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较量
春意居内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屏声敛气,大气也不敢喘,生怕在这个时候触了柳氏的霉头。
柳氏看着自己的丫头给顾承栋上药,眉头都皱成了川字,心中又是气又是心疼。
“荒唐!”听完了贴身跟着顾承栋服侍的大丫头回话,她当下就怒斥道:“你们都是死人么?!就由得你们少爷被人家欺负?她不过是一个小丫头,你们也拉不开,任由你们少爷吃这么大的亏!”
红岩跟旁边的几个丫头都连忙跪下了,一旁的乳娘柳妈妈便仗着她是柳氏娘家荐来的人,又在柳氏跟前有几分颜面,便上前道:“太太是不知道,那个九姑娘简直没个姑娘家的样子,那狠劲儿,那眼神儿,活脱脱的要把咱们少爷给吃了似地,她又是姑娘主子-----哪里拉的开?”
柳氏心中便更加不是滋味,她向来就对二房没好感,闻听此言更加觉得是二房的人有意教唆顾满为之-----顾满才八岁一个小孩儿,懂什么?
柳妈妈察言观色,又添油加醋的说了些当时的情况,惹的柳氏越发恼怒。
“对了,你们少爷好端端的,怎么想到要去招惹九丫头?”柳氏听着听着,忽然却生出了疑惑来,自家儿子她是知道的,因为耳濡目染,他也不喜二房,但以前也没见做出这样事情来,如何偏偏今日就过去找麻烦去了?
柳妈妈是后来才赶了去的,这个问题自然答不上,红岩便一五一十的将刚才跟着顾承栋的小厮的话都回了柳氏:“原是少爷他们在学里打赌,一群人聚在一块儿,就说起家里的事来,五爷又故意拿二房的身份压着他,说他们二房的九姑娘极受老侯爷宠爱,他不信少爷敢得罪九姑娘,少爷一气之下,拉了人就往明月楼去了。”
“我们赶去接少爷,却并没见到,一打听才知道少爷往明月楼去了,这才也跟了过去。到的时候,少爷已经跟九姑娘闹起来了,只是那时候少爷并没吃亏,我们也就······”
听闻是顾承宇打头,柳氏又不是傻子,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倒是聪明,要挑拨我们跟二太太闹起来!真真是从小妇奴才肚子里出来的尿包种子!可恶!”
红岩也明白自家主子被拿来当枪使了,便问柳氏:“太太,那这回的事情咱们怎么处理?虽说咱们少爷被打了,但是九姑娘看样子也伤的不轻呢。”她的意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怕柳氏依旧去寻二房的晦气,可如今的状况,顾满怕是比顾承栋伤的重,又是顾承栋先动的手,真要闹起来,九姑娘固然要受罚,只是五房怕也讨不了好。
柳妈妈却颇有些不以为然,撇了撇嘴道:“红岩姑娘这话说的差了,刚才咱们一路抬着哥儿过来,谁没看见?若是哥儿被打成了这样也没个说法,怕就怕家下人以为咱们五房是理亏,又怕了二房,传出去了别人自然会说是哥儿的错!”
柳氏原本就没想要善罢甘休-----她也不是怕麻烦的性子,当下就当机立断道:“正是!她二房的人一边挑唆着我儿子去打她们女儿,一边又纵容女儿来打我儿子,哪里就有这么好的事!”一边又着自己的丫头去取斗篷,气冲冲的穿戴好了就往二房的清江院来。
不说柳氏怀着一肚子的气,王氏却也难得的在下人面前沉了脸,连声怒道:“叫人!将崔大家的给我叫进来!”
她平日虽然气性好,却并不代表她没脾气,相反,在娘家时她也是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只是嫁来了这侯府以后,因为丈夫薄情,婆母不喜,才渐渐的收敛了自己的性子,现在见顾满白嫩的脸上那已经干涸的血迹,跟胳膊手腕上那些掐痕,便再也忍不了了,只觉得五房这是欺人太甚。
由于上一世并没有跟这个便宜母亲相处过,顾满并不了解这个母亲是怎样的性子,只是从沛音跟乳娘嘴里听说她虽性子好,却也带着诗书之家的清高傲气,平时跟几个妯娌并不是很和气。
见王氏脾气已经上来,她有些庆幸的松了一口气,好歹王氏虽然性子好,但是也不是个毫无主见的白兔,五房的人会来招麻烦是必然的,她就怕自己母亲是个息事宁人的性子,顾老太太又偏心,才又在身上掐出许多伤痕来防患未然,现在看来,倒是值得。
还没等她跟王氏说话,月桐便自己掀了帘子进来有些慌乱的禀告王氏:五太太来了!
王氏还没说话,顾满就伸手拉住她的袖子,讷讷的唤她:“母亲。”是又害怕又懊悔的表情,两只大大的眼睛里包了一包泪,正小心翼翼的盯着自己,生怕自己会责怪她似地。
王氏的心都软了,忙一把揽住她,轻声哄道:“阿满不怕,娘在呢,谁也不能欺负咱们阿满。”
哄完了顾满,王氏又吩咐月桐:“请五太太到正厅去,我倒是想瞧瞧,她如今是个什么意思。”
王氏却又回头吩咐沛音沛琴给顾满去厨房熬安神汤,又皱眉瞥了一眼呆立在珠帘外,不敢近身伺候的珊瑚跟碧玉,冷笑了一声,才带着蒙雨往正厅去了。
方才提步进了正房,王氏抬头就见原在蜀山仙图锦绣屏风后坐着的柳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又快步进了前,连珠炮似地让她给一个交待,不然就要往老太太处说理去。
“我活了这么些年,就没见过毒打自己兄长的姑娘!这哪里还有个侯府千金的样子?!我们栋哥儿到现在还喊痛呢!”
王氏只管看着她连番表演,到柳氏说累了,端起茶杯要喝茶,才淡淡道:“五弟妹若是想去老太太房里,咱们现在就动身罢!我正好也有话要跟母亲说。”王氏冷冷的瞥了一眼柳氏,脸上波澜不惊,似乎并没听懂五太太话里的威胁。
柳氏刚喝进嘴里的茶咕咚一声便进了喉咙,差点儿没被呛到,就是因为直到王氏素来不讨顾老太太喜欢,她才敢拿老太太出来压她,以往只要抬出老太太来,王氏必定妥协的,此刻见王氏这样态度,她倒有些犹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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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针锋
天寒霜冷,院子东北角那几棵梧桐树的枝桠上堆满了已经结成冰棱的雪,有下人拿了倒钩清理,房里就不时传来‘啪嗒’的声音。
柳氏的心情随着这冰冷落地的声音而更加忐忑,她偷眼去瞧上首端坐,脸色不虞的王氏,心中的忐忑却又瞬间跟那雪花一样,结成了冰-----王氏这算什么?威胁自己么?
她骤然将手里的茶盏摔在地上,冷笑了一声,指着王氏道:“二嫂好大的气派!怎么,以为我不敢去?走啊,咱们现在就走,我还巴不得让老太太给评个理,看看二嫂教出来的好女儿!”
王氏心中恼怒,方才她早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问清楚了,如今见柳氏依然不依不饶,就算她这样天成的好脾气,也忍不住哼了一声,沉声喝道:“五弟妹这是说的什么话?也不知先带着丫头小厮闯进这花园的是谁?带头对妹妹动手的是谁?饶是如此,我也并不曾说得什么训斥的话,反而是五弟妹来我这儿找不痛快!”
“如今你既说要去寻老太太主持公道,我也不曾阻拦,还说跟你一同去,怎么,就算这样,五弟妹还是觉得我这个当嫂子的欺负了你不成?”
说话滴水不露,半点缝隙都不给对方留。
柳氏这时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二嫂再不得丈夫喜欢,婆母青眼,她也是长着府中中馈,当朝太傅嫡女的身份,她将要说出口的质问一滞,一时间竟张口结舌起来。
倒是一旁的柳妈妈看出了些端倪,她向来喜欢在主子面前掐尖要强的,此刻便自以为得了计,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便插话道:“二太太这话说的可真是诛心。我们太太倒是一片好心----九姑娘虽然年纪小,到底也是个姑娘家,无论是谁先动的手,也没跟人家动手的道理!论理,二太太乃是书香人家出来的尊贵人,也知道这样的事儿传了出去,于男儿身上倒是不痛不痒,顶多一句少年不知事就完了,但对于姑娘家,可就要被人指着鼻子骂了!”
若是这句话说给顾满本人听,这个柳妈妈肯定会遭一顿毫不犹豫的嘲讽,因为死过一次的人,并没有多么在乎外人的眼光。
但是这句话碰对了人,王修盈从小就是从这样的环境里长大,这些礼教,这些名声几乎就是她活着的目的,她自然也认为名声这东西对自己的女儿也一样的重要,因此她本来素淡的眉目都纠结起来。
明月楼的气氛顿时一轻,连带着柳氏也察觉到了这微妙的变化,她忍不住得意的微笑了起来----这世间上有什么还比得上儿女重要呢?就算这个王修盈再厉害又怎样?为了顾满的名声,还不是要乖乖的妥协?
她满意的看了一眼一旁的柳妈妈,言谈间便又恢复了原来的犀利:“说得对,这些事原不该我管的,我这也是为了九丫头考虑,纵然栋哥儿皮了些,事情哪里就到了要打起来的地步?九丫头也不知道怎么了,难道是这病还没好全?连自家亲哥哥也不认识似地,竟下那样的死手,传了出去,咱们家的女孩们还有什么脸面?”
刚刚才死活逼着齐嬷嬷跟沛音带自己过来的顾满脸上就浮起一丝了然的微笑,她就知道王氏就算再生气也敌不过这个五婶婶的玲珑心思跟一张能把活人说死的嘴。
王氏果然没有了招架之力,她眉目中的犹豫越加明显,她自然不忿女儿被冠上这不敬兄长,斗殴手足的名声,但是她也清楚这个弟妹完全有这个能力能把顾满的坏名声在盛京的贵族圈里传扬开。
她不得不为顾满的名声考虑。
柳妈妈见自己的话奏了效,柳氏又一脸得意的神色,嘴里的话就更加不干不净起来:“太太们当时是没看见九姑娘那个样子,活脱脱的就像是想把八少爷给吞了似地,那下手没轻没重的,连带着旁边劝说的小厮也挨了重重的一戒尺,啧啧啧,就是我们在旁看的人,谁没被那等气势吓着······”
“是么?嬷嬷当时也在旁边看着?我竟没见着。”顾满扶着沛音的手进了门,转过烟雨江南红梨木底座的小屏风,便见正喋喋不休的柳妈妈站在五太太柳氏面前,王氏却坐在上首的红梨木座椅上,皱着眉听着,见她来,王氏忙撇了柳氏,站起身来道:“你如何又过来了?这天气这样差,你又一身的伤······”
顾满脸色苍白,额头上的红肿尤未消下去,她迎上去扶住王氏,才又转过身来朝柳氏行礼,唬的一旁的柳妈妈避让不及。
还不等柳氏发话,顾满就饶有兴致的盯着柳妈妈看了半响,直把柳妈妈看的垂了头,敛了脸上得意的神色,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妈妈怎么不敢看我?难道真把我当成那洪水猛兽了不成?别急着躲,若我是洪水猛兽,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妈妈这张能说死人的嘴给撕了!”
她谈笑间就变了脸,让柳氏完全一呆----分明刚才还眉眼含笑的,却转眼间变了另一个人似地,那看人的目光,连自己都忍不住被惊了个哆嗦,她好不容易定了神,呵斥道:“九丫头!”
“我在呢,怎么,五婶婶又要拿名声来提点我?”顾满抬眼看了柳氏一眼,抬手指着自己额头上的伤讽刺的笑:“我身上的伤可做不得假,当时我们明月楼上上下下那样多的人,都亲眼看见是八哥先动的手,我只是忍不住随手抓了戒尺勉强抵挡罢了。若是这样也要给我冠上一个不敬兄长的罪名,那可真是天大的冤枉了。若是五婶婶实在觉得不忿,不如咱们去找祖母评理罢?若是祖母也认定是我错,那没什么话好说,我自然由着五婶婶责罚,五婶婶爱在别人面前说我什么都成----反正上回五婶已经在汝宁伯夫人面前说过我们二房爱欺负你了吧?这样的事五婶反正做惯了的。”
“你胡说什么?”柳氏被她这样戏谑的目光看的浑身发毛,禁不住又急又气:“你小孩家家的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这些蛆也能胡乱嚼的?”
“五婶既然知道不能嚼,那又何必拿着这话来恶心我母亲!”顾满一动不动的盯着柳氏,冷声道:“我还以为五婶你不知道这个道理,既然知道,那你就该知道,这消息传扬出去,名声受损的可不止我一人,连带着你家的顾槿顾锦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何况别以为这世上就你一人长了嘴,你该知道,若是我母亲愿意,你家儿子残害手足,带着小厮闯进妹妹闺房殴打妹妹的名声能传的更旺!”一口气说完,她又似笑非笑的看了柳妈妈一眼,回头看着柳氏道:“五婶,你要不要试一下?”
十四 偃旗
分明还是原来的人,面目也没有分毫改变,但是柳氏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来自顾满眼里的冰冷跟······那浓浓的威胁,毫不掩饰的戏谑跟威胁从她那熠熠生辉的眸子里流露出来,竟一丝也没有因为她瘦小的身体而打折。
她微微的张嘴,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何又转了个弯:“我是你五婶!”
王氏也吃了一惊,她看着面色苍白却仍然浑身散发出无尽冷意的顾满,忽然有种错觉:变了,顾满已经不是从前的顾满了。
五婶?真好笑,现在知道是自己的五婶了,那上一世自己倒霉的时候呢?爵位被庶子承袭,不符礼法的时候呢?怎么不见她出来说一声:我是你五婶?
柳妈妈心里有些嘀咕,顾满以前的脾气她是知道的,虽然暴躁了些,却从来不敢在长辈面前无礼,而且因为不得顾博齐跟老太太的喜欢,人有些内向木讷,轻易不跟人生气。
见柳氏明显有些招架不来,她便壮着胆子道:“九姑娘这话说的,都是一家人,难道我们五太太还会有心想害您不成?您还小,怎么懂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不管咱们里头怎么样,出了门仍旧是一家,我们太太哪有害自家人的道理?倒是九姑娘您,自从病了这一场,脾气也大了,这嘴皮子也利索了,说出来的话跟刀子似地,句句戳人心窝子。”
王氏心中便也有些迟疑,顾满从病了这一场之后,确实有些不一样了。
她刚刚看的很清楚,顾满对上柳氏时那眼里迸发出来的恨意,连她这个旁观的人都吓了一跳。
重生过的人,言行又怎么可能跟上一辈子还一模一样?上一世自己穿越过来以后,为了防止别人知悉自己不是本尊,便越发的藏拙跟木讷,除非对着真心疼爱自己的外祖,才有几分人烟味,在侯府里,简直就跟木头人似地,没有半点生气。
而现在重活了一世,她早不想再顾虑这些。
穿越跟重生这种事情,就算说出来,也没人会信,既然如此,她还掩饰什么?索性借着这个被欺负了后才激发了斗志的由头重新风光再来,她要潇潇洒洒光明正大的活着,没人能阻止。
想到这里,顾满嗤笑了一声,余光掠过满脸惊讶的王氏,不咸不淡的道:“妈妈说的对,若是病了这么一场还是冥顽不灵,分不清真心待我还是要害我之人,那才真是白病了这一场。”
顿了顿,她又道:“好了,咱们还是说回原来的话罢。五婶这次来,是要为八哥讨公道么?若是的话,现在就绑了我去见祖母,或者等祖父回来了,再押我去告状也是一样的。只是五婶最好弄清楚一点,这天下不是只你一人长了嘴巴,也不是只你一人懂的颠倒黑白。更甚者,不要以为能借着这件事将我母亲牵扯进去,不然的话,我跟您保证,八哥性情暴虐,乖张跋扈的名声明日就能传遍京城!”
屋外冰棱摔在方格纹方砖上的声音还是时不时的传进来,屋子里却静穆一片,没有人把顾满的威胁当成一个把岁小孩的胡吣。
顾满的外祖父是当朝太傅,大周朝唯一一个位列三公之一的太傅,况且王家的家风连皇帝也亲口夸赞过,盛京贵妇圈里的贵妇们都以跟王家有来往为荣,若是王家真的对外透露出一言半语,那可不止这贵府圈,怕是再过两年,顾承栋要进国子监的事也够悬,何况······她亲哥哥---汝宁伯世子现今谋的是兵部武库司的位子,正在王太傅嫡子王庭然手下做事,她并不想冒这个险。
柳氏终究还是收敛了脾气,灰溜溜的带着柳妈妈等一群仆妇回了春意居。
来时气势汹汹,回去的时候却气急败坏,本来等在园子外回话的管事婆子们都有些惊讶的互看了两眼,她们本以为柳氏定然是能得胜而归的,可是现在看来,情况却并非如此。
奇迹出现了?一向只能吃闷亏的王氏居然让柳氏吃了憋?
不说众人如何窃窃私语胡乱臆测,德安居里倚着美人靠闲看汀香汀兰打双陆的顾老太太双眼微微的眯起来,冷笑道:“老五家的真的被九丫头问的哑口无言?”
一旁站着的吴嬷嬷就忙接话:“可不是!我今儿才算见识了,九姑娘那张嘴真真是厉害,竟把五太太说的一句话也插不上,连柳妈妈也被她问的哑口无言呢!”
顾老太太的脸色就沉下来,静默了半日才讽刺的笑了一声:“她可不牙尖嘴利么?到底有个能说会道,在朝堂上一手遮天的外祖父,哪里还把咱们家里的人看在眼里?小小年纪就学的这般尖锐,没点大家闺秀的容人之量!就知道跟着她那个娘学不到什么好东西。”
顾老太太甚少对自己的孙女这般刻薄,但是若是这刻薄的对象换成了二房的姑娘们,那极正常的很了。吴嬷嬷见怪不怪,沉吟了一会儿,才又小心翼翼道:“虽然九姑娘确实失了分寸,但到底八爷也太没规矩了,这般直闯女儿家的闺房还动手打人,这要是传扬出去,咱们侯府面上的确也不好看。”
吴嬷嬷是老太太的心腹,所以有些话只有她敢说。
顾老太太就叹了一口气,道:“你道我不知道这些?只是老八生的艰难,我也是怜惜他年纪小小就受了那么些罪,才略略纵容了他。说起来,这孩子虽然调皮了些,却也不至于要动手打人的地步,必定是有谁在他身边挑唆了他······”说到这里,顾老太太就停顿了下来,五太太柳氏平日里就老是找二房的麻烦,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若真的是她,那也太不知事了!
吴嬷嬷自然知道她溺爱孙子,便也不好再说,只是垂首恭敬的立在一旁等她说话。
“对了。”顾老太太忽然转了话头:“耽搁了这么些天,明日可不会再出错了罢?”
吴嬷嬷就知道她是在问顾筠回府的事,忙回道:“放心吧,明日断断出不了错了。二老爷跟三老爷都有信来,您只管放心。”
顾老太太这才觉得心里的烦闷散去了些,回头朝伺候的玉香道:“你去传我的话,就说明日都不必起早,迟些来也没什么。大家好热热闹闹的,一起迎迎你们姑奶奶。”
玉香忙应了,就往外来差了几个丫头往各房去通知,自己却往二房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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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仇人(一)
到了第二日,德安居果然济济一堂,众人皆得了老太太的暗示,不敢不来。
平日里来给老太太请安,总也不过两盏茶的时间,今日却因为老太太的幺女要回来,众人见老太太开心,不得不也跟在一旁逗乐取笑。
顾老太太似乎很享受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感觉,几个媳妇们也都施展了浑身解数来取乐她,屋内的气氛热闹无比。
顾满正想着心事,就听见五太太朝她道:“阿满病了这一个多月了,还没见好么?”仿佛昨日在明月楼兴师问罪的事并未发生过。
顾满没料到她会丢下老太太来找自己说话,又见随后便聚集在自己身上的几道目光,便淡淡笑道:“牢五婶挂心,不过小毛病,现下已经无大碍了。”恢复的可真快,比自己预期中的还快,可见有些人根本就是打不死的小强。
五太太端起桌上的乳白色的描金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听说,你父亲跟你母亲因为白姨娘的事闹了一场,你从那之后便病了?你母亲也忒仁慈了,按我说,有些人就是不能给好脸子,一给就蹬鼻子上脸,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顾满佯装羞恼的垂头,心内却冷笑了两声。
柳氏不过是弟妹,于情于理都不该妄论大伯房里的事,她却好,不仅要说,还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提,还口口声声都是为了自己母亲说话似地。
儿子跟儿媳,能有的比么?因为姨娘闹起来,凭老太太的脾气,最后还不是得归咎于王氏不够宽容大度?
不出意料,顾老太太的脸色便阴沉沉的,半日才出言讽刺道:“成日里东忙西忙,却连自己房里的事也处置不好。这会子自己女儿病了,就要把这干系推到人家姨娘头上,你们二太太可好大的气量呢!”
一屋子的人都是知道老太太脾气的,但是此刻见顾满脸上羞的通红,坐立不安的一副可怜样,几个太太们倒不好再往深了说。
毕竟以后要封世子接替老侯爷的可是王氏的丈夫,她们可不想把事情闹的太僵。
顾满见无人答话,便只好自己尴尬的笑了笑,对五太太道:“我的明月楼离父亲母亲的正房远,因此不曾听过二人吵闹,想来也是我的不是,若知道父亲母亲闹了别扭,原该劝的。五婶的春意居离得近,怎么也不帮我劝劝?”
我这个当女儿的都不知道父母吵架了,你作为弟妹的就知道?还知道是因为个姨娘,你倒是厉害。
而且,王氏的正房是一座三进院子,于东北方向,五老爷一家却跟四房一起在西南方向的五进院,离得不止远,还非常远。
当下众人看顾满的眼神便存了些探究,不过过了一个月,这九丫头倒好像变了个人似地,话说的一套一套的。
双胞胎见自己母亲吃瘪,又发现老太太明显便有些不喜起来,便忙道:“九姐糊涂了,咱们两房离得这样远,我母亲如何赶得及去劝?”
她们以为老太太是不喜柳氏没劝架,忙不迭的便说了出来。柳氏心里却明镜似地,老太太是嫌自己多管闲事,管的太宽了,此刻见双胞胎帮自己说话,更是叫苦不迭。
顾满却满意的微笑起来,要的就是这句话。既然离得这么远,为何还能将人家房里的事情探听的那么清楚?还早不说晚不说,非得在这个时候这种场合提起来?老太太又不是傻子,难道连她这点算计也看不出来?
顾老太太经这一说,才惊觉五太太的手伸的未免太长了些,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笑道:“老五媳妇儿想必近来喜欢散步,才能将人家房里的事情听的这般清楚。”
几个太太都是人精,见老太太这么说,哪有不懂的,一时间都低了头,心中却笑柳氏这回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范氏好笑之余,却假作无意的去打量顾满。
她说这些话,真的是无意的么?而且昨日······
顾满只管自若的坐着,坦然的接受众人打量的眼神。
屋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奇怪,双胞胎跟顾清也都乖乖的闭上了嘴。正在这时,玉书忽然打了帘子着禀报:“大爷来请安了。”
她口中的大爷,便是大老爷的嫡子,顾承安。
侯府请安向来是女眷先来,爷们都是卯正二刻才进来。
帘子一打,果然进来一个身形瘦弱,带着白玉冠的少年来,他稳稳的先给老太太行礼,才一一的给各位婶婶们见礼,接下来才轮到姐妹几个给他见礼。
见他来,老太太脸上便有了笑意,笑道:“今儿倒比你那些弟弟都早。”
正说着,四爷五爷跟八爷都先后进来。
按理庶子庶女都只需初一十五来请安便行了,但是侯府虽然人丁兴旺,于男丁上却有些艰难。五房连上庶子,也才得四个儿子,二房的五爷顾承宇虽是庶子,倒也日日来老夫人处请安。
顾承宇此刻着了一身青灰色直身直裰,腰间是镶嵌了红宝石的红色腰带,眉目疏朗,看起来与父亲二老爷甚是相像。
与众人都行过了礼,他才转身朝顾满作了一揖,带着些讨好跟谄媚:“妹妹走的忒快,烟儿方才去你房里想来给老太太请安,谁知妹妹却孝顺,早早的便来了。烟儿想来却不敢,在房里偷偷抹泪呢,还请妹妹看在我的面上,多多带挈烟儿。今儿虽不是初一十五,到底也是姑母回来的大喜日子,想必老祖宗也不会怪罪妹妹。”
这番话明面上说的当真是动听,用心听却句句皆是指责她这个嫡女只为了讨好老太太,欺压庶妹,罔顾姐妹之情。
用心何其毒!顾满喉头像是堵了一团火,顾承宇脸上笑意盎然,她却并没忽略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恨意跟不屑。
昨日的事情未必就没这个庶兄的份,他居然还不见好就收,接着来设计!
想起上辈子就是这个人,当了新帝的鹰犬,指使众言官上书弹劾王伯雍,致使王伯雍晚景凄凉,而凭顾烟后来跟自己炫耀,王伯雍一家在返乡途中罹难,想必也是这个人面兽心的庶兄做的。
更别提这个家伙罔顾人伦纲常,纵容顾烟勾搭姐夫残害姐妹,她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顾九!你做的好事!”窝了一肚子火却没地方发的顾清腾的一下站起来,指着顾满便骂:“我说为何近日十一总不来老太太房里,原来竟是你故意不准她来!作为嫡姐,不知爱护庶妹,真是丢尽了我顾家的脸面!你有何面目在老太太跟各位婶婶面前坐着?还不快滚出去!”-----------------依旧是分割线----------------------------为嘛这个字体还是看着这么别扭······今天稍微晚了些,大家多多见谅哈~~~被锁在小黑屋出不来的孩子伤不起···最后,还是求收藏求推荐~~~~
十六 仇人(二)
顾满诧异的挑眉,这个顾清跟上辈子记忆里的有些不一样啊,上辈子的顾清固然不是个好人,却不曾这样沉不住气,她最喜欢的是在背后捅刀子。难道是顾烟又在她耳朵旁边说了什么?这样容易被挑拨,难怪这丫头到后来没什么好下场,真是活该!
她貌似无意的向依旧稳稳站着,带着微笑的顾承宇看了一眼,眼中便现出些讥诮来。上一世这个顾承宇害的可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大房一家呢。
既然饿虎碰上豺狼,自己何必要出言提醒?坐山观虎斗好了。
自己的母亲若无意外,就会是未来的世子夫人,范氏就是再能耐再不甘,再还没分家之前也得好好顾虑着这一点。连范氏都知道对自己和颜悦色,维持表面上的和气,她的女儿真是愚不可及!
且不论不管怎么样,自己就算有什么错处,也不该是顾清来说。这里在座的全部都是长辈,她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自然有老太太来教导,何况是在老太太的德安居,顾清这样越俎代庖,分明是僭越了!
看自己刚进来那会儿,这个顾清还懂的跟自己上演姐妹和睦的戏码,现在却因为自己轻轻巧巧的几句煽动的话,便露出原形,果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果然,老太太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顾清:“我这个做祖母的还没生上气,倒是先把小四你给气着了。”
这是老太太不高兴的讯号,范氏眼皮一跳,站起来便怒道:“小四!老祖宗看重你才将你养在身边,平日里你学的那些规矩都忘了么?有老太太跟你婶婶们在此,哪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快给我坐下!”
顾清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没料到平日里对自己最和善的两个人今日竟都开口责怪她。都怪顾满这个贱人!要不是她这张油嘴滑舌的嘴,自己就不会挨骂!
仗着自己的爹是老太太肚子里出来的,和那个当朝太傅的女儿的娘,这个顾满越来越讨人嫌了!
“母亲!”顾清这回却并没有依言退下去,她涨红了脸指着正悠闲品茗的顾满,冷笑道:“你看她那无所谓的样,她心中可有祖母?可有各位婶婶的存在?这样恶毒的人,上不敬兄长,下不怜庶妹,连我的东西也时常看上了就拿,她有什么资格在老祖宗这里坐着?!”
没料到请个安还会发生这种事,一向见惯了风平浪静的场合的几个太太们都瞪大了眼。
范氏偷偷往老太太的方向看了一眼,心内忐忑不已,见几个妯娌都跟看笑话似地看向自己,不由得怒斥道:“住嘴!”
顾老太太这回却并没有再去敲打顾清,她瞥了一眼仍旧安静坐着,连神色都没变的顾满,冷笑道:“小九你也是!姐姐训诫你的时候,就该站起来好好听着!且不论她说的对与不对,礼却不可废!果然,你母亲除了你那些有的没的,别的全没教会你!”
还是要拿自己开刀,还是不忘顺带上王氏,这老太太的心长的真偏,明明只要明白人都能看清楚谁对谁错,她却还是硬要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栽。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掩去心中的委屈跟怨愤,明明自己才是老太太的嫡亲孙女,明明自己上一世也对这个老太太做足了礼数,可是她仍然对自己不屑一顾,甚至在临死前还对顾承宇说要防着自己这个妹妹!
自己究竟有什么好防的?已经嫁为人妇,父亲根本就当没自己这个女儿,娘家也已经没个为自己说话的长辈,那个时候侯府分明已经是顾承宇的天下,老太太却偏生还认定自己才是居心不良要害人的那个!
她恨的,恨老太太偏心,开始偏着大房,后来偏着五房,再后来偏着顾承宇,偏偏却从没给过自己一个好脸色。
顾承宇心中早料到是这个结局,虽然这个妹妹看起来比平常聪明了一点,但是到底是个没经过事情的小女孩,哪里会应付一向不甚亲密的老太太,他已经做好准备呆在一边看笑话了。
但是场面话还是要说的,毕竟自己可是爱护妹妹,顾全大局的好哥哥啊。
“老祖宗!”他一掀袍子便跪在了坐在正中的老太太面前,央求道:“都是我的过错,若是我不说那番话,四妹也不会跟妹妹吵起来,也就不会惹老祖宗不开心了。我该留着私下求妹妹的。”
顾满微微的眯了眯眼,正要说话,就见外边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不一会儿,老太太身边惯常跟着伺候的老人儿闫嬷嬷带着几个丫环进的门来禀报:“老太太,姑老爷跟姑奶奶派人捎信来说表少爷他今日忽然发起了高热,眼下不好进城来,已定下在城外的驿馆内盘桓几日。二老爷三老爷也都留在驿馆内,说是等姑老爷跟姑奶奶一道回来。”
顾老太太的脸色便唰的一下白了,忙问要不要紧,着赶紧派人去驿馆探病,一边又不免责怪王氏不够妥帖,不曾安排人往城外迎接去。
老太太有四个儿子,唯一且最小的女儿顾筠向来是她的心头肉,兴冲冲的留了众人在她这德安居呆了这许久,未必就没有替自己女儿撑场面的意思,既然今天顾筠也回不来了,她便也意兴阑珊起来。
顾满实在再听不下去,见各房的婶婶们都寻了由头回房,老太太自然也将先前的那些话抛到了一边,自己便也跟老太太辞了回自己的明月楼。
天气严寒,外边的青石板铺就的路都染上了一层薄冰,走起来甚是不方便。顾满踏着木屐,扶了沛音的手正绕过一丛梅花,就见前边忽然转出一个人来,挡了自己的去路。
“天冷路滑,不若我送妹妹一程罢?”却是顾承宇已经先一步等在了这里。
顾满退后几步站定,淡淡道:“旁边有丫头们跟着,很不必劳动哥哥。既然远客未至,想必族学还是得去,哥哥还是莫耽误了学业的好。”
顾承宇眼神幽深了些,倒是没料到她如今这样会说话,可是并没道理,不过就是病了一月,也没见有任何特别的地方,怎么这人看起来就是不一样了呢?
刚刚在老太太房里的那些事他可看的真真的,若是以前的顾满遇上今天顾清这样挑衅,不上去扇她几个耳光那简直就是笑话。
而就算自己后来又添油加醋,也没见顾满跟以往一样的暴跳如雷。
而现在,她更是连自己的好意都干脆的拒绝了,他定在原地,若有所思的看着顾满小小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了一丛梅花处。
十七 心思
“我的十一姑娘诶,今日可是个大日子,若是说几句好话,保不齐就能讨老太太的欢心,你怎的就不去了呢!”马姨娘苦着一张脸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不断的抱怨着。
顾烟排行十一,比顾满小了一岁,颇得二爷顾博齐的欢心。
因为顾博齐宠爱着,顾烟的一切分例都是比照嫡女顾满的,此刻她着了大红遍地洒金团袄,头上扎两个双丫髻,又巧妙的拿头绳绕了极好看的蝴蝶图案,剩余的发带垂在颈边,越发衬得她芙蓉粉面,杏眼桃腮。
此刻她正带着几个丫头裁自己旁边桌上的布,对马姨娘的话充耳不闻。
她身后的丫头见她没有反应,脸上的神色就更加恭谨,都弯腰在一旁伺候着。
马姨娘见她没有反应,不由得更急,央求道:“十一姑娘,您就听我一句劝罢!虽说二爷他宠着您,但是这府里现在当家作主的到底还是老太太,太太她向来不喜欢你,要是能把老太太给哄好了,以后的日子才不难过啊!”
真是烦人!顾烟的眉头微皱,手下的动作却不曾停,她身后的入画忙将软尺给了她,见她脸上隐隐有些不耐,忙拿眼去瞧着马姨娘,出声劝道:“姨娘就少说几句罢!我们姑娘向来有成算,这您还不放心?姑娘这样人物,谁见了有不爱的?您且放宽心。”
她是顾烟身边的大丫头,原是二等,府里的几个姨娘们见了这些大丫头也得低一等的,但是因为马姨娘是顾烟的生母,又受顾博齐宠爱,她便也恭敬的对着。
马姨娘见自己女儿仍旧踩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裁布,那眼睛里面什么情绪也没有,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自己女儿甚是聪慧,从小就懂的在顾博齐面前替自己邀宠,又颇懂的笼络人心,连太太王氏送过来的丫头也能收服的服服帖帖,虽说这是好事,但是她却总有些惴惴不安,这样的聪慧,原不该在一个八岁孩童身上出现的。
顾烟却并不知道马姨娘心中所想,她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沙漏,终于笑道:“这时刻,母亲去老太太房里想必已经回了,您还不去伺候着?母亲虽然大度,但是姨娘你却也不可忘了本分,快去罢!我自己的事情,我清楚得很,您尽管放心。”
马姨娘活了这么些岁数,却发现自己还没一个孩子聪慧通透,但是好歹最后顾对自己还用了个敬语,她心里稍稍好受了些,又吩咐楚琴跟入画好好的伺候她用膳,方才往王氏的正房去了。
见马姨娘走了,顾烟的脸色才又重新冷下来,她将剪刀扔在一边,自顾自的出神。
侯门内院的规矩甚重,穿越来这里三年多了,自己竟然一次出府的机会也没,心中藏着的那些沟壑也都无法施展开来。
刚知道自己穿越的时候,她心里还是很开心的。毕竟穿越啊,那可就等于人生开了挂,要无往不利,要美男尽都臣服石榴裙下,要权倾天下,要富贵荣华的!
可是到了后来才知道,那些穿越小说都是骗人的!
她命不好,虽然穿的是侯府小姐,吃穿不愁,但是却是个姨娘生的,身份跟嫡女比起来差了一大截,更别提自己的嫡母甚是看重嫡庶之别,对自己从来就没什么好脸色。
而至于自己刚开始来的时候想的那些什么抱负,什么锦绣人生,她更是觉得是天方夜谭。这个大周朝对女子甚是严苛,莫说高门贵女,就算是寻常妇人,也没有抛头露面的道理。
渐渐的,她也就死了心,开始一门心意的要在这侯府里闯出一条路来-----这看起来也很难,却也不是不可为的。
王氏跟顾博齐的婚姻是很典型的封建包办,顾博齐对王氏并没有什么感情,加上王氏出身高贵,又喜欢端着大家小姐的派头,根本就取悦不了在女色上尤其偏好的顾博齐。
而最最致命的,是王氏嫁过来这将近十年,也没有生出个儿子来。
还是老太太到第四个年头上,见王氏依旧没个动静,才死活逼着王氏给姨娘们停了药,才有了自己的同胞兄长,顾承宇的。
在古代,无后可是大不孝,顾博齐借着这一点,也不知在外面怎样花天胡地,王氏理亏,也不敢太过苦劝。
她心念一动,对,就是男嗣,这才是关键。
要是想在这侯府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要是想把王氏从这正妻的位子上逼下去,要是想把那个只比自己早出生半年却处处高自己一等的顾满给打到泥土里,就千万不能让王氏生出儿子来。
转头看了一眼桌上颜色鲜艳的布,她脸上不由的便露出一抹冷笑来。
自己一开始穿来的时候,也打算过讨好这个嫡母王氏的,但是这个王氏虽然心肠不坏,却是深受这封建思想荼毒的妇人,她死守着什么嫡庶规矩,对自己从来不亲近。
她用尽了手段讨好她,她也只是淡淡的说一句有心了。
那个老顽固顾老太太更甚,她甚至不许自己天天去请安,不过因为自己是个庶女。
而她的三姐顾昭跟九姐顾满,却可以日日去请安,可以对着王氏撒娇撒痴。
她受不了这样的对待!她并不是这群无知又可怜的封建妇女,受不了她们这样让人恶心的做派,她是有着先进思想的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怎么可能甘心就让她们骑在头上!
自己既然能穿越,就说明老天必然不是让自己来受苦的,她才不要认命!
王氏不是在乎嫡庶规矩么?顾老太太不是看不起庶女么?顾昭顾满不是很骄傲么?
都别急,总有一天,她会让这些人都哭着在自己面前求自己!她就不信,她一个熟知中华上下五千年的现代人,到了这个历史上并没记载的朝代,还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既然不能跟那些小说里的穿越女一样遇见什么桃花眼美男跟邪魅娟狂的男主,那自己总能在这小小的侯府里,闯出一条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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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重见
顾满居住着的明月楼在二进院子旁的花园东北角,夜晚一般也有粗壮的婆子在门上耳房守夜。
此刻她带着沛音沛琴进了园,一抬头便能看见自己那二层小楼掩映在层层叠叠的树荫里,看着美好而静谧。
不知道为何,她忽然觉得心脏一下子被填满,刚刚见到顾承宇的那种气愤跟恨意也轻易被压了下去,心里只剩下满满的感激。不管上一辈子有多少灾难跟劫难,毕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老天终究给了自己重来一世的机会。
从前守不住的东西,她这一辈子一定要守的紧紧的,谁也别想抢走。
踏着铺着方格纹方砖的小径径直往前走,前面便是掩映在梧桐树底下的明月楼了,沛音见顾满一直不发一言,还以为她是在因为老太太伤心,便想着要逗她高兴,指着前边怒放的梅花笑:“姑娘,前阵子你就念叨着要收集这梅花上的雪水来存着,等来年泡水喝。如今这梅花开的正好,不如咱们趁着天气好,收集些露水罢?也是一样的。”
顾满便顺着她的手看过去,果然见前边三三两两的梅花树都开了花,在这素白一片的园子里,更显得生机勃勃,她正要说话,就见前边不远处的梅花树下钻出一个披着大红羽缎披风,头上松松的笼了滚了兔毛边的同色帽子的小姑娘来。
此时风正大,那个小姑娘身上的披风随着风摇曳,整个人就如同那枝头上的梅花一般纤细而灵巧,看得人眼睛都直了。
不一会儿,那小姑娘身后便匆匆忙忙奔来两个跟她年岁相差不多的的丫头,嘴里还不停的叫着:“十一姑娘,可仔细着脚下,这要是摔倒了可怎么好?”
顾满一瞬间如遭雷击,半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那样熟悉的笑声,她一辈子也忘不掉。是顾烟,是顾十一,上一世抢了她一切的妹妹!
女童慢慢的转过身子来,就见那雪白的小脸上挂着两个深深的梨涡,笑起来眼睛便弯成月亮的形状,甚是可爱,虽年岁小,形容尚早,但是却也能看出日后定又是一个姿容秀美的美人儿。
此刻她手里捧着个水晶梅瓶,上头还插着开的正好的梅花,转身见了顾满带着沛琴沛音立在不远处看她,便忙将梅瓶交给一旁的入画,自己却行至顾满身前缓缓给她行礼。
她礼数周到,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恭跟尊敬,便是谁也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这样小的年纪,就有这样的心思了啊,顾满很怀疑顾烟这谨慎小心的脾性究竟是如何养成的,毕竟这侯府虽说暗流涌动,但是二房在上一世一路是顺风顺水的,王氏对庶子庶女虽算不上喜欢,但是却从不曾苛责。
一个才八岁不到的小孩,难道真的可以在不严酷的环境中幻想自己处在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地方,要这样收敛,这样低眉敛目来保全自己么?
她不信,别说顾烟才八岁,就算是顾承宇这样卑鄙又少年老成的家伙,也做不到这样周到,对自己这样恭敬。
顾烟越是如此收敛,上一世她最后表现出来的狠辣跟无情在顾满的脑海里便越是清晰,她皱了皱眉头,深吸一口气才算掩去了眼里那一抹厌恶。
任何叛离的东西,都不值一提,影响一丝情绪都算自己无能。
顾烟于自己而言,不是姐妹,只是仇人,而现在,在不可以正大光明报复的时候,她只能隐忍。
日子还长,她总有机会让她明白,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起来罢!这冰天雪地的,你怎的自己进了园子来?你乳娘跟嬷嬷们也不管你的么?”她后退一步,躲开顾烟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偏头装作没看见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疑惑。
顾烟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一时有些尴尬,脸上便带了几分委屈,畏畏缩缩的道:“听说姐姐今日病好了,园子里的梅花又开的正好,我便打算采些梅花送去姐姐房里插瓶。”
又是这样,自己无论做什么说什么,她都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自己欺负了她。
“你有心了。”顾满瞥了一眼方才赶到的入画跟楚琴手里的梅花,蹙眉道:“我记得管这花园的花儿草儿的是马姨娘吧?前儿她才使人来我房里,说今年开的花少,比往年难伺候,又要预备老太太下月开的梅花宴,让我们都别去采摘,连上宿的婆子们也得知了,轻易不放人进来的,你们是如何进来的?”
顾烟不妨她会有这么一问,一时间愣在当场,谁不知道马姨娘是自己的生母,又有谁不知道自己这个庶出的十一姑娘是二老爷顾博齐的心头肉,她们那些下人又怎么会拦着自己的路?
楚琴见自家主子为难,便忙帮着插话道:“九姑娘见谅,我们姑娘原是见这梅花开的好,太太方才又让我们姑娘来邀您一同往正房去---进了这园子,我们姑娘想着您喜欢梅花,便想着采一些给您放在房里装饰,也让您看着高兴些。”
真会说话,顾满下意识的看了她一眼,她记得上一世自己记忆里没这两个叫做楚琴跟入画的丫头,十一岁的时候,顾烟的丫头已经换成了云彩云霞。这样能干的丫头也能被换掉,究竟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才能让顾烟自断臂膀?
她心中纳闷,却并不说出来,只是冷了脸瞧她们,冷笑道:“这样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辜负了你们姑娘的一片好心。既这么说,也罢,赶明儿这梅花宴出了什么纰漏,只盼马姨娘千万别来问着我,若上赶着来,我可不依的。”一面说着,也不等顾烟答话,竟带着沛音沛琴转身就走了。
顾满是嫡女,又得她外祖父的意,平时在家里连亲爹顾博齐也不过分教训的,气性向来很大,因此楚琴跟入画虽难堪,却并不觉得有什么。
顾烟心上却漫上几许疑惑,她总觉得顾满有哪里不一样了,但是要她说出来,却又说不上具体是哪里,才八岁的小姑娘,想必也没这么深的心思吧?
自己不过就想折些梅花送她做人情而已,她也要借题发挥羞辱自己一回,这就是作为嫡女的好处。
顾满是嫡女,生来就可以在自己面前骄傲的颐指气使。
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顾满,你尽管得意吧,看你能不能一直得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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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旧仆
明月楼的构造很简单,是一座二层的小楼,带一个院子,进门便是四四方方的院子,院子的面积并不算小,西北处那一株西府海棠底下拿篱笆围出了一块地方,里面圈着几只鹤,但因为现在是严冬,那鹤被抱到别处喂养了,现在只剩空空的一处篱笆。
顾满进了院门,就见几个仆妇拖着几只大框,正拿着破旧的棉絮,将那些树的树根都包裹起来,齐嬷嬷正在一旁指挥着,见她进来,忙回头喊珊瑚跟碧玉递暖炉来,自己却先上前接了顾满,一边又忙问她冷不冷。
顾满呵了一口气,见院子里两边的树都已经包好了棉絮,便笑道:“不冷不冷,嬷嬷,大清早的,怎么想起来弄这些?这园子里的花草,不都给了马姨娘管么?你又何必替她操那个心?”
齐嬷嬷叹了一口气,埋怨道:“正说呢,外边园子里的花儿树儿都已经绑好了棉絮,也就咱们这院子里的花草一丝儿动静也无,哪里能指望得上她?这株西府海棠可是您外祖送来的,珍贵的紧。还没见过它开花呢,冻坏了可怎么得了?”
顾满心念一动,此时西府海棠还未到开花的时候,树干光秃秃的,连叶子也不多见。
但是顾满却记得这株西府海棠上一世开花时的美景,如同漫天烟霞都盛开了一般,如花似锦,美不胜收,那时候篱笆底下还圈了两只鹤,明月楼简直如同神仙的居所,可惜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自从姑母顾筠的女儿跟自己一起住之后,明月楼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明月楼了。
沛音见她愣愣的盯着那西府海棠,还以为她是想起那两只仙鹤了,便劝道:“姑娘别急,等开了春,那两只鹤便要被送回来,到时候咱们院子可又得热闹起来了。”
顾满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就见院门打开,进来几个满脸堆笑的老妈子。
为首的那个穿着又与她身后的几个婆子不同,她穿戴得都颇为体面,头上还带着银丝髻,斜斜的插着一支包银簪子,顾满认识她,她是二门管出门车马的吴银的老婆,专管这内院洒扫婆子的事,府里的人都称呼她为吴家的。
此刻她正满面春风的跟顾满问好,又嘘寒问暖了一番,才指着一个婆子笑道:“姑娘这院子里本该有四个粗使婆子的,上回莺儿娘退了,这名额便缺了一个。这不,好容易挑着一个好的,我便赶着给姑娘您补齐了。”
“多谢嫂子费心想着。”顾满面上依旧挂着笑,朝那个跪着的婆子道:“既是嫂子说好,那就留下来罢。沛琴,你使个小丫头将这个妈妈带下去。”
吴家的见顾满答应得爽快,脸上的笑不由得就又深了些,一边又朝那磕头的婆子道:“咱们九姑娘这明月楼的差事可再好不过了,你可别偷懒耍滑,若是被我发现了,可不饶的!”
顾满明知她是想在自己面前讨好卖乖,却只微笑着不去接她的话。
这个吴家的是大太太范氏的陪房,平日里专管这侯府各处的粗使洒扫婆子,一应的好处也得了不少。
她仍旧站在檐下看着院中的人忙碌,却不经意间见刚刚那婆子佝偻着身子咳嗽了几声。
她顿时一愣,忙冲那个带路的小丫头道:“且住!”
那小丫头一愣,忙带着人站住了,恭敬的站在一旁不敢答话。
吴家的不防顾满忽然来这一句,已经踏出了院子的一只脚也收了回来。
顾满却不顾众人的惊异,朝着那婆子道:“你叫什么?”
那婆子身子佝偻得厉害,挎着包袱的手抖抖索索的,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她不说话,顾满敛了笑意,沉声道:“抬起头来!”
那婆子抬起头来,脸上倒还干净,头发都挽在头巾里,只露出皱纹密布的额头来,若是没有唇边那颗黑痣,这婆子长得倒也算齐整。
但就是这颗黑痣,让顾满顿时连话也忘记了说。
她记得她,至死也不能忘记,是刘婆子!顾烟身边云彩的娘!
齐嬷嬷见顾满只是出神,那脸上的表情又震惊又嫌恶,以为这个婆子过往有什么得罪过顾满的地方,便对那吴家的道:“这婆子以前在哪做活,是咱们家生的呢,还是外头买来的?”
那刘婆子见齐嬷嬷如此问,又不敢抬头看顾满,忙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倒是把周围的人弄了个一头雾水。
齐嬷嬷脸上的表情还是一脸严肃,顾满却看的心酸不已,谁能想到上一世,就是这个面貌不显的婆子,拿了洗衣服的槌子,将齐嬷嬷给锤死了呢!
这个现在这样卑躬屈膝,害怕不能在这个院子里做活的婆子,在上一世自己失势时,在邱苍梧母亲跟顾烟的纵容下,一下又一下,拿那棒槌一锤又一锤的砸齐嬷嬷,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未曾变过。
吴家的惯会察言观色,见顾满这么许久只管皱着眉头不说话,还以为这个刘婆子以前得罪过她,一时间倒是有些为难起来。这个刘婆子为了来这明月楼做活,可是给了自己不少好处,这差事要是黄了,这些好处少不得还得还回去的。
顾满活了两世的人,细细一想,哪里会不明白这中间的猫腻,定然是顾烟要在自己屋子里安插人手了。
倒是没有想到,从这个时候开始,顾烟便开始了对付自己。
想起这些,她心中的那团火便越烧越旺,来吧顾烟,把你的招数都使出来,看是你狠,还是我强!
她抬手阻止了齐嬷嬷说要把这婆子退回去的话,朝吴家的笑道:“反正只是在这院子里做洒扫的婆子,倒也不必一味苛求是家生的奴才,就这样吧,这个婆子我们明月楼要了。”
吴家的跟刘婆子都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这个九姑娘脾气有些怪,不过想想,不过也才是个八岁的小丫头,选人也不过是凭着眼缘罢了,便都没放在心上。
倒是齐嬷嬷若有所思的看了那婆子一眼,服侍着顾满脱了手套。
顾满见吴家的还站在院里,便笑道:“天寒地冻的,嫂子留下来喝杯茶再走?”
吴家的这才惊醒,忙笑着拒绝了,道身上还有差事,便带着剩下的几个婆子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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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前尘
顾满倒是不在意她还有什么差事,也不急着找这个刘婆子的麻烦,反正人已经要了进来,日子也还长的很,要抓她的错漏一点也不难。
她将手套交给齐嬷嬷,就回头去问沛琴:“去给我看看珊瑚跟碧玉在哪里,嬷嬷叫了她们这许久也不见个影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才是姑娘!”
九姑娘顾满的脾气很大,这府里的人都清楚,可九姑娘却也是最好伺候的主子,她是很护短的,只要是进了她房里当差的,便都算她的人,她对自己人很是宽容。
沛琴跟沛音看了一眼齐嬷嬷,又看看自家主子脸上毫不遮掩的冷意,都双双的打了个哆嗦。
齐嬷嬷倒是一愣,她并没料到自家姑娘会发这么大的火。
这明月楼的规矩向来不大,顾满也爱跟这些丫头们玩笑,别说这几个跟在姑娘身前贴身伺候的大丫头,就算是这房里打下手的小丫头们,也多有跟顾满玩笑的,日子一长,连她自己也都习惯了这些丫头偷懒耍滑,此刻见顾满生气,便试探着道:“想是在西暖间给姑娘浇花儿呢,没听见。”
西暖间里有熏笼,平常顾满就在西暖间做针线、看书,里面有几盆开的极好的水仙花,日日都要丫头伺候着。
顾满就冷笑了一声:“她们早就被惯成了副小姐,也能纡尊降贵干这丫头的活?想必是在哪里磕牙取暖才对罢?”
珊瑚跟碧玉在前世并不是什么称职的丫头,但是却擅于说好听话,又对顾满小心体贴,很得顾满的喜欢,平常顾满对她们也多有纵容。
有一次珊瑚不小心摔碎了顾烟的玉佩,还是顾满亲自给她求的情,还赔了顾烟一块更好的。
而就是这两个自己那样信任的丫头,在自己遭难后毫不犹豫的将自己仅剩的私房钱和沛音的首饰全部偷走,投奔了顾烟。
这种人,留在身边做什么?迟早会被咬一口的,像刘婆子这种无关痛痒的人留下来还可以,但是自己贴身伺候的人,却一定要是全心忠于自己的,这一点一定不可以心软。
何况,重生一世,有了两世为人的经历以后她才发现,这明月楼里就没有几个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人。
守花园的几个婆子是马姨娘打点好看着这些梅花的人,院子里门上值夜的几个婆子是吴家的放进来的,是范氏的人,两个教引嬷嬷明着是老太太派来的,但是顾满却知道,她们真正的主子是五太太柳氏。
至于这些做粗活的仆妇和伺候花草,打扫内室的小丫头们就更不必说了,来自何处的都有,在这样一个环境生存而不自知,也难怪自己上辈子要死的那么惨。
她嘴角慢慢勾起了一抹冷笑,朝沛音道:“去,将她们给我寻过来!我在西暖间等着!”
沛音抬头,就对上了顾满泛着冷意的黝黑眸子,忙低头应了是。
她始终觉得顾满这一次的怒气来的奇怪,珊瑚跟碧玉从前也偷懒,也不只一次的跑去别处串门子,却从来没见过顾满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隐隐约约的察觉到,现在的顾满,跟以前的顾满有些不一样了。
珊瑚跟碧玉一个去了漱玉阁找相熟的姐妹玩耍,一个去了春意居跟五太太的丫头要花样子做鞋,听见沛音派人找,都迷茫不知所以。
及至二人见了一脸严肃的沛音,还有些奇怪的招呼她:“不是去老太太那里请安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们都知道今日是姑奶奶回府的日子,还以为顾老太太会留着众人一起接着这位姑奶奶呢,没料到沛音却派了小丫头来找,便都着急忙慌的赶了来。
她们跟沛音沛琴一样,都同属二等丫头,都是跟着顾满贴身伺候的,不过各人专司不一样,因此见了沛音也笑嘻嘻的。
沛音这回倒是没多说,只对她们说了句:“九姑娘让我找你们回去,快跟着来吧。”便率先进了园子。
三人径直进了明月楼,沛音便见齐嬷嬷领着两个小丫头站在檐下,见她们来了,便招呼道:“快着些,九姑娘正要着人去催呢。”
珊瑚跟碧玉只是觉得奇怪,沛音心中却知道这回顾满怕是真的生气了,心里咯噔一下,带着珊瑚跟碧玉便去了西暖间。
西暖间点了地龙,又烧了炕,加上那怒放的水仙花,相较于外边,简直春意融融,顾满正倚着熏笼看那花,见她们进来了,只冷冷的道:“从哪儿来?”
珊瑚跟碧玉对视了一眼,皆看出了顾满脸上的不满,便屏声敛气的回答:“今早起来原要给姑娘纳鞋,想起姑娘曾说喜欢大红遍地高底鞋,便去找胭脂姐姐要个鞋样子。”
“哦?”顾满不动声色的将手里的剪刀交给一旁跟着的沛琴,淡淡道:“你们不是去漱玉阁找四姑娘?”
这话一出,碧玉还犹可,珊瑚却瞬间惨白了脸,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漱玉阁伺候四姑娘顾清的大丫头墨棋是自己的表妹,二人间多有交往的,只是二人虽是表姐妹,却分批入的府,她们往来的又少,这侯府并没多少人知道她们的关系。
今日她也是趁顾满去给老太太请安,知道要耽误些时间,才跑去的,现在见顾满顺口就说了出来,一时间慌了手脚,慌忙磕头道:“姑娘,我不过是去找墨棋要个鞋样子,并没敢做什么对不起姑娘的事,姑娘千万别误会!”
房间里半响也没有声音,碧玉的一颗心提的高高的,生怕顾满要把自己给赶出明月楼。自己虽然爱占些小便宜,四姑娘出手也大方,但是她也明白得很,四姑娘肯时不时的送她衣服汗巾,也是因为自己能在明月楼说的上话,若是自己被赶出去,那可什么也没有了!
顾满这才抬起头看向珊瑚,也不阻止她磕头,就指着一旁愣着的碧玉问:“你告诉我,她今儿早上出门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说是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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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好讨厌背叛主人的丫头,但是不可否认有时候大家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我写着写着就很犯难····
总觉得我自己写着都受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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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发作
碧玉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她愣愣的看了顾满一眼,却又被顾满那深沉的眼眸惊了一下,忙撇开眼。
她总觉得刚才在顾满眼里看见了杀意,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这让她觉得难堪之余,还有些惊讶。
虽然自己一向仗着顾满贴身大丫头的身份在这明月楼里充副小姐,但是除了偷懒跟时不时的溜号,却并不曾做出什么对不起顾满的事来,她并不清楚顾满对她们的恨意从何而来。
何况······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在顾满病前,她对自己的态度还好好的,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心中惊慌不已,好不容易才想起刚才顾满提起漱玉阁的语气,漱玉阁!她眼里亮了一下,没错,今早就是四姑娘莫名其妙的来寻晦气,找九姑娘的麻烦!
而现在珊瑚却还要往四姑娘房里去,这简直就是撞在了枪口上。
她踌躇了一会儿,才斟酌着回顾满的话:“早上送姑娘出了门,我正喂着雀儿,珊瑚便说要往······往七姑娘那里去,找月季姐姐说说话,我想着姑娘对我们向来宽厚,便随她去了。”
顾满沉着脸点了点头,又转头去看珊瑚:“四姑娘住漱玉阁,七姑娘可是住偏院的墨香轩的,这你也能走错门?”
顾清一向仗着自己是嫡女而看不上身为庶女的顾鑫,范氏对顾鑫也就是脸面上的情意,因此顾鑫并没有自己独立的院子,反而在她姨娘住的院子里隔出了三间房子,取名叫做墨香轩。
顾清跟顾鑫的院子,距离可不算近。
珊瑚听碧玉说出那话,心就灰了一半,此刻见顾满这样问,心中倒是反而镇定了些,她抬眼看倚着熏笼坐着的顾满,略略思索了一会儿,便接了顾满的话:“姑娘,原是我的不是。想必您还不知道,四姑娘房里的墨棋是我的姨表妹,她老子娘就是当年给咱们二太太房里的管事妈妈。我这回去了七姑娘那里领完鞋样子,顺道就见了她,便一道说了些话。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原来姑娘是为了这个恼了我?”
沛音跟沛琴虽说知道顾满生气,却以为她只是为了她们贪玩,并没料到还有一遭,她们又都聪明,稍微一想,便都惊讶的啊了一声。
同时又都有些后怕。
这侯府虽然明面上看着平静,但是谁都知道几房的老爷太太们没几个交情好的,时常动不动还要再府里较劲。
大房的四姑娘顾清更是动不动就要来找顾满的麻烦,而珊瑚居然跟四姑娘的贴身丫头是表姐妹,还瞒的如此之好,她们光想想就有些不寒而栗。
顾满病了这么些日子,也没见四姑娘来探望过一次,只是奇怪,偏偏今天顾满好了些,又遇上姑奶奶回府,顾清就来明月楼闹了一场,她们越想就越觉得眼前的珊瑚脱不了关系,那些本来准备帮忙求情的话也就都收了回去。
倒的确是个挺机灵的丫头,知道自己已经怀疑了她,干脆就老老实实的将墨棋跟她的关系都和盘托出。
只是,她不仅一点也不觉得这时坦荡的做法,还觉得愈加的心惊,安知一个才十一二岁的丫头从哪里学来这般深沉的心思,而她再上一世居然一无所知。
她垂眸再看了她一眼,就冷笑道:“有没有别的,我可不管,也不在乎。只是我以前觉得你用的顺手,今日却不知为何,觉得你用得一点也不顺心。”
珊瑚一惊,她没料到顾满可以就这样直接了断得说出这句话,这就是要赶自己走得意思了,可是怎么可能,她跟顾满的关系一向很好,顾满对她也很维护,打小的情谊,就为了自己跟墨棋的姐妹关系,就要赶自己走么?
虽然她的确经常跟顾清透露些东西,也时常往她房里去,但是却真的没做过其他更过分的了,九姑娘又何必做的这么绝?
她咬咬牙一把擦去了脸上的泪,哽咽着道:“姑娘要赶我,我并没话说。只是好歹也要给我个说法,不然我出了这门,就一头撞死在那柱上,也好过没面目见我老子娘!”
沛琴大大咧咧的,跟谁都玩的来,虽然心里不喜欢珊瑚以前斤斤计较又爱占小便宜的举动,但是到底是姐妹,心便软了,不由得开口替她求情:“姑娘,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如·····”
沛音却伸手一把将她给拉了回原位,面色不改的在她耳旁道:“墨棋跟咱们明月楼素无来往,好几次还明着帮四姑娘给咱们姑娘使绊子,你都忘了么?珊瑚若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姑娘的事,那被撵出去也是她活该,若她没做,出去了也免得夹杂在咱们两房之间为难,不好么?”
她说话的声音不算小,刚好能让房里的人都听清。
顾满甚是满意的牵起嘴角,又淡淡的朝一脸惊愕的珊瑚道:“你可听见了?我这明月楼你是万万呆不了了,也不必用死来吓唬我,我虽然年纪小,”顿了一顿,她又轻轻在珊瑚面前蹲下来,小声道:“我记得墨棋的娘在我母亲院里管事时私吞了不少东西,当初还闹的要见官,最后还是托了大伯母的关系,才算平息了这件事。你说现在你在我房里闹,到时候闹大了,大伯母会不会管你?”
有些人,天生就是反骨,养不熟。
言罢,又笑嘻嘻的站起来冲沛音道:“去找周妈妈来,就说我这明月楼里许多人我都不满意,让她重新给我挑!挑好的,挑我满意的!”
珊瑚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由自主便瘫软在了地上---顾满说得对,自己也不过是个棋子而已,大太太可不会为了自己说什么公道话,甚至可能为了怕自己拖累顾清下水,亲自出手惩治了自己。
她好像不认识眼前的人了,自己从七岁就进来服侍她,自以为很了解她的性子,可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如此。
怪异的是,她又隐约觉得从前的顾满也会这么做---她向来是随心所欲的,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可是她还是觉得顾满跟从前不一样了,她眼里的那种镇定,带着看不透的幽深,根本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
二十二 端倪
顾筠又再一次的没有回来,这府里早就预备下了接风宴迟迟也等不到摆出来的时候,戏园子早搭好了的台架也空落落的。
顾老太太立在窗前,脸色不甚好看。
她可不是什么没经过世面只呆在内院的老婆子,她隐隐从这里面看出了些许不对劲。
上一回是因为说出了什么意外,家里面出了什么家贼,需要在通州盘桓几日,这回却是陆翰宣发起了热,哪里就有这么简单?
想起不久前侯爷传回来的家书,说这回陆墨之进京述职,要在这京里谋个京官的差事怕是不成,劝自己让顾筠打消念头的事,她忽然就有些发怔。
老侯爷在信里说的很清楚,陆墨之这几年的政绩确实做的不错,但是他跟南府林场的刘内监却甚是不和,因着南府接驾修行宫一事,还就此结下了梁子,更糟糕的是,这个刘内监现在已经升至了御马监,御马监可是十二监中仅次于司礼监的有实权的去处,去了这个地方,以后的前途那可就不可限量,这个刘内监可就再也不是普通的太监了。
而关键的是,这个刘内监并不是一个大方不计较的人,尝听闻他未曾被调去南府时是在周王府里做事,当时周王府还有个得意的太监,当初就是他看不上刘内监,设计陷害了他,令周王将他赶出了府,远远的调去了南府当个林场管事,这回刘内监一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擢升了这个以前跟他作对的太监,而不到四天,这个太监就死在去御马监的路上。
这样睚眦必报的人啊,顾老太太担忧的叹了口气,脸色就越发的阴郁起来。
担忧了一回,她就又不由得埋怨起陆墨之来,得罪谁不好,非要去得罪那没了下半截最是阴狠毒辣的内监?
虽然二老爷三老爷来信都是让她放心,只耽误几日的话,她却知道没有这么简单。御马监这几日借口幽王府的叛逆未清楚干净,日日在城中设卡,想必陆墨之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迟迟不敢入京吧?
御马监可以惩治人的方法实在太多了,避得过一时,还避得过一世么?
正要叹气,就听见一派寂静的房里忽然传来轻柔的脚步声,她也不回头去看,就幽幽说道:“怎么样?侯爷有消息来么?”
来人是她身边得意的心腹徐嬷嬷,这回顾老太太正是派她去娘家淮安侯府去跟淮安侯打探消息。
她恭敬的欠了欠身子,轻声道:“侯爷说,此事要了结,怕还是要求到太傅头上去。”
跟顾老侯爷信上说的还是一样,王太傅门生遍布天下,又因为曾经是当今天子的讲官,跟天子有师生之谊而受天子看重,没人敢拂了他的面子,若是有他出面,此事或可转圜一二。
顾老太太的脸就拉长了,若是平时,要她去跟王氏开这个口,那简直就是休想。他们王家得势是他们的,关顾家什么事?
可这回顾老太太却清楚,让王氏回趟娘家怕事势在必行了。
现今的盛京已经隐隐有了不太平的迹象,前些日子幽王在府里私藏龙袍,私刻印鉴,传扬出来惹得皇帝大怒,一气之下着锦衣卫将幽王下了诏狱,还牵扯进去许多官员。
若是此时刘内监拿这个来做文章,将脏水往陆墨之身上一引······顾老太太心下发凉,连声音都带了几分冷意:“就怕王氏未必就能心甘情愿的替咱们去跟太傅求情。”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顾王两家本是姻亲,又没有牵扯什么复杂的事,若是平常,这样的小事说不定王太傅就能看在王氏的面子上应了。
但是前年王家长媳来侯府做客,要来给顾老太太请安时却被顾老太太以身体不适推了,吃了个闭门羹,把人家凉在了院子外边,弄的人家好不尴尬。
而后顾二老爷又说要送个美婢给王家大爷,王庭然,跟他换他身边的一个小妾,听说王家大爷几乎没当场翻脸,从此后就没再登过侯府的门。
说起来原也没什么,大户人家的美婢经常是送出迎进的,偏偏那回日子不巧,原是王氏的生辰,在妻子的生辰宴上跟妻子的大哥要女人,本就已经不妥,更何况问及顾二老爷何时见过王家这名美婢,顾二老爷就回说是陪着王氏回娘家时在后院留意的,几乎没把王家大爷气个半死。
经这两件事,顾王而家虽说是二姓之好,关系却始终淡淡的,再没热乎过,这会子忽然要王氏去娘家求情,确实有些艰难。
徐嬷嬷正要开口,就听见窗外传来几声唧唧唧唧的声音,好像是踩在结实的雪上的脚步声,便开窗往窗外望了一眼,见并没人,才又回转了头跟顾老太太商议起来。
“你说什么?”范氏此刻却并不知道顾老太太的烦心事,她看着眼前垂头跪着的吴家的,冷笑道:“九丫头真的这么说?”
“是真的。”吴家的颇有些惴惴不安,却还是诚实的回道:“九姑娘问了珊瑚跟碧玉是否从咱们四姑娘的漱玉阁回去,便道不要这两个丫头了,说她使唤得不开心,正嚷嚷着要周家的给她换人呢。”
早就看出这丫头有些神鬼!使唤得不开心?怕是用的不放心吧?她怔怔的发了一会子呆,就挥手示意吴家的起身,问道:“是单赶了珊瑚跟碧玉呢,还是也牵扯进了别人?”
吴家的便回道:“听齐嬷嬷跟周家的说话时,听说凡是能进她房里伺候的全都要换,不仅如此,连花园上上宿的婆子,也要换,还得九姑娘自己亲自挑选了人才用。”
这样大的动作,范氏哂笑道:“怕是病了这一场,这丫头倒聪明了,也懂得看人了?”
顿了顿,她又冲吴家的道:“既然她要换,那就换罢,横竖也不是咱们管。我记得你上回提过,你有个侄女儿要进来做事?”
吴家的就听出了些意思来,笑的脸上的褶子跟花儿似地,忙点头道:“可不是么?正合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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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同仇
明月楼的人要大换血的消息传到顾烟跟顾清耳朵里的时候,她们正携了丫头游园。
定远侯府的房屋架构跟盛京大部分的勋贵家都不甚一样,因为这座七进的院子乃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听说还曾是前朝一个落魄皇帝的栖身之所,因为战乱,大部分前朝官员跟富户都带着家财跑了,整个盛京一片疮痍,这座宅子却并没什么大损害,先帝念定远侯平叛有功,当初便将这宅子给赐了下来。
这还是她们曾祖父时候的事情了,距离现在少说也有五六十年,顾烟跟顾清绕过了布置得清新雅致的藏春坞,就见假山后头露出个卷棚来。
因为不是工部同意督造的宅院,因而侯府的构造很有些特别,譬如这花园子,侯府就有三个不相连的,一个就是东北处的那个小花园,还有一个却是后花园,在宅院后头的,此刻顾清顾烟游的就是这后头这个后花园。
听完一脸惴惴的墨棋回话,顾清手里刚从卷棚那摘下来的仙指花就被她揉碎了,紫红色的花汁顺着她纤细白腻的手淌在雪地上,格外醒目。
好半响,墨棋几乎以为眼前这位主子不会再说话了,她才咬牙切齿道:“不过是来了我漱玉阁一趟,她就要把伺候了她这些年的人都给换了?”
顾烟却并不曾跟顾清这般愤怒,她微微垂了眼睛。
前几日顾承栋闯进明月楼找顾满麻烦的事情她早已经听顾承宇提过,自然也就顺势猜到顾满究竟意欲何为,想必是发现了身边的人未必都是真正忠诚的,就想借着这个由头将人都发落了,一来好下了顾清的面子,令人猜测顾清连妹妹房里的丫头也要收买,二来却将自己身边的钉子都给清除,重新添上新的人,都说古代女人的智商不可小觑,她这才算信了。
看顾满早先对自己忽然变了的态度,她心内微微有些不安,难道是知道了顾承宇使坏调唆了顾承栋?她并不能确定,却也能清楚的感觉到顾满对自己的不喜。
还不等她反应,顾清却忽然怒道:“她这是诚心的!侍女不过来了我房里一趟,回去就被赶出去了。传扬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做了什么事!以后我还有什么脸面?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人!”
顾清神色苍白,脸上因为愤怒而染上几丝红云,额际也渗出汗来。
她想起昨晚母亲告诉她的话,顾老太太虽然宠着大老爷,大老爷自己也争气,但是这世子的爵位迟早都是要交给二老爷顾博齐的。而大老爷虽然官当的还算不错,却始终不过是个六品,也不知道要熬多少资历才上的去······总而言之,二房还是不能轻易得罪的,至少表面上不行。
她有些委屈的咬住了唇,凭什么顾满生来就比她身份尊贵一截似地,老太太就算是再不喜欢她,也只是冷着她,不曾当面苛责过。而自己面上看着风光,其实在老太太面前从不敢乱了半分规矩,因为她清楚得很,自己的父亲毕竟不是从这个祖母肚子里出来的,她再疼宠她们大房,也有限度。
她心内翻江倒海,只觉得这回若是由着顾满换人,自己不悌的罪名可就要坐实了,顿时再也顾不得其他,憋红了脸扶着墨棋的手一溜烟的去找范氏。
顾烟并未料到她就这样拔腿就走,一时间有些愣怔,回过神来却又有些尴尬----顾清也并不是真的拿她当姐妹,当朋友,在她心里,自己不过是个庶女而已,在她身边只是陪衬,来去都不必跟自己打招呼。
想到这些,她心里莫名的有些气闷,正要吩咐入画跟楚琴回房,就见一个着了墨绿衣衫的影子风一样的飞奔而来,她定睛一瞧,才发现竟是老太太房里的三等丫头,专管茶盏杯盘的朝露。
她不动声色的住了脚,等朝露笑嘻嘻的进了亭子,推说天冷雪大,要借这亭子避一避暖,便回头吩咐入画跟楚琴:“将那帷幕下了,再寻个暖炉来。”
侯府人多,主子们时长请安或串门子游园的,遇上天气不好,便经常要在路上的亭子躲一躲,时间长了,这些道旁或园子里不甚偏远的亭子就都挂上了厚厚的帷幕,将四面的风雪都挡在了外面。
等人都会意的出去了,顾烟才收了脸上的拘谨,笑嘻嘻的挥手让朝露坐下,一边又不经心道:“怎么这会子大剌剌的就跑了过来,老太太房里不用当值么?”
在顾老太太房里安插人可是比登天还难,她实在没那个能力,便只好时不时的与这些丫头们好处,又拿话许诺她们,时间一长竟真的还让她得了朝露这个眼线。这个眼线可来之不易,她并不想这个眼线就这样成了弃子。
朝露抬头觑她的脸色,虽见她脸上依旧带着温煦的笑,却怎么也觉得不自在,便也不敢再卖关子,压低了声音给顾烟透露消息:“姑老爷跟姑奶奶回不来并不是表少爷发热,其实却是姑老爷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不敢进京城来呢。老太太拖徐嬷嬷去娘家问计,徐嬷嬷带话说还是得找王太傅帮忙。”
顾烟便心念一动,故意道:“哦?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连咱们侯府也没办法替姑老爷给了结?”
“姑老爷得罪的可不是普通人,听说好像是什么内侍。”朝露脸上一脸不以为然:“内侍虽然说能在贵人跟前行走,但到底又没个正经品级的,凭咱们侯府的势力,怕一个内侍做什么?”
一个丫头,见识是有限的,顾烟却蹙眉不语。
这个时代的内侍虽然不至于和历史上明朝那些权势滔天的太监相比,但是却也是很有些能耐的----一些砖厂、林场,还有州府,都会有专门的太监镇守,得罪了他们,倒还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她想起上回顾承宇说起他一个父亲被流放了的同窗,好像就是因为得罪了太监。
而这次还严重到要找王家帮忙了么?
她微微一哂,绽出一个明亮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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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利用
“就算是要换人,也可以换个法子。何故要做这惹人厌恨的事情?”王氏由着顾满替自己插戴上一支金寿字银簪,摇头道:“始终是一家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何况你大伯母并不是······”她说到这里,还是不想在顾满面前说大嫂的不是,便住了嘴。
顾满晓得她的意思,心内知道范氏不是好人,顾清虽然嚣张跋扈,却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的,若是自己答应了这一次,以后就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家里本来就不是什么风平浪静的地方,不久之后其他几房也会接着往自己这里塞人,还不如一早就绝了她们的心思----有些人,你不把你的态度明明白白的摆给她们看,她们乐意装作不知道。但是却顾着王氏一片慈心,面上便还是恭谨的应了,又调皮笑道:“下次再不敢了。”
还有下次!王氏偏头看她,见她眉眼弯弯的都是笑意,细腻白净的脸上现出两只深深的酒窝,那要责备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只好又好气又好笑的戳了她的脑门一下,笑道:“你呀!”
除了母亲,天底下再不会有人这样对她了吧?顾满不自觉的对比起上一世的凄惨来,不自禁的抱了王氏的胳膊,把头埋进她的胸口,叹息道:“母亲,真好。”
王氏不知道她心思已经转了千万回,自然也听不懂她的话,还以为是在和自己撒娇。她心下一软,将她揽进怀里。
母女俩正说着话,就见屋外响起丫头们一叠声的请安问好声,又见蒙雨掀了帘子进来,带了些兴奋跟诧异道:“老太太来了!”
顾老太太向来跟二房不亲近,何况是在顾博齐不在的情况下,母女二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见了惊讶。
也来不及想什么,王氏忙整装带着顾满迎了出去。
顾老太太心中有气,她并不想来的!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到底顾筠是自己的女儿,到底陆墨之是自己的女婿,何况若是刘太监若是真的跟陆墨之坐实了这仇恨,焉知日后这把火会不会烧到侯府头上?
瞥了一眼低眉敛目行礼的母女二人,她有意先落一落王氏的面子,便绷着脸迟迟不叫起来。
得,就说好端端的来王氏这院子里肯定没什么好事,顾满心里嘀咕,面上却越加恭敬,再次扬声道:“给祖母请安。”
过犹不及,徐嬷嬷不动声色的扯了扯顾老太太的袖子,顾老太太这才淡淡道:“起来罢。”说完,率先进房里去了。
王氏跟顾满面面相觑,忙跟着进去,却不敢就坐下,立在地上服侍顾老太太用茶。
顾老太太略问了顾满几句,就打发她走:“往你四姐姐那里去看看,她心里正不痛快呢。姐妹间,哪里有什么解不开的仇?”
顾满就知道这是在赶人了,她顺从的应了,出了门却并不就走,只悄悄的朝一旁的月桐招手,月桐会意,领着她去了隔壁。
隔壁就是暖房,跟王氏的房间本是相通的,中间只隔了一扇门、一道帘子而已,顾满就倚着熏笼坐地,竖起耳朵听隔壁的动静。
“老二可有信来?”顾老太太见王氏面色恭敬,心中的气稍稍去了些。
王氏就有些受宠若惊,忙道:“只是十一月间来了一次信。”
“他走了这半年,现下好容易要进城回家了,却偏生两次都有事耽搁了,你这当媳妇的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顾老太太仿佛不经意的提起,顺手将用过了的茶杯递给她。
王氏并不懂她在说什么,神色间就带了些惊讶:“不是说翰轩发起高热了么?”一边又看了看顾老太太的脸色,添了一句:“既然是去接小姑的,总得等小姑她们一同回来。”
真是蠢笨!王伯雍那样聪明一人,怎么会养出这么个蠢笨的女儿来?顾老太太晓得她是不能顺着自己把话题引到自己想的上了,便干脆直接道:“那是对外说的!其实是墨之在任上的时候得罪了一个内侍,如今那内侍升去了御马监,又是个最阴险不过的,最近在各处又设卡又盘查的,墨之怕他报复,才不敢回来!你二老爷自然也不敢回城来了。”
原来还有这样一件事,难怪三催四请的这顾筠也还没回府,顾满撇撇嘴,得罪人的是陆墨之,关顾博齐什么事?他现在要是撇下了陆墨之回来,那内侍才高兴呢。说的好像陆墨之得罪了这内侍,就要牵连全府一样,又要把顾博齐特特的提出来······顾满心中了然,怕是顾老太太接下来就要让王氏去找王太傅帮忙了吧?
难怪破天荒的又来探望又没说什么难听话。
王氏面上就浮现出慌张的神色来,忙道:“难道姑爷得罪的,是刚进了御马监就成为御马监总管的刘七八?”
刘七八这个名字太难听,自从进了宫有头有脸之后,刘太监就已经换了名字,现在王氏又提起,顾老太太就有些奇怪:“你竟知道?”
“听哥哥提过几次,说这个人其实有些来历,当初家中是遭了变故,才不得已当了太监。”王氏静默一回,又道:“他在家中行七,第八个是个妹妹,小时候便被溺死了,五岁的时候他爹就给他取名七八。长到十岁上,他父兄不幸去世了,长嫂刻薄她,带了所有财产改嫁。他上街要过饭,后来不知投了谁的门路进宫做了个太监。”
顾老太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既你兄长认识,那就更好了。想来若是你哥哥愿意出面所上几句话,墨之跟你二老爷便都能平安回来。”
果然是要让王氏去办事,顾满皱了眉头。
她也听说过这个太监,这个太监日后可不简单,上一世最后做到了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位子,连寻常大臣见了他,也得让个三分。
得罪了这样一个人,哪里有这么简单,能让王庭然几句话就消了这场祸事?又要王家
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又不想欠王家人情,顾老太太倒是打的好算盘。
二十五 妥协
顾满拧紧了手中的帕子,深怕王氏没有眼力见的轻易的答应了----其实顾老太太这个要求王氏是断然拒绝不了的,只要她拒绝了,那以后的日子只会越加的难过。而答应的太轻易,顾老太太只会越发的觉得只是理所应当的,根本不会承她的情。
事实证明王氏是朵真正的白莲花,虽然之前因为婆家的种种苛责和荒唐,致使她三年多未曾回娘家,但是现在顾老太太还只是暗示,甚至并未明着相逼,她便犹犹豫豫的说道:“不然,我去找我大哥试试罢?他跟那刘太监倒好似有几分交情。”
顾满在隔壁间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真是太软弱太白花了!难怪上一世死的不明不白,她有些恨铁不成钢,气了一回却还是细细的梳理了老太太跟王氏的对话,晓得这一趟是非走不可的,把那气稍稍去了些,想着到时让王氏将这过程一定说的艰险些-----总不能平白出了力还什么都得不到。
顾老太太显然也甚是满意这儿媳妇的反应,平日里只当她是个呆的,现在看来,呆却也有呆的好处。她掩住心中的喜意,威严的咳嗽了一声,便道:“你父亲不在家,男人们也大多在外头,这也使得,那你便择日去问问罢,早些去,你二老爷他们也早些回来,咱们也松一口气。”
现在知道是咱们了,早先薄待人家上门送礼的亲家的时候怎么不认是自己人?顾满心中腹诽,听隔壁有脚步声动,隔了一会儿帘子响,才静静的坐了一回,自带着沛音掀了帘子进王氏的房门。
王氏正愁眉苦脸的坐着,她答应的虽然爽快,却着实厚不下脸皮来去求王庭然-----上回顾博齐做的事实在是太荒唐了,不仅是王庭然,就是自己的脸面也丢的干干净净,何况顾老太太还总爱在人前摆脸色。
王庭然一回两回的还忍了,这三番四次的下来,一来心疼这个妹子,二来也有厌烦顾老太太和顾博齐的成分在,便从此不再上侯府的门,便是有甚要紧事,也只是打发弟弟过来罢了。
王氏心中又是感念又是羞愧,自觉没脸回娘家,便装缩头乌龟,只当不知道。
可现在既然答应了老太太,这娘家,肯定是要回了,她心中忧郁一回,却知道这趟不得不走,正烦闷间,就见房里已经半个人也无,只剩早前说走了的顾满静静的立在一旁。
她心中柔软,伸手拉她近前,笑道:“怎么又回来了?”
顾满在她怀里轻轻蹭了蹭,满足的享受着这份亲昵,撒娇道:“不是又回来,是我从来便没有走。阿娘,我在隔壁都听见了,你为何答应得这么爽快?你明知道老太太不喜欢咱们,何况你也知道老太太嘴里说的话无论是严重性还是真实性都有待商榷的。阿娘,你忘记她是怎么对舅舅舅母了么?”
王氏的眉头就皱起来,她自然没有忘记一向温和大方的大嫂满脸通红,气的连眼圈都红了的样子,也没有忘记王庭然怎么在宴会上丢尽了脸面。
顾满见她这样,就知道自己说的话已经起了作用。
她不指望白花能瞬间变仙人掌,也知道王氏这一趟一定要走,但是至少也要让王氏先在心里有个谱,别老是掏心掏肺的对人,人家却还只当驴肝肺。
王庭然果真有些恼怒,他面色不虞的盯着眼前的王氏,愤然而起:“王修盈!你究竟是为什么要这样低声下气?你是侯府的下人么?用的上你时,许你出门,用不上你时,就冷落在一旁不管!她们得罪了人是她们的事,与你何干,与你那混蛋丈夫又何干?便是看在我们早年的交情上,七八也不会对我的亲人下手,你是知道的!”
许是因为实在太生气,他说话已经有些语无伦次,全然失了平时的风度。
他怒发冲冠,王修盈却并不觉得被兄长这样指着鼻子骂有多委屈,她知道王庭然是心疼她。
王庭然自然是心疼的,从小到大,他最疼的就是这个在家中行三的三妹,小时候,王修盈性格软糯总是受欺负,他也经常这样恨铁不成钢的凶她,可是背过身却总要替她找回场子。
王修盈心中欢喜又难过,哽咽着道:“大哥!”
她这一开口,王庭然就没了脾气。
总是这样,小时候开始就是这样,只要她想求自己什么,或者是有什么难说出口的话,就是这样双眼含泪的看着自己,哀哀的唤自己大哥。
他拒绝不了,王庭然收了面上强装出来的愤怒,颓然的倒在椅子上。
还不是怪自己,当初王伯雍曾说这顾博齐恐不是王修盈的良配,偏他见顾博齐相貌堂堂又言谈有据,多帮着说了几句话,就成了这门亲事。
谁知道顾博齐会是这样一个冷漠无情的人,谁知道一向亲近的侯府跟王府会生嫌隙,总是他的错,叫他本来就软弱的妹子夹在这中间受气。
没有办法了,他起身叹了一口气,认命的打量了自家妹子两眼,见她身形虽消瘦,气色却不错,心中升起几分希望,温言道:“阿昭跟阿满怎么样?”
王氏听闻此言,就知道自己兄长这是答应的意思了,由不得两眼放光,连连点头道:“好的。阿昭向来懂事又听话,便是阿满,自从病了一场之后也懂事了许多······”想着,她又有心将顾满最近做的这许多事跟兄长唠叨一会儿,却终究还是没开口,家中那许多弯弯绕绕,说起来只会惹人担心。
王庭然又问她许多话,见她坐立难安,便叹了一口气,认命的妥协了:“你先回去罢。这件事我应下了,只是你也别做吃力不讨好的傻事,回去跟你婆婆说起的时候,有多凶险便说多凶险。可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来时顾满就已经话里话外的暗示了许多遍,王氏这下一点就通,忙道:“知道的。阿满也说总不能平白出了力还落得个白干的下场,让我跟你提一提呢。”
王庭然失笑,这哪里是要跟自己提的意思,分明是要自己提着王修盈吧?
他忽然有些欣慰又有些心酸的笑了一回,连个八岁的孩子,也能看穿这些弯弯绕绕,中间固然有王修盈软弱的成分,但说到底,也是因为侯府的环境太艰难吧?
二十六 过河
“如何?”顾老太太等在房里,见王氏面带难色的立在地下,便又朝丫头道:“服侍你们二太太坐下。”
王氏从王府回来,便直奔德安居而来,虽然明白此事必成,却因为兄长跟女儿都不约而同的劝自己要在老太太跟前适当的拿乔,便犹豫的点点头,道:“您老也知道,我父亲奉旨巡查河岸去了,家中只我兄长。我求了我大哥,他······”说到这,却又住了口,一副面有难色的样子。
顾老太太目光里的锋芒便盛了些,沉声道:“他不肯?”
王庭然自来就有清高的名声,想来上回顾博齐和自己是得罪她们狠了,这回定要借故找回场子的,这样想着,她的心里便咯噔一下,一时间头有些懵,当初只以为毕竟王修盈还是王家女,且自幼受宠,纵然自家有得罪的地方,也能凭她的面子转圜一二,难道这王庭然竟连自己亲妹子的面子也不给的么?
王氏悄悄去看她的脸色,见她一脸失望之色,便又轻声道:“并非不肯。只是我大哥说他虽与那刘太监早年间认识一场,却不知道人家如今还认不认他。他只可在中间当个讲和的,能不能成,如何成,还得看咱们自己。”
这就是还有希望了?顾老太太猛地睁开眼盯着王氏瞧,片刻后才点头道:“无论能不能成,咱们总记你兄长的情。”
顾老太太也是从风雨里过来的人物,哪里还不明白王氏这话暗含的意思?想必王家是在提醒自己,这个情必定是记在侯府头上的,侯府也非得认不可,并且要好好的对待王氏。果然是那个老狐狸生的儿子,够狡猾。
今日传来消息,城外的陆翰轩病的越发严重了,怕是还进不得城来,她知道事情已经更加严重,这回若是连王庭然也不帮忙,凭老侯爷这谨慎的性子,是断断不可能因为一个女婿得罪当今圣上身边的红人的,但是她却舍不得,毕竟顾筠是自己唯一的女儿啊。
王氏性子不讨喜,顾博齐自来便不甚喜欢她,不担心她以后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这交易很划算,顾老太太于是收了那打量的目光,看着王氏微笑:“回去替我跟你哥哥说,回头就打发姑爷跟你二老爷亲自去跟他道谢。”
王氏本来就不是什么得寸进尺的性子,见状喜不自禁,为自己不用在夹在娘家跟婆家之间为难欣喜不已,当下便道:“母亲千万别这么说,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顾老太太见状也就不再多说,推说乏了,要她出去。
王氏心满意足的出了德安居,一路上都带着笑意,倒是让下人们全都摸不着头脑,少不得议论纷纷,还以为这侯府的风要转向了。
顾满彼时正带着挑好的两个大丫头,四个三等丫头,三个专做房里洒扫之事的小丫头等在王氏房里,准备让王氏拍板,转头见王氏满面笑容的进了房,就知道这件事定然是成了,已经许久不见王氏这样无忧无虑的笑了,她于是也不问她怎么答的顾老太太,只是坐着笑听她絮絮叨叨的反复说日后两家人总算能恢复往来。
说了一回,王氏就让蒙雨将顾满挑好的几个丫头都叫进来,挨个看了一遍,给她们定名‘执画’‘抱玉’‘玲珑’‘七巧’‘紫薇’‘蔷薇’,至于洒扫的小丫头,并没给名字,让顾满自拟。
顾满笑嘻嘻的应了,让丫头们给王氏磕头回房,自己便揽了王氏的胳膊,笑问:“舅舅可好?听说这件事可有为难?”
王氏想起自己的大哥,一回心酸一回欣喜,良久才道:“哥哥答应了,只是交代我回来的时候别轻易便答应老太太。”
顾满就知道王庭然也是跟自己一样想法,又听说老太太说要让顾博齐跟陆墨之回来跟他道谢,就知道顾老太太这是表态不会忘记王府出的力,她这才真正开心起来,好歹侯府跟王府恢复了往来,侯府又欠了自家舅舅的人情,总能让王氏以后在侯府的日子好过些。
正说着,就听见有小丫头打起帘子笑道:“十一姑娘来了。”
顾烟总有这样的本事,就算是庶女也能让人家把她当正经嫡女主子们一样看待,顾满微笑着深呼一口气,看着顾烟礼仪周到的行了礼,才道:“十一妹来的倒早。”
“来的早些,看看能不能蹭母亲一顿晚饭。”顾烟偏头朝她调皮一笑,自然而然的上去挽了王氏的手在炕上坐下:“母亲这里做的鸡汤我馋了许久了。”
顾满就冲她点点头,朝王氏道:“提起鸡汤,正好有事想同母亲商量。”顾昭前些日子被舅母接去小住了,顾满倒是多了许多时间同王氏相处。
王氏接过蒙雨递过来的毛毯,倚在炕上的引枕上朝她笑:“你这丫头最近的事可越来越多了,说吧,什么事?”
顾满就趁机说花园离这里路远,想在明月楼里也设个小厨房来,王氏想了一想,确实觉得最近天气寒冷,顾满奔波不易,当下便叫来灶上的秦婆子跟她媳妇秦二家的,让她们去明月楼伺候。
顾烟只是微笑的看着,脸上微笑一点儿不变,心里却有些郁闷,这小厨房可能解决很多事情,现在她们吃的都是大厨房统一做出来的饭,各有分例,若是想单独吃道菜,还得自己添钱,当嫡女就是好,不过开个口,要什么就有什么。
平日里哪个房若是添小厨房这么重要的事情,顾老太太少不得要过问的,这侯府大大小小的事情看似都是王氏跟几个妯娌们在处理,其实却仍旧在老太太的掌握中,但是此刻老太太却并没心思管这些,她将手里的信随手放在炕桌上,笑道:“这王庭然虽说滑头了些,做事却当真得力。”
徐嬷嬷见她夸王庭然,就知道事情成了,但是她是老太太的贴心人,自然知道老太太不过是因为顾筠可以回府高兴,并不都是因为王庭然的缘故,便忙陪笑道:“可不是,既然事情成了,想来咱们姑奶奶跟姑爷也可以回城了。”
顾老太太点头:“将信送出去罢。既然翰轩病着,让他们尽可缓缓的来,别颠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