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拆桥
信送出去不过几天,通州那边就有消息来,说是表少爷陆翰轩的病已经好了许多,过不了几日,想必就可以动身回城了。
别人还犹可,顾老太太喜不自禁,喜的直念佛:“阿弥陀佛,总算是有惊无险!”
徐嬷嬷跟吴嬷嬷就跟顾老太太的大丫头们一起在一旁凑趣,陪她说话。
说话间,就有大丫头绿茵满脸喜色的迎进来,笑道:“老太太,喜事喜事,才刚五老爷递进话来,说是二老爷已然进京了,不过一会儿就到。三老爷留下,护着姑奶奶跟姑爷一家也动身往京里来了,只是慢些,可能要明日才到。”
顾老太太听见,更加欣喜,噌的一下站起身来,一迭声儿的让绿茵去传话:“传我的话,就说若是老二回府了,先就让他来我房里一趟。”
绿茵忙应了,转身出去吩咐不提。
王氏也得了消息,忙赶着让人将顾博齐的衣衫鞋袜都准备好,又让人去泡他爱喝的茶。顾满始终在一旁微笑看着王氏忙碌,见王氏笑的灿烂,心中却无限心酸。
接近午时,顾博齐果然回了府,到了府中第一件事,就风尘仆仆的直奔德安居而去。
顾老太太待他请安完毕,才上赶两步扶起他来,端详一阵才道:“倒是黑实了些,这一路可好?”
顾博齐年近四十,蓄着一圈极好看的胡须,瞧着文质彬彬,一副富贵之象,他顺着老太太的手起身在老太太下手坐了,听闻问话,忙恭敬答道:“碰上些麻烦,索性不曾出事。”
这些麻烦不用说,自然是刘太监做的好事了,顾老太太想起昨日传来的消息,说是景顺县公也与幽王谋反事件有牵连,已被下诏狱,就有些胆战心惊,忙道:“老天保佑,幸好有惊无险。你妹妹跟你外甥可好?”
顾博齐忙回:“都好,虽然受了些惊吓,却也不曾有什么大事。三弟此刻正护送他们进京,想必明日就到了。”
顾老太太这才放下心来,又嘱咐他:“你也知道事情艰险,这次若不是你大舅兄帮忙,事情可没如此轻易便解决。说起来都是你媳妇的功劳,你回去尽可安静几天,别闹腾些我不高兴的事。”
顾老太太这一说,顾博齐本来就要出口的话就不尴不尬的堵在了嗓子眼,不好再说的,忙打哈哈应是。
顾老太太就应了,又让他赶紧回房去。
王氏领着顾满跟几个姨娘们黑压压的都站在清江院外头迎接顾博齐,见顾博齐回来,忙迎上去:“二老爷回来了,一路可好?”
顾博齐胡乱答着,一眼就看见一旁安安静静站着的顾满跟顾烟。
两个丫头都长得越发的水灵了,顾满穿着家常的淡紫色圆领褙子,底下配着白纱挑线裙,头上配着几朵小花,再插了一支白玉圆头簪,显得亭亭玉立。
再看顾烟,顾烟穿着月白小袄,外边衬着水红色褙子,底下是丁香色百褶裙,外边再罩着一件大毛披风,圆圆的小脸上带着讨喜的笑意,一双眼睛笑盈盈水汪汪的,看着格外的可爱。
顾博齐是个爱美之人,心中就有几分骄傲起来,招手唤她们:“小九,烟儿,过爹爹这里来。”
称呼自己是小九,顾烟是烟儿,亲疏立见。顾满心中却再也没有一分波澜,她看了又惊又喜的王氏一眼,顺从的过去请安。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们可听话?”看着两个粉妆玉琢的女儿,和娇妻美妾们,顾博齐自以为得意,一左一右的携了两个女儿的手,又回头去让王氏:“让她们都散了罢,又不是没出过远门,都堵在这里做什么?”
马姨娘还好,看顾博齐格外重视顾烟就心里高兴,其他几个诸如白姨娘、江姨娘等得宠的姨娘们就有些不忿,尤其是沈姨娘更是口无遮拦:“巴巴的把人都叫来,就是为了吹这冷风?”
王氏走在前头,明明听见,却只做不知,倒是顾博齐猛然回头呵斥她:“既不想来,谁求着你来?大可以后都不必在老爷跟前伺候,不耐烦就让人领出去,何来这么多废话?”
顾满跟顾烟两个虽嘴上不说,心里却都惊讶,这沈姨娘一向得宠,连王氏也几次因为她吃了刮落,这次顾博齐居然舍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她,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其他几个姨娘一惊,再不敢露出不满的神色来,忙都静悄悄的携伴走了。
王氏却以为这是顾博齐念她的情,心中欣喜,忙吩咐圆月跟满星去厨房吩咐厨娘中午要做顾博齐喜欢的菜。
顾博齐不理这些,自顾自的领着女儿进了暖房,笑着撒了顾满的手,看着顾烟道:“只管眼巴巴的看着我作甚?我脸上又没花。”
顾烟是最受顾博齐宠爱的女儿,连顾昭也比不上,她笑嘻嘻的看着顾博齐:“想提醒父亲别忘记答应了我的礼物呀。”
顾博齐就失笑,捏捏她的小鼻子:“就你鬼精鬼精的,难道怕我藏了你的东西不成?”一边又吩咐满星:“去叫兴儿,让他把我带回来的那几个匣子拿来。”一边又回头去看顾满:“小九也有。”
顾满忍住心内万般想法,极认真的给他行礼:“多谢爹爹。”
顾博齐就多看了她一眼,从前的顾满并不是这样多礼的,此刻她只会把顾烟从自己怀里拉开,然后指着她的鼻子问她:“你算什么东西?”
怎么这走了一趟南府,人就不一样了?
王氏拿了暖炉塞到他手里,又亲自去拿毛毯给他盖在膝上。
顾博齐就道:“小四跟烟儿出去看看爹爹买的礼物喜不喜欢罢,等会儿再一起用饭。”
顾满忙跟顾烟行礼告退,帘子落下的时候,顾满隐约听见顾博齐数落王氏的话:“找什么娘家人?嫌丢的脸不够?人家不愿理你,还巴巴的送上门去。”
“我们堂堂侯府,还怕一个内侍?没见识的妇人!”
就知道顾博齐是过河拆桥的人,顾满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再不回头。
二十八章 乱战
第二日,果然午时刚过,就有人来报说陆墨之一行人已进了府。
顾老太太与女儿多年未见,少不得抱头大哭一场。
二老爷就跟三老爷一起,先将陆墨之引去外院书房招待。
顾老太太抱着顾筠哭了一场,就要见自己的外孙跟外孙女,顾筠忙就叫陆翰轩跟陆玉然上来拜见祖母。
顾老太太一手揽一个,嘘寒问暖,心满意足的落座。
双胞胎顾槿和顾锦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虞,顾清更是没有好脸色,倒是顾烟一脸平静的看着陆玉然,眼里还露出些好奇来,顾满端详了众人的反应,自顾自的坐在下手的椅子上,借着喝茶的机会打量起陆玉书来。
她记得这个陆玉然,上一世她一心一意的想要自己嫁给她的哥哥,从住进明月楼开始,就给自己惹上了无数的麻烦,她以前总觉得只是她不懂事而已,也并不多责怪陆玉然。
可是这一次她却不想再惹上这个麻烦,也不想本来安静的明月楼里住进一个不速之客来,于是只管安静的喝自己的茶,根本不上去搭话。反正她也看开了,无论自己怎么投其所好,老太太都是不喜欢自己的。
果然,没过多久,顾老太太就朝顾筠道:“要不是你们刚回来,依我的性子,就要好好说说墨之。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既然回来了,又往外边去住什么?侯府这么大,还少你们几间屋子?”
顾筠就笑道:“他就是这个脾气,母亲别跟他计较,正好我就想赖在家里多呆几日呢。过阵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又开始垂泪。
顾老太太急的脸都皱在了一起,忙道:“住下!若是他要他的气节,就自己往外面住去!”
陆玉然忙站起来揉老太太的胸口,柔声劝道:“外祖母安心,父亲最敬外祖父外祖母的,外祖母发话,他不敢不听。您别急坏了身子。”
没过一会儿,才分头去安排晚上家宴的范氏,王氏等几个妯娌都回来,见此情景,都不敢再问,只是说些喜庆话来逗老太太开心。
陆翰轩就跟陆玉然一起上来挨个请安,礼数周到,年纪虽小,眉目间却不见半点不耐跟浮躁,几个太太们就都喜欢得要不得,分头将早就准备好的赏赐分给她们。
四太太方氏平时话少,只在老太太跟前才话多些,此刻便笑道:“外甥一表人才,外甥女长得也跟个天仙似地,姑奶奶好福气呀!”
顾筠未出阁时便跟这个四嫂有几分交情,此刻也承她的情,笑道:“别抬举她们,别人不知,我还不知么?咱们家的孩子,才真真的教养得个个出色的。今儿男孩子们都上学去了?”
“可不是?”顾老太太就接过话头,笑道:“虽然你侄儿们不在,侄女们却一个不少,你可别想着能省了那见面礼。”
老太太带头玩笑,德安居的气氛就空前的热闹起来,顾筠就忙笑道:“母亲就爱打趣我。”一边却又冲几个姑娘和颜悦色的招手:“都过姑母这里来。”
顾昭不在,就由顾清带头,几个姑娘们依次上去给她见礼,当着正经长辈,顾家的姑娘们个个都是温文知礼,再出色不过的,顾筠当下看一个赞一个,轮到顾满时就笑道:“长得这般可爱,羡煞了我。这就是二哥总提的十一吧?咱们小十一真真漂亮。”
屋里就安静下来,众人神色各异,顾清跟双胞胎都露出看好戏的神色,站在顾满旁边的顾烟却低垂着头一脸的恐慌状。
范氏充耳不闻,只是笑嘻嘻的跟三太太说悄悄话,四太太跟五太太对视一眼,嘴角都讽刺的弯起来,王氏却一脸担忧的看着顾满,生怕她会哭起来。
谁家嫡女会站在庶女后头的?顾筠向来不喜欢王氏,这是在借着给自己难堪找王氏的麻烦吧?这招隔山打牛倒用的真好。
顾老太太仿佛是睡着了,两个小丫头跪在地上给她捶腿。
顾满抬头朝她笑:“姑母想必是太久没回来,认不清人了。我来给姑母介绍一遍如何?”说完也不等她回话,就一把将顾清抓过来,朝顾筠道:“姑母,这就是四姐。”又依次的将顾琳,顾鑫全都抓来给顾筠看。
轮到双胞胎的时候,顾满就故意笑道:“十二妹十三妹长得一样,姑母恐怕更加不认得了。这个额间有胭脂痣的就是十二妹,没有胭脂痣的是十三妹,姑母可记清啦?”说完不等她反应,又指着自己笑道:“姑母,我是小九,叫阿满。这个才是我的庶妹,顾烟,行十一。”
众人见她脸上没有半丝羞恼之色,先就有些惊讶,及至见她不动声色的就把顾筠的挑衅轻轻巧巧的归于太久没回家生疏的缘故,就有些另眼相看起来。
顾筠的脸色果然就有些难看,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全部被顾满的这番话给堵住了,还被暗示了一番自己已经是嫁出去不熟悉娘家事物的女儿,就深深的看了顾满一眼,阴沉了脸生硬道:“小九果然聪明伶俐。”
“姑母过奖啦,这是侄女儿应该做的。”顾满大方的朝她一福,从容的接过她递过来的一对流光溢彩的玛瑙镯,闪到一边去了。
顾烟状似无意的看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顾满,心中的疑问更大,这种事情,任何一个有点身份的女儿也受不了,何况是一直自视甚高的顾满,她原本以为顾满会哭闹的,此刻看来顾满却丝毫没受影响······
她正出神,就被一把拉了起来,顾筠就朝她笑:“好孩子,姑母认错了人,倒委屈了你。这只碧玉荷花簪就当姑母跟你赔罪罢。”
把嫡女跟庶女认错,该委屈的应该是嫡女吧?这算是光明正大的打脸吗?
顾满满不在意的一笑,全当没听见,乖乖的窝在王氏身边。
顾烟可不想被人当枪使,她手一抖,那簪子就顺着手滑落下去落在地衣上,幸亏地衣铺的厚,簪子掉下去也完好无损。
老太太就适时的醒了,环视了一圈屋子里的人,沉声冲顾烟道:“连根簪子也接不稳?还不快捡了起来!”
二十九 挑刺
顾筠一回家谁的麻烦也不找,偏偏就咬紧了二房不放,在座的都是些聪明人,于是或多或少心中都有几分看热闹的心态。
四太太更是低声嘲笑:“看来咱们尊贵的姑奶奶还是没忘十五年前的事呢。”
五太太就应景的拿帕子掩了嘴,不怀好意的看了顾满一眼:“我可听说早年间咱们二哥就答应了要把一个女儿给姑奶奶的,凭姑奶奶的怨气来看,这门亲事可必定得成了。”
她们都清楚顾筠的脾气,越是恨就越是想握在手心里折腾,这回不是顾昭就是顾满,想必顾筠必定会讨一个走的。
绿茵跟玉书适时的进来问是否摆饭,顾老太太面色不善的点头,又别有深意的朝顾烟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想必十一早就饿了,连拿根簪子的力气也没有。”
顾烟就满脸通红的站起来,局促不安的看向王氏。
王氏就打圆场:“想来席面也准备好了,姑奶奶跟姑爷他们远行辛苦,不如咱们就往偏厅去吧?”
众人就移步往偏厅去,偏厅此刻用十二扇百蝶穿花屏风隔开,东面是男人们的两桌席面,西面却是女眷们的三桌席面,中间打横的由顾博轩顾博齐兄弟们领着陆墨之列席。
女眷们簇拥着顾老太太蜂拥而入,平常总是随侍左右的双胞胎这次无事可做,少不得有些郁郁,顾清就是见不得她们好,此刻便故意朝身边的顾琳笑道:“六妹,你闻没闻见醋味?不是厨房的醋瓶子打翻了罢?”
顾槿就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又轻轻指了一下正低头听顾鑫说话的顾满,朝顾锦使了个眼色。
顾锦会意的点头,待顾满走近,便悄悄伸出脚绊了她一下,顾满一时不妨,就直直的朝顾清撞去。
顾清被顾满的一扑颠了个趔趄,退了几步就重心不稳跌在地上,她下意识的一愣,就见屋里的大人们都有些生气的看着自己,连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顾博轩也皱了眉头看她。
她眼圈一红,伸手就指靠扶着顾鑫才站稳的顾满委屈道:“是她!是九妹推的我!”
顾锦就得意的看一眼顾槿,两个人都默契的站在一边。
顾筠不等众人说话,先就冷笑道:“二嫂真是教的好女儿!”
王氏瞬间羞得满脸通红,却还不忘为女儿开脱:“想必是方才太挤了一时没注意,阿满不是这样的人。”
“住嘴!”本来在屏风另一边的顾博齐就猛地站起身过来呵斥她,又转头看了一眼顾满,冷笑道:“素日教你的孝悌都到哪里去了?被狗给吃了?都是被你母亲给教坏了!还不给你四姐道歉?!”
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损自己房里的面子,顾博齐这是蠢还是蠢?
顾满在心里冷笑一声,他怕是以为责任全在妻女身上,自己就能摘开了吧。
五太太是个记仇的人,这时候自然也不忘踩一脚,忙诶呀了一声就将顾清拉起来,叹气道:“四丫头你也是,好端端的怎么去得罪你九妹妹?家里谁不知道你九妹是最受宠的,前些日子连我们家栋哥儿也挨了打,你怕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你九妹吧?还不快道歉?”
顾博齐就狠狠瞪了一眼王氏,喝到:“毒妇!如何教出个不孝不悌的女儿?”
王氏羞惭不已,只恨没个地缝钻进去遮羞,但是看一眼愣怔不知所措的女儿,还是仰着脖子替顾满辩解:“老爷,阿满向来懂事,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我虽然无能,却也是好人家教出来的,万万不敢当这个毒妇的称呼!”
众人正争执不休,就听见顾鑫细若蚊蝇的声音响起:“我方才看见十三妹伸脚绊了九妹一下,九妹才会朝四姐撞过去的。”
顾博齐就愣住,王氏却一脸沉冤昭雪的表情,有些感激的去看顾鑫。
顾满更是冷笑着看了一眼顾锦,轻描淡写的道:“五婶刚才想必是问错了,想来四姐得罪的并不是我,而是十三妹。上回栋哥儿就横冲直撞的带人直闯明月楼无缘无故将我打骂了一通,这回么······五婶,明日十二妹十三妹想必不会再来一次了,哦?”
顾清听这么说,自然就心中有数,她虽恨顾满,却也不喜双胞胎,就委委屈屈的靠在范氏身上:“十二妹十三妹年纪小,顽皮些也是有的。祖母,这回摔的不重,就算了吧?”
这回?那以前定然还有很多回?方才还看着顾满的眼神就全都朝双胞胎姐妹射了过去。
顾老太太就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喝到:“吵什么?一家人好好吃顿饭也要折腾出这些幺蛾子来,看看你们还哪里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一边又拿眼去看五太太,道:“老五媳妇若是不能兼顾这家务跟教女,就跟你二嫂把这督造汤水的担子给辞了吧。锦儿跟阿槿最近就别出门了,乖乖的呆在房里,把女诫抄一百遍。”
这就算是下定论了,五太太委屈的两眼发红,那泪水就漫在眼里,又不敢掉下来,只好委屈的看了一眼屏风那头站起来的丈夫。
屋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呆滞,陆玉然就娇笑着去扶两个已经跪在地上的双胞胎,道:“不是什么大事,我在家里也经常捉弄我哥哥的,兄弟姐妹都是手足,哪里有真正记仇的道理?两位妹妹想必也只是一时顽皮,外祖母,咱们快开动罢?”
顾老太太就慈爱的笑,看着顾博齐道:“还不快过去!一点儿小事就吹胡子瞪眼的,仔细你媳妇儿女儿怨你。”
王氏就忙拉着顾满连声道不敢。
五太太有些怨恨的看了一眼顾鑫,再看向顾满的眼神就跟要吃了她一样。
顾满视而不见,擎着酒杯站起身认真的跟顾清道歉:“四姐,方才是我不对,没有小心脚下,还请四姐饶了我这一次。”
顾清就忙笑嘻嘻的喝了,又别有用意的道:“别这样说,咱们都是运气不好罢了。谁让咱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呢。”
五太太的脸就越发的红,双胞胎也拿眼去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说话。
三十 安置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大老爷那边招待着姑爷陆墨之,却不忘回头看了一眼妻子范氏,范氏会意,忙就笑道:“几个孩子感情向来极好,玩闹也是有的,哪里就到了这个地步?好孩子们,还不快来跟老太太赔个不是,再晚,可就没你们饭吃了。”
老太太就先掌不住笑了,指着范氏笑骂:“你个没皮没脸的,哪里有个长嫂的沉稳样子?”
顾清得了自家母亲的眼色,早收了脸上的委屈神色,恭恭敬敬的端起茶盏跟顾老太太赔罪:“祖母,是孙女儿的错,吵扰了祖母跟姑母的兴致,还望祖母饶了我这一回罢,以后再不敢了。”
顾老太太就满意的接过她的茶,微笑道:“你有心了。”
王氏就推顾满:“你还不快去?”
面子上里子上都做足了,还要再赔罪,她究竟做错了什么?顾满有些急躁起来,但是在看见顾博齐脸上那越加鄙薄的神色时,心里那股子急躁莫名的就被压了下去。还不等她收拾心情上前,顾烟就端着一碟子点心走到顾筠面前,面上带着些恰到好处的害怕跟不安,深深的福了下去:“姑母,都是侄女儿的错,请您别跟我计较。”
顾筠心中确实有气,刚才自己针锋相对,明明白白的表示了对王氏教女的不满,到头来做下错事的却是五房的人,她只觉得面子都在王氏跟前丢尽了,此刻见顾烟来道歉,就奇道:“这是怎么说?好端端的,你有什么错处?”
顾烟就羞红了脸:“姑母慈爱,才会把那样贵重的簪子赐给我,我没有拿稳让簪子掉在了地上,不怪姑母生气。只是这却并不关母亲的事,是侄女儿自己的错处,求姑母别生我母亲与我的气。”
她态度恭敬,面上的为难与委屈也正好,不让人反感也不让人觉得太假,屋子里的众人就都各有想法。
这顾烟这句话一出,可就是明明白白的把顾筠方才骂顾满跟王氏的话全揽到了自己头上,还为顾筠的刻薄找了个合理的借口,顾筠看了一眼顾老太太,就满脸是笑的将顾烟扶起来,一边又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顾满,才夸道:“好孩子,姑母也不是心疼那簪子,只是你这样不小心,可不是在众人面前落了你姑母的面子?下次可就改了罢?”
顾烟自然满口答应,又有些不安的看向王氏。
王氏却一无所觉,还以为顾烟这是在为自己跟顾满开脱,就笑呵呵的道:“吃饭,吃饭。”
顾烟的唇角就有些讽刺的翘起来,转瞬却又收敛得干干净净,仿佛那抹嘲笑从来就没有存在过,顾满却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她总是这样,在觉得对手已经入瓮之后,就喜欢用嘲笑来表达自己心里的喜悦还有跟对对手的不屑,两世的经验告诉顾满,她一这样笑就没有好事。
该道歉的都道歉了,自觉没面子的也已经找回来了,这顿饭女眷这边吃的也算是相安无事,王氏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饭罢,顾老太太就看了一眼众人,道:“都散了吧,六姐儿(顾筠排行第六)跟然儿陪我回去。”
顾筠应了,又笑道:“母亲,既是要住在这里,总少不得安置些东西,我的事情多,恐怕还得麻烦二嫂了。”
“里头的迎春居早已收拾出来了,是你以往住着的地方,前头扩建的时候那房子也没动,如今却正好在后花园卷棚后头,就住在那里罢。”顾老太太不假思索,又道:“老二媳妇儿也别躲懶,六姐儿好容易回来这一趟,可别给我委屈了她!”
听见点了自己的名,王氏就忙唯唯诺诺的应了,又小心翼翼的问顾筠:“姑奶奶上回要的大观窑的梅瓶已经寻出来摆上了,赶明儿姑奶奶兴致好了大可以往园中去采些梅花插上。姑奶奶喜欢水仙,也已经让人将催开的花搬过去了,还有姑奶奶喜欢的粉蝶戏牡丹的八扇屏风也预备下了,炕上还如以前一般,放的是双面绣白鹭绿水的炕屏。若是还有哪儿需要添置,姑奶奶现在尽可告诉,我着人去办。”
不等旁人表态,四太太就瞪大了一双三白眼,夸张的啧啧了几声,又阴阳怪气的道:“可见我们是那等没脸的,上回求了二嫂多少次,说把那油冻枇杷摆件添在我房里,二嫂总也没答应。这次姑奶奶一回来,二嫂倒是舍得。”
顾老太太就哼了一声,斜睨着她:“依你的意思,六姐儿就该当那没脸的?素日你房里要什么没有?我可记得上回老四千般求万般作的将我那件寿阳公主用过的梅花榻给你求去了,你还有什么不足的?再不然,把我的嫁妆都搬去,把你二嫂那件昭阳公主的水晶镜也送你如何?”
媳妇儿跟女儿,当然是女儿亲近,顾老太太毫不犹豫的站在了女儿一边,又觉得还不够精巧,问王氏:“那鲛绡帐,百合香都准备好了?若没有,我们六姐儿可睡不着。”
在南府呆了这么多年,早就不是在家里做姑娘时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了,哪里还有这么多讲究?虽如此说,顾筠却还是觉得脸上有光,面上的笑意就再也遮不住。
王氏就忙着人去添。
又听顾老太太道:“倒是然儿的房间怕是来不及收拾出来,不如随便去哪个姐妹房中住上一段时日,她们姐妹都是会打扮的,房间勉强能住。”
陆玉然早就听自己母亲说过,外祖家跟别家不怎么一样,因为已经百年的望族,就是那朝中大官怕也不如外祖家讲究,但百闻不如一见,此刻听顾老太太这么说,又见识了顾清的漱玉阁精巧富贵不能尽数,已经很是惊讶,此刻听顾老太太说她们的房间只是勉强能住,她心中就更加震惊。
此刻接话让陆玉然来自己女儿房里,固然可以得老太太欢喜,但是看这样子,这陆玉然可是尊大神,若是受了一点儿半点儿委屈,可就要被数落死了,几位太太都是精明人,见状就都默契的不说话。
三十一 居心
总算来了!刚刚顾满还疑惑,为什么这一世老太太好像改变了想法似地,都没有往自己房里塞这么一个麻烦。
没错,上辈子陆玉然确实没有在明面上为难过自己,也没有做出什么太对不起自己的事,但是顾满看的清清楚楚,自始至终,陆玉然都想尽了办法要把自己塞给她那个哥哥,陆翰轩。
这不仅仅是陆玉然自己的想法,当中也有顾老太太的作用在。
二房将来看样子是要承袭爵位的,顾博齐虽然无能,但到底是嫡子,又没犯下过什么大错,现今这个世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很好了,所以老侯爷从没想过别的心思,而顾满,顾昭日后就是侯爷亲女。
顾昭比陆翰轩年长,年纪不对,顾满却比陆翰轩正好小那么一两岁,用来配给陆翰轩,给他在侯府甚至是京城,都能增添许多方便----要知道,顾满可是王太傅的嫡亲外孙女,平日里多得王府宠爱的。
老太太跟顾筠打的,大抵是这个心思。
难怪以往陆玉然总要时不时的就把她哥哥引到明月楼去,名义上是探视亲妹,其实却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她作为明月楼的主人,又是表妹,怎么好不见客人?
她沉默的立了一会儿,就是不顾顾老太太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死活不松口。有些耻辱是能刻在心上一辈子的,她至今记得邱苍梧谈起她跟陆翰轩时那鄙视的表情,还有飘扬在盛京的无数闲话。
而她,不想再这样了。
众人都看的明白,顾老太太这是想把陆玉然安置到明月楼了,偏偏那顾满却跟头牛似地,半点不通人意,被盯着看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主动说句话,不过就是添个人而已,还是得老太太意的外孙女,这样的好事落在头上还不要,顾满是脑子有毛病吧?
王氏虽不得老太太的意,此刻却出奇福至心灵的懂了老太太的意思,她知道老太太向来不喜欢顾满,此刻见老太太有把陆玉然安置在明月楼的心思,忙跟顾满使眼色,示意她答应下来。
在她看来,这真的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被人刻薄惯了,就会觉得一个和善些的眼神也至为难得。
顾满不答应,眼观鼻鼻观心的只顾看脚下,王氏就忽然答话道:“阿满的明月楼倒是宽敞,那院子收拾的也极干净,就是不知道表姑娘住不住的习惯?”
“母亲!”不等别人反应,顾满就忽然尖利的叫出了声,直勾勾的看着顾筠道:“我屋里可没有鲛绡账,也没有明珠照亮,更兼,我屋子里伺候的下人也蠢笨,眼里心里都只一个主人而已,怕是不能好好伺候表姐!”
这样决然的态度!顾老太太乃至顾筠陆玉然,都愕然不已,她们只当顾满会毫不犹豫的应下,感恩戴德才是,这可是证明二房地位的好时候啊,可是顾满这副样子,显然是从心里抵触的,惊愕过后,老太太跟顾筠的脸色就全都沉下来,连陆玉然也尴尬不已,含着一汪泪要落不敢落。
王氏并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捅了马蜂窝,一时不知所措,看着顾满喝到:“阿满!怎可如此无礼?”
确实,她可以有一千种不伤和气的解决办法,但是她偏偏不想用。这府里盯着自己的眼睛还少么?等到陆玉然住进来,这明月楼肯定就又要添置一批人,甚至是换掉很大一部分人,她好不容易把那几个人赶出去换了新人,才不想再给自己添这些麻烦。
何况陆玉然,她并不是省油的灯!
不让陆玉然入住的决心已经表示的这么清楚了,不管是向来骄傲的顾筠母女,还是自觉丢了面子的顾老太太,肯定都不能再让陆玉然屈尊明月楼了,顾满就一脸歉意的对着顾老太太福下身去:“老太太、姑母见谅,不是阿满不让表姐住进来,实在是因为阿满房里换了新人,规矩都还没完全学好,若是不小心冒犯了表姐,不就得罪了贵人么?阿满又有梦魇的毛病,一晚总也要醒个两三回,实在是怕惊了表姐啊。”
不管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总算没很离了格儿,也总算给顾筠母女找回了些面子,顾老太太就面色不善的冷哼了一声,朝着双胞胎道:“你们二人住的院子大,不如就让然儿暂时跟你们挤一挤,如何?”
双胞胎对视一眼,忙上前一左一右的揽了老太太的胳膊,笑道:“求之不得呢,早听说表姐的针黹极好,这回可得好好讨教讨教。”
众人心里就都微微松了一口气,范氏看着老太太赏双胞胎一人一对扣金包银的福文镯子,心里就有些遗憾,或许这真是一个得老太太欢心的好机会。
顾满不管她们的想法,她心满意足的带着沛音出了德安居,准备往自己的明月楼去,只是才提步,就见面前多了一双白底黑靴,她微微的退后了两步,抬起头来,就发现是个面目清秀的少年。
少年眉目疏朗,正是十二三岁的时候,面上却丝毫没有少年人的浮躁,取而代之的是惹人喜欢的沉稳,此刻他浓厚的眉毛皱在一起,薄唇微微不悦的拧在一起,看着顾满的眼神很有些不虞。
顾满就更不自觉的退后了几步,沉声问他:“原来父亲那边也散席了,表哥这是要往迎春居去么?若是认不得路,我可以使人带你去。”
态度礼貌而生疏,她记得这个陆翰轩是个很死心眼很偏执的人,而她最怕的就是这种人,在她眼里,这样的人就是个不定时的炸弹。
上一世陆翰轩纠缠喜欢自己的原因,是因为她额间有个小小的窝,他说这是百福自汇的相貌,他喜欢。
上一世见他是在十一岁的时候,他那个时候已经十六岁了,这一次他才十二岁,自己更小,才八岁,陆翰轩不知道会找个什么样的理由?
“表妹这额上怎么有个这样小的窝?”陆翰轩噙了笑靠近她,伸手就想往她额间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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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如何
又来这招!顾满微微冷笑,不给他继续借题发挥的机会,转身就抓着一个步伐匆匆的小丫头,笑道:“这是往哪里去?”
她对丫头们向来没什么脾气,那小丫头就站定了回她:“回九姑娘,奴婢往姑奶奶的迎春居去。”
“那可巧了!”顾满拍掌而笑,余光瞥着讪讪收手的陆翰轩,却向着那小丫头道:“正好表少爷也要回迎春居,你不如就为表少爷带路?表少爷正生了场大病的时候,这样冷的天气,哪里好一直站在这冷风里?”
陆翰轩就背着双手好整以暇的看着顾满,眉目间含了冷意:“我只是想跟表妹你好好的聊聊天,怎么表妹就这样拒人于千里?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赶表哥走么?”
鬼跟你有交情,聊个毛线的天!顾满心中腹诽,这具身体不过是个八岁的小丫头,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见这个表哥,之间能有什么交情?至于这样纠缠不休么?她想着,就有些惊奇的看着陆翰轩,笑道:“原来表哥只是想找人聊天而已,那为何不进去?我身子不好,此刻是要回明月楼去了,里面的姐妹们却正热闹得很。表哥还是千万别为了一个表妹,得罪了那样多的表妹才好啊。”
倒是个有趣的小家伙,陆翰轩阴沉着目光,冷冷的看了一眼顾满,不顾沛音戒备的目光,缓缓的摸了摸顾满的头,借机冷笑道:“表妹,你懂什么是嫁人的意思么?想来你应该是懂的,以后你可是要嫁给我的,怎么还不对我好一些?”
这样欺负一个才八岁的小女孩!
顾满一把拍掉他的手,大声的哭起来。
不妨她会这样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陆翰轩再沉稳,也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就有些惊慌的骂她:“别哭了!真是没用,一句话就把你吓成这样!”
顾满不理他,哭的越发的用力,像是要哭死自己才罢休,不一会儿,她的确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起来,周围很快就有丫头去禀报里面的主子们。
见这是要惊动大人了,陆翰轩更加烦躁起来,指着顾满威胁道:“哭!再哭我就打死你!”
顾满很清楚陆翰轩人前绵羊人后饿狼的性子,此刻见他暴躁起来,就哭的越发的大声,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陆翰轩就有些忍不住了,他上前两步用力推搡了顾满一下,顾满接坚持不住倒在地上,碎石很尖利,一下子就磨破了她手上的皮。
沛音就拼命上前推开陆翰轩,见顾满形容凄惨,也忍不住哽咽的质问他:“表少爷这是怎么说?好端端的欺负我们姑娘不说,还动起手来了!难道这就是大家公子的做派吗?”
德安居的门前一时大亮,是丫头们提着灯笼在门前给各位主子照明。
王氏匆匆的疾步奔走过来,一把揽起顾满,心疼的道:“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回明月楼去的么?怎么就摔倒在了这里?”
顾满见到王氏,就哭的更加厉害,连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扑在她怀里,死命的哭。
王氏就少有的疾言厉色起来,指着沛音道:“你来说!你们姑娘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沛音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在场的众人目光就有些不同起来。
不是说这个表少爷最是温文尔雅的吗?不是说连蚂蚁也不舍得踩死一个的吗?怎么听起来很有些不符?
“母亲!”王氏就看着顾老太太:“阿满还小,表少爷何必如此暴躁?她再怎样不好,表少爷也不该动粗的啊!”
这是正理,大家少爷,可没有动手打人的道理,顾老太太脸色阴沉沉的,吼道:“你给我住口!”
王氏吓了一跳,虽然看着陆翰轩的眼神还是不算好,但到底也不敢再多说。
老太太就接着呵斥道:“都还把事情弄清楚,就这样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小九也是,表哥跟你玩闹,是兄妹间的情分,你怎么就能当真?真是不懂事。”
真会避重就轻,顾满不说话,埋在王氏怀里的脸上却挂着毫不掩饰的嘲笑。
顾老太太就接着问沛音:“你刚刚说,表少爷对你姑娘说了句话,你们姑娘就拍了他的手?那究竟是句什么话,才能让你们姑娘连表哥也敢打了?”
打?自家姑娘可没打他,沛音有些不平的瞪了一眼陆翰轩,朝老太太道:“回老太太,表少爷说的轻,我们却也听的清楚,表少爷说······”她似乎有些说不下去,半日了才咬了咬唇,似豁出去了似地,道:“表少爷问姑娘懂不懂嫁人的意思,他说姑娘以后是要嫁给他的,让姑娘对他好一些!”
此话一出,就连顾老太太也紧皱了眉头,范氏方氏刚刚心中还打的算盘立时就都给打消了。开玩笑,这样一个人,女儿嫁给他能有什么好?
王氏心中愤怒,就立起身来,梗着脖子气愤难平:“这是什么话?!这是当表哥的该说的话么?这样的话······亏他说的出口!还请姑奶奶给我个交代,他这些混帐话,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
矛头直指顾筠,顾筠自己看着几个嫂嫂脸上的不屑跟不满,心中也恼恨儿子沉不住气,忍不住就呵斥陆翰轩:“从哪里学来的混帐话,就敢学给你表妹听?哪里还有大家公子的样子?回去仔细你父亲拔了你的皮!”
王氏却还自不平:“这话传出去,我们阿满的名声还要不要?不成不成!男女七岁不同席,日后我们阿满还是远着些表少爷的好!这样罢,阿满园子里就设个小厨房,也不必日日跑来我房里吃饭,这些日子,闭门不出罢!”
态度摆的很端正,处理得也说不上不合理,明明白白的告诉了所有人,她没半点让二人结亲的意思。
经过这一遭,之前的打算跟计划可就算泡汤了,王氏将话说的这般明显,日后陆翰轩怕是见到顾满都得绕道走了。
大人们各怀心思,陆翰轩却死死的盯着顾满,似苦恼又似怀疑,更多的却是怨忿,顾满察觉,回头朝他毫不客气的一笑,对他比了个口型:“如何?”
三十三 利害
迎春居灯火通明,在山水画罩面里的烛火摇曳,将层层幔帐里的脸照的越发不分明。
“你就不能改改你的脾气?”沉默了将近半响,陆墨之终究先开了口,他三十多岁的样子,面皮白净,留着一圈胡须,气质儒雅。
顾筠就有些委屈的看了一眼自家丈夫,欲言又止的沉默。
屋子里越发的安静,外间上宿的丫头婆子们一声儿咳嗽也不闻。
见丈夫闭目养神,一副极度烦闷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顾筠带着些期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有底气一点:“就算得罪了我嫂子又怎样,她最好拿捏的,当年就斗不过我,现在还想翻了天去?好歹还有我母亲跟二哥呢。”
陆墨之就有些气结的看了一眼着了绫子面中衣,斜躺在靠枕上的妻子,冷笑道:“你们家的规矩我懂,你母亲自是以你为重,你二哥也的确是耳根子软。可你也别忘了,就是泥人还有三分血性,被人欺负到了头上,说不得什么时候你二嫂就爆发了,到时你又打算怎么办?”
“何况,你可别忘了她哥哥王庭然,这回我回来若不是靠着他,还能全首全尾的回来?也就是因为你心眼多,非要让你舅舅撺掇着岳母去求王庭然帮忙,让他来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我们算计了别人,别人反倒当真半点不含糊的帮咱们的忙,我这面皮上,可怎么过得去?”
听着这话,顾筠心里就不服得很,她心里清楚得很,陆墨之虽然功利心重,但是这文人的酸腐气却也一点不少,想想之前的打算,她将面上不以为然的神色尽都收了,又问他:“先前的事总算都过去了,不提也罢。只是我跟二嫂之间多年的恩怨,哪能说算就算?就算我肯,怕二嫂也不会信。现在咱们还是着眼眼前才是正经,你回来述职候缺,想留京还得靠着考功司,这考功司是内阁的人把持,咱们就算想走门路,也走不通,关键还是得靠王家。若不是因为这个,我也不会千方百计的要让咱们翰轩娶我二嫂的女儿了!”
“你还嫌弃?!”陆墨之就有些恨铁不成钢:“天底下多的是人想攀附王太傅,偏你们家奇怪!这话也不说了,我做女婿的不好插嘴的,只是你既知道咱们要靠着王家,又为何还要做下那等事?现在是还没事发,等那人找上你二哥了,这事情可就闹大了!”
听陆墨之说到了这件事,顾筠的脸色就真正的变了,她又想起了在南府发生的那件事,也想起了顾老太太明显的排斥态度-----在顾老太太心里,王修盈的确有千般万般不好,但是却是不可代替的媳妇人选。
心中忐忑,想到顾博齐那志在必得的模样,她就有些担忧:“当时你自己不也支持我促成这件事么,现在好了,你来怪我?”
陆墨之就不耐烦起来,翻过身去语气不善的倒:“睡觉睡觉!”
自然也没有人要去扒了陆翰轩的皮,可是他还是心绪不宁并且端着一张冰山脸跪坐在坐榻上发呆,面前的棋盘乱成一片。
他的贴身丫头小心翼翼的提醒他:“公子,时候不早了,该歇下了吧?”
半响没有动静,那丫头有些害怕,却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去给他收拾棋盘,谁知手才碰到那棋盘,陆翰轩就一把将她的手给按住,冷笑道:“我有说要歇息么?”
陆翰轩不笑的时候,那温文尔雅的模样就有些渗人,那丫头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在他面前跪下求饶。
陆翰轩的脾气外人不知道,她们这些陆家的家生奴才却都清楚,最是阴沉不定的,前一刻他还在笑,指不定下一刻就要大发雷霆了,因而她们这些在陆翰轩跟前伺候的人都格外的小心,谁知今日陆翰轩从头至尾都冷淡着脸,看得人战战兢兢的,自己已经够小心了,不知道这位主子是又怎么了。
陆翰轩没顾上这个丫头在想些什么,他满脑子就是顾满那充满挑衅而又嫌恶的眼神。
他不明白,很不明白,为什么这样深刻的厌恶会出现在顾满对自己的眼神里,难道就是因为自己说的那句话么?
可是她分明只是一个八岁的小丫头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深的心思。
还是说,真的如同母亲说的一样,盛京里的侯门闺秀,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母亲说,这个顾满是王氏教养出来的女儿,王氏从小就是个没什么心机的蠢人,这个顾满自然也不可能是什么聪明的,但是今天晚上,不管是跟母亲说的那般真是个巧合,还是顾满幸运有个护短的娘,顾满都真真切切的在所有人面前,坑了自己一把。
更何况,临了时顾满对自己比的那个口型,分明就是在挑衅。
他死死的攥住几个棋子,直到那几个棋子将手铬的生疼,开始因为摩擦而滋滋作响,他才一把将那棋子扔在跪着的丫头脸上。
棋子兜头兜脑的打来,那丫头吓了一大跳,脸上的表情委屈又惊恐。
陆翰轩缓缓的一掀袍子立了起来,也不去看跪在地上手足无措的人,就拔步往卧房去,边走还边洒了一路的棋子-----这是他的爱好之一,爱下棋,也爱糟蹋棋子。
夜渐渐的沉下来,本来已经没了动静的陆墨之在翻了几个身之后还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对着棋子,软言道:“事已至此,想必刘知府不会善罢甘休,咱们还得早做打算才是啊。”
顾筠就知道陆墨之这是服软了,面上忙不迭的带出笑来:“说来其实也不必太过烦忧,虽然不可能真的如同当初答应刘知府的那样让他女儿来当二哥的平妻,但是当个贵妾,也还使得的。想必我那贤良二嫂也不会反对。”
陆墨之却心知刘知府不是那等可以随便敷衍的人,又想这样还是得得罪了王家,一颗心就沉沉的提不起回话的兴致来,只好望着敞开的窗寮外边的树影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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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征兆
盛京的冬天一如既往的寒冷,树上的雪花扑簌簌的落在树梢上又掉在地上,瞬间就给冰凉坚硬的地砖覆盖上了厚厚的一层白毯。
寅时一刻,天边微微露出些白色来,清江院的下人们就开始忙碌起来,有下人端着水盆跟青盐进了正房,三层幔帐被掀开,王氏由着蒙雨给自己穿戴整齐,又回头去伺候顾博齐梳洗。
正了冠带,又系好了腰封,顾博齐方才接过一旁的月桐递过来的巾帕擦了手,又回头向王氏道:“今儿我晚些回来,部里同僚相约为我接风。”
王氏手上的动作停也没停,乖顺的应了,又问他:“带哪个小厮去?”
“跟着的人不需多,只汪三儿一个,再加个薛立罢!”顾博齐皱了皱眉,转身接过丫头递过来琉璃盘里的笏板,又朝王氏道:“今天跟着去上朝的小厮定了么?”
王氏一愣,转而就想起昨日晚上顾博齐喝醉了交代自己给他寻个妥帖的小厮替还没从南府回来的随从崔英的班,她思索了一会儿,就回头问蒙雨:“外院报进人来了?”
蒙雨忙回道:“安排下了的,补上来的是门房上的小厮发子,此刻想必已经在外边跟轿候着了。”
顾博齐想了一会儿,觉得无所谓,也就淡淡的应了,临出门前又回头来看着王氏:“天冷,现在又还早,你再去歇会儿罢,早饭让丫头婆子伺候我吃了也就是了。”
从成亲到现在,好像还没享受过这种待遇,王氏有些受宠若惊的应了,转眼就湿了眼眶,忙对蒙雨道:“给老爷准备好披风跟暖炉,交代发子要用心伺候着。”
顾博齐皱了一会儿眉,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往外径自去了。
王氏开了一扇窗,扑面而来的寒气冻得她打了个寒颤,外边顾博齐的身影已经越行越远了,渐渐的缩成了一个点,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收回了目光,和衣躺在床上发呆。
蒙雨从外边进来替她下帘子,就见她睁着眼睛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她是王氏嫁过来时的陪嫁丫头,跟王氏自小感情就好,见她这般,就忙道:“太太这是怎么了?天气凉,也不盖床被子?”
王氏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发了半个多时辰的呆,再起来时头就有些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来。
蒙雨伸手探她的额头,就惊呼道:“有些发热,可要请个太医来看看?”
王氏摇摇头,招呼她:“着人去老太太房里,看看老太太可起身了,再来回我。今日姑爷要去吏部报道,我还得替他备下东西,好送他出门。”
蒙雨见她有些恹恹的,言谈间却还见欢喜,也就犹豫着应了。
谁知卯时二刻,还未等到蒙雨回话,顾满就先来了,她穿着大红羽缎的披风,风帽罩住了大半张脸,她一边掀帘子,一边问一旁要替她打帘子的小丫头道:“不用你,你可知母亲为什么病了?”
那小丫头哪里知道房中的事,就忙摇头,说罢又有些犹豫的添上一句:“许是今日老爷起的早,太太开了窗,受了风。”
顾满就点点头,又看她一眼,才折进了房去看王氏。
屋里的烛火早就已经熄了,房里蔓延着百合香的味道,王氏躺在榻上,眉头还皱着。
她就慢慢的替王氏把被子拉起来,才刚动了一下,王氏就惊醒了,也不看是谁,就问:“可打听出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再使人去看看姑爷姑奶奶起了不曾。”
顾满就蹲坐在窗前的脚踏上,柔声道:“母亲,蒙雨还未回来。姑父跟姑母都还未给老太太请安。”她有些心疼的看着王氏乌黑的眼圈,又有些愤怒,她心知王氏这样都是为了什么。
就好像王氏一辈子都无法再脱离顾博齐了,这个认知让她很难受,心里好像有块大石头压着,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如果她知道一切的过去,也知道现在所有身边人的结局,却不能改变,那她的重生又有什么意义?可是偏偏她改变不了王氏,在王氏的心里,她的丈夫就是天,就是她的一切,就算顾满知道顾博齐有多负心跟自私,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她无意识的往王氏身边靠了靠,又紧紧攥住她的衣裳,抬头问她:“为什么病了也不歇着?这府里也不是只有你一人管事,难道四婶五婶就不能做这些么?”
“你呀。”王氏亲昵的捏了捏她的鼻子,轻声道:“怎么又犯这样的牛脾气?好歹现在是我管着这府里的中馈,哪里能把事情都丢给别人去做,何况也是你祖母信任我,才把事情交给我呀。”
她似乎是在哄小孩子,可惜顾满再也不是那个八岁的一无所知的小孩,顾满知道这些事再拿来说也没有意义,顾博齐于自己根本就是一个陌生人,从小没有尽过什么当父亲的义务,上一世甚至还漠视着自己被整死,这样的人,这样可以对跟自己有血缘至亲的人冷漠如斯的人,很难想象王氏上一世的死亡跟他没有关系。
可是顾博齐对于王氏的重要性又不一样,他是王氏的丈夫,也是王氏的爱人,更是王氏孩子的父亲,在古代的一切规则里,都很难让王氏不以他为天。
她将王氏额间的碎发拂了拂,又脱了鞋子爬上床靠在她的身边圈住她的腰,现在才八岁的小身体刚刚好能拥抱着王氏又不让她有负担。
王氏脸上带笑,却又忙不迭的赶她:“快下去,染了风寒怎么好。”
顾满却不管不顾,只是藏在她怀里,然后过了许久,或许也不是特别久,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扬起脸央求王氏:“母亲,你能不能不要病?”
小孩子,童言无忌,王氏失笑,点头哄她:“好的,娘亲不生病,一辈子也不生病。”
顾满就点点头,又极认真委屈的告诉她:“你要说话算话,一定不能病。若是病的重了,就要死的·····母亲死了,父亲就要娶新夫人,新夫人不是亲娘,会打骂我跟姐姐,我跟姐姐以后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王氏就大惊失色,忙问她:“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顾满似乎有些害怕,双眼闪烁不定,眨了眨湿了的睫毛,才犹豫道:“是姑母房里的绿荷。”
王氏就长久的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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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可以确定的是,这一世新帝还是会出现,但是当然,他绝对不可能再有机会坐上那张龙椅。
呃,还有亲很讨厌王氏的,其实我想说,真的是有原因的,如果不嫌弃的话,请慢慢看好吗?我会给出个合理的解释的······
三十五 妨碍
顾博齐从部里出来,就见对街跟轿的发子跟一个熟面孔聊的正欢。
他心中一动,挥手叫二人近前,又使唤发子:“去醉仙居跟房员外说一声,就说我待会儿就过去。路上再回家换你薛立哥跟汪三儿哥过来,就说跟老爷跟前使唤。”
发子人虽小,却机灵得很,听话就知道顾博齐这是要打发开自己,忙不迭的应了一声,脚下却早已跑远了。
顾博齐就拂了胡子,满意的笑了笑,又朝跟前风尘仆仆的随从打扮的人问道:“何时回来的?一路上可还太平?”
这句太平自然问的不是他,崔成机灵的应了,又小心翼翼的从包袱里掏出一封锦笺来,讨好道:“这是六姑娘拖我带给您的,说她盼望着您那!”
他在南府的这几个月里,那个刘知府的六女儿六姑娘一直对他很是不错,因而他不自然的就为她多说了几句话:“自您走了后,六姑娘整日的闭门不出,平日间也只是闲着跟丫头们做针线,不然就是跟姐妹们打双陆玩耍,从不曾出门的。只是想念您的紧,这回使我来,还让老爷您回去呢!”
顾博齐就拿那花笺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头,打完了自己又忍不住笑了:“就你这猴子油嘴滑舌!你六姑娘可曾怨我来?”
顾博齐虽然出自侯府,却向来没沾染上什么暴躁脾气,待下人不算苛刻,崔成就偷眼瞧了一眼顾博齐的脸色,忙回他:“没有没有!六姑娘专一盼着您去呢!又说若是您舍不下盛京富贵,她宁愿抛家投奔了您来,给您当个丫头也使得!”
这话就大大的满足了顾博齐的虚荣心,他满意的点点头,又低头看一眼那信封上秀气精美的小楷,将那信往袖子里一笼,也不去看,就指着崔成:“给老爷备轿,再不去可又要迟了。”
崔成跑这一趟,可是得了那六姑娘不少的好处,听闻此言就抓耳挠腮了半日,但到底也不敢拂逆了顾博齐的意思,只好苦着一张脸跟在顾博齐身后,去了醉仙居。
一行人直到宵禁前半个时辰才散,幸好顾博齐带着侯府的名帖,才磕磕绊绊的回了侯府。
王氏还未睡,听闻他回来,披着衣裳就带着蒙雨月桐接了出来,微黄的扽光下,王氏精致的眉眼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光晕,顾博齐难得的心软了一次:“出来做什么?天晚了我自己不会找地方住吗?快回去!”
王氏只当他是心疼自己,脸上火烧似地的红,低声应了,就要迎他进房。
谁知都快进门了,顾博齐习惯性的一笼双手,才摸到了那封信笺,他吓得七分醉意去了四分,忙站住了瞧着王氏:“这样晚了,何必去你那里搅得你不得安静?我往马氏那里去罢!”
马姨娘向来得宠,生的儿子女儿又都得顾博齐的意,平日里虽然在外从来不乱了礼数,但是对自己到底不算太恭敬,王氏听闻此言,心里就有几分落寞,怕顾博齐不满,忙又道:“那让蒙雨给您打灯笼,天冷路滑,老爷小心着脚下。”
顾博齐挂念着怀里的信,胡乱的应了,就抓着蒙雨的手往马姨娘的小院子去。
马姨娘见他这早晚还不来,原只当他睡在正房或者书房的,此刻听说来了,忙重施脂粉,再挽云鬓,娇娇弱弱的就迎了出去,又满面堆笑的问他:“怎么这样晚还朝我这里来?也不怕太太生气?”
马姨娘得了顾烟这个心灵手巧的女儿,总有与别人不同的妆容,一回是梅花妆,一回是桃花妆,反正不带重样又新奇别致,天长日久的,顾博齐倒也真的费了几分心思在这马氏身上,此刻听马氏这样明显不敬的话,也只当没听见,顺手在她下巴上抹了一把,又笑她:“连你老爷也敢打趣。”
马氏就欢天喜地的去替他备水,顾博齐这才觑着空儿将那信拿了出来看。
却原来是一揪女子头发,又有一只造型精巧的香囊,还有一首小令儿,是那寄生草。词里殷殷切切的叮嘱他莫要忘了旧人,最后又有一句:“远了千山,近了娇妻,想必要把奴家抛。”无数女儿家情态,读的顾博齐满面笑容。
却还没把那信给焐热,就被人劈手夺了去,顾博齐慌忙抬头,却是马氏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怪道老爷这样晚了还能想着来我自己,却原来还有个这样缘故!想必过不久,我们可又要添个姐妹了罢?”
顾博齐心里就有些愧疚跟尴尬,忙央着她:“好人儿,给了我罢!老爷求你了。”
马氏扬着头不理他,过了一会儿才闷声道:“来往几遭儿了?”
顾博齐心里有些打鼓,半响才道:“什么叫做来往几遭儿?人家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是那南府刘知府的女儿,人又长得好看······”
“哦!原来是在南府惹上的事儿!”马氏有些愤愤不平:“原来就瞒着我们!老爷你好狠的心!”一边又假意嘤嘤嘤的哭起来。
顾博齐面上就有些挂不住,忙撇清道:“哪有的事?明明是那刘知府非要······你也知道老爷的身份,我原不要的······”
马氏最是会看人脸色的,见状就忙收了脸上的凄色,重新又绽出明艳的笑容来:“说的倒是好听,妾身还会不知道您么?见到那好看的,又温柔的,自然就把我们这等人忘在脑后了!”
顾博齐看得心神荡漾,忙一把揽了她亲了个嘴儿,笑道:“就你这小蹄子磨人,可不许把这事儿到处嚷嚷去!仔细你老爷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马氏自然是千答应万保证,隔日却将二人的对话一五一十的全告诉给了顾烟。
顾烟的嘴角就有些讥诮的翘起来:“姨娘,我早就说过了,凭爹爹那性格,不愁没麻烦找上门。”
马氏有些惊喜,却又还是有些担忧:“可是若是此事不成,怕是······怕是刘知府会扒了你舅舅的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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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螳螂
屋外寒风凛冽,掀帘子进来的入画带进来一阵寒风,将马姨娘冻了个哆嗦。
她就皱眉看了屋子里的布置,又朝那屋子中央的大铜炉内瞧了一眼,方才责备入画:“怎么伺候你们姑娘的?炭火不添,香也不添!上哪儿瞎玩去了!”
入画正要请罪,就见顾烟揉了揉眉心,低声道:“好了!是我不让她添的,熏的人头都疼了!”
见顾烟隐隐有不耐烦的意思,马姨娘就住了嘴,想了一回还是道:“这事儿,你到底有几分把握?若是不成······”
“不会不成!”顾烟就冷笑道:“姨娘信不过我?这两年来,爹爹往谁处去的最多?这还不是我教姨娘的!怎么,现在时机成熟了,该谋求点大的东西了,姨娘这胆子就变小了?”
她当了马姨娘几年的女儿,自然知道马姨娘的心思,也知道用什么样的话能有效的刺激她。
果然,马姨娘见她不高兴,忙摇手道:“哪里就不信姑娘了!只是······只是这事情毕竟太重大了,姑娘啊,您可想清楚了?毕竟,毕竟太太的娘家势大,若是这事情有个什么偏差,那咱们可就都要栽进去了!”
顾烟就皱眉,来到古代以后,她就经常习惯性的皱眉。
左也是娘家右也是娘家!是不是会投个好胎就注定要高人一等啊!
可她顾烟偏偏不信,在现代那样群狼环伺的情况下她也能接手家族企业,也能牢牢的站在峰顶俯视众人,在这样落后的古代如何就不能了?她偏要让所有人都看着,她顾烟,是如何缔造庶女变凤凰的传奇!
“栽进去?我们若是还不抓紧打算,那才叫真正的栽进去!”顾烟很明白现在的环境,也清楚马姨娘的娘家是很好利用的工具,于是她依旧按捺住不满跟她解释:“难道姨娘真的要甘心当一辈子姨娘不成?难道姨娘真的甘愿一辈子服侍太太给她铺床叠被?”顾烟问的一句接一句,让马姨娘歇气的功夫也没有:“还是说姨娘甘愿看着我嫁个中山狼或者是随随便便被扔给个男人嫁了,还是让哥哥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句句都说到了马姨娘的心里,马姨娘转动了一下眼珠,就明白顾烟说的是真的,她并不是安分的人,不然也不会搭上顾博齐了,既然有更好的路走,那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那······那姑奶奶真的靠得住吗?”马姨娘想想嚣张跋扈的顾筠,心里就有些犯怵,她谁也不怕,就是怕从来不把王氏放在眼里的顾筠,何况现在还得跟顾筠联手,她信不过。
顾烟就冷笑了一声:“自然靠不住,姑奶奶可不是什么好人。那个时候是因为想先搭上刘知府,又想讨好爹爹,姑奶奶才会想到给爹爹塞人。现在么······现在姑奶奶的麻烦过去了,还是靠太太娘家人才解决的,她又想靠爹爹和太太娘家给姑老爷谋个前程,自然就不会这样热衷了。”
“那可怎么办?那咱们的计划不就全泡汤了?”想起跟刘知府连了宗的亲兄马房皮,她就忍不住心里发凉,当初可是千难万险,才搭上了刘知府这个亲戚,若是这事情不成了,影响了刘知府的前程,那刘知府可不会善罢甘休啊!
“泡汤?”顾烟拿过针线筐,找出个鞋样子开始描花样,一边胸有成竹道:“刘知府为人贪婪,平日里连穷亲戚的钱也要骗的,他会舍得放弃侯府这条大鱼?爹爹就算只能让那六姑娘当个妾,那刘知府拿乔一阵也会巴巴的送过来的。”
马姨娘就想起当初连宗时马房皮从自己这里求去的五十两银子,心里就肉疼起来,骂道:“可不是么!那就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主儿!”
顾烟余光瞥了一脸忿忿的马姨娘一眼,好笑的摇摇头,又接着道:“现在爹爹可有露出要接那六姑娘来的打算?”
“没有!”马姨娘就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忙不迭的道:“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呢,老爷他好像对这六姑娘并不算上心,言谈间也没说要接她回来。连崔成都急的跟个猴子似地呢,他却没反应!”
“不是不上心。”顾烟想了一想,就道:“恐怕是这次的事情让他意识到了太太的厉害,若是太太不高兴了,那王家就更不高兴。他以后要倚仗王家的事多了,哪里敢在这个时候得罪她们?何况上头还有祖父跟祖母,这两位可全不是省油的灯,还能答应爹爹娶个平妻回来恶心太太?”
“既然这么说,那老爷又怎么才能把那六姑娘迎回来?”马姨娘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差顾烟太多,习惯性的去问她的意见。
顾烟早就想好了对策:“这有什么难的?爹爹跟祖母姑奶奶她们确实是想捂着,但是刘知府呢?咱们知道那六姑娘死活也当不成平妻,可是那刘知府不知道啊!随便使个人去跟刘知府说一声,那刘知府还不敲锣打鼓的宣扬有女儿要嫁进侯府去?等闹开了,不愁事情没人知道。事情被人知道了,难道爹爹还能不给人家一个交代不成?好歹人家可也是个官家千金呢!”
好奇巧的心思!马姨娘先就赞叹一声,然后将那心中的大石头不自觉的都去了,整个人都活泛了几分,忙道:“姑娘说的对,就是这般!到那时,可就不知道老爷能决定接不接的事了!说起来,这事情若是闹开了,怕是太太这样好的性子,也不会跟老爷善罢甘休罢?”
“自然不会了。”顾烟瞥一眼正换锦褥的入画,冷笑道:“但是她不善罢甘休又能怎样?等六姑娘来了,她怕会连伤心的时间也没有。”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马姨娘就拍掌而笑:“姑奶奶怕是万万想不到,咱们巴不得那六姑娘来跟太太斗个你死我活!这回姑奶奶可是要被雁叼了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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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事发
顾博齐最近很郁闷,三天两头的就跟上峰请假,找各种理由不去部里做事,原因就是因为现在每每见了自己,部里的同僚就要别有深意的恭喜自己一番,说是什么时候娇妻进门了,要请他们喝个喜酒。
他吓得脚也发软了,不说顾老太太那样严厉的拒绝了自己的要求,就是远在辽北的老侯爷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怕也得揭了自己的皮,他忧心忡忡的日日躲在家里,就怕麻烦什么时候找上了门,自己吃不了什么好果子。
他一边烦闷,心里就不免想起这些麻烦归根究底都是因为顾筠给自己搭上的线,就很有些埋怨她的意思,平日里见到,干脆连个好脸色也不给她瞧了。
倒是顾筠或许知道六姑娘的事是她自己做的不地道,三天两头的二哥长二哥短的,给顾博齐道不是,把顾博齐念的心软了不少。
顾博齐闲下来,王氏就不得闲,顾满冷眼看着王氏忙来忙去的为顾博齐准备这些那些的东西,就心惊胆战,她虽然穿越又重生,但是八岁的事情她上辈子也并没有经历过,也并不知道王氏究竟是为什么才难产而死的,想到王氏怀孕的时日越长,她的心内就越烦躁,生怕王氏一个不小心就出事,奇怪的是顾博齐这些日子却出奇的正常,既不出去花天酒地,也不在家里寻她们的晦气,倒是在让她放心了许多之时又隐隐有些不安。
不安的不止她一个,这日王庭然跟几个同僚相约同游,本来谈着谈着好好的,忽然就有个姓张的官员来跟他道喜,言语间颇有些讥诮,让他很不舒服。
他就淡淡的问他:“也不知喜从何来?”
那个张监事就一脸的诧异,问他:“听闻顾员外要娶南府李郡的刘知府的女儿当平妻了,您不知道?”
王庭然只觉得脑袋嗡嗡的炸响,他当然不知道。
“人家的家务事,你们倒是知道的清楚。”想着顾博齐往日的做派,他心里其实已然信了,却还是勉力装出一副不信的样子来。
见他脸上的表情讥诮,像是随时就要翻脸,那些人也就不敢再逗他,忙道:“王侍郎您不知道?我们部里早就传开了啊,那个刘知府上回还写信去考功司,让人预先给他留个职位呢!我们还以为,您早就知道了······”
“混账!”王庭然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掌拍在桌上,将茶水也打翻了几杯。
顾博齐!很好,你居然敢这样羞辱我的妹妹!
他当下就撇下了所有人,连仆从也没有叫,就抢了匹马往定远侯府飞奔而去,只剩下其他几人在原地一脸惴惴。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啊,那个刘知府信上不是说王家以后也跟他们是通家之好了么?
王庭然却什么也顾不上,到了侯府门前,他也不管门房如何看,如何作揖求饶,就是一句话:“将你们二爷给我交出来!”
能在门上上混着的,要么就是背后有人的,要么就是极精明的,发子就是这种人,看着眼前明显火冒三丈的人,他迅速的明白了取舍-----王庭然可是兵部侍郎!他远比顾博齐有能力得多。
因此他不顾其他人或推脱或是往后缩的行径,言简意赅的说了一句:“大人稍后,我去请!”
王庭然就停在门前看了他一眼,然后默认的点头,又交代:“先把你们二老爷给我叫出来,别惊动你们太太。”
发子快速的应了一声,就往后院跑去------顾博齐在书房的日子远比在后院的少的多。
果然,在他就快要累死的时候,终于打听到,顾博齐在马姨娘的院子里。
彼时顾博齐正在马姨娘的院子里小憩,听见丫头传进来的消息,抬脚就踹了她一脚:“什么样的亲戚这样了不得?就不能等老爷我歇够了再回?没眼色!”
那丫头疼的眼泪都在打转,却又不敢哭,只好闷闷的回他:“老爷,是太太娘家的人,是舅老爷来了啊!”
是王庭然!顾博齐一惊,片刻后才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往外走。
马姨娘见他一脸惊吓,就知道这回王庭然找上门来,十有八九是因为六姑娘的事事发了,心里倒是有几分快意,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王氏知晓这个消息以后的表情,想到这里,她挥手叫丫头:“彩蝶,跟我寻太太去!”
顾博齐却不知道自己的爱妾还存着看好戏的心思,他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紧赶慢赶到了大门口,那额头上早已布满了细汗。
谁知王庭然见了他的面也不跟他说话,也不答话,只是冷眼瞧着他,瞧得他心慌。
他心内本来就有心病,此刻就颇有些心虚的问他:“原来是舅兄来了,可知会过修盈了,不如请进去喝茶?”
王庭然听他提起王修盈,心里的怒火就勉强压了下去,他沉着声音问他:“喝茶?喝什么茶?你先给我解释解释这刘知府女儿是怎么回事是正经!”
顾博齐就只觉得眼前一黑,头嗡的一下就懵了!
果然被他知晓了,他不由得害怕起来,等这个杀神告个状,自己可就惨了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门前就出现了一辆精致的清油小车,那带路的小厮见这门上有人,不由得大喜,朝着顾博齐就迎了上去:“六姑爷让我们好找!来了几番了,这些门上的奴才就是不放我们姑娘进去!这下可好了,姑爷,我们姑娘此刻正在马车上呢!”
屋漏偏逢连夜雨,顾博齐只觉得五脏俱焚,连要狡辩的心思也没了。
王庭然气的一佛出世二佛涅槃,抬手就是一巴掌,打的那个小厮在原地转了好几个转儿,这才转身瞪着顾博齐,卷起袖子就二话不说的先给他几拳,一边还骂:“我打死你这个不得好死的王八蛋!”
顾博齐一介书生,全然不是王庭然的对手,被打的哭爹喊娘,又不死心的骂一旁讪讪围观的门房:“不帮主子的混账奴才!”
三十八 无后
这里王庭然只管赶着顾博齐要打,顾博齐吓得连逃也不会逃了,只哭爹喊娘的在原地又挨打又挨骂,模样狼狈透顶,那边却早有人把消息报进去给老太太知晓了。
王氏原本在窗台下给顾满缝新衣裳,听闻马姨娘来,就深色淡淡的让蒙雨打发她:“只说我睡下了。”
蒙雨应了,正要出去,就见马姨娘一脸慌张匆匆忙忙的就跑进来,一边还大叫让王氏救命。
王氏就皱了眉头,斥她:“大喊大叫的,成何体统?”
马姨娘才不管她是什么脸色跟心情,就住了脚做出一副哀哀的样子来,娇娇怯怯的回她的话:“回太太,不是婢妾我没规矩,实在是出了大事啊!”
“什么大事?”王氏对她并没有什么好感,于是直截了当的说她:“有什么事赶紧说了就是,这样闯进主母的房间有什么规矩?”
“太太!老爷他,老爷他现在被舅老爷追着打呢,您快去救救他罢!”马姨娘心内冷笑,面上却还是那副哀怨的样子,见王氏愣住,才接着道:“刚发子进来找彩蝶时说的,舅老爷把老爷打的可惨呢!”
王氏听说是王庭然打顾博齐,就站住了脚,问她:“可知道是什么缘由?”
马氏就做出一番为难的姿态来,磨蹭了半响,见王氏隐有不耐烦之态,才犹犹豫豫的说道:“听说······听说门上来了个姑娘,说是老爷在南府认识的,答应要娶回来当平妻的······”
王氏脚下一软,差点就跌倒在柔软的地毯里,她只觉得信跳的厉害,噗通噗通的像是要从嗓子里跳出来,可是更多的还是疼,心疼。
她居然一点儿也没有怀疑马氏话里的真假,她知道顾博齐的为人,也知道,顾博齐能干出这种事情。
她只是不明白,这样多年的夫妻了,她忍气吞声甚至是卑微到了泥土里,心甘情愿的跟在顾博齐身边,怎么就换来了这样一个对待?
她觉得嗓子被什么堵住了,想哭哭不出想喊喊不出,脑子一片空白。
可是她总算存着一丝理智,极力的扶住蒙雨的手站稳,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有受影响,吩咐马姨娘:“不要总是听风就是雨,先回房去罢。”
马氏这才绽开了笑靥,明艳又快意得肆无忌惮:“诶呀呀,婢妾就说咱们老爷不会这样荒唐,定然是下头的人传错话了,咱们太太这样好,老爷又怎么会娶平妻进门来呢?既然如此,婢妾就先回房去了。”
王氏,哭吧,现在才是开始,等六姑娘进门来了,你才会知道,到时候连哭都是一件难事!
顾老太太听闻消息,怒气冲天的就一叠声的让人准备小轿,一边又吩咐自己身边的徐嬷嬷:“你去!传我的话,让把所有人先都请到前头花厅去!别让他们在外头给我侯府丢人现眼!”
徐嬷嬷应了,又看了一眼一旁明显心虚的顾筠,斟酌着问顾老太太:“那个六姑娘呢,怎么处置?”
顾老太太瞪了一眼顾筠,沉思了一会儿,就道:“先一起带进来!”
王庭然已然失去了理智,就算是被连哄带拉的拉进了花厅,他也没停下过打顾博齐的动作,顾博齐头上束发的玉冠早也被打的不见了踪影,散着一头乱发,额上还有乌青整个人狼狈不已,看的顾老太太满心的火气。
“住手!”她用拐杖重重的剁在地上,总算喝止住了乱作一团的众人,想着是自家儿子的不是,她还是抑制住了满心的火气,朝王庭然和颜悦色的道:“舅老爷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儿说,非得动手动脚的失了身份?”
毕竟是长辈,王庭然努力压抑下了满腔的愤怒,忍气道:“我正要问问老太太您,为何会有个莫名其妙的要当平妻的六姑娘跑出来?”
还不等顾老太太回话,顾博齐就先抢着道:“并不是的······我当时也是一时糊涂,后来我想开了的,只要当个二房就好了,二房就好。”
顾老太太瞪他一眼,又朝王庭然道:“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家的状况你也知道。毕竟,二媳妇她没给我们老二留个后,老二在外面糊涂些也是有的,舅老爷有什么话好好说罢!”
王庭然看着她那看上去就透着精明事故的脸就冷笑:“好好儿说?我不屑!不过有句话您老还真说对了,对他动手动脚都失了我的身份!他根本就不配!他就是个贱坯,一天不做点伤风败俗的事儿就会死的贱坯!”
这话骂的难听至极,顾老太太跟一旁的顾筠都黑了脸,连在隔间里听动静的刘六娘也禁不住变了脸色。
再也不能维持表面的和气了,顾老太太就冷笑了一声,气急反笑:“我们老二也没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舅老爷何故这样红口白牙的骂他?!舅老爷是姻亲不错,却也该修些口德,免得死了还因为恶口业下阿鼻地狱!”
“下地狱?!”王庭然红了眼,指着顾博齐就大骂:“我下地狱?要下地狱也是你们!修口德?现在你来跟我说修口德了,从前骂的修盈流产之际你怎么不修口德?顾博齐他其身不正觊觎我的妾侍时候你怎么不让他修德?我们帮你把淮安侯的爵位保下来的时候你怎么就不想着要积些德对我妹妹好一点?现在见把我们家利用完了,就想搭新亲家,就想让我修口德了?你做梦!”
没想到他会把话说的这么明,顾老太太再精明的人一时间也没了发子,只是气的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连站也站不稳了。
顾筠跟顾博齐就忙抢上前去扶她,顾老太太回转神来看了她们二人一眼,就哀嚎起来:“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都说嫁女嫁高,娶妇娶低,谁让咱们不听,娶了个高门大户的媳妇儿,反受她们娘家人的气啊!”
才刚踏进门槛的王氏愣愣的把所有人都瞧了一个遍,余光就见一个穿着烟笼百花褙子,白色绫子袄,底下大红裙的少妇打扮的女人柔柔弱弱的凑进顾博齐,又听闻顾老太太这句话,她身子一软,顿时摔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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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心寒
王庭然从来没有一刻这样恨过顾博齐,原来当年挑来挑去,自己却给她挑了一辈子甩不去的一个负累。
他有些颓然的站在原地动弹不得,觉得每根手指都累得慌。
顾博齐倒是真急了,他慌忙跑过去查看,一边又吼着刚跟进来愣在一旁的蒙雨跟月桐:“还不快把你们太太扶到房里去!”
“不用扶!”顾老太太却忽然气势十足的沉声喝住众人,一边又环顾了一圈众人的脸色,淡淡的牵起嘴角:“横竖王家家大势大,看不起咱们侯府,也看不起老二这个女婿。现在反正也闹开了,不如就请王大爷将她带回王家去罢!这个媳妇儿,我们是不能要了!”
顾老太太微微眯了眯眼睛,一双吊梢眉微微上挑,整个人都散发出凌厉的气势来。
刚刚才醒转的王氏听闻这句话,顿时五内俱伤,她只觉得心一阵阵的抽疼,疼的连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有一次这样恨眼前这个面目刻薄的老太太,没有一次恨这样花心自私的顾博齐,她恨啊!
想起才八岁,整日间都惴惴不安心事重重的顾满,想起虽然年长,却从来不苟言笑谨言慎行的顾昭,她忽然从心底里升腾起一股恨意来,那恨意越来越膨胀,激的她几乎要忍不住蹦起来挠花这些人的脸。
王庭然只愣住了一会儿就迅速的反应过来,这个老虔婆是在威胁他!她是看准了王氏不会舍得两个孩子跟自己走,算准了顾博齐吃的定王氏,也算准了,自己一切都拗不过王氏这个妹妹。
他忽然觉得很无力,折腾来折腾去,再怎么忍气吞声跟侯府修好,王氏也过不了自己跟父亲希望她过的那种日子。
顾筠却跟她们兄妹俩的心思都不同,此刻她快意得很,看着王氏的眼神怜悯而嫌弃,同情她遇见个这么自私又无能软弱的丈夫,遇见个这样刻薄不讲理的婆婆,嫌弃她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一副柔柔弱弱娇娇怯怯的模样。
王氏没有说话,这一次却并不是因为顾博齐了-----顾博齐也没有心思理会她,她清清楚楚的看见,顾博齐满心满眼都已经黏在了那个美丽少妇的脸上。不过如此,她这样想,什么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什么结发同枕席,全部都没有了意义。
以前还可以欺骗自己,她至少是他唯一的妻子,而今,她却连这个妻子也不能当唯一的了,很快就会有个美貌少妇跟自己同列妻子的位子,她恨,她觉得羞耻,可是她偏偏不能真的就这样被侯府休了。
若是真的因为无后被休,那她的顾昭顾满怎么办?
就像小小的顾满一脸忐忑的跟她说:“新夫人不是亲娘,会打骂我们,会折磨我们。”
她不会把自己的孩子单独留在狼窝里,绝对不能。
何况被冠上这样一个恶名被休的话,那以后顾昭顾满又该如何自处?以后又能有什么好的归宿?
她火速的想通了这一切,就忽然拉着王庭然的衣袖站了起来,看着顾老太太的眼神生疏而冷淡:“很好,老太太既然这么说了。那哥哥你明日就去衙门递状子罢,就告顾博齐停妻另娶!”
众人的神色各异,顾老太太的嘴角都在抽筋,顾筠跟顾博齐却都愣住了,看着她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而王氏让众人惊讶的话显然不止这一句,她嘴角一勾,就勾出一抹冷笑来,看着顾老太太道:“另外,哥哥,劳烦你跟刘七八说一声。以后咱们王家,可就跟陆家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了!”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只要她王氏不再是侯府的人,那很自然,之前跟刘七八的求情全都要作废,刘七八爱怎么对付陆墨之就怎么对付,他们王家才不会再为他多说一句话!
顾老太太手里的拐杖都快要握不稳,她没有料到这个一向温顺的媳妇儿居然会说出这番决然的话来,这让她觉得有什么东西脱离了自己的手掌心,再也无法控制,她开始有些害怕,若是······
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了,难道还能收回么?她一时间觉得恍恍惚惚,立在原地连动作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倒是王庭然听的痛快无比,看着王氏的眼神温暖而怜惜,他扶着一旁的王氏,就柔声道:“好!哥哥都知道。你放心,昭儿如今在我们那儿很好,我们现在就带着阿满一道回去!再也不回这个地方来!”
顾老太太已然没了章法-----王庭然不是好对付的人,他说了一,就不会做出二来。
她绷着一张脸,在王庭然的腿即将跨出门槛时冷声道:“她要跟着你走是正理,昭儿跟阿满却是我顾家的人,容不得你们带走!”
“母亲!”顾筠惨败着一张脸尖锐的叫了一声,身子就扑到了她脚下:“母亲要为女儿想想啊!”
前阵子进诏狱的陈翰林,昨日尸体就已经被拖到了乱葬岗,连张席子也没给!罪名仅仅只是莫须有,她实在是怕了,怕死了这种心狠手辣的太监。
顾老太太恼恨她不会看时机,正骑虎难下之际,就见拐角处迅速风一样的跑过来一个小身影,却是顾满。
顾满看也没看众人,径自就扑在了王氏身上,凄厉的喊她:“母亲!”除此之外,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上一世穿来的时候俨然已经有了新夫人,正是这个刘六娘,而现在,这一世,她才知道,一切悲剧都源于这里。
她抱着王氏,心里纠结不已,她是想王氏走的,离开这个狼窝绝对是好事。
但是若是走了,王氏日后就只能伴着青灯古佛,而侯府也决然不会允许自己跟顾昭跟着王氏一起走,她们是顾氏的女儿,死也只能死在顾家,那以后她们就要跟王氏骨肉分离······
“你就这么狠心么?丢下昭儿跟阿满都不要了?”众人都纠结沉默之时,顾博齐终于开口了。
四十 结果
矛盾激发到了这一步,显然唱了红脸的顾老太太是不适合再来开口挽留的,那一直没开口又是犯错了的顾博齐显然就格外的合适,顾老太太满意的牵起了嘴角。
王氏心底奇怪的再也没有波纹。
她现在心乱如麻,有对未来的担忧,有对顾博齐的痛恨,有对顾昭顾满的担忧,有对娘家的愧疚,偏偏没有对顾博齐的不舍。
仔细回忆,她也想不出来顾博齐究竟有什么好值得自己留恋,抛开丈夫这层关系,顾博齐于她而言,根本连个陌生人也不如,这些年自己与其说是他的妻子,还不如说是他的奴仆。
她忽然有些灰心,这些年的坚持跟执着,她究竟图的是什么啊?
这还是第一次,顾博齐从她脸上找不到唯唯诺诺和眼里的爱意,他看见的是一张近乎冷淡的面孔,眼底甚至有些嘲讽在。
他有些害怕,就不死心的再说了一句:“我不计较你哥哥的失礼了,你莫走了罢?以后······以后还要你多多教导六娘规矩呢。”
是啊,她的职责不过就是为了他安排好每一个小妾,让她们都和乐融融的伺候他,他只要享受齐人之福就可以。
刘六娘咬了咬唇,一双秋目水汪汪的,过来给王氏行礼。
王庭然有些烦躁的揉了揉眼角,他想一脚踹死这个不知羞耻的妇人,可是他到底没下这个手,不能啊,他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觉得对不起妹妹。
这个恶人谁都不能做,那自然只有让合适的人来做合适的事情了。
顾满冷笑了一声,唰的一下朝刘六娘扑过去,伸手在她脸上重重的挠了一下。
她今日新修的指甲,很尖锐,用来挠人刚好。
刘六娘凄惨的叫了一声,正不知所措,就见顾满恨恨的又扑上前来,她诶呀了一声,忙飞快的爬了起来躲到顾博齐身后。
顾博齐皱眉,正要出声呵斥,就见顾满泪流满面的拉着他的衣袍,哭的让人不忍:“爹爹为什么要护着她!是她让祖母生气了,是她让母亲要离开这个家,是她害的母亲不要爹爹跟我了!都是她!”
顾博齐听的心底发酸,同时心内又有些委屈,确实啊,若不是这个女人不会挑时候,偏偏这个时候追上门来,自己哪里会闹这样一场笑话,一向跟自己没红过脸的妻子哪里又会说出要走的话来?
若是真的把王氏给休了,自己日后定然是没好果子吃了,若是和离,冲着王太傅的面子,王氏或许还能有个好归宿,自己恐怕却要背负这负心人的罪名一辈子了!想到这些,他就撇开了身子。
顾满看的真切,眼里不动声色的闪过一抹讥诮:惯常的,她爹爹顾博齐永远都是这个模样,谁都能错,他自己却是永远受委屈,永远无辜的人。他只爱他自己,其他人对他而言都不重要。
刘六娘最终还是没能逃脱,顾满不依不饶,伸手在她的身上划下了一道道的痕迹。
她看着这个八岁的小孩都忍不住发慌。
简直似乎是有······灭门之恨似地,这样不遗余力,这样疯狂,疯狂得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小孩子啊!
最后还是她的乳娘扑过来才救了她,她的乳娘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拉着她不断的哭:“六娘啊!我可怜的六娘!您也是官家小姐,从小金尊玉贵的,哪里就受过了这些羞辱!顾二老爷,当初您可是当着我家老爷说过的,跟您家夫人一点感情也没有,要讨我们家姑娘当平妻的!现在变了卦了,还由着您女儿这么糟蹋我们家姑娘,这叫我们上哪儿说理去啊!”
她在那里一口一个天老爷的叫着,顾博齐只觉得脸上火烧似地,越发低垂了头。
倒是顾老太太,经过顾满这一闹,顿觉有了开口的时机,淡淡的吩咐王氏:“好了好了!闹成这样成什么样子?老二媳妇,先带舅老爷后边休息去罢!九丫头这哭的也不像,还不快哄哄!她可只听你的话。”
屋子里有一瞬间的安静,大家都在等王氏的反应。
若是她按照顾老太太的话做了,那自然还是侯府的媳妇,前面的话就全部只当气话,反正也只有自家人听见,不怕外传。
若是她不肯,那事情可就真的没这么好收场了。
刘六娘握着她乳娘的手,攥的死紧。
顾博齐眼看着别处,看来看去就是不敢去看那刘六娘,他不是不喜欢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可惜他更爱这高床软枕生活。
他已经这样生活了一辈子,不能就这样因为一个女人放弃了吧?
王氏垂了眼,半响后才轻轻的冲顾老太太福了福身子:“那媳妇就先带阿满下去了。”
王庭然没有讲话,这一场胶着的战争他很明显全部站在王氏一边,无论她做什么决定,他都支持。
何况他清楚,自家再有权势,也的确没有道理让顾昭顾满这两个顾家人带到自家养着,而偏偏,这两个孩子是王氏的命根子。
王氏已然当作没了顾博齐这个丈夫,再也不能没了两个视若生命的孩子。
他极轻极轻的叹了一口气,抱起顾满慢慢的跟在王氏身后去了后院。
顾满趴在王庭然的肩上,眼看着顾老太太,顾筠还有顾博齐、刘六娘都渐渐模糊在了视线里,心中从没有一刻这样安稳踏实过。
最关键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王氏对顾博齐的依赖,终于让顾博齐自己亲手给扼杀了。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用担心会伤害到王氏而畏首畏脚。
顾老太太却没心思管顾满跟王氏的心思,她冷冷的看了一眼此次矛盾爆发的引火线刘六娘,轻哼了一声,才朝顾博齐道:“给我跪下!”
顾博齐虽然自私,但是在母亲面前却一向没脾气的,闻言也没有二话,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你做的好事!”顾老太太就拿起那根拐杖不要命的往顾博齐身上打去:“今日我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今日我就打死了你,省的死了也没面目去见九泉下的列祖列宗!”
四十一 双喜
刘六娘要进门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顾满正站在穿廊下看着雨滴一遍遍冲刷廊上的柱子,视野一片迷茫,她转头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帘子,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王氏已经越发的消瘦,她的爱情,她的天,她的尊严都在同一天被同一个男人敲得粉碎,这样大的打击,让从来就不知道其他,只会服从丈夫的她大受打击,她整日间虽然不至于以泪洗脸,情况却也好不到哪里。
顾博齐要走了王氏的半条命,顾满低下头这样想,整片心都好像浸在了雪水里,冰冰凉凉没有知觉。
她并不恨王氏从来都不能很好的保护自己跟姐姐,也不恨王氏好像有了丈夫就能忘记了自己跟姐姐,有时候母亲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最大的恩赐,至少王氏的存在才让她确信这个世界还有温暖。
有个人毫无理由不带丝毫功利的爱着你,多么难得。
她低着头的时候,整个人的背影萧索而沧桑,顾烟这样想。
彼时顾烟站在穿廊的另一头,她穿着跟顾满同色的大红色羽缎披风,风帽边细碎的茸毛被风刮得倒向一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
顾满会是最大的敌人,她盯着一动不动仿佛木雕一样的顾满看,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总是充满了不安,那种感觉就像很多时候做的噩梦那般,会有个面目不清的女人拿着一根滴血的簪子,冲着自己阴阴的笑。
笑的让她即使是在有汤婆子和地龙的暖房里,也觉得冰冷至极。
她愣在原地没多久,就见顾满回过头来看她,眼里的内容她根本读不出来。
顾满站在那里,迎风而立,分明单薄的身体却绷得笔直。
然后在她几乎要起鸡皮疙瘩的时候,顾满缓慢的绽开了一个笑,问她:“十一妹来的这般早。”
是很早,才卯时一刻。
顾烟不受控制的点头,然后下意识的道:“九姐的气色看起来怎么这样差?是哪里不舒服么?”
有哀哀的叫声传来,顾烟下意识的偏头去看,就见几个粗使婆子匆匆忙忙的拎着一只割了头的鸡朝右边的小厨房拐去。
那鸡头歪歪的垂在一边,居然还能发出叫声来,顾烟忽然惊悚的大叫,躲在入画跟楚琴后头瑟瑟发抖。
顾满却不然,她镇定自若的只瞥了一眼,就若无其事的去安慰顾烟:“不过是一只垂死挣扎的死鸡罢了,并没什么好怕的。十一妹这样大的胆子,连人尚且不放在眼里,何况区区一只鸡。”
顾烟就眯起眼朝顾满看去,顾满仍旧一副没有表情的脸立在原地看她,眼神里说不上是厌恶还是冷淡,疏离得让人讨厌。
她想起昨晚傍晚时分跟着马姨娘一起跑到自己房里找对策的刘六娘的乳娘,忽然就冷笑不止。
怕是知道了什么吧?
也怪那个刘六娘心狠啊!居然故意想把自己也拖下水,以为让人知道她顾烟是站在她一边的人就能增添几分砝码了?笑话,关键时刻连自己也可以背弃,何况这个不相干的棋子?
她做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来,讷讷的跟顾满解释:“昨晚没有睡好,那位刚进门的二娘派乳娘来给我送东西。”
很好的解释,那个刘六娘也派了乳娘送东西给自己,甚至还没回来的顾昭那里,也有人送去,顾满却不以为意的冷笑,若是上一世,或许她还会相信,可是这一世,在看清楚了顾烟的真面目之后,她清楚的知道,顾烟的嘴里,从来不会有一句真话。
“是么?”顾满不置可否的点头:“想必是知道十一妹在父亲心里的分量,迫不及待的来讨好罢。”
上一世那个刻薄又无所出的新夫人就对顾烟跟顾承宇两兄妹分外的另眼相看,对她们就像是对亲生子女一般的珍惜。
她才不信,顾烟会跟那个刘六娘毫无牵扯。
而现在,什么都不一样了,刘六娘虽然进了府,却不再是新夫人,只不过是个二房而已,王氏也好端端的活着。
她冷淡的瞥了一眼顾烟,就又接着道:“既然如此,十一妹不如先去拜二太太如何?”
顾烟就惊在了原地。
二太太!那个刘六娘确实可以被称呼一句二太太,但是正经的二太太却永远是王氏,这个称呼在知情人眼里也不过是个笑料罢了,现在顾满却郑重的告诉自己,还不如先去拜见那个二太太。
这怎么可能?她慌忙凑近几步挨近顾满,泪汪汪的咬着下唇看她:“九姐!二太太是二太太,母亲却是母亲,我如何会分不得这个轻重亲疏?你······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还不等顾满接着说话,王氏房里的帘子就唰的一下被打了起来,蒙雨领着一个穿着青布衣衫,灰色下裙的婆子缓缓走了出来,脸上全是喜色,朝她弯腰道:“恭喜姑娘啦!姑娘要添个弟弟或是妹妹了!”
顾烟的头就轰的一声响了,在这个节骨眼,在这个关头,王氏居然怀孕了!
顾满却似乎并不惊讶,她只是冷淡的点点头,看着那个婆子的眼神讥诮而厌恶:“七婶娘还是这般老当益壮,多谢七婶娘了。”一边又吩咐沛音:“还不快带婶娘下去喝茶?另外着人去通知老太太跟二老爷。”
那个被称作七婶娘的妇人连声道不敢,整个人弯成卑微的姿势朝她千恩万谢:“姑娘真是活菩萨!这样小就把人照顾得这般周到,啧啧啧,不是我夸,真是难得啊!”
顾满却不再听她废话,这个人从此以后都会离王氏远远的,凡是跟马姨娘或是顾烟有牵扯的人,这一世都别想接近她们任何人。
“十一妹怎么愣住了?”顾满回头才见顾烟不知何时已经倒退了几步,站在一个鸟笼底下发着呆,她笑了一声,就别有深意的道:“不开心么?这可真是好事啊。二太太跟父亲珠胎暗结进了府,原打算母凭子贵的吧?真是可惜,现在府里可不止她一个惊喜。”
双喜临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