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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猫儿     厂公为王txt下载     厂公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零八章 魅惑

    清粥一股,小菜及碟,菜色很清淡也很简单。

    清晨,围坐在一张不大的八仙桌旁,云峥、苟小云、夜雨泽三人端着粥碗,就着小菜,享受着早餐时分的宁静。

    功夫不大,屋外门廊里脚步声音响起,脚步声两轻一重,很明显来自于三个人。片刻之后,迈过门槛,走进屋子的却只有两个人,走在前边的是东方寒,而后边的则是罗福来。还有一个人的身影停在门后,却没有出现,但凭几人的耳力自然能从气息中够听出,这没有出现的身影是一个女人。

    没等三人发问,东方寒当先开口言道:“玉生烟,甘州有名的花魁。”

    花魁,说的好听,其实不过就是一个身价高些的妓女。在座的三人有些不解,不明白为何要带一个妓女来此。

    “指挥使,司主,档头。”罗福来跪在地上,轻声解释道:“这玉生烟是胡尘坊的花魁。。。”

    “那又如何?”云峥皱眉道。

    “还是我来说吧。”东方寒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碗筷:“这女人是昨晚的事情的引子。说来也是他的一片孝心。”东方寒指着地上罗福来冲夜雨泽道:“本来他想着把这女人招来给你寻个乐子,便派了手下的孩儿拿着银子去谈,结果却没想到被那女人的护花使者给收拾了,也才有了后边的事情。”

    顿了一顿,东方寒又道:“这女人有些古怪,我觉得大伙儿有必要见上一面。”

    “古怪?”

    东方寒的话勾起了几人的好奇心,夜雨泽挑眉笑道:“京里边儿什么样的美人儿咱们没见过?你这冷脸儿的能说出一声古怪,那咱们可真是要见上一见了。”

    “你先下去吧。”东方寒冲罗福来挥手道:“指挥使大人说了要一千颗脑袋,昨晚上的不算,今天你的任务可是不清。京里带来的人手如今就驻扎在城外,昨晚我已经跟他们打好了招呼,你一会儿拿着令牌找柳细枝说话就是。”东方寒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黑铁令牌扔在地上。

    “这。。。”罗福来脸上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咬牙应道:“属下领命。”双膝连捣几下,伸手捡起地上的令牌,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告退。

    待罗福来离去,云峥冲着东方寒点点头,东方寒冲着门外扬声道:“进来吧。”

    “是。”轻柔的声音响起,随后一个娇弱的身影走了进来。

    在几人身前站定,双手合十,冲着四人施了一个佛礼,随后便不再动作,双手自然的垂在身侧,就那么平静而又淡然的看着几人。

    在座的四人中,云峥、苟小云还有东方寒对女人都不敢兴趣,可最起码的对美丑的辨别还是有的,这女人。。。怎么说呢,好像。。。也没那么好看?

    当然,决不能说她丑,只能说是中上之姿而已。

    如此一个平常之人,竟能闯下如此名头,实在令人有些匪夷所思,这也是为什么东方寒将她带了回来,而不是让她与胡尘坊在昨夜一同化为灰烬。

    三人将目光又转向夜雨泽,等待着行家给出一个中肯的评价。

    身负“行家”之名的夜雨泽皱着眉头打量着眼前所谓的甘州城花魁,一双细目由上而下,看的很细,很慢,似乎想将她的身子都看穿。

    良久,

    夜雨泽疑声道:“你是个出家人?”

    “算是。”

    “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什么叫算是?”

    “身居红尘,心存净土。”

    “故弄玄虚。”夜雨泽嗤笑一声。

    云峥开口问道:“怎么样,看出什么来了?”

    夜雨泽没有回答,而是又看向东方寒:“之前你说什么来着?这就是甘州城的花魁?你确定?”

    “恩,花魁。甘州第一的花魁。”东方寒点头肯定,回忆道:“昨晚你们把一楼清了,随后我带着孩儿们往二楼杀去,那场面简直难以想象,所有的男人,不论身份高低,好像都变成了傀儡一般,悍不畏死,舍了性命也要阻拦我们上三楼。我原本以为三楼是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结果。。。”东方寒一指玉生烟:“三楼就只有这么一个女人。”

    “悍不畏死?那帮嫖客?”苟小云一张狗脸聚成一团,好像个癞皮狗一般。

    “裤子都没提,某一刻,就突然好像失了神志一般。”

    “邪术?或者是什么药物?”云峥猜测道。

    “应该不是。”东方寒摇头:“不管是邪术还是药物,为何咱们东厂的人没事?那妓院里的女人也没事,只有男人中了招。”

    “我倒是好像知道一点儿。”夜雨泽沉默半晌,沉吟开口:“当年受督主器重,曾入武库一趟。在哪里边儿,我曾偶然间看到一本功法,里边儿有种描述倒是和这情况有些类似。”

    “哦?说说?”几人奇道。

    “那功法的名字叫冰心法。”夜雨泽回忆片刻,轻声道:“冰心法这功夫我当初大概翻了翻,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用,只能让人心思平静,意念专注。与其说是武功,更像是一本养生的功夫。既不是内功,也不是外功。”

    “不是内功,也不是外功,那有个屁用,谁会练这种东西。”苟小云说这话的时候,人正围着玉生烟团团转,这边瞅瞅,那边看看,不时的还拿手捅两下玉生烟脸蛋和胸部,又或者拍拍她的屁股,嘴上啧啧有声,好像小孩子在玩着一个有趣的解密游戏。

    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种极尽侮辱的动作,玉生烟好像一具木偶,只是承受着,并没有任何的反应,仿佛周身上下已经失去了知觉,尤其是那双眼睛,好似口古井,无波。

    “是没什么用。”夜雨泽耸耸肩,接着说道:“不过书上提到了一件有趣的事,似乎这世间存在着一种功夫,只能女子修炼,同样的也没有任何的威力可言,但有一点,那便是可以令男人失去心智,颠倒疯狂。书中将这种。。。能力,称之为魅惑。”

第二百一十章 微雨裹惊雷

    甘州城北,三千人的营盘一夜而起,不知何来,宛若神兵天降。

    黑色的帐篷,黑色的旌旗,就连行走在其间的士卒也具是一身黑衣。

    黑色,是这营地的主旋律,远远望去,便有一股沉重的压抑。

    默然,无情,但看在罗福来的眼中,却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归宿与使命。

    营门两个黑衣守卫手扶腰间长剑,目视前方,对罗福来的到来似乎视而不见,但罗福来却敏锐的注意到,在自己与营门距离还有十步距离之时,对方的手握在了剑柄上,力道极大,青筋暴起。

    站定身形,罗福来拱手笑道:“东厂甘州守备千户罗福来,受五档头东方寒之命,求见罚恶司副司主柳细枝,还请两位兄弟通报一声。”语罢,罗福来又从袖子中摸出之前东方寒给自己的那块黑色令牌双手递上。

    此时,靠左边的那守卫好像刚刚看到罗福来一般,迅速的上下打量了一下,微微点点头,也不言语,也不接令牌,径自转身入营而去。

    人都说东厂的番子霸道跋扈,无恶不作。但东厂中的人却知道,人们看到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海面下,还有巨兽潜伏。

    未几,脚步声响起,之前的黑衣守卫引着一个略显瘦弱的身影由远及近。同样的黑衣,只是领口的位置绣了一圈金线,彰显地位的不凡。

    “柳司主。”罗福来赶忙躬身施礼。

    “是柳副司主,罗千户少说了一个字。”柳细枝低头看着罗福来,慢条斯理的说道。他的声音很难听,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尖细中又透着一股子沙哑。

    “一样的,一样的。”罗福来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不一样,错了便是错了,难道罗千户还不承认吗?”柳细枝没有接罗福来的梯子,反倒一脸的叫真。

    “额。。。是,属下知错。”罗福来僵硬的笑了笑,老实认错。

    “恩,这才像话。”柳细枝点点头,负手而立:“说吧,找我何事?”

    这就是柳细枝明知故问了,东方寒之前已经和罗福来说过他已与柳细枝打过招呼,罗福来一时也搞不清楚是这柳细枝故意刁难自己还是他就是这么个性子?

    应该不至于刁难自己吧,毕竟自己当年在京中之时,与他并无太多交集。

    暗暗咽了一口口水,罗福来小意道:“柳副司主,五档头给我令牌,要我来找您,请您配合我办件差事,指挥使大人交代的差事。”

    柳细枝伸手接过罗福来手上的黑铁令牌,翻来覆去的验看一番,又将令牌递了回去:“既有黑心令,你的话咱家自然是要听得。说吧,是个什么差事。”

    “杀人,指挥使大人有令,要一千颗人头。”

    “呵呵呵呵。。。。”柳细枝侧头轻笑:“一千颗人头,可有要求?”

    “自然是有的。”

    “人头何在?”

    罗福来回身一指:“甘州城中。”

    “你在此处等着,半个时辰后黑心卫随你入城。”柳细枝说完,转身而去。

    不久,隆隆鼓声在如墨的营地上空回响。

    。。。。。。

    不是猛龙不过江啊。

    一夜微雨裹惊雷,搅动周天风云。

    边塞古城,天高皇帝远。胡尘坊的高楼化灰烬猛然间提醒了城中的百姓,原来所谓的天高皇帝远,只是一个错觉而已,在真正的大人物眼中,什么叫达官,哪个叫贵人,都不过是待宰的羔羊而已。

    “看来甘州城要变天了。”

    “最近还是夹着尾巴吧,我前阵子听我那表哥说,别看东厂在咱们甘州城里活得和狗一样,真到了南边儿,那都是杀人不眨眼凶人。”

    路边茶肆,街头酒家,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还不一定怎么着呢。甘州不同于中原,虽然还归朝廷的管辖,可塞上坝下,西域吐蕃,哪个又是易与的,有些连话都说不明白,手里的刀就是鼻子下边儿的嘴,东厂的太监不讲理,他们连理是什么都不知道,嘿嘿要我说,可有热闹看了。”

    “就是就是,反正与咱们也没啥关系,过咱们的日子,看他们狗咬狗才热闹嘞~”

    年轻人话音刚落,“啪”的一声响,后脑勺冷不防的被人重重拍了一巴掌,打得他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个马趴。

    “谁啊!你娘。。。额。。。爹。”年轻人转头看到是自己的老爹,顿时没了脾气。

    “吃饱了饭就胡咧咧,也不怕掉了脑袋!”老汉瞪着眼睛,抬手还要再打。

    “不敢了不敢了,爹你给我留点儿面子啊。”年轻人捂着脑袋往地上一蹲,忙不迭的求饶。

    “哼。”老汉恨恨的踢了自己儿子两脚,环视一圈,低声道:“别吃饱了饭乱嚼舌头,都没事儿干了?甘州城怎么样也轮不着咱们这些个穿草鞋的做主。热闹也是谁都能看的?记好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没事儿的都回家待着,这几天别乱晃悠,小心丢了小命!”

    这老汉姓马,原是甘州府衙的捕快头,在百姓间素有些威望,如今皱了眉头,自然无人再敢炸毛。

    “诶诶。”

    “老叔说的是,我们这就回。”

    “走了走了。”

    三言两语,人群散去。年轻人又从地上站了起来:“爹。。。”

    老汉“呸”了一声,一口老痰吐在地上:“回家,你娘刚还找你,也不知道干啥。”

    “哦。”年轻人挠挠头,低头跟在老汉的身后。

    走了几步,年轻人许是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又或者纯粹是没话找话,见四下无人注意,低声问道:“爹,你说这最后谁能赢啊?”

    “谁能赢?”老汉下意识的望向城中甘州府衙的方向,踌躇片刻,叹了一声:“谁知道呢,总之这几天还是缩着点儿脖子,甘州城的天说不定真的要变了。”

    面对自己的儿子,马老汉发出了如斯感慨。而与此同时,几顶不起眼布篷小轿异常低调的在城中穿行,不久后又不约而同的在甘州府衙的后院汇合。。。

第二百一十一章 黑心卫

    甘州城府衙后宅的一处明堂之中,再最后一个该来之人来到后,门窗紧闭,还掩着厚厚的帘子,日上当空,万里无云,但这明堂里却漆黑幽暗。若不是几盏小灯摇曳,恐怕互相间连长相都看不清楚。

    四周围无数守卫巡视,但却没有一人接近明堂三丈。他们的职责就是保证屋中大人物们的交谈没有只言片语落入外人耳中,这个外人,也包括他们自己。

    “明公,这东厂的太监们是什么意思?猛龙过江,要在这甘州城中改天换地吗?”

    贾正振臂嘶喊,须发皆张,其怒已极:“我的儿子死了,不要紧,我还有两个,我还能再生。但外边还有人被杀成了一个绝户,他们怎么办?诸位公台将爷,还请看在我等平素恭谨的份上,给我等指一条明路啊!”

    贾正说到这里,撩袍下拜,头重重的磕在地上,不再抬起,等待着在座诸人的应答。

    在这甘州城的一亩三分地上,贾正算得上是一个头脸人物,虽然只是一个药材商人,但生意做得大了,身份地位自然也就不同。再加上会做人,善言谈,在上流的圈子里很吃得开。

    也正因于此,他才会被外边的众人推进来“陈情”。

    其实事情的经过如何,哪里还用的着他来说,在座的众人早已心中有数,让他进来只是给下边一个态度而已。

    在这些上位者的眼中,可能的话,当然要对下边的人照顾一些,可若真有必要,一群贩夫走卒一般的人物,说扔也就扔了,还用的着顾忌些什么?

    眼下的局势,就好比站在一处三叉路口,一条是敌,一条是退,还有一条是忍。想明白了利弊,做出决定也就是了。

    “别看东厂在这甘州城里和一群丧假狗一样,吃口饭食都要看咱们的脸色,可这不过是因为那罗福来本事不济,当初刚来的时候又被咱们吓住了而已,现在东厂来了一个指挥使,一个司主,一个副司主,还有两个档头,城外更有三千黑心卫,贾正,你想让我们给你做主也不是不行,但这代价太大,你总要给我们一点时间考虑吧。”

    甘州锦衣卫镇抚使毕天火的声音粗犷,看似憨直爽朗,但背地里阴谋算计,斤斤计较的名声可比他镇抚使的名声还要响上三分,此刻一开口,便见了血,说是要时间考虑,其实关键的还是那句“代价太大”,这就是向贾正要好处了。

    贾正自然不会不明白毕天火的意思,不敢装傻充愣,直接了当的边接道:“毕大人,小人进来的时候已经与众位当家的谈过,大家都是一个意思,只要能出了这口气,再大的代价我们也愿意背,绝无二话。更有那绝了嗣的表态说,只要您说得出,他们便做的到。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这是哪里话,难道我们还缺你那点儿钱吗?”在座的一个胡商打扮的西域男子晃动着手指,怪腔怪调的说道:“你们那些钱,其实也不过就是我们漏下的一点汤水,平时拿你们的好处不过就是交个情分,现在再说钱的事情可没什么意思了。”

    胡商名叫赛巴斯,乃是西域商盟的二当家,西域商货入关,十中有七都要从他的手中出货,自然有底气也有实力说出这种不差钱的话来。

    “毕大人。”赛巴斯看向毕天火,疑声道:“中原的事情我不懂,但我此来甘州,身边护卫倒是带了几人,个顶个的都是高手,你所说的什么东厂的指挥使也好,档头也好,也不过是一个脑袋两条胳膊人,我还不放在心上。只是你说的他们带来的什么三千黑心卫又是个什么路数?”

    在座的众人对于中原京师的消息不甚灵通,对于黑心卫之名更是闻所未闻,这种事情自然只能问锦衣卫出身的毕天火,相信也只有他能给个答案出来。

    “黑心卫。。。呵。”毕天火摇头苦笑:“纪大人前不久曾给某家送来一份关于东厂的消息,其中便提到了这黑心卫。”

    环视众人,毕天火肃声道:“东厂黑心卫,不同于一般的兵丁,他们清一色的,都是太监。”

    “太监?那还有什么好怕的?”赛巴斯不解道:“太监这东西,连男人都算不上,尿个尿都不利索,举着刀子还能杀人?”

    “胡子你有所不知。”毕天火解释道:“也不知那东厂厂公从哪里得来一本奇特的武功,什么名头我们纪大人没说,不过锦衣卫多方打听,对这武功倒是有了些了解。、

    这群太监练的武功其实算不得什么神功绝技,充其量也只能让一个人达到二流的水平,而且还得是十几年勤修苦练才行。”

    “十几年的勤修苦练,东厂的成立到如今还没有十年,这么说他们的功夫也高不到哪里去喽?”

    “不,恰恰相反。”毕天火摇头,声音苦涩:“他们的功夫有个特点,便是同样修炼者门功夫的人彼此功力可以叠加。”

    “功力叠加?”

    “对。叠加。”毕天火点头:“你们对武功这东西都有点儿了解,当也知道,每个人的内力蕴含着自身的精气神,互不相容。若是渡到别人体内,稍有不慎便是走火入魔的下场哪怕练的是同种功夫也不行。

    可城外那群太监练的这功夫却恰恰打破了这门禁制,彼此功力能够完美叠加,也就是说,大概十个三流功力的人互相叠加,其出手的威力便能达到二流,而三千个练了这门武功的人,你们自己想想吧。”

    “不,不会吧,”赛巴斯恐惧莫名:“三千人合力?便是飞鹰山的大长老恐怕也会被轰杀至渣了,那他们不是无敌天下?”

    良久,一个黑衣文士开口说道:“也没那么夸张。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两军对冲,哪里会让他们三千人合力?各自为战之下,用出恐怕就没那么大了。”

    “大不大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吴将军,你可有把握?”毕天火看向出言的黑衣文士,沉声问道。

第二百一十二章 斗

    “把握?”毕天火点了名,吴将军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挑眉问道:“什么叫把握?两军对垒,哪怕那三千个人个顶个的都是一流高手,在我眼中,和三千头猪,三千条狗也没什么分别。铁甲连环,万箭其发,武功再高又有什么用处?”

    “这么说。。。”众人眼神一亮。

    “可问题在于,老夫还是我大明之将,手下的儿郎也是大明的兵,吃的皇上的饷。东厂的番子不是流寇,不是马匪,你让我用什么由头去和他们打?”

    “凭吴将军的威望。。。”

    “威望有个蛋的用。”吴将军冷哼一声:“朝廷没有对不起我们这些当兵的,老夫威望再高,也不可能领着他们公然和朝廷作对。想让老夫出力没有问题,你们给个由头就行。”

    “由头。。。”

    屋中一时间陷入沉默,只余桌上火光摇曳。

    吴将军出手的条件已经给出,可他们实在也没什么好的办法。毕竟这群太监上头可是有人罩的,随时可以上达天听。不可能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来给一群下人出气用。

    “咳咳。”两声清咳响起,坐在正上手主位上的身影站了起来,一双鹰眸四下环顾,在吴将军的脸上停了片刻,又在左手边的一个胡子拉碴,一身羊膳味的虬髯汉子脸上划过,最后,又看向了正中仍未起身的贾正脸上:“听本官说两句吧。”

    “齐大人。”

    “齐公。”

    “大人请说。”

    众人纷纷直了直腰杆,端正神色。但从这一点便可看出,这开口的中年文士身份地位的不同。

    “有些话不方便明说,但有些话在这个位置上又不得不说。”齐国忠指了指自己的脚下,叹了一声:“江湖上的那些打打杀杀的把戏本官不懂,也不屑于去钻研,可朝堂争斗之凶险,人心阴暗之叵测,本官却还有些心得。

    咱们几个人中,吴将军统领边军五万铁骑,威震三军;毕老弟镇守锦衣卫为我等侦缉情报,联络朝中;赛巴斯财货雄厚;胡车儿在草原上引弓十万。说到底,不过都是为了让日子更好过些。

    天在头顶,咱们享福。天塌下来了,咱们五个自然也要顶着。”

    说到这里,齐国忠买不上前,微微躬身,作势要将地上的贾正扶起来。

    “不敢劳大人费力。”贾正赶忙起身。

    “没什么费不费力的,本官虽然身体不好,但扶一个人的力气还是有的。”齐国忠温和的说道,拍了拍贾正的肩头:“本官和你交个底,你们的事情,本官一定会管,而且会管到底。可具体本官和几位朋友要如何做,现在却不能和你说,你可明白?”

    “小人自然是明白的。”贾正点头:“小人被大家推进来,也不过就是想听大人给句准话,其他的自然不敢奢求。”

    “好,很好。”齐国忠点点头,笑道:“本官就喜欢你这知进退的态度。你要准话,本官给了,那现在。。。”

    “小人这就出去,让大家伙儿散去。”贾正赶忙接道:“几位大人慢谈,小人这就告退。”

    “去吧。”齐国忠挥了挥手。

    送走了贾正,屋子里只剩下齐国忠五人。

    “方大人,你的意思。。。要和东厂的那群太监们拼一把?”

    “拼,自然是要拼的。可也要分个时候。”齐国忠的神色在贾正退出去的时候便已经沉了下来,阴森森令人心悸:“咱们是有些实力,可鱼死网破的结局你们谁愿意接受?

    更何况,就算咱们现在出手,恐怕也来不及了,毕老弟你说呢?”齐国忠看向毕天火。

    “确实来不及。”毕天火咧嘴一笑:“某家手下的儿郎们打听到一个消息,昨晚在那个太监死后,东厂那个指挥使放了狠话,今天戌时之前,他要一千颗脑袋给那太监祭奠。”

    “一千颗脑袋,战场上算不得多,但在这风平浪静的甘州城,突然死上一千个人,事情可就大了。你们说说看,这一千个人头回是从哪里出?”

    “若那什么指挥使是认真的,那恐怕咱们手底下恐怕也剩不下几个人了。”吴将军突然叹了一声。

    “呵呵,齐公,有句话咱们可要说在前头。”赛巴斯突然没由来的说道:“我们西域的钱给的不是你,而是给的甘州知府,你做的稳这位子,该给你的钱我们一分也不会少,你若坐不稳这位子。。。”

    “怎么?本官这堵墙还没倒,你赛巴斯就要推?你听好了,就算本官倒了,想收拾你也不是不可能。”

    “或许吧。”赛巴斯耸耸肩,笑道:“我赛巴斯也没有别的意思。咱们的胡尘坊昨夜毁了,原因。。。听说好像与令公子有些关隘?”

    “你到底想说什么?”齐国忠的双目微眯,透着一股子狠厉。

    “我想说的很简单,一切的起因不过是因为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把他交出去,或许就雨过天晴了?”

    赛巴斯话音刚落,只见毕天火与吴明福起身站到了齐国忠的身后,冷冷的看着赛巴斯。

    “赛巴斯。”吴明福先开口道:“你此刻踩得还是我大明的土地,你能坐在这里,不过是因为我们三个看上了你的钱而已。离了你,大不了你那几个钱我们不要了,可你若惹得我们不快,不知道你回去了之后,爱德会不会留你那颗脑袋。”

    “吴将军还是宽厚,能容他回去再死。要我说,直接把他扔到某家的锦衣卫衙门,让他死都死得不痛快。”

    “你们!”赛巴斯突然一愣,似乎没想到毕天火和吴明福会力挺齐国忠。

    “赛巴斯。中原地界,还容不得你个胡子颐指气使,所以啊,还是听老夫把话说完的好。”齐国忠说完,也不理赛巴斯脸色难看,转头冲着毕天火和吴明福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两位的心意本官心领,可本官那个混账儿子老夫却是不想保,也保不了了。听我说完!”齐国忠伸手止住两人开口,又道:“本官外宅还有两个儿子,这个不要也就不要了。舍了他一个,咱们也好有时间周旋。这一次,为了本官自己,也为了两位老弟,咱们要和东厂的太监们斗上一斗!”

第二百一十四章 打算盘

    “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青侍卫想先听哪一个?”顾云烟右腿翘着二郎腿,脚尖一点一点的,纱裙自然垂下,双手交叠搭在膝头,挑眉看向对面的青丝断。

    “顾掌柜的跟我说三天给答复,今天才不过第二天便有了消息。真是好本事。”青丝断拱手称赞,想了想,笑道:“先好后坏,好消息也容易变成坏的,先坏后好,坏消息说不定也就变成了好消息。顾掌柜觉得呢?”

    “呵呵,青侍卫说的好有道理,可我偏要先说好的。”顾云烟妩媚一笑:“人我找到了,就在甘州城中的悦来客栈。”

    “身边有谁?”

    “只剩赤水流一人。”

    “白鹿鸣和。。。”

    “白鹿鸣和黄沙卷?他们想杀玲珑公主不成,被赤水流击退,二人退去,如今不知所踪。”

    “赤水流把白鹿鸣和黄沙卷击退了?”青丝断眉头紧皱,觉察到其中的蹊跷,不论如何构思,他也想不出在哪种情境之下,赤水流能一人护住玲珑公主的同时将白鹿鸣和黄沙卷击退。

    半晌,青丝断蔚然一笑透露出几许阴柔之美:“找人是在下与顾掌柜的交易,找到了本是应该,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坏。

    顾掌柜的说赤水流一人在玲珑公主身边,不知这个消息是好还是坏啊?”

    “好坏还要你自己想,”顾云烟微微一笑:“第二个消息,玲珑公主目前还是安全的,因为他身边多了四个人。”

    “谁?”

    “沈红仙、古月真、方君、欧阳。”顾云烟玉唇轻启,吐露四个名字。

    青丝断左思右想,实在不觉的自己有听过四人的名讳,不禁疑惑的看向顾云烟。

    “这四人中,沈红仙是金针沈家的家主、古月真是东厂厂公的徒弟,欧阳是东厂厂公的掌上明珠,至于那个方君。。。身份来历尚未查明,但似乎也有些来头。”

    “东厂厂公?”顾云烟话中连续两次提起这个人物,还刻意的加了重音,自然引起了他的注意,只不过青丝断的眼中依旧一片茫然,对于这四个字所代表的意义,他依旧十分茫然。

    “真是的,连东厂的厂公都没有听说过,难道你们时瞎子聋子不成?”顾云烟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起身迈步向房门走去:“你出银子让奴家给你找人,奴家找到了,还送了你两个消息,这可是破了天荒了,就到这儿吧,接下来你要走,奴家不拦,你要留,可要付钱了~”

    “顾掌柜的留步!”

    就在顾云烟半只脚都迈出了门槛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意料之中的挽留。脸上得意的一笑,随后将笑容隐去,别过甄首,两双妙目望向青丝断:“青侍卫还有何事?”

    “顾掌柜的。”青丝断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苦笑道:“青丝断孤陋寡闻,确实没有听过东厂的名号,更不认识什么东厂厂公。

    塞外漠北,消息闭塞,可在下好歹听过顾掌柜的名头字号。一买一卖,童叟无欺。轻易不占人的便宜,更从没有被人占了便宜的时候。”

    “话可不能这么说,奴家一个弱女子,被人占便宜的时候可是不少呢,只是青侍卫没有看到罢了。”顾云烟叫了一声苦,随即将门合上,又来到桌边坐下。

    “是,你是吃过亏,可占你便宜的人如今都变成了大粪,当我不知道呢?”青丝断心中暗笑,从怀中又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顾掌柜的买一送二,在下可不敢当那占便宜的人。身上最值钱的夜明珠已经给了掌柜的,如今身上也就剩了这么个小玩意儿。也不知顾掌柜的看不看得上,而且有些事也还要顾掌柜的指点一二。”

    “呵呵。”顾云烟下巴微抬,对桌上的小盒似乎视而不见,也不打开看看,直接说道:“青侍卫识趣,那奴家也就有话直说。

    那黄沙卷确实心怀鬼胎,但心里到底打个什么算盘,奴家可就不知道了。送你两个消息报酬不用你出,而是有事要你们公主帮个忙。”

    “玲珑?”青丝断闻言愕然,随即略显戒备的看向顾云烟:“顾掌柜的要我家殿下帮什么忙?”

    “别紧张,一桩小事而已。”顾云烟摆了摆手,随后在桌上一拍,顺势起身:“你们公主似乎搭上了东厂的关系,如今东厂大批人手就在甘州城中,奴家怀疑东厂的厂公可能会亲自驾临甘州。奴家的要求很简单,若东厂厂公不来便也就罢了,若他来了,奴家要见他一面,烦请你们公主代为引荐。”

    “这。。。”青丝断脸色犹豫:“倒不是下推辞,只是不知我家殿下是不是真有这个面子,就怕到时候事情办不成。。。”

    顾云烟豪气道:“只要她办了,我自然会知道,成败都不怪她便是。”

    青丝断仍旧摇头:“顾掌柜的,听你话中意思,这东厂厂公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是否方便透露一下掌柜的想见他作甚?若到时候。。。恐怕我家殿下。。。”

    青丝断话没点透,但意思却很明白。

    他是怕到时候顾云烟对那东厂厂公做什么不利之事,牵连到他们自己。

    “放心,奴家见他,是想和他做笔买卖,不会害他的。”

    “什么买卖?”青丝断追问。

    “大买卖。”顾云烟诡异的一笑:“谋天下的大买卖。”

    。。。。。。

    客栈大堂,由于临近互市,投宿的客人也稍稍多了一些,不起眼的桌子上,四个一身锦袍,头戴帷帽的不起眼的人,慢条斯理吃着桌上的小菜。

    某一刻,其中一人帽檐的黑纱下喃喃的低语:“谋天下的买卖?”

    “什么?”三人没有听清楚,其中一人问道。

    “呵,没事,只是听到了一个笑话而已。”摇了摇头,徐如意回道。心中却还在思索自己耳中所听来的消息。

    一个边塞“小城”外的鸟不拉屎的客栈老板娘竟然想和自己谈什么谋天下的买卖?

    他被勾起了好奇心。

第二百一十五章 初会

    无事可谈,心有牵挂。

    青丝断背着还如来时一般,背着自己的那把没有出过鞘的长刀,跨着自己的那批红马,绝尘而去。临行时,心有所感的向着身后那简陋的快活林客栈看了一眼,寻找刚刚才出现的那令他芒刺在背的目光,当然,除了沐浴在烈日金鳞下的木屋,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目送着青丝断远去,顾云烟扶着二楼的栏杆,向着楼下搭眼一扫,骂道:“大屁股,怎么又剩你一个人收拾了,狗腿和猪头那两个王八蛋又哪里去了?”

    饭时已过,堂中如今只剩下三桌客人在喝着粗茶聊闲天,其余的料想应该都已经回房歇息去了。

    但活不忙,伙计就不用干活了吗?

    天下没有这个道理,顾云烟的快活林中更加不会有这种规矩。

    “他们俩去后厨找老吉催菜去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就这么三桌人,还催。。。。什。。。么。。。催?”后半句顾云烟说的很慢,因为他注意到了大屁股的手势和眼神。

    店里特有的手语,挤眉弄眼的将自己所想表达的意思传给了楼上的顾云烟,一番手舞足蹈的最后,向着堂中的三桌客人分别指了一下,又向着中间的那桌直了三下:老板娘,这三桌情况不对,恐怕来者不善,我们对付不了,狗腿和猪头去后厨抄家伙顺便叫老吉来帮忙。

    收到大屁股的讯息,顾云烟妙目向楼下看去,三桌客人,紧紧相邻,两边的两桌倒还好,低声说着什么,中间的那桌如果刻意的忽略他们头上那漆黑的帷帽,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

    可吃饭的时候戴帷帽实在有些不像样子,也很不方便。

    再看左右那两桌装模作样说着话的,顾云烟凭借自己鹰隼般的眼力,自然注意到,他们交谈时眼睛都死死的盯着中间那四个帷帽客,手在桌上,刀剑就在手边。不须怀疑,只要他们想,他们就能在第一时间用自己的家伙砍向自己的目标。

    现在的问题只是,他们的目标到底是谁?

    是那四个帷帽客?

    还是自己这快活林?

    又或者,他们的目标还没有来?

    顾云烟心思急转,正要出言试探,一个声音从某一顶帷帽下响起:“顾老板,咱家初来乍到,路过此地,本想在你这快活林中吃点儿东西,洗洗风尘,没想到却要给你添麻烦了。”

    “咱家?”顾云烟眼神一凝,随后莞尔一笑,媚声道:“公公说的哪里话,客人出银子,店家收银子,明码实价的买卖,只要银子够,哪里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顾老板认银子?那事情就好办了。”那声音清脆尖细,却自带一股上位者的威严,以及不容质疑的气势:“不知你这里砸烂一张桌子要价几何?打碎一把椅子须银几两?若是要伙计把地重新擦洗一番,又要给多少钱啊?”

    “桌子一张十两,椅子一张五两,若是要擦地,那就要一百两了,毕竟人血这东西。。。擦起来可很费功夫。”

    “恩,有理。老化,钱带够了吧?”

    “足足的。”

    “一会儿记得找顾老板结账。”

    “是。”

    化鹏飞放下筷子,起身向楼上走去。

    一顶帷帽摘下,露出一张妖冶绝世的面容,为这快活林的大堂平添了一丝异彩:“跟了这么久了,咱家也烦了。

    你们吃了这么半天,相信这断头饭吃的也饱了,还不动手?放心吧,顾老板要的赔偿,咱家还出得起。。。”

    “兄弟们,动手!”一声爆喝,两旁众人拿起桌上刀剑,一脚踢翻身边桌椅,呼喝一声,刀光剑影,便向着座上三个帷帽客劈去。

    “不知死活。”

    “。。。。。。”

    房天佑和南宫彩云一人立爪,一人拔剑,帷巾扬起的瞬间,血色四下蔓延。。。

    徐如意没有起身,没有防备,甚至手上的茶杯都没有一丝颤抖,仍旧向嘴边送去。轻饮一小口,旋又放下。

    “阉宦奴狗,人人得而诛之!”

    “弟兄们,为天下大义公理,死有何惧!”

    “杀!!!!”

    江湖侠士们悍不畏死,围绕着方桌,以八敌二。

    方寸间的战斗,使出了浑身解数,欲求突破房天佑与南宫彩云的封锁拦截,又或者,他们只是想在死前砍上那坐着的厂公一刀?

    徐如意左右看了看,摇头轻笑:“五虎断门刀、鸳鸯腿、披风刀、折柳剑、罗汉拳。。。呦,。。还有用太祖长拳的。

    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江湖把式,就敢来找咱家的麻烦,你们是来给咱家逗闷子的?”

    “噗!”

    “咔擦!”

    “嗤!嗤!嗤!”

    “嘶~”

    刀剑入肉,头断骨折。

    八个人,一口茶,两句话的功夫,便都去了九幽阎罗那里报到去了。

    “倏~”南宫彩云将手中的霜缓缓地插回腰间的剑鞘。

    “啪啪啪啪”房天佑双手上下错动,拍了拍,发出几声脆响,将手上的红白粘稠之物甩在地上。

    “老板娘?算算吧?一共多少钱?”站在顾云烟的身侧,化鹏飞笑着提醒道。

    “九阴白骨爪。。。十步一杀。。。”顾云烟喃喃自语,随后又转身看了看化鹏飞:“这快活林的楼梯年久失修,走起来晃晃悠悠,咯吱吱作响,可大爷上楼却声息皆无,有若浮萍。天下间有此等轻功之人,屈指可数。

    而身边又恰好有人会九阴白骨爪和十步一杀的人。。。你是云龙九现化鹏飞化大爷吧?”

    “微末小技,顾老板见笑了。”化鹏飞摘下头顶帷帽,颔首一笑。

    “不敢不敢,奴家哪里有胆子敢笑化大爷呢。”顾云烟屈膝一福:“承惠,统共。。。一百六十两。。。”

    “好说好说。。。”化鹏飞伸手入怀。

    “黄金。”顾云烟狡然一笑,好像刚刚从农家偷了一只肥鸡的小狐狸。

    “额。。。”化鹏飞愕然。

    “怎么了?”顾云烟无辜的看着化鹏飞,摊摊手:“是奴家没说明白,还是。。。。”

第二百一十六章 清扫

    “黄金便黄金,掌柜的你可要收好了。”回过神来,化鹏飞笑眯眯的从怀中掏出一沓子银票来,随意抽了两张,也不看。

    顾云烟只拿眼一扫,便已看清这都是,千两一张的面额。一百六十两黄金,按民间通价,也就是一千六百两银子。化鹏飞给两张,显然是多了。

    “哎呦大爷,你这可是两千两银票,却是给的多了呢,呵呵。”顾云烟退了一步,冲着化鹏飞笑着,却没有伸手接。

    “怎么,多些不好吗?多的就送你了,就当是你的辛苦钱。”化鹏飞仍在笑,但那眼神却有些发寒:“难道顾老板不喜欢钱?”

    他是有钱,也不差钱,但这不代表他喜欢这种被人戏耍的感觉,相信徐如意也不喜欢,但他没出声,他也不想当场发作。

    “人家喜欢钱,但却更喜欢比钱还要值钱的东西。”

    “比如呢?”

    “比如东厂厂公的一句话。”

    “顾掌柜的好本事啊。”徐如意抬头笑道:“几张破烂桌椅,便开口要咱家一千六百两银子,反手又轻飘飘抹去。杀了八个人,咱家反倒欠了你一个好大的情面。好厉害,我看便是天下第一商贩张万华,在这倒买倒卖的本事上也比不得顾掌柜的你啊。”

    “厂公见笑了,奴家不过是与您开个玩笑,逗您一乐。”单手扶在栏上,脚尖一点,婀娜的身段飘若惊鸿,飘飘落下。妩媚的掐着一个兰花指,将额前的一缕青丝别在耳后,说不尽的万种风情。

    这一刻,连顾云烟自己都禁不住想象自己的妖娆:“这印象分可是加满了呢~”顾云烟暗笑。

    “顾掌柜的,”徐如意眼神古怪的看着顾云烟,幽幽道:“现下除了你,只有我们四个人,你既然知道我是东厂的督主,当知道我是个太监,你在我面前做出这番媚态,可是在羞辱于我?”

    “额。。。”顾云烟脸色一僵,闪过一丝尴尬,心中暗啐了一声:“桥没眼颁给瞎子看,都忘了你是个太监了。”

    “哎呦,我的厂公大人,奴家可没有那个意思,也没那个胆子。只是有些。。。习惯了。”说着话,泪光闪闪,好像变了个戏法,不知真的,手上就多了一方绣帕,在眼角左右沾了沾,涩声道:“奴家在这边塞苦寒之地,身边都是些豺狼虎豹。除了这幅身子,哪里还有别的本钱。。。呜呜呜。”

    好一副我见犹怜的俏模样,梨花带雨的啜泣声,便是徐如意也不由得有些怜惜之意。

    只可惜,帅不过三秒,美不过一分。

    手帕还没放下,门外呼喝声响起,震耳欲聋。

    “老板你放心,有我狗腿在,定护得咱们店里周全!”这是狗腿的声音。

    猪头也赶紧大声表达忠心:“妈的,我老猪的刀也好久不开张了,正好老吉后厨又缺材料了,倒要看看谁这么不长眼!”

    “。。。。。。”

    老吉最晚进来,没有说话,因为他现在的身份还是一个聋子,但手里拎着两把硕大的菜刀,琳琳寒光,摄人心魄。

    三人杀气腾腾,摆出一副一言不合,便要杀人的态势来。

    这边还在发愣,门口柜台后正在扮演着隐形人的大屁股一个高蹦起来,一手一个揽着猪头和狗腿拼命的向外赶,一边还冲着老吉使眼色:“快走快走,搞错了,老板正说正事儿呢!”

    “行了,来都来了,也别走了。”徐如意回过神来,摇摇头,失笑道:“顾老板,这打打杀杀的咱家也算是司空见惯,可杀完了还要吃得。。。哦,也不是没见过。”

    站起身来,徐如意向着门口方向行去,与猪头和狗腿几人擦身而过的瞬间,冷冷的一瞥,一股无形的杀意震慑,令几人冷汗直冒,只有那老吉微微低头,看不清面容。

    “地脏了,洗一洗。另外。。。烦请顾掌柜的安排四间上房。记住。。。”徐如意脚步迈过门槛,转头微笑,如三月花开:“咱家不喜欢生人的味道,烦请顾老板照顾则个。”

    “不喜欢生人的味道?”顾云烟微微愕然,有些不明白徐如意的意思。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亦或者。。。顾老板是在装糊涂?”楼上化鹏飞探头笑道:“督主不喜欢生人的味道,那就把生人都赶走不就行了?”

    “赶走倒是好办,可要都赶走的话。。。”顾云烟有些踌躇。店里如今具体有多少人她没什么数,可少说也得有个五六十人,天南海北,关内关外的,复杂的很。

    有些脾气好的还好说,给些银子,或者亮亮家伙,便也就打发了。可那脾气暴的,尤其是塞外的蛮子,一个个话都说不明白,偏偏脾气又臭又硬。若是不收你的钱,拿就真没辙了。你敢亮家伙人家抻着脖子就敢和你干。

    若只是一个两个的还好说,杀了也就是了。可人要是多了怎么办?总不能都杀了吧?

    “怎么很为难?”似乎看出了顾云烟的心思,一旁房天佑冷冷的开口:“都杀了,也就是了,需要老夫帮忙?”

    “都。。。都杀了?”顾云烟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当然要都杀掉。”轻轻柔柔的声音从南宫彩云的口中传出:“督主的行踪,虽不说隐蔽,总也不能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吧?刚才这么大的动静,上边儿听得可清楚,你又一语叫破督主的身份行藏,这接下来的事情,还用说的太明白吗?”

    顾云烟闻声转身,又一张楚楚动人的面庞。若不是那略微凸起的喉结表露其男儿的身份,拉到人市子上卖个几千两恐怕都不成问题。

    “什么世道,太监长得比老娘都好看,这不是抢老娘的生意嘛。”心里边念叨着,咬咬牙,顾云烟冲着猪头那边开口了:“都听明白几位大爷的吩咐了吧,上去动手吧。”

    “老板。。。这可是。。。”狗腿想说这是砸招牌的事,平时一桩两桩事出有因的也就罢了,今天一次杀这么多人,万一传扬出去,以后这买卖也就不用干了。

    “不妨事,”化鹏飞又开口了:“回头把锅扣在我们东厂头上就是了。”

    “顾掌柜的。”房天佑伸手指着楼上紧里头的几间屋子道:“那四间我们要了,就不麻烦顾掌柜的了,我们自己动手就是。”

第二百一十七章 珠花

    “还没睡啊。”

    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南宫彩云转过了头来,低头拱手:“督主。”

    “不必如此。”徐如意双手虚扶:“不是和你说过,你我关系不同,私下里不要这么多的讲究,平白的疏远了。”

    “尊卑有别,礼不可废。”南宫彩云应了一声,坚持着躬身将礼数完全了,才又直起腰来。

    落日的余晖洒下,前两天的一场雨,将无尽的黄沙上好不容易积攒起的一层云气消耗殆尽。

    晴空,晚霞。

    虽然没有海上的那种波澜壮阔,但古朴苍凉的大漠烟沙,又岂有丝毫逊色?

    二人并肩伫立,静静地观赏着以地吞天的奇景。

    良久,

    没来由的,南宫彩云开口道:“大日金轮,终究比不过黄沙万里。如日中天,亦有夕阳西沉的时候。”

    “呵。”徐如意轻笑一声:“我们是大日金轮吗?我们已经如日中天了吗?你错了,我们是黑夜,无月,无星的黑夜。吞天噬地,无所不及。凡目之所及,接我所有,这才是我们的未来。”

    “。。。。。。”

    “发现每次你平日里冷冰冰的,杀人的时候更好像是一头厉鬼,但过后总会多愁善感一番。”

    “她。。。不喜欢我杀人的。”南宫彩云的声音轻细,眼神中透露着一种别样的温柔。

    “放心,再过上一阵子,你的手上就再也不会粘上血了。我的徐夫人。。。”

    “那只意味着,我杀的人会更多。不是一定要提着剑才能杀人。刽子手的鬼头刀能杀人,皇帝老子的话也能。”

    “眼不见,心不烦不是?”徐如意淡淡一笑,随即目光微微一凝:“帮我去办件事。”

    “请督主吩咐。”南宫彩云侧过身,微微垂首。

    “甘州城悦来客栈,两女,两男,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欧阳小姐。。。”

    “嗯。”徐如意点点头:“如今他们身边可能又多了两三个人,你去暗中看着点儿。要求只有一个,不惜任何代价,保证欧阳、沈红仙、还有古月真的安全。在此之上。。。杀无赦。”

    “是。”沉默的点点头,南宫彩云转身向着远方行去,不需要回客栈准备什么,老人的嘱托与佳人的倩影埋在心底,雪在腰间,霜在背后。除此以外,他什么也不需要。

    金乌的羽翼下,只留下一人幽暗的剪影,无尽的黑暗在他的脚下蠢蠢欲动。身后的不远处,等候多时的顾云烟待到南宫彩云身影在视线的尽头消失,这才迟疑着上前。

    面对一个不算男人的男人,一个生杀天下的野兽,她往日引以为傲的资本实在有些不值一提。可为了某些坚持或者欲望,她的脚步没有退缩,走的很慢,但仍是在向前。

    “你怕什么?怕我会吃了你?”徐如意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渐进,笑着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丽人:“谋天下的大买卖,这副胆子,也能做得?”

    “?!”身形微微一僵,心中惊诧错愕难以言表。这几个字,他只在房中与断青丝说过一次,眼前这妖冶的男人难道真的有天眼通,天耳通?

    “下次记得些,说出口的话,总会落入有心人的耳中。谋事,还需密。”

    “多谢厂公大人提点,云烟受教。”定心收神,小儿女的姿态尽数收起,此刻的顾云烟宛如一个豪气男儿,英姿飒爽。

    “没什么,咱家顺口一说,你也顺口一听罢了。”徐如意摆了摆手,沉吟片刻,悠然道:“来的路上路过西安城时,咱家曾听人提起过顾掌柜的。甘州城这地方,天高皇帝远,皇帝的金口玉言都比不得顾掌柜的的一个屁好用。咱家真的很好奇,顾老板一介女流,干的又是十香肉买卖,只三年的功夫,是如何闯下这诺大的名声的啊?”

    “厂公谬赞了,在公公眼中,云烟不过是。。。”

    “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徐如意抬手打断了顾云烟的套话:“顾掌柜的想和咱家谈买卖,咱家便来了。若想听这些废话,咱家也不必来找你,还请顾掌柜的不要浪费咱家的时间。”

    “。。。。。。”

    几息的沉默之后,顾云烟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收敛笑容,看着徐如意的双眼:“甘州城顶天的人有五,甘州知府齐国忠、锦衣卫镇抚使毕天火、边关五万铁骑主将吴克敌、西域商盟裘德罗、草原黑羊部族族长胡车儿。这五个人才是这甘州边塞真正定规矩的人。”

    “那你呢?”

    “我?”顾云烟狡黠一笑:“我是能要他们命的人。”

    “何解?”徐如意奇道。

    “公公请看。”素手纤云在头上微微一扶,摘下珠花一朵,递在徐如意眼前。

    “你是说金银?”徐如意疑惑的看向顾云烟。

    “不,是这两颗珠子。”

    徐如意伸手接过顾云烟手上的珠花。举起来眯着眼睛看了看,发现这钗上的珠子有些不对。

    色泽暗淡,隐隐泛黄。表面坑坑洼洼的。单从卖相上来看,那可真是要多不值钱有多不值钱。就好像是随便谁捏了两个面蛋子粘在上边一般。

    “这珠子。。。”徐如意刚要发问,心中陡然一动,鬼使神差的将这珠子放在鼻子下边闻了闻,又伸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这是!!!”徐如意目光惊骇,尘封已久的记忆涌上心头。

    “地狱之花,往生极乐。”顾云烟念了一句,拱手赞道:“公公好见识,看来是识得此物了?”

    怎么会不认得,只是闻闻味道便知,这是罂粟,后世倾覆了一个王朝,沦陷了整个神州大地的魔鬼之花。

    “胡车儿手下号称引弓十万,抛了那些个老弱妇孺,真正能提刀上马的不过两万挂零,大多受我掌控,包括胡车儿自己。

    吴克敌手下五万铁骑骁勇善战,但高层将领,十有八九也在我掌控,当然也包括吴克敌本人。

    关内关外的刀子握在我手中,什么齐国忠、毕天火,我都不放在眼中,至于那个裘德罗,又算是个什么”

    “原来如此。”徐如意点点头,将珠钗递还回去,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中的躁动:“现在,咱家对顾掌柜的口中所说的谋天下的买卖是真的感兴趣了。”

    “定不会让公公失望。”

第二百一十八章 我要做皇后

    ?“我要做皇后!”呵气如兰,豪气天冲。

    日沉月升之际,顾云烟的野心与**没有丝毫的遮掩,伴随着皎洁的月光,呈现在徐如意眼前。

    不能说是妄想,但或许,这也不是顾云烟的梦想。

    妄想和梦想的区别在于,妄想只是单纯的想,就好像蛤蟆吞天,纯粹的无稽之谈。

    而梦想。。。却还有那么一条努力的方向,和些许实现的可能。

    从顾云烟的眼神中,徐如意看到了炽烈的火,在不安的跳动。皇后也不过只是她的一个目标而已,下一个,却远远不是最后一个。

    “呵。”徐如意微微的笑了笑,神色有些玩味,但绝没有一丝讥讽或轻蔑的意思在其中:“你想做皇后?若有咱家相助,并非是痴心妄想,可。。。凭什么?又凭什么?”

    徐如意一连问了两声“凭什么”。有些拗口,但顾云烟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

    第一个凭什么,问的是顾云烟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做皇后,而第二个凭什么,问的则是徐如意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厂厂公,凭什么要帮她。

    “凤仪天下,公公以为,我的这副身子,我的这张脸蛋,可配得上咱们的皇帝陛下吗?”顾云烟晃动身姿,眉目传情,尽显女子妖娆。有美,有娇,但却没有往昔的媚态妖娆。

    “这副皮囊表象,倒也勉强合格。只不过。。。你这身子?”

    “若我不想给,谁又能得的到?”顾云烟轻蔑一笑,又言道:“我顾云烟天生地养,无中生有的在这甘州当上了地下的皇上,这心机手腕,可能入公公的法眼?”

    徐如意抬头想想,点了点头:“也可。

第二百一十九章 羊杂汤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夜已渐深,所谓的长河落日之景自然是看不到了,可大漠孤烟还在。虽然不直,但依然在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穷僻陈旧的客栈后厨烟囱上空飘荡。

    大漠的夜,冷的透心,寒的彻骨。

    自号快活林四巨头的四个伙计们还没睡,不是他们不想,而是因为自家老板有个习惯,每日酉时总要洗个热水澡,说是有益睡眠。

    四巨头的老大狗腿也试过一次,浑身湿漉漉的躺在床上难受的很,真是理解不了。

    厨房的门关着,两扇窗户开着,风呜呜的吹,吹走了屋中火焰的温暖,却也带走了令人难耐的烟尘。

    掀开咕嘟嘟冒着水泡的锅盖,里边的水已经滚开,热气熏得狗腿睁不开眼。随手又把锅盖盖上,捡起地上的炉钩子将灶台里的余烬三下两下麻利的勾在地上,拉过一个小凳坐下,托着腮,眼神飘忽:“老板找那个太监头子说事儿,还没回来。你们说老板不会出什么事吧?”

    “能出什么事?”大屁股手里的小木棍在地上无聊的画着圈圈:“老板的脑子,天底下能占她便宜的人只怕还没从娘肠子里爬出来呢。”

    “不一样,那可是东厂的厂公,厂公啊。”狗腿认真的说道,还特意强调了“厂公这两个字。”

    “怎么,你认识他?”

    “不认识。”

    “那你又知道他多少事?”

    “额。。。也不知道。”狗腿挠了挠头,有些气急的一甩手:“反正看样子就很厉害,他看咱们的眼神。。。我好像死了一样。你呢,你也是这个感觉吧?”

    迎着狗腿的眼神,猪头也心有余悸的点了点自己的大脑袋,但却没有说什么,天生嘴笨,只在顾云烟的眼前话还能稍多一些。

    当然了,在这客栈里,话最少的还得是老吉。毕竟谁也没有听他说过一个字。

    地窖的木板从下边顶开,老吉一身的血腥,走了出来。眼神有些浑浊,也有些疲倦。头上有血,也有汗,粘着一头已有了风霜痕迹的油发,手里边拎着半扇排骨。

    排骨上边还带着黑毛,不是人的,但是猪还是羊就说不准了。

    客栈之中除了他们这些本家的,如今就只有那几个不速之客,其他的人都已经变成了存粮在下边冻着。

    对于这几位老板眼中的贵人,他们自然不敢再上十香肉的菜肴。

    “老吉,猪还是羊啊?”狗腿开腔问道,旋即想起老吉是聋的,便用手势又比划了几下。

    老吉指了指猪头,点点头,表示是猪的。

    “嘿嘿,明天有口福了。”猪头嘿嘿傻笑,或许只有和吃的有关的东西才能让他多说两句。

    “就知道吃。”狗腿翻了个白眼,啐了一声,又看向大屁股:“我总觉得。。。咱们的日子恐怕要变了。。。”

    “变不变的又能咋的,只要能跟着老板,刀山火海我大屁股都没有二话。”

    “切,就你会说。”

    几人的私语说到这里也就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了。

    几个人聚在一起,名为烧水,其实就是为了彼此探探底,心中都有预感,脚下的路或许要拐个弯,大家还会不会在一起?

    心中的疑惑在大屁股率先的肯定下变得坚定了起来。狗腿率先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向门口走去:“狗大爷肚子疼,去趟茅厕,老板要是回来了你们先。。。额。。。老板!!!”

    推门一张俏脸似笑非笑,狗腿吓得一个机灵,差点掉了魂。

    “怎么,这才多大的功夫,不认识了?”顾云烟抬手拍了拍狗腿的脑袋,笑道。

    狗腿难得看到顾云烟给个好脸色,刚刚被吓飞的魂魄当即归位,低着头,偷眼看着顾云烟,结结巴巴的说道:“老,老板,你,你都。。你啥时候。。我们。。。水烧好了。”

    “行啦。”伸手推了狗腿一把,眼神越过他的肩头,看看艰难起身的大屁股和猪头:“烧个水还用得着这么多人?这么晚还不睡,明天干不了活看老娘不扒了你们的皮。赶紧把水送到老娘的房里去,然后滚去睡觉!”

    “是是!”

    “知道了老板!”

    “老板~”

    “知道了还不赶紧的?”顾云烟抬脚踢了狗腿一下,几人赶紧又忙活了起来。顾云烟走到那张沙盘旁边,抬手写了几个字:“老吉,煮锅羊杂汤,天寒,大家暖暖身子。”

    。。。。。。

    喧嚣的风儿吹过,狗腿几人的欢呼欣喜被带了到了远处,渐渐消散。但风不停,沙不止,一路吹着,吹过甘州城的墙头,吹过了青丝断的身边,也吹起了南宫彩云的发梢。

    悦来客栈的房顶,两人相对而立。

    青丝断微笑着,南宫彩云还是一贯的冷漠,互相对视着,僵持着。

    良久,还是青丝断先开口了:“阁下。。。找人?”

    南宫彩云偏头想了想,点头:“算是。”

    “也住在这儿?”青丝断指了指脚下。这并不是一个泛指,隔着一层砖瓦,曾经的玲珑公主,如今的月玲珑,就在脚下的房间之中。

    南宫彩云摇头,指了指着青丝断身后的位置。

    那是一个叫沈红仙的女人,和一个叫欧阳的小姑娘住的房间,青丝断瞬间想道。

    下午的一番悄然的打探,该知道的,青丝断差不多都查的明白了。一切正如顾云烟所说,公主身边只有赤水流“护卫”,而那几个陌生人,与公主也走在一处,关系似乎很近,一时间还看不出是什么目的。

    青丝断没有冒然现身,一则是想先摸清这几个东厂的陌生人的目的,同时,也是防备着现下不知所踪的白鹿鸣和黄沙卷那两个无耻叛徒的暗算。隐于暗中,才能将一切收于眼底。可惜该来的还没来,眼前却出现了这个不速之客。

    “井水不犯河水?”依然防备着,但青丝断还是退了一步。他怕一旦闹将起来,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比如那个赤水流。

    “好。”南宫彩云漠然的点了点头。

    片刻的沉寂之后,两人屏息静气,聆听脚下的动静。

第二百二十章 去东厂

    陌上人如玉,如玉的人儿夜未眠。

    半卧在那张收拾的很干净,但却并不如何舒适的木板床上。没有自己寝宫地金玉床大,被子也只是棉被,不是丝绵,更没有金线穿插。身边没有了熟悉亦或陌生的乖巧宫娥打扇,只有一个陪伴了自己十年的熟悉又陌生的护卫。

    “九年四个月又七天。”感受到了身后月玲珑怀疑审视的目光,赤水流苦笑摇头,手上的杯盏送到唇边,一饮而尽,目光仍望着紧闭的房门:“不到十年,却似千载。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难道公主还是信不过我?”

    尖细的嗓音刻意压低,听起来好像锯木头一样,有些刺耳,让人很不舒服。

    迟疑了一下,月玲珑说道:“黄沙卷说你和白鹿鸣。。。”

    “我知道。”

    “你知道?”

    “不知道,但能猜到。”赤水流摇摇头,又点点头:“他说了我的坏话,而公主你信了,这并不难猜。”

    “那你。。。真的。。。和他们一样吗?”月玲珑忐忑的看着赤水流宽阔的脊背,玉手不自觉的握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公主真的在意属下的答案吗?”赤水流捏着酒壶,给自己又满上了一杯:“公主能问出这一句来,心里本就已经有了答案,属下说什么也没用。若是换成青丝断或者那个书呆子在这儿,恐怕公主根本就不会问,不管那黄沙卷说什么。”

    “公主,听属下一言,你与那书呆子本就是两路人,你是公主,他们家不会答应。现在你。。。只怕更是难上加难。”

    “我知道的。”月玲珑闭上眼,遮住自己哀伤的双眸,不愿多谈。

    赤水流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也不能再说下去。因为并没有刻意隐藏的脚步声在门廊响起,又在门外停下。

    紧接着,便是欧阳清脆顽皮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公主?你睡了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屋内的烛光未息,人又怎么会睡下?

    “还没。”月玲珑答应一声,便要起身。

    赤水流起身来到门前,打开一条缝隙,低头看着一身白衣的小姑娘:“欧阳姑娘有事吗?”

    “恩。。。是有点儿事儿要说。”欧阳点点头。

    “那便进来吧。”赤水流也不阻拦,侧身让开一个空档,欧阳低头钻进房中来到月玲珑身前很自来熟的往床上一坐:“这么晚了还不睡,公主有心事?”

    “没什么的。”女人的善变,此刻月玲珑笑的很自然,心中愁死没有一丝一毫的外泄:“欧阳妹妹有什么事吗?”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欧阳说着,瞥了一眼关上门,又坐在桌旁的赤水流。

    “无妨的,”月玲珑微笑:“赤大哥是我的贴身护卫,没什么信不过的。”

    “额。。。好吧。”见赤水流颔首微笑,欧阳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的笑了笑,随后又看向月玲珑:“今天外边的喊杀声公主都听到了吧?”

    “亡国遗民,玲珑如今只是玲珑,公主之名妹妹还是别提了。”月玲珑叹了一声,旋即又说道:“千多人纵马过街,声势那么大,自然是听到了,只是却不知是何方兵马,竟如此嚣张。之前问你们你们也不说。。。”

    “其实也是不知道怎么说。”欧阳探身,低低的声音好像在防备着谁:“那群黑衣服的是东厂的兵马,为首的两人,一个我不认识,另一个是东厂罚恶司副司主柳细枝。如此声势入城,自然是为了杀人。虽然杀谁人家还不知道,但杀的肯定是坏人。”

    “妹妹如何知晓他们便是好人?”月玲珑歪着脑袋,疑惑的看着欧阳。

    “这就是人家要和姐姐说的事了。”有些为难,又有些不好意思:“之前未曾向姐姐表露身份。其实人家也算是东厂的人。。。”

    “妹妹是东厂的人?”

    “算是。”欧阳强调了一下,又道“不光是我,月真哥哥也算是东厂的人。红姐姐和东厂也有些干系,只君哥儿不是。”

    “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什么叫算是?”一旁的赤水流插言道:“殿下涉世未深,对东厂所知不多。不过我却听说,东厂似乎多是太监。而你和沈红仙是女子,古月真也不是太监吧?”

    “东厂的厂公。。。是我干爹。”欧阳不知想到了什么,俏脸一红,旋又道:“月真哥哥是我干爹的徒弟,唯一的徒弟。至于红姐姐,和我干爹关系交好。”

    说到这里,欧阳颇有些歉意低下头:“之前不与玲珑姐姐说,是怕有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

    “那现在怎么又和姐姐说了?”玲珑笑着拍拍欧阳的脑袋,浑不在意的样子。

    “是红姐姐让我来说的。”欧阳解释道:“红姐姐说,看架势,东厂似乎有大人物来了,如今甘州城四门都加了防备,东厂的势力,再想出城就难了。不止出城,便是在这城中,被找出来估计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到时候。。。”

    “找出来又怎么了?你们不是东厂的人吗?”月玲珑不解道。

    “我们是撬家偷跑出来的,所以。。。不过也是瞒不住了,所以我们想着,还不如主动去‘自首’。”

    “也是怕出什么意外吧?”一旁的赤水流接道:“东厂猛龙过江,甘州的地头蛇肯定不会老老实实的挨刀,你们也是怕先被别人找到,拖累你那个干爹?嗯。。。也好。殿下身边只我一人,也难保周全,和你们一起进那东厂衙门里去,也多一分保障。只是不知。。。你们为何要接近我们殿下?”

    赤水流抬手止住欧阳还没出口的辩解,玩味道:“可别拿之前那什么路见不平,投缘之类的话来糊弄我。殿下心善,我却不信世上真有无缘无故的好人。就算是骗我,总也要有个说的过去的理由吧?”

    “理由重要吗?我信东厂能保殿下安全,只这一个理由,公主殿下便该去!”

    “谁!”

    屋内三人闻听头顶声音,心下大惊,屋顶陡然破开一个大洞,有些瘦弱的身影背着那柄单刀,飘然落下:“怎么,这才几天,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小青!”月玲珑惊喜开口:“我就知道,你会找到我的!”

    “公主殿下受惊了。”青丝断单膝跪地:“小青来了。”

好累,明天下午更哈

    如题,喵~

第二百二十一章 高明的骗子

    感受到嘴角的不适,白鹿鸣伸出舌尖,轻轻的够了一下,舌尖熟悉的的温润和咸腥告诉他,这不过是血而已。

    下贱人的血竟然粘在了自己的脸上,这是何等的羞辱。

    白鹿鸣淡眉微皱,冷冷的瞥了一眼脚下布衣汉子的后脑勺,又笑了:“我占了你的屋子,但却送你一家三口往生极乐,也算是不欠你什么了,你说呢?”

    等了几息的功夫,没有任何的回应响起。白鹿鸣又笑了:“那咱家就当你默认了。”

    “很有意思吗?”推门而入,黄沙卷看着白鹿鸣,面带讥讽:“你指望一个死人回话?”

    “在天有灵嘛。”白鹿鸣竖着一根指头,冲着天上指了一下。

    “死人如果在天上真的有灵,你我早他娘八百年就该死了。”

    “神鬼怕恶人,因为你我都是恶人啊。”

    耍嘴皮子,十个黄沙卷也不是白鹿鸣的对手。话锋一转,问起了正事:“我在外头转了一天,那天的黑衣人还是没有线索,你这边呢?”

    “差不多,其实也没什么好查的。管他是谁,目标总不会是为了咱们几个太监。”白鹿鸣耸了耸肩,一脸的轻松:“楼兰没了,他们想抓玲珑。为的自然是那虚无缥缈的宝藏知道这一点,不也就行了?”

    “这要是虚无缥缈,你又何必在最后的时候让赤水流拦住我?”黄沙卷反问了一句,又沉声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赤水流那脑子,能办成事?”

    “他只是看着憨,但不是傻,更不是蠢。当时那情况,你留下合适?又或者我?

    你这人心思重,我不用在场,也能猜到你在玲珑面前肯定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是不是把我和赤水流也兜出来了?”

    “哼。”黄沙卷冷哼一声,侧过脸,没有搭话。

    “青丝断与玲珑从小长到大,最得玲珑信任,可谓言听计从。与之相比,咱们三个都要靠边站。”

    “那你还。。。”

    “但赤水流有一门特殊的能耐,能拍得上大用处。”

    “什么能耐,我怎么看不出来?”

    “骗,赤水流是个真正的骗子。”

    “他还会骗人?”黄沙卷觉得有些好笑:“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

    “所以你不明白。”白鹿鸣摇了摇头:“骗人不算本事,三人成虎,曾参杀人。汉家的书中说的明白,谎话说了一千次,所有人都会相信。”

    “可赤水流只有一个人,也没有时间将自己的谎话说上一千次。”

    “集市上没有老虎,魏王被骗了,但庞葱不会被骗,因为谎言就是他编出来的;曾身杀人,曾参的老娘都信了,但曾参不会信,因为他知道自己确实没有杀人。

    赤水流的能耐在于,他说的谎话,只要说上四五次,他便能把自己也骗了。你说。。。他是不是这世上最厉害的骗子?”

    “哪有人会骗到自己?”

    “所以说你不明白。”白鹿鸣站起身,晃了晃脑袋,脖子里卡叭叭作响:“早些睡吧,时候到了,你自然也就明白了。”

    。。。。。。

    房顶破了一个大洞,瓦砾噼啪落下,声音算不得太大,熟睡的人们听不到,沈红仙还没睡,所以她听到了。

    古月真睡了,睡得很死,而房俊。。。想了想,睁开的眼睛又闭上了。

    “你也怀疑我?”

    “对啊,我确实怀疑你。”

    面对赤水流义正言辞的质问,青丝断倒是坦然的很,嘴角还带着潇洒的笑。

    “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小青。”玲珑趴在欧阳的耳边低低的说道。

    “是护卫。公主殿下抬爱,属下不敢僭越。”

    赤水流的眼角不自然的抽了抽,眼神有阴森,有嫉妒,还有。。。悲愤?好像真的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就凭你一个人,还要护住殿下,能击退已存必杀之心的黄沙卷?还毫发无伤?你自己信吗?”

    “我他妈怎么知道。”赤水流烦躁的抓了抓脑袋:“他要杀公主,我赶到了,我拦住了,你当时又在哪里?”

    青丝断没有回答赤水流的问题,而是接着问道:“那白鹿鸣呢?你不是一直和他在一起?”

    “他带了黑衣人要杀公主和我,若不是他们来了,估计我都要陷在里边!”赤水流指着门口刚到的沈红仙,眼中悲愤之色愈浓:“你不信我,公主殿下信你,赤水流无话可说。但身负大王嘱托,守护殿下一生平安喜乐,赤水流不敢一日霍忘。我不会走,也不能走。我只问一句,你待怎样?”

    “不怎样。就像我说的,我要带公主去东厂。再说了。。。”青丝断扫了一眼赤水流腰间的吴钩:“你死不死的不说,我若死了,殿下在这世道怎么还活的下去?

    赤水流,你口口声声要保护殿下,那咱们就说些实在的。殿下不懂武功,没有自保之力,身边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又在明处。

    而白鹿鸣,黄沙卷,还有那群不知何来的黑衣人都隐在暗处。我且问你,若不去东厂,你可有把握保护殿下周全?”

    “这。。。”赤水流一时语塞。

    青丝断说的在理,四人武功不相上下,但如今“敌”暗我明,又有个累赘,确实处于劣势。

    “切。”赤水流哼了一声,似有不屑:“东厂便一定能护住公主?就算能,安知他们有没有别的企图?”

    “东厂能不能护住公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咱们两个护不住。”青丝断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温柔的看向身后的月玲珑:“楼兰没了,咱们现在在人家眼里算的了什么?企图?他们想要什么,给他们就是。”

    最后这一句,青丝断刻意用楼兰话所说,欧阳和沈红仙没有听懂。月玲珑自然是听得懂的,但没有说什么,只是脸色有些不自然,下意识的,完全是下意识的,抬手握了一下胸前的那个吊坠。

    如焰的红宝石散发着冰冰冰凉凉的温度,在滚烫的手心中,令她心安。

    她真的一无所有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第二百二十二章 齐国忠 上

    “难得,难得,见到这种美人,小雨你竟然还有心思回来?”

    敢如此对东厂查察司司主夜雨泽说话的,数遍东厂,除了厂公,便也只有云峥这个指挥使,名副其实的二把手了。

    “美吗?没看出来。但从长相来说,也就是个一般人。”夜雨泽在原属于自己的空位坐下,白巾子将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擦了擦,阴声说道:“送她到后边这一路上,我不止一次想杀了她。”

    “这人不能动,”云峥皱眉,手指在木椅的扶手上无意识的敲打几下,发出“笃笃”的声音来:“至少在督主见到她之前,你不能动她。我有预感,总觉得这女人或许能派上大用场。”

    “我知道。”

    “行了,说那东西做什么,算算时间,细枝也该回来了吧?”苟小云笑了笑,但脸色也很不好看。

    玉生烟,对所有男人具有无与伦比的吸引力,在他们的眼中,只能算是一件东西,或者连东西都算不上,就好像垃圾一样,单纯的令他们感到厌恶。

    因为她的存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提醒着他们身体的残缺,就好像一块石碑,上边满是对这些东厂的大人物们的嘲讽。

    “算算时间,确实快回来了。”东方寒点头,应了一声。

    等了功夫不大,门外番子走入堂中,跪地叩首:“指挥使大人,门外甘州知府齐国忠携子求见。”

    “齐国忠?”云峥与夜雨泽、东方寒几人对视一眼,疑惑又有些好笑:“来就来了,还敢带他那个儿子来,你们说他是个什么意思?”

    “读书读傻了吧。”苟小云嗤笑一声:“这帮子大头巾,在京里咱们见得多了,一个个拽的二五八万,搞得好像正气护体,万邪不侵似得。等咱们举了刀,又有几个不尿裤子的。”

    一旁夜雨泽倒是摇了摇头:“罗福来无能,东厂在甘州消息不灵通,咱们对这甘州知之甚少。不过对这齐国忠,我倒是略知一二。”

    见几人目光聚集过来,夜雨泽垂目回忆片刻,开口道:“这齐国忠原是个京官,户部四品的员外郎。为人正派,当初在朝中时颇有些名望,洪武爷在时,对文官几度杀戮,这人见势头不对,据说是走了茹瑺的门路,调来了这甘州做通判。

    上任不到一年的功夫,原本的甘州知府便在塞外巡游之时被马贼剁了脑袋。而他也顺理成章的当上了这甘州知府。这一当,便是七年。

    甘州这地方,地广人稀,偏又民风彪悍,来这儿当官儿的都拼了命的想跑,可他在这七年里倒是如鱼得水,声望日隆。

    朝廷曾两次想调他回京,但当地百姓挽留,他也摆出了一副只愿为朝廷守土一方的态度来。为此,先帝还曾亲笔赐了他几个字。”

    “写的什么?”

    “牧民一方。”

    “呵,名头不小,他配吗?”云峥撇嘴冷讽了一句。

    齐国忠的过往并不精彩,更多的还是平淡。但几人身居黑暗,满手血腥,以己度人,从这平淡的故事中却是听出了一些其他的味道来。

    “上任不到一年前任知府便死了?外出巡游被马贼砍了脑袋?”苟小云重复了一声。

    “一个京官,来到这漠北边陲,竟然也能扎住脚跟,而且声望日隆?”东方寒冷哼一声。

    “好本事啊。你们说呢?”云峥抖了抖袍袖,挑了个大拇哥,对几人比划了一下,旋又挑眉笑道:“如此好本事的人,自然不会是个傻子。细枝在外头大开杀戒,他领着他那个罪魁祸首的儿子来东厂找咱们叙话,咱们自然是要给个面子了。”

    低头对着地上的番子挥了挥手,云峥道:“去吧,把齐大人请进来,客气一些。”

    “是。”番子领命,躬身退出门外。

    不久之后,门外脚步声再度响起,一个低低的声音叮嘱道:“到了,指挥使大人在里面恭候,齐大人自往便是,小人就不进去了。”

    “有劳。”

    “齐大人,久仰久仰。”

    齐国忠领着儿子走进堂中,云峥当先起身抱拳拱手,面目堆笑。只是那笑容假的很,完全就只是客套而已。

    “云指挥客气,齐某不过一边陲小吏,岂敢当云指挥抬举。”齐国忠的态度摆的很低,完全没有任何威势可言。

    “坐?”云峥指着东方寒右边的空位说道。

    “还是不了,下官站着就好。”齐国忠儒雅的笑了笑。

    云峥摇摇头,倒也没有坚持,自顾自的在主位又坐下,抬头上下打量了齐国忠一番,又将目光转向他旁边那个“仪表堂堂”的儿子。剑眉星目,鼻梁高耸,皮肤不似边塞之人般粗糙,反倒有些白皙细嫩,做的好了肯定很有嚼头。云峥不自觉的想到。

    “云指挥。”齐国忠拱手又是一礼,指着自己身边的儿子,笑道:“昨夜冒犯,惹得东厂几位公公雷霆怒火,揪其根源,这引子却是在小儿的头上。齐某愚钝,不知如何才能平息几位公公的怒火。

    城中人头滚滚,但杀得再多,也不过都是些小人物。齐某想着,不如再加上犬子玉帛的这颗脑袋,只求几位公公对甘州的百姓们网开一面。如此,国忠也算是对得起甘州的百姓了。”

    从与父亲进了这东厂,齐大公子便一直一言不发,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可言。精神恍恍惚惚,三魂还在,七魄已无。

    人都说知子莫若父,其实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知父莫若子。

    往日里齐玉帛自命不凡,在这甘州城中仗着自己的老爹甘州知府的身份耀武扬威,横行霸道,可在自己的老爹面前,比耗子见了猫还有不如。也就是他老娘也在的时候,他才能稍稍的喘口粗气。

    昨夜种种,今天甘州城中的血海凶光,他从得到消息,便知道自己恐怕闯了大祸了。第一反应便是找自己的老娘求救。谁知等他赶到老娘卧房的时候,他老娘却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玉帛,闯了祸,就想着找你娘,现在你娘死了,你还想找谁?说出来,爹一块杀了,也绝了你的念想。”

第二百二十三章 齐国忠 下

    “几位公公,饶命!饶命啊!”齐玉帛的脑袋在地上撞得“梆梆”作响,看着都疼,如此大力,只两三下,便已见了血。

    只可惜,此时的观众,连吃人的事情都司空见惯,铁石心肠哪里会被几声哀嚎,一滩血迹所打动。

    “公公饶命,公公饶命!玉帛不敢了,玉帛再也不敢了!”

    “聒噪。”夜雨泽皱了皱眉头,一旁的苟小云和东方寒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的。

    “东方,你说他能不能就这么把自己给磕死了?”

    “顶多会晕,死是死不了的。”东方寒侧过头:“你忘了,上回黑猫还专门给咱们验证了一回,在可控的情况下,人是不可能弄死自己的。”

    “额。也是。”苟小云打了个寒颤,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

    没人喊停,齐玉帛就这么一直磕着,一下又一下,求饶的话渐渐地变成了不知所谓的胡话。但还在坚持的磕着,坚持的说着。

    云峥就这么看着,看着地上的齐玉帛,也看着站在他边上儒雅潇洒,甚至脸上还带着笑的齐国忠。

    不论人,还是畜生。受了委屈也好,遇到惊吓危险也罢,第一反应,永远都是找自己的父母寻求庇护。没有为什么,这就是一种本能。

    可就在这三步外的眼前,齐玉帛都已经神志不清了,嘴里念得却还是“公公饶命”,而没有一声“爹爹救我”。这倒也算得上是一道奇景。

    尤其齐国忠的脸上那抹笑容,便是云峥这个吃人的太监,也觉得有些阴寒可怖。

    疯子,一个没有疯的疯子。这是云峥对齐国忠的评价。

    “来人。”云峥抬掌而击。门外侍卫应声而入。

    “去看看,罗福来和柳细枝回来了没有。”

    “是。”

    “齐大人。”

    “不敢。”齐国忠赶忙施礼:“大人叫我国忠就好。”

    “呵,齐大人。”云峥没有改口,继续说道:“咱家昨日在那胡尘坊见得我东厂儿郎受人欺侮,更丢了性命。一时恼怒,便动了嗔念,到今日,造下好大杀孽。南无阿弥陀佛。”

    佛的六字真言从一个吃人肉的太监口中念出,配着他那五短身材,丑陋的面目,实在是有些讽刺,令人发笑。但在场的人自然没有人敢笑,只能静静地聆听。

    “今天齐大人来了,还带着儿子来了,身段放得这么低,算是给咱家,也给东厂一个好大的面子。咱家没读过多少书,不过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的立身道理还是懂得的。这样吧,”云峥站起身,笑眯眯的看着齐国忠,伸手一指地上不知何时已经晕过去的齐玉帛:“齐大人这儿子如今也算是受了惩罚,相信以后会明白些事理。咱家做主,便放他一马如何?”

    此话说完,堂中为之一静。东厂众人死死的盯着齐国忠的双眼,想从中看出些人所该有的情绪。

    这也是他们过往在京城中惯用的一种手段。大喜大悲之下,人总会露出些许破绽来,每当遇到有些看不出根底的人来时,他们总会来上这么一手。

    地上那只余一口气的齐大公子似乎感受到了这缥缈的一线生机,又或者没有。手在地上胡乱的探了探,摸到了齐国忠的衣摆。

    “孩儿错了,救,不敢了。”蚊蝇的呢喃中饱含着对生的向往,以及对死亡的畏惧。

    “齐大人。。。”云峥又推了一把:“您的意下如何啊?”

    “呵。。。”齐国忠笑了。

    儿子不用死了,他有理由笑,但他的笑容别有韵味,绝不是开心,更没有任何的感激。只能说。。。有些诡异,令人很不舒服的一种笑。

    “云指挥恩典,下官铭感五内,先行谢过。”齐国忠说着感激的话,双膝一曲,竟跪在地上冲着云峥磕了三个头,再抬头时,眼中竟有坚毅之色。

    “但杀人偿命,太祖之法,胡惟庸身为宰相,也不曾例外,此其一。

    甘州城中今日因这小畜生一时之错,死伤何止千百,他们需要一个交代,此其二。

    我齐家诗书传家,圣人教诲不敢一日或忘。如今出了这么一个混账,若不予以严惩,实无面目再见天下父老,也对不起先帝御笔,罪莫大焉,此其三也。

    青天白日,以此三者,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这小畜生!”

    “那齐大人的意思?”云峥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一双绿豆眼微眯,有不解,也有不敢置信的震惊。

    “吾子当死!”大袖一甩,一柄匕首滑落手中,手起刀落,下一刻,一腔热血激射而出,鲜血糊住了齐国忠的双眼,而他的嘴角,仍旧还带着那抹诡异,嘲讽的微笑。

    。。。。。。

    “你们被灭了门,齐大人把自己的孩子也扔在了东厂。你们痛,以父杀子,齐大人更痛。你们现在与其跪在这里痛苦哀嚎,怨天怨地,不如想一想,接下来的路,你们想怎么走。”

    还是府衙后院的那间明堂,毕天火的面前黑压压的跪着十几号人,白天的时候刚刚见过一面,如今他们又来了。

    齐国忠去了东厂衙门,吴克敌、赛巴斯、还有胡车儿不知所踪,此刻便也只有毕天火一人接见了这群“苦命人”。

    “求,求大人做主!”贾正胸前仍带着斑斑血迹,气息奄奄,但仍勉力挣开身旁两人搀扶,叩首哽咽道:“吾等愚钝,一切全凭大人做主。”

    “若你们还愿意听我说,那你们就在这府衙里住下,三十几个人,这府衙还是安排得下的。其他的,你们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管。时候到了,自然会有用得着你们的地方。”

    “大人!”

    “大人啊!”众人不依不饶,还要纠缠,却见贾正抬手一拦,缓缓转过身子:“事已至此,我等已没了用处。唯一的指望,便是几位大人的眷顾。毕大人让咱们等,咱们等着就是。毕大人。。。”贾正勉强安抚下众人,颤颤巍巍的又转过头来,膝行几步,爬到毕天火的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锦盒来:“毕大人,小人的宅子没了,一应财物自然也尽付流水,但小人身上想来随身带着铺面的房契地契,愿悉数交与大人,权做小人一点儿心意。”

    身后众人见状,纷纷醒悟过来,也急忙在怀中袖袍间翻腾起来。

    毕天火冷笑一声,伸手接过贾正手中的盒子:“哼,算你们识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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怅怅莫怪少年时,百丈游丝易惹牵。
何岁逢春不惆怅?何处逢情不可怜。
杜曲梨花杯上雪,灞陵芳草梦中烟。
前程两袖黄金泪,公案三生白骨禅。
老后思量应不悔,衲衣持钵院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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