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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嫡女重生宝典txt下载     嫡女重生宝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百八十九 投毒

    月影终于找着了重点,眼睛亮了一下,等想到咸宁县主的身份,还有已经住在正院里的赵王妃,就不由得又有些犹豫了-----她还是很怕赵王还有赵王妃的,再加上咸宁县主身份又有些特殊......可是思来想去,她跟着的主子就是谢庭啊,现在谢庭也很受宠,于是声音细细的回答道:“咸宁县主是有叫人给它喂过东西。”

    阿黄啊呜了几声,努力的拿头去蹭谢庭的手。谢庭头也没回,一边拿帕子替阿黄擦拭脚掌上的脏污,一边问:“咸宁县主叫的是谁?咱们房里的,还是她带来的人。”

    “是县主身边的瑞朱跟碧音姐姐喂的,听说是......是刚炸好的鸡肉块......”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么冷静的谢庭月影就有些害怕的说不出话来,每次都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恰好常春请的兽医师傅也来了,谢庭免了他的礼,先问他:“劳烦师傅给看一看。”

    那师傅四五十岁上下,留着一圈长长的胡须,只有长长的眼睛瞧着有些特色,他唯唯诺诺的答应了,凑到阿黄身边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儿,长出了一口气。笑道:“应是吃错了东西,幸好不严重,可治。不妨事的。”

    谢庭周身冷凝的气场?

    这才散去了一点点,然后他冲月影点了点头:“给师傅倒茶,好好招待着,要什么东西尽管取了来。”

    那兽医师傅忙说了好几声不敢,急忙给阿黄留了药,又说这几日不要给它喝生水,也别吃油腻的肉食,喂白粥即可,这才出门告辞。

    等兽医走了,谢庭看了月影一眼,吩咐秋夕:“你去咸宁那里去一趟。就说我有事要请她身边的庇荫还有瑞朱过来藏花坞一趟。她若是不答应,你就直接叫田伯去叫护卫将这两人带过来。”

    秋夕比月影还要害怕这个主子,闻言片刻也不敢耽误,急急去了正院后头的抱厦。她并不敢惊动赵王妃,绕路到了抱厦,陪笑了一番才见到咸宁县主。

    咸宁县主听见谢庭的要求,竟勾起嘴角讥诮的笑了,然后语气轻松淡定的反问秋夕:“哥哥好端端的要让我的丫头去干什么?哪里有哥哥看妹妹房里的丫头的?这可不合规矩呀!”

    秋夕并不敢得罪这位姑奶奶,但是又不敢违背了谢庭的吩咐,只好硬着头皮道:“还是请县主通融通融,我们世子只说叫两位姐姐们有些事情相问,问过了就照旧给县主您送回来的......”

    瑞朱与碧音二人对视一眼,心中哂笑。并无一丝害怕的意思。虽然盛京的众人都知道如今谢庭受宠,但是她们二人一是因为一直跟着咸宁县主在封地,咸宁县主又极为受赵王的喜爱,一直都骄横惯了,二是也的确对谢庭受皇帝喜欢的事实并不大清楚。还只当他是从前那个畏缩的敢怒不敢言的没用世子,所以这两个人就算知道这回叫她们过去的原因多半是因为那条狗的事情,也仍旧没有惧意。

    咸宁县主冷笑了一声,呵斥道:“放肆!你算什么东西?从我房里要人,还要的是贴身伺候我的下人,谁给你的胆子?我世子哥哥这么守规矩的一个君子,又怎么会做出这等糊涂事来?定然是你这个奴婢假借主子势力。阳奉阴违,故意来给本县主难堪的!”她姣好的面容上布满怒意,瞧着秋夕的眼光分外不善,把秋夕吓得更加颤抖不已,忙跪下磕头。

    停了一会儿,见咸宁县主果真没有交出瑞朱跟碧音的打算。又思及自己忍了这般久的侮辱,秋夕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干脆不跪了,站了起来,冷笑道:“县主别笑死人。哥哥固然没有跟妹妹要丫头的道理。我们世子当然是懂规矩的,所以才派我来说是借两个姐姐过去一用,这已经算是给两位姐姐留了面子了。若是县主执意要挡着奴婢不让奴婢办差,奴婢也只能得罪了!”

    她素日知道县主还有谢远两个人都是极难伺候的主儿,一个是因为娇惯坏了,唯我独尊,一个却是因为是郑氏唯一的儿子,向来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却并没料到咸宁县主也会跟谢远似地毫不给人面子,就算是做小伏低的,换来的也还是咸宁县主的奚落跟侮辱。她倒是对这些无所谓,却忽然不知道为何替自己主子不值起来,难怪世子会生气成这样,这样一个一回来就直接跑到哥哥房里打算毒狗的妹妹,的确叫人没法儿给好脸色。

    “放肆!你什么意思?!”咸宁县主大怒,眼看左右冷笑道:“好大的排场,看样子你比我这县主还要尊贵了?得罪我?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欲待怎么来得罪我?!”

    打人不打脸,打狗还得看主人,但是咸宁县主真是过分的过头了,秋夕思及这么多年因为分在谢庭院里所受的委屈,心中才刚燃起的火焰烧的更旺,怒气冲冲的道:“田婶,你也听见了,还不进来吗?!”

    片刻功夫帘栊处响,田伯的正妻田婶-----后院内管事直接带着数名膀大腰圆的仆妇进的门来,笑嘻嘻的立在门上,弯腰跟咸宁县主道好。

    田伯是赵王身边的红人,难得的是当年的原赵王妃陈氏还有现在的赵王妃郑氏,都对他十分信任,因此府里不论是谁都给他几分面子。咸宁县主见是田婶亲自带人来了,就嘟着嘴先告状,不满道:“田妈妈这是什么意思?哥哥他派个奴婢来埋汰我,要我房里的大丫头。田妈妈就亲自来帮着动手了吗?若真的是这样,那我可得去找父王问问清楚,究竟有没有这个道理了!”

    这句威胁的话放在之前或者田婶还会犹豫几分,怕会给谢庭招来赵王的责骂,但是现在这情况却全然不同了,别说是两个丫头,谢庭现在就算是直接收拾了这个妹妹,赵王怕也不会跟他过于为难。以前咸宁县主还小的时候倒是惹人喜欢,谁知道这才过了几年,居然就变了个人似地,动不动就生气呵斥人,回来连脚还没沾地呢就忙着算计自己的哥哥了。还敢带着人光明正大的去给阿黄下药......

    田婶皮笑肉不笑的冲咸宁县主解释道:“诶哟,县主这话真是要折煞死人了。这跟县主有什么关系,世子这样疼爱妹妹的人,哪里有派人来埋汰县主的道理?肯定是这小妮子不会说话,没把意思说清楚,惹得县主误会了!”田婶说着,头转向秋夕使了个眼色,又向她呵斥道:“还不快给县主道歉?!这么大人了,连句话也说不清楚,还白白的给世子招误会,要是他们兄妹二人有什么不好的,看你这小蹄子有几条命来赔!”

    秋夕自然顺势给咸宁县主又跪下了,果然认认真真的给咸宁县主道歉。但是道歉归道歉,心中对咸宁县主却更加不忿了,瞧着瑞朱跟碧音也甚是不顺眼,恨不得蹦起来直接把她们二人的嘴巴跟会斜眼瞪人的眼睛都给撕烂了才罢。

    见田婶这么说了,咸宁县主自然也不好意思再端着,只好勉强的将秋夕唤了起来,又道:“田妈妈虽然说了这话,但是哥哥往妹妹房里要人到底不对。妈妈是明白人,当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还劳烦妈妈跟世子哥哥说道说道,我素日离不了这两个丫头,再说世子哥哥尊贵人,怎么会好端端的要我这两个丫头去呢?”

    “原也跟县主无关,是这两个婢子自己作死呢。老奴正是得知了此事,这才赶来先捉了这两个奴婢去审问清楚的。”田妈妈仍旧不松口,眼睛直直的看着瑞朱跟碧音,直把她们两个看的都忍不住低下了头,才继续朝似乎立刻就要发作的咸宁县主笑道:“县主先别生气,是这两个婢子自己不知事要作死,与县主却是无碍的。还请县主先将这二人交给我们罢。”

    “妈妈!”咸宁县主大怒:“妈妈是什么意思?我屋里的丫头好端端的,怎么就做了坏事了?合该我这里就该出事,才回来第一日就闹得鸡犬不安的?!妈妈这话也太诛心了,她们二人究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要妈妈亲自来拿人?”

    “论理我不该把这污糟事跟县主说,但县主既然不肯放人,老奴也只能污了县主的尊耳了,这两个婢子在世子的宵夜中投毒,实在放任不得!”田婶的脸色立时变了,几乎是声色俱厉的朝那两个丫头呵斥:“你们二人今日死期到了!还敢躲在县主身后,给县主丢人吗?!”

    原本谢庭的意思是,直接就叫田伯带护卫进来抓人,但是还是田婶想着不能得罪咸宁县主太过,自告奋勇的带着人来的。这回要是拿不到人,岂不是显得太没用了?何况这两个丫头的态度也着实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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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九十章 横刀

    咸宁县主终于还是没有办法了,毕竟田婶是这后院的内管事,平日里赵王妃都甚是倚重她。她说的话又那么吓人,口口声声说是碧音跟瑞朱给谢景行投毒害的谢景行连夜病了要请大夫。

    咸宁县主也想辩白,也知道碧音跟瑞朱只是给谢景行的狗下了药而已,但是她能说出去吗?

    她这样的身份,当然沾也不能沾这种事,只能全部推给仆人,自己恨不得全部不知道而已,因此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田婶带着那些粗壮仆妇将碧音跟瑞朱押走了。

    她心中还是不甚害怕担心的,毕竟谢景行现在虽然跟以前不一样了,但是到底是为了一条狗,他难道还敢彻底跟自己撕破脸不成?要知道现在谢景行所有的疼爱都是来自皇帝,而自己也颇受皇帝喜欢的,谢庭应该不会那么蠢。她一直在等瑞朱跟碧音回来,但是等到第二日已经梳洗完毕,去跟赵王妃请过安了,也仍旧没见到瑞朱还有碧音的影子,这才不由得慌了,同时又觉得恼怒非常,忍不住唤自己的教养嬷嬷:“嬷嬷!烦劳您代我去哥哥那里走一趟,问问他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把我的丫头还给我!都是一家人,难道哥哥非得要闹得我面上无光才罢休吗?他分明知晓这两个丫头不敢在他食物中投毒的!”

    哪里只是丫头不敢?就算是她自己也不(敢往堂堂世子的食物里下毒啊,谢庭这是摆明了要害自己!

    那位教养嬷嬷忍不住皱眉反驳:“县主这事恕老奴不能答应。这两个婢子自己自作主张,竟敢大胆谋害世子,这放在哪里都是大罪。世子仁善,并未惊动王爷与王妃,也不迁怒县主您,只是捉拿了这两个婢子去,纵然是立即打杀了她们也是应该。何况只是要两个婢子呢?县主现在反倒遣我去要人。这叫老奴如何开口?名不正言不顺,不可为!”

    咸宁县主自小受宠,因此宫中指派两个教引嬷嬷给她,教引嬷嬷平日里甚是严肃,因此咸宁县主不敢在她们面前做出格之事,现在吃了这个哑巴亏,有苦不能言,只能默不作声。等教引嬷嬷出去了,这才唤过一个丫头来,吩咐道:“你去藏花坞打听打听。看看碧音与瑞朱现在情况如何了。若是见了世子,便说我这里缺她们二人服侍,请他仍旧将她们放回。”

    那小丫头的动作倒是很快,去了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回来了。只是她已经惊吓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还是咸宁县主耐着性子瞪了她半天,她才哆哆嗦嗦的哭了出来:“县主,奴婢去的时候正碰上田伯他们带着人拖着碧音姐姐跟瑞朱姐姐出去,看样子......看样子瑞朱姐姐跟碧音姐姐是活不成了!因为她们两个身上都流着血呢!”

    咸宁县主失声惊呼道:“怎么可能?!”她确实想过,这个给世子投毒的罪名很严重。但是却没料到谢庭竟然真的敢对瑞朱跟碧音下死手!她虽然一直告诉自己知道谢庭跟以前不一样了,但是因为以前的谢庭太温柔太宽厚,她一直没料到他变了就能变得这么恐怖。居然就为了一条狗,居然就为了一条狗。他居然杀了自己的两个贴身大丫头?!

    咸宁县主欲哭无泪,等了半日终于还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流着泪奔去找赵王妃告状。

    郑氏听了原委却并没有咸宁县主想象当中的立刻派人去告知赵王,然后赵王再把谢庭狠狠地教训一顿。郑氏只是阴沉着脸。半日都没有说一句话。

    “母妃!”咸宁县主抱住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膝上,哭道:“我才回来一日。两个贴身大丫头就被盖上这样大的罪名被打死了,这让别人怎么看我?到时候......到时候我连去见锦玉姐姐的脸也没有了!”

    咸宁县主跟谢锦玉的关系向来不怎么好,两个人见面辄要互相取笑讥讽一番,这回咸宁县主丢了这么大的人,到时候谢锦玉不拉着她嘲笑半天都是怪事。

    郑氏蹙了蹙眉,责备道:“你还说!我是怎么交代你的?说过这个谢景行为人狡猾阴险,叫你千万别乱动脑筋,这下你可知道厉害了?你要知道,他现在是皇帝亲自封的郡王,现在身份甚至凌驾于你亲哥哥之上,你父亲也不敢对他动辄动手打骂呵斥了,你却还......你叫我怎么说你!”

    “母妃!”咸宁县主听出不对来,马上哭着辩解:“我真的没有给他下毒啊!我又不傻,怎么会回来第一天就去毒死他,他屋子里何况只有我去过的情况下呢?我只是......只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叫他别以为封了郡王就可以欺凌我们啊,可是谁知道......谁知道他居然这么阴险,竟然说我是在他的宵夜里下毒......”

    “慎言!”郑氏出口呵斥:“你什么时候在他宵夜里下毒了?你什么也没做过,完全是你的两个丫头不懂事,自作主张,瞒着你去做的!关你何事?”

    咸宁县主有些茫然,见郑氏声色俱厉,不由得又吓哭了:“母妃!”

    郑氏揉了揉额头,深觉女儿如今也不让自己省心了,竟然比以前亲近谢庭的时候还叫她难以调教。

    皇帝近日的心情瞧着都极好,贤妃想着最近六皇子总是缠着自己要去替他探探口风,看看皇帝究竟打算给他选哪家的姑娘当皇子妃,因笑着冲皇帝道:“臣妾听说皇上最近忙着给皇子们准备婚娶之事?”

    因为心情好的缘故,皇帝又向来看在六皇子的份上对贤妃分外优容,便笑道:“是有这个打算。”

    贤妃亲手替皇帝破了个脐橙,将果肉剔出来盛在琉璃盏上献上去,陪笑问道:“那不知道给轩儿定的是哪家的姑娘?这孩子的年纪越拖越大了,到现在也还没成家立府,到底有些尴尬。”

    关于谢振轩的事,皇帝向来都是很宽容的,想了想,便道:“总不过就那几门子名门闺秀,配给他也尽够了。”

    贤妃听了是名门闺秀,心中先高兴了几分,但是到底还是试探着道:“论理小六也该有个名门淑女来管着,不然越发的没章程了。只是臣妾瞧着,只是对两个姑娘一见倾心,念念不忘至今呢。”

    这意思是说有看中的姑娘了?皇帝沉吟了一会儿,道:“哦?那我倒确实想听听,是拿两个姑娘能入得了你的眼,还被你记到如今了。”

    “说来也倒是真巧了,这两个姑娘呢,都是一家子。”贤妃大笑:“都是顾家的姑娘们,一个行九,唤作顾满,一个却是行十一,名顾烟。那一日来我这宫里,不知道瞧花了多少宫女女官的眼睛,到了现在她们还惊讶这两姑娘的美貌呢!”

    皇帝原本还笑着的脸瞬时沉了下来,几乎是立即便看向贤妃,淡淡问道:“是小六叫你来问朕的?他瞧上这两个姑娘中的一个了?”

    看出皇帝的表情不对,贤妃立时停住了嘴,听见皇帝这么问,忙道:“没有没有!只是臣妾私心瞧着这两个姑娘长得真是个顶个的好看水灵,才动了这个心思......”

    “他的媳妇儿自有朕来定,你没事不妨多去皇后那里诵诵经走动走动,这些事情就不用问了。顾家的姑娘自然是好的,朕自有打算。”皇帝眼睛也不眨立时拒绝,片刻便起身要走。

    贤妃战战兢兢的将皇帝给送走了,才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就见身边女官走来告诉:“娘娘,六皇子来请安了。”

    此刻贤妃自然对谢振轩不会有好脸色,一见面就忍不住埋怨道:“本宫早说什么来着?早就叫你死心死心算了!之前就闹出顾家六姑娘的事情还不够?扯上一个六姑娘,好容易费了多少劲儿才给摆平了呢?现在你又妄想着人家的九姑娘,这怎么可能?!倒是害的本宫受了好大一通训斥,真真是叫人难堪!”

    谢振轩若有所思:“父皇没答应?”

    “能答应么?!人家好歹是顾家的嫡女,难道顾家的姑娘都得跟你扯上关系不成?何况人家姑娘正在孝期,哪里有就定婚期的道理,你的年纪却不小了,正该定下来,本来就不该多此一举去问的!”贤妃娘娘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哼道:“皇上说了,你的婚事他自有安排,叫本宫别再插手了。”

    六皇子抿唇站着,面无表情,似乎并没听见贤妃的话,过了良久,才发出了一声哂笑。

    “那我倒是要看看,最后她能得个什么好归宿!”这句话六皇子说的几近咬牙切齿。

    贤妃今日得罪了皇帝,心情已然差到极点,现在又听见谢振轩埋怨不停,便喝止道:“别再提了!人家得什么归宿也与你无关,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便罢了!别再多事。”

    见贤妃发怒,谢振轩便不再提,一笑了之,又送上几盒至宝斋的玉面膏。

二百九十一 皇后之意

    当夜皇帝便驾临翊坤宫,与皇后商议此事:“景行的事还是要尽快定下来,这样拖下去朕怕出变故。”

    顾满这丫头虽然是出了名的狠角色,没想到还是这么受众人觊觎,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她身后站着的两个老头子了。这样一个香饽饽,难怪这么多人要打她的主意。

    皇后立即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想到皇帝提的两个姑娘虽说都是名门望族的后裔,但是却一个正在孝期,一个无人问津,便出言问道:“顾九正在孝期,前儿宫里去顾家宣旨,听荷回来还同本宫说,顾家老太太跟二太太都婉言想拒绝。见是本宫亲自下了口谕,才不敢违背,勉强答应了。崔家更甚,本宫派去的人说,崔家早就宣说崔家姑娘曾在佛前许愿,非满十六不许嫁的。这两个姑娘眼看着都是不适合的,怎么还有什么变故?”

    情况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那两个姑娘背后的势力,别说十六了,纵然是她们现在都是二十多的老姑娘了,也仍然多的是人想娶。

    见皇帝没有开口回答,皇后略微思索了一番倒也答应了:“既是这样,明日我便将她们都招进宫来瞧瞧。”

    当夜定远侯府跟崔府就接到了通知,说是第二日便要进宫参加荷花宴。

    王氏总有些担心,尤其是在得知进宫的贵女们仅仅只有两三个之后这种担忧就更甚。每次进宫都没什么好事发生,王氏都已经怕了。

    倒是顾老太太更看得开,沉思了半日叹道:“也罢了,上意如此,咱们又能如何?是福是祸,也只能去了才知道。”又问王氏:“前日不是收到信说你们老太爷要回来了?可派了人去接?”

    王氏心中也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没有转圜余地,便回道:“老太太放心,林成家的已经去码头守了好几日了,估摸着就这几日也就到了。”

    顾老太太垂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如此便好了。我也乏了,你们都出去罢。老二家的,你去给阿满挑身衣服,虽说她还在孝期。但到底皇后召见是件大喜事,也不可穿的太素了失礼。”

    王氏也心挂着顾满,闻言称是出了门,径直往明月楼去看顾满,明月楼正灯火通明,顾满坐在灯下绣东西。王氏怜爱的摸摸她的头,笑道:“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顾满也知道才刚宫里来人的消息,便扶着王氏坐下了,不答反问:“宫里又来人了?”

    皇后忽然召见,这真是叫人不由得不惊心的消息。要知道,皇后已经很久不见外人了,就连娘家的人都很少召见。现在她却忽然要办什么荷花宴,还特地在盛京遍地都是的贵女之中唯独挑选了三四个人参加,这里面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呢?她想到顾成峰曾经提过皇后只

    对孙辈的谢景行特别好而已。便想着跟谢庭打探打探消息,谁知道赵王又回来了,谢庭连出门的机会也少了,食神居也并不去,根本没机会问。为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第二日一早宫里便来人接,顾满换了衣裳登上马车。眼看着沿途的风景风一般的穿梭而过,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到了地点。

    顾满下车的时候,另一辆马车也恰好驶入,下来的竟是熟悉的欧阳珊。

    欧阳珊见了顾满倒是极高兴,飞快的上来揽她的手,笑道:“原来阿满姐姐你也在!可叫我白担心了。”

    顾满见旁边除了欧阳珊再没别人。一时有些疑惑,等二人随着宫人走了一段路经过了长乐宫,才低声问道:“妹妹也是来参加荷花宴的吗?”

    欧阳珊点头,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事情,又蹙眉半响。之后的道路竟一声不吭了。

    她隐约听淑妃提过谢庭的事,再加上荷花宴办的如此凑巧......要说没有联想那是不可能的。这次的荷花宴很可能便是皇后为了给谢景行挑世子妃,她想到这一点,脸上慢慢的红了。转而想到受邀的不止她一个,还有崔家的崔汀汀跟旁边的顾满,心情不禁又低落起来。

    崔汀汀倒是还好,她也曾经见过的,颜色不算顶尖。可是顾满却真的叫人有压迫感,她美的太过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停住脚步往前看,顾满今日穿了小袖紫衣,腰间缀着湖绿锦绦,梳着抛家髻,颊边两缕碎发越发显得她脸蛋如同上好的琼脂美玉,光滑细腻,让人见之忘俗。

    在顾满身边,一般姿色的女孩儿都只有自惭形秽,欧阳珊顿觉自己失了光彩,不由得嘟着嘴巴抱怨:“我不如九姐长得漂亮,这回去了也只能当陪衬!”

    顾满见她闷闷不乐,及至又听见这句抱怨话,便不由得失声而笑,伸手戳她的小脸:“容貌都是父母给的,我们又不能后来更改,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再说你自有你自己的好处,何必羡慕人?我还觉得自己不如我家十一妹呢,难道我也要天天抱怨去吗?”

    欧阳珊闻听此言,觉得确有道理,又觉得自己未免太过小女儿态,伸手重新拉住顾满:“满姐姐恕罪,是我孟浪了。这回来,多半是皇后娘娘要替......”

    她的话犹未完,前边便转出一个穿着鹅黄宫装的宫女来,笑道:“可算到了!宴席设在潋滟湖,皇后娘娘方才吩咐不用前往翊坤宫拜见,径直往潋滟湖去便是。二位姑娘请随我来。”

    欧阳珊与顾满忙施礼应是,规矩的跟在那名似乎是女官的宫女后头转弯经过玉华苑,果然眼界开阔,现出波光潋滟的千顷湖面来,风一吹便湖面起波,接天莲叶随风摇摆,有点点红花点缀其间,叫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等近了湖面,就瞧见有三四小舟泊在水面,欧阳珊与顾满上了同一叶小舟,那小舟便摇曳荷花间,一路惊起许多白鹭,场面煞是好看。

    等在湖上行驶了半日之后,才方瞧见不远处居然有一座八角亭,亭子四周都垂着帷幕,轻纱随风飞舞,偶尔能窥见其中摆设,真叫人误以为是仙人之所在。

    第一层纱帐掀开,便有四个宫装女官神色恭敬地上来替她们二人掀帘子,并且提醒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欧阳珊与顾满皆恭敬跪倒在地,随即便听见里头传来一道温和沧桑的声音:“免了,进来吧。”

    二人拾阶而上,一层层帷幔都被揭开,二人才上了亭子,恭敬行礼之后便退在一旁。

    皇后先便被紫衣的那个姑娘吸引了目光,面带赞叹的看了一遍之后笑道:“你是......顾九?”这帮姑娘里面,听说只有顾满的容貌最出色,皇后一眼便瞧出最出众的那一个。

    顾满听见自己的名字,忙上前一步跪下去,恭敬答道:“臣女正是顾满。”

    礼数倒是做的不错,皇后点头将她拉起来看了一会儿,笑道:“不必如此拘谨,若是本宫没有记错,你便是那个曾经跟昌平闹过别扭的姑娘?”

    顾满闻言诧异,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好低头做羞涩状。

    皇后这才想起谢庭曾在她面前提过这个顾满,心中更加觉得顾满是合适的人选,便又问道:“你曾经在赵王府被景行救过?”

    顾满这才恍然大悟,有些察觉皇后的意思,不由得有些踟躇-----谢庭并不是她理想的夫婿,他的情况太复杂了,何况他还有个那样的父亲,再加上郑氏那个继母呢。嫁到他家,那是分分钟不灭人就要被人灭的节奏,可是她又知道自己不能立即拒绝-----顾成峰说的对,皇后在皇帝心里的分量依旧十足,而谢庭在皇后心里的分量也同样十足,尤其是现在谢庭还深受皇帝喜爱。

    顾满大概能明白皇后的想法,好歹自己是定远侯的孙女,王首辅的外孙女,又有个当兵部尚书的舅舅,又有几个在朝中当值的叔伯,真可谓进可攻,退可守。尤其是大家都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嫁过去大抵是不会让谢庭受委屈的。

    时间已经不容许她迟疑,皇后拉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似乎在提醒她回答。

    顿了顿,顾满终于回道:“是,那次多亏了世子。”

    皇后便满意而笑,她当然知道那一次其实是顾满救了谢庭,这不是更说明这两个孩子有缘分吗?

    她的确是顾不到顾满的想法,只能为谢庭着想。

    这个女孩儿不论是出身家世,还是自己的脾气,甚至是同谢庭的缘分,都是无可挑剔的,显然是最合适的人选。皇后还未见到崔汀汀,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欧阳珊已经瞧出了苗头,不由得脸色煞白,甚至比顾满还要紧张。她对谢庭是当真倾慕,可是此时此刻,叫她怎么言明心志?

    外面传来娇柔的女声,皇后颔首:“是崔家姑娘到了?快请进来。”

    不久,果然进来一个穿着大红正装的小姑娘,年纪大概十二三,脸蛋倒是好看,就是身量未足,竟还未到顾满的耳朵。

二百九十二 试探

    崔汀汀过了一会儿才进来,行过礼之后就安静的站在一旁,问她话就脸红通通的,似乎随时都要随风飘去的样子。

    对比起顾满来,确实是太瘦弱了,身量也还未长足,太弱不禁风了,这个模样实在不适合娶来当妻子,难怪崔家放出风来说崔汀汀未到十六不嫁呢,这个身体到了十六也未必能嫁出去。

    顾满已经瞧出些不对劲来,大抵也猜到了皇后这番把她们几个召进来是为了什么了,应该就是要为谢庭挑选世子妃了。她想到了这一点,顿时心情就有些沉重,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才好-----谢庭确实是帮过她许多次的,甚至很多次都冒着很大危险来帮她,说不感动那就太假了,她也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可是要她真的嫁给谢庭,这又未免太荒唐了。

    皇后见过了崔汀汀,就更加肯定起顾满的好处来。她冷眼看着崔汀汀与顾满的为人处事,崔汀汀是鞭子不抽在身上就不走的人,问她十句话她也不能好好的回答一句。顾满却是谨言慎行,虽然不至于有问必答,但是但凡回答的话便令人找不到可以挑剔的地方,两厢比较,显然是顾满更加适合。而按照这两个女孩的家世,崔汀汀虽然是崔家后裔,但是崔家女儿甚众,她又在其中不甚出色,这有力的娘家就没那么有用了。而顾满却不同,她是定远侯正经的嫡孙女,更加是王首辅王尚书重视的(ww.外甥女,在顾满生病的那一阵子王首辅跟王尚书还曾经四处替她寻医问药,可见重视程度。

    比较起性格来,顾满对着自己的问话游刃有余,再加上她之前曾经治过许知远跟昌平,一剑斩侯爵四指而闻名盛京,这样一个厉害角色,拿来给谢庭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不一会儿。又有女官前来报说外面景县郡主与咸宁县主到了,景县郡主从县主升郡主,还是皇孙中的头一个女孩儿,着实叫锦衣她们羡慕了好一阵子。因为谢远安跟谢庭交好的原因。再加上谢锦玉自己本身也的确是个很善谈的小姑娘,皇后倒是不像厌烦其他孙女似地觉得厌烦,便微笑道:“请进来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满总觉得在皇后眼里还瞧见了一闪而过的嘲讽跟厌恶,她想着,就见皇后的眼睛朝她看过来,忙垂下头当作没看见。

    谢锦玉的母亲齐名妍与顾满的母亲王修盈是手帕交,二人向来交好,就算周王妃随着周王去了封地也时常有书信往来,因此谢锦玉跟顾满的情分也是没断过的。此刻见了顾满也在这里,谢锦玉先露出欣喜的笑容来,给皇后行礼之后便笑盈盈的去跟顾满跟欧阳珊见礼。崔汀汀她却是不认识的,站在那里笑望着欧阳珊。

    欧阳珊与谢锦玉是姨表姐妹,自然明白表姐的意思。忙笑着指着崔汀汀介绍:“锦玉姐姐,这是崔家姑娘......只是还未序齿,不晓得她比我大还是小呢!”

    崔汀汀闻言更加红了脸,唯唯诺诺的捻起衣带来,讷讷不能言语。磨蹭了好半响,见谢锦玉身后的咸宁县主已经有不耐烦之意了,才慌慌张张的道:“我......我属羊的。”

    她说话吞吞吐吐甚是不利索。咸宁县主早就已经先笑起来了,捂着肚子嘲讽道:“原来数羊,比我大。我瞧着还以为姐姐是个还未留头的稚子呢。你这小娘子忒怕羞了,好没意思。”

    谢锦玉却并不如咸宁县主一般出言讥讽,见崔汀汀已经泫然欲泣,已经难堪到了及至的样子。忙拉着她的手,笑道:“原是数羊,那比我小。妹妹不必介意,咸宁就是这个性子。”

    “这一路走的可稳当么?”皇后见她们已经有些冷场,便看着谢锦玉。问道:“一路舟车劳顿的,前脚到后脚便被本宫召进宫来,可别累坏了才是。”

    谢锦玉便笑,这一路虽然路上走的极为稳当顺利,但是她们这心可是七上八下,差点好几次没有背过去。当年定下婚约的是沈乔的儿子沈流年与自己,也是沈乔亲自上门替自己儿子提的亲,因为怕事,周王唯一图的就是个清静人家,见此情况,再加上沈流年的人品,自然没有二话便答应了,怎么会想到原来这个沈流年居然是陈氏的后人。当时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周王吓得连路都忘记赶了-----陈家可是皇帝亲自盖棺定论的谋反的逆贼啊!要是跟他们家扯上关系,那凭他现在倒霉的身份跟处境,说不定就要被牵连。他犹豫了好几天,甚至放弃了当面退婚的想法,想一封书信直接跟沈乔退婚,又怕被御史言官钻空子,说是早知道有猫腻,是在勾结陈家逆党......当时真的是吓得神思不属,茶饭不思。及至后来虽又听说陈家是无辜的,虽然松了一口气,但是到底对陈嘉言憋着气,又因为现在陈家已经是满天下眼珠子一齐盯着的地方,还是没改变退婚的想法。后来还是多亏了谢远安的调解,周王才略略放下了心结,又开始担心起皇帝会不会误以为他早就知道陈嘉言是陈家人了才把女儿许配给陈嘉言的,真真是一路走一路唉声叹气的。

    谢锦玉自己倒是从头至尾都没有萌生过退婚的想法,虽然这亲事是父母之命,但是她早就已经认识了陈嘉言,可以说是青梅竹马,陈嘉言又品貌甚佳,她只是害怕不能成而已。可惜这婚事又没有她一个女儿家说了算的道理,因此她也跟着担惊受怕了一路,后来知道陈家没事,陈嘉言也复家了的消息真是放下了心口的一座大石,后来皇帝又亲自下旨给她与陈嘉言赐婚,她更是感激不已,因此一回来就先来皇后这里谢恩来了。

    “都好的。”她恭敬的跪在皇后身前,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头:“父王叫我一定要谢谢皇祖母的成全,说若是没有您从中周旋,我也不能......”她说着说着,却再也说不下去了,忙顿了顿,又道:“江南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母妃用冰盆封了几盆新鲜莲子,现在化开正好用来做药膳,对皇祖母的身体是极好的。锦玉还学了泡莲心茶,到时候泡给皇祖母尝尝。”

    要不是看在谢庭的份上,皇后是不会伸这个手的,周王又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也没给她教养过,她当然对周王以及周王的子女都没什么感情。可是此刻见了这个孙女儿情真意切的,皇后也忍不住点头夸赞道:“你们有心了,替本宫谢谢你父王母妃罢。”说着又拉谢锦玉起来,笑问道:“说起来,你母妃做姑娘的时候本宫常常见,还有这个丫头的母亲,她们二人似乎关系极好?”她指着顾满,似乎大有深意。

    谢锦玉听皇后这么问,便忙回道:“母妃常说,她在闺中的时候与顾伯母是极好的手帕交呢。”

    “正好,那你们二人也该好好亲近亲近。”皇后点了点头,又笑道:“近日荷花开的极好,你又刚从江南回来,不如带这些姐妹们去采几枝荷花叫她们带回去安置如何?也全了这荷花宴的名字。”

    咸宁县主闻言倒是雀跃的很,她知道自己在皇后这里向来是不受待见的-----倒并不是因为郑家倒霉的事情的影响,而是从一开始皇后就因为谢庭的原因极为不喜欢郑氏,前几年她还没去封地的时候,皇后倒是对她挺好的,但是这次回来,皇后却从头到尾都没给过她一个笑脸,她也到了现在才真正的算拜见了这个皇祖母。

    被人忽视的感觉自然是不好受的,咸宁县主受皇帝喜欢,自然就不会把这个皇祖母太当回事,纵然赵王跟赵王妃都耳提面命要她讨好皇后她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此刻听说可以离开皇后单独去外面荡舟采莲,她第一个便出来笑道:“采莲甚有意趣,我常年呆在海城,那里从来都一片莲叶,便是特地移种也种不成。”

    谢锦玉因为陈嘉言的事情对郑家也算是深恶痛绝,何况她从小就跟这个表妹不算合拍,因此现在虽然对她不至于恶言相向,但是到底已经疏远许多,见状便笑着去携顾满的手:“皇祖母说得对,那阿玉便带她们去游一游。”

    “顾九,你慢些去,本宫有话同你说。”皇后却笑着摇头,伸手一指顾满,偏头又朝谢锦玉笑道:“你便自带她们先去,待会儿再回来接她也是一样的。”

    这下众人都闻出了些味道来,尤其是欧阳珊,面色不禁有些白,看了顾满一眼,垂下头有些丧气的样子。

    谢锦玉有些诧异,瞧了顾满一眼,却并不敢多说,忙行礼应是,与欧阳珊共乘一舟,远远的望着咸宁县主跟崔汀汀的小舟划远了,才另外滑进了旁边的小径里。

二百九十三 威逼利诱

    顾满才刚轻松了一会儿的心情瞬间又沉重起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谢锦玉几人登舟离开,回身行礼:“是。”

    皇后眼见着这小姑娘从满面轻松解脱之意瞬间变成苦大仇深的苦瓜脸,居然差点就忍不住要笑出来-----这顾家小娘子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嘛,瞧这一脸受气又不敢发出来的小模样多招人疼?何况这小姑娘又跟谢景行颇有渊源,她倒朕觉得除了顾满,这满盛京要去再给谢景行挑一个媳妇儿可就难了。

    一来景行虽然受宠,陈家也翻案了,但是他到底在赵王面前是向来不受待见的,又有个众人皆知的厉害继母郑氏,家里还有个年岁相当的同是嫡出的弟弟谢远,小姑子又难伺候,脾性好的去了赵王府根本压不住。而名门淑女里面可以称得上厉害的还往哪里去找别人去?二来皇后今日仔细瞧了顾满与崔汀汀的差别,崔汀汀年纪小,虽说是名门望族出来的,但是到底有些孩子心性,问她什么她也想不到别的地方去,老老实实的就顺着话回答了,站在那里一团孩子气。可是顾满不同,皇后发现她每回答一个问题都不是无的放矢,非得把答案过个两三遍觉得没有问题了方才开口。

    要的就是这样谨言慎行但是又不乏活泼气的姑娘,最重要的是要能帮谢庭挡一些风浪的姑娘。

    &nb↓↓sp;“顾九,你是个聪明孩子,想必已经知道本宫这回召你们来是为了什么吧?”皇后扶了扶手上晶莹剔透的镯子,看着顾满抬起头,便又道:“本宫听过你的名字,好似在半年前?那回你进宫来,婉妃与丽妃......她们原本的目的是嫁祸你,是冲着你来的,对吧?”

    皇后要查这个事情其实一点都不难。顾满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跪下磕头:“这件事多亏了皇后娘娘您的成全,阿满没齿难忘。婉妃娘娘与丽妃娘娘的事......”

    “她们是自己该死,在宫里行厌圣之术,自寻死路。”皇后打断她的话,然后又低头笑道:“你也不该谢本宫,要谢自然是要谢景行。若不是他来求本宫,本宫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到时候就算你坐实了丽妃与婉妃行巫蛊的事实,就凭你出现过在本宫寝殿,也照样逃不了关系。所以景行的的确确是你的大恩人。本宫有没有说错?”

    开始打人情牌了。顾满有些无奈,却也只能点头:“皇后娘娘说的对。可是......”可是她真的不愿意就这么嫁给谢庭,不是说谢庭不好,也不是说她还期待着什么爱情想要惦记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而是因为她真的太怕麻烦了。谢庭生来就自带麻烦,嫁给了他,那就等于要跟他一起承担起所有风雨,甚至有可能会死。她可没忘记上一世的谢庭是什么样的结局,他可是被赵王亲手给杀了的啊。虽然这一世谢庭已经与上一世颇有不同。甚至已经封了郡王了,但是谁能保证他会否极泰来,再也没有那些倒霉事呢?她是跟谢庭关系不错,也确实受过谢庭许多恩惠。甚至也曾经想过谢庭若不是世子,只是个普通人......但是那都只是也许,谢庭毕竟是赵王世子,他注定跟野心勃勃的谢远是要争锋相对的。

    “没有可是!”皇后见她似乎立刻就要说出拒绝的话来。脸色就不由得阴沉下来,不满的看了她一眼,道:“本宫知道你的心思。也知道你们都把景行看成个大麻烦,避之不及。只是你们都别忘了,现在在作主的不仅仅是赵王,赵王上头还有皇上跟本宫。我们要给他什么,那就只能是什么,谁也不能改变!”

    这个意思是,皇帝跟皇后都打定主意了要补偿谢庭前十年所失去的,要宠着他了吗?顾满知晓皇后这么宠爱谢庭的原因,无非就是找个依托活着罢了,可是顾满不行,她在江西的两个庄子都已经经营的有声有色,一年的进项加起来也有三四千两银子,这么多银子,若是她能在那边定居,找个普通人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也不是不可能的,她不想去冒这么大的险,就算是为了谢庭也不行。

    皇后瞥了她一眼,慵懒的抬了抬手,便有宫女将四周的帷幕全部卷起来,视线一下子开阔了,外边的无边无际的荷叶就这样浮现在眼前,不远处的岸上有许多宫装美人来来往往。

    “你看见了什么?”皇后问她,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来:“你瞧那里。”

    她用手指着的地方恰好有一叶扁舟,原来是咸宁县主的小舟陷在藕花深处,前进不得了。顾满不解其意,想了想,才道:“咸宁县主。”

    “她走不动了,因为她走了错路。往四周走都是通达的,就是她左手旁的小径也是可以走的,但是她却偏偏贪图那里的荷花多,偏偏要往那里走。那里淤泥太深,她的船娘再怎么好,也划不过去。而她不仅得不到她中意的那株荷花,还陷在了进退不得的尴尬境地里。”

    老人们说话往往都是有寓意的,尤其是眼前的这位已经活成了精的皇后,她说的这些话全部都是在提醒顾满,不该走的路不要走。换句话来说,让你做的事你就做,推来推去你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顾满低下头,她还是觉得自己无法就这样交出自己的一生,皇后要的不是替谢景行找个媳妇儿,而是为谢景行找一份稳的不能再稳的前程之外,还打算给他一切人都能有的东西,比如说温情,比如说在意,还有关心。可是顾满觉得自己无法胜任这个角色。

    咸宁县主半日都前进不得,四周有没有别的小舟,见谢锦玉她们都已经回了,禁不住哭起来。

    皇后牵起嘴角笑了一下,冲旁边的黄衣宫女挥了挥手,黄衣宫女立即下到台阶上吩咐另外的船娘过去将咸宁县主带回来。

    谢锦玉带着欧阳珊回了亭子,有些试探的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顾满,然后才笑着倚在皇后身边:“才刚还看见几个小小的莲蓬,与江南的都不一样呢,太小了。”

    赵王擦了把头上的汗,下了马便四处找茶喝,天气太热了,像是要把所有东西的水分都给蒸发了似地,这个天气还要出门简直就是在自己找死。郑氏见他板着一张脸似乎并不高兴,便待他喝了茶又吩咐人碰上一碗冰碗来,问道:“不是说去周王府了,怎么今儿这么快就回来?”

    赵王接过来舀了一口,听了郑氏的问话瞬间又没了心情,叹了一口气,道:“他胆子小的很,问他什么只会说不知道,真是叫人忍不住生气!”

    周王的胆子小不是出了名的吗?这赵王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倒是生起气来?郑氏不以为意,又道:“这样热的天气,也不晓得咸宁什么时候回来。”

    赵王见她说起最疼爱的小女儿,脸上也禁不住露出了笑意,疑惑道:“这样热的天气,她出门去做什么?”没等郑氏回答,他又自己想起来了,早上他要出门的时候就听郑氏说过,今日咸宁会与谢锦玉一起进宫去觐见皇后。

    “哦,在宫里倒是没什么,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赵王放下碗,又道:“我有件事要与你商议商议。”

    什么事情也值得跟自己商议?郑氏已经能察觉到赵王对自己的忽视跟不耐烦了,现在听他忽然这么说,便大概猜到应该就是前几日说的,要为谢庭娶亲的事了。想到这里,郑氏心里倒是开心了起来-----赵王本就说过,凭他也找不到什么名门闺秀,只好将就着找罢了。此刻想必是已经有了人选,便问道:“可是关于景行的婚事?”

    赵王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并无不忿之色,便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先前本王说给他定下的那个姑娘就是御史史同舟的三女儿,如今我越发的瞧着这门婚事不错。他年纪也大了,着实该快些定下这事来才是,不然阿远也不好越过哥哥娶亲。”

    史同舟家的?郑氏第一时间想起那个给自己通风报信的史庆丰来,不由得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迟疑着问道:“虽然武贱文贵,但到底史同舟只是个普通御史,才是六品......这会不会......不配呢?”她其实是听史庆丰说过曾经跟郑家有亲,怕这门亲事要是成了,到时候会牵扯不清。

    赵王摇头,理直气壮的道:“不配?这有什么不配的!这若是不配,本王上哪儿给他找别的好的去了?凭他的条件......”他想起现在谢庭也算尊贵的身份了,便又闭口不言了。谢庭已经成为郡王了,眼看着又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要是给他配个六品言官的女儿,确实好像又有些说不通。

二百九十四 挑

    郑氏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有些迟疑的问道:“若是父皇他觉得史家的门第太低了呢?那不是要责怪咱们故意给景行配个不好的姑娘?”

    史家的门第确实是不高,但是史家的人都是人精都不笨,史家的姑娘要是嫁过来给了谢庭,那可真是没什么安生日子过了。郑氏不想给谢庭门第高的,但也不想给他个厉害的。

    赵王在席垫上默然了半响,叹气道:“那又能怎样呢?他现在虽说已经封了郡王,但是到底年少失母,且又是这样的懦弱性格,史家的姑娘有何不好?前些日子本王已经与史同舟说定了的......”

    这话说的倒是真好笑,连郑氏都觉得这话可笑。若是叫别人来评理,那这年少失母的过错到底不在谢庭自己身上,陈氏本来就是含冤而死的,且造成这个悲剧结果的原因就是赵王自己,皇帝间接也有错。那究竟有谁敢名正言顺的说是嫌弃谢庭年少失母呢?那第二个理由就更好笑了,赵王自己对这个儿子不上心所以不知道,但是郑氏却知道这个谢庭完全跟懦弱两个字扯不上关系,能跟锦衣卫的欧阳宣交好的人,会懦

    弱?

    “虽然是这么说,可现在景行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到底该去问问皇上的意思。”郑氏不再纠结与史家的婚事,反正史家到底跟郑家的关系不错。何况再厉害的姑娘又有什么用?她多的是办法让偏向谢庭的人都通通不存在。

    二人相对静默了一会儿,都觉得有些无话可说。每次提起谢庭的时候,赵王跟赵王妃都总觉得尴尬别扭,事实上两个人提起谢庭的时候也的确是少之又少,尽量都想忘记这个人的存在。

    还是郑氏忽然想起一事要与赵王说,嗤笑了一声说道:“还说什么景行胆小呢,依我看来,他胆子小,还让谁说胆子大去呢?”越发的觉得谢庭着实是眼中钉肉中刺。早早的除掉才能安心,郑氏决定给谢庭点教训,好叫他知道什么叫做不能惹的人。谢远跟咸宁两个人通通在谢庭手上吃了亏,尤其是咸宁的两个贴身大丫头被谢庭吩咐田伯给打了一顿还卖了出去。真是叫咸宁丢尽了脸面,这个暗亏不仅把咸宁县主气的

    够戗,也把郑氏气的七窍生烟。

    赵王果然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似地回道:“他胆子不小,那谁的胆子才小呢?说起来真是叫人没脸,这么大一人了,连个朋友也没有,说话的人也找不到。兄弟姐妹们都绕着他走嫌着他,也就他脸皮厚好意思,换做别人谁受得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逮着机会就恨不得跟所有人说上一遍谢庭的不好,好像这样就能为他不喜欢谢庭折磨谢庭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似地,连对着赵王妃都不例外。这也证明他的确是心虚的,至少不像他自己说的做的那么理直气壮不怕谢庭报复。实际上他真的是从知道谢庭升了郡王之后就开始有些不安,他不知道这个讯息究竟代表着什么。难道是代表了皇帝其实开始对自己不满了?还是说当年陈家的事情皇帝也觉得未必就只有郑家跟陈继元两个元凶?做了坏事的人都容易心虚,何况是赵王这种做了坏事还做的特别绝的,对象是自己的岳家的人。

    他可不是什么孤家寡人,不然谢远安算怎么回事?六皇子呢?听说六皇子也时常带着他进进出出的,很是亲密的样子,有了皇帝宠爱,又有了六皇子跟周王这两尊大佛的往来。谢庭怎么还能被冠上孤家寡人的称呼?郑氏对赵王这种一味的自我催眠的心思很是不喜欢跟鄙视,但是又不能直说。她们夫妻到底是因为郑家倒台的事情生疏了许多,很多事情已经不能开门见山的直说了。就像从前来说,郑氏绝对会直言不讳,可是现在郑氏不会了,不仅不会表现出对谢庭的不满。还会时常故意帮着谢庭说话。夫妻之间一旦有了裂痕,要修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赵王疑心又重,郑氏的警戒心也极强,双方本身都是带着利益心态较多,在郑家灭亡之后。捆绑着他们的除了利益之外就只剩下各自手

    里握着的把柄了,这样有些畸形的关系,要两个人相互信任也确实太难。

    “他胆子若是小的话,那就不能在咸宁才一回来就打发了咸宁的两个贴身大丫头了。”郑氏不紧不慢的替赵王重新又续上了一盏茶,又亲自加了一把百合香,笑道:“就今日进宫之前,咸宁还缠着我哭呢,让我重新给她添上两个大丫头,否则须不好看。今日进宫的还有周王家的锦玉丫头,人家带着的都是素日的旧人,唯独咱们咸宁身边跟着的都是不能知冷知热的笨丫头,这可怎么说呢?又让锦玉那丫头怎么看咱们家?就为了这个,咸宁哭的不行,说是宁愿不去也不能让锦玉给小瞧了去,还是我死活劝服了她,她才去了。”

    打发妹妹房里的丫头做什么?!赵王的眉头深深的皱起来,一拍桌案冷笑了几声,道:“看来是本王这几日太惯着他了,才惯的他连东南西北也不认识。不过好端端的,他去招惹咸宁做什么?咸宁不是一直都喜欢缠着他,跟他关系很不错么?”

    “这谁能说得清呢,以前小的时候不懂事关系好也是有的,等他懂事了......”郑氏说到这里,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赵王,讥诮道:“等他现在懂事了,知道他自己外祖家是被冤枉死的,母亲又死的那么惨。我们郑家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他要是不迁怒我跟咸宁阿远她们,我才觉得奇怪害怕呢。只是咸宁可怜,她向来将景行当作她的亲哥哥,对他多好王爷您也是看的见的,现在却被狠狠地打脸,还当着满府的

    下人,也难怪她觉得哥哥变了。”

    赵王刚才还想着问问究竟是为什么会导致谢庭去动妹妹房里的丫头,但是听了赵王妃这句话之后瞬间这个打算消失的无影无踪。赵王妃说得对,他也不能相信有人可以轻易的忘却这么严重的深仇大恨。

    谢锦玉已经很努力的在调和几个女孩儿间的气氛,但是顾满因为有心事没法儿配合她,咸宁因为刚刚陷在污泥之中的事情不高兴没兴趣附和,崔汀汀又向来害羞,因此气氛终究是没能调和起来,众人总是说完一两句话就陷入沉默。

    皇后却很喜欢看见这个场面,她还是很想看见顾满的情绪变化。

    日头渐渐的西沉,崔汀汀就有些担忧的前来跟皇后告辞,捻着衣带脸儿通红的憋出两句话::“晚了回去,恐父亲母亲担心......”

    皇后便着刚才的那名黄衣女官送她出去,又转头吩咐谢锦玉:“你也带着你两个妹妹出去罢。”她指的两个妹妹,当然就是堂妹咸宁县主跟姨表妹欧阳珊。

    没有顾满吗?刚才就已经支开她们唯独留下一个顾满在这里半日了,现在又要自己带着欧阳珊还有咸宁县主先走,那留着顾满是要做什么?可是谢锦玉并不敢往别的地方想,也不敢胡乱揣测,毕竟皇后在她眼里一直都是很喜怒无常,也亲近不得的。

    等众人都散了,皇后就看着已经恢复到平静无波的顾满,问道:“想的怎么样了?”

    不答应又能改变什么?除非现在顾满就立即变成一个没有任何作用的废人,否则在皇后都已经说成这个份上的时候,她拒绝有用么?如果拒绝,说不定王家就会走上上一世的道路,而顾家也可能被连累。可是这一世她更加输不起了,这一世她不仅有疼爱她的外祖父跟舅舅,更加还保住了母亲跟弟弟。她输不起,不能冒着任何失去她们的风险。

    见顾满只是沉默着没有说话,皇后却也不逼她,反而沉声道:“好了,你回去罢。”

    顾满有些意外,她以为皇后是非得从她这里听见一个肯定的答案不可,可是没想到皇后只是轻描淡写的让她回去,甚至连一开始说的那些威逼利诱的话都不存在一般。

    “本宫听说定远侯近日就要回京了,你记得回去了替本宫跟他问个好。”皇后挥挥袖子,扶着女官的手站起来,一步步的步下阶梯,登上与刚才的小舟截然不同的金碧辉煌的画舫,站在船头淡淡的再次瞥了顾满一眼,提醒道:“若是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就记得来告诉本宫。你若是进不来,可以去找景县郡主或者是你姐姐。你姐姐不是阿陵的媳妇儿么?本宫相信她是可以带话的。”

    顾满觉得自己的心情沉重异常,低着头站在亭子里,四面临风,她觉得累得很,站在原地半响没动,望着皇后的画舫去的再也看不见影子了,才一步一步挪向替她准备的好船。

二百九十五 受挫

    顾满回府的时候,定远侯府正门口正张灯结彩-----门口丧中的那白灯笼已经换下来了,换上了幽兰色的灯罩,远远的瞧着倒是好看别致的紧。沛音掀起帘子望了一眼,见顾满闭着眼睛似乎很是疲累的样子,便有些怅惘似地叹了口气,道:“太爷回来啦!”是啊,也只有一家之主定远侯的归来,才会换下原本顾博齐丧事的时候挂上的灯笼。且瞧着门口守门的小厮们脸上都带有笑意,很明显是得了什么打赏了,所以才高兴的紧。

    沛音与沛琴都是王氏陪嫁的女儿,从没见过这位定远侯,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会跟顾博齐一般难伺候,为难顾满,因此心里都有些惴惴的,再加上今日顾满从皇宫里出来便不见了笑脸,似乎是遇见了什么很为难的事,她们更加吓得跟惊弓之鸟一般,生怕还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等在后头。沛琴见姐姐神色有些不好看,又转头见顾满已经睁开了眼睛,就忙问道:“姑娘醒了?要喝茶?”

    沛音这才反应过来,忙放下了帘子,见顾满正定定的看着自己,就笑着问道:“姑娘,咱们到家了。好像......好像太爷回家了。”

    “没事,到家了就到家了吧。”顾满知道沛音与沛琴害怕,自己撑着软垫坐起来,听着马车外边渐渐响起仆妇们的往来应答,便叹道:“到了。”这外边的一条街上住着的大半都是侯府的下人们,因此在门外通常都会比较喧闹,较之正门的气势又有许多不同。

    果然,不久之后车便停了下来,有小丫头喜气洋洋的来给顾满掀帘子,陪笑着看着沛音与沛琴:“两位姐姐回来啦?正好没误了团圆饭,快请下来。”

    沛音沛琴下了车,就来搀扶顾满,小丫头久闻顾满的名声。只是一直没见过,这回也是听说了九姑娘回府,跟着姐姐凑上来的,见沛音沛琴这么说。忙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一直被传说是府里最漂亮的姑娘的九姑娘。沛音沛琴扶着顾满下了车,就转头去问旁边的小丫头:“太爷是几十回府的?如今去换了衣裳再去可来得及?”

    小丫头被顾满那张脸给晃花了眼,她从未见过跟顾满这样好看的女子,一时间根本没听见沛音说的什么话,等沛音有些不耐烦了重新再问了一遍,她才有些羞赧的低了头偷偷的再去打量顾满,忙道:“有的有的,开席定在戌时三刻,还来得及换了衣裳再赶去呢。”

    顾满回了明月楼换完了衣裳下了楼,就看见顾成峰正等在花厅里。瞧着甚是开心,并没有受委屈的迹象,便笑道:“你怎么不在老太爷身边,先来我这里?”

    “才刚听说你回来了,从老太爷那里先转过来的。”顾成峰今日一直有些心绪不定。直到此刻看见了顾满平安归来才觉得踏实了许多,不由得笑道:“今日进宫可有什么新闻?”

    迟早都要知道的,顾满低下头沉吟了一会儿,决定对顾成峰据实以告:“皇后娘娘找我进去,是为了赵世子的婚事。”说完这一句,她觉得心中轻松了许多,见顾成峰瞬间变了脸色。还有心思去安慰他:“其实换个方向来想想,赵世子也的确是个适合托付的人呢。反正迟早也要嫁人,他总比邱家那些鼠类要好上千百倍,不过是麻烦一些罢了。”谁家又不麻烦呢,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她似乎是在安慰顾成峰。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没有人比顾成峰要更加了解皇后对谢庭是有多宠爱了,上一世谢庭死了,没撑到看赵王的结果。但是他这个幽禁着的废人却等到了,知道赵王在那之后就不受皇帝待见,甚至经常被皇帝在大殿上当面呵斥。皇后更是因为这个厌恶死了赵王妃郑氏,到后来终究是寻了个由头将她一杯毒酒送上了西天。她已然把谢庭当成了是她失去的那个孩子,有一种近乎于病态的保护欲,偏偏她又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人之一,根本得罪不起。

    稍微用脑子想就知道为什么皇后会看上顾满,是啊,还有谁会比顾满更适合给谢庭当妻子呢?她是个极聪明的姑娘,背后又有王氏跟定远侯做后盾,得了这个媳妇儿,郑氏根本不够看。

    顾成峰没从顾满脸上看见开心,但是却也没见顾满难过,便低下头略微思索了一会儿,问道:“那,九姐你自己觉得如何呢?”在他眼里,谢庭除了背后有个赵王惹人讨厌,而且有些难对付,其他的倒是都没什么不好,尤其是谢庭同当世的众多纨绔子弟不同,他没有那那些公子哥儿的陋习,也不喜欢歌女舞女,也不喜欢娈童断袖。因为赵王的原因,他对妻子又有与众人都不同的对待见解,要是能与他在一起,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虽然,这个人选跟当初顾满说的有些不一样。欧阳灿原先其实是最好的人选,可惜他虽然也很附和要求也优秀,却在最后关头退缩了,后来顾满曾经说她想去江南定居,找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在一起就可以了。虽然他跟王氏都有些不懂顾满的心思,但是却因为宠爱她而觉得未尝不可,甚至王庭然都已经开始物色今科的少年郎们了......现在突然又好端端的冒出个程咬金来,顾满想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过日子显然又是不可能的了。

    自己觉得如何呢?顾满被这句话给问住了,呆呆的站在楼梯上忘记举步,一时间有些茫然若失。

    赵王去了趟皇宫,非但没有意气风发的回来,反而沉着一张脸,活像是谁欠了他几万两银子没还似地,连谢远也在他面前吃了排头,悻悻的跑去外边了,府里的人不由得都小心万分,生怕把他给惹急了。

    这早上出门之前还是高高兴兴的,怎么去了趟皇宫反倒耷拉着长脸出来了,田伯心中犯怵,还是上去请了安,又问道:“王爷,史家派人来送了帖子,说是过几日他们府上史老爷生日,请您到时候过府一叙。”

    真是怕什么偏偏来什么!当初本来说的好好的,这亲家都快当成了,现在要是不去,又不把事情说清楚,反倒是得结仇了,赵王不声不响的摔了个碗,将众人吓了一大跳,他心中因为谢庭的事情没成而暴怒,却又不能在众人面前光明正大的发火,难道要说是因为不满皇帝对谢庭的婚事另有打算,他自己的打算落空了所以他才这么生气吗?!现在史家又送帖子来,正好提醒他与史同舟的约定,忍不住烦躁异常,怒道:“这些事情还要来烦本王!”

    田伯低下头,身子佝偻的越发的低,眼里却没有惶恐的意思-----赵王的脾气太暴躁了,心机恨不得都写在脸上,这种人怎么成大事?田伯跟了他这么多年,早已经摸清楚了他的脾气,知道他生气也气不了多久,更加不会怕他,只是装聋作哑的唯唯诺诺应是,找了个机会溜出去而已。他出了正院,却一路径直到了谢庭的藏花坞,见秋夕正坐在廊下教一个未留头的小丫头刺绣,就笑道:“倒是来的不巧了,耽搁了姑娘的差事?”

    秋夕见了田伯,忙起身问好,又抱怨道:“看田总管说的,折煞奴婢了。世子爷正在书房练字呢,我给您通报一声儿去。”

    田伯笑着点点头,等得了秋夕的示意,便自己进了书房,见谢庭正挽着袖口在书桌前挥毫,便立着等了一阵,才上前看了一会儿,赞赏道:“世子的字越发的俊逸了!”

    谢庭将笔放在笔架上,接过田伯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在靠窗的席垫上坐了,请田伯坐在对面,问道:“他回来了?”

    这个他指的当然就是进宫去探听消息的赵王,田伯捻须笑了笑,点点头:“才回来不久,正在吹胡子瞪眼呢,想必是挨训了。若是老奴我猜的不错,他肯定挨了当头一棒。”

    谢庭于是淡淡一笑,替自己满上一杯茶,瞧着升腾而起的烟雾发呆良久,才叹道:“有了他刺激这一回,看来我的安生日子也得没有了。”

    本来就到了订婚的年龄,陈王世子谢陵如今已经婚配了,而谢远安也已经订亲,甚至谢允也已经下了小定,唯独自己什么打算也没有,没有母亲,就没人替他真的操心这一点,别的操心的,为的都不是他。

    这个事实真是叫人惆怅不已啊,谢庭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但是那笑意只在他脸上而已,这个表情他做惯了,再难的处境,再难的时候他都挂着这样的笑。事实上习惯了,笑就不费什么事,这不仅能让他更好过一点,也能让旁边的人更好过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田伯总觉得隐隐的有些心酸,居然有些难过的转过头叹了一口气。

二百九十六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什么?!”郑氏听完赵王生气的缘由,登时气的倒仰,脸都憋得青紫了,连连说了三声好,还是没法儿排解心中的郁闷,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三四遍,终究没忍住,也学赵王摔了一地的碎片。桌上的水晶梅瓶都被摔了个粉碎,心疼的赵王妃又摔了几个白瓷盖盅泄恨,可是这一摔她就更心塞了,忍不住坐在椅子上哼哧哼哧的喘了半日气。

    邱嬷嬷见她实在是气的狠了,忙上去给她扇扇子扇风,又给她揉胸口,软言劝解:“王妃保重身子要紧,这......或许是皇上皇后看在陈家的面子上,才想着亲自为他择个好媳妇儿呢?”

    原来赵王回来生这么大的气原来是皇帝非但嫌弃史家的门第太低,甚至还亲自请皇后给谢庭物色一个高门望族的女孩儿来配给谢庭。口口声声说赵王偏心谢远,居然给嫡长子只搪塞了事,还斥责了他一番,将他好好的嘲讽了一顿,才把他给扔了出来。赵王心气不平,又看着被自己害死的结发妻子的儿子如今越发的春风得意,想抑制抑制都没有门路,心中又气又急又心虚,哪里有不生气的道理?

    不仅是赵王被气了个半死,赵王妃气的更狠,此刻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连呼吸也觉得困难了,恨不得谢庭立即死在眼前才解气。本来就同是赵王的亲生儿子,凭什么谢景行就不能配个御史家的姑娘,而要找什≡么高门望族?还要叫皇后亲自替他物色人选,他算个什么东西?!他不就是陈氏那个贱人的儿子,若是陈家没有翻案复家,他就仍然只能配给她提鞋!不,连提鞋他都不配,就只配给谢远提鞋。可是现在他踩着郑家多少人的尸首站在高处,甚至还想越过他们夫妻,这到底凭什么?!要是她付出了这么多。郑家付出了这么多,甚至还因为替赵王掩饰搭上了郑光实的性命,还只能看着谢庭的眼色活着,儿子女儿也只能站在谢庭后头看脸色。那她肯定是脑子有病!

    “嬷嬷!”她觉得委屈至极,想到郑光实如今还在牢里,她甚至不敢去看一眼,生怕因为这件事情连累到赵王引起皇帝的怀疑,她就更加委屈,忍不住扑在邱嬷嬷怀里哭了:“嬷嬷啊,当初我就说不能嫁,不能嫁,这种男人虽然位高权重,但是能害死自己岳父。能扯上妻子陪葬,就知道他不是个省油的灯。可是哥哥不听,父母也不听,非得逼着我嫁过来。既然嫁过来了,我也就只能一心为自己打算。也为他打算,可是嬷嬷您看看现在,我忍了这么十几年了,换回了什么呀?!哥哥他落个这样的下场我都不敢去看,连侄子侄女儿如今也都倒霉了,从小锦衣玉食的,现在竟然沦落到去庙里讨口吃的。真是说出去都要叫人发笑!我忍着这么多憋屈事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日后能让阿远跟咸宁她们三个有个好前程?还不是为了日后若是阿远当家了,能还他舅家一个荣华富贵?可是......”可是现实太残酷了,现在谢庭已经有了郡王的封号,而且皇帝的意思还是让他等到赵王过世后再接赵王的位子,意思也就是同时有两个爵位在身。这实在是太欺负人了,同样是孙子,谢远什么都没有,但是那个兔崽子却两样都给占全了。她不甘心,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屋子里的香味渐渐的有些淡了。碧荷与碧玉悄悄的进来将桌上的香炉打开,倒了香灰,重新撒了一把茉莉香饼点燃了,这才又硬着头皮上去给郑氏换了新茶,好歹最后还是没挨骂,就胆战心惊的重新又推出去了。她们两个虽然是郑氏的人,也是郑氏的丫头,但是却一直对郑氏害怕的紧,郑氏有事也不喜欢与她们说,只是拿她们当使唤的人罢了,防她们防的紧紧的,只信任陪嫁过来的陪房邱嬷嬷等几个老人儿。因此现在不小心听了赵王妃的抱怨话,她们都恨不得立即隐身当个别人看不见的隐形人才好。不然到时候等郑氏想了起来,受苦的还是她们。

    郑氏哭了一回,觉得头有些发晕,捂着太阳穴站起身来的时候顿时觉得眼前一黑,竟然又站不住重新摔回了榻上。

    邱嬷嬷跟丫头仆妇们吓得半死,争先恐后的上前看郑氏的情况,见她伏在引枕上只是呻吟,便忙忙的主张去给她请太医来看看,生怕她是中了暑热了。

    郑氏却用尽力气吼住她们,怒道:“现在好端端的请什么太医?!别说我现在还死不了,就是现在就得了要死的病了,也不该去请!若是去了,让这满盛京的人怎么看我呢?又让皇上皇后跟王爷他们怎么看我呢?知道的知道我确实是病了,不知道的,还只当我是不满谢庭的事情,在撒气呢......”她说着,觉得头又嗡嗡嗡的疼起来,不由得又疼又委屈,再一次嘤嘤嘤的哭了半响。

    要说刚嫁进来的时候,明明日子是很好过的,赵王对她和颜悦色的,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很多事情都依着她。甚至经常为了谢庭应对自己的话时一个错字而暴怒斥责,阿远也聪明,长得如同玉娃娃似地,很受赵王的喜爱,咸宁也是赵王的心肝儿宝贝,可是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们走到了这一步,而一直以为命不长久的谢庭却有越来越风光的架势呢?谢庭已经越来越可怕,可是阿远却该跟个小孩子心性一样,一心只以为打打闹闹便可以解决事情......

    不行,绝对不行!赵王妃头痛欲裂的趴在枕上,双手紧紧的攥着引枕的绸缎面子,将枕头捏的都变了形。

    “嬷嬷!”她终于清醒过来,有些焦躁的整了整头发,看了一眼屋外,问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等不得了。当时他说什么谢景行不过是维护阿远跟咱们的一个靶子,可是嬷嬷你也瞧见了现如今到底是怎样的,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夜长梦多,那个小子不能留了!”

    是不能留啊,这个家伙就是堵在谢远面前的一个大石头,紧紧地把路都给挡住了,而且让人瞧着就不免大动肝火,这个石头眼看着还有越来越大越来越重的趋势,这怎么能行?邱嬷嬷抿了抿缺了一颗牙的嘴巴,发狠道:“王妃说怎么做?咱们都听您的!”她从小带郑氏到大,这些年来又一直跟在郑氏身边做事,儿子女儿都是在郑氏手底下活着的,当然要事事帮郑氏打算。

    他想娶高门望族的女孩儿?!郑氏牵起嘴角冷笑,那就让他试试看!

    顾老侯爷是个顶奇怪的人,这是顾满见了他之后的第一印象,他不是顾满想象当中那样威严的不可一世的样子,也不斜眼看人,更加不搞冷暴力。相反,他平和风趣,看见顾满的第一反应竟是点头:“咱们家小九这样漂亮,怎么那陈家人还好意思说陈家女相貌天下第一?!”

    陈氏已经历经灭族又重新复家了,当初陈家女的好样貌是出了名的,定远侯惦记到如今也合情合理。

    只是这一晃,其实已经过了十几年了。

    顾老太太咳嗽了一声,不冷不热的说道:“可惜脾气不如样貌这样好,就知道惹人生气。说起话来的时候真真是能噎死人。”

    顾满的坏话定远侯已经在顾老太太的家书里瞧了无数次,他瞥了一眼顾老太太,脸上已然带着笑:“你不说你自己做的叫人怄气,倒是责怪别人不会说话!”

    说完也不管顾老太太是什么脸色,招手将顾满唤近了一些,问道:“此次进宫去荷花宴的姑娘只有崔家与欧阳家与你,你可知是为了什么?”

    顾老太太此刻才想起顾满是进宫去了的,还不知道进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顾不得再跟谁置气,只是盯着顾满。

    气氛忽然安静下来,顾成安与顾承远见顾满垂着头没说话,还以为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有些着急的瞧着她,顾成志却站在父亲身边仰头瞧着九姐傻笑,他今日拿了定远侯给的一个大大的红包,正开心的了不得。

    见顾满半日不答话,似乎有些不想说,定远侯便哈哈一笑,让众人入席,全是自家人,自然也没什么好避忌的,于是其乐融融的吃完一顿饭。

    像这样踏踏实实完完整整的吃完一顿饭,中间没出半点幺蛾子的时候还真是少见的很,往日里哪里有所有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吃个安稳饭的机会呢,不是这个出事了,就是那个出事了,要不就是哪一房又闹起来了。顾老太太有偏好,偏心的又了不得,因此纵然她待人再严苛,也无法服众,事情还是一起接着一起,现在定远侯回来了,却一切都不一样了。有了主心骨的感觉,真是好啊。

二百九十七 家事

    “只是可惜二伯父不在!”顾成志瘪了瘪嘴,顾博齐虽然对自家孩子不怎么样,但是对兄弟们的孩子很不错的,给红包的时候也给的挺痛快,顾成志现在走了个跋扈刻薄的嫡母,自然也想起了顾博齐的好处来。

    这一说,先还觥筹交错,热闹不已的房里再一次又安静下来。

    大家自然也都没再吃饭的心思,顾满悄悄往王氏在的地方扫了一眼,见她只是皱了皱眉头便平复了心情,不由得放心了许多。

    叫小孩子们都散了,定远侯将几个儿子媳妇儿留下来,环顾了他们一圈,叹道:“我不在家,你们都辛苦了!”

    大老爷、三老爷四老爷五老爷都忙站起来说不敢。

    定远侯又看了一眼大儿子:“你公事倒是处理的不错,怎么连个女儿也管教不好?”顾鑫的事情他都知道了,觉得当初她在淮安侯府陷害顾满的时候便很该直接遣送到家庙或者庄子里去,不然也不会有后面的事。

    大老爷虽然已经不惑之年了,但是在定远侯面前还是战战兢兢的,不由低头认错:“是儿子的不是了。”

    “本就是你的不是?

    ”定远侯瞥了一眼似乎吓得不轻的大儿媳妇,却并没责备她,只是问道:“四丫头定下了?孙家?”

    范氏连忙点头:“是孙家......我们也不图别的,只是想着她这脾气不好,嫁过去知根知底的人家,到底能宽容一些的。”

    定远侯笑了一声,点点头赞同道:“原来你也知道她脾气不好,她烧德安居的事我还没忘呢。”说完也不顾范氏已经发白的脸色,冲王氏道:“你虽可怜,但是到底自己性子太绵软了,着实怪不得谁。讨你来当儿媳妇,不是叫你来吃苦受难的。原也指望着你能拿出正室的款来好好的压制住老二,谁知道你是伯雍的女儿,却半点没学到他的手段。老二是荒唐,但是也是你太软弱。才把他纵得一日厉害过一日。你道我为什么同意小五分家出去单过?就是记着这么多年你来我家的好,怕你被人家吃的骨头都不剩,还带累了家里的家风。你要是立的起来,事情何至于此!”

    定远侯与顾老太太不同,他确实不是故意针对王氏,也不是讽刺他,而是明明白白的再说一个事实。

    王氏其实已经与先前有很大的不同了,她已经开始学着立起来了,可是被定远侯这么一说,还是觉得自己确实有许多地方做的也不对。她一直对顾博齐有求必应。难怪顾博齐会变本加厉。

    定远侯训斥完了她们,又看着五老爷冷笑道:“你最让我失望,从小你在这几兄弟里受的苦最少,你母亲也最顺着你疼着你。可是你瞧瞧你做的这叫什么事?!”

    五老爷也最怕父亲,听定远侯这么一说。忙跪在地上请罪,一声都不敢为自己辩解。

    他的确是很荒唐,当初顾博齐在的时候他不服顾博齐,还跟许知远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五老爷垂下头,有些局促不安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角,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

    五太太柳氏瞧着有些不忍跟难堪,瞧这一屋子的妯娌兄弟。唯独自己的丈夫跪下了,太难看,便喊道:“父亲......”

    “还有你!”定远侯却并不等她把话说完,便出声道:“你与你四嫂都是一个样子,你四嫂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可你不是。你母亲汝宁伯老夫人可是最良善不过的善人,可你瞧瞧你当初的样子。沦落到跟个小孩子过不去,日日盯着一个世子的位子不放手,动不动就找麻烦,要脸吗?”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重了。柳氏忍不住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呜呜的哭起来。以前的事情她也承认是她做的不够好,可是她现在都已经改了,而且也再没乱动过心思。在娘家被母亲狠狠的骂了一顿,回来被婆母也说教过了,现在居然还要当着全家人的面被公公骂,这真是羞也能羞死人了。

    定远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看了众人一眼,冲五老爷跟五太太抬了抬手,道:“起来罢。”

    “这么些年来我不在家,家风变了也是有的。只是日后,却断然不要再想跟以前一样了!平日里一直教你们的孝悌,还希望你们记得才好。不然,定远侯这个爵位,说不定便在哪一日如同建宁侯那个爵位一样,被除爵了。”定远侯摸着自己的胡子,瞧着三老爷跟大老爷眨了眨眼睛。

    众人心里却是一凛,都觉得有些寒风瑟瑟的,这一句话可真的是太吓人了。建宁侯当年建功封爵的日子恍然就在眼前,可是到了如今却什么也不是了。因为许知远那个不肖子孙的关系,甚至还牵连了老建宁侯,现在建宁侯府已经荒废灭族,许家一门再也不会恢复到当初了。本来许家就人少,许知远一死,就什么都没了。好歹当年的陈家还留了个嫡孙呢。

    “你们......”定远侯说着,看了儿子媳妇们一眼,叮嘱道:“知道害怕就好。”

    知道害怕了,就知道有什么事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也就有了顾忌,顾博齐就是因为没有顾忌才会死的那么快那么惨的。可见人活着,还是不能太过随心所欲。

    众人忙低头应是,表示受教了。态度却重新又诚恳起来,定远侯回来了,那家里就有了正式当家作主的人,而不是连个内宅也整不清楚的顾老太太一人独断,五老爷也别想再凭着顾老太太的偏心而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很好。

    盛京的风俗,有了孙子辈之后夫妻便不同房了,定远侯就在前院休息,他当年带去边关的两个妾室也已经安排妥当。等交代完了,定远侯又觉得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吩咐,可是转念一想,今日才是第一日,这些事情都可以慢慢来,便也不再纠结这些,吩咐子女都散了,自己便在灯下站了一会儿,看着顾老太太道:“你这老婆子真不晓事,差点拖垮了我们定远侯府。”

    帮他守了这么多年的家,看着子女们都成家立业了,最后却得到这么一句责备的话,还说的这么重!顾老太太心内大怒,面上也忍不住带了些出来,嗤笑道:“你说的什么话?!我拖垮了定远侯府?要是没有我,你这几个儿子的婚事是谁操办的?你能有这子孙满堂的其乐融融!你想的倒美!”

    定远侯在椅子上坐下来,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这才整容道:“这个我知道,因此我才将这个家交给你。可是你看看这家里现在成了个什么样子?你管住谁了?老二死了......我刚才说是老二家的纵的他,但是难道你不知道到底谁才是真的对他千依百顺,把他彻底的惯成了这样吗?!”

    提到顾博齐的事,顾老太太垂下了头默不作声了。她的确是有些心虚的,这本就是她的不好,顾博齐死了的这一年她也想清楚了,确实是她不好。

    “秋娘,那到底是你的儿子啊!”定远侯说起顾博齐,还是觉得有些遗憾:“你纵然怪母亲当年将他抱走养了几年,也不该赌气把他给养成了这样!你一边嫌弃他被母亲养了几年,一边为了表明你比母亲疼他又把他惯的没有一点人伦纲常。说到底人家修盈也是被你害了一辈子了。她性子软和,好拿捏,你便肆无忌惮的折磨她羞辱她,可是你瞧瞧你这样做,到底得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得到,反而让定远侯府成了整个盛京的笑话,以前谁提起定远侯府不是夸赞有加,可是现在谁提起定远侯府不会说上几句风凉话?

    这边定远侯回来了开始给众人算总账,那边的顾承宇却在郊区的宅子里很有些心神不安-----本来他与顾烟是一直住在定远侯府的,那时候听说定远侯很快就要回来,他便想着不如带着顾烟一直等到定远侯回来请了安再说。谁知道后来定远侯又耽搁了三四个月,顾烟在那边住的不甚开心,他自己又跟顾承远顾成安都没什么话好说,顾承栋也渐渐的跟他生疏了,再加上他又已经进过锦衣卫,自恃与他们是不同的,觉得与他们不是同道之人,便也住不安稳,干脆带着顾烟回来了。可是这世上的事情偏偏还真的就这么巧,他前脚才回宅子不久呢,那边就来了人报消息说是定远侯已经入城了,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顾烟也听说了消息,有些不安的看着顾承宇:“哥哥,全家人都在迎接祖父呢,唯独咱们不在,你说祖父会不会......?”会不会就此不认她们了?他们虽然说是分了家出来了,但是到底是顾家的人,要是顾家的人不认她们了,那她们的地位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顾承宇自己其实也很有些惴惴,却反过来安慰妹妹:“没事的,又没有人通知咱们说祖父他进城了。”说到这里,又道:“我已经差人去侯府打听消息了,咱们明天再去拜见也是一样的。”

二百九十八 娶媳妇

    或许会吧,顾烟站在穿堂里吹着风,瞧着已经高过屋檐的柳树垂下的叶子,微微有些忧郁。

    过了这么久了,可是她到现在还是在原地踏步,别说踩着顾满往上爬了,她现在连个门道都没摸到呢。

    顾承宇见妹妹难过,自己也有些不好受,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让妹妹受委屈了,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本事!”

    “怎么会?”顾烟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拉着顾承宇的手晃了晃,撒娇道:“哥哥疼我,就是我的福气了。再说哥哥怎么会没本事呢?一年孝期很快就过去了,到时候哥哥就可以再次走马上任,到那个时候,难道我还会怕谁看不起我吗?”

    她说的虽然很轻松,但是眼睛里的担忧之色却不是假的,她是真的很担心未来的日子啊。事到如今,她们已经分家出来了,若是按照之前想的,还能与顾家保持有来有往的关系那是最好,至少大家还能给他们几分面子。但是若是连定远侯都不认他们了,那纵然她们当初分家出来是得到长辈允许的,也会被人说的很难听吧。

    顾承宇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顾烟的手以示安慰:“是,妹妹说得对,都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哥哥说过一定会让你过的比顾满那个贱人好,{哥哥不会食言。”

    “好。”顾烟笑靥如花,站在树下笑的一派恬静:“我相信哥哥,也等着那一日的到来。”

    入画跟云彩两个人抱着一只猫进来,恰好见到主子们正在谈天,便乖巧的立在一旁不敢上前打扰。

    她们怀里的猫颜色很有些特别,似乎不是平日里家中顾烟养着的那一只纯白色的猫,顾烟一眼瞧见了,有些疑惑的朝她们招招手,看着入画怀里的猫儿,问道:“这似乎不是元宝。哪里跑来的猫?”

    元宝是顾烟养的猫的名字,一向很得顾烟的喜欢。入画见问,便忙道:“说起来也奇怪,这只猫儿跟元宝长得倒是真的挺像。我以为它就是元宝呢,见它躺在外边的石头上,便把他/她抱过来了,谁知云彩一眼就看出来不是。正要请姑娘您的示下,这只猫儿怎么办呢?”

    一只猫有什么怎么办不怎么办的?顾烟见她说的奇怪,再看了那猫一眼动作却顿住了,脸上现出疑惑的神色来。

    “怎么了?”顾承宇见顾烟神色有了变化,便也上前一步,略微看了一眼便不假思索的道:“既是在咱们家园子里捡到的,那就是咱们家的。妹妹若是爱的话就养着。若是不耐烦的扔出去也是可以的。”

    不是的,顾烟有些诧异的接过那只猫儿来,扯着那猫儿脖子上带着的一个小铃铛,向顾承宇道:“这只猫不是野猫,是有主人的。哥哥你瞧这铃铛上的标记。”

    那猫儿跟顾烟的猫很像。顾烟的猫是顾承宇花了大力气从别人那里求来的波斯猫,普通人家自然没那个能耐养。顾承宇便看了看那个铃铛,皱眉说道:“郑家的?”

    郑家的......居然是才坏了事的郑家的猫跑到自己家来了。

    顾承宇这才想起来,郑家在这里确实有个别院,距离的也不远,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便能走到了。很可能是郑家出了事,这猫儿没人养了。才跑到这里来的。

    “扔了吧!”顾承宇有些嫌恶的看了那猫儿一眼,沉声说道:“猫来穷,狗来富。本来就不是什么吉祥预兆,又是那等人家出来的,没的带累了妹妹你的运气。”

    入画与云彩也慌忙将那猫儿要接过来,没料到这猫儿竟然会是郑家的。

    顾烟却伸出手指去勾了勾那猫儿的下巴。挑弄着那猫儿玩了一会儿,摇头道:“不扔,为什么要扔了?咱们捡到的东西,当然是要去还给主人了。”

    什么主人?!顾承宇不忍心苛责妹妹,便缓了缓语气。道:“妹妹难道不知道郑家出事了吗?现如今一门子人全部在监狱里呢,就算是妹妹你想送,人家也收不了。把它给扔了吧,恰好现在娘亲又病了的,这只猫儿来的太邪门了些。”

    郑家确实倒霉了,郑家的当家人郑光实也确实是在牢里,可是这只猫儿还是可以有别的主人的。

    顾烟有些玩味的取下那只猫儿脖子上的铃铛,细细的全部盯了一遍,见没什么异常,心里顿时有些失望-----还以为会有什么奇遇呢。

    不过这只猫儿到底还是不能扔,她提醒顾承宇:“郑家确实是没人了吗?哥哥难道忘了如今的赵王妃了?她难道不姓郑?”

    顾承宇怔怔的想了一会儿,旋即笑道:“妹妹你的意思是,你要把这只猫送给她?罢了吧,这有什么好送的。难道人家家里还缺一个猫儿不成。再说现在郑家倒霉,她作为外嫁女可以不受牵连,谁知道这个时候她是不是避之不及呢。”

    人家家里当然不会缺一只猫,但是家族罹难这么严重的事情她都不敢插手,肯定心里内疚死了吧,现在给个慰藉未必起不到作用。

    “先养着吧。”顾烟下了决定,拍了拍那小猫的脑袋,交代云彩:“好好照顾着,别让它再跑了,没事的时候就放在笼子里。”

    云彩忙答应了,立即去吩咐小丫头找笼子。

    小猫朝天打了个哈欠,露出两个尖尖的牙齿,便闭着眼睛缩在云彩怀里睡着了。

    顾承宇与顾烟便取道去看马姨娘,马姨娘住在正院-----当初她死活不敢住在正院,很长一段时间都睡不好,这就是做人家小妾做惯了,都没办法光明正大的享福。

    最近马姨娘生病了,天气太热了,她房里的冰盆放多了,她便得了风寒。

    夏季里得风寒真是一件怪事,马姨娘觉得很不好意思,便严令下人们不准提起,自己唉声叹气了许久,总觉得心里梗着什么东西不舒坦。

    见了顾承宇跟顾烟,她眼睛亮了亮-----她其实是很怕儿子跟女儿的,儿子就算了,还算是有良心,对她也算是恭敬。

    但是这个女儿她却真真正正的很害怕,似乎这个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儿不是她的一样,每回瞧着她马姨娘就不自觉的觉得自己要低她一等。就算习惯了顾承宇的问候,她都不能习惯顾烟来日日给她请安。顾烟也不喜欢日日来,什么时候有空了便来一趟,也没个定时。

    “母亲可好些了?”顾承宇在椅子上坐了,关切的问马姨娘的身体状况:“若是还不见好,就换个大夫来。”

    “好许多了!”马姨娘慌忙道:“不必那么麻烦,本来也不是什么病。把那冰盆给撤了几个,又戒了冰碗,已经好了。”说着又自嘲:“说起来我果真不是富贵命,这一享福倒是给自己招病来了。”

    这话顾烟最不喜欢听,自轻自贱的,自己都觉得自己不配享福,那到底谁享福才不算是压不住呢?

    顾承宇也皱眉道:“母亲说的什么话,儿子富贵了,母亲当然也是能享得富贵的,这值什么呢?母亲安安稳稳的享福就好了。”

    又说错话了!在这里活着竟然比在侯府的时候还要小心翼翼,马姨娘深深吸了一口气,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当年在侯府的时候,顾承宇跟顾烟还时常安慰开解她,王氏也从来没有苛责过她,那样的日子现在想来其实一点也不差。她还能从顾烟跟顾承宇的话里听出对娘亲的依恋跟期冀来。现在裹上了好日子,顾烟跟顾承宇反倒是经常觉得她上不得台面了。

    是啊,原本就只是一个小妾出身的自己,哪里能上的了台面?

    马姨娘越发的觉得心里不安起来,有些瑟缩的往引枕上缩了缩,抬眼看了看顾承宇跟顾烟,叹气道:“是妾......是娘亲说错了。只是娘亲心里始终不安,我只是一个妾侍,要是我掌着这府中中馈,人家会笑话你们的?你们瞧,上回姚家姑娘来,便很不开心的回去了。”

    姚珊芳上回来家里看顾烟,见是马姨娘待客,言语里就有几分不高兴的样子,觉得顾烟让一个妾侍出来待客,是委屈了她,看不起她的意思。

    顾烟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这本来就是个改变不了的事实啊。就算分了家出来又怎么样?难道马姨娘就能变成正室了吗?显然是不可能的。

    盛京里重规矩的人家,在听说锦衣卫顾五郎家是个妾侍娘亲在掌中馈的时候,谁还能愿意来做客呢。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总不能永远都不跟京中的人交际。

    马姨娘见顾承宇与顾烟面上都不好看,咳嗽了几声,满怀希望的看着顾承宇,笑道:“五郎,你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了。”

    顾承宇与顾烟都是一惊,同时看向马姨娘。

    “早些娶媳妇也好,明媒正娶回来个淑女,到那时自然就没了这些麻烦。你也不用这么为难,你妹妹出去也不怕丢了面子。到时候我也只需要安稳享福了。”

二百九十九 什么东西

    将近申时一刻的时候,去往厩定远侯府探听消息的小厮跌跌撞撞的进了顾五郎府的府门,才进门就往门房上奔去要了两碗水一气给喝完,气喘吁吁的在门房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去顾承宇那里回报消息。

    顾承宇的事情向来都不避顾烟,顾烟于是就坐在屏风后头听。

    “你是说,老太爷回来了?”虽然知道定远侯肯定是回来了,但是在确切的知道定远侯回来定远侯府居然真的没人来通知他之后,顾承宇还是忍不住暴怒,觉得自己被忽视的彻底。

    当初他还想呆在定远侯府等着定远侯回来,就是为了阻止有人会在背后告他的黑状,毕竟他已经是分家出来的人了,定远侯不一定真的对他没有芥蒂。

    现在看来,真是功亏一篑了,为什么就等不住这几天呢,将近四个月都等了!

    这回他们已经举行了家宴,那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就是不认他跟顾烟也是顾家的人了?不然,一家子人吃团圆饭,但是唯独不来请自己跟顾烟,算是哪门子的团圆饭?要知道,他们也是顾博齐的亲生儿女!

    他不信祖父会这么对她们,绝对不信!对,一定是有猫腻,一定是有人背后使坏=,比如说.顾满那个贱丫头跟王氏!

    屏风后头悄无声息,顾承宇几乎是立即抬起头往那里扫了一眼,似乎看见了妹妹碎了一地的心跟泫然欲泣的眼睛。

    好像谁都不约而同的忘记了,她们今日的委屈全部都是自找的,其实没有人逼着她们非得分家不可,也没有人不让她们参加侯府的家宴。

    只是在就一起吃团圆饭,不在也不特意请了,如此而已。

    她们却自然而然的觉得万分的委屈,好像是被人在脸上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狼狈不堪。

    “不行!不能这样!”顾承宇失去了往日的镇定,掀袍站起身来。怒色满面:“这是把我们当什么了?”

    “哥哥!”顾烟也顾不得还有个小厮在了,忙从屏风后头转出来拉住顾承宇的袖子,冷静道:“哥哥不可!现如今祖父可回来了。祖父他”

    定远侯既然可以镇守边疆这么多年而从来不出错,甚至还荣耀回来。肯定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儿。现在顾承宇这么激动,要是过去冒犯了他,那才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定远侯是棵大树,顾承宇可以从顾家分家出来,但是却不能真的跟顾家闹翻,一定不能。那顾家的家主如今还是他的祖父的顾镇远就显得异常的重要。

    他们不可以冒这个险,一定得让他喜欢上她们,而不是现在冒冒失失的跑去先得个不好的印象。

    哇!小厮是新买来不久的,自然不能登堂入室,从未看见过这个主人甚为珍重的妹妹。此刻一件恍如天人,竟看的眼睛都移不开了,只差流口水。

    顾承宇注意到他的目光,顿生不悦,将妹妹重新塞回屏风后面。这才目光阴沉的看着那个小厮,冷声问道:“那照你这么说,竟然没有一人想到要来请我们了?”

    其实大概小厮想到当时门房上的那个发子总管说的话,有些懵懂的抬起头道:“这个或许是有的吧,只是,后来耽搁了?”

    耽搁了?能因为什么耽搁,顾承宇嘲讽的牵起嘴角。

    让那小厮滚下去了。顾承宇才呆坐在椅子上定定的坐了许久,朝已经转出来的顾烟说道:“咱们也该去拜见祖父。没有让祖父来请咱们的道理。”

    “正是这么说。”顾烟欣慰的点点头:“哪里有让长辈去请小辈的道理呢?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咱们自己不对。没有等着祖父回来,也不曾去迎接,更不曾说给他磕个头了。咱们很该去认错的。”

    二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子,忽然觉得有些无话可说了。

    “明日去”顾烟回过神来,微笑着道:“给祖父送份礼才对。”

    定远侯府的人今天似乎集体失忆了。本来那么明显的两个大活人竟然谁都没有记起来。

    其实大家心底多多少少肯定还是记得的,只是没想到去请罢了。

    五老爷由着柳氏给脱了外裳挂在壁上,有些心有余悸:“才刚真是要被父亲吓得尿急了。”在夫人面前说这种话已经是常事了,五老爷也不觉得有什么,又道:“说起来。我第一次见父亲的时候是六岁,父亲丁忧回家来给祖父扶灵。那时候我就怕他”

    柳氏给他捧上一盏安神茶来,见他有信空的在喃喃自语,也忍不住道:“可不是,这在边关杀过人的就是不一样。说起来我的父亲可就宽和多了。只是可惜”说到这里就又不说了,汝宁伯老伯爷已经死了几年了。

    顿了一顿,见五老爷还是仰着头在等她说话,她便笑道:“也亏的你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竟然这样怕父亲。这样一来,我倒是觉得很好。”

    很好?这么严苛的父亲还好?他回来了,那定远侯府可就不能跟从前的定远侯府那样了,散乱无章没有尊卑那可是很严重的过失。

    瞧着父亲这一回来便给了大家一个下马威,而且还说的字字珠玑,让你只能俯首认错。

    不过柳氏说的也对,这样也很好,挺好的。

    他这阵子生活下来,很少去院子里乱晃,也不去堵了,更加不去沾惹那楔童,这样一来他倒是觉得生活顿时轻松许多,手里的银子用度也不那么紧了。

    柳氏便笑着嗔他:“那可不是还好?父亲回来了,也免得你日日出去胡混。我虽知道我以前不好,却在改。就怕有朝一日你如同二哥那样”

    顾博齐!顾博齐死的太惨了,真的太惨了。五老爷打了个冷战,半响都没有能回转过来,只觉得寒森森的,手里的安神茶已经倾倒了也不知道。

    他恍惚听许知远说过一句话:“你以为顾博齐真的是邱世安杀的?你太天真了!”

    那时候他只想着离许知远能越远越好,哪里还去想他这句话的含义,可是后来想起来,却总忍不思乱想。

    如果不是邱世安杀的,如果不是邱世安因为那个歌姬玲珑闹起来杀的,那是被谁杀的呢?

    他一直觉得这句话是无稽之谈,可是前阵子那个邱世安的弟弟邱世机也给他递了句话:“凶手不是我哥哥,你们仔细想想,这一次是老二,那下一次呢?”

    那下一次呢?下一次会是谁?

    五老爷觉得冷,噌的一下把杯子放在桌上,朝着窗外的月亮狠狠地舒了一口气。

    “这些死的人,可都是对你们那个九姑娘不好的人啊。”

    五老爷捂着耳朵哼哧哼哧的直喘气,不会的,她不过就是个十一岁的小娃娃,按周岁算还不满十一呢,她怎么可能有那个能耐呢?怎么可能!

    柳氏哎呀了一声,瞧出了五老爷的不对劲来,忙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触手却是一层汗,不由得愣道:“屋子里摆着三四个冰盆呢,还热?”

    五老爷只是坐着不说话。

    大老爷与范氏也没好过多少,二人都被耳提面命了一番,走在路上就有些安静,夫妻俩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范氏先哎呀了一声,然后看着似乎面有不愉的丈夫,掩口道:“二弟妹下午托我派人去近郊那里报信呢,我给忘了”

    顾博轩站住了脚,眯着眼去看范氏:“你越活越回去了,连这点记性都没有?!到时候那两兄妹来了,又怎么说?!”

    王氏已经交代过让范氏去请了,但是范氏却忘记了,等明天顾承宇跟顾烟来了,跟定远侯诉苦说竟然没人请她们来吃团圆饭,又怎么说?

    范氏也有信乱,看了身后的仆妇丫头们一眼,怒道:“都是你们!早叫你们要提醒我,却全成了哑巴。”

    仆妇丫头们忙低头告罪。

    “好了好了!”顾博轩有些不耐烦,冷笑道:“现如今不比从前了,我不管你有没有那个心思,这次的事是你的错,你明日便先去跟父亲说清楚。”

    范氏有些委屈,她本来就刚被训斥了一顿,哪里还敢上去找骂。可是又不得不去,不然那兄妹俩来了怎么说呢?定远侯又不是顾老太太,不问青红皂白便给人定罪的人。

    一家子人吃团圆饭,却独独漏了两个人,怎么说得过去呢。定远侯今日不问,是因为一是刚回来事情杂又乱,二是因为顾满才从宫中回来,三是因为孙子孙女太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吧,等到时候反应过来了,这可不是那么好圆的。

    范氏不敢说不,低着头吐出一口气,似乎有些憋闷:“知道了!不就是忘了送出个消息,也值得想到别处去。现在父亲回来了,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使手段。他说是谁就是谁吧。”

    这谁谁谁的,当然是世子的位子。

    定远侯这次回来,肯定就是要重新上奏折立世子,然后将位子交给儿子了。他老了,守不得边疆了,也该享享清福了。

三百章 人心

    上个月说过三更的,但是没做到非常抱歉。我虽然是个很拖拉的人,但是绝对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所以这个月开始每天三更。

    中途断掉过我每次说起来都觉得很羞愧,虽然有原因但是也不能成为借口,我已经付出代价啦。

    希望接下来的日子我可以一帆风顺的结文。

    =================其实可以忽略我的废话的分界线==================

    赵王才进了府门就觉得不对,四周走动的下人们都带着笑意,似乎遇见了什么大喜事似地,高高兴兴的,恨不得把嘴巴都咧到耳后去。

    中邪了啊?赵王满脸奇怪的路过,心中不停的念叨。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开心,跟要过年了似地。这几天府里天天都愁云惨淡的-----赵王妃郑氏心情不好,就多的是办法让大家的心情都不好。

    他进了赵王妃的正院,才发现这里边更加奇怪。碧荷跟碧玉两个人居然也是笑意盈盈的穿了新衣裳迎出来,还分外高兴的给他俯身行礼:“王爷万福,王爷从外边回来?”又有碧玉先跟里面的赵王妃打招呼了:“王妃,王爷回来了!”

    真是稀奇,稀奇稀奇,遇见什么大喜事了也值得开心成这样?

    赵王妃含笑迎出来,温柔的亲自接过了碧荷手上的衣裳,笑道:“王爷这早晚才回来?是在外面吃酒了?”

    “周家有个人新开了经济,找我去喝几杯。”赵王不假思索,停了半刻又补充道:“他家厨子倒是做的一手好菜,下次带你也去尝尝,”

    整天面对一群怨妇的日子真是太难过了,看着妻子打鸡骂狗的日子难熬,现在见气氛一变,气象又焕然一新。赵王登时也心情大好,不由得第一次笑了起来。

    赵王妃便也笑:“那就要多谢王爷您的记挂了。王爷,妾身有事要与您商量。”

    听见商量事情,赵王的脸色便不自觉的变了变。就知道女人的话不能信,忽然生起气来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要是忽然不生气了,那肯定是不简单。你看,麻烦就接踵而至了吧?

    赵王正要出言答话,外头便有丫头笑着进来禀报:“王爷,田总管找您呢,说是有急事。”

    田伯的事情向来都是挺急的,没有无的放矢的时候,赵王妃虽然心里不高兴被突然打断计划。但是还是贤惠的笑道:“既然如此,王爷就先出去罢。”

    “也好,那就等我回来再商量也好。”赵王又伸手由赵王妃亲自系上腰封:“说起来,咱们也许久不曾好好的一起坐下来说话了。”

    郑氏低下头替赵王整理好了带着的玉佩穗子,咯咯笑:“王爷说得对。妾身省得的。这不就有了么?我在这里等着王爷,王爷早点回来。”

    赵王点点头疾步出去了,赵王妃眼看着他走远了,便斜倚在扶手上盯着自己食指上带着的蓝宝石戒指,怔怔的只顾出神。

    还是邱嬷嬷摸索着进来的声音将她的神思重新又拉了回来,她坐正了身子,精神万分的看着邱嬷嬷。问道:“如何了嬷嬷?可打听到了?”

    “王妃您得到的消息没错!”邱嬷嬷连水也顾不上喝一口,爽朗而笑:“王妃,大喜事,大喜事啊!”说完,她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忙朝地上呸了几口:“莫要怪罪莫要怪罪。我嘴上得罪了!”

    赵王妃耐着性子听完这段话,忍不住催促:“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嬷嬷快说,什么大喜事?”

    她已经猜的差不多了,却还是想从自己人嘴巴里听见更加确切的消息。好安心。

    邱嬷嬷知道自己主子不是真的怪罪自己,便侃侃而谈:“王妃,真的是好事。那顾家九姑娘因为父孝,到现在还未议亲呢!”

    就知道王氏不会舍得把自己这个如珠似宝的女儿随便嫁出去!赵王妃志得意满的牵起嘴角微笑:“料到了,我就知道。”

    顾满啊,那可是一身拥有两家大势力的姑娘,什么高门闺秀可以相比较?

    你有张良计,我自有过墙梯,你可以替谢庭找个不错的,那我自然可以给我们阿远找一个更加好的!看谁能压得过谁!

    邱嬷嬷说完这句话,又觉得有些不好,就忙又补充道:“可是王妃,有件事,不知道老奴该不该说?”

    有什么事情不好说的,赵王妃看了她一眼,毫不犹豫的吩咐:“快说!”

    只要能得个比谢庭的媳妇儿好的儿媳妇,那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就算娶回来之后把她给供着那也好啊!

    何况王修盈那个软柿子能教出什么不好的闺女儿来?再凭她跟魏氏的关系,这门婚事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么?

    想到这里,她带着些许不屑笑了。

    邱嬷嬷犹豫了一会子,咧嘴大笑:“王妃您在封地不知道,但是总知道一件事的。您还记得三年前咱们回封地的时候吗?那一天她可是当街,当着三位王爷的面斩掉了小建宁侯的四根手指头呢!”

    四根手指头!赵王妃嘴角的笑就慢慢的僵住了,她怎么会不记得那个场景呢?其实想起来,为什么给谢远议亲她一直都没考虑到这个顾满,还不就是因为那件事。

    她已经尽量不想再记起来那件事了,可是只要一想到顾满敢在街上当场砍掉一个侯爷的手指头,她就觉得不寒而栗。要是有一天,她也惹到顾满了呢?

    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要是某一日不小心触怒了她,那她敢做什么......

    赵王妃打了一个哆嗦,强笑着说道:“那一日其实也是个意外,你我都看见了,她也是逼不得已的,要不是许知远那厮步步紧逼,甚至还拿鞭子打破了人家马车的帘子,人家也不会这样,何况。何况那许知远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呢。”

    “可以理解的。”赵王妃不自觉的攥紧了旁边的扶手,喃喃自语:“可以理解的。”

    邱嬷嬷看见自家主子吓成了这样,忙膝行几步过去扶住赵王妃的手,狠了狠心继续道:“王妃您不知道。后来......后来还有呢。”

    还有?赵王妃木然的低头看她,都有些转不过弯来了。

    她也就是想给自己儿子找个好媳妇儿,不论是门第出身还是随机应变的能力都能让自己的儿子超过谢景行那厮。

    可是顾满虽然出身是好了,但是这脾气真的是太惹人害怕。谁敢要她呢?谁敢要她来当媳妇儿呢?谁敢把儿子交给她?!要是两口子闹点别扭,按照她的性格,还不得把人给吃了啊!

    “还有,还有那个姑娘曾经......”邱嬷嬷的面容有点古怪,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还有,当初那个一心攀附顾家的那个邱家,都差不多要灭族了!”

    邱家!赵王妃思索了半日才记起来。邱家就是那个有个儿子跟阿远玩的挺好的邱家,她啊了一声,愣愣的问道:“那,跟她,有什么关系?”

    “哎哟王妃。就是没有关系才让人慎得慌呢!”邱嬷嬷夸张的尖叫起来,又绘声绘色的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添油加醋的都给赵王妃说了。

    最后又总结道:“您是不知道啊!盛京里如今人人都在传,得罪了那个九姑娘的人,到头来都没好结果呢!您瞧那个邱家,瞧瞧许知远!”

    然后邱嬷嬷又东瞧西看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道:“还不止呢!还有婉妃,丽妃。昌平公主......王妃您瞧瞧这些人,哪一个是好惹的。可是到头来,偏偏都全部倒霉了。而且,而且还全部都跟这位九姑娘有关系,都是得罪了她的。这事情哪里就有这么巧呢?”

    赵王妃抖了抖身子,觉得胳膊上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这种姑娘哪里要得嘛?瞧着赵王妃半点血色都没有了的脸。邱嬷嬷在心里撇了撇嘴,对那顾满更加的排斥。

    “不!”赵王妃双手撑在扶手上,一字一顿道:“这样就更好了,更好了!”

    “王妃?!”邱嬷嬷还以为赵王妃是吓傻了,忙还要再说:“您不知道......”

    赵王妃的眼睛移到邱嬷嬷脸上。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忽然怒道:“我都知道!这样有什么不好的?这样才好呢,这样才好呢!”

    “她这么厉害,那嫁给了我的阿远,就可以收拾那个贱种了!到时候她是我家的人了,自然只能帮着我们家!怎么还会像是对待外人那么对待我们呢?!”

    赵王妃认定了这一点,就哈哈大笑,指着邱嬷嬷吩咐:“你!你快叫人去写庚帖!我就往顾家去一趟。一定要去!”

    邱嬷嬷抖了几抖,见赵王妃果然是说真的,忙点点头答应了,又踌躇说道:“王妃,真的要如此吗?这盛京里的名门闺秀也不少......”

    再不少又怎么样?!赵王妃想到那一日赵王说过,皇帝跟皇后的意思都是要给谢庭择一个高门闺秀,高门闺秀!这四个字分量多重啊,谢景行他也配!

    既然皇帝跟皇后的意思她违逆不了,那总能给她的阿远也找一个吧?不仅要找,还要找更加好的!

    人心啊!人心啊!

    就算知道那个顾满顾九有多恐怖,有多么脾气差,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呢,她身后的定远侯跟王首辅跟王庭然也摆在那里呢,这些就够了。就够了。

    阿远需要这些,需要她的门第。这就是最适合不过的理由。

第一章 必得

    只要这个姑娘是顾家的,只要她是王伯雍的外孙女,这就够了。至于其他的,就跟刚刚赵王妃自己说的那样,只要这个姑娘日后是谢远的人了,难道还怕她能胳膊肘往外拐吗?

    怕就怕这个顾满没有传说中的这么厉害,不然......那才是谢远的福气呢!

    赵王妃说完,见邱嬷嬷送上庚帖,翻开瞧了一会儿,立起身冲碧荷道:“快,给我更衣!我要往顾家去一趟!”

    “王妃!”邱嬷嬷忍不住唤住她,见她目光沉沉的看过来,又忙摆手解释:“王妃,这件事情怕还是得先跟王爷商量吧?您刚刚还要同王爷说的,您忘记了?”

    倒也是,好歹是儿子的婚事,总得先告诉儿子的父亲一声。赵王是会同意的吧?毕竟,毕竟谢远才是跟着他在封地上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的,有感情了的亲生儿子啊。这样一个自己费尽心血养了十几年的孩子,总比那个谢庭好!

    赵王妃捏着拳头坐下了,觉得有些渴,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就听见碧玉有些焦急的声音:“县主,县主您慢着些,小心台阶呀!”

    又胡闹了!赵王妃揉了揉额头,眼看着女儿蹦蹦跳跳的进来,先呵斥道:“教了你多少次了,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你瞧瞧你这是什么样子?到时候出去岂不是丢人?”

    说到丢人两个字,咸宁县主又想起来瑞朱跟碧音还有前几日在荷花宴上丢人的事情来,不由得沉下了脸,撇开赵王妃的胳膊不依:“母亲又说这些话来气我!我早就已经丢人了,还怕这个吗?反正母亲也觉得我丢人了,那干脆,干脆不要我好了!”

    “你呀!”赵王妃皱了皱眉头,将女儿揽进怀里戳了戳她的额头,气道:“你这张小嘴利索的,非要气死你母亲不可吗?”

    “我哪有!”咸宁县主窝在母亲怀里,嘴里却还是不依不饶:“说起来,最丢人的事情难道不是我的丫头被哥哥处置了吗?母亲说过会还我碧音跟瑞朱的,她们两个人呢?”

    说起这两个丫头,赵王妃心里又憋了一肚子的气。她倒是真的去跟田婶要人了,谁知道田婶却轻描淡写的告诉她,打了一顿,那两个丫头就死了。

    死了?!就因为一条狗,这两个跟着去了封地又跟回京城来的明显受宠的大丫头就这么死了?谢庭可真够狠的!

    就为了那一条狗,搭上了两条人命!

    这样的一个人,让人怎么相信他到时候登上赵王飞位子,不会杀了自己母子泄恨呢?

    她还记得当时田婶惊讶不已的眼神,跟田婶的那句话:“王妃这话说的,怎么就罚重了呢?这还是世子仁慈,换做别人家世子被下了毒,当场就要告上皇上那里去的。世子是谁?他可是未来的王爷呀,是皇上的亲孙子呢!那两个丫头敢给世子下毒,打死算轻的,否则,按律例,她们可都该夷三族的!”

    按律例按律例,按什么律例?!谁不知道这话不能说,难道还能辩解说根本没给那个破谢庭下毒,不过是想毒死他的一条狗而已吗?!

    “算了!”赵王妃忽然抬高了声音:“不就是两个大丫头吗?有什么了不得的,到时候重新挑新的就是了。大不了,也叫瑞朱跟碧音不就行了!”

    咸宁县主瘪瘪嘴就想要哭出来:“母亲!我不要,我就要原来的!那个坏蛋凭什么动我的丫头!”

    “那你凭什么动人家的狗?!”赵王妃猛然拔高音量,呵斥道:“你还真以为你们还跟四年前一样吗?现在人家可是深受皇上喜欢的郡王,又是世子!他还有陈家呢!你以为啊!”

    这些关她什么事?!咸宁县主穿起鞋子,生气的跑走了。

    “还不快出去跟着?!”赵王妃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呆立着的咸宁县主的丫头奶妈们,怒道:“再让她去招惹那个不吉利的家伙,当心你们的脑袋!”

    奶妈跟丫环忙低头告罪,急忙追出去了。

    真不让人省心啊,赵王妃呼出一口气,有些疲惫的问:“二爷呢?二爷去哪儿了?”

    谢远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总是神出鬼没的。

    现在要给他说亲事了,赵王妃就立即吩咐邱嬷嬷:“快快快!快看看他出门了没有,没出门就给我叫来!”

    谢远很有些不耐烦,进门就问郑氏:“母妃,好端端的您又找我做什么,还叫的这么急!”

    赵王妃见了他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抄起旁边的一个引枕就扔了过去,骂道:“你这像是什么样子?!问的叫什么话,我叫你来当然就是有事,难道还指望你过来给我请安不成?!”

    怎么就不指望了?这不是天天在请安嘛?谢远心里嘟囔,却并不敢真的说出来,有些讨好的坐在赵王妃身边,堆起笑来撒娇:“哎呀母妃,儿子又不是那个意思!母妃不久之后就到生辰了,儿子这早出晚归的,还不是给您准备礼物呢嘛?”

    这话听的倒是叫人有几分舒心,赵王妃斜眼看着他:“真的?”

    “真的真的,比金子还真。”谢远抬起手做了个发誓的动作,又笑嘻嘻的去摇赵王妃的胳膊:“母妃就是性子急爱埋怨人?儿子什么时候不把母妃放在心上过了,是母妃自己总是小性儿爱埋汰人嘛。”

    赵王妃听的心里舒坦,也就不计较自己儿子说自己小性儿,点头道:“这还算你有几分良心,也不枉你母妃为你谋划这么多。”

    谢远听的有些云里雾里,挠头问道:“什么谋划?母妃为我谋划什么了?”

    赵王妃爱怜的替他正了正冠带,正色问道:“你可听说你皇爷爷要替谢景行寻世子妃的事了?”

    怎么没听见,这阵子到处都是人提这个,他躲都躲不过去。

    出门喝点小酒也有人不怀好意的来问他是不是打算跟哥哥同时间成亲,哥哥要找名门闺秀,那这个做弟弟的也不能差什么的。

    做弟弟的也不能差么?可是皇帝根本就不记得自己似地,也从来未曾提过要给自己找媳妇儿,更别提如今谢庭居然封了郡王,而他仍旧什么都不是了。

    人比人真的要气死人,当年明明谢景行只能被自己追着跑,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可是现在呢?可是现在谢景行却已经不是当年人人欺凌的谢景行,他已经是郡王了,是名正言顺的未来的赵王的接班人。

    而自己却从人人追捧的赵王宠爱的幼子变成了一个填房生的什么都不是的矮谢庭一头的弟弟。

    这个事实真是叫人难堪的很,谢远闭着眼睛把拳头握紧了,低低的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道:“知道。”

    见自己儿子这般难过,赵王妃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摸了摸他的头,道:“所以咱们也不能落在人家后头,你皇爷爷既然偏心那位,咱们就只能自己靠自己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谁敢去跟皇帝对抗呢?谁挑的人又能尊贵的过皇帝挑的?

    谢远还是有些泄气,不由得再一次暗恨起谢庭的存在来。

    他本来就不该存在的!他该跟着那个女人-----他的母亲一起去死才对,也好过这么留下来恶心着自己跟母亲。

    “你们都是皇亲国戚,要找比你们更尊贵的女子那是肯定难了。”赵王妃嘴角噙笑,缓缓的笑道:“可是仔细说起来,也不是没有。”

    谢远竖起耳朵仔细听,满怀希望。

    “比如说......顾家的那个顾九。”赵王妃吐出这个名字,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又道:“这个姑娘可不简单,多的是人想要呢。颇有些奇货可居的意思在。”

    顾家的姑娘......顾家......谢远想起了些什么来,忽然就想起那次偷偷溜进京城来刺杀谢庭的时候,躲在的那辆马车上的姑娘。

    那个姑娘似乎,也说过自己姓顾。

    顾......那么,那个姑娘是顾几呢?

    “阿远!”赵王妃抓着他的手,重复道:“这个姑娘可很不错,咱们一定不能落在那个贱种后头,一定不成。他要娶什么名门闺秀,那你也得娶。看看谁耗得过谁。”

    赵王恰好踏进房间,听见这句话就好奇的问:“什么谁耗得过谁?”

    谢远忙站起身来请安,赵王点了点头,问道:“你这些日子总是出去做什么呢?玩的都不着家了,不像话!”

    谢远一向不怕自己的父亲,闻言便笑道:“母妃生辰要到了,儿子出去替她找些好东西。父王您从哪儿来?”

    说起这个,赵王的脸色沉了沉,有些不爽的告诉赵王妃:“史家又来人递帖子问消息了,本王实在是不耐烦。不然十五那一日,你便去一趟吧。”

    去史家?到时候又得自己给擦屁股。郑氏心里又把谢庭给骂了一顿,觉得很不是滋味,偏偏又不能拒绝,便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又拉起赵王来说刚才说到的顾满的事。

    这个姑娘,反正谢远是一定志在必得的了,谁来都不管用。

第二章 告罪

    天渐渐的亮了,定远侯休息了一整晚,觉得身上轻快了许多,便起身洗漱了在花园里练拳松动松动筋骨。

    才卯时一刻而已,服侍惯了定远侯的小妾也匆匆忙忙的起身梳洗了,前来顾老太太房里伺候。人老了,也就没了什么吃醋不吃醋一说,何况定远侯这一去边疆就是几十年,顾老太太与他其实也并没有多少感情在。

    于是顾老太太只是淡淡的叫她们起身,也并不为难她们,道:“我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你们还是仍旧伺候老爷去。也不用来请安了。”

    两个小妾忙答应了,却仍旧乖巧的服侍着顾老太太吃了早饭,才往前院去寻定远侯。

    定远侯起的早,儿子们也都早,去上完朝了便匆忙赶回来给定远侯请安。

    大老爷有些忐忑的问定远侯:“父亲这次回来,那不知道是谁在那里守着了?不知道谁去替?”

    当然是谁是新的定远侯谁去了,定远侯接过巾帕擦了擦手,回头问他:“那依你看来呢?”

    大老爷慌忙低下头:“儿子不敢妄言。”

    很快三老爷四老爷与五老爷也相继而来,都请了安立在一旁。

    定远侯看了他们一遍,敲着桌面道:“都与我说说吧,老二的事你母亲的信里说的虽然清楚了,我还是想问仔细一些。”

    怎么还是先问顾博齐的事,这话题转换的可太快了。几兄弟莫名其妙的对视了一眼,却又不敢不说,便由当时去接人的大老爷跟五老爷说。

    “那一日我们忽然接到食神居派来的小厮送来的消息,慌忙过去了,就见二弟躺在了地上,那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听说是,他与邱家的那个邱世安争抢一个歌姬所致。”大老爷谨慎的斟酌了一番,决定用比较温和的字眼。

    五老爷便接着说道:“后来我们问了掌柜的跟许多小二小厮,都说是亲眼瞧见邱世安与二哥吵架,二人还起了不小的争执。然后......然后那个邱世安就把二哥给推下来了。”

    五老爷又想起邱苍梧跟邱世安对自己说的话跟许知远的忠告,不由得狠狠的打了个哈欠,觉得四处都阴森森的。

    “为了一个歌姬?”定远侯不置可否,追问道:“是个什么样的歌姬?”

    那个歌姬来过侯府的,而且差点把二弟妹给气死了。大老爷便直言不讳:“就是个普通的歌姬,她一开始是邱家的,后来被邱家送给了二弟。二弟便在门子沟给她置办了一座宅院养着她,她还......怀了孩子。”

    “那个歌姬不是个好人,一边与二弟好,一边其实还与邱家勾勾搭搭。这孩子......听说是邱世安的。因此二弟才恼了,一路闹去了食神居,谁也拦不住。”

    这么看来,一切都是巧合了。

    那个歌姬恰巧就被发现与邱世安的关系,然后邱世安恰巧又没在家而在食神居,顾博齐也是恰巧一路直追去了食神居,二人起了争执,屋里的人都跑光了,就在那屋子里只有两个人的时候,顾博齐恰巧被邱世安推下来跌死了。

    这也说的过去,不是,应该说是很说得过去的。毕竟那屋子里当时只剩下了顾博齐跟邱世安,两个人又刚好在打架,不是邱世安还会是谁呢?连衙门都给下了定论了,怎么会还有别人?

    可如果当时还有人没走呢?那时候屋子里已经没有第三个人了,如果那时候还有人,浑水摸鱼把顾博齐推下去了,又趁着没人溜了呢?

    定远侯目光炯炯的看了自己儿子们一眼,若有所思。

    最好不要还有别人,最好都是巧合吧。

    三老爷最安静,从进来到现在几乎都没说过几句话,定远侯不免多看了他几眼,问道:“平日里你二哥这么胡闹,你们都不管着?”

    管着?管的多了去了,可是他能听谁的?

    没等三老爷回答,帘子就响了,原来是有人来通报说顾承宇与顾烟来了。

    顾老侯爷牵起嘴角笑了笑:“原来他们还记得有个祖父。”

    大老爷在旁边做了一番思想斗争,还是开口说道:“其实昨日二弟妹便托她大嫂去通知这两个孩子了,谁知道忙起来竟没注意,一时混忘了。她们两个不知道,自然也就没来。”

    定远侯瞧了他一眼,点点头往德安居去,回头又吩咐几个儿子:“做自己的事去吧,不用成日没事做围着我。”

    顾烟与顾承宇果然已经等在德安居了。

    定远侯一进门就先被一身素白绸衣,只在袖口跟襟口滚了一层金边的顾烟给吸引了。倒是不知道,老二的女儿居然一个比一个漂亮。

    顾满美的如同仙人下凡,眼前这个却也美的不可方物,果真是两个姐妹花。

    早在来之前,二人就已经想好该怎么应对定远侯了。因此一见定远侯进来,顾承宇与顾烟便跪下请罪。

    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可请罪的,不就是没来接么,反正已经分家了。

    虽然知道是大儿媳妇忘记去通知了,但是定远侯还是有些不喜,冷哼了一声:“也不为过,你们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耽误了也是有的。”

    顾烟抿了抿唇,抬眼恳切的看着顾老侯爷:“是孙女儿不好,本来哥哥要在这里住到祖父回来,好给祖父请安。是孙女儿记挂马姨娘她生了病,哥哥才带我回去的。祖父罚我吧!”

    顾烟睁着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你的时候总让人顿生怜惜,她说的又这么清楚而明白,人家是家去照顾生了病的姨娘呢,那到底是人家的生母。

    这个小姑娘,倒是与小九不大一样。小九也有的是办法能把你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个错处都寻不到,但是却总有些咄咄逼人的感觉。

    可是顾烟却是处处露出为难来,让人先就不忍心催逼她。

    这两个姑娘在一起,难怪......难怪没有办法安静了,难怪事情这么多了。

    定远侯了然一笑,随意的拂了拂袖子:“无事,记得祖父就够了,不在乎迟早一两天。”

    顾烟松了一口气,欢喜的站起来,从身后的丫头手里捧过一个包袱来,似乎有些羞赧的低头捧给定远侯:“这是孙女儿给祖父绣的鞋袜,做的不好,还请祖父勉强穿着。”

    倒是有心了,定远侯点点头叫旁边的小妾给收着,便问顾承宇:“听说皇上只让你丁忧一年,眼看着这一年立即就过了,仍旧回锦衣卫去?”

    锦衣卫是不错,也的确是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人,但说破了天也就是个侍卫。

    定远侯是个军人,他可以丢下一家子在边关一个人坚持这么几十年,可见其毅力跟抱负。顾承宇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不!孙儿想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随后跟着来的顾承远与顾成安两人被这句话惊了一跳,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这确实是很远大的抱负了,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这八个字多难做到。

    定远侯终于正视这个孙子了,摸着胡子问道:“为何想要去上阵杀敌?你如今是锦衣卫同知,年纪轻轻可以做到你这个位子的人甚少。若是一直呆在锦衣卫,你未必不能出人头地。”

    其实现在顾承宇也算是出人头地了。

    但是还不够,还不够,锦衣卫有欧阳宣堵着,想要越过他很难。若是不能做到都督的位子,那在锦衣卫呆着就要受人管束,不能尽力发挥用处,呆着又能如何呢?

    不如不要。

    他要带兵,有了兵,他才能算真正的出人头地了。

    “进锦衣卫是皇上皇恩浩荡,孙儿却不愿意一直靠着一时的功绩活着。孙儿真正的意愿是上阵杀敌,去为百姓守边关!”

    为百姓守边关!顾承宇目光炯炯的看着定远侯,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一脸肃然,再次开口:“我要学祖父您!”

    真是会拍马屁啊!

    顾承远与顾成安两人看了他一眼,立在一边并不答话。

    二叔他人不怎么样,但是生出来的儿女一个个都厉害的很。就算拍马屁都能拍的这样又准又稳。

    定远侯哈哈大笑:“好啊!”

    不管是真是假,去边关总是好事的。

    守着边关,就不必守着那么多心眼子了。

    顾成峰恰好在此时进来,笑着扑在定远侯腿上,大声学着顾承宇的语气:“我也要去守边关,替爷爷守边关!”

    定远侯便哈哈大笑:“志气甚好,甚好啊!”

    顾成峰虽然小,但是行为处事却一点儿不输给顾承宇,说的话看似没有道理偏偏却又很有道理,定远侯阅人无数,当然更加能看出这个孙子的与众不同。

    能把顾老太太那么难缠的人都哄的那么服服帖帖的,能让大老爷三老爷与四老爷五老爷一起赞赏有加,还能跟顾承远顾成安打成一片,能让顾成志提起他就笑盈盈的,这样一个孩子......哪里有那么简单。

    老二确实是捡到宝了,看生下来的这几个孩子,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第三章 所为何事

    要是日日跟着这群心眼比她们这群大人还多的孩子们打交道,也难怪顾老太太总是生个不停的气了。不是被这个撺掇了,就是被那个撺掇了,不生气才是奇怪呢。

    小鬼头们人不大,但是鬼心眼倒是一个比一个多,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静默了一会儿,顾锦与顾槿两个人也准时来请安,顾承栋倒是晚了一会儿才到,见了定远侯就立在一边不敢上前。

    顾承栋从小被娇惯坏了,虽然进学了许久,但是却是活脱脱的一个纨绔子弟,什么也没学到,最近才开始被柳氏捉着认真教养,因此以前的威风都没了,反而脱胎换骨成了一个彬彬有礼的小少年,再也没听见他嘴巴里冒出过脏话来。

    人变了,胆子也变小了,再加上顾成峰的风头劲,他在顾老太太那里也不算是很受宠爱了,因此收敛了许多,养成了谨言慎行的习惯。

    定远侯差点没瞧见他,招手叫他上前了,问道:“最近学的是什么?”

    顾承栋有些窘迫的低下头:“才学了四书。”

    “以前的功夫都用去玩耍打架了。”定远侯哈哈一笑,却并不怪罪他:“知错就改就好,我给你出个题,你回去给我写一篇文章来。”

    顾承栋生怕回去会挨五老爷的打,慌慌张张的应了,就急急忙忙的告退要去做文章-----最近五老爷管他管的死紧,下手也狠。要是知道老侯爷给他出了题目而他做不出来,那到时候免不得又是一顿打了。

    偏偏五太太最近也不溺爱他了,不仅不劝着,有时候反而还跟着斥责,弄的顾承栋实在是疲惫不堪。

    家里的这些孩子其实没有一个算是好些的。

    也都怪家里的环境不好,顾老侯爷叹了口气。

    守住了边关,到底把家里弄的乌烟瘴气了,一个妇道人家,果然靠不住。

    这一下子就把这些孩子都弄得不自在了,顾老侯爷自己也有些尴尬-----没有一个像个正经小孩子的,通通都老成持重,真是太不好玩了,太不好玩。

    都跟个小大人似地,问个话都能吓成那个样子,有什么意思?

    顾老侯爷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便挥手叫她们同去顾老太太的里屋请安。

    顾满随后进来,见了定远侯就裣衽施礼。

    定远侯叫住她,道:“你随我来。”

    顾成峰猜到了顾老侯爷为何要单独叫住顾满,肯定是为了进宫的事。

    这要是把皇后的意思说了,定远侯会怎么决定呢?是迫不及待的答应,还是彻底的拒绝?

    他想的自己都有点头疼,干脆就不想了,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开始思索起目前的处境来。

    其实现在的状况已经算是不错了,没了顾博齐那个处处拖后腿的渣爹,他们的日子明显好过起来,顾承宇也带着顾烟分家出去了,暂时没有什么威胁。

    可是却转瞬要担心起自己的婚事来,顾满苦笑着牵了牵嘴角,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好。

    “皇后娘娘只请了你们三个姑娘,是为了何事?”定远侯将昨日便该问的话问出了口,好整以暇的看着顾满。

    顾满是个聪明人,从昨天的短短相处就能看出来了,跟聪明人说话,是没有那么多麻烦的,直说就好了。

    “回祖父。”顾满福了福身子,抬头看着定远侯:“皇后娘娘的意思,大概是替赵世子相看世子妃。”

    赵世子,赵王世子?定远侯想起最近盛京最轰动的一件事------陈家起复的事,陈起先那个老头子总归是该安息了。

    想起赵世子,不免就想起当年左顺门的事,那件事传的沸沸扬扬,就连他在边关都有所耳闻,知道这个世子是不受赵王待见的。

    当时他还难过了一把,替陈起先那个老头子难过,孙子什么的都没了,还以为连这个外孙也保不住了呢,谁知道这个世子倒是安安稳稳的一直活了下来。

    现在还转眼就到了要娶亲的年纪了。

    先是封了郡王,很快就要一身两爵,现在又是皇后亲自替他相看世子妃,这个世子看样子已经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了呢。

    “还有一个是清河崔氏的崔家,另一户是当今淑妃的娘家欧阳正宏家,皇后娘娘倒是对这个世子很是重视。”定远侯说道:“你瞧着皇后的意思,是比较倾向于哪一家?”

    还用瞧吗?人家都已经明说了,还上威胁了呢。

    “祖父,皇后她的意思是,定下我了。”顾满平视前方,将这句话说的一点波澜也没有,无惊无喜,也无怒,只是平静的陈述一个事实:“皇后还说,我还有个当陈王世子妃的姐姐。”

    这就是看上的意思了?定远侯坐在窗前,招手唤顾满至对面坐下,先问她:“那你自己呢?你如何想?”

    你......如何想?

    这句话居然会是从定远侯的嘴巴里说出来的,他并不一开始就欢欣雀跃,也并不一开始就为了皇后背后暗藏的意蕴而担心,而是开口问她自己的想法。

    顾满还以为,他会如同顾老太太那样,先就给她定下结局,可是定远侯没有。

    果然是不一样的,难怪外祖父说,你祖父是不糊涂的。

    顾满坐直了身体看着定远侯,开口答话:“这并不取决于我如何想,祖父,皇后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没有余地。”

    “不,还有。”定远侯打断她,看着她微笑:“小九,你要记住一件事。这个世上没有事情是改变不了没有余地的。”

    看着神情微微有些错愕的顾满,顾老侯爷笑了,指着棋盘告诉她:“就像这样,你看我是不是被逼得无路可走了?”

    黑子已经被逼到了角落,看来是必输的。顾满点了点头。

    定远侯却又忽然落一子在正中:“可是你瞧,我这样呢?”

    顾满缓慢的顺着定远侯的手指看过去,慢慢的瞪大眼睛。

    “所以小九,你别把所有的事情都想的那么难,其实有时候说起来,一点儿也不难。总会有路的,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啊!”

    顾满起身行礼:“祖父说得对,孙女受教了。”

    所以,这件事情其实还有转圜的余地,不必那么急着就定一辈子,也不必急着答应。

    顾满想了半响,忽然想明白了。

    皇后为什么要逼得这么急这么紧呢?因为知道顾家跟王家的能量,可是她虽然可以作主,但是还有很多人也可以毁了这门亲事。

    比如说赵王,赵王妃。

    再比如,六皇子。

    再再比如,皇帝。

    现在谢庭已经是天下独一份的郡王身份,是众皇孙之冠,若是再有一门这样显赫不过的亲事,那招来的麻烦跟嫉妒可想而知。

    只要顾家固辞,只要顾家的家主不动心,那王家肯定也是看外孙女自己的意思的。

    那这门亲事的取决权,最后还是在顾满手上。

    所以皇后才越过顾满的祖父母,越过顾满的母亲,而单独把顾满叫进宫去。虽然说是先相看,又未尝没有看顾满年轻,先威逼利诱施压的意思。

    那,现在就是看定远侯如何看,顾家怎么看这门亲事。

    顾满抬起头看着顾老侯爷,随即又垂下头问道:“那,祖父的意思呢?”

    倒是会倒打一耙举一反三,顾老侯爷并没有一点不开心的意思,反而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推开窗子,叫顾满往外边看。

    “小九,你是祖父看过的孩子里边,最聪明的。”他转头看了一眼立在窗前的小姑娘,小姑娘眉目如画,微微蹙起的眉头都反而更添娇媚:“可是你也是祖父见过的,最蠢的孩子。”

    顾满心内一震,抿唇一言不发。

    “你做了很多事,祖父都听说过。在边关的时候,我便听说过你,许多人都说你果决勇敢,敢做人所不能做之事,无论是许知远还是昌平公主,你都做的很好,是非常好。总是一击必中,不留余地。”定远侯负手而立,并不再去看顾满的神情,继续说道:“可是你似乎也忘记了,进退有度的道理。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你怎么就从来不给自己想想后路呢?或者说的更贴切一点,你怎么就从来做事都一定要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呢?”

    “你看看你哪一次是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全身而退的?我所说的保全,不是性命无碍,也不是说能抽身而退,而是指能置身事外。”

    能入敌阵全身而退不算什么大本事,大的本事是,伤人一千,自损无分毫。

    顾满还是太急功冒进,太过贪成功了啊,到底还是年轻了。

    如同醍醐灌顶,顾满瞬间明白了定远侯的意思,第一次对着这个祖父露出了除了微笑之外的表情,瞪大眼睛有些激动的道:“我知道了!我知道祖父的意思了!”

    所以说,这个姑娘是自己看过的最聪明的姑娘了,总是一点就通,总是这么聪明。这也是好事,这算是好事啊。

    顾老太太做的那才叫蠢呢,白白的放着这么一个聪明姑娘不用,反而要把人家往外面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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