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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猫儿     厂公为王txt下载     厂公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四章 勾连?

    “杀人不眨眼不算什么,杀子不眨眼。。。这齐国忠还真是有几分能耐。而且,他确实没有扎眼。亲儿子的血进了眼睛,他都没说闭一下,眨一眨。咱家没有儿子,便是有,也做不到这一步来。”座上,云峥感慨悸动。

    “那。。。指挥使大人的意思?”苟小云看向云峥,开口问道。

    “咱家要想想,好好想想。”云峥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似乎有些头疼的样子。侧头又看向夜雨泽:“小夜,你怎么说?”

    “留不得!”

    “夜司主所言甚是,确实留不得。”东方寒突然出言附和:“虎毒不食子,他能把儿子都宰了,这人与咱们又是敌非友,不如先下手为强!”

    东方寒说着话,陡然起身,看意思,只等云峥下令,便要追出去将那齐国忠了结了。

    “等等,让咱家想想,想想。”云峥挥了挥手,示意东方寒回座,旋又垂目不语。

    几人看云峥做派,不禁皱眉,眼神也透着疑惑,杀伐无数的东厂指挥使何时变得如此畏首畏尾?

    但到底地位有差,作为徐如意最为倚重信任的东厂二号人物,他的话,几人自然是不敢不听的。

    “不是咱家怕了他,吃的人都不知有多少,多杀几个又怕的什么。只是。。。”云峥叹了一声,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身前不远还未干涸的血迹,开口道:“老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又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晚这齐国忠入了咱们这虎穴,还把亲儿子都舍了。咱家实在好奇,他到底要图点儿什么呢?又或者,在他心里,到底谁是他要套的狼,谁又是他要抓的虎子?”

    几年高位浮沉,血海洗练,云峥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四六不知的窝囊樵夫。遇事也知道去想,去斟酌,虽然底蕴的不足导致格局有限,但至少他会尽力去想,不会胡乱做出任何决断。

    稳重,这也是徐如意对他放心的一个主要原因。笨不可怕,可怕的是自作聪明。

    “大人。细枝复命。”一片沉静中,柳细枝带着罗福来在外边低低的声音禀报。

    “进来。”

    “是。”柳细枝当先入门,罗福来落后半步,入得堂中,鼻子中当先嗅到的便是还未飘散的血腥气,再看看这堂中的氛围,二人便也不说话,垂手静立,等着回话。

    “怎么这么久?”云峥皱了皱眉,阴声说道。

    “回大人的话,地广人稀,数。。。不好凑。”柳细枝轻声回道。

    “那杀了多少?”

    “一千整。身子连宅子直接一把火烧了,人头磊了京观,在大门外摆着,大人若有心,随时可以查验。”

    “不必了。你办事,我放心。”

    对于自己亲自挑选的这个罚恶司副司主兼黑心卫营主,云峥还是相当了解的。沉吟片刻,云峥又将目光转向一旁战战兢兢的罗福来,声音尖细低沉,透着一股子不满:“罗福来?”

    “属下在!”罗福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三下,方才回道。

    “甘州的东厂衙门交给你,这几年来就给咱家搞成这个奶奶样,实在是不像话。丢了你们夜司主的脸,也丢了咱们东厂的面子。”

    “属下。。。属下万死,求。。。求。。。”罗福来“求”了两次,到底还是没有把后边的那些饶命,开恩之类的废话说出口。

    当年在京中东厂也是待过的,自然对云峥的脾气有些了解,错便是错,听候发落便是。云峥最讨厌的便是那些求情的废话。

    “不错,还记得咱家的脾气,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也不能全怪你。回头自己下去领五十鞭子,这事儿就算过了。”云峥的丑脸忽然笑了笑,复又摆手:“先起来回话吧。”

    “谢大人不杀之恩!”罗福来连叩三个响头,劫后余生一般。

    其实东厂之刑,五十鞭子又哪里是寻常衙门的鞭子,那都是沾了盐水,带着倒刺儿的。五十鞭子下去,便是有功力护体,也是要丢去半条命的。不过丢半条命,总比丢全丢了强不是?

    缓缓站起身来,便听得上头云峥再度发问:“这算算也快三年了,你就算是再是个废物,大猫小猫的手底下总还有那么几只。就算没有,你人在这里扎了三年,总还有一双招子,咱家想问问你,这齐国忠。。。到底是个什么路数,你又了解多少?”

    听得此问,罗福来头上汗如雨下。因为他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在这甘州城中,罗福来不大不小也算是有点儿地位,可从来没有混进那个圈子里。几次巴结,最后都热脸贴了冷屁股。人家不带他玩,他也没辙。一次两次的,他也算是不做念想了。

    平常倒也没什么,现在云峥闻起来了,他顿时又麻爪了。没有人比太监更了解太监,善变、阴毒、心机叵测。身体的残缺所带来的心理的畸形,暴虐,只有他们这些太监最明白。

    “怎么。。。你不会是想告诉咱家你什么也不知道吧?”阴冷的声音在堂中回荡,似有阴风盘旋呼啸。

    “这。。。这。。。”

    “什么也不知道?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旁的夜雨泽冷哼一声,双目微眯,有意无意间,手指在膝上的剑鞘轻轻弹动:“咱家的查察司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东西?”

    “大。。。大人!”罗福来忽然一声大呼,想起了什么来,急急说道:“大人明鉴,这齐国忠在这甘州一地算是文官之首,朝廷的脸面。为人威严无双,但对治下百姓却多有恩泽,不行苛政,官声极好。

    但几位大人当知,甘州这地方,他齐国忠并不是第一任知府,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为啥甘州在他齐国忠的手底下就能发展的起来,偏在别人手底下就是一处穷乡僻壤?”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绕什么弯子,浪费时间。”

    “是是是,二档头说的是。”见苟小云面有不耐,罗福来赶忙将自己的推测说出:“这些年,下官隐约听到消息,说的是这齐国忠和塞外的马贼还有那群鞑子。。。似乎有些不清不楚。”

    云峥想了想,反问道:“听说?那你怎么觉得?”

    “属下觉得很有可能,不然为何他上任不到一年,前任知府就被人砍了脑袋?为何他的任上,商路通达,少有劫掠?根子很可能就在这儿!”

    “马贼?鞑子?”云峥脑海直觉灵光一闪,似乎抓住了什么,但细一思索,却又踪迹皆无。

    “这消息有点儿用。”东方寒沉默良久,点头道:“顺着藤子摸摸,说不定能有些跟脚。”

第二百二十五章 黄鱼部落

    马蹄声在草原与沙漠的边缘响起,十名黄鱼部族的战士策马急奔,紧紧地跟随着自己的头人。无休止的疾驰已经快三个时辰了,没有停下休息,只在马上啃了两口烧饼,喝了几口水。

    这也没什么可说的,前边的族长有令,他们只需服从便是。更何况,就算是胡车儿本人,也一样没有停歇,他们又有什么可抱怨的?

    草原人的血脉中,崇拜强者,信奉长生之天。

    道德、伦理、谋略,此类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的东西,在他们的眼中,比之一块羊皮都还不如。

    但没有人能够否认智谋的重要,不论承认与否,掌握智谋的人才是未来的赢家,最后的主宰。

    汉人明白这个道理,先贤留下无数典籍,所以几千年传承,渡尽劫波,天翻地覆,终归星火不息,神州大地上每一个外来者,等待他们的无非就是三种下场:失败、亡国、灭族。

    失败自然不必多说,但这里所说的亡国和灭族,其中还是有些不同的。

    亡国者,种族尚在,国已不国,蒙古人就是最好的例子,大元王朝的开创,在那个时代来说,他们赢了,可不到百年,那辉煌的帝国又在哪里?黄金家族都已在捕鱼儿海化作过往烟云,一抔黄沙。

    高贵的血脉洒在地上,干涸之后一样也是腥臭的味道,一样也会招来蝇虫的吸吮。

    可这种结局相较于灭族还要强上几分,至少提起蒙古的时候,人们还会将目光投向塞外草原,至少人们还知道蒙古人的存在。

    可两晋之后,祸乱天下的五胡如今又在何处?鲜卑也好,羌笛也罢,肆虐之时,天下汉民曾不足四十万,但如今。。。呵,不要说他们的王,便是他们的民,也都成了稀罕物了。

    难道长城之外真的便无有一个觉醒之人吗?

    并不是,百年前的忽必烈算一个,他意识到了谋略的重要,所以重用了刘秉忠,开创了大元。

    百年后的此世,还有一个人意识到了,而他的名字,叫做胡车儿。

    甘州五个话事人之一的胡车儿,也是草原上黄鱼部落的族长。

    黄鱼部落,多年以前原本叫做黄羊部落,一个人口不足万的小部落,逐草而居,靠天吃饭,偶尔联合几个小部落,跟着那些大部落往甘州关内打打秋风。真要说到收获,并没有多少。一旦遇上寒冬大雪,生死都还要靠几分运气,每年冬天过去,总要留下百多条人命。

    这种境况在这个名叫胡车儿的汉子娶了族长的女儿,当上族长之后,渐渐的发生了改变。

    胡车儿也是一个纯正的蒙古人,脏兮兮油腻腻的蒙古袍,上身奇长,下摆只到膝盖。天冷了便裹上一件羊皮。黝黑的皮肤,一脸的大胡子和他的头发一样编着辫子,油腻发亮,身上也常年带着一股子羊膻味儿。

    单从外表来说,这是一个典型的蒙古人,但他的行为却很古怪,怀里总是揣着一本汉人的叫做论语的书,有事没事便拿出来翻一翻,大家也不知道他能从中看出什么来,但他给部落带来的改变确实有目共睹。

    他将部落的名字从原本的黄羊,改成现在的黄鱼,因为他说在汉人那边,黄鱼就是黄金,而黄金,就是一切,能够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他也是第一个向汉人示好的部落,汉人出关,他提供消息,甚至暗中出兵相助。在遇到汉人的商队的时候,他下令部族不得劫掠,而是护送一段,只收取一些金银费用。

    一个愿意依靠汉人的蒙古人,在这草原上无疑是一个异类。族中有不少的反对者,最后无声无息的不见了踪影。族外更有无数的部落敌视,可最后。。。也被汉家铁骑扫过。

    再后来,日子竟然慢慢的好过了起来,有吃、有喝,甚至三年前的那场白灾降临,部落中竟然没有一个族人丧命。

    老族长临终时拉着他的手说道:“部族交给你是对的,你才是我蒙古的希望。”

    一个将人口不足万的小部落发展到如今人口十万,引弓三万的甘州左近首屈一指的大部落的首领,他当得起老族长的称赞。

    转过小丘,再抬首,熟悉的家园已是遥遥在望。

    “再快点儿,早点儿到,也能早点儿歇歇。”胡车儿回头说了一声,十名骑士扬鞭打马,压榨着胯下伙伴所有的体力。

    时间大概又过去一刻钟的时候,马蹄终于跨过了营地的大门。

    翻身下马,胡车儿将手中的马鞭顺手插回腰间。正要吩咐几声早些休息之类的话时,身后守门的护卫先开口道:“族长,有人要找你。”

    “谁?”胡车儿回头,只见月光下,一个硕大的光头和尚单手持礼,正含笑看着自己。

    “北平道衍,见过黄鱼胡车儿族长。”

    “北平?道衍?”

    北平作为中原门户之一,几度出征塞外,与草原上各部落打过不少交道,刀枪之下,暗中也有收拢安抚。按照胡车儿的一贯风格,这被拉拢的部落中,自然也有他一个。

    北平来人,他不敢不敬,只是这名叫道衍的和尚。。。

    胡车儿在脑海中仔细回想,到底没有想起这么个人来。

    真是北平的?有此疑惑,胡车儿开口问道:“你是燕王爷的人?”

    “正是。”道衍点了点头,随后向着英地中心位置最为豪贵的蒙古包示意了一下:“塞外夜凉,久闻族长心慕汉家礼仪,贫僧等了族长一夜,族长不带贫僧进去说话吗?”

    胡车儿皱了皱眉,一时没有答话。

    “贫僧只身一人,族长不需多虑。”道衍话中带话,抬手轻轻抖了两下,示意身上并未藏有利器。

    “不带刀,不代表不能杀人。”胡车儿冷哼一声,外表粗犷,内里却是个心细谨慎的:“你们中原人的武功我可是见识过,拿根草的能杀一个拿刀的,你空着手,并不能说明什么。”

    “那族长的意思?”

    “你如何证明自己是燕王使者?”

    “族长倒是问住贫僧了,不知族长以为,贫僧该如何证明呢?”

    “呵。”胡车儿猛然拔出腰间弯刀,指向道衍:“身份可疑,我砍了你便是!”

    “族长如此说,贫僧倒是有了一个主意。”话音落,只一个恍惚,身披月白色僧袍的僧人站到了胡车儿的身后,轻轻一指在胡车儿的后心处点了一下,笑道:“能杀而不杀,贫僧或许不能证明自己燕王使者的身份,但或许也有资格进族长的帐子里闲谈几句?”

第二百二十六章 所以贫僧来了

    或许有一点恐惧在其中,但更多的还是好奇与敬佩。

    出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关隘万丈,没有吴克敌的手令,哪怕只是靠近,也可能会丢去性命。

    而眼前这自称是燕王使者的和尚竟能连夜出关,当真能耐不小。

    胡车儿心中隐隐预感,或许这和尚,就是自己一直在找寻的那个刘秉忠。

    硕大的铜盆中炭火正旺,金帐之中一片温暖,外间的寒气没有丝毫的侵入。胡车儿与道衍围着火盆在小凳上坐下,两人都没有先开口。

    不一刻,有西域不知哪个小国的女奴端着一小盆羊骨汤进来,熟练地悬吊在火盆上方,磕了一个头,又小心的退了出去。

    “好像是龟兹的女奴,买来也有一阵子了,大师若看中。。。”胡车儿看对面的道衍目光追随那女奴,有些疑惑的开口,这中原的和尚也喜欢女色?

    “呵。”道衍收回目光,微微垂目:“中原佛宗,有欢喜禅一道,讲究由男女极乐之中领悟寂灭大道。贫僧虽也是沙门中人,但修的可不是欢喜禅。”

    顿了一顿,道衍又道:“一叶知秋。西域女子在族长的手下也行汉家礼仪,一行一止不见轻佻,看来族长心中对我汉家却有孺慕之心,可见。。。野心不小。”

    “额。。。”胡车儿微微一愣,旋又爽朗一笑,掩饰道:“汉家规矩,上下之尊,确有独到之处。但若说野心。。。那是没有的。大师,尝尝这汤,看这颜色,味道可是不错。”

    拿起锅中的木勺子,舀了一个满,放在嘴边略吹了吹,便一口饮下,一番龇牙咧嘴之后,大呼过瘾。

    “出家之人,不食荤腥乃是戒律。族长自享便是。”道衍的眼神有些玩味,他已看出,这胡车儿这一番粗鲁之行,不过故作之态。

    流利的汉话、文绉绉的言辞、对他关注女奴的目光还提出质疑,如今又怎会做出如此言行,还要请他一个和尚吃肉?

    “胡车儿失礼了,还请大师原谅。”胡车儿拍了拍他的脑袋,大手在颌下的虬髯上胡乱抹了几下,汁水四溅。

    “无妨。”道衍微微一笑,也不拆穿。

    “大师,今夜。。”

    “还是贫僧来说吧。”道衍忽然抬手,打断胡车儿的话头,笑道:“贫僧确实是北平燕王爷的麾下幕僚,这一点贫僧无法证明,也不需要证明。因为贫僧此来,并未得王爷令喻,来族长这里,算是一时机缘,与北平无关,与王爷无关。

    族长从甘州城来,相信城中今日的那些污秽事,族长也是有所耳闻的?这才是贫僧此行的缘由。”

    胡车儿听到此处,斟酌词句,犹豫道:“大师找我,是与城中那些。。。东厂的人有关?”

    胡车儿本想说那群阉人,但考虑到道衍的态度未明,便又客气了一些。

    “是与那群阉宦有关。”道衍含笑看向胡车儿:“一潭死水,了无生机,平静,恰恰代表着稳定。利益已经分配好了,每一个人,或多或少,总有一口饭吃。

    但东厂来了,族长应该看到,他们不是过路人,他们来了便不会走。太监这种东西,身体的欲望泯灭,对财货与权势的渴求便会达到极致。”

    说到这里道衍伸手一指面前的汤锅,又言道:“一锅汤,族长一个人喝当然最好,骨、肉、汤,想吃便吃,想喝便喝。但却难防他人觊觎。而五个人喝。。。也还不错,虽然少了那么一点,但胜在稳妥,每个人都被这一锅骨肉聚在一处,这是长远之道。但现在那群太监来了,他们端起了锅子,想吃独食,族长可愿相从?”

    “不愿。”胡车儿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不愿?那对方便要将锅子掀了,用每一个食客的骨肉重做一锅。那族长又要如何应对?”道衍的目光凌厉异常,直视胡车儿的一双铜铃大眼:“族长还请认真回答贫僧此问,或许身家性命便落在此处。”

    一语双关,暗含胁迫。胡车儿瞳仁微缩,但却没有立时翻脸。利弊权衡,反目无益。

    光辉刹那,点滴即逝。

    凌厉的目光依旧,胡车儿的气息渐渐粗重,似乎在犹豫,几度开口,却无一字吐露。道衍也不催促,只是等待着,有些话,总要自己说出来,才是真实。

    “啪!”一声爆响,火盆中一截木炭无缘由的炸开,帐中肃杀之气渐渐弥漫。

    “大师所说,今日我出城之前,已听人说起过一次。言词略有不同,但大意却是无差,都是要我带领族人与东厂作对,与朝廷为敌。。。”

    “是齐国忠?”道衍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与东厂为敌,不代表与朝廷为敌,这一点,族长还需分清。”

    “差不多。”胡车儿摇摇头,接着说道:“齐国忠死了一个儿子,与我无关,甘州城里死了百千个人,反正不是我的族人,我也不在乎,可太监们要抢我的饭碗,坏我的日子,为了族人的生路,我也要和他们斗上一斗。

    武功什么的我懂得不多,但我知道,我麾下三万儿郎,引弓射雕,便是以十换一,我们也会站到最后。”

    “你手下并没有三万人。”道衍竖起左手食指,在胡车儿的眼前摇了摇,没有任何的轻蔑,只是单纯的否定,陈述了一个事实,又顺势向着甘州的方向一指:“就算你真有三万人,骑在马上的引弓者与爬上墙头的陷阵营还是不同,你们进不了龙门关,更打不进甘州城。”

    “我们会打进龙门关,但我们不需要打进甘州城。”胡车儿又笑了,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粗犷的大脸上露出这样一个诡异的微笑。。。

    “会有人为我们打开龙门关。我们只要出现在甘州城下,后面的事情,自会有别人去做。”

    “这是你以为的。”道衍站起身,居高临下,平淡而默然的神情犹如一尊佛陀:“你对王爷有用,所以贫僧来了,来救你一命。”

第二百二十七章 人头塔

    夜半三更,街上三声锣响,紧接着便是“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警示声。

    明月挂清霜,这个夜,真的很漫长。

    东厂的那处幽暗的明堂,迎来又送走了高深莫测的甘州知府齐国忠,召见又挥退了烂泥扶不上墙的甘州东厂守备千户罗福来。

    云峥有些疲倦的揉了揉两鬓的太阳穴,努力地瞪了瞪眼,才算是打起了一点精神。

    下等人劳力,上位者劳心。当年当樵夫的时候,云峥总是很向往那些达官贵人们酒池肉林的生活,可如今因缘际会,他当上了东厂的指挥使。这是他曾经做梦都不敢想象的权势,但做得久了,却觉得,其实位置太高也并非便是什么绝对的美事。

    如果刻意的忽略那段日子里不堪的屈辱,挥刀砍柴,上街叫卖,一天两顿饭,也没什么不好的。如今虽然锦衣玉食,沙发随心,但他总觉得自己很累,这是自己的心累了,云峥能够感觉得出来。

    心累的最后,便会反映到身体的疲倦。

    三十出头,头上便出了白发,原来的自己身形像个冬瓜,而如今脱了衣服再看,像个干瘪的胖茄子。皮下的肥油也不知哪里去了,只剩下原先包裹的皮囊松松垮垮。

    莫名的拍了拍肚子,云峥笑了一声,举目四顾:“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忙了一天,也该睡了。”

    “早就累了,没大人这句话,属下还怎不敢提。”苟小云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一双狗眼染了些血丝,看来也是倦了。

    “先这样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齐国忠再想玩什么花活,咱们东厂三千黑心卫在此,量他也翻不了天。”

    “我还是觉得应该直接把他杀了才是万全。”东方寒声如齐名,说什么都带着一股子凉意。

    “我倒是好奇,给我三天,我一定能理出个头绪来。”如此自信,说话的自然只有夜雨泽。

    “正是因为稳妥,所以才不能动他,太冒险。”云峥迈步向外走去,顺嘴说道:“好歹也是天子赐字,牧守一方的大员。贸然杀之,名不正言不顺,恐有不协。还是在看看吧。”

    老天爷就是这样,瞌睡的时候总不会送枕头上来,天寒的时候总要再落下一场雨雪。

    身披一间单衣,在罗福来特意准备的那张品味别致的绣床上躺下,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瞌睡虫刚刚将云峥的眼皮拉上,外边突然传来了轻轻地敲门声:“大人,府外有人求见。。。”

    “谁!”云峥一声怪叫,气急败坏的坐起身来,向外边怒喝:“一天到晚事情都凑到一起,柳细枝的人头塔都挡不住上门的恶狗?!非得逼咱家举刀不成?”

    “大,大大,大人”外边的番子汗如雨下,吓得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可还是勉强回道:“来人,来人亮了紫蛟令,小人,小人。。。”

    “紫蛟令?”云峥猛然愣住。

    前文曾说,紫蛟令在东厂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持令者所言便代表厂公的令谕,东厂上下不得违背。此物,便是云峥也没有。

    而据他所知,天下只有两个人有此物,一个是宫中的大内总管刘喜,之前朱棣那三个儿子逃离京师那天,手持紫蛟令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三个老太监手里的应该就是刘喜的那块。

    而另一块。。。

    云峥突然笑了,抬手将披散的头发向脑后拢了拢,随后一掌向门外打去。

    房门四碎,门外之人战战兢兢,却毫发无伤。

    “进来为咱家更衣,督主的掌上明珠来了,咱家可不能怠慢了。”

    “是。。,”

    东厂的大门外,一千人头垒就的京官,怨气冲天。猩红粘稠的腔子里从一个个腔子里滴答流下,在地上汇聚,最后遵循着水往低处流的道理,在几处小小的低洼汇聚成小小的血池。

    人常说一白遮百丑,但死人苍白的头颅显然并不符合这个定理。再配上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白眼,大太阳底下看一眼都要吓个半死,更不要说是这夜半三更的好时候。

    “呕~咳咳。。。呕~”

    东厂大门三丈外的一颗梧桐树下,月玲珑咳的撕心裂肺,吐得天昏地暗。

    青丝断在身侧轻轻地拍打她的后背,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水囊,眼神怜惜,不过也明白,以月玲珑的柔弱,见了如此“壮观”的奇景还没有昏过去,已经够坚强的了。

    “额。。。真。。。真。。。一点都不吓人,本公子一点儿也不害怕。”便是聋子也能听出古月真是在打肿脸充胖子,两股站站,估计快吓尿了都,却还由自拍着身旁房俊的肩膀:“小方你别怕,别怕,子。。。子不语怪力乱神,脑袋这东西,咱们都长,没啥怕的。”

    “嗯,我,我不怕。谢谢古大哥。”房俊的声音断断续续,脸上也是一副怕怕的样子。

    但欧阳只是拿眼一扫,便瞧出了其中的破绽。

    声音的断续由人决定,但脸色可就不行了。红润的脸色,冷漠的目光,这哪里是害怕的样子?

    撇了撇嘴,再转头,沈红仙探着身子,与这京观只有半步之遥了。

    “红姐姐看出什么了?”欧阳也走到了近处。

    “脖子上的伤口平整,头面上没有其他的伤口,看来杀人的身上都有功夫,而且不浅。”

    “我知道,这都是柳叔叔手下的人做的。”欧阳眉眼弯弯,娇笑道:“红姐姐你看这京观垒的,不管你在何处看,他们的眼睛都好像在看你,这可是柳叔叔的绝活。”

    “真的假的?”沈红仙错开几步再看,还真是这么回事:“好厉害啊,怎么做到的?”

    “这欧阳可不知道了,要不怎么叫绝活呢。当初想让柳叔叔教我的,可惜干爹不让,还说了我一顿。”欧阳堵着嘴巴,耿耿于怀。

    “我。。。我去看看那个什么公主。”古月真听二人说话,脸色俞白,之前就没敢细看,此刻听欧阳描述,下意识的瞅了一眼,这胃里的吃食瞬间便顶到了嗓子眼儿。

    “去吧去吧。”沈红仙有些好笑的摆手:“吐得时候离玲珑远些,可别吐到她身上了。”

    “我,我怎么会。。呕~”话没说完,古月真捂着嘴巴,落荒而逃。

第二百二十八章 见面礼

    云峥穿着一身大红的丝绸锦袍,腰间还是那把徐如意亲赐的独孤利剑,步履急急,便向着东厂大门外行去。

    大门四开,当先映入眼帘的是狰狞可怖的人头塔。

    吃人的人自然不会在乎什么鬼怪怨气,听着随风传来的银铃般熟悉的笑声,云峥油腻腻的胖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哈哈哈哈~小姐一声不吭便逃了家,心里真是没有你云伯伯啊。”

    “云伯伯~”欧阳听到呼唤,如乳燕投林,扑向云峥的怀抱。

    “诶~”云峥敞开怀抱,将小欧阳搂在怀中。

    女孩子发育快,十三岁的欧阳如今隐约和云峥都差不多高了,但眼中的亲切却一如往昔。

    “云伯伯看看,恩,好像又高了一点儿,但也瘦了,也黑了,唉,看来吃了不少苦啊。咱家这个心啊。。。”

    “哪有,人家哪里黑了。一路与红姐姐游山玩水,也没吃苦啊~”

    “哦~没吃苦,那就是享着福了?云伯伯日夜牵肠挂肚的,看来你是全没将伯伯放在心上啊。”

    “云伯伯~”欧阳摇晃着云峥的手臂,娇嗔不已。

    “好了好了,云伯伯和你开玩笑的。”云峥宠溺的抬手拍了拍欧阳的脑袋,点头笑道:“不错,好歹还是囫囵个的。看到你没事,咱家也算是放了心了。相信督主看到你也一定开心的很。”

    “如意哥哥也在?”欧阳疑惑道,视线越过云峥的肩头,向着门里张望。

    “别看了,督主没在,若是他在,哪里还用你找来,估计直接就把你揪出来了。”

    欧阳是徐如意从蜀中捡回来的孤女,当时才七岁,然后便带回了京中。而东厂的建立,也是在徐如意回京之后。

    一晃六年,从某种角度来说,欧阳和东厂就像是一同成长的一对兄妹。欧阳虽然多数时候待在山崎龙也和王永真的手下照料,但剩下的时候,出于安全也好,出于徐如意的小心思也罢,欧阳在东厂中待得时间也不少。

    东厂的每一个人,上到徐如意云峥,下到守门的番子,与这位东厂的大小姐都甚是熟悉。苦漠孤寂的黑白世界中,一个逢人便笑的小姑娘的存在,让他们觉得,自己,也并不只是可悲的物件,他们,也是人。

    云峥的目光由近及远,从沈红仙的脸上划过,在方君的脸上停了片刻,最后落在了那颗黄叶纷纷的梧桐树下,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地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凌厉。

    那还在呕吐不止的女人让他嫌恶,但她身边那两个挺拔的身影,却让他有些忌惮。

    武功的高低并非一眼可辨,云峥也并不认为自己如今的武功会弱于几人。可树下那二人那股子危险的气场,与隐隐的杀意,这都是切实的存在。

    双方的视线在空中交互,爆出无声无明的火花。

    片刻之后,青丝断转头示意了一下赤水流,随即迈步走近。

    “小姐心善,易受人欺。但咱家的眼中可是容不得沙子。你若开口,最好想好了再说。不然。。。”云峥森然一笑:“咱家就吃了你。”

    这不是个玩笑,青丝断从石阶上丑陋的胖子那双泛着红光的双目中,看到了独属于沙漠狐狼的凶恶。

    收摄心神,青丝断沉吟片刻,双手交叠附在心口,微微躬身,恭声道:“楼兰遗民青丝断,谨代表我家公主殿下,问东厂指挥使大人安好。”

    “楼兰?遗民?公主殿下?”云峥下意识的看了看树下方才直起腰来的月玲珑,皱眉道:“是西域丝路上的那个楼兰?”

    “正是。”

    “你自称遗民,那楼兰如今?”

    “黄沙掩埋,烟消云散。”

    “那所谓的公主也就算不得什么公主了。”云峥嗤笑一声,有些责备的看向身边的欧阳:“小姐啊,不是伯伯说你,怎么什么人都往身边带?万一是什么歹人,出了闪失,督主那边不说,伯伯也活不了了。”

    “可不是什么歹人,玲珑姐姐是好人呢。”欧阳吐了吐粉嫩的小舌,随后附到云峥耳边呢喃道:“红姐姐有些打算,回头欧阳再和伯伯说。”

    “她?她能有什么打算。私自带你逃家,咱家还要和她算账呢。”云峥冷哼一声,又看向青丝断:“既然小姐带你们来了东厂,来到咱家的眼皮子底下,那咱家也不怕你们耍什么花活,大不了杀了你们就是。”

    “我们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想借着贵宝地暂住一段时日,避避风头,还请指挥使大人不要多心。”

    “多心?巧了,咱家偏就是个多心的人。再说了,多颗心,人还能活。若是没了心,人可就要死。”双手十指交错,骨节“咔吧吧”作响:“具体说说吧,到底是避谁的风头?无端端多了几条野狗觊觎,咱家总要知道他们的来路不是?”

    “黑衣,蒙面,没有活口。昨天在城外树林要杀我们公主殿下,什么来路我们也不知道。但其中两人与我们一样,也曾是我们公主殿下的贴身侍卫。一名黄沙卷,一名白鹿鸣。”赤水流搀着公主走上前来:“还有什么要问的,指挥使大人一并问了便是。”

    “报上你的名字。”

    “赤水流。”

    “名字不错。”云峥突然笑了,两眼眯成一条缝隙,饶有趣味的看着赤水流道:“只是以后注意着点儿,说话的声音不要太大,语气也不要太冲,不然。。。”

    “不然如何?”

    “不然容易惊到咱家,而咱家胆子小,心思多,一受了惊吓,便容易失了方寸,做出些不可预料之事,比如这样。”

    “叮!”

    长剑出鞘,一剑光寒。

    阴森森的秋水带着幽寒,划破夜色,吸引着众人的心魂。

    只一晃神,再看去,画面定格,青丝断江月玲珑护在身后,赤水流面番红光,头顶热气蒸腾,双腿前屈后弓,一手扶在腰间吴钩,只出鞘半寸,另一只手立掌半空,却已被利剑洞穿。

    而剑尖,距离咽喉只有两寸。

    “东厂的小小见面礼,希望阁下喜欢。”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大漠一片云

    十指连心,手掌上被破个洞的滋味也并不好受,五指稍动,便牵动掌心的经脉。尤其这伤口的位置特殊,愈合的速度也就极慢。

    三天过去,勉强的才算是结了痂,至于这痂子什么时候能掉,赤水流估计着,怎么也要再过上半个月。这还要自己能在今天将掌心那股凝而不散的寒气驱散,若是不能,说不得自己这个巴掌也就要不得了。

    “一只手洗脸不太方便哈?要不要帮忙?”青丝断笑吟吟的看着赤水流费力的将盆中的清水扑打在脸上,说着要帮忙的话,但根本没有任何动手的意思。

    “给我一个解释。”直起身,赤水流如是回道,湿漉漉的手又抚上了腰间的那柄吴钩,而这一次,他的吴钩直接出了鞘,指着青丝断的心口。

    云峥的剑法阴、毒、寒、快,赤水流并没有把握战而胜之。但却也不至于只一招便被人指了脖子。一切的根源,只在于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有人在他腰眼外陵穴点了一下,阻了他的气血。

    虽只有短短一瞬,但结果。。。

    这个暗算他的人不用任何猜测,毕竟月玲珑可是不会武功的。

    “大前天受的伤,前天没问,昨天没问,今天却问了。”青丝断眨巴着眼睛,神色还是那般轻松:“要不然就是你的伤好了,要不然就是你对你的伤没了把握。所以必须要探明我的意图,或者询我求助,或者拼一拼想杀了我?”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是不准备答了?”

    “轻松,别紧张。我没想要你的命,不然我那一指就不是点一下,而是捅进去了。”

    “若他的剑再进上三寸,我的身上现在就该长出蛆了。”

    “哪有那么快,你忘了,有一次老白还说起过这事儿,尸体要生蛆,少说也要半个月。”青丝断摊了摊手:“行了,你知道他不会下死手的,只是想震我们一下而已。”

    “你怎么知道不会?被捅的又不是你。”

    “咱们是那个小姑娘带来的,而那个太监很明显对那小姑娘疼爱的紧,怎么也不至于见面就要命不是?

    “你就那么确定?”

    “赌一把呗。赢了,咱们能让那丑胖子少些戒备,少些敌意。”

    “赌输了呢?”

    “一样的,只不过你会死。对我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只赢不输的赌局,为何不玩一把?行了,别装了。”青丝断上前几步,将赤水流的吴钩轻轻拨开:“你的伤没好,你若真敢动手,死的只会是你。而当时的情况,若那一剑是刺向我的,你敢说你就会帮忙?”

    “至少我不会落井下石。”赤水流深深地看了青丝断一眼,最后又无可奈何的将吴钩收回腰间。

    “我就当你不会吧。”青丝断翻了个白眼,似笑非笑:“伤势如何了?”

    “蚀骨之蛆,我需要你帮忙。”赤水流将左手抬起,青丝断一把捉在手中,微一运力,脸色陡然阴沉了下来:“够狠。”

    “我倒是更想知道,那个东厂的厂公该有多大的能耐。”

    青丝断转身向一旁的小屋走去:“来吧,怎么也得费上一个时辰,别耽误了,只留殿下一人我不放心。”

    。。。。。。

    “大漠孤烟直,这孤烟哪里有直的,还是这上帝的手指才当得起一个直字。”

    此时,能耐颇大的厂公大人依旧还待在那间以快活为名,实际上并不快活的客栈中。

    大漠烟沙旋飞龙,极远的西方一股风龙勾连天地,蔚为壮观。

    前世今生,这还是徐如意第一次见到龙卷风,一时不由得被引住心神,发出如斯慨叹。

    “神威如狱,神恩如海。瀚海万里,尤是神仙眷顾之地。”

    “那是眷顾?叫神罚才对。”化鹏飞翻了个白眼,随后转过头来:“举步无声,顾掌柜的轻功也不错嘛。”

    “奴家这点儿微末之技如何担得起云龙九现金口一赞?”顾云烟宛然而笑,随后又看向那萧索的背影:“督主在看风龙子?还是在看那一片云?”

    “一片云?”房天佑和化鹏飞一愣,有些不解其意。

    远方乌云盖顶,头上晴空万里,一片云似乎另有所指。

    “在看风龙子,一片云算得什么东西,哪里配咱家去看?”徐如意笑了笑,心中明白顾云烟口中所说的一片云乃是大漠上最强的马贼头领。

    “也是,寻常人哪里入得了公公法眼,是云烟愚钝了。”

    “愚钝就少说话,这屋子里没人吃你娇滴滴的那一套。”房天佑冷声道。

    “大档头说的是,”顾云烟微微福了一福,脸上的笑容更添妩媚:“没有顾忌到大档头的身子是奴家的错,奴家以后不敢了。”

    道歉,但又不着痕迹的讽刺了房天佑的身子。绵里带针,房天佑只觉的牙根犯痒,双拳紧握,恨不得直接上手将顾云烟的脑袋拧下来。

    而顾云烟呢?笑容更甚,眼中带着得意。她很喜欢这种钓鱼的游戏:不爽?有本事你就弄死我。

    眼缘这东西就是这样,房天佑与顾云烟素无交集,但两人就是互相的看不顺眼。

    房天佑忽然笑了,指着顾云烟阴声道:“咱家裤裆子里边确实少了一坨肉,怎么,顾掌柜的瞧不起我?”

    房天佑话里有话,暗将徐如意也扯了进来。

    “够了!”徐如意怒然转身,冷冷的看着房天佑:“下次说话再敢带着咱家,咱家就把你的舌头割了!”

    “属下知罪。”

    “还有你!你不算是我东厂的人,充其量只是咱家的一件工具,说话做事的时候最好想清楚,过过脑子,不然。。。顾掌柜这样一个美人,若是变了尸鬼,岂不可惜?”

    “云烟知错。”

    忽然间,远处烟尘飘荡,马蹄声滚滚而来,几人循声望去,只见大约百骑人马,一身杂乱服饰,但都裹着麻布头巾,手里马鞭扬起落下,嘴里怪叫连连,耀目的日光下,竟硬是造出了一种百鬼夜行的感觉。

    “一片云,他怎么来了。”顾云烟喃喃道,脸色甚是难看。

第二百三十章 云从龙 上

    徐如意手下的消息来源主要有两条线,一为东厂在明,一为天门在暗。

    甘州的东厂衙门被罗福来搞成这副样子,自然是指望不上的。好在陕西布政司的天门堂口还算得力,之前在暗中给徐如意送上了一些重要的情报。

    丝路马贼之王一片云,营寨不知所在,膝下无子,却收养了三个义子,取名蝎子、绿刺、狐狼。

    麾下号称铁骑三万,但实际上据暗中观察统计,当不超五千之数,也说不上什么铁骑,只是一群不怕死的亡命徒。

    可即便如此,在西域这种建国三十六,小城百单八的地方,已经算是相当强大的势力,便是攻下几城,封王建国也不在话下,但或许此人并无如此野望,几十年来一直还是坐着马贼这份毫无前途可言的“事业”。

    能为而不为,能取而不取。徐如意觉得这所谓的马贼之王或许只是一个敢打敢杀,性情或豪迈或嗜血的莽汉。由性及相,这一片云或许也该是一副狮鼻阔口,方面獠牙,浑身黑毛的熊瞎子模样。可见了真人,才知道,自己错的太离谱。

    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一袭金丝薄衫,腰间一环玉带上坠着一块龙凤珮。头上也缠着白巾,但肤色不像寻常西域人那样泛黑,而是一种不太健康的苍白。颌下留着几缕稀疏的胡须,眉眼倒也寻常,只是两片柳叶薄唇让整个人显得刻薄异常。

    “这人真是个没脑子的马贼?”

    从一片云翻身下马,到走进客栈大门这短短二十三步的距离,徐如意产生了如此的疑惑。

    “咳咳。”一片云空拳立于嘴边咳了几声,随后看向迎上前来的顾云烟招呼道:“顾掌柜的,好久不见了。”

    “是好久不见了。老伯今日如何有心亲自来我这破店,还带了这么多弟兄。不会是。。。想砸奴家的买卖吧?”

    “老交情了,怎会如此。这客栈中有多少人,都赶出去,老夫这一干兄弟恐怕要在顾掌柜的快活林叨扰几日。”一片云抬手半举,身后自有一英挺青年将一小红木方盒放在了一片云的手上。

    “前几日闲来无事,小二带人洗了琵琶国的国库,拿了这么个冠子。卖相不错,应该能值些银子,顾掌柜的瞧瞧?”

    顾云烟犹豫了一下,偷眼瞥了身侧徐如意一眼,为难道:“老伯,不是奴家不给面子,只是我这快活林已经提前被人包下来了,对方。。。也是出了大价钱的。”

    “这样啊。”一片云儒雅的点头笑笑,很是理解的开口:“开门做生意,老夫来晚一步,也怨不得顾掌柜。但老夫与孩子们确实有大事要办,需要借顾掌柜的地方用一用,顾掌柜的可否将那几位贵客请下来,让老夫与他单独谈谈?”

    一片云如此说着,但目光却一直看着徐如意三人,他从之前顾云烟的神情中便看出,这所谓的贵客便是徐如意一行,同时,顾云烟对这几人似乎有些。。。畏惧?

    “一片云?”

    “在这片黄沙地上,大家一般称呼我为老伯。”一片云淡然拱手回道:“阁下是不是也将自己的名字报上来?也让老夫认认门路。”

    “称呼这东西可不能乱叫,老伯?只怕你担当不起。”徐如意微微一笑。

    “少年人好狂的性子,心火难压,非是寿长之像。”

    “倚老卖老,你以为你就活得长了?”

    “找死!”方才递上包裹的青年怒喝一声,身形跃在空中,一式猛虎推山,打向徐如意的头顶。

    “狗胆包天!”房天佑上前一步,屈指成爪,目标却是这青年的下阴要害。这就是战斗阅历的差距。以上凌下固然威力无穷,但人在半空,避无可避,却是致命的要害。

    “嘭!”

    一声爆响,房天佑当先抓在了青年的裆下,脸上笑容微现,却陡然阴沉:“雕虫小技!”

    手上力道再加三成,另一手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穿过青年的双拳,就在一线之间,先一步抓在了他的胸口。

    “给我死!”借势用力,如太极轮转,将青年在手上舞了一个回还,轰然掼在青砖地面。

    “噗嗤!”

    如一个碎西瓜,红的白的,硬的软的四下溅射,身子还有微微的抽搐,当下鲜血冉冉流出,命。。。已经没了。

    “穿个铁护裆,倒是个好心计。”房天佑不屑的哼笑一声:“下辈子再用这招,记得换成精钢的。”

    “老伯,你。。。这是什么意思?”顾云烟脸色阴沉。

    “没什么意思,这不是我的人。”老伯回了一句,旋又叹道:“记住了,人不可貌相。长得丑的未必没本事,长得好的也未必便办得了事。记住了吗?”

    “孩儿记住了。”身后的护卫中不知是谁回了一声。

    “嗯。”老伯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温和的看了徐如意一眼,随后目光一凝,似乎想起了什么,但又有些犹豫的样子,沉吟片刻,抬手示意顾云烟:“顾掌柜的,可否借一步说话?”

    “看出来就看出来了,有什么话,上楼来说吧,咱。。。我亲自回你。顾掌柜的一起。”徐如意一指顾云烟,背过手,向着楼梯行去。

    房天佑和化鹏飞一左一右,守在楼梯口,垂手而立,冷冷的扫视堂中众人。

    “是他?”

    “再高。”

    “哦。”

    一片云与顾云烟几个无声的眼神传递,心下有了数,随后眉头皱起。粗略的知道些京城东厂的消息,再加上眼前三人的态势,举手投足的阴柔气度,以及如今甘州城中的局势,一片云推断眼前三人或是东厂的大人物,可没想到竟是东厂的厂公亲至。

    “这位老伯?”房天佑神色嘲讽的看着一片云:“我家主人耐心不好,不愿等人,还请快走几步?”

    “好,这就来。”一片云拱手笑了笑,转头吩咐:“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个时辰零两刻钟,若我没有露面,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是!”马贼们齐声厉喝。

第二百三十一章 云从龙 下

    徐如意与一片云先对而坐,桌上无菜、无酒,只有两个粗瓷的茶杯空放着。原本的茶壶如今拎在顾云烟的手中。

    “还是用老夫的茶吧,喝着习惯。”

    “不喝酒了?”

    “厂公当面,不敢放肆。”

    “拿来吧。”

    顾云烟伸手从一片云的手上接过一个拳头大小的小铜壶,拎在眼前看了看:“有钱镶这猫眼儿何不换个金壶,白瞎了里边儿的好茶。”

    一片云笑了笑,知道顾云烟还在为之前一片云的手下冒然动手而发脾气,所以也不在意。

    顾云烟哼了一声,转身出门,过不片刻,再回来时,却见屋中还是一般光景,两人还是那么淡然的对望。

    也没什么优雅的姿态,随意的将两人面前的茶盏满上,顾云烟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在一旁坐下,拎着那把茶壶,站在一旁,显然是要临时客串一下茶娘的角色了。

    茶气氤氲芬芳,从杯盏中满溢而出,四下蔓延,整个小屋似乎都染上了一层茶绿。

    一片云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根银针,在茶碗中点了一下,等候片刻,方又收起,笑道:“孩儿们孝敬的,老夫并不懂茶,但犹记得他们提过,好像这茶还不错,颇费了一番功夫。”

    “青龙卧雪,繁星万点。皇上也不曾品过的东西,你这马贼头子倒拿出来了,还真是本事不小。”徐如意端起茶杯,品了一口,皱起眉头:“可惜了,腥气太重。”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凡事过犹不及,残缺未尝不是一种完满。”一片云的身上全然看不到一丝匪气,更多的,还是一个老者的睿智:“皇上虽然没有尝过这茶,但公公似乎是尝过了?”

    “呵。”徐如意笑而不答,转头向着窗外的方向看了看,沉吟道:“这快活林还在龙门关内,离着甘州城也算不得太远。官匪不两立,料想吴克敌的胆子再大,也不敢放三千马匪入关。咱家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进来的?”

    “长城万里长,但总有尽头。龙门关也是一样,费些力气,总能绕过来的。”

    “若真像你说的,那这边关修不修的还有什么用处。”徐如意嗤笑一声,显然是不信的,但在这个问题上,显然也没有深究的意思。

    大漠上的马匪不该进关,可现在已经进来了,那手段就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目的。想找女人快活,中原的女人多,西域的女人也不少,或许还不用花钱。如果不是女人。。。

    “三千马匪,你觉得便能吞下咱家的三千黑心卫?”徐如意玩味的看着一片云:“若你做到了,那咱家也脱了这身黑皮,认你当老伯如何?”

    “公公说笑了,官匪不两立,再多的马匪也不可能在这个世道站在官兵的面前,更何况是公公手下的精锐。”

    “哦?那你此来。。。”

    一片云摇了摇头,没有答话,而是微微仰头看向一旁的顾云烟:“你决定了?”

    “决定什么?”顾云烟不解道。

    “不必相瞒,老夫不会害你。你有龙凤之心,初见你时,老夫便知,甘州这地方留不下你,只是想不到你这么快便要走。”

    “我们很熟?”

    “一般。”

    “那就不要装作很热络的样子。”顾云烟翻了个白眼儿,对于一片云突然表现出的关心,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片云深深地看了顾云烟一眼,叹了一声,又看向徐如意:“老夫收到齐国忠飞鸽传书,要在甘州这地方将东厂的势力连根拔起。”

    “就凭你?”

    “还有吴克忠龙门关五万铁骑、塞外黄鱼部落胡车儿手下三万引弓,老夫手下这些孩子们不过只是这场大戏的一个引子罢了。”

    “胆子不小。”徐如意面上云淡风轻,心下却已是亡魂大冒。

    人贵有自知之明。徐如意对自己亲自创立的黑心卫信心十足,根源无非就是自己花大“价钱”从系统中买来的那套魅影神功,

    《天下第一》中天下第一富商万三千的贴身护卫--湘西四鬼的成名武学,四人通力,横行江湖少有敌手。

    参考朱无视组建天罡三十六煞,徐如意以这套武学组建了黑心卫,徐如意自信,便是正面对上万马千军,以步对骑,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可对上近十万战骑,孤立无援之下,若还说有什么胜算,那可就是痴人说梦了。

    “吴克敌有胆敢放鞑子入关?”

    “若最后鞑子都死了,那吴克敌只有功,没有过。”

    “原来如此,关门打狗啊。”徐如意略一思索,前因后果便已明了。

    阴谋阳谋无所谓高明粗浅,好用的便是良策。

    放胡车儿手下的鞑子入关,随后从后掩杀,引黑心卫出城夹击,最后在甘州城下一波平推。。。

    “为什么要告诉咱家这些?”

    “官匪不两立。”一片云又重复了一遍,举杯笑道:“一片云老了,也怕了,厂公当面,一片云自然不敢隐瞒。”

    “你会怕?”

    “是人都会怕,老夫自然也不会例外。”

    徐如意端起茶杯,与一片云碰了一下,随后一饮而尽:“真话假话,咱家欠你一份人情。”

    “如果公公心下无有对策,一片云愿率麾下儿郎相助。”

    “复杂的事情往往可以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快刀乱麻,就是这个道理。”

    “荆轲刺秦前也做了完全的准备,最后却还是功亏一篑。做事多留一个后手,刘邦得了天下。破釜沉舟的事情做得多了,项羽自刎乌江。”

    “你要什么?”徐如意认真的看着一片云:“咱家做事最讲公平,各有所得才是长久之道。只要你说,咱家都办的到。”

    “公公再欠我一个人情如何?”

    “咱家不会一次欠同一个人两份人情。”徐如意摇头:“再说一个。”

    “怕还不起吗?”一片云反问道。

    “怕还不起。”徐如意摩擦着手上的翡翠扳指,低头道:“人情不比金银,尤其是咱家的人情,那可是价值连城的。”

    “那就烦请公公将来饶云烟一命吧。”

    “可以。”

二百三十二章 子债父偿

    “你亲眼所见?”

    “是。”

    “与云峥确认没有?”

    “嗯。”

    “每个男人都会受到影响?那你怎么没事?”

    “。。。。。。”南宫彩云也有些奇怪,只得摇头:“我也不知。”

    徐如意微微后仰,头枕在椅背上,双目微阖,片刻后又睁开,眼中神采莫名:“还真有这功夫?情爱。。。真是个好名字,便是拿把尚方宝剑架在咱家的脖子上,咱家也想不出更好的名字了。”

    手指在扶手上缓缓点动,一下、两下,渐渐有木屑飞起。

    南宫彩云静静的看着,月光透过窗扇的缝隙,洒在两人如玉的面庞,明暗交错间,勾勒出一幅明丽阴暗的画卷。

    静静地,静静地,某一个瞬间,手指落下,寸许厚的扶手洞穿,冰冷的声音响起:“房天佑。。。进来见我。”

    这声音并不嘹亮,很轻,很柔,南宫彩云听到了,在快活林外暗中监看着马匪营地的房天佑也听到了,仿佛耳边的呢喃,似无,实有,是为九天十地,传音搜魂。

    “督主召唤,少陪了。”房天佑歉意地拱了拱手,低声道。

    “放心,这里我一个人看着就是。”化鹏飞点头回道。

    房天佑转身向着快活林方向大步而去。

    快活林的大堂中,椅子早早地被架在桌上,顾云烟双手叉腰,对着堂中忙碌的猪头狗腿们摆着架子训斥着,见房天佑进门,顾云烟挑了下眉毛,下意识的想刺几句,但想起早先的警告,最后却只冷哼一声,又继续着自己老板的威风:“都好好干,麻利点儿,长点儿眼,不然以后老娘怎么带你们发大财?”

    房天佑瞥了一眼,不屑的转身上楼。

    “督主,您找我?”

    “你入我东厂,有两年了吧?”

    “三年零四个月。”房天佑轻声回道,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徐如意身侧侍立的几日不见的南宫彩云,猜测着与自己的联系。

    “时候不短了。”徐如意点点头,幽幽道:“你跟着咱家时间这么久,咱家的为人你也该是知道的。

    咱家做事,最讲究一个公平。当初你冒夜来咱家的东厂投奔时,咱家曾问过你想要什么,你还记得?”

    “记得,”许久不提,偶然忆起,房天佑不禁有些怅然:“夺回犬子,重振风云庄。”

    “对,就是这两个要求。”徐如意看着房天佑:“你提了要求,咱家应承了,作为交换,你舍了胯下那嘟噜肉,做了东厂的大档头。

    江湖上的恩怨情仇,咱家的东厂给你扛了,而咱家交给你做的事情,桩桩件件,你都做到了,而且做的很不错,咱家很满意。

    重振风云庄,这天下之大,除了皇上的紫禁城,其他的地方,只要你想,咱家随时都可以给你建个堂皇的庄子,比原来的大十倍、百倍也不在话下。

    至于你那个儿子。。。咱家出京的时候说过顺路要找魔刀门帮你要回来,此刻找你来,便是想说说他。”

    房天佑端正了身形,恭谨的看着徐如意,等待着问询,却没想到听到徐如意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当初你的风云庄虽然只是挂在华山门下,但听说还是很得力的,四教七派的一些事你都知道吧。”

    “互相利用而已,不过属下却是对各派都有些了解。”虽然不明白徐如意为何突然又说起了武林之事,但还是老实的回道。

    “恩。”徐如意点头:“魔刀门的无情斩,你知道多少?”

    “最接近魔刀的刀法。”房天佑的回答和化鹏飞的如出一辙:“天地君亲师,父母妻儿,挚友真爱,斩尽杀绝。”

    “你儿子在魔刀门过得不错,可不是你想的那么惨。”徐如意转动着拇指上的那个翠绿的扳指,诡异的笑道:“封玉萧唯一的弟子,魔刀门最受看重的接班人,你猜他练得是什么功夫?”

    “难。。。难道?!”房天佑豁然起身,满面骇然。

    “这些年你一直回避你儿子的消息,许多事情你都不知道,现在说说也不晚。放心,咱家得到的消息,他应该才练没多久,应该连小成都算不上,现在还来得及。”

    “督主,属下,属下。。。”房天佑神色纠结,恨不得立时请命,调兵马前去魔刀门救儿子,却又怕徐如意不允。

    “想去魔刀门?”徐如意看出了房天佑的纠结。

    “是。”

    “不是咱家不准,而是没必要。”徐如意摆摆手,随后拄着侧脸轻松道:“你儿子离你不远,就在甘州城里,想见他?找顾云烟要匹好马,明早就能见着。”

    “这。。。”

    多年跟随,房天佑深知徐如意的性子,越是怂恿他人做什么,背后越是有什么不可言的深意,若是不听个明白,只怕最后性命都要不在。

    “不去?”

    “督主事重,身边离不开人手。甘州城有指挥使他们在,相信犬子不会出事。”

    “恩,确实不会出事。你那小子是个有福气的,半路上不知怎么就混到欧阳身边了,现在和她待在一起,关系还不错。诶。。。你这是干什么?咱家说什么了?你跪下作甚,快起来说话。”

    房天佑跪在地上,深深一个头磕在地上,泣声道:“犬子惹祸,属下自当担之。还请督主。。。饶他一命。”

    “看来你是想明白了。”徐如意脸色阴沉,声寒如雪,目带杀机:“你只有一个儿子,咱家也舍不得小欧阳。他生的狼心,你却想让咱家放他一条生路?”

    “求督主开恩。”

    “父债子偿,天下为老子还债的儿孙咱家还真没见过,倒是见了不少倾家荡产的父母。你说你愿意替你儿子担当,那咱家倒想问问,你想怎么个担当法?”

    “属下。。。愿意一命换一命。”房天佑挺起了胸膛,直面徐如意的无穷杀机。

    “你说的?彩云。”

    “督主。”

    “你动手吧,给咱们大档头一个痛快。”

    霜起露华浓,简单的一剑,眼中还是那般的冷漠,刺向房天佑的咽喉。

    “噗!”

    房天佑闭上了眼,感受着咽喉的寒冷,脑海中回荡着那个已经渐渐有些陌生的苍老的声音:“娘会保佑你的。”

    头顶的那个玉簪,还是昔日的光泽,母子两代的温养,不知还会不会继续流传下去。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一截舌、一只耳

    今夜有月,月在当空。

    今夜无风,风在它处。

    僻静处,一个巨大的沙丘旁,地上简单的铺着一张绒绒的毛毯。

    一片云孤单单一人坐在这张毛毯上,面前摆着四五样小菜,没有酒,但却另有两幅碗筷。他静静地坐着,好像寂寥的狼王,看着头顶的清月,等待着未曾相约的老友。

    “你就这么肯定我回来见你?”

    一个粗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一片云回过神来,笑了:“咱们的凤凰儿要走了,你这只大老雕自然也不会留。山高路远,就留我这片云彩不上不下的飘着,以后该也不会再见了,我就是赌一把。。。带酒了吧?”

    “我装了几年哑巴,你这是要装瞎子了?”沙丘顶上的人影啐了一口痰在地上,一个起落,在一片云的对面坐下,不悦道:“都是凉菜,也不说来点儿热乎的。白瞎了老子的好酒。”

    “有,怎么会没有。”一片云站起身,弯腰在沙地上扒拉几下,拎出了一个大酒坛,重重的放在毛毯上预留的空隙,揭开了盖子,一股浓郁的香气四下蔓延,惹人垂涎。

    “绍兴的酒坛?”

    “四十年的女儿红,我把酒倒了,就留着这么个坛子。”

    “四十年女儿都没嫁出去,真够倒霉的。”老吉撇嘴,把脑袋凑到坛口深深地嗅了一口,浑身三千六百个毛孔都打开了:“鲍参翅肚,鱼唇皮胶,好,好,好,好一个佛跳墙!”

    老吉连叫了三声好,随手拎起身旁两个半人高的大酒坛的其中一个,也不见如何使力,便扔了过去。

    “啪!”一片云单掌在坛上轻轻一挡,泄去万钧的力道,再一托,酒坛稳稳地落在地上:“在小云儿手底下还敢藏私活,你胆子不小啊,回头我要找她好好说道说道。”

    “我去你奶奶的,”老吉随手抓起盘中的一块酱肉扔过去。

    一片云顺势接过,也不在意手上的油腻,送到嘴边凶狠的咬下一大口,囫囵咽下,随后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沙丘下,两个老疯子笑的前仰后合,捶胸顿足。彼此的眼角,隐隐有晶莹闪过,还不及落下,便已散去。

    “你笑什么?”

    “你笑什么我就笑什么。”

    “我笑你傻。”

    “我去你奶奶的奶奶”

    “那叫祖奶奶。”

    “我用你教?”

    “哈。。。哈哈。。。咳咳,咳。”一片云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块锦帕捂在口鼻之间,手上隐隐带着些腥气。

    “身体不好还乱他娘笑,你是真想上天当云彩啊。”

    “呼~”一片云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借着身背后的绵柔掌力,将胸肺间的燥意压下,喝了一口酒,滋润一下吞了刀子般的喉咙,一片云摆了摆手,忽而叹道:“我就知道你今天一定会来见我,三十年的交情,哪能就这么放下了。”

    “三年不相见,是亲也不亲。老子是看你可怜,才来赏你一面。”

    “呵。”一片云笑了笑,抬头一碗琼浆,沥沥啦啦倒有半碗洒在了胸口。

    “慢点儿喝,这摊子装你都够用,你抢什么。”

    “真的好久不见了啊。。。”一片云唏嘘慨叹:“当初你、我、还有小狐狸,咱们三个也是这样。你总欺负我,小狐狸就不会。”

    “这时候她要在肯定会掏出帕子帮你擦干净,用不用老子也帮你擦擦?”老吉斜眼瞅着一片云,从那个四十年女儿红的坛子里捞出一大块滑溜溜黑乎乎的什么东西放在嘴里嘎吱嘎吱的嚼着。

    远处的远处,一片云的那三千个孩儿们吵嚷笑闹,一样的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还有“开大开小”间杂着骂爹骂娘的怪叫,隐隐约约被一阵微风带了过来,激起了两人心中刻意压制的悸动。

    多年不见,曾经的些许恩怨情仇,说到底,不过是对不敢面对的回忆的躲避。如今两人都已经老了,一个做了又聋又哑的人厨子,一个还是纵横大漠的马匪头子,但心冷了,静了,回头想想,其实都是一场悲伤地误会。

    “她和他娘真是一点儿也不像,”一片云说道。

    “和她那个窝囊废的爹也不像。”老吉忍不住了,突然站起身,怒视着一片云:“当初我就让你和我一起把他宰了就完了,你非要扯什么喜欢就是守护的废话,如今怎样?嗯?!死了,你高兴了?”

    一片云微微的摇头:“喜欢就是守护,不是占有,你不明白。”

    “你明白?你明白人怎么死了?”

    无言。

    良久

    一片云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来,打开,大红的蜀锦上一截猩红的舌头还有一只耳朵:“那个人终于死了。”

    “你不是说要折磨他五十年?”老吉伸手拿起那截舌头把玩起来。

    “后来我想了想,你要走了,这人直接宰了就是,可不能让你死在他前头。”

    花生米凉透了,又香又脆,这是一片云的最爱。可惜现在牙口不好,嚼不动了,只能放在嘴中含着,咂摸味道:“每年清明、重阳、还有那个日子,我便取他身上一个零碎,但偏偏不动的耳朵和舌头。你不知道,每天算着日子等死,那叫声,悦耳的很啊。”

    “总算做了件人事儿。”老吉的脸色缓和下来,重又抱着那坛佛跳墙对付了起来:“你也不用太担心。我想过,有那太监头子照拂,再加上她的灵性,在宫里出不了什么事儿。我十香肉做的不错,听说东厂的那个什么指挥使好这一口,必要时应该也能借上一把力。”

    “我就帮不上太多了。”一片云又从怀中掏出一物来,是个巴掌大的牌子,非金非木,似乎是块什么玉,红呼呼的上边刻着一个小小的八卦,四周围点缀着十六颗芝麻大的什么晶石:“有个老太监很早年间欠了我一个人情,说若有事,不论何时,只需持此物找当世权力最大的太监说话,无所不应。”

    “权力最大的那个太监?那不就是那个东厂厂公了?”老吉指了指远处的快活林。

    “也不知真假,我这么多年也一直在大漠厮混,也没用上,你可以试试。若是用不上,就当留个念想吧。”

    “这把菜刀,送你了。”

    “好。”

二百三十四章 活下去

    一夜好醉,一夜好睡。

    那个沙丘下边,痕迹已被风沙掩过,一切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三千马匪。

    一片云带着他的那三千个孩儿往着北边儿的方向走了。去的哪里,除了徐如意之外,没有别人知道。

    房天佑从沉睡中醒来时,身边没有一个人。

    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鼻子里充斥的草药苦涩的味道,稍一活动,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疼,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疼的真实,也验证了自己尚在人间的这个事实。

    桌上一个大碗,里边装了一大碗不知是什么畜生的奶水,白花花的带着一股子膻气。

    房天佑愣愣的起身,坐在床边,虚实之间,他还有些闹不清楚。

    “醒了?”

    房门被推开,瘦削而威严的身影优柔的走进:“没死,开心吗?”

    “督主。”房天佑勉力起身,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强忍着脖子上的剧痛。

    徐如意看着,没有按照套路说什么伤重就多多将养的屁话:“你没躲,没有还手,咱家很满意。往事就此揭过,你那个混账儿子咱家保了。你虽然有伤在身,但咱家还是有事要交给你办。”

    “请督主吩咐。”

    “嗯。”徐如意点点头,挥手道:“顾云烟一会儿要去甘州城一趟,你也一起,她做什么你不用管,你的任务就是好好看着你那个儿子,别让他乱搞。”

    “是。”

    “这事儿做完,你就留在云峥那边儿,顺便和他说一声,就说从今日起,甘州城大锁四门,实行宵禁,将甘州给咱家变成另一座东厂诏狱,凡是喘气儿的东西,没有咱家手令,不许进,不得出。谁若有二话,直接杀了了事。”

    “是。”

    徐如意深深地看了一眼依旧埋头在地的房天佑,随后转过身,又出了门,边走边道:“桌上的骆驼奶趁热喝,别凉了。还是那句话,好好办事,咱家这人最讲公平。”

    “谢督主不杀之恩!属下必当竭心尽力,万死不辞。”

    “哼。”徐如意走出房间,在楼梯口那里,忽然叹了一声:“还是心软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藏身龙门

    胯下马,掌中刀。朱高煦对自己的刀马功夫信心百倍。

    若有此二者在身,千军万马他也敢冲上一冲,若在引上二斤烈酒,未尝不敢一试当年赵子龙长坂坡旧事。

    可如今刀不在,马无踪,身边真正算是忠心的只有李毒一人,莫说千军万马,便是敌人只有那徐如意一人,他也不愿直面。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白白送死,没有意义。尤其对比红光满面,云淡风轻的兄长,朱高煦忽然觉得那个已经丢了脑袋的弟弟有些话或许也并非全无道理:莽夫,成不了大事。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朱高煦明白了,此时此刻,听自己那个忠厚的兄长安排,闷头跟着,或许才有生离甘州的希望。

    默默地接过马三宝递过来的一个肉馒头,朱高煦没有再想以往一般挑三拣四,甚至还很和善的点了点头。

    朱高炽很诧异的看了自己的这个弟弟一眼,挑了挑眉毛,眼中一丝难以言喻的阴霾闪过。

    两匹老马拉着这毫不起眼的马车在荒野沙地上四下游荡,整整三天,朱高炽都没有说出一个目的地,,就这么逛着。

    没有任何的补给,车上的吃食渐渐少了起来,本来带的也不多,精打细算了三天,此刻也快见了底。

    明早若还是不知何往,那几人恐怕就要找地方挖野菜了。

    还好,朱高炽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咱们去龙门关。”

    “这。。。”驾车的李毒手上的缰绳一紧,对于朱高炽的决定有些不解,但还是调转方向,向着北边行去。

    马三宝依旧还是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对于主子的决定没有任何的质疑。朱高煦欲言又止,咬了咬牙,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想问便问,你我本是一奶同胞,何须如此遮掩。”朱高炽笑着拍了拍自己朱高煦宽厚的肩膀,解释道:“甘州城大锁,又有无数东厂番子守卫,咱们进不去,也不能去。快活林有那个东厂的太监在,咱们也去不了。思来想去,也只有龙门关这一个去处,离着重阳还有一个月,饿也饿死咱们了。”

    “那吴克敌和咱们没有交情,他见了咱们会不会。。。”朱高煦闷声闷气的说道。

    “应该不会。”朱高炽笑呵呵的耸了耸肩:“他现在和东厂不对付,东厂又锁了城,恐怕这中间有了什么糟芜。将咱们抓了献给东厂也未必能得什么好,这种事他不会做。

    若是抓了咱们献给朝廷,咱们的皇帝堂兄或许会嘉奖他,但他镇守边关,咱们的父王可不会放过他,他不敢。”

    远远地绕过快活林,经过一番喝问、对峙、看守,恭请,灭口的过程之后,

    宽大的营帐中,吴克敌大步走到正中那幅广大的军机图下,转过身,将自己的头盔解下,放在案上,看着眼前的四人,笑了:“都说虎父无犬子,今日见得二位世子,方知此言不虚。”

    “吴将军客气了。”朱高炽带头起身,拱手回道:“不请自来,多有叨扰,还请不要吴将军见怪。”

    “好说。”吴克敌大手一挥,一副豪迈慷慨之气:“多的废话还是不要多说了,末将杀场出身,说话直,还请两位世子见谅。

    两位世子在京中犯了大错,被圣上押在诏狱,这事儿如今已经传遍天下,不知两位世子如何又来到了我龙门关?”

    “呵,将军何必明知故问,将军既然知道孤兄弟几人遭人陷害,入了诏狱,又怎会不知道之前京中大乱,我们又逃了出来。”

    说到这里,朱高炽冲着北平的方向拱了拱手,又道:“父王已经派大军出塞,绕路来此接应,相信不日便至。孤兄弟来此,不过是想在将军这里暂住一段时日,还请吴将军行个方便。”

    “燕王爷出兵了?”吴克敌双目微眯,看着朱高炽,思索着这话中真假几分。

    燕王与吴克敌素无交情,若是朱高炽以情分地位相迫,吴克敌根本不尿他这壶,可若说有大军前来接应,这里边的味道可就变了。

    燕王兵势威震天下,不臣之心路人皆知。造反已是定局,可谓路人皆知。

    以一城一地而战天下,说实话,吴克敌并不看好。但一城一地绕道塞外来打他这龙门关。。。丧子绝户的深仇大恨之下,吴克敌真没多少信心能抗的下来。

    斟酌半晌,吴克敌不得不承认,他还真是不敢动这两个刺猬,最好的应对,似乎就是暂时扣下来,以不变应万变。

    至于燕王兵马来时,他交人还是不交。。。反正也不急于一时,一月后的大事才是重中之重。

    心里做了决定,吴克敌紧绷的面皮舒缓下来,刻意摆出一副慈祥的模样笑道:“燕王久镇北平,威震漠北,百战百胜,也是我沙场男儿,末将一向敬仰,只恨无缘一面。

    皇上猜忌,末将常为燕王不平,奈何位卑言轻,不敢进言直谏。如今有此机会能为王爷略尽绵薄之力,乃是末将前世修来的福分,哪里会有他言。二位世子只管放心住下,末将以项上人头担保,在这龙门大营,绝无人能对两位世子不利。”

    “如此,孤先行谢过将军款待。”

    “不必如此,折煞末将了。”吴克敌起身还礼:“二位世子少待,末将下去安排,今夜大排延宴,款待两位世子。”

    眼见吴克敌走出大帐,沉默的朱高煦看着自己的兄长,疑惑道:“父王会来?”

    “不会。”

    “那等到重阳。。。”

    “那不是你我要考虑的事情。”朱高炽忽然笑了,肥腻的胖脸上带着一种别样的狡黠:“孤刚刚又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父王如今只有你我两个儿子,吴克敌不敢动我们,道衍大师虽然受父王敬重,但他也没胆子让咱们都死在这儿。咱们活到重阳佳节,到时候。。。头疼的便该是道衍大师了。”

    李毒在朱高煦身旁默默地看着朱高炽的谋算,心下没由来的一叹:“或许自己看走了眼吧。。。”

第二百四十六章 看守

    这是一间真正意义上的石屋,坐落于甘州东厂衙门柴房左近。

    石质的结构,如今门窗也用青石封上,只在原本窗口的位置留下一个人头大小的空洞,用来往里送餐。

    人在这样一个环境下不出半月便会因绝望的孤寂而疯狂,但好在门口还有一个看守寸步不离。这个看守的名字,叫房天佑,而这间特别的囚室中所关押的,是他在此世唯一的血脉,房俊。

    “若我出去,我一定会杀了你!”

    “我是你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住你的命。”

    “懦夫!”

    “想吃点儿什么?爹给你安排。”

    每一次房俊的咒骂也好,质问也罢,房天佑都会给予回应,不分昼夜。

    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父子重逢的场面,但真正见面了,却是一番激烈的拳脚后的囚禁。房天佑很无奈,却不得不为之,因为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儿子变了,百变的面孔下难藏内心的疯狂,对自己这个生身之父都敢下死手,若不是提前叫了苟小云和东方寒,想毫发无伤的生擒这孩子,当真也不是一件易事。

    中午前后,番子端着餐盘送来简单而精致的饭菜,顺便将门口房天佑的净桶收拾走。与之一同前来的还有云峥。

    “你最好立刻放我出去,不然我不会放过你们!我师父也不会放过你们!”

    不屑的看着那个洞口处阴狠扭曲的面容,云峥冷冷的哼笑一声,没有理睬:“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心性还是不足。”

    “让指挥使见笑了。”房天佑拱了拱手,叹道。

    “无事。”云峥挥了挥手,笑道:“刚送那个顾云烟出城,城门口一大群贱人吵嚷着要入城。咱家心里烦闷,便来你这儿躲个清净。”

    重阳互市将至,中原客商四方云集,大车小辆的载着各色货品来到甘州城下,却被拒之城外,自然不甘,咒骂吵闹过后,有那背景深厚的竟试着做云梯爬墙,被守城的东厂番子们杀了一批之后,倒是再没有如此激烈行径了。

    甘州城内外在刀兵的强势镇压下勉强算是有了一个不算平静的稳定,可内外的不满只会积累,不会消散。

    三千黑心卫不少,但只要有一个振臂一呼的,潮涌之下,覆舟难免。因着徐如意下令锁城,云峥只有无条件的执行,上下的压力,让云峥有些难受。

    而人在艰难的时候,身边若是有个同样困苦的朋友在旁,感觉会轻松很多。

    “杀!”

    “一个不留!”

    “弟兄们!拼了!”

    隐隐的喊杀声传来,云峥笑着解释道:“顾云烟走前出示了督主的手令,要扫平锦衣卫,咱家便让小夜和细枝领人动手了。这该是他们那边的动静。”

    “哦。”房天佑点点头,旋又有些愁容:“督主那边似乎在布一张大网,远至龙门关,近到甘州城,各方势力似乎都牵涉其中,只怕最后死伤不小。”

    “杀人,救天下。”云峥又提起徐如意的名言来:“杀得人多了这天下才救得起来,咱们只管做事便是。”

    “就怕最后皇上那边不好交代。毕竟这天下虽然是皇上的,但也是那些朝堂士大夫的。”

    “督主总会有安排的。”云峥老神在在,对房天佑的忧虑并无担心。

    话说到这里,那边脚步声响,夜雨泽一身血色,周身杀气仍未散去,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咱东厂的罗福来无能,锦衣卫的毕天火也没好到哪去,之前看着还有些架势,谁想一动了真格的就变成草包一个,功夫软绵绵的不成样子,还留着鼻涕,简直就是个病秧子,也不知是怎么搞的。”

    “顾云烟今日出城前好像见了他一面?或许根子在这儿。”云峥给了一个无法验证的猜测,又问道:“都处理完了?”

    “大局已定,细枝在收尾。我倒是在他府上密室中发现点儿东西。”夜雨泽神色古怪,示意两人凑过来,低低的声音道:“还记得小姐之前说的那个楼兰公主的事吧?”

    “月玲珑?怎么了?”云峥不解道。

    “之前那伙子黑衣人。。。”夜雨泽指了指城外树林的方向:“就是锦衣卫的人手。”

    “目的呢?”

    “楼兰秘宝,还真被小姐猜中了,根据锦衣卫多年来暗中搜集的线索,似乎真有这么个东西。”

    “在哪?”

    “那就不知道了。毕天火还没查出来,便被我送下去了。”夜雨泽摊摊手:“不过这事情不难想,这东西没有便罢,只要有,那知道下落的人无外乎就是那位公主殿下。反正她们现在就在咱们东厂,要不咱们找她们聊聊?”

    所谓的聊聊,夜雨泽的意思自然不会是什么温和的询问,这也不是东厂一贯的风格。

    云峥斟酌片刻,摇头道:“算了,那小娘皮身边的两个侍卫不是易与之辈,咱们得防着最后鸡飞蛋打,再说她与小欧阳关系不错,咱家也得给些关照。嗯。。。反正他们飞不了,先放着吧,回头自有督主定夺。”

    “哦,对了,城里边怨气颇重,各坊巷间开始隐隐有些骚动。。。”

    晃晃悠悠的,时间来到了下午,各处情报汇总,加以三人勉力的分析,定夺,正事算是告一段落。

    云峥和夜雨泽喝了一肚子的茶水,腹中有些鼓涨,便也就顺势起身。

    云峥走的干脆,倒是夜雨泽看着洞口那张与房天佑颇为相似的面庞,安慰了一声:“别想太多,小孩子不懂事,等他明白了,自然会体谅你的。”

    说到这里,夜雨泽又看向房俊:“小子,你现在还活着,具体原因我不知道,但肯定与你爹脖子上的伤有关,你可别不知好歹。你口中所说的什么师傅,魔刀门,切,等咱爷们忙完这一段,倒出功夫来,自会上去讨教。

    听我一句劝,我们看你爹面子上不与你一般见识,可若有一日见了督主你还是这副尿性。。。恐怕你爹也保不住你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虎入龙门

    提笔落墨,硕大的宣纸在窗前的书案上铺展开。

    马匪、黑心卫、蒙古人、龙门铁骑。

    缓缓在正中写下四方势力,徐如意停顿片刻,又在下边一行写下几个人名:一片云、齐国忠、吴克敌、胡车儿。

    最后的最后,又在顶端写下重阳二字,徐如意将狼毫搁置在笔架山上,垂目看着这宣纸上的一个个节点,陷入了沉思。

    这是想当初老张偶然和他提起的朱元璋的一个习惯,他觉得不错,便学了过来。

    秋风送爽,大漠的天气终于也凉爽了起来,等到重阳的时候估计更是个好时候。青天白日之下,徐如意觉得一切明里暗中的鱼龙都已浮出水面,而自己的局也已布了个大概齐,是时候从头推想一遍,查疑补缺。

    凡事以正和,以奇胜。老祖宗早有言明。

    如果自己没有算错,那胡车儿与齐国忠、吴克敌该是站在一处的。也就是说,在将至的那场大战之中,抛开计谋的变数,东厂所要面对的至少也是近十万兵马。哪怕他们心不齐,那也是十万之重。

    而自己这边,算上不知根底的一片云的那些马匪,再加上黑心卫,最多也只有不到一万。甘州城虽城坚池深,但人数相差太大,若对方下了狠手,自己这点儿东西实在算不得什么,而化鹏飞那里留下的那招后手,实在有些不可控。

    以正和的可能实在太低,徐如意不得不往以奇胜上谋算。

    沙场血战,两军对垒,一攻一守之下,有什么奇谋可用?

    思辰良久,徐如意看着南宫彩云:“若我命你去杀吴克敌,你有几成把握?”

    “何时?何地?”

    “重阳之前动手,龙门大营之中。亦或重阳佳节,乱军之中。”

    “暗中刺杀,我有三成把握。我没上过战场,无法估算。”南宫彩云回道。

    “三成,太少了。”徐如意皱眉,却也明白南宫彩云给出的这个数字恐怕已经是将自己的生命刨除在外的结果,若自己亲自前往,胜算恐怕也不过五成。

    顾云烟从大开的房门走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两人的对答。犹豫了一下,顾云烟轻声道:“公公可是想取吴克敌的性命?”

    “怎么你有办法?”

    顾云烟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吴克敌和胡车儿他们虽然也是我的药人,但上个月我已经给他们送过粮食,所以短时间内我对他们也无可奈何。不过。。。云烟先前说过,龙门大营之中,可不止吴克敌一个药人。。。”

    创业容易守成难,人性总是贪婪自私的。人越多,利益越大,硕鼠也就越多。

    龙门关的铁骑排成一排,挥刀冲杀自然是无往而不利,但寻常日子里,说是一个筛子也不为过。

    “去安排一下吧。”徐如意挥手道。

    “是。”

    “等等。”徐如意又喊住顾云烟:“之前让你去查的那几个人的下落。。。可有消息?”

    “回公公的话。”顾云烟面露难色:“只有一些线索和猜测,具体的下落,却是没有。”

    “说。有什么说什么。”

    “是。”顾云烟点头回道:“十日前甘州城中确实进了一个体型肥硕,气质雍容的胖子,带着一个随从,两人进城不久便租下一处民居,似乎打算常住。只是一夜过去,两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该是有人接应。

    奴家觉得这两人便是公公口中所说的朱高炽主仆,便让人继续打探,在毕天火那里也这事儿提了,可到的今日,依然毫无消息。只有人隐约提过,好像已经出了城。”

    “出了城?甘州这地方,出了城的除非来你这快活林,不然还能去哪?”徐如意心中疑惑,又问道:“只看到朱高炽了?道衍那秃驴和朱高煦他们呢?”

    “毫无消息。”顾云烟见徐如意面色难看,赶忙又道:“不过,奴家猜测,既然他们没来快活林,那其实无非就是两个去处。”

    “哪两个去处?”

    顾云烟竖起两根手指比划道:“其一,这万里瀚海,他们若是运气好,找出一处水源藏住,吃些蝎子蚂蚁什么的,一两个月的倒也死不了,那可就真是无处找寻了。至于第二个去处。。。”

    “龙门关。”徐如意突然也明白了过来,哈哈大笑:“去好好安排一下,说不得,咱家得亲自往龙门关那里混上一阵子了。”

    一日的操演过后,卸下身上的甲胄,和手下的几个亲近的兄弟们打了几桶水,冲了个透亮,李百户才舒坦的长出一口气,来到桌边,准备享用龙门关三日一见的油水饭。

    说实在的,太祖特令,边镇守军不在屯田之列,无形中让他们上上下下失了好大的油水,好在吴克敌对手下关照,虽然饷银还是塞牙缝的那么一点点,但伙食上却从来不糊弄,饭菜量足,每三天还能见点儿荤腥油水,也就是军中常说的油水饭。

    今天的吃食里就有一片咸的发齁的腌肉,不提味道,反正咬一口倒是下饭的很。

    李百户拿起大海碗,也不落座,往地上一蹲,便大口的扒拉起来,呼哧呼哧,米饭粒子横飞,不一刻便开始了他的舔碗大计。

    “头儿,顾掌柜的来了。”一个小兵走上前低声道。

    “顾云烟?她怎么来了?就她自己?”

    “还带了两个人。”小兵回道:“看那架势似乎来头不小。”

    “走吧,去看看。”李百户站起身来往营外而去。

    营外木栏旁的一处阴影中,顾云烟一边向里边张望,一边侧头向徐如意和南宫彩云嘱咐道:“一会儿出来的李百户是专司守关的,与另一营的张百户一月一轮。这一月按说是张百户那边当值,但反正公公是想进龙门关办事,而不是出关,所以奴家觉得,还是找这李百户好些,那张百户有些太贪。

    等进了营中,奴家自会嘱咐那李百户单独安排,只是日常安排上,奴家也无能为力,公公恐怕要受些苦头。”

    “做好你的事,其他的与你无关。”帷帽下,声音透着一丝寒意。

第二百四十八章 六识沉沦

    “不出关?那他们来干什么?”

    “不出关就不能来了?”

    “还是说明白的好。”李百户回头打量了一下不远处的那两个黑衣皂靴,黑纱蒙面的神秘人,又转过头来:“顾掌柜的,最近风头不对,前两天来了几个人,将军把人带进去之后回头就把守门的两个兄弟给灭了口。我这脖子也不比别人沉多少,可不敢乱担事儿。

    你要是想送他们出关,我和老张今晚就给你办了。可你要往营中藏人。。。也。。。也。。。还是不好办啊。。。”

    眼珠子死死地盯着顾云烟手上的那两块黄疙瘩,李百户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目光移到别处。

    “姓李的,老娘平时可没少关照你,这种时候用得着你了你给我来这一套,不怕我翻脸?”顾云烟妙目微眯,似乎动了怒。

    “哎呦姑奶奶,你可真是为难我了。”虎背熊腰地汉子在顾云烟面前连连拱手告饶,可还是不敢松口:“真不行啊,人在营中饭食什么的还好说,他们两个看样子吃的也不多,我们弟兄几个匀一口也就出来了。可人是活的,他们要是乱闯乱逛的被旁人看着了,这可是军中大忌,七令十三斩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啊。”

    “别和我扯那些个没用的!真要按规矩来,这龙门大营上下全杀了都每一个敢喊冤枉的。我就问你一句,你应是不应?”

    几息之后,没听到满意的回答,顾云烟忽然笑了,素手轻抬,抚上李百户的胸膛,温柔的好像一阵清风:“这么说,你是不应了?”

    李百户神色变幻,咬了咬牙,最后低声道:“顾掌柜的,咱们也是老交情,你交个底儿,姓李的也知道怎么办事儿。”

    顾云烟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好,我就和你说个明白。这两个人是奉了皇命来的,想到龙门大营查点儿东西,所以。。。你明白了?”

    “奉了皇命?”李百户一愣:“那直接找将军。。。”

    “猪头!”顾云烟大力的一拍李百户的脑袋,骂道:“吴克敌周围每天多少眼睛盯着,送他身边还查个屁啊。这事儿只能是暗中查。你放心,他们身上都是有金牌的,真要是出了事,吴克敌面前他们自然能证明自己的身份,牵累不到你的。”

    “这样啊。。。”

    见李百户心思动摇,顾云烟拉开他胸前的衣襟,将手中的两锭金元宝塞了进去,笑道:“他们出事不用你管,你要是出了事带着这些钱来我快活林我自然保你,你还怕什么?是不是个男人了?”

    不远处,两人的低低的交谈徐如意的耳中,和响雷也没什么区别。

    在听到李百户提起四个陌生访客的时候,他笑了,这个时候能进龙门大营,还让吴克敌拉下脸皮灭口的,朱棣那两个儿子自然不会有其他人。虽然道衍的下落依旧不明,殊为可惜,但有这两头肥羊在,不愁那三角眼的和尚不上钩。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在这大营中找出自己的目标,锁定他们,然后在对的时候,把他们的脑袋摘下来。

    大概一刻钟后,顾云烟与李百户又商量了一些细节,便冲着这边点点头,潇洒的离去。

    李百户小意的凑上前来,犹豫了一下,抱着不能得罪的心思,拱手笑道:“两位。。。天官。皇上的差事小人不敢多问,顾掌柜的将你们送来了,那小人自然要帮忙。你们跟我来就是。”

    李百户又挥手招来几个可靠的手下,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将徐如意和南宫彩云围在中间小心护送,也不知怎么选的路线,七拐八绕的愣是避开了所有的岗哨,将两人引到了一处不大的帐篷之中才让兄弟们散去:“两位天官,这帐子是小人自己住的,周围几个帐子住的也都是自己人,一会儿小人给他们打个招呼,不会影响两位天官休息的。”

    “放心,我们有分寸,不会牵累到你。”徐如意手在桌上擦了一下,油腻腻的触感令他很是嫌恶。

    “天官见谅,小人粗鄙,难免有些埋汰。”

    “无妨。”徐如意转过头来,又道:“我们两个不是什么天官,也给不了你什么,你没必要巴结。就当我们不存在就是了。饭菜什么的也不用送来,我们自有解决的办法。”

    “哦,好好。那。。。两位天。。。上差早些休息,小人便不打扰了?”

    “去吧去吧。”徐如意摆了摆手。

    一头狼想要在羊群中隐藏,最好的办法就是披上一张羊皮。徐如意与南宫彩云此刻要做的就是披上这张羊皮。

    阴柔的气质与绝美的容颜,从形象上来说,徐如意和南宫彩云与这军伍之地实在格格不入。简单的出入行走都会引来他人的注目,打探情报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这是一种别样的困境,与之相对的,自然也就有特别的破解。

    一身的功力汇聚于顶,脏兮兮的被褥被撇在地上,徐如意以一个五心朝天的姿势盘坐在只剩一张木板的床榻上。

    六识全开,方圆五里的虫鸣蚁走都不能逃过他的耳目。

    五里,并不能涵盖这整个龙门大营,可这段距离好巧不巧的恰恰将吴克敌的中军大帐也括了进来。

    声音很杂乱,心思纷飞,想从这其中找到自己所要听到的讯息很难。好在时间充裕,一天不行便是两天,三天,总有找到的时候。

    龙门关外,天眼天耳所不可及之地,道衍看着面前心思细腻的苍莽头领,看着他一身大汗的从欲望中逃离出来,凶恶而平和的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与惊讶。伸出一根手指在那粘稠的粉末上点了一点,放在口中。

    双眼之中陡然激射出骇人的光彩:“波旬之花,原来还有传世!”

    “大。。。大师,也识得此。。。啊。。等妙物?”胡车儿浑身战栗的站起身,迷醉的笑道。

    “花开两色,一色谓之佛,一色谓之魔。施主,你沉沦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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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7530/ 第一时间欣赏厂公为王最新章节! 作者:徐猫儿所写的《厂公为王》为转载作品,厂公为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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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公为王介绍:
怅怅莫怪少年时,百丈游丝易惹牵。
何岁逢春不惆怅?何处逢情不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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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群:567629495(东厂)厂公为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厂公为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厂公为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