐良机,将东厂斩头剁手,怎么会这样呢?

    似乎是感受到了背后疑惑的目光,方孝孺不经意的回头看了一眼,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笑了一下,那眼神。。。饱含深意。

    “李景隆,李景隆。。。”朱允炆喃喃的念了几声,目光渐渐亮了起来,却没有注意到身前两人眼神的交换,倒是一旁的刘喜,瞳孔猛地一缩,隐约的觉察到其中的蹊跷,想说什么,可又不敢,也不能,只得将心思隐藏。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东风将至

    人类是群居的动物,孤单的独行客也离不开柴米油盐,深山的隐士也躲不开肉体的抗争。

    城池的存在从根本上来说只有两个目的:卫戍、以及生存。

    高大坚实的城墙上站上百多个持刀拿枪的,人们便知道自己是受到保护的。集市上的商贩叫卖,百姓间互通有无,人们便也知道自己的需求能够得到满足。

    如今的甘州城,城墙上的黑衣番子持着刀,眼睛看着城外,也看着城内,守护这个职责似乎应该画上一个问号。

    至于集市则更成了一个笑谈。城门紧缩,内外隔绝,城里的人坐吃山空,危机感与日俱增。而城外的人日子也不好过,骡马成群的琳琅货物有时候真不如一个饼子值钱。

    “娘希匹,老子带的铁锅还没赚上钱,先给个卖烧饼的上了税,我呸!”万里而来的景德镇瓷器大商赵德全手里拿着个热气腾腾的烧饼,坐在一个倒扣的青花瓷瓶上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撕咬两口饼子,骂骂咧咧的不肯干休,只是他的声音并不多高,生怕给不远处的烧饼老周听到。

    赵德全口中的老周并不是卖饼的,却也差不太多,是个山西来的卖面的大商家,烧饼老周这个名号是最近新得的。

    草原上没有五谷粮粟,每年互市,周大安总要带上几十车掺了沙的白面来捞上一笔,今年倒好,还没等送出龙门关,先在甘州城下被自己人吃了个七七八八,物以稀为贵,他赚的比往年还要多上一成,白胖的大脸上笑的褶子一堆,偶尔也指着城上的东厂番子骂几句“黑狗,”私下里真恨不得给东厂的厂公立个长生牌位才好。

    “再忍忍,再忍忍,等重阳一到,咱们把东西卖了也就行了。”

    “赶紧重阳吧,这日子真是难熬。”旁边又有人凑了过来,哭丧着脸,手里也拿着半张饼:“我们那是吃米的,跑到这边来肯沙子面,我府上喂狗吃的都比这东西强啊。”

    四五人的牢骚自然只是痴人的呓语,老天爷高高在上,摆弄着时间的沙漏,沙子流尽了才会颠倒一下,目光四处游离,只会在有趣的世上关注片刻,调皮的牵动一下命运的金线,创造一个意想不到。

    日升日又落,龙门关的城墙一眼望不到边,向着远处曲折蔓延。城墙上还是那些老兵站岗放哨,象征的意义远远大于实质,真若有敌来袭,支撑片刻,点起狼烟的功夫还是够的,剩下的,便是祈祷援军的早日到来。

    枣红的马匹被缰绳扯得人立而起,长声嘶鸣。胡车儿举目观瞧半晌,笑了:“你们看,吴克敌并没有骗我,守卫如此松懈,马蹄子踹上一下也就过去了。”

    “可你说的入关不是打进关去,而是有人会给咱们献关!”乌骨台部落族长在一旁质疑。

    “没错,咱们现在可不比当年,儿郎们的命金贵的很,可不能死在城头。”

    “你说只要进关走一圈便有大收获,还不被追究,我还是不信。”

    “我也不信。”

    “够了!”胡车儿一声厉喝,回首怒视一众酋长首领,凶蛮逼人:“我再说一遍,他们汉人自己起了乱子,要借助咱们的力量。咱们不过是进关走上一圈便有大富贵下来,黄金,女人,只要你们带的走,他们都给,这样的好事我看的起你们才和你们说,你们若不愿。。。那便当我没说!”

    “啪!”

    马鞭凌空一声爆响,众人陡然而惊,不敢再言。

    细想想,眼前的情况也是摆在了明处,若是跟着胡车儿干上一把,有赚无亏,而若是跑了。。。就算这势力最大的黄鱼部落不追究,动手的日子选在重阳,他们的互市也开不起来啊,左右总不能白跑一趟不是?

    “胡车儿,我乌骨台部可以和你干上一把,但我要你一个保证。”

    “易木奇,我们也是老朋友了,你该知道我胡车儿,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重阳那天,我乌骨台部不能先入关。”易木奇咬牙道。

    “那你们就跟在后边吃马屁股?”胡车儿嘲讽的看着易木奇。

    “最后分羊的时候,我们可以少分点儿,羊头给你!”

    分羊在草原上所代表的含义和山贼土匪里分赃是一个意思,而羊头所代表的便是最大的那一份利益。

    “这样啊。。。”胡车儿抬头斟酌,又看看周围几人:“你们呢?也是这个意思?”

    “对,你们黄鱼的在前边,羊头给你。”

    “剩下的你先挑也行!”

    “我和易木奇一个意思。”又有人道:“胡车儿,不是我们不信你,只是汉人诡诈,我怕你也是受了蒙蔽。”

    胡车儿眼珠子乱转,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不过还好,他也不是孤军奋战。转头看着马背上的道衍,见他不着痕迹的点点头,心里顿时有了底气:“好,就依你们所言,羊头归我黄鱼部,你们与我一同入关!”

    “好!”

    “长生天在上,我易木奇。”

    “我亚答。”

    “我科穆拉。。”

    “愿随黄鱼部胡车儿共狩南关,若有异心,长生天弃之!”

    “长生天弃之!”

    与此同时,龙门关城头,军旗招摇之下,吴克敌手抚青石,对着一片云笑道:“重阳那天,你就把这墙上的人一杀,把关门一开,再把他们迎进来就有万金送上,这买卖是不是好做的很?”

    “一片云虽只是个马贼,但万金还不放在眼中。”一片云微微一笑,风轻云淡:“倒是之前与将军所说的。。。”

    “那就看这一战的结果如何了。”吴克敌接道:“若我麾下死万人,将你那五千匪贼全收进来也算不得什么。”

    “三千,小人没有那么贪心。”一片云摇摇头。

    “重阳之日,我会安排五千老弱残兵守关。若你能将他们都杀了,你那三千人我便收了。”

    “如此,小人先行谢过。”一片云微微躬身,谦和的施礼。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七杀破军会贪狼 1

    人生在世,只要还活着,总要有一份谋生的职业。皇帝也好,乞丐也罢,高低有差,落到实处,其实不过是吃饭的手段不同。

    而在这千行百业之中,最为不堪的,就是贼。

    一日为贼,终身为贼。

    马贼、水贼、飞贼,也就反贼稍微特殊一些,还有着逆天改命的渺茫希望。

    在西域这片繁华而又荒凉的世外,正如前文所说,以一片云的势力,想要打下座小城称孤道寡并非难事,可这从来不是他的选择,起初是因为他没有后继之人,一世而亡小国不值得费心劳力,更何况还有被挖坟掘墓的风险。而再后来,他有了三个义子,但他仍然只是安安心心的当个马贼。

    一些老兄弟也曾私下里对其发出过质疑,但一片云只是笑而不答,反倒蝇营狗苟的与甘州的贵人们纠缠。

    “九九重阳的日子开鬼门,还好老夫没有儿子,不然只怕是要遭报应。嗯。。。要是有场风雨就好了,能把地上的污秽冲洗一番。”

    “爹,弟兄们都准备好了,只等您一声令下,关上关下的一个也活不了。”

    “你啊,就是太急,不是说了吗,今天好好歇歇,明天再动手。你还怕他们跑了不成?”

    远处,寂寥的龙门关比往年提前了一日迎来了热闹的灯火喧嚣。

    关下下的商人们迫不及待的聚集在那里,只等着明日午时,关门一开便冲出去发财。

    “商人求财,这本没有错,但瞎了眼睛看不清形势,死了也是活该。”一片云笑了笑,却旋又想起了什么,怅然一叹:“五十步笑百步,老夫的这对招子也不见得就是亮的。”

    “爹。。。”

    “狐狼,爹今天心情好,与你说些心里话,你听着就好。毕竟。。。以后你领着三千个兄弟吃官粮,爹也帮不上你多少了。”一片云摆了摆手,慈祥的看着身边眼神阴骛的年轻人:“天下思定,大势所趋。做贼,是没有前途的,大秤分金,大碗酒肉的日子虽然快活,但走到最后,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横死。

    老夫知道你们的心思,但那不现实。

    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爹给你们说过史,北宋建中靖国(宋徽宗年号)的宋江其势如何?还有江南的白莲方腊,河北田虎,淮西王庆,更有辽金蒙夏异族环视。方腊能打下一地登基,宋江就不能?爹考考你,你说他为什么非要求朝廷诏安?”

    狐狼思索片刻,疑声道:“底气?”

    “就是底气。”一片云点点头,欣赏的拍了拍狐狼的肩头:“一个水泊梁山,只靠着一群打家劫舍的凶人罪囚是当不了皇帝的,朝廷派军围剿,输一次两次没什么,便是输上十次也不是大事,但宋江只要输上一次他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他怕了。”

    “但孩儿不怕!”

    “不,你是怕的,只是你不知道。”一片云摇摇头:“若是吴克敌真的有心,未必查不出咱们云雾山的老巢,若他有朝廷的支持,想将咱们连根拔起并非不可能之事。咱们在西域的风光不过是因为西域的这群野人蒙昧,若是吴克敌起个头。。。哼,好虎也架不住群狼。

    老夫老了,活到今天,该看的也都看了,死也就死了,可在此之前,还是放不下你们。。。和她。”

    目光转向快活林的方向,凝视,收回:“她要飞了,再把你们安排明白,老夫也就可以松口气了。

    此战之后,吴克敌死了,甘州的那些贵人们也活不了几个,甘州一地的权力网空落下来,你脑子灵,多带些钱财,下边儿的孩子们也信你,相信只要你不犯大错,不久便能爬到上边去。这样一来,甘州有你在,西域有绿刺和蝎子,一片云也就永远是遮天蔽日的那一片云。”

    “孩儿。。。明白了。”狐狼认真的点头,将父亲的话一字一句的听在耳中,记在心里。他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一片云的话语间透漏着一股子灰暗,好像有些交代遗言的感觉,很不吉利。他想说点儿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看着眼前老人望着西南的方向陷入沉思,他静默着不敢打扰,也将目光投向西南的夜空,远处一片漆黑,并不能看到什么,自然也不知道老人心中的所思所想。

    快活林的大堂也是无光,在二楼的那间算不得闺房的闺房中,顾云烟打了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为眼角的泪光找了一个根由,嘴角扯动一个勉强的微笑。

    面前的几个老家人中,猪头和大屁股早已经泣不成声,老吉冷着脸不做声,至于狗腿,也顾不得其他,跪在地上抱着顾云烟的大腿声嘶力竭,翻来覆去就是那句断断续续的:“老板别不要我们,狗腿要跟你一起走,别不要我们啊!”

    “哭什么哭!”顾云烟突然一声厉喝,用力的推搡狗腿的脑袋:“老娘就是去京里玩玩,等玩儿腻了就回来了。你们嚎的哪门子丧?啊?就算嚎丧也得等老娘死了再说吧?”

    “老板。。。我,我。。。猪头想和你一起走!”

    “大屁股也一样!”

    “烦死了烦死了。”顾云烟气急败坏的念叨几声,故作冷酷的俏脸再也绷不下去,叹道:“唉,我的过往你们不知,有些事情我不能,也不想和你们细说,就算说了你们也听不懂。你们只要知道,这京城我是一定要去的,而且,不能带你们。”

    “老板。。。”

    “闭嘴听我说!”顾云烟用力一拍狗腿的脑袋:“不是我嫌弃你们,京城那地方可不比咱们快活林,凭你们的性子,去了那吃人的地方,十成十得给老娘惹祸,在甘州老娘能护得住你们,去了那边儿老娘能不能护得住自己都是两说,到时候说不得还得给你们陪葬,怎么,你们还非得拖着老娘一起死啊?”

    “我们会乖乖的。。。”猪头啜泣连连。

    “是啊老板,我们会乖的。”

    “你们啊。。。合着刚才我都白说了。”顾云烟翻了个白眼:“快活林的牌子有那片花田便倒不了,你们就留在这儿,好好看着老娘的窝,老娘要是混明白了就来接你们,老娘要是混废了还要回来找你们,你们到底有没有认真听啊!”

    顾云烟的尖叫在屋中徘徊,却压不下三人的不舍。

    离别,总是人生一苦。

    感谢“风月。神”“书友140301164651427”“嘿嘿呵呵哈哈嘻嘻”三位老铁的推荐票,猫儿感激不尽Orz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七杀破军会贪狼 2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龙门关的环境连树木都难生长,金菊自然是没有的,黄金甲。。。也没有。

    城墙上按照惯例,自有兵士守卫,以防鞑子借互市之机扣关。今年的重阳略有不同,迎着刺眼的阳光抬头,关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尤其是那块方匾之上的广台子,简直到了人挤人的状态。

    “怕不得有一两千人?”

    “一两千?哼,要我说五千也有了。”

    “今年这是怎么了?不会出事吧?”

    “呸,乌鸦嘴,老赵你就不能说点儿吉利的啊!”一个红面胖子笑骂。

    “就是就是,忒不吉利了。”周围几人纷纷附和:“再说了,就算有事又怎样?你这几十大车瓷瓶子就这么扔了?”

    “呵,呵呵。”赵德全拱手连连赔罪,还拍了自己嘴巴两下以表歉意。

    跑商的就是这样,最重口彩,若有人说了败兴的话,当场翻脸也非谈笑。

    可说实在的,关下的每个闲人心中其实都有着同样的疑惑与不安,只是被赵德全先问了出来而已。

    不过也没有什么,总归已经到了巳时,再有一个时辰关门大开,他们把货往关外一送也就行了,在这期间,若真有什么来犯之敌,头顶上那么多的大头兵,难道还抵挡不住?

    这就是商人短视的地方了,人多不代表能战。刺目的阳光阻碍了人们的视线,他们看不到,城上的那些理当为他们提供生命保障的兵士们的模样,残枪绣刀,面目沧桑。高矮胖瘦的倒是都有着一口黄牙。

    洗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破旧衣袍带着一种说不上是灰是白的颜色。有气无力的拄着枪,也就正中的那个守城官还稍有些军人该有的模样,但面色蜡黄,不时的咳嗽两声,若是沈红仙在此,估计用后脑勺也能看的出,这人有肺痨在身,命不久矣。

    事实也确实如此,至多还有三个月的寿命,李洪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明白,也所以才得到了吴克敌的“赏识”,并心甘情愿的接下了这个等死的差事。

    能在死前为远方的妻儿留下一千两银子,他觉得很值得。

    “一千两银子已经派人给你家里送去,算算时间也应该差不多了。马贼自关内而来,你看到他们了,把狼烟点起来,然后死掉就可以了。”

    晴空,无云。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午时门开。

    还有半个时辰了,人们隐约的听到有轰隆隆的马蹄声响起,这该是鞑子财主们赶着牛羊到了吧?商人们下意识的踮起脚尖,兵士们回头遥望,远处确有烟尘腾起,意料之中而已。

    李洪却没有回头,仍死死地看着关内的方向,那里,也有黄沙席卷,他的目力很强,能够看到黄沙中似有似无的金属光泽,带着血气。

    又一刻钟,当一切都已经太迟太迟的时候,嘶吼狂笑从那片黄沙中传来。

    “爷爷们来了!”

    “杀啊!杀啊!”

    “哈哈哈哈!”

    “怎么回事?!”

    “救命!救命!”

    “是马贼!”

    “是一片云!他怎么入得关?”又惊又恐,绝望的情绪在刀剑的面前毫无作用。

    商人们乱做一团,马匹受到人们的惊吓拉着木车四下里乱撞,有车翻倒,财货滚落一地,争相踩踏,下意识的靠向城墙,恨不得整个人融了进去才好。

    刀还没有砍过来,地上便已有赤红撒下。

    “将。。。将军。”

    “看我做什么,点。。。咳咳。。。点狼烟啊!咳咳咳。。。”李洪大声的吼道,压抑不住胸口喉间的燥热。

    “对,对,点狼烟!快点狼烟!”

    “点狼烟!”

    所谓的士兵们乱做一团,比的城下的商人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眼看着九道烟柱腾起,李洪面色潮红,欣慰的一笑,随后两步上前,一个翻身,跌落,嘴角带着一丝满足的笑:“小兰,宏哥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这一瞬间的决绝,关上所有的兵卒都愣住了,诡异的静谧之后,便是不可逆转的大乱。进无路,退无处,他们的结局已经注定。

    马贼铺天盖地的袭来,还有十丈远近,手中的标枪投出,下起了一阵死亡的雨点。弹指间,便有无数生命逝去。

    这不是战斗,只是单方面的屠杀。

    马贼的人数处于劣势,可就那么有条不紊的挥动手中的刀剑,轻车熟路的扫荡。

    他们嘴里喊着劫财的套话,但目标却是那一颗颗项上的人头。

    站起来反抗的人是有的,躲不过马上递来的一刀挥砍。

    跪地求饶的人更多,直接便被惊马踏为肉糜。

    鲜血蔓延,浸透这边枯槁的土地,上城的宽大石阶被清了出来,真正持刀的人对到了一处,一方气势如虹,另一方做着无谓的挣扎。

    夺关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无趣。”孤狼一脚将碍眼的不知哪里滚来的脑袋踩成碎片,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黏腻腻的一张大红脸,带着刺鼻的腥气。

    “按之前和你们说的,叫弟兄们动作快点儿,杀完人把关门开了咱们就赶紧撤,可别和那群鞑子撞在一处。”

    “放心吧三爷,小的们明白的。”近处一个马贼头目残忍的大笑回应,随后嗷嗷乱叫着向关头冲杀:“都他妈快点儿,三爷急了!”

    “弟兄们加把子力气!”

    通彻天地的烟柱依旧滚滚,二十里外的龙门大营中的演武场,点将台边的两面牛皮大鼓轰轰作响,一身甲胄的吴克敌肃穆而立,站在点将台上,不动如山。

    剑戈相击,也有“哒哒”的马蹄踏地,骑士们身上有甲片相击作响,细流汇聚成江,入湖,归海,来到了吴克敌的面前。

    三通点将鼓过后,时间不过才过去一刻,五万龙门铁骑便已聚集。

    吴克敌睁开了双眼,略带沙哑的嗓子发出了不合常理的嘹亮:“鞑子扣关,九道狼烟齐升,龙门关怕坚持不得片刻。

    吾等守家卫国,当此时,正应奋勇上前,有敌无我。众将士,随本将杀敌!”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七杀破军会贪狼 3

    漫天黄沙,关头空荡。

    尸骨遍地,鹰鹫高歌。

    万马齐喑之时,地动山摇,将笼门关上的这场鸟兽的盛宴终止。

    “将军。。。无有生还。”

    “知道了。”

    时间是午时三刻,从狼烟起到此时不过区区一个多时辰的样子,即便心中早有预料,吴克敌也不由得赞叹一片云的能力,三千马匪当真是马匪?哪怕自己只是安排了老弱病残,但那也是五千之数,当真好本事。

    “传我将领,原地修整半个时辰,开赴甘州城。”

    “得令!”

    。。。。。。

    “若有来敌,杀死齐国忠,逼压城中一切力量死守,三千黑心卫督军,等待变数。”

    变数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云峥并不知道,顾云烟之前交给他的那封徐如意的亲笔信还在怀中,信封上的那句“重阳子时启”依旧清晰。

    龙门关后的第一座重城,便是和平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少了驻军,不多,三万。又要担负着分守四门的任务,所以北门上实际不过七千余。

    城头上,面对着滚滚而来的草原人,云峥神色肃穆,面容沉静,只是通过他扶在青石上的手背上的青筋可以看出他的表里不一。

    “人一上万,蔽日连天。这架势,该就是万人以上了。”苟小云极目远眺,皱着眉头。

    “这该是先锋,便有三万余,后边只怕更多,却要走的近了才知。”柳细枝算是几人中勉强知兵的,给出了一个恐怖的数字。

    “守就是了,不要出城。”云峥忽然笑了,随后又看向苟小云和东方寒:“你们两个,去送齐国忠一家老小归西。”

    “是。”苟小云与东方寒领命,转身走下城头。

    “鞑子攻城了!”不知是谁的一声呼喊,消息迅速的传遍城中的每一个角落。

    佳节的气氛本就低迷,在听到这呼喊之后,更有恐怖的气氛弥散。

    “啊!!!你们干什么?”

    几条老狗在街上吠叫,一家又一家的房门被轮番踹开,随之而来的便是女人孩子的哭喊哀嚎。

    “东厂指挥使令,鞑子扣边,城中凡高于车轮之男需尽数上城驻守!”

    “我儿才十岁!”

    “高于车轮者,带走!”

    “放开他,我和你们去!”

    “本也跑不了你的。”

    不断有人被押出来,驱赶着往城头方向走去。

    “叫孩儿们再快点儿,时间不多。有啰嗦的直接杀了,不要耽误。”房天佑冷声一喝,不久后便有血光腾起。

    穿过拥挤慌乱的人群,东方寒和苟小云站在了知府衙门前。大门紧闭,看不出里边的动静。

    “怎么样,我说重阳动手吧,你非说他死不了,早和你说过,惹了咱们东厂的人,皇帝老子的破纸也保不了他,记得啊,你欠我一千两。”苟小云笑嘻嘻的看着东方寒。

    东方寒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拍过去,苟小云顺手接过,拿在面前狠狠地亲了一口,方才收起。

    “进去吧,指挥使还等着咱们复命。”

    “知道了知道了,跑不了他的。”苟小云晃了晃脖子,发出一阵“咔吧吧”的响声,又从腰间拿出那根判官笔来,柄上一个狰狞的骷髅,杆上不伦不类的搀着一条金龙:“我去找那齐国忠,他那一家老小就交给你了。”

    “好。”东方寒点头,旋又想起了什么:“小心些,我总觉得那齐国忠有些不对。”

    “一个念书的,还能扛得住咱们拿刀的?放心吧。”苟小云不以为意,上前一脚将大门踹到:“齐国忠,出来受死啦~”

    “城中该是要乱了,你跟着你五叔入京,一路上记得要听话。”

    “嗯,孩儿知道了。”

    “老五,一切就交给你了。”

    “老奴知道的,老爷放心。”名为老五的中年人重重的点了点头,一把抱起齐国忠如今唯一的骨血,向着内宅而去。

    齐国忠看了片刻,随后幽幽一叹。

    自己布下了天罗地网,原想着将东厂的那三千多人连根拔起,谁想到戏台子还没搭好,对方便封了门。

    甘州四门紧锁,他这知府衙门四下都有东厂的番子巡视,他这么大的一个人,是怎么也逃不出去的。

    从那一天起,齐国忠便知道,无论自己的计划最后是否能够顺利进行,只怕自己都是在劫难逃了。

    既然生路已无,那自己所能做的,就是选个自己喜欢的死法了。

    而在条条死路之中,齐国忠最青睐的,是战死。

    没有人知道,他齐国忠虽然是书香门第,正统的科举出身,但幼年时因为命薄,曾在寺中做过一段时日的跳墙和尚,而那座寺庙并不大,也早已消散,便是它的名字,他也已经记不得了,只是有些重要的东西,总还印刻在自己的脑海之中,流淌着自己的血脉里。

    “姓齐的,你人呢?快给老子滚出来!”

    齐国忠冷哼一声,大喝道:“本官在此,何人敢来知府衙门放肆,真当朝廷法度如无物,难道是要造反吗?”

    “哗啦”一声,两扇大门化作碎片四散,苟小云一个箭步窜入堂中,左右打量了一下,疑惑道:“哎呦?我还以为你得找个地方藏着,或者找些五马六混的壮胆,怎么就你一个人?”

    “藏也躲不过你们这些黑狗的狗鼻子,藏有用吗?”齐国忠嗤笑一声,站起身来,手中一个长条锦盒高举:“本官乃是朝廷命官,现居甘州知府一职,牧守一方。更有先帝亲赐笔墨嘉许,你东厂多行不义,全仗今上宠信,若。。。。”

    “废话真多。”苟小云狞笑一声:“老子赶时间,还是乖乖受死吧!”身形跃起,一招再寻常不过的力劈华山,他要把那破盒子和齐国忠的脑袋一齐劈碎。

    时间在这一刻被放缓。

    笔杆上的龙头披在了那红木盒子上,木屑四溅,盖子碎了,里边有一块黄绸锦缎,再然后。。。

    “叮!”

    金铁交击的声音在熟悉不过,苟小云愣了,手上反震的力道之后,一个拳头向着自己的胸口打来。

    “怎么会这样?!”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七杀破军会贪狼

    “叮”的一声脆响,狂暴的内劲纵横来去。

    三五虚招过后,一式刚猛的掌击,苟小云借势后翻,头上脚下的一招灵活的倒提壶,脚尖一蹬,点向齐国忠的心口,却被对方一个侧身闪过。

    双掌在地上迅疾的一撑,两个深深地掌印印下,三丈开外,苟小云身子半躬,左手的判官笔点在地上,身体的重量大半压在上边,脸色潮红,喉头几番蠕动,一丝血迹从嘴角不经意的溜了出来。

    恶狠狠的擦去那抹猩红,苟小云看着齐国忠,阴狠的一笑:“终日打鹰,倒叫鹰给叨了眼睛。齐大人好本事,姓苟的佩服!”

    “江湖把式,哪里入得东厂二档头的法眼。”齐国忠云淡风轻的掸去前襟的尘土,手上那金灿灿的经筒摇转,玲珑环绕飞舞,梵唱隐隐,令人心旷,惹人目眩。

    经筒,连奇门兵器都算不上,根本就是佛家的法器。苟小云纵横江湖多年,从没见过用这种兵器的,更别说用的这般娴熟,险些要了他的命的。

    “噗!”

    一口血沫吐在地上,苟小云猛地提气起身:“齐大人能报个路数让姓苟的开开眼?”

    “没必要。”齐国忠呵呵一笑,目光凝,欺身而上,大开大合间气度威严高亢,显是佛门武学路数。

    “好!就让我姓苟的会会你这破他妈经筒功夫!”

    一声爆喝,苟小云挽动手中判官笔,狂风骤雨般的交手,拳掌相击,金铁交加,杀招迭出,转瞬又被化解。

    虚、实,进、退,刚、柔。

    有多久,有多久没有如此痛快的厮杀,苟小云连连怪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那番血雨腥风之中。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看你的经筒硬,还是老子的玄铁判官笔硬!老子砸也要给你砸折了。。。。我去你妈!”

    险险的一仰头,玲珑坠子在鼻梁上划过,留下一道狰狞的口子,皮肉外翻。

    苟小云凶性大起,仗着臂展略长,判官笔架开经筒,手上一指点向齐国忠的心口。

    玄天指带着森然寒气,咫尺间凝有霜华飘落。

    “噗嗤!”

    齐国忠的掌心被动穿,伤口却无血色涌出。

    “啊!”齐国忠一声惨叫,再无先前的淡然风骨,挣扎后退,袍袖猛地一扫,地上青砖连片飞起。

    “开!”

    尘埃落定,苟小云的身影略显佝偻,而在他的身后,又一道身影单掌附在他的后心。

    “你来了?怎么这么慢。”

    “迷路了。”

    “这也能迷路,你还能做点儿啥?”

    “话多,赶快疗伤,剩下的我来。”东方寒错不上前,将苟小云挡在身后,冷冷的看着齐国忠。

    “车轮战?”齐国忠轻蔑的嘲讽。

    “对,就是车轮战。你们这些梅兰君子口中的东厂阉狗,用什么手段都是理所当然吧?”东方寒笑了笑,拱手:“六臂阎罗东方寒,今日取尔狗命!”

    玄奥的手印过后,飞花金银突兀的从天空飘落,轻柔,缥缈,美得炫目,夺魂动魄。

    本就以暗器手段见长的东方寒自从得了徐如意赐下的《漫天花雨撒金钱》,战力何止增了一倍。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可此刻一经施为,便是身后不远的苟小云也不由得心下骇然。

    唐门的绝学,白莲左护法司空玄的成名绝技,苟小云没有亲眼见过,但自觉东方寒的手段应该也不差几分。

    “等我将玄天指练成了,得要再找督主求门功夫来,可不能被东方给比了下去。”苟小云暗自想到。

    盏茶功夫,场中的战斗以渐渐趋近尾声。

    齐国忠的武功本与苟小云相差不多,只是开始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先伤了苟小云一招,再加上佛门武功本就以狭路相逢的气势为长,所以才与苟小云战了个旗鼓相当。

    可如今遇到这花雨中翩然虚无的舞花弄影,齐国忠本就消耗极巨的内息顿时无以为继。

    手上经筒猛地一挥,扫开身周危机,肩膀,脸颊,甚至脖子上都有血痕参差。

    最后向着远方看了一眼,齐国忠笑了:“你们,不得好死,早晚要给老夫陪葬。”

    “嗯,此话不假,再过一百年,皇帝老子也得下去找你。”苟小云嘻嘻一笑,牵动鼻梁伤口流下,收功起身:“现在就麻烦齐大人乖乖去死吧?”手中判官笔颠了几颠,猛然掷出,一身官袍的老者身形晃了晃,他想站着死,不过是妄想罢了。

    心头热血滴下的同时,东方寒手中一把短匕划过,人头腾起半空,又被接在手中:“走吧,回去交差。”

    “我记得小夜说他还有个小儿子。。。”

    “在他奶奶怀里,杀了。”

    “哦,那就行。”

    两人踏出府门的时候,街上还是那般混乱,横七竖八的总有不识时务的人急着去见阎王。

    没走上几步,鞋底便被鲜红侵染。黏腻腻的很难受,这种感觉并不是武功的高低便可以避免的。

    苟小云难得的收起那副丑陋的笑脸,望向北边高耸的城头,叹了一声:“东方,你说。。。”

    “咱们进东厂的时候本就死了一次,再死一次也算不得什么。”顿了顿,东方寒又接着道:“一万人咱们杀过,十万个和一万个也差不了多少,每个人多杀几个也就是了。”

    “这倒也是。”苟小云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拔开软木塞子,倒出一颗黄丸放在口中吞下。

    “督主的九转熊蛇丸,你就这么用了?”

    “要拼命了,现在不吃难道等着便宜别人?”

    “倒也是。”

    街道的尽头,房天佑招了招手,转身离去。绳索牵连,刀剑相逼,老人孩子也在其中,不断地向城头涌去。

    徐如意的那句逼压城中一切力量死守,得到了最坚实的贯彻。

    天边传来苍莽的嘶吼,时隔多年,边塞的人们脑海中最深藏的恐惧被唤醒。

    那个马上的民族,天生的战士,最为冷血肆虐的强盗,他们,又来了,这一次,不知又有多少人会死去。

    “不惜一切代价,有退者,杀,礌石滚木,现成的用完了就把人扛着往下砸,一命换一命也决不能放一个鞑子入城。”城楼的最高处,云峥剑锋斜指天际,发出了最简单的指令。

    “杀!”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七杀破军会贪狼 5

    世事如棋,战场尤是如此。

    九方博弈之下,一颗一颗的黑白棋子循序落下,不到最后的一刻,胜负也就无从谈起。

    甘州的城头,主动地,被迫的,身不由己的严阵以待,视线中的危机由远及近,百丈,五十,三十,越来越近,却在二十丈的位置停住。

    草原人娴熟的马术让他们的转身变阵无有丝毫凌乱。后队转前,前阵压后,留给甘州城头的人们一个轻蔑而嘲讽的背影。

    “这算什么?”

    城头上有人发出了如此疑问,但更多的还是因这突兀的变化而松了一口气,能晚死哪怕只是一刻,也是好的。

    “指挥使,这帮鞑子是。。。”

    “细枝,你怎么看?”云峥皱眉看向柳细枝,对于夜雨泽的疑惑无从解答。

    盏茶前的那声“杀”让整个城头犹如一张满月强弓,崩的紧紧地只待箭出,却因为鞑子的这一个轻描淡写的转身而显得虎头蛇尾。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柳细枝弯眉挑起,低声道:“或许他们是想泄了咱们的士气?”

    柳细枝的猜测不无道理。看此刻城头兵将的状态便知,那股子拼死一争的哀兵之气确实是消散了许多,但这就是鞑子们的目的?云峥心中画下一个大大的问号。

    中军有鞑子在地上扔下数十架云梯,这说明什么?虽然器械简陋,可他们终归是要攻城的,这毫无疑问。

    那他们为何转身?难道他们不怕自己出城相袭?

    东厂的大人物们毫无线索,这方天地间,或许只有那面烈烈招展的黄鱼金旗下,乌骓宝马上的胡车儿才能给出一个答案,而这答案,自然是来自那个吃斋念佛的和尚。

    时间微微前推,在那个夜,在那锅羊骨汤旁,三角眼的和尚在异族人面前一展权谋战策。

    “族长若敢攻城,哪怕聚集十万之众,除非有人献城,否则只要一时不下,吴克敌率龙门铁骑赶到之时,甘州城门之下,便是尔等埋骨之地。

    不要说什么吴克敌的承诺,天赐良机,将贵部上下连根拔起,顺势挥军更能将东厂番役屠戮,龙门关下商贾财货进入怀中,朝廷追究下来,不该死的人是死在贵部手中,该死之人也被他斩尽杀绝,更是护国有功,扬大明国威,一石二鸟,一箭双雕都已不足为谕。众口铄金,谁敢往他身上甩一个墨点都要受到千夫所指,哪怕皇帝看的再通透也不能说什么。

    如此权衡之下,族长通好汉家权谋,易地而处,族长站在吴克敌的位置上,又会如何选择?齐国忠一局牵丝戏,环环相扣。若无外力,东厂三千黑心卫在劫难逃,而黄鱼部落一战之后,也难免冰雪消融,族长又当何去何从?”

    “大不了。。。”

    “大不了不入关了?”道衍微微摇头,平淡的看着胡车儿:“开龙门关的不是你,一句借口追缴马匪,黄鱼部落的栖居之所又不是什么不可测之秘,五万铁骑正面相抗。。。族长又有几分胜算?”

    一番策论,天无尽藏,胡车儿浑身大汗淋漓,直如盛夏三伏置身万里大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时的天真,一时的疏忽,猛然发现自己平日里的骄傲在汉家的智者面前不过儿戏,失落?沮丧?

    这种感情不属于胡车儿,不属于立志重现成吉思汗雄威霸图的胡车儿,眼中的兴奋压过了恐惧,这就是他苦苦寻觅的那把最强的马刀!

    眼前这和尚就是书中的刘秉忠,他要留下他!

    没有丝毫的犹豫,胡车儿单膝下跪,笨拙将僧人鞋面的尘土扫去,又将一碗白汤举过头顶,金银不在话下,但他不觉得金银是僧人的诉求,或许折节下士的手段会有些用处?他总要试一试。

    “若族长能活过重阳,贫僧会考虑的。”道衍眼中的轻蔑没有丝毫泄露,只是将自己的局中局缓缓道出:“东厂厂公徐如意不在甘州城中,但少不了与城中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人生平最是谨慎,如老龟,只在必胜之时方有惊天手段施展。可以料见,重阳之战,甘州必然是以守代攻。

    而徐如意的一句守城,指挥使云峥必然是贯彻到底,哪怕你将后背露给他,不做任何防备,他也不会有任何动作,而这也正是我为族长所布之局的开端。

    龙门铁骑五万,所谓铁骑,装备精良,可朝廷财税有限,哪怕早年间有所倾重,终有所限。人数倍之。首尾无端,背水而战是为哀兵。若族长能破之,再到贫僧面前来,贫僧,或许愿意为族长将这荤戒破上一次。。。”

    时间回到此时,

    重阳城下,午时三刻。

    日在当中,杀头的好时候,冤魂无处归藏。

    严阵以待的黄鱼部三万引弓,箭指长天,将发未发,等待着。

    一切正如道衍所说的那样,宋襄公君子之战的旧事重现,云峥神色几度变幻,却一直一言不发。

    谨慎的他最后还是决定,就像那那张薄纸所说,死守。

    这是云峥心中的神旨,身为凡人的他没有资格质疑,没有资格违背,更没有资格自作聪明。

    耀目的烈阳下,天光普照。

    一朵何处而来的积云随着微不可查的腥风飘荡,半而全,将大日遮挡。

    令人窒息的阵势,面临在一度的地动山摇。

    云起龙沙暗,木落雁门秋。

    三五斥候在视线的尽头一闪而过,再之后的不久,便是甲光向日。

    “黄鱼部落的勇士们!”一声嘹亮的蒙语呼喊响起,回荡:“长生天的庇佑,先祖的荣光,为了黄鱼的荣耀!”

    “荣耀!”悸动而嗜血的呼喊,弓弦满张。

    死神悄然的降临,指尖有乌光的蝗虫萦绕飞舞,迫不及待。

    “放!”

    箭如雨下,铺天盖地。

    死神微笑着举起硕大的镰刀,挥舞,享受着即将到来的盛宴。

    “儿郎们,驱除鞑虏,护我中华,随我杀敌!”

    “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七杀破军会贪狼 6

    白刃相见的一刻,男儿血性冲天昂扬。

    平原上的铁骑平推,只要展开阵势,智计百出的指挥也就成了画蛇添足。经年地演练,有些东西已经化作了本能,融入了每一个龙门铁骑的骨血中。

    目标只有一个,挥刀,冲击,凿穿对方的阵势,直到进无可进之时,回身再战。

    对面,敌人没有丝毫的畏惧,原因很多,最主要的一点,他们已经退无可退。他们相信他们的族长胡车儿,所以来到了这个铁甲与城墙之间的夹缝。胡车儿站在众人之首,他没有退。

    黑白相交的瞬间,血光腾起。人性在这一刻泯灭。

    骑兵间的战斗,马上的骑士多是身不由己。

    受惊的战马嘶鸣直冲,落下马的骑士便被宣判了死刑。

    战阵上,个人的勇武真的无用吗?

    并不完全。

    毕竟,将为兵之胆。

    胡车儿手中一杆铁蒺藜骨朵,锤头看分量少说也有百十来斤,沾到的死,碰到便亡。不断的有勇士倒下,但空位随即便又被填上。

    身后还有谁?不需去看,只要面前还有敌人,便一直杀下去吧。

    因为城墙的存在,龙门铁骑与黄鱼引弓的烽火很快便由对冲变为焦灼的纠缠。有马驻足,亦有狂暴踢踏。最初的交接处,如楚河汉界,累累的残尸堆聚重叠。

    所谓的阵型已经无从说起,身周每一个异服之人皆是可杀之敌。

    猛然的一招横扫千军,换来身前短暂的空荡。片刻的清明中,胡车儿血红的双眼越过重重阻隔,与吴克敌的视线激烈的对撞,仰天长笑:“痛快,痛快,吴克敌,没想到吧,你没想到吧!”

    吴克敌没有顺风耳,自然听不到胡车儿的咆哮,但他看到了他的恣虐,不禁皱眉,他惊讶于胡车儿突然的破釜沉舟,也疑惑于那严阵以待的沉着。

    很明显,胡车儿早就知道了他和齐国忠的打算,这是他自己算到的?吴克敌表示怀疑,但这种时候自然不会上前相问,只要结果相同也就好了。

    “卢铁,李战”

    “将军!”

    “将军!”马上的近卫拱手应道。

    “你们各领一千个儿郎,一人自西向东,一人自东向西,去把鞑子的阵势凿穿。”

    “得令!”卢铁李战回身招呼几声,盏茶功夫,吴克敌身后的五千亲卫便只余三千。

    作为吴克敌的亲军,这五千兵马是龙门铁骑赫赫威名真正的承担者。一水的镔铁刀,亮银连环甲,狮面银盔,每日血食供应,光是战备消耗,便占到了龙门粮饷的五成,还要加上吴克敌私囊的补贴。

    随着这毫不起眼的两千人加入,不久之后,焦灼的局面第一个变数出现,如同上古神魔手中的金蛟龙剪,凌厉的獠牙锋刃突兀而坚决的绞杀,寻常的攻击被他们无视,冰冷的眼神不带丝毫的情感。

    不断有不甘的吼声与咒骂响起平息。胡车儿的心情。。。很复杂。不用看,他也知道身后的情形,但他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便是忍耐与等待。

    没有求饶,没有逃跑,黄鱼部落的引弓者们坚忍的如同涉火的蚁群,抱成一团,彼此依靠,护持,他们相信他们心中如同神明一般睿智的族长,他们坚信胜利与荣耀终会属于他们这些长生天所庇佑的孩子。

    某一刻,三五轻骑斥候快马赶到了吴克敌的身边,送上了一个不那么动听的消息。

    吴克敌勒马回望,远处,烟尘蒸腾。杀气弥漫。

    一万头猪想要杀绝也不是一件易事,更何况三万个不畏死的蛮人?

    近在咫尺的战局显然不是一时便能了结,而待那烟尘扑面之时,自己便要处于腹背受敌的严峻境地。吴克敌只用了数息的刹那便将前后想通。

    这是一个并不复杂的添丁之策,温水煮青蛙,自己这五万铁骑很明显便是锅里那只迷茫的癞蛤蟆。

    “将军!”亲军首领铁战豪勇上前:“铁战愿。。。”

    “徒劳送死而已,不毕多言。”吴克敌冷哼一声,没有责备突然插言的铁战,也是知道他只是一悍勇的厮杀汉,霹雳火的性子使然。

    战阵之中,军令的传达本就不易,士气可鼓不可泄,若是现在下令转身应敌,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而若是派出最后的三千亲卫迎上。。。也是枉然,大势不足。如今之计,唯有。。。

    思虑片刻,吴克敌长剑直指前方的混乱:“杀!”

    “得令!”

    一片落叶最好的藏身处,莫过于树林。彼此为一,我中有你,乱中,才有胜机。

    吴克敌看似粗略的指挥下,甘州城下陷入了彻底的混乱。太极的阴阳归于混沌。易木台率领着他的乌骨台部,再加上其他一众大小部落头领,又是七万引弓,面对着这一团浆糊的场面,有种老虎吞天---无从下口的感觉。

    “怎。。。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易木台一声怒喝,看也不看,一巴掌抽在发问者的脸上。

    他也是气的极了,说好的来晃一圈,老远的见这边厮杀阵阵,他就觉得哪里不太对,走近了竟然是这番景象,实在是始料未及。

    能做的选择并不多,打,或者跑。

    易木台想跑,现在若走,面子什么的丢在地上踩几脚而已,龙门关下的财货反正是囊中之物了,而且不用拼命,稳赚不赔,可是。。。若是拼上一拼。。。

    易木台看看往日里高高在上的甘州城,其中的繁华是他这个草原人日夜的向往,若是能进去肆虐一番,好处又何止是龙门关那些死人财的十倍?

    更何况,但以人数而论,算上他们这些后来者,汉军的人数便会趋于劣势,或许会死不少人,但胜算也是不小,难道不值得一搏?这可是一辈子也未必能出现第二次的良机。

    易木台的呼吸粗重起来,双目赤红,贪婪而嗜血:“我乌骨台部愿意拼上一把。”

    山呼海啸,场中的胡车儿上身赤裸,伤痕累累,鲜血浇注,如一尊浴血的魔神,感受着胜机的降临,脑海中一个声音回响:“贪婪,是人性,只要他们看到了,不必说什么,他们自会做他们该做的事。”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七杀破军会贪狼 7

    龙门大营,五万铁骑离去,并非就成了空营一座,九进一退,长远之道。辎重还在,总有些专司后勤事务的留守,不然等回过头来,老巢被人偷了乐子可就大了。

    藏人的营帐有两座,一座已是空空荡荡,而另一座,却显得热络许多。

    一大锅炖肉,还有两坛子烈酒,朱高炽和朱高煦一个慢条斯理,一个鲸吞豪饮。马三宝和李毒在一旁伺候。

    硕大的帐子外边,吴克敌虽然领兵而去,却还是留下了四十个精锐看守。他们的职责只有一个:看住帐中的四个人。

    简直是儿戏,几十人的战斗,个人的战力可以造成质的影响。即便朱高煦和李毒不出手,马三宝一人也有信心将他们尽数杀死,只是那声响必定很大,会继续引来其他的兵士。

    吴克敌给他们安排的这处帐子在这大营的正中,想要从这里逃出去,有一段不近的路程,尤其是对于朱高炽的身体情况来说。

    “王兄,难道咱们就这么等着吗?”朱高煦将手中的大骨撇在地上,叹了一声,看的出来,他的心中并不像他的多做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没心没肺。

    “快了,大师就快来了,二弟不需心急。”朱高炽悠然一笑,举杯,马三宝在一旁为其斟满。

    朱高炽看着自己英武的兄弟,突然没来由的笑了:“二弟,私下里,你总是称我为大哥的,是什么时候起,你我之间如此的疏远。。。可是我这做大哥的做了什么惹你不快?”

    风起帘动,帐中的热气似乎陡然而散,寒意在缓缓酝酿。

    朱高煦的身形一僵,嘴角扯起一个尴尬的笑容,勉强掩饰道:“王。。。大,大哥说的哪里话,我们兄弟血亲,何曾淡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知道的,我只和那死鬼老三不对付,对大哥你一向是敬重有佳的。”

    “是吗?”朱高炽挑了挑眉,玩味的笑道:“以前或许,但现在可未必。尤其是在皇爷爷病重,父皇也托病的那段时日里,你看我的眼神,可是很凶啊。。。二弟,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哪,哪有,大哥说笑了。高煦岂敢有非分之想。”九尺男儿,狮虎一般,在朱高炽的面前却战战兢兢。

    他怕什么?其实他什么也不需要怕,只是做贼的人,心虚在所难免。

    没错,朱高煦很明白,自己就是起了贼心。

    他想要他不该要的东西,路只有一条,那便是从自己的大哥手中夺,夺过来了还要将人杀掉,和心中的那把椅子相比,亲情这东西,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

    朱高熙能明白这个道理,朱高炽自然不会不懂:“我问的是谁对你说了什么,你却说什么非分之想,二弟,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存不住心事。”朱高炽伸手点指朱高煦,哈哈大笑,心中似乎毫无芥蒂,好像只是两个小伙伴在争抢一颗美丽的弹珠,一个洒脱,另一个,有些不舍。

    马三宝与李毒在一旁默然,这种话题自然不是他们这种做奴婢下人的能参与的,也不能出去,因为谈话的最后不一定是什么样的结果,马三宝不敢走,李毒也不会走。两人只能静静地放下手中的器皿,垂着手,低着头,站在主子们的身后,充当隐形人的角色。

    “父王还是父王,什么也没有变,你却变了,想来你该是也明白了父王的心思了吧。良辰美景,机会难得,这帐中只有咱们四个,二弟,有些话咱们不妨掏心窝子的说一说,哪怕以后。。。总也不会当个糊涂鬼不是?”

    短暂的沉默,朱高煦也笑了,如释负重一般,一脸轻松的神色,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大哥:“父王想做皇帝。”

    “不假。”

    “可有成功的机会?”

    “四六而开。”

    “四成的机会也不少了吧?”

    “当然不少,这可是大逆不道,九五天下的大事。莫说四成,白莲教那样的,一成胜算也没有,不也干的热火朝天?”

    “若是成功,父王就是皇帝了,而皇帝只有一个。”说到此处,朱高煦挺直了腰杆,认真的看着朱高炽,一字一顿道:“太子。。。也是一样吧?”

    “呵呵。二弟竟然想的如此深远,”朱高炽点头而笑:“不错,至尊宝座只有一张,帝国的继承人自然不能有两个。只是现在就说这些,二弟不觉得有些早吗?

    退一步说,二弟你虽尚武厌文,但长幼有序的道理,你该也是明白的吧?”

    “父皇不喜欢你。”朱高煦平淡的阐述了一个事实,顿了顿:“你的身体不好,父皇若登临绝顶,也是得位不正,将位置传给你,做不了几天,说不定你也要去了,到时候这天下必然又是一番地动山摇。

    而我,朱高煦,亦是父皇嫡子,兼且勇冠三军。征战天下途中,注定会得到军心归附,若由我做太子,父王百年之后,那情形。。。会不会比大哥你强上一些?”

    “哦,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朱高炽了然的看着朱高煦,端起酒杯,半空中与朱高煦的碰了一碰,饮胜,摇头道:“扶苏胡亥、隋杨旧事,二弟你该是知道的吧。

    不错,你是嫡子,可我这个做兄长的却是嫡长子。这一字之差,却是千差万别。

    嫡长子继承的规矩,传承千年,当真只是一句废言吗?

    并非如此。嫡长子继承,其实是天家传承的根本。确定了根本,长幼有序,天下才会稳定。道义法理站得住脚,这江山也才能做的安稳。

    史书上的故事或真或假,暂且不提,但你我如今也是这故事中的两个木偶,身涉其中,怎么也看不明白?

    皇爷爷将位子传给了我们的那个堂兄,非是嫡长子,却也是正经八百的嫡长孙,可即便如此,咱们的父王还是不服,天下藩王也蠢蠢欲动。

    皇爷爷气吞山河,明见万里,他会不明白咱们的父王更适合他的位置?左右相权,最后还是以重重手段将咱们的父王留在北平,又为的是什么?二弟,你还是要把这个道理想想明白才好。”

第二百五十九章 飞霜 1

    皇帝,天下一人,需要明白什么道理?

    满脑子全是那把椅子的时候,其余的也就顾不得了。

    对于自己这位兄长所说的话,朱高煦听了,只是没有听进去,耳旁风罢了。他的眼神看着朱高炽,就好像在看一只呱呱乱叫的乌鸦。

    朱高炽眉头蹙了起来,有些不解,他从朱高煦的目光中看出了别样的意味。

    “大哥,别人不了解你,觉得你只是空占着位子的肥猪,背后多有讥讽,但我却一直知道,你脑子好用,比我强的不止一点,比老三也强,一身能为,只是不愿在人前显露。

    从小到大,我一直敬你信你,刚刚你说的那一番大道理,却似是而非,你只说了胡亥隋杨,怎么不提唐宗宋祖?得位不正又如何,未尝不能开辟一番盛世乾坤。”朱高煦站起身来,双手张扬,气势高亢:“什么叫得位不正?父王若是当了皇帝,他说谁是太子谁就是,谁敢说一个不字!”

    “这不是你能说出来的话。”朱高炽也站起了身来,淡淡的看着他的演说,摇头:“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受了谁的蛊惑,连法理伦常都顾不得了。”

    “大哥你脑子那么好用,何不猜上一猜?”朱高煦忽然诡异一笑,反问道。

    “离间王室血脉,在你面前又说的上话,又有胆子说的人,而且还让你如此痴迷执着。。。”朱高炽低头左思右想,不得其解,无意的一抬头,迎上那张熟悉的面容,另一张相似的,又是最不可能的脸庞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是。。。父王。”苦涩的如同一两黄连。

    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不论多么不可思议,却只能是唯一的答案。

    “世子!”

    眼见朱高炽形神恍惚,摇摇欲坠,马三宝一声疾呼,赶忙伸手搀扶。

    “走开!”朱高炽猛然一挣,将马三宝推在一旁,怒目圆睁,眼眶泛红,隐隐有水汽酝酿:“这不可能!父王不会如此绝情,父王不会,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你若不信,问问李毒!李毒!”朱高煦转头看向李毒:“你出北平前,父王对你都说了什么?你再说一次!”

    “王爷说。。。”李毒有些犹豫,但还是低声回道:“王爷说,此次入京,务必护得二世子周全,若事有不谐。。。不谐。。。”

    “怎样?!”

    “可舍弃大世子与三世子。”

    “噗通!”

    如何的坚持却也无力支撑,被生身之父视作弃子,朱高炽硕大的身躯跌倒在地,不信,却又不能不信:“父王。。。你当真如此厌我。。。父王。。。父王。。。”

    “世子。。。”马三宝跪在一旁,轻轻拍打着朱高炽的背脊,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现在,你还能说出什么大道理来?”朱高煦轻蔑的开口道,心中有一股病态的快感,他也不知为何,但就是高兴,真想大吼几声才得畅快。

    “啊!”

    “谁?!”

    “来。。。啊!”

    几声惨叫在账外想起,帐中的四人心中一惊,还没回过神,账外那片刻的杀戮便已终结。有身体靠在帐子上顶出一个凸起,旋即滑落,几处鲜血印染。。。

    马三宝第一个回过神来,弓着身子便要冲出去查看,却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恬淡,低沉:“阿弥陀佛,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若不能看破,终难免阿鼻沉沦。”

    “大师!”

    “道衍大师!”

    “大师!”

    一只嶙峋的枯手探了进来,随后帐帘撩起,月白色的僧袍没有丝毫的血迹沾染,病虎走进了帐中,目光在四人面前扫过,最后又转回地上瘫坐发呆的朱高炽的身上,笑了:“世子,若有气吞天下之心,如何可被他人三言两语便熄去胸中三昧?”

    “大师。。。”朱高炽抬头仰望,目光痴傻,不复往日的灵动深邃:“父王。。。父王他。。。”

    “所思,所言,所为,三者之间,言与行是可见的,但人的心,却是看不见的。世子觉得,王爷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朱高炽惊喜轻呼。

    “王爷乃天命所归的九五帝君,所思所想,自有深意其中,看到的,听到的,未必便是真。”

    顿了顿,道衍又看向朱高煦,幽幽道:“皇帝也并非横行无忌,更何况是王爷?王爷喜欢你,不代表别人也是一样。

    天有不测风云,二世子,小心些,可别死掉了。”

    仿佛是为了配合道衍的别有深意的威胁,帐外脚步阵阵,却没有喊杀叫骂之声。只是从布墙的影子上可以很轻易的推断出外边该是一番什么样的光景。

    “知道为什么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吗?”道衍忽然轻声笑道:“想的多,顾忌也多,事未成,却总想事成之后的事情,离心离德,敌是敌,友亦非友,如何不败?

    多看看眼前人,利益到手,在说如何去分也不迟。

    比如现在,亲情不在,但还是要抱成团才能活下去,你们说呢?”

    话音落,双掌在胸前缓缓合拢,轻轻地一拍,“啪”的一声,空气在此刻凝固,无源风起,

    “斯拉!”

    布片飞舞,以和尚为中心,突然间一股强横霸道的劲气释放,硕大的帐篷陡然化作片片碎碟飞扬,飘向四面八方。

    被指在重重刀枪阵中,道衍无悲无喜,举目四顾:“眼前有二百人,陆续还有守卫兵马赶来。是勾心斗角,还是守望求存?二位世子殿下自己来选吧。”

    语罢,道衍迈步而动。

    “站住!”领头的一个头目模样的持刀厉喝:“停下脚步,放下手中的兵器,抱头跪地,否则休怪我等刀剑无眼!”

    道衍依旧前行,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贫僧的脚步不会停下,刀兵只在心中,至于抱头跪地。。。”

    身形陡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再然后,是一颗头颅的炸裂,红的白的四下飞溅,而他月白的僧袍也不复洁净。

    “施主,你们不配。”

第二百六十章 飞霜 2

    虽然身在龙门大营,但没有资格披铁挂金,他们自然算不得悍勇,只能说比已经死在龙门关上的那些老弱病残强上一点,也极其有限。

    可即便如此,从众的心思下,以三四百人之众围住区区五个人,怎么会输?兵士们的心思就是这样简单,一个数量的比较就得出了必胜的结论来。

    可事实就是这般讽刺。

    道衍其人,指算天地,密云不雨,哪是会将自己陷入绝地的人?他有信念,或者说执念,可他更明白,活着才有更多的路去走。死后的西方极乐,他还不想去。

    若说他在这场以五敌百的群殴中还有什么惊世之谋酝酿,或者使个什么土遁火遁的瞬间万里,那也不现实。

    这种场面下,脱局的手段只有一个,而他已经在做,那便是:杀。

    杀人,杀对的人,当自己如神佛一般伫立当场,无所不敌的时候,蝼蚁,自然便会退去。

    一炷香的功夫,死在道衍手中的人,已有四十三个,他们都并非是寻常的士卒,或多或少的都算是底层的军官头目。

    校尉,什长,十夫长,只要有指令喊出口的,都是道衍击杀的目标。无一合之敌,死状凄惨。

    头颅炸裂的好歹还得了个痛快,胸前的空洞就难免短暂的折磨。

    而对于余者,视觉的冲击所带来的心灵的震撼难以附加。恐惧在叠加,累积,没有丝毫的递减,只待达到一个临界,便是战斗的终结。

    道衍并不喜欢杀人,更准确的说,他不喜欢亲自动手杀人,黏腻血腥的手感总会勾起他心中一些不堪的回忆。

    不远处,陷入重围的并不只是他一人。李毒抢了一把刀,刀气纵横,奋力厮杀前行。身上已见了伤势,总还不影响武功的施展。

    至于朱高煦,吃饱喝足,精力充沛下的所谓北平勇将战力更是不俗。

    朱高煦的手上并无刀枪,而是一个人,抓的时候还是活的,现在自然已经死的透了。紧紧的抓着脚踝,如一件精钢的陀螺,四下挥舞,不停的有鲜血飘洒,狂暴,霸道。

    相比于朱高煦,最无奈的莫过于朱高炽。肥硕的身躯便是快步的行走也是吃力,杀人?连自保都是勉强。

    不过还好,他的影子会忠心的护佑他。

    十七年蝉功脱壳境,单从形象上来看,已然脱离了人的范畴。

    一身漆黑坚硬的角质紧紧覆盖,便是双目也是一片漆黑,不见丝毫明光。所有的攻击都被他一一闪避,只有在那刀剑指向他的主人时,他才会出手,轻柔,温和,销魂。

    “先杀那个和尚,咱们人多,杀了他,剩下的都好办!”

    一声勇敢的呼喊在人群中响起,道衍听到了,笑了笑,身形再度消失,之后。。。

    “嘭!”

    又一颗烂碎的人头,转身的瞬间,一股凌厉的杀意从尸身涌出!

    “嗤!”

    散发着无线寒意的剑尖穿过心口,明晃晃,坚定不移,速如光电刺向道衍的胸膛!

    “好胆!”一声厉喝,道衍腰眼用力,一个迅疾的拧身,一掌拍在剑脊。

    “嗤啦!”

    “嗤啦!”

    “嘭!”

    一连三响。

    无头的尸体被长剑划作两段,倒在地上。

    道衍胸前的僧袍也被划破,冉冉的鲜血流出。

    道衍皱眉,体会着有多久没有体会过得,似乎已经淡忘的,令他厌恶的感觉。

    场面为之一静,所有人将目光聚来,看着这无敌的神佛第一次受到伤害。

    伤人者。。。他们并不认识。但这并不重要,总归是自己人就对了。

    纤细的身形,无暇的面容,手中的长剑斜指地面,血珠缓缓滑落,打湿干涸的土地。

    不一刻,霜,依旧还是那柄霜,纤尘不染,寒气森森。

    “南宫施主。。。非是龙门士卒,为何阻住贫僧去路?”

    道衍认出了面前之人,正是马家集上徐如意身边的贴身护卫南宫彩云。

    “督主有令,杀燕王二子于此。”南宫彩云冷冷的回道,随后又是高声:“这和尚由我来拖住,你们速速将那四人杀死!”

    周遭的兵卒回过神来,有些疑惑他的身份,可还是那句话,这并不重要。

    这妖僧被人拖住了,他们也就不用死了?毕竟相较与他,那边的四个还有点希望。

    好吧,那黑色的妖怪似乎还要恐怖一点,那就。。。

    朱高煦和李毒这边压力陡然大增。

    “嗤嗤嗤”

    “嘭!嘭!”

    “倏!”

    剑光朵朵,掌风阵阵。倏忽间的一记佛指更是令人防不胜防。

    十步一杀的第一剑只是给道衍的胸前留下了一点轻伤,南宫彩云很清楚,接下来的战斗,或许再难有大的建树,甚至于自保都可能变成一件难事。只希望这群无能的兵卒在那边能有所斩获,不然。。。

    “施主的剑法高明,贫僧佩服。只是单凭这剑法便想取贫僧性命,未免太过狂妄。”

    “嗤!”突如其来的一道指风激射而出,南宫彩云吃力的闪过,身后一个持刀的莫名倒地。

    破绽!

    道衍目中精光爆射,栖身而上,双掌连环,擒拿天地,向南宫彩云周身笼罩。

    南宫彩云牙关紧咬,长剑连挥,想依仗剑锋之利将道衍逼开。

    只是战斗的节奏已经由和尚掌控。

    仿佛是运起了他心通一般,对于南宫彩云的每一剑,那双佛掌总是能提前预料,并轻轻的一拍,将轨迹改变。

    不得已,南宫彩云退了三步,依然没有从漩涡中挣脱。

    而那边,依然还是久攻不下。

    “废物。”南宫彩云心中暗骂。

    不知不觉,距离大营辕门已只有十丈远近。

    道衍攻势不停,嘴上说道:“厂公与我家王爷多有仇怨,胸中韬略未有领教,但从其手段上来说,贫僧当真佩服,将来必为王爷心腹之患。

    今日他既然将刺杀二位世子的重任交托与你,显然对你亦是信任有加,倚为心腹。贫僧虽不喜杀人,不过。。。

    能将你杀死,贫僧也是很高兴的。”

    一掌附在了南宫彩云的胸前,劲气催吐。

    “噗!”一口热血喷洒在和尚的脸上。

第二百六十一章 飞霜 3

    “小怪物啊,老怪物就要死了,你开不开心啊?”

    “不开心,怪物怎么会死,老怪物你一定是骗我的。”

    “呵。。。没,没有骗你,老怪物要死了,要去那个全是怪物的世界去了。”浓妆艳抹的老人躺在床上,微微侧身,抬手放在跪在床前啜泣的少年的头上,轻轻地拍了拍,喘息:“这个世界啊,终归不适合咱们这些怪物生存。”

    顿了一顿,老人的脸上忽然现出一抹潮红,整个人的精神似乎也好上了一些,挣扎着做了起来。

    “老怪物!”

    “好了,小怪物,别说话,听老怪物说。”老人目现缅怀之色,笑道:“如果有机会,你就去天门吧。那里,或许才是属于咱们怪物的家。你若有机会去了,记得替老怪物我给列祖列宗们上一炷香,就说,不孝子孙宋雪烟给老祖宗们磕头了,就好。”

    “那。。。天门在哪?”

    “天门在。。。咳,咳咳,咳。”老人的话又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少年赶忙躬身为他捶打后背,直到一口深褐色的鲜血喷出,老人才得以将嘱托继续,只是似乎又改变了主意:“天门那地方。。。唉,还是算了吧,那个地方,你去了,最后未必能活下来,我不该对你提起的,还是算了吧。”

    “不!我一定要知道!”少年坚定的看着老人,等待着答案。

    “偏不告诉你。”老人顽皮的笑了笑,眨眨眼睛:“将我埋在那山头,面朝着南京城就好。在这之后,你就好好活着吧,能活多久就活多久。我这老怪物会在底下保佑你的。”

    阖目,老人的皓首重重的砸在少年的肩头,脸上再无一丝血色。

    “老怪物,老怪物!你醒醒,你醒醒!”少年用力的推搡着老人的尸体,双手堆叠,放在老人的心口,一身的真气内力不要命的灌注,却终究。。。

    山头的杜鹃花随风摇曳,一场微雨之后,泥土与花香交织出一种愉悦的味道,却终究难以驱除少年心头的阴霾。

    孤零零的一个坟包,墓碑简单的写着“宋雪烟之墓”

    少年在这里守了七天,没有等到鬼魂的探望。

    老怪物他。。。真的走了啊。

    手中最后一张纸钱在眼前化为灰烬。少年三拜九叩之后擦干脸颊的眼泪,站起来,转过身,目光穿过天际,投向从没有到达过的地方。他的眼神有悲伤,有恐惧,更有迷茫,但主旋律却还是那般坚定。

    “老怪物啊,你想让小怪物去天门,小怪物一定会去。没有你,活不活的,也没什么打紧。”脏兮兮的俏脸,额头上还沾着些泥巴:“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总会想办法为你磕上一个头的。”

    画面忽然一变,少年又置身在一条蜿蜒的小河边,夜色中,身后的树林里有火把的光在疾疾的搜寻。

    少年浑身浴血,疲惫不堪,身上的血渍有敌人的,有自己的,但更多的,还是她的。

    一生的珍爱,唯一的眷恋,往昔熟悉的笑容变得陌生,她在他的怀中呜哝呢喃,烂碎的舌头还在拼命蠕动着,嘱托着:“活下去,为了我,你也要活下去啊。逃得远远地,好好地活下去。”

    不断地有鲜血在口中涌出,身上的折磨引起的剧烈的疼痛让她的笑维持的异常艰难。

    “不要死,你不要死啊!我们说好的,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少年不住地祈求,祈求上苍不要将他生命中的光彩剥夺。

    “逃的远远地,活下去。”

    “你,你别死,再坚持一下,我,我带你去找大夫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逃的远远地,活,活下去。”

    少年喋喋不休的说着已经太迟的对策,少女则神魂迷离的不断重复着最后的嘱托,享受着最后的安心与宁静。

    “他们在这儿!”

    “为少爷报仇!”

    “老爷说了,格杀勿论!”

    四十多个家丁喽啰在此时追到了河边,眼中满是贪婪而嗜血的光芒,手中破烂的刀剑胡乱挥舞,向着别离的两人欺近。

    “别死,别死啊!”少年视而不见。

    “逃。。。活下。。。还有。。。”少女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一抬头,挣扎着,将自己猩红的嘴唇在少年光洁的下颌上碰了一下,留下一个残忍的烙印,开心的笑了:“我。。。爱。。。”

    真爱的告白少了一个字,青丝垂下,少年的眼神失去了光彩。

    上苍果真还是那般的残忍,对绝望的人们没有丝毫的怜悯。

    父母的唾弃,老人的逝去,心爱的离别。

    这个世界果然不适合一个格格不入的怪物生存。

    少年想到了死,但老人的心愿没有达成。

    回去吗?怀中的心爱要他逃得远远地。

    活着,真的好难,好难啊。

    “啊啊啊啊!!!!!!!!”

    。。。。。。

    “啊啊啊啊啊啊!!!!!!!”辕门十丈外,闭合的双目几度挣扎,在死前的永恒中回顾了那些不舍的画面与曾经的誓言,南宫彩云的双目陡然睁开,一声不似人言,更类兽吼的嚎叫,穿越时空的阻隔,与回忆中的河畔相连。

    他们都希望我能活下去,我找到了天门,老怪物的心愿,也就差那么一点点,我怎么能死!我怎么敢死!

    无尽的内力源源不绝的从丹田涌上百汇,又散入奇经八脉。

    “嗯?还没死吗?”

    辕门下,道衍回过身,皱起了眉头,阿弥陀掌之下他的心脏应该已经。。。

    “你们。。。都得。。。死!”如是说着,手缓缓地向背后探去。。。

    “叮!”

    一声剑气轻吟,天地都笼罩上了一层寒霜,每一个人的眼中仿佛浮现了一幅欺霜傲雪图。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朱高炽不由自主的吟诵道。

    “世子,小心!”马三宝侧身三步,横臂挡在朱高炽的身前。

    “阿弥陀佛。”道衍一声佛号,上前一步,双手在胸前合十,一式佛礼过后,分开,缓缓前推。

    若你是天地飘荡的雪,那贫僧便刮起九天肆虐的风。

    “雪。。。飘。。。人。。。间!”

第二百六十二章 风火 1

    龙门大营的寒雪,息不灭甘州城下的烈火。

    万人的撕杀已是惨烈,而当人数达到十万的时候,理性已渐渐地被淹没。

    城头上,檑木堆砌,弓箭斜指。

    还有难以想象的阵阵恶臭飘荡,闻者欲呕。

    浓烟滚滚,十数个铜鼎下更有熊熊焰光。这些铜鼎便是这味道的由来,锅里煮的东西,不是水,也不是油,而是特意搜集而来的人畜粪便尿液,再加上砒霜断肠一类的剧毒的混合物,唤作金汁。

    开始的不适,到现在的渐渐习惯。柳细枝巡视一圈,一块白帕子打湿了附在口鼻上,来到云峥的身旁低声开口:“大人,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不论下边的结果如何,甘州都会固若金汤。”

    云峥轻轻地嗯了一声,没有说话,目光仍然聚集在城下,在吴克敌的身上聚集一阵子,又往胡车儿那边看看,随后又变成来回的搜视。

    “大人。。。是在找什么人吗?”柳细枝轻声问道。城下的活物只有两种,人还有马,云峥的目的自然是在找人。

    云峥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督主来甘州这事儿你们肯定是知道的。可他如今会在哪里呢?”

    “这。。。”柳细枝想了想,猜测道:“会不会入了城?”

    “不会,入城了直接找咱们不就是了,这王八池子里咱们督主还用躲谁吗?”苟小云笑道。

    “不在城内,自然便在城外了?”东方寒依旧还是那副冷面。

    “咱家也这么想。”云峥点点头,旋又疑惑道:“若在城外,又会是在哪里?会不会。。。就在这乱军阵中?”

    “不。。。不会吧。”苟小云向着下边细看了几圈,想着云峥所说的可能,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种场面,别说什么金钟罩铁布衫,便是个金浇铜打的也只有死路一条。苟小云不觉得英明神武的督主会做出这种傻事来。

    “如果不会。。。那变数又是什么呢?”最后的这句疑问,云峥没有说出口,目光又看向了吴克敌的身边。

    五千亲卫先前去了三千,又有两千多散乱在阵中,如今吴克敌的身边大概也就三百多人。刀剑挥斩,勒马随行。

    中心的吴克敌神色严峻,分析着阵中的局势。

    胜算?

    五五开。四面皆敌,人数居于劣势,骑兵最为强悍的冲击力已经不再,但精良的装备与这群鞑子们相比依旧能够产生巨大的优势。

    可五成的胜算还不够,至少要到七成,才有继续的意义。尤其他最后的目的,并不是将这群鞑子杀死,而是保留着最大的力量,攻城!

    吴克敌抬头看看城头的黑旗招展,眯了眯眼睛。不知何处飞来一箭,射在他的肩胛。“叮”的一声脆响之后,便被精铁的甲胄弹到了一旁。

    这便是装备的碾压,除非被打下马去,不然便只有龙门铁骑杀人的能耐,没有被人砍杀的道理。

    也所以,战斗到此刻的一个时辰中,龙门铁骑死伤近万,而以此为代价,十数万鞑子却已经不足十万。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吴克敌喃喃道,还是要跳出圈去,重现重骑的阵势,才有速战速决的可能。

    这样想着,黄金覆面下,吴克敌沉声道:“传我将令,震冲兑位,亲卫营速离!”

    “是!”

    片刻之后,命令在这三百亲卫之间传达,再然后,三百人的高呼响起:“震冲兑位,亲卫速离!”

    “震冲兑位,亲卫速离!”

    “震冲兑位,亲卫速离!”

    一连三声,三百人的吼声已经足够将吴克敌的命令传达。

    场中的五千亲卫铁骑开始向着东边的战阵之外冲去。

    他们要去东边,然后再向着西边冲锋,将整个战场贯穿。狮虎铁面之下,几乎每一个人都听懂了吴克敌独特的,以八卦指代方位的暗号。

    之所以是几乎,是因为他们之中有一个例外。甲胄宽大,身材略显瘦弱,只是混乱之中一时没有注意到而已。。。

    还好,这暗号并不复杂,徐如意听懂了,其实就算没听懂也没什么。跟着队伍走就是了。

    策马东行,徐如意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千算万算,以为这群鞑子会和吴克敌联合起来攻城。亏的自己如此惊怕,不惜往宫里送了绝命书以求的调宁夏卫兵士相助,更准备要在不得已时行要离荆轲之旧事,没想到就在这城头底下,两伙人竟然就这么自己打了起来,而且还不是演戏,明显是打出了真火来。

    “打吧打吧,就这么全死光了才好。”徐如意无声的勾了勾嘴角,只是心中还是疑惑双方突然决裂的因由,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徐如意的疑惑在此刻并不能得到解答,而远方的远方,又有细微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公爷,还有十里便至甘州城,城下已是战做一团,局势焦灼。”

    “再探!”

    “是!”

    刚刚归来的轻骑斥候打马飞奔而去,转眼间又有探马前来复命:“禀公爷,吴克敌率众突出重围在东面结集,似乎有意结阵冲锋。”

    “东面,那也就是背对我方?再探。”

    “是!”

    朱允炆一道圣旨,文渊阁三大学士牵头,又有兵部尚书与礼部尚书奉行,命李景隆率宁夏七万兵马,奔赴甘州城下驰援东厂孤军,平息叛乱。

    评判,这便是朝廷定下的基调。

    李景隆一路累死六匹千里良驹,终于在半月前赶到宁夏卫驻地。皇帝的圣旨,兵部的刊阂,一切的是中规中矩,宁夏卫全军上下也没有人说什么,李景隆也就顺理成章的接过大权。一番整合,征发当地丁壮充作粮草押运,一切准备停当,挥师西进。

    宁夏卫的七万兵马,五千轻骑,五千重骑,合共一万骑兵,装备算不得精良,但也不差。剩下的六万兵马,共有五万五千步兵甲士持枪拿刀,倒也寻常,但剩下的五千人马却不一般。

    宁夏卫到甘州城的路程算不得太远,若有心疾行,四日功夫也就到了,可他们却走了十日,原因就是这五千步卒,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他们的武器太过独特,三百门。。。洪武铁炮。

第二百六十三章 风火 2

    如果说重铁骑兵是冷兵器的终结,那么火炮,应该算是热兵器的开端。

    从黑色的火药炸开铜炉的那一刻起,这个冷暖人间便向着一个难言对错的方向进发。

    道家以长生之念而无意间创造了生命终结的武器,他们所追逐的仙途逆旅便是这般的讽刺。

    隋时出现了一硫二硝三木炭的结合,再到唐宪宗年间的配比改良,一直到此时的洪武铁炮。

    居高临下,对于守城而言,火炮是无敌的存在,而在平原上一字排开,只要火炮不炸膛,弹药充足,配合上一个不算太坏的天气,那威力更是每一个持刀者的噩梦。

    宁夏城头的五百门铁炮被李景隆带来了三百门,又有近五万步骑配合。除非运气差到了极致,否则他的刀锋所指,便是死神的意志。

    “火炮营排阵居中,一字排开,刀枪盾步卒各半护于两翼,骑兵退于阵后,注意距离。一切听我将领行事!”

    “领命!”

    “末将听命!”

    甘州城东七八里出,半个时辰的战阵排列之后,李景隆一声令下,军伍的速度陡然而升。

    他要赶在甘州城下的局势明朗之前赶到,混乱的局势对于以炮兵为主的军队最为有利,这是李景隆自己从兵书上总结出来的道理。

    李景隆,所谓的京城第一纨绔,从这排兵布阵上来说,便不是一个传闻中的酒囊饭袋。

    人们总是下意识的觉得豪富之家多不孝,此言未免太过主观。不可否认,若单以为恶的程度来说,富家子弟有权势金钱为依,确实要比平民百姓们要厉害,坑蒙拐骗拦路抢劫这种小恶哪里是他们这些脱离了低级趣味之人所青睐?太过低级了。

    但反过来说,正是因为权势与金钱的高人一等,他们的眼界也更为开阔,有心的人,读的书也更多。

    故曹国公李文忠,也就是李景隆的父亲,对他唯一的儿子的疼爱可谓是不遗余力,只要李景隆想,便没有他得不到的。李文忠在时,与其说李景隆纨绔,倒不如说只是一个被父亲宠坏的任性少爷,他并不笨,相反还很聪明,只不过没有用在正地方而已。

    那又是从什么时候起,李景隆蜕变成一个文武英杰的呢?

    从华中毒死他父亲的那一天起,更确切的说,是他在床下,听到父亲从淮安侯华中手中接过药碗的那一刻,李景隆变了。

    直至今日,他也不能忘记父亲服药前与华中的那番交谈。

    “国公爷身子不适,皇上甚是挂念,特意命属下为公爷诊治。”

    “你已不在我麾下,何必以从属自居?”

    “。。。。。。”

    “一场风寒,随便哪个郎中治不了?偏让你这淮安侯来治,呵。。。你懂医术?”

    “。。。。。。”

    “那你这药又是从哪来的?”

    “皇上的意思公爷应该是明白的,何必多言呢。说不得,公爷去了,属下也活不得几天,公爷,看开些,好歹还能保得府上荣华。”

    “唉。。。陛下多疑,信不过旁人,原以为我这个为他出生入死的亲外甥总不会犯了他的忌讳,没想到也躲不过这一天。”

    “谁也躲不过这一天,早晚而已。”

    “哼,到了下边儿,看他如何向我爹娘婶婶交代。”

    咕噜咕噜的大口吞咽之声过后,药碗在地上碎做几瓣,又有细小的渣子崩在李景隆的脸上,打出了一个小小的血坑,很疼,比不过心疼。

    又七日,李文忠棺椁入土的那一天,洪武皇帝因疑心淮安侯华中下毒,而夺其爵位,将其家属逐至建昌卫。

    名义上毒杀战功赫赫的开国六公爵之一的凶手,结局竟然只是发配,李景隆在一片缟素的府门前,曹国公府的匾额下,笑了。

    “朱元璋,你杀我爹爹,我会报仇的。”

    十八载纨绔逍遥,三十二岁的李景隆等到了机会,一个绝妙的机会,如果一切顺利,不久的将来,朱元璋的儿子会杀死他最心爱的孙儿,而他曹国公府的荣华却会万年长久,与国同休。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盾阵,列式!

    李景隆居于中,在目之所及的敌人将将进入火炮的射程的时候,铸铁的弹丸被加进了炮膛之中,一个步卒负责添装火药,一人开始准备火把,指挥指挥余下两名机辅计算炮筒的高低角度。

    “公爷,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开炮。只是。。。”面相精干的副将抱拳站在李景隆的马下,面色犹豫:“只是敌军聚集甘州城下,若是开炮,恐怕城池崩塌,殃及城中守军百姓。”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李景隆冷冷的盯着进言的副将:“战阵之上,岂容妇人之仁。若再有言乱我军心,斩!”

    “末将知罪!”副将赶忙跪地告饶,以李景隆的身份,莫说杀他一个副将,便是杀上二三十个,相信也不会有什么下场。

    “哼!”李景隆抬手遮荫,看着远处的城头,嘴角勾勒出一丝残忍的微笑:“今日断你一臂,来日也是一件不小的功绩。”

    城下混战的军卒蛮人聚集在一处厮杀,即便是吴克敌,也都还没有觉察到死亡的降临,犹自得意于自己精准的决策所带来的胜势基垫。

    而在城头,云峥遥望着这群不速之客,眉头紧皱,这难道就是督主所说的变数?他实在看不出眼下的局势对于变数的存在的必要。

    或许只是自己太过愚钝。

    “嘿嘿,督主竟然连火炮这种玩应都给调来了,看来咱们是白操心一场了。”还是苟小云,也只有他才能在这种时候还笑嘻嘻的。

    “若是督主安排,恐怕不需我等出手,城下便不会再有活人了。”东方寒也很乐观。

    倒是房天佑,在此时发出了异言:“真是督主安排,倒还好说,若不是呢?你们可能看清领军将领是何人?”

    “看是看不清的,是与不是,猜测也是无用,或许片刻之后,咱们便也就知道了。”

    “轰轰轰轰!!!!”

    一连串的巨响轰鸣,死神弹动手指,开始了绝望的收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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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公为王介绍:
怅怅莫怪少年时,百丈游丝易惹牵。
何岁逢春不惆怅?何处逢情不可怜。
杜曲梨花杯上雪,灞陵芳草梦中烟。
前程两袖黄金泪,公案三生白骨禅。
老后思量应不悔,衲衣持钵院门前。
书友群:567629495(东厂)厂公为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厂公为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厂公为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