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问字
这就是做人,这就是做事的道理,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是死仇不必穷追不放,有时候活着,反而要比死了更艰难。
“小九,你想做什么呢?”定远侯终于回头去看顾满,这一眼有探究,有质疑,有问询,并没有不满或者不屑。
顾满愣在当场,比先前顾老侯爷说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事情还要迷茫。
是啊,要做什么呢?
重新活了这一世,她要做什么呢?竟要做什么?
顾满捂着胸口矮下身子,觉得很难受,心口空荡荡的,似乎什么都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做。重新活过来的时候,她告诉自己,一定要保住一切,一定不能让顾烟跟顾承宇再害死自己。
她是一直在这么做的,可是中途的意外太多了。本来该死了的王氏活了下来,还生下了顾成峰,顾昭也并没有如同上一世一般被那个上一世是北安王的许知远糟蹋。
那还有什么事呢?她在这世上,究竟还有什么事情放不下,还有什么事要做?
她想不清楚,手腕隐隐作痛,忽然往后一倒,晕倒在了地上。
“姑娘!”今日跟着来的是抱玉跟执画,二人吓了一跳,手足无措的扑上去,却见顾满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是真的晕过去了,是真的晕过去了,不是跟以前一样用来吓人的,不是。
她们只觉得心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恍惚又想起了那个时候,姑娘被那个刘姨娘的毒毒伤了,晕倒在床几乎五六个月的时候。
想到了这一点,两个人更加吓得半死,有些抱怨的哭着控诉顾老侯爷:“太爷这是怎么了?我们姑娘可还好没多久呢!”
这又不是他害的嘛,人想不通事情的时候当然就该休息着等想通了的时候啊,他在心里苦笑了一声,然后正色吩咐她们:“好了!现在也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吗?还不快带你们姑娘回去,然后请大夫来呢?”
顾家安静了几个月之后,再一次陷入了混乱,这一次还是因为顾满。
顾满又病了!而且这一次居然是因为跟顾老侯爷说了几句话晕过去昏迷不醒的,这说出去真的都要笑死人,不知道的还以为顾老侯爷多恐怖多不慈爱呢!
顾老太太愤愤的埋怨:“请什么请?!凭什么给她请大夫?哪里就那么金贵了呢,被说几句都说不得了?以前顶撞我的时候,也没见她这么玻璃人儿似地动不得啊!怎么就晕过去了,这要是现在出去请大夫,人家咱们看你们老太爷,咱们看我,怎么看咱们顾家?!不许去请,谁也不许去!咱们顾家丢不起这个人了!”
徐嬷嬷跟周嬷嬷忙着安慰她:“老太太这话说的,九姑娘的病才好了不久,哪里就是因为老太爷的话晕过去了呢?肯定呀,是那毒发了!咱们不仅要请大夫,还该请那孙天师一起过来给姑娘看看才是呢!”
这一言倒是真的提醒了顾老太太,顾老太太十分不情愿的哼了一声,又终究心不甘意不平:“真不知道是怎么了,以前怎么说都没事,现在倒是变了,说几句就受不了了?哪有那么古怪!”
她心中其实还是很高兴顾老侯爷教训顾满的,所以抱怨了几句也就罢了,又盯着周嬷嬷:“去问问老太爷的意思,他要是说请,那就请,不说,那就不许请!”
周嬷嬷心道人家早就已经去请了,哪里是来问允许不允许的?面上却还是温顺的道是,慢慢的退出去了。
汀兰就有些担心的追出来,拉住周嬷嬷悄悄的叮嘱:“妈妈可别听老太太的拦着不许请大夫。九姑娘病了可是大事......不然,那边可不罢休。”汀兰做了个手势,又道:“还有十八爷在呢,有十八爷磨着老太太,请大夫也就是迟早的事,可别现在就得罪了九姑娘。”
是啊,现在可得罪不起这位九姑娘。
周嬷嬷点点头:“我都晓得,你放心。”说着又朝里面努努嘴:“姑娘还是快进去伺候吧,省得到时候又惹麻烦。”
汀兰唉了一声,到底又说了一遍,这才进去了。
这算什么事啊?汀兰姑娘居然开始为别的主子姑娘说话了,这可少见的很,真的是那位九姑娘来头太大了不能惹?周嬷嬷摇摇头,往明月楼探听消息去了。
顺便去告诉王氏,老太太说千万快请大夫来才是。
王氏第一次对自己的公爹生了怨恨,之前定远侯说她的不是她也没一点儿生气的地方,可是现在他却又害的顾满晕过去了!
这是有多看不起二房,有多想二房倒霉啊!
阿满哪里做错了,哪里做错了?怎么就要招的这么多的麻烦?
她抱着顾满不肯撒手,听见顾老太太那里派周嬷嬷来了,先就冷笑一声,随即大怒:“让她滚!让她给我滚!这里既然容不下我们,我们这就收拾东西走!我们这就走!”
这是第一次王氏发这么大的火,以前从来没有过,就算是跟顾博齐闹别扭,这位夫人也是顾面子的,也是冷冷淡淡的,跟顾博齐无声的表示愤怒罢了。那次清理府里的那些厨子厨娘,王氏也是派人出面,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
看来这一回事情确实闹大了,看吧,一向好说话的二太太都被气成这样了,九姑娘也晕了,肯定没好事。
清音跟蒙雨对视一眼,正要上前相劝,王氏却猛地拔高了音量,几乎是吼着冲清音跟蒙雨道:“我说让她们滚,让她们滚,你们没听见吗?大夫呢?大夫怎么还不来?!”
一边又挣扎着要起身,泪流满面的拉着齐嬷嬷:“快!嬷嬷,收拾东西,收拾东西。去叫我哥哥来,去叫我哥哥来,这里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二太太也是被吓坏了,确实怪不得二太太啊,瞧着这接二连三的事-----丈夫莫名其妙为了一个外室死了,随后儿子竟然被小妾给绑了去了,女儿被下了毒好容易好了,忽然又被老太爷给气的又晕了。
这搁谁身上都是会气疯的啊。
齐嬷嬷不知道怎么办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立即去收拾东西,僵在一旁不知道怎么好,又担心顾满,不由得也哇的一声哭起来了。
“太太!”月桐却忽然闯进来,拉着王氏就不撒手,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道:“太太,前面来客了,老太太让您去待客呢!”
待客?待客!现在自己的女儿成了这样,不说请大夫的事,反而还要让自己出去待客?!真是欺人太甚了!
王修盈第一次失去了理智,猛然甩开了月桐的手,大怒:“不去!待什么客?!待什么客?!我的女儿都要......都要不好了!我还出去待客?!”她到底是不忍心对着顾满的事情说不吉利的字眼,说完这一句话却崩溃了,坐在床沿看着顾满大哭。
“太太,来的是赵王妃,她似乎有什么急事,非要见太太您不可。”月桐心里也知道王氏委屈,也知道顾满可怜,可是这赵王妃的事也确实不算是小事啊。
赵王妃又怎么样?此刻就算是周王妃齐名妍来了,她也说不见就不见!
“母亲!”
王氏正要再次开口拒绝,却看见顾成峰面色沉重的进来,道:“母亲还是去吧,姐姐这里,我看着呢。”
“十八!”王氏跟找到了主心骨似地,哭的更加厉害了,拉着他去看顾满:“十八,你快瞧瞧你姐姐,你姐姐又不好了......”
顾成峰拉住她的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正常一些,安抚道:“我知道,儿子都知道的。母亲放心,姐姐不过是气急攻心所以晕倒了,这不是什么大事,不是什么大事。母亲先别着急,外面找您呢,您先去吧。”
可是,自己女儿都成这样了,为什么她还要去帮顾家待客?
顾家欺负自己真的是上瘾了吗?是上瘾了吧?欺负人很好玩吗?要把她们这样戏耍!
“母亲,赵王妃指明要见您。”顾成峰指出重点来,吩咐月桐:“月桐姐姐,你带母亲去重新梳洗匀面,再出去吧。”
又转过头重新拉着王氏:“我知道您担心姐姐,也气祖父他。可是祖父这样做其实也不是坏事......”
“这样都不是坏事,那什么才算是坏事?!”王氏再一次炸毛了,一生气就容易不想事,口不择言道:“我这就去问问他,问问他是什么意思!要是他说不出来,我就让哥哥来说......”
顾成峰叹了一口气,到底拉住了她,道:“母亲!先办了眼前的事情要紧!”
王氏如同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没有力气的到了花厅,瞧着打扮得彩绣辉煌的赵王妃,没什么精神的互相见了礼,就开门见山的直接问:“不知道王妃这回来是有何贵干?”
“问字!”既然人家都不客气,赵王妃自然也单刀直入,缓缓吐出两个字。
第五章 就不
在这个世上走,没有人是可以不用知道方向跟目的就走的一路顺遂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走的更加辛苦。
顾满就是那个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她怀着一肚子的愤恨重生回来,似乎是为了报仇,可是当仇人一个个都死了的时候,她忽然就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胡太医给看了病症,点头道:“不妨不妨,这是气急了迷了心窍,休养几日也就好了。”
气急了,迷了心窍,果然跟定远侯说的一样,虽然已经从定远侯那里听见了原委,但是顾成峰总归不能完全放心,直到此刻听见胡太医这么说,才松了一口气,急忙让人伺候胡太医开药。
这家的九姑娘真是经常三灾九病的,怎么小小一个人儿总有这么多毛病呢?说起来总不是什么福气之象啊,胡太医开完药叫童子提着药箱出门,这番话到底是不敢说出来,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
等从偏门出了侯府,小童儿就凑过来贼兮兮的看着胡太医,道:“师傅师傅,这个顾九姑娘是不是招惹了什么邪祟了啊?怎么回回都动不动就晕倒?”
胡太医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的挥手道:“去去去!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儿也晓得什么是邪祟?再乱说话,当心人家的棍棒打下来!”
童儿万分委屈的瘪瘪嘴,嘟囔道:“我又没有说错,那顾九姑娘上回不就是请了天师才好的嘛?这回说不定还要请天师去,师傅您要是治不好她,可是得惹人笑话的。上次师傅跟黄师傅就惹人笑话了......”
真是忍无可忍了,一个小孩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胡太医伸手狠狠的凿了他一个豆子,怒道:“叫你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尽说些不好听的话!怎么就治不好了,怎么就治不好了?那不过就是个小病,连安神药也不用开就能好的,你师傅我还会治不好这个?你说笑呢吧!”
小童儿被打的抱头鼠窜,哎呀呀的叫唤个不停,到底人年纪小,背着个药箱也能蹿的飞快,胡太医追不上,又想到上回确实没能治好顾满,连人家是什么病都没摸出来,顿时觉得丧气,转念又想,那天师都说了,他也是因为机缘巧合在贵州呆的久了才知道什么蛊毒的,自己是学正统医学的,哪里会跟那什么天师一样到处乱跑嘛!
“去煎药吧。”顾成峰并不知道胡太医与他的童子闹的事,沉沉的呼出一口气,将药方给了沛音,又吩咐道:“让清音好好的盯着二太太那边,看看二太太什么时候接待完客人了,记得过来告诉。”
知道顾满没事了,沛音也就放心了几分,答应了正要出去,却又转过头来,似乎有些担心的看着顾成峰,挣扎了半日还是开口问道:“可是公子,这老太爷一回来就与咱们姑娘过不去,到时候会不会......”
会不会又是另一个顾老太太,天天都变着法儿的找顾满的麻烦呢?
顾成峰摇了摇头,提到这件事情倒是语气轻快,放心的冲沛音挥挥手:“不会的,你放心就是。老太爷这是在帮九姐呢,怎么会跟她过不去呢?”
什么?沛音瞪大了眼睛,很有些不解。
这怎么就是为了顾满好了呢?一回来就把人给气晕了找大夫,这还是为了人好?未免太可笑了吧,可是说这话的又是平日里与顾满最亲近不过的顾成峰,让人又不能不当真。
这......沛音摇摇头仍旧有些不解的出去了,吩咐执画去拿药给秦娘子煎,自己坐在廊下守着,侧着耳朵听里边的动静。
面前的少女长得很精致,确实是很精致的,他活了两世,见过的女子无数,却从来没见过漂亮成这样的姑娘,五官跟雕刻出来似地,没有一丝地方不妥帖,恰到好处的摆放在脸上,让人瞧着就心生欢喜。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姑娘,上一世死的那么惨。
会不甘心吗?会吗?
顾成峰伸出手去替她掖了掖被角,看着她有些怜悯心疼的叹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是不是不甘心呢?所以你这一世才会这么憎恨邱家?
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恨这个世界,恨毁了你的人?
顾成峰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哪里会有这么多重生回来复仇的人?不是人人都能这么幸运的。
顾老太太点了两滴清凉膏抹在太阳穴上,终于抑制了些头疼,回过头来看着周嬷嬷问:“怎么样了?醒了么?”
周嬷嬷连明月楼的门都没能进去就被追着赶出来了,哪里能知道顾满醒了没醒?但是她虽然也憋了一肚子的火,却不敢真的就实说出来。这说来说去,也没见过一个当祖父的人把孙女儿给气死了的啊,王氏生气也是有道理的。
要是这事情再闹大了,那才真的没法儿收场了呢。
周嬷嬷就弓着腰笑嘻嘻道:“没事没事,大夫说休养几天也就好了。”
她说瞎话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厉害了,跟着顾老太太这个主子,要是不会说几句瞎话,那真是不用混了。
顾老太太听这么说,才缓了心里的怒气,笑了一声道:“我就知道,哪里有那么了不得的?还被气晕了,真是......”
她停了下来,又不再说下去了。
周嬷嬷就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猛地松了一口气。
赵王妃喝了一口茶,有些惬意的赞赏道:“好茶!”
王氏挤出一丝笑来,心里只记挂着如今还没醒的顾满,道:“王妃别拿我们取笑了。”
取笑?谁有空拿你们取笑?!
郑氏有些不高兴的皱了皱眉头,当年她当姑娘的时候就很瞧不上这个王修盈,虽然她家里的官很大,虽然她也很漂亮,可是莫名的就是让人瞧不起。
为什么呢?因为她懦弱啊,开个茶话会,被人抢了风头也不敢吭一声的,这么个木头人,交了朋友多没趣儿?
“顾夫人说的哪里话?这怎么会是取笑呢?你瞧我这不都亲自来了吗?”她朝身后看了一眼,立即有人捧着一张烫金的红帖子送上去给王氏。
“顾夫人好好瞧瞧,我这可是真心实意的来找顾夫人提亲的,这哪里会是取笑啊?”
真的是求亲!还是替谢远来求的!
王氏慢慢的坐直了身体,花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才反应过来赵王妃是在说什么。
“可是......”王氏看了郑氏一眼,正想问那个显得自己特别愚蠢的问题,为什么。然后她却忽然又闭嘴了。
这还需要问吗?
如果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女儿其实代表着什么,为什么会引来这么多的觊觎,那她不仅仅只是懦弱了,那简直是太蠢了,蠢的不可救药。
如今谢庭眼看着越来越得宠,但是谢远却不是长,虽然也算是嫡出但是身份较之谢庭却还是要低一等的。
那用什么来压制压制这个少年呢?
当然是婚事。
婚姻大事,结两姓之好。
拉上一个庞大的岳家,这才是对如今失去了外家郑家帮助的谢远,最有利的选择。
郑氏倒是真的敢开口,却也不想想她们愿不愿意答应。
王氏彻底平静下来了,对啊,如今阿满躺着呢,不能等什么事情都由阿满一个人扛着,不能让她一个人再为她们想好所有事情了。
王氏啜了一口茶,笑意盈盈的看着郑氏,伸手缓缓的将那帖子给推了回去:“这......怕是不能如王妃您的意了。”
拒绝了!这竟然是拒绝了?郑氏刚刚喝进嘴巴里的茶咕咚一声吞进了肚子,差点没烫坏她的肠子。
居然被拒绝了!难道王修盈也开始开窍了,知道她们郑家现在倒霉了,所以不肯把女儿嫁进来?
邱嬷嬷撇了撇嘴,心里对这王氏十分不以为然。
装什么装啊?你家女儿凶狠成这样,又邪门的很,有人要就不错了,何况还是堂堂的正牌皇孙来求娶呢,居然还敢拒绝,这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邱嬷嬷认定了王氏这是欲拒还迎,心里虽然不屑,面上却还是陪着笑说道:“唉哟,我们王妃可是一片诚心来的呢,顾夫人这拒绝的也太快,忒不近人情了。”
不近人情?从此以后,不论是谁敢打顾满的主意,她都要不近人情才好呢!
王氏仍旧笑着,她现在才发现笑起来其实也不费什么事,习惯了也就好了。
“王妃,我们阿满现在年纪还小,身上还带着孝呢,王妃您......”王氏看见郑氏越来越差的脸色,又道:“这个时候谈婚论嫁,未免太不合时宜了,还是算了吧。”
“盛京中的名门淑女多的是,我们阿满还未出孝,实在是不敢耽搁了皇孙。还请王妃另择淑女,我们就不留王妃了。”
胆子越来越大了啊,果然是见她们郑家倒霉了,连胆子都炼出来了。
郑氏似笑非笑的看着王氏,道:“看来是我孟浪了,请顾夫人不要见怪。”
邱嬷嬷低头瞥见赵王妃捏着的扇子扇面都已经变了形,不由得低头退在一旁。
第六章 活着
执画端了水要出门,恰好碰见抱玉抱着一个食盒进来,就站住了脚有些诧异的问道:“这是什么?”
是啊,现在明月楼里已经有了小厨房,很少会出去跟大厨房要吃的,而王氏那边又不知道为什么跟顾老太太发生了些争执,此刻想必是没功夫送东西过来。
这个食盒难道是十八爷送来的吗?
抱玉跑出去一趟费了许多力气,此刻拿帕子擦了脸上的汗,才冲执画笑道:“这是食神居送来的。”
食神居?食神居好端端的往这里送东西做什么?
执画更加晕了。
抱玉便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戳了她一指头,嗔道:“你忘记啦?这食神居是谁的?”
食神居是谁的呢?当然是赵王世子的啊!她们也曾经陪同姑娘去过的,十八爷还最喜欢吃那里的菜了呢。
执画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又有些感慨:“这位赵世子还真的跟一般的王孙贵族不一样,真是个记情的人。”
“还没瞧见里面究竟是些什么呢,你就又开始感叹了。”抱玉笑了一声,将食盒的盖儿揭开,顿时香气四溢,廊下的猫儿开始喵喵的叫个不停。
沛音有些疑惑的跟出来,见了这个食盒也是一愣:“太太那边送吃的来了?”
秦娘子的手艺很不错,做的饭菜也是很好吃的,因此王氏那边也除非是有什么稀奇果品,向来不送东西来,现在突然送过来,难怪沛音有些吃惊。
何况那边听说又闹起来了。
“不是。”抱玉忙摇头:“这是食神居送来的。说起来姐姐您也知道,就是您一直念念不忘的茶蘼花粥呀。”
哦对,是有这回事,她曾经跟着喝过一次,便觉得通体舒畅,又开胃益气,确实适合如今的顾满用。
“那这又是什么?”沛琴闻言凑过来,指着底下的托盘,好奇的问道。
抱玉将那隔层里的粥端出来交给沛琴拿着,自己从第二个隔层里掏出一提水汪汪的晶莹剔透的葡萄来,有些得意的笑道:“是香药葡萄,世子说这个天气吃这个最好不过,放到井水里湃一会儿子就更好了。”
这位世子还真是个好人呢,就因为顾满的那一碗鸡汤而已,竟然这么舍得,陆陆续续的也来送过很多次吃食了。
“这底下一层还有虾腊跟一些肉干儿,都是世子送来的。”抱玉还要打开,被沛音拦下了,便道:“姑娘若是醒了,喝这个粥在妥帖不过的。”
沛音点点头,道:“拿进去吧。”
送走了气的面色都发紫了的赵王妃,王氏便带着丫头们转过后头去建顾老太太-----她虽然记挂着顾满,但是这件事情却也不能不去跟顾老太太说一声。
顾老太太抿着唇看着面前的王氏冷笑:“你如今腰杆子更硬了,我说什么你也不听了。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不先来问我,自己私自就做了决定,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婆!”
王氏本来就因为顾满的事被气的不轻,现在听见顾老太太又开始念叨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顿时尖叫一声打断了顾老太太的话,哀哀的哭道:“老太太!阿满如今还带着孝呢,难道我不该回绝吗?老太太要是这么说,那媳妇儿真是无地自容了!”
顾老太太被这突然的一声尖叫吓得手一抖,手里的茶杯顺势滚落在了地上,正要大怒,却听见王氏委委屈屈的这句话,顿时顿住了手:对啊,现在还是自己儿子死了一年呢,自然是说不成亲的啊。
既然说不成亲,那王氏拒绝错在了哪里呢?
本来就是没错的事情,这样一质问,倒好像显得她这个亲生母亲根本不在乎儿子的事,连儿子死了多久都不记得了似地。
她抚了抚胸口,虽然知道这件事情王氏做的有道理,但是却还是不肯松口放下面子说话。
王氏便哭的更加厉害了,一下子就打湿了两条手帕子,进进出出的丫头们都屏声敛气的,看着王氏的目光却是同情的。
怎么顾老太太现在还这样呢?好不容易好了一阵子,又开始打鸡骂狗起来,成天的就知道刻薄媳妇儿们,也不知道图个什么。
顾老太太到底是没忍住,呵斥道:“行了!女儿们都快嫁人的人了,还哭!哭什么!不过问你一句话,哭成这样给谁看呢?”
真是烦也烦死人了,以前虽然也一副木头人的样子,但是也不是动不动就哭的,现在只要一张口不是哭就是哭,烦人!
幸好顾老侯爷来解救了她,顾老侯爷看了王氏一眼,出言夸奖:“这件事,你做的很好。”
王氏对他的气还是没消,却不敢不恭敬,站起身来朝他行礼。
定远侯挥挥手免了,笑道:“你也别怨我,阿满这孩子心思太深了,气气她,让她哭一哭,气一气也是有好处的。”
王氏没怎么明白,抬头疑惑的看着定远侯,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定远侯却并不再多说了,道:“你去吧,想必她就要醒了。让她先好好的养几天,别急着来见我,想清楚了再来也不迟。”
王氏迟疑的点了点头,行礼告退了。
顾老太太便忍不住气骂道:“无法无天!就这么叫她走了?”
“她哪里做错了?”定远侯一点儿也没受顾老太太的影响,又喝了一口茶:“是你自己总是咄咄逼人。告诉你这么多次了也不见你改,你才是真正的不懂事呢。”
顾老太太气的不轻,捂着胸口没好气的看着顾老侯爷,冷笑道:“你定是巴不得早点气死我!”
“别总是死呀死呀的!”定远侯脸上的笑意依旧,声音却有些低沉了:“说的好像死了比活着容易似地。”
活着当然不容易了,但是想活着的人多了去了。
陈继元站在清凉寺门口,紧张的都差点尿了裤子,脸色惨白的像个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带着哭腔冲眼前如同修罗一般的男人喊道:“你别过来啊!别过来!”
陈嘉言面对眼前这个人的时候心态真的很奇怪。
陈家繁盛了这么多年,有了这么多根基,但是却被这个整个家族都看不起的小人,轻轻松松的就给毁了。
虽然说这中间还有赵王跟郑家的联手陷害在,但是要是没有眼前这个里通外贼的卑鄙之徒,陈家绝不会走到这种境地的。
陈家不会走到这种地步,他也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一向疼爱他的祖父跟父亲死在他的面前,更不会看见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妹妹被尖刀插过肚腹挂在树杈上。
要是没有眼前的这个人,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不用隐姓埋名,谢庭也不用九死一生早早就失去母亲。
都怪这个人,都是眼前的这个人!
都是陈继元这个混蛋!
谢庭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他红着眼睛站定在陈继元面前,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狠得下心来让全族的人都死?
为什么你能连你自己的父母都杀害?
为什么你一点都不顾念骨肉亲情?
为什么你要把我,把我们送下地狱煎熬?
陈继元看着眼前的两个少年,缩在了墙角连话都不会说了,磕磕巴巴的喊救命:“别过来啊......你们别过来!什么为什么?!我想出来,那帮死老头子不准我出来,他们不让我活,当然自己也别活了啊!”
他到现在还是把这句话说的理直气壮,好像死了的那一百多个人不是他的骨肉血亲,好像那被逼着从王妃的位子而去上吊的女子不是他的亲妹妹一样。
谢庭想起赵王妃陈氏死的时候尽力的也要将他推出屋子,不让他瞧见母亲惨死的情况,顿时气的哭了一声:“你这个混蛋!”
你这个混蛋!
你不是人!
随即就扑了上去,常春用尽了力气都没有拉住。
陈继元不是谢庭的对手,虽然他大了谢庭二十岁,但是他却不是谢庭的对手。
拥有仇恨的人下手的力度同正常人是不一样的,那就是一头饿狼,不顾一切的只想要把对手拆卸入腹。
陈继元怪叫了一声,下死力气推开谢庭,嗷嗷叫的往后退。
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了,哭的还跟个小孩子似地,吓得魂不守舍。
“你们放过我吧,我也是陈家人啊,我还是你的叔叔,你的舅舅呢!陈家人少,我也姓陈啊......”陈继元还没说完,腮帮子就挨了重重的一脚,顿时牙齿磕到了舌头,血流如注,两颗牙齿也没了。
陈嘉言血红着眼睛看着他,吼道:“你住嘴!你也配当陈家人?!我呸!”
血啊!这两个家伙是来真的,他们是真的来报仇的。
陈继元嘴巴里流出来的血很快滴到地上,浸在泥土里沾上灰尘,变得暗红起来。
他们太狠了,太狠了,这是来要他的命来了啊!
陈继元捂着腮帮子呜呜呜的只知道哭,连滚带爬的栽了好几个跟头,转过身飞快的飞奔起来。
快跑!快跑!晚了就活不成了,晚了就活不成了!
这些人真的是会吃人的!
第七章 葬身
但是他到底也跑不远,能跑到哪里去呢?这个地方可是陈嘉言跟谢庭两兄弟挑好了的,怎么会出什么差错?
这个害死了陈家满门的人,怎么可能被放过。
这种败类人渣,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瞧着陈继元那窝囊的样子,常春狠狠的呸了一声,替自己的主子觉得心酸。
失去最疼爱他的母亲,从人人羡慕的被皇后跟赵王妃捧在手里的世子变成了赵王府里人人可欺的孩童。
他失去了多少?
算不清的,这笔帐怎么算都算不清。
常春想起谢庭一个人带着阿黄坐在院子的回廊里,孤孤单单一个人坐就是一整天的时候,不由得抬手擦了擦眼角。
所以说这种人就活该死了算了!下地狱都是轻的。
陈嘉言拔腿就要去追,谢庭却面无表情的伸手将他拉住了,道:“不用追。”
不用追?难道要放过他?
陈嘉言做不到;,就算现在是天王老子站在他的面前,都别想可以拦住他杀了这个人。
谢庭却从旁边常春手里接过两张弓来,递给陈嘉言一把,言简意赅:“用这个。”
对啊,用这个,追什么追?
让他享受享受逃命时候的胆战心惊的心情吧,让他也尝一尝曾经陈家人受过的所有苦楚。
陈嘉言张弓搭箭,谢庭瞄准了那个跑的极快的身影,道:“别射死,抓活的!”
这么死,太便宜他了。
陈嘉言放手,离弦之箭稳准狠的扎进陈嘉言的左腿,他哀嚎了一声双腿噗通跪倒在了地上,抱着左腿鬼哭狼嚎起来。
谢庭与陈嘉言走近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原来你跟着他这么多年,什么也没学到。你该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了。”
当年是谁让陈氏一族几乎满门灭绝,当年是谁让还是四岁孩童的陈嘉言跟谢庭从此从天堂掉落地狱,现在都该一一的付出代价了!
“别!”陈继元强忍着痛往后缩了缩,痛哭流涕的求谢庭跟陈继元:“求你们了。求求你们看在同是姓陈的份上,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那你当年为什么不看在同是姓陈的份上放过我们?!为什么你不放过祖父?为什么你不放过我父亲,为什么你不放过我母亲!”陈嘉言失去了理智,丢下弓双手揪住陈继元的衣襟将他拎起来,赤目而视:“为什么那个时候你不看看我们姓陈的面子啊?!啊?!”
陈继元又呜呜呜的哭起来,没忍住涕泪横流:“那你们也不能杀了我,这案子是三司判的,我没被判死刑的,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不能杀?凭什么不能杀!
现在谁还会在意这条狗的死活。杀了他也没有任何人会在意。
陈嘉言冷笑了一声,松开手看着陈继元重重的跌坐在地上,眯着眼看他:“我说能就能,你今日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你不信。就试试看。”
这是要来真的,这两个死孩子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陈嘉言领悟了这个事实,哭的更加起劲了:“可是,可是我手里有东西,有东西啊!你们也知道,也知道的。我一个人怎么可能灭了陈家呢?我还有证据的,我可以帮你们啊!我可以帮你们,你不知道吧,你那个父亲最可恶了......”
谢庭伸出脚把几乎要癫痫了的陈继元重重的又踢了出去,冷笑道:“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所以我更加知道你没有。你手上什么东西也没有。跟你书信来往的都是郑光实,你拿什么来帮我?!”
陈继元睁大眼睛半响不能说话应声,终于当着众人的面便溺了。
常春捂住口鼻嫌恶的瞧了他一眼,没想到陈家还会出这么一个孬种。有这种小人在,难怪陈家全家会被害了。
人就怕无耻。就怕脸皮厚,就怕没有廉耻心。果然是如此啊。
陈嘉言还在不停的磕头求饶,但是再没有人看他一眼了,连打都不打他了。
看样子是不打了,陈继元心里一喜,左腿的箭伤却又开始疼起来。
腿受伤了,逃也逃不快啊,他在心里飞速的想着后路。
谢庭站了半响,回头指着陈继元:“把他带走!”
去哪?这是要去哪儿啊?陈继元杀猪一样的干嚎起来,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却拗不过几个人的力气,硬是被拖走了。
一路都是泥沙,陈继元吃了一肚子的沙子,一咧嘴就只能招来更加多的沙尘,只好合住了嘴巴,不敢再哭了。
陈嘉言拉着谢庭要往那边走:“不!不能就这样放过他!我要宰了他,我要亲手宰了他!”
“施主!”有人高声喊了一句,快要魔怔了的陈嘉言闷闷的停下手上的动作,有些机械的转过头去,看见山门上来了一个和尚。
是,一个和尚,一个似乎挺眼熟的和尚......好像刚刚在山下,也是这个和尚叫过自己。
这里是清凉寺,这个和尚大概是这里的和尚,或是哪里来的行脚僧?陈嘉言虽然仍旧杀心不减,到底停下来双掌合十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大师有何指教?”
“你来!”那和尚笑嘻嘻的却不再理他,招手将谢庭唤过来,问他:“出气了?”
谢庭似乎与他很熟,走到他面前也双掌合十弯身行了个礼,道:“没出完。”
唉!这毕竟是解不开的死结,不是两句佛号几句佛经就能化解的。
和尚摇了摇手儿,冲谢庭道:“那你就去罢。”
谢庭应了一声,转头拉着陈嘉言就往刚才陈继元被拉走的方向走。
“他是什么人?你们,又是什么关系?”陈嘉言有些愣愣的看着那和尚径直从偏门进了寺庙,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谢庭面色不变,拉着他拐进了寺院后门,又从后门的小道出去走了十几米,面前便现出一个开阔的,围着厚厚的篱笆的平地来。
陈嘉言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听见那篱笆里面传来争先恐后的狗叫声,一声......两声......然后一声压过一声,真是叫人只听着就觉得毛骨悚然。
他大踏步上前几步,就瞧见几乎要扑出来扑到他身上的大黑狗,顿时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些......这些都不是普通的狗,它们的尾巴是往下耷拉着的,不会摇!不会摇尾巴的狗!这些不是狗,是狼!
他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回头去看着谢庭:“这些......”
“这些都是狼狗交配的后代。挑了很多才挑出了这二十头,只喂活鸡跟活兔,现在,它们已经饿了三天了。”谢庭盯着场中露出尖牙嘶叫的恶犬,面不改色的道:“它们,很饿了。”
陈继元尖叫了一声,那声音简直比场中的那些狗的声音还要惊恐吓人,他不停的拿脚去踢谢庭,虽然被押住了动不得,但是却一直伸长了腿要去踢他。
一边踢还一边惊恐的看着左手边的几十条狗,吓得再一次尿了裤子,这回是屎尿一齐上阵了,熏得押着他的两个小厮皱眉转开了头。
陈嘉言定定的看着那些见了生人就几乎兴奋的发狂的恶犬,忽然仰天大笑起来。
好啊!好!多好的法子啊。
再怎么打,再怎么打死他,也出不了陈家这么多口人的恶气。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活着看着自己的肉一块一块的没了,看着自己的命一点一点的流逝。这世上没有比这一个办法更好的报复方法了。
很好,很好。
陈嘉言伸手指着那些恶犬,脸却向着陈继元,沉声道:“瞧见了吗?你这种人,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不行!”陈继元被一个小厮拦腰抱住,还是挣扎个不停,蹦蹦跳跳的没个安生:“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你们要是把我扔进去了,我会......我会打开门的,我会打开那个门的,大不了我们一起死啊!一起死了算了!”
“那你就试试看,我们会不会陪你一起死。”谢庭冷冷的出声,然后最后看了陈继元一眼,挥手下了命令:“扔进去。”
扔进去,他说。
陈继元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心脏跳的飞快,他想逃,但是他的腿已经先软了,根本没有一点力气,不是的,有力气也没用,有力气也没用。
他们人这么多,他们就是来置他于死地的,他们是故意的!
陈继元扳住篱笆死活不动,终于说出了这辈子第一句真心话:“别杀我,别杀我!我求求你们了,我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扔!”陈嘉言再也不听他废话,看着那三四个小厮一起用力把陈继元举起来扔进了场里。
扔的好!死的好!
场里奔跑起来的狗瞬间带起了一阵飞沙,它们争先恐后的往人抛进来的方向奔,很快就传来陈继元撕心裂肺的吼叫声跟救命声。
小厮们吓得胆战心惊,将人扔进去了就赶忙后退,生怕会被咬上一口。
什么叫做解气?
这个才叫。
第八章 反目
活了这么多年了,过着被人羡慕嫉妒的生活时他还小,没有体会过,也不知道该是什么感觉。可是现在看着陈继元被恶犬追着撕咬,体无完肤,谢庭却第一次明白了愉悦是什么感受。
愉悦啊,他开心,太开心了,弯下身子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陈嘉言拉住他,欢快的蹦起来,又哭又笑的拉着谢庭不放:“景行!我们报仇了,我们报仇了!他终于死了,他终于下去了!他要下去给祖宗还有咱们祖父他们赔罪!祖父他们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总算可以安息了!”
随从小厮们呆在一旁目瞪口呆,不知道为什么杀了个人还能这么高兴。不过这两个人一个是天潢贵胄,一个是大官之后,杀个本来就是罪人的人倒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了。
谢庭与陈继元都不能自持,站在原地都是又哭又笑的,常春花了大力气才跟陈嘉言的伴当金宝拉住两个人,扯着他们往寺庙里走。
刚才那个上来搭话的大师早就已经在等着他们了,似乎一直就站在那里等着他们。
他见了谢庭与陈嘉言,先叹了一口气,道:“带他们去休息吧,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再好的身体也受不住。”
金宝对这里不熟,因此看着常春,不知道怎么好。
常春便双手合十行礼,道:“多谢大师了!”
“无妨,无妨。”那和尚微微一笑,上前几步在陈嘉言后颈上一劈,陈嘉言便软软的倒了下去,和尚便转头看着谢庭,笑道:“你便不用老衲亲自动手了吧?”
谢庭果然很快收拾好了情绪,站在原地沉默不语,似乎刚才所有的事情都没发生一般。
这样一个才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就这么能隐藏自己的情绪,真是叫人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唉,常春不知道为何忽然觉得心酸,吸了吸鼻子,恭敬的退出去了。
“常哥!”外面的小厮一拥而上,叽叽喳喳的问他现在该怎么办,那群狼,呸!那群狗怎么办,却有人忽然惊讶的嚎起来:“常哥,你怎么哭了?”
没哭啊,只是心酸,太心酸了。
常春擦了擦眼睛,赶他们:“去去去!哪个眼睛看见你哥哥哭了?还不快滚呢!今日陈公子与世子都歇在这庙里了。我要亲自往家里去报信,你们在这儿好好守着!”
随从们不敢不答应,提到要守着谢庭跟陈嘉言,都纷纷应是。
常春回府的时候日头已经落下去了,赵王听他说完,就皱眉道:“睡在外头?好端端的为什么睡在外头?”
常春低下头,恭敬的看着地面,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胡诌:“陈家表少爷正为了后日的家宴着急,所以请世子替他拿些主意。世子年轻,没喝几杯酒就躺倒了,表少爷说醉的很了,干脆就在那边睡。”
跟陈家扯上了关系,赵王也就不问那么多了,说了声知道了,到底没为难。
有人报给赵王妃,赵王妃也不以为然,哼了一声:“爱睡哪儿睡哪儿!我巴不得他永远睡在外头不回来!”
“王妃!”邱嬷嬷忙上前一步,道:“这话可不敢随便乱说。”
去为谢远跟顾满提亲的事情没成,赵王妃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气了,现在又听见眼中钉肉中刺的消息当然更加不好受,憋闷的看了邱嬷嬷一眼,怒道:“难道现在我在自己家也不能说话了不成?!”
说话当然是可以说的啊,只是现在别去触霉头嘛。
谁不知道现如今赵王世子谢庭是郡王了啊,总叫他不要回家不要回家,传出去怎么好听呢?
“死了?!”李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咬牙切齿的看着面前的管事,脸都纠结的变了形。死了?就这么轻轻松松的就死了?
他养着这个人这么多年,就是因为他是赵王让他养的,但是现在,那小子居然被赵王的亲生儿子给宰了?!
这真是莫大的笑话!他以为他卖了个人情给了赵王,以后就算是赵王的人了,就能得到赵王的庇佑跟宠信,也就有了靠山。
可是他娘的,他娘的他收了个干儿子,费尽心思教养他,把他以前那喜欢逛妓院狎妓、斗鸡走狗的毛病都给戒了,现在他他娘的一点好处没捞到不说,还被皇帝当场给斥责,官也被贬了,现在他娘的陈继元还死了?!
陈继元不是只被判了流放吗?!他们怎么就敢这么大胆当场就给杀了?谁给他们的胆子?
管事被自己主子近乎疯狂的样子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主子果然对养子情深意重,心中不禁有些佩服-----养了这么多年了,到底是有些感情了嘛,这么激动也说得过去。
“他娘的!”李睿一把掀翻了旁边的桌子,怒道:“这是把老子当猴耍呢!”
赵王,你好啊,你很好。
坏事全部让人给顶了差了,好事你就自己领着!
明明陈家的事情是你跟那个郑家还有陈继元弄出来的,但是到最后倒霉的却是郑家跟陈家,你自己屁事没有,还连累的我也送了前途。
赵王!你是个人物,从今天起,我李睿跟你势不两立!
其实他真的是冤枉赵王了,他以为是赵王示意谢庭跟陈嘉言杀人灭口的,却不着调赵王也才知道这件事,而且他根本就没想过啊。
他可不想让谢庭跟陈嘉言见到那个陈继元,不然谁知道他会不会口无遮拦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呢,他怎么还有空让陈嘉言跟谢庭去杀人灭口啊?
而且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自己也吓得半死了好吗?赵王立在天井里,失声怒道:“什么?!这么说他根本就不是睡在了陈家,而是跟着陈家那个小子去杀人报仇了?!”
杀人了?还真是大胆,以为自己当了个郡王,最近又比较受待见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吗?还学着人家去报仇杀人,简直就是笑话!
天大的笑话!以为自己是谁,以为自己是谁呢?!
赵王气的一佛出世二佛涅槃,一叠声喊着要让人去把谢庭给押回来打死。
这样的贱种!这样的贱种!
赵王不知道为何脑海里又回想起当初陈氏的那番话。
“谢严恪,你自己图谋不轨还要嫁祸到我娘家,现在又要逼死我,你不是人!陈十三娘立誓,总有一日要你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死也不会放过你,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
赵王有些脱力,单手撑在桌上才避免了滑倒在地的尴尬场景。
陈十三娘!你很好,你教出来的这个贱种很好!
本王就要看看,他如何能够让他的亲生父亲给他血债血偿!
本来还想着,既然能.......现在看来,这个人根本不能留!
这么强的报复心,居然是把人扔进饿了三天的狼狗群里了啊,居然想出这样的法子去折磨人,死了都不能完整,尸骨不存!
太狠了!这个人太狠了!
赵王妃也惊得站起来,因为受惊过度声音都有些发颤,惊道:“你说.....说什么?!”
邱嬷嬷拉着那个小丫头就又掐又威胁:“王妃问你呢!你抖个什么劲儿,还不快说!”
那丫头被掐得疼极了,却又不敢哭出来,泪汪汪的低头道:“我听跟着王爷的人说了,世子跟陈公子把那个陈继元扔进恶狗群里了,那陈继元可可怜的,被吃的骨头都没剩下呢!”
骨头都没剩下呢!
就说那个兔崽子不可能是个善茬儿,就说他不可能会忘记陈家的那一百多条人命还有陈十三娘的命,就说这么样的深仇大恨没有人可以原谅!
果然,果然这个家伙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根本就没有想过不复仇,他根本就是一直都是装出来的!
赵王妃往后倒仰,滑倒在碧荷身上,碧荷忙用力拥住她,有些担心的喊她:“王妃,王妃!”
谢景行这是故意的啊,他居然用这么阴毒的法子杀了他自己的亲舅舅,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赵王妃又想起她跟赵王逼着陈十三娘了断,又想起那一日过后谢庭永远古水无波的眼神。还有现如今在监牢里秋后待斩的哥哥跟立即就要流放了的侄儿侄女跟嫂嫂们,忽然啊的尖叫了一声,晕倒了过去。
“请太医!快去请太医!”邱嬷嬷也吓得不轻,忙转头去吩咐人请太医,自己却也怔怔的站在原地。
从小到大,她可没少欺负过那个天煞孤星呢。指桑骂槐的事她可做的多了。
打也打过,骂也骂过,还曾经故意拿着喂狗的吃食去给他......
哎呀妈呀!这要是那个天煞孤星一气之下把自己也扔进狗群里喂狗.......邱嬷嬷越想越害怕,两眼一翻白,也厥过去了。
一下子晕过去两个人,正院里顿时一团乱,尖叫声此起彼伏,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安静。
咸宁县主踏进屋子,便看见乱哄哄的没个章法的场景,怒道:“你们做什么呢?干什么这么慌慌张张的!”
这家里没个大人了吗?这么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第九章 怎样
昨天家里停电啦,从晚上八点多停到十一点多才有电,昨天刚码的六七千个字都阵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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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会这样,居然会有这样的一天。
母妃居然会被那个一向在府里无人问津,存在感几乎可以说是透明人的谢庭吓成这样。
人都是很奇怪的生物,当一个春风得意的时候,很容易就对可怜的人起同情之心,就比如当年的咸宁县主,就是因为看谢远欺负谢庭欺负的实在是太狠了,觉得谢庭无比可怜,才渐渐的跟他关系不错,甚至总喜欢缠着他。
其实与其说是咸宁县主喜欢他,也不是那么说,他只是喜欢那个唯唯诺诺什么都听自己的世子哥哥罢了,跟他在一起总是特别有成就感。因为谁都可以欺负他,但是只有自己能拯救他,能让他少一些被折磨跟责骂的日子。
她现在还记得当时谢庭被谢远的那帮损友追的满院子乱窜的狼狈样子,还有谢庭差点掉下河被淹死的那个样子。
就是这么一个废物,怎么忽然就不一样了?
他以前明明连送别的时候都要被谢远纵马羞辱,都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父王责骂。
可是为什么现在不一样了?他可以轻轻松松的就命令田伯跟田婶来自己屋里收拾两个大丫头,这才以前是想都不要想的事,父王会一巴掌拍死他。
可是他做到了,而且田伯跟田婶都说的理直气壮:那可是世子呢!
那可是世子呢!他以前也是世子啊,可是以前他不是照样要比谢远矮一头,永远要比谢远矮一头?!
咸宁县主抱着赵王妃的胳膊轻轻的摇了摇:“母妃,你快点醒来,我有点......我有点害怕!”
她已经不是以前跟谢庭关系极好的咸宁县主了,她给那条狗下巴豆的事已经彻底的得罪了谢庭,他现在变得这么恐怖,会不会.....会不会有朝一日他也会朝自己下手?
谢远急急忙忙的冲进了门,就看见妹妹陪在母妃旁边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顿时冲过去问道:“怎么了?我不过才出去半日时间,怎么母妃忽然就病了?”
咸宁县主拉着他哭的更厉害了:“哥哥,哥哥,母妃被吓病了.......”
吓的?被吓病了?什么事能吓到一个王妃?
谢远疑惑的张大了嘴巴,奇怪的问:“咸宁,你在说什么啊?怎么就被吓到了?什么事这么严重?”
咸宁县主人小,又受了惊吓,说话当然就有些语无伦次。
还是碧荷站出来将原委都说了一遍,道:“就是这样,王妃听见了吓得不行,就晕过去了。好在太医来看过了,说是并无大碍,养几日就好了。”
又是养几日就好了,这帮太医只会说这句话。谢庭撇撇嘴,不过现在的重点显然不在太医身上,而是在谢庭那个王八乌龟身上。
咸宁县主在一旁轻轻啜泣:“他敢,他居然敢亲手杀人啊......”
温室里的花朵哪里看过这些,咸宁县主差点就要被吓晕了。
“杀人?”谢远扯扯衣裳,冷笑道:“那又怎样?!”
咸宁县主停住了哭泣,瞪大眼睛看着谢远,第一次觉得原来谢远也是有正形的。
“他敢,难道我就不敢?!”谢远拂袖而起,怒道:“他若是敢动你跟母妃,那就让他试试!他敢把人扔进狗群里,那我就敢把他扔进狼窝里!看谁横的过谁!在我面前耍横,还想欺负我母亲妹妹?他在做梦!”
就凭他那个孬种,他还想来跟自己闹?!
谢远早就因为之前那晚的事情耿耿于怀,现在再听见了谢庭的消息无异于火上浇油,心里对谢庭的恨更加深上一层,眉毛皱成了一团。
咸宁县主恨不得指天发誓,她从来没有觉得谢远这样帅气过,帅气的都让人有些不敢直视了,他说的这些话,一句句都敲在她心上。
眼前的这个哥哥才是可以依靠的人啊,她欢喜的揽住谢远的胳膊:“谢远,你终于说人话了!”谢远气冲冲的瞥了她一眼,到底是没反驳她,道:“我去找父王。”
“别去了......”赵王妃支撑着坐起来,有些嘲讽的看着帐子,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没用的,没用的,说了也没用。”
谢庭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谢庭了,赵王是不敢随便动他的。去说了也没用。
谢远狠狠地一拳捶在旁边的柱子上,不甘道:“那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不能就这么算了,怎么就能这么算了呢?
郑氏牵起嘴角微笑了一下,招手唤过谢远来坐在床沿上,语重心长的说道:“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啊,怎么能就这么算了?他要是真的如愿以偿的成了赵王,那你呢?你到时候撑死了也就能当个个郡王,一个封地跟封地里的一个郡,你说哪个比较好?”
到时候他拿捏起谢远来就只会更加的容易。
谢远皱起眉头,恨恨的道:“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那你从此刻开始就该怎么做?!你知道吗?”赵王妃因为太激动,脸颊绯红,咳嗽了好几声才恢复过来:“你可知道,我上回与你说的顾家的亲事泡汤了?”
泡汤了?谢远有些反应不过来。
在他看来,顾满的身份再尊贵也贵不过皇子王孙,自己的母妃亲自上门去送庚帖提亲,都被拒绝了?
那她的心气可真是够高的,皇孙看不上,难道是有更高的目标?
他的心思急转之间已经想通,立即不屑的冷哼一声:“这种女人踩低捧高,眼睛长在头顶上,不要也罢!”
赵王妃原以为他会愤恨不平,没料到他倒是比自己还要想得开,一时间怔住了。
谢远倒确实是不生气,他已经知道上次帮了他的那个顾姑娘是顾家的哪位姑娘了,反正又不是那个顾满。
这种女人想来也没什么好稀奇的,不用放在心上,他好歹是个皇孙,又这么受赵王的喜爱,还怕没有良配吗?
想到了今日探听到的消息,他又笑道:“母妃,天下好女子多得是,难道你还担心我会找不到媳妇儿吗?”
这倒是,这倒是。
赵王妃欣慰的点了点头,立即赞赏起自己儿子来:“这怎么会?我们阿远这么漂亮的一个小伙子,缺心眼的姑娘才会不喜欢呢。”
咸宁县主也在一旁取笑:“那谢远你还不给我们找个漂亮姑娘来,也让我瞧瞧我未来嫂嫂是什么模样。”
“去!”赵王妃怕谢远害羞,忙去拍咸宁县主的手,道:“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咸宁县主嘟了嘟嘴,不说话了。
赵王妃便又跟谢远道:“皇上的生辰就要到了,你可想好了准备什么礼物献上去?”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取决于皇帝,若是皇帝喜欢谢远,那什么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偏偏糟心的是,皇帝就是不喜欢谢远。
谢远想了想,道:“还在寻,过些日子且看吧。”
“阿远。”赵王妃唤住他,狠了狠心说道:“这回你就不要跟着我们去封地了,留在盛京吧。”
什么?!谢远停住脚,不解的看着赵王妃。
赵王妃又何尝想把孩子留在这里,毕竟在封地上到底是在眼皮子底下,藩王总算也是一方霸主,阿远能跟着去当然是什么都不怕了。
可是现在时局不一样了,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谢远还是留在盛京的好。
什么靶子不靶子的,看看曾经被当成靶子的谢庭现在多风光?
赵王妃便道:“我再去替你找找看有没有与你相配的姑娘,你们成了亲,自然不好往封地上去了,就呆在盛京好了。”
谢远想了想,点头:“我知道母妃的意思了,留下来就留下来吧,我未必就会比那个呆子差!”
还说呆子呢,那人哪里像个呆子?明明就是条毒蛇。
赵王妃想到谢庭,顿时就又想起了刚才听见的消息,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呛得嗓子眼里痒痒的,一股腥气直往上冒,俯身干呕起来。
谢远跟咸宁县主都忙过去,咸宁县主拍着赵王妃的后背,忍不住又哭了:“母妃......”
“没事,没事。”赵王妃拍了拍她的手,勉强笑道:“就是想起那个场面,一时有些恶心,没事的。”
谢远沉默的步出了正院,一个人呆呆的湖面上的亭子里站了半响。
他不知道为什么事情越来越糟糕了。
其实早在那次偷偷进京的那一次,就应该彻底的把他给杀了的。
杀了他,对,一定要杀了他才行,要是他不死,就是自己死。
郑家的事情他知道,郑家完了,所以谢庭的外祖家又重新活了。
他们两个虽然是亲兄弟,但是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是不可能和谐共处的,甚至都不可能两个人一同活着。
他们中间隔着多少条人命,多少血海深仇,这些结是解不开的。
只有一个死了,那才能真正的完结。
有内侍悄悄的上前来给谢远披了件披风,陪笑道:“二爷,如今天渐渐的冷了,这湖面上湿气重,还是别久站的好。”
谢远嗯了一声,转头就走,边走边吩咐:“你去顾五郎家里走一趟,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他吃酒。”
第十章 怎么选
内侍不敢怠慢,立即就带着人去了,但是却扑了个空。顾五郎府里只有个姨娘在,什么都不能作主,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个事。
内侍又去问了一遍,这才知道人家顾五郎如今因为祖父回来了,日日都去那边晨昏定省,于是就约定了下午再来。
顾承宇其实也不是这么愿意晨昏定省的,因为他敏锐的察觉到这位祖父不是个好糊弄的人,最主要的是,定远侯似乎还不喜欢他。
这真是叫人头疼的事,想要仍旧有颗大树遮荫乘凉,那就得巴结好眼前的这个人,否则......自从出去当家作主了之后,他才发现外面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虽然是自由了,也不用看人脸色了,但是到底日子难过。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当家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有那么多的事都要管,虽然他们分出去了,但是到底因为挂着个姓顾的名头,来送礼跟送帖子的人家仍旧有,他却根本不知道怎么还礼,又怎么还席。
没有个老人就是不行,马姨娘管管家勉强在顾烟的帮助下还算可以,但是要做这些就简直太难了。
而且人家迎来送往的也都是因为看在顾家的面子上,他自己又尚在丁忧无法出仕,不然......不然他也要去西北边关挣出个前程来,哪里还会留在这里看人脸色。
定远侯嗯哼了一声,唤回了顾承宇思绪。
“你去吧,若是忙,也不用天天专程跑来跟我请安。”定远侯想了想,又道:“毕竟道远着呢,我不在乎这些虚礼。”
顾承宇忙磕头下拜,张惶道:“孙儿不敢,这本来就是孙儿的本分,哪里敢说辛苦两个字?再说烟儿一个人在家里也闲得慌,日日来这里陪着祖母聊聊天,伴着姐妹们做做针线,说说笑笑也甚是有趣。”
话倒是说的这么好听,那当初是为什么一定要死活分家出去?
定远侯心里明白,却并不出声,只是哈哈一笑了事。
顾承宇出了房门,心神不定的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闭了闭眼。
这一天到晚奔来奔去的确实是累得慌,但是那有什么办法,一定得来,一定得来。
当日见到定远侯的时候他问出的那句话到现在顾承宇也还没有忘记:为何想要去上阵杀敌?你如今是锦衣卫同知,年纪轻轻可以做到你这个位子的人甚少。若是一直呆在锦衣卫,你未必不能出人头地。
是啊,呆在锦衣卫也未必不能出人头地。
但是顾承宇不愿意要那样的出人头地,他想要用结结实实的本事告诉所有人,他顾承宇不是靠着一时运气,也不是因为皇帝的嘉许才博了个前程,他靠的,是他自己!
虽然定远侯未必会把这个机会交给自己,但是若是他可以让自己去西北历练历练,那也是好的,那至少也是个机会啊。
定远侯等他出去了,就坐在窗边仍旧自己跟自己对弈,不一会儿大老爷三老爷就结伴而来。
顾老侯爷抬头瞧了他们一眼,招呼道:“坐吧。”
这阵子他们都已经摸清楚了自己父亲的脾气,此刻听见他叫坐,也都找地方坐下了,恭敬的开口问道:“不知道父亲找我们来......”
“有事。”定远侯立即出言打断他,开门见山的说道:“我已经上了折子要致仕,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下来。”
这已经是预想当中的事情,大老爷跟三老爷闻言并不惊讶,依旧安安静静的听定远侯接着说下去。
但是定远侯却似乎忽然没了说下去的兴致了,半日都没有说句话,二人就觉得有些奇怪,对视一眼,由大老爷去试着提醒:“父亲......”
“你们几个兄弟里面,最扶不起的阿斗就是老二,当初让他当世子那是没法子的事,谁让他是最大的嫡出呢。现在他没了,就该找别人了。”定远侯仍旧没有抬头,只用个后脑勺对着他们,自己跟自己下棋下的不亦乐乎。
没过一会儿,大老爷有些疑惑又有些忐忑的问他:“父亲......选的是谁?”
他一直都对这个爵位不报希望,因为他虽然做的再好,毕竟是庶出的,顾老太太虽说表面上对他很好,也很喜欢他,但是他自己却清楚,碰上嫡出的儿子们,他也只有给让路的份。
此刻建定远侯只把他们两个叫来,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有些承受不住的盯着定远侯的一举一动,生怕他说出答案,却又期望着他快点说出答案。
“先前不是老二的吗?”定远侯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把他看的心咚咚咚的跳,汗涔涔的擦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细汗。
是顾博齐的没错,可是现在他死了呀!他都已经死了!
“这世子的位子既然给了老二,那他就是老二的。”定远侯建三老爷面上并无诧异跟怨忿之色,心中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老爷虽然得失心重,但是到底一直没抱什么希望,也就是刚才定远侯只叫了他跟三老爷,让他生出了一点想法,很快就又掩饰过去了,擦了把汗陪笑道:“父亲说的是。那父亲的意思是,给十八了?”
这小娃娃的命可真好啊,这才几岁,就要当定远侯了。
“你糊涂了。”定远侯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他现在才五岁多,能当什么重任?我也该上折子给下一任定远侯的人选了。”
三老爷跟大老爷都被他说糊涂了,不明白他一回说是老二的,一回又说顾成峰不行是为什么,后来转念一想,难道是给小五顾承宇?
可是顾承宇到底是庶出的啊,怎么能越过一众叔伯还有兄弟当定远侯?这怎么说也是说不过去的。
真是烦人呢,怎么选都烦人。
贤妃将那本册子重重的摔在桌上,冷笑着看着六皇子:“你若是不喜欢那就算了,挑来挑去,这个也不好那个也不好,你当是外面的人挑猪肉呢?”
她实在是有些受不了六皇子了,就算她已经这么迁就他了都无法忍受他这个臭毛病。
不就是个女人么?不就是件衣服么?正妃不喜欢那可以娶侧妃啊,爱娶多少个就娶多少个,这有什么好说的?
怎么就不能踏踏实实的选一个呢?
礼部这都已经送来第七本册子了,还真是把自己当回事了,这么爱挑剔,那就自己去选吧,关她什么事!
六皇子闻言,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却迅速被他的笑给掩去了:“母妃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就是想娶个好媳妇儿来伺候您嘛,怎么了?”
伺候她?气死她还差不多。
“等你选好媳妇儿了,本宫也未必有那个福分享受你媳妇儿的伺候了!”贤妃嗤笑了一声:“小六啊,你也不要总是看不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你还想配个什么样的呢?这里有几家公主府的曾孙女的确不错,这样高的门第难道你都瞧不上?”
什么狗屁公主府!谢振轩心里不屑的笑了,那些公主都是他的姑姑辈的,嫁的人都没什么权势,说的好听是驸马,其实也不就是入赘的?
高贵的是公主罢了,公主的曾孙女可就不值钱了。
贤妃这回是真的来了气,拍了好几下胸口,连连冷笑:“好好好!小六你既是看不上本宫也管不了那么多,你就自己看吧,看中了哪家的姑娘再告诉本宫。你要是想用这个来留在宫里那你可想错了,你年纪也大了,瞧瞧跟你同龄的那些小伙子,如今都做几个孩子的父亲了!你十六弟的人选也定下了,就你一个人磨磨蹭蹭挑肥拣瘦的。你就算不娶,也到了出宫立府的年纪了!”
这一句话提醒了六皇子,他面色暗沉的看了贤妃一眼,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我知道。”
贤妃还要再说话,内侍却忽然进来禀报说翊坤宫来人了。
贤妃跟六皇子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的站起来。
皇后很少管事,也很少过问后宫的事情,怎么忽然派人来这里了?
来的是皇后宫里的掌事,他笑着捧上了一本名册,道:“宫中此刻只剩六皇子与十九皇子不曾定下亲事人选,陛下忧心的很,亲自叫皇后娘娘择定了人选,叫咱家送来给娘娘您过目。若是成的话,就可下旨了。”
皇后居然亲自过问六皇子跟十九皇子的亲事!这是什么意思?
贤妃迟疑着接过那张夹在红帖里的花笺,瞧着上面写着两个名字。
“淮安侯府的孙小姐卢姑娘不错,是指给六皇子的。盛安公主府的曾孙小姐苏果也不错,是指给十九皇子的。德妃娘娘那边已经应了,不知贤妃娘娘这里的意思是如何?”
淮安侯府的?!还不如公主府的呢!那个没落的不行的淮安侯府有什么用!
六皇子气的立即就想叫这个掌事太监滚出去,但到底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只是撇开头没说话。
“皇上也都瞧过了,说人选不错。”掌事再次笑了笑,不卑不亢:“去查了查那姑娘的八字,与六皇子的挺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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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周末带亲戚家小孩去游乐场就没停过的原因,存稿用完。昨天晚上辛苦的码的字又全部被坑爹的停电给弄没了。正在勤奋码字中,晚上更新如果慢了一点,还请大家千万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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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章 强塞
怎么可能呢?皇帝这么宠爱谢振轩,就算不能把顾满留给他,也不至于给他找个已经没落了的淮安侯家的姑娘给他做正妃啊!
谢振轩觉得更加的震惊,他僵立在原地,眼睛一瞪,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皇帝居然会觉得人选不错?居然会觉得一个破落户家的姑娘不错,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一个皇子,将来立刻就要封王的人,还会不如一个破谢庭?
这怎么会?怎么会呢!他明明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他都能感觉到皇帝对他的纵容,可是现在这是为什么?!
那掌事笑呵呵的看着贤妃跟六皇子,就是不主动开口说要走的事。
看来是非得听见个肯定的回答不可了。算了算了,贤妃娘娘别有深意的看了六皇子一眼,笑着阖上了册子,和颜悦色的附合那掌事的话:“皇上与皇后娘娘说的是,本宫也觉得这淮安侯府家的姑娘不错。劳烦公公回去回皇后娘娘的话,说就定下这个姑娘罢。”
六皇子伸手想要挡下那掌事去接的册子,可是手伸到一半又看见了贤妃那莫名的笑,忍了又忍才忍到那内侍告退才发作:“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不错,不》wsa.错?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淮安侯是个什么人物,现在老淮安侯都死了,作主的是个屁用都没用的淮安侯,没钱又没权,谁看得起他们?!”
真是被宠坏了,被宠的连自己的身份都差不多要忘记了吧?
贤妃娘娘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张嘴就问:“那你呢?你可记得你的出身呢?”
六皇子愣住了,半响才僵着脖子移动眼睛去看了一眼贤妃,冷笑问道:“娘娘什么意思?现在想起本皇子的身份低微了?那当初你为什么要养我?!”
养了这个孩子这么多年了,就算养条狗也会有感情的,何况贤妃自己也清楚为什么她会养着谢振轩,因为她自己没有孩子,这么多年了都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她需要一个孩子来巩固地位,而生母身份低微但是又很受皇帝喜欢的谢振轩就是很合适的人选。
为什么要养着他?当然是因为对自己有利,不然,当她是吃饱了撑的吗?
可是现在想想。养了这个孩子这么多年,她因为皇帝喜欢他,而宠爱了他这么多年,似乎有些把他惯坏了。
他难道还真的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吗?
他所倚仗的,不过就是皇帝的偏爱,若是连这个都失去了,那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贤妃娘娘有些不高兴的看了他一眼:“若是你觉得本宫这个母妃做的不称职,你也可以不认。”她抚摸着自己宫里新得的蜀锦,冷笑道:“你所有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他可以成就你。当然也就可以踩扁你。现在他给你选好了媳妇儿,你还想拒绝?你就不想想违背他的话的后果?”
贤妃娘娘在提点谢振轩,但是谢振轩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听话。
他深呼吸了一口,总算还有些理智在,好容易压抑住了心里的烦躁。用比较平淡的语气给自己也给贤妃重复一个事实:“我是父皇的孩子!我比天下的人都尊贵!”
是,尊贵嘛,相对于天下人来说,一个皇子当然是人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天之骄子。
但是龙生九子,这天之骄子可不止他一个。
贤妃于是有些疲累的往身后靠了靠,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继续劝他:“你的确是天之骄子谁也没有否认。但是你的身份比之皇后与皇上又如何?还不是他们一句话能定你的前程吗?你拖得够久了,就像刚刚说的,若是平常人到了你这个年纪,孩子都有好几个了。先前皇上容忍你一直闹下去是因为你后面到底还有比较年轻的皇室子弟。可是你瞧瞧现在,连你的侄子们都要开始谈婚论嫁了,你再挑下去就很不合时宜了。这不是聪明人会做的事情。本宫的话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其实想不想清楚又怎么样呢?前程都已经定了。人选也已经定了。
他难道还能现在跑去皇帝跟皇后身边告诉他们,他不想娶一个没落了的世家姑娘吗?那才是真的要惹嫌恶的做法,他就算再怎么期待一个有很多助力的姑娘,也不会没脑子到去做这种事情的地步。
皇后听了那掌事的话。脸上也没出现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又问道:“六皇子并没有说不喜欢不顺心?”
掌事怪异的笑了笑,低头道:“哪里会有什么不高兴的呢?贤妃娘娘说卢家的姑娘极好,说是就定了这个了。”
贤妃倒是还是一如既往的会看人眼色行事啊,果然不愧是在这宫里浸淫了几十年的老人物。
黄滢端了茶递上来,闻言似乎是有些不解:“娘娘,您向来菩萨心肠,为何这次.......”
为什么这次要跟贤妃对上,为什么要跟最被皇帝喜爱的六皇子过不去?
六皇子迟了这么多年不肯娶亲,谁不知道为的什么图的什么,谁不知道他的心气有多高,但是现在皇后娘娘却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塞给了他一个对于他而言什么用都没有的废物。
这简直就是在结仇啊。
皇后抬眼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大殿,瞧着香炉里的烟袅袅的飘起来。
她这么多年不管后宫事,不是说她就不能管了。
之前她只是寒了心不愿意管而已,那时候的事情想起来真是叫人要绝望啊。好不容易苦熬多年出了头的皇帝明显就是变了个人,疑心病重的简直叫人无法忍受。在太子的位子上整整呆了几十年,天天看着皇帝的脸色行事,还要跟自己的兄弟们斗智斗勇。
最后趁着西北战事,唯一剩下的两个兄弟战死了,老皇帝忧心过度,他才登上了皇位。
这个皇位来的实在是太难得了,得到了自然就更加害怕失去,甚至为了个莫须有的传言就能定了幽王的罪。把亲生儿子给坑死。
甚至能不彻查就把有大功的陈家一家灭门。
她寒心了,不想管也不能管。
但是却不代表她不知道,所有的事情她都知道。
她看着谢庭怎么一步一步的走过来,看着左顺门下他差点成了刀下亡魂。看着他跟在六皇子身后就如同一个下人。
现在,皇帝人老了,也就越发的心慈手软起来,前些年谢庭冲去火海救他,更是叫他重新看见了这个孙子的好处。
顾念起旧日情分来,对自己这个皇后当然也就怀念起来了。
在这个时候,很多旧账,那就都是可以算的时候。
谢振轩为人心机深沉太过,一没本事二没什么好心肠。而他可也心心念念的想拉拢王首辅呢,这样一个人。在知道顾满最后被定给了谢庭的时候,谁知道他得势之后会怎么对待谢庭他们?
皇帝坐在皇后身边喝着茶,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不由得停下动作看着皇后:“这样做会不会有些不妥?毕竟淮安侯府如今.......”
“如今怎么了?”皇后亲自替皇帝重新续上一杯,静静的坐着提醒皇帝:“皇上别忘了。他可挑了多少年了?这样挑下去,这世上还有他看得上的姑娘?何况他年纪实在太大了,难道还想一直不成亲赖在宫里不成?”
皇帝之前真的太惯着他了,哪里有皇子成年了还不搬出宫去?
纵然不想让他去封地,纵然还是想着那等几乎不可能的事,难道就不能让他先出宫立府,晚几年之后再叫他去封地吗?
皇帝想了想。皇后说的确实是正理,已经不少的大臣上书言明这一点了,朝里说什么的都有,但是这一次意见却很一致,六皇子也大了,是该出门立府的时候了。一直呆在宫里,哪朝哪代也没有这个做法。
算了算了,小六确实做的太过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事情是万全的?他非得挑个漂亮的,家里又有钱有权有势的,哪里那么容易?要知道。他可是皇帝的儿子,天底下谁能比他自己更尊贵嘛。
“何况那淮安侯府又怎么了?”皇后见皇帝不说话,隐隐有同意的意思,便道:“淮安侯府难道不是三等爵?哪里埋汰了他皇子的身份?何况娶妻娶贤,他难道还指望着靠着妻子来扬名立万吗?那可真是让本宫开了眼了,堂堂天之骄子,居然也要依靠一个女人的娘家来得势,岂不是叫天下人耻笑咱们皇室?!”
六皇子迟迟不肯订亲,其实皇帝心里也有些恼意了,只是因为一直太过溺爱他而可以忽略了这丝不高兴,如今听了皇后这么说,顿时觉得面子挂不住,立刻道:“崔安!传朕的旨意,就定了淮安侯府的那个了!让礼部呈单子上来,加紧准备!”
崔安忙应了是,便叫人去礼部下旨,催促礼部赶紧拿个章程出来。
礼部一时之间倒是有些为难,虽然说前面已经有例子在了,按例来也就是,可是如今六皇子到底还没有封王呢,那到底是按照皇子的例来,还是按照亲王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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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还好,松了一口气,总算赶上了。
其实一大群吃货来袭这位亲我的印象特别深刻,我很喜欢很喜欢活的读者--好吧请原谅我的措辞。
不管是好的坏事请相信我不是玻璃心,以前或许我是,但是现在的我已经很能接受人的意见。
有人给我意见我欣喜还来不及。
或许这本书有很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是也有很多亲跟着我到了现在,我真的一直都抱着感激的心理。
最后请相信我,我真的在努力,不论是剧情或者是更新。
有意见的可以提醒我哦,我不能保证我可以做的多好,但是我一定会做出行动的。
十二章 猫缘
顾烟睡的正沉,耳朵旁边却一直有叮铃叮铃的铃铛响,吵的她不能安宁,她气的急了,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抄了枕头啪嗒一声砸下去。
有特别令人慎得慌的猫叫声响起,凄厉又尖锐,将她本来迷迷糊糊的神志瞬间唤了回来。
是那只猫!她赤脚从床上下来,就发现那只猫缩着尾巴蜷缩在美人榻底下,睁着一双蓝色的眼睛警戒的盯着她。
顾烟伸手想去将它拨弄出来,但是那猫儿却忽然张开嘴巴,露出锋利的牙齿,极为暴躁的喵呜了一声,耸起了全身的毛戒备的看着她。
云彩恰好进来,看见这个场景被吓了一跳,忙几步上前挡开顾烟,小心道:“姑娘,这猫儿很凶的,小心它伤了你。”
畜生果然是叫人烦躁的很,听不懂人话,哄不得骂不好。
顾烟淡淡的垂下眼睛,淡淡说声知道了转身坐回床上,眨了眨有些酸疼的眼睛,问云彩:“现在什么时辰了?”
“才卯时呢,姑娘要不再睡一会儿?”云彩将外面新送来的熏香点上,笑着冲顾烟道:“反正今日不用去那边府里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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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府里指的当然是定远侯府,现在的确不用去,那边闹腾起来就不容易收场,去了也是到处受气的份。
不过说起来这件事情还是挺值得开心的,顾烟想起那一日定远侯府里四处走来走去的人,还有王氏的哭喊声跟老太太发怒时摔东西的声音,这些都叫她开心。
定远侯这才回来多少时日,就能把一向要强好胜的顾满给逼得晕过去,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而且既然一回来就拿顾满开刀,是不是说明自己这个便宜祖父其实也很不喜欢顾满呢?
顾烟卷着自己的头发,有些无聊又有些烦躁的靠在床架上,忽然又张口问道:“前些日子不是说有人送帖子来请哥哥?可有通报给哥哥知道?”
现在什么帖子,能递来就是好的。顾承宇初来乍到的,当然得重新建立关系网。
提到这个云彩就先笑了,道:“还没呢,五爷最近常常往外面跑。已经好几天没见人影了,一直没机会给他。”
顾烟点了点头,就道:“那你去拿来给我瞧吧。”
这府里除了能作主的顾承宇,顾烟也是很有话语权的,云彩听完,毫不犹豫的出去门上拿了帖子进来,递给顾烟。
顾烟翻开略看了一眼,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来:“谢远?怎么只有个这样的落款,也没说是什么人,也没个标识吗?”
大家门户里的帖子。都是有说法的,为了叫人一眼就认出来,通常都会标记个记号,或者写个府里的名字,怎么这封帖子什么都没有。
云彩挠了挠头。想了想,忽然道:“哦!奴婢记起来了,这个帖子似乎是赵王府送来的。”
赵王府?!那可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了,难道连天都在帮着自己?
沉默了一会儿,顾烟忽然瞧着地上正伸懒腰的猫笑了,冲云彩道:“那,他邀请的只有哥哥一个吗?”
秋天的最后一阵余热也过去了。早起的时候有些凉,沛音不放心的又给顾满添了一件衣裳,到底有些害怕的劝阻顾满:“姑娘,要不然......要不然还是别去了吧?”
从定远侯把她给‘吓晕’的事情过了之后,整个定远侯府的气氛都有些怪怪的了,虽然顾老太太极力隐瞒。但是到底这件事情被传扬开了。
一人传一人,这事情变得就越来越复杂,不过有一点倒是大家都肯定的,那就是九姑娘顾满是受害方,被害的躺在床上好几个月了都起不来。
沛音也怕定远侯怕的很。此刻听见顾满说要去定远侯那里请安,第一反应居然是拦着不让去,找尽了各种理由,眼见着拦不住顾满了,才不情愿的要配她一起去。
顾满哭笑不得,伸出手在她额头上一点,又好气又好笑:“你平常最稳重不过了,怎么还会被这样的传言给吓到?我哪里是被祖父气晕了,我是被祖父的当头棒喝给敲醒了!”
沛音还是听不大懂自家主子的话,但是却明白自己主子的意思是非去不可,只好跟在后头亦步亦趋的到了前院。
定远侯正在练剑,他这么多年的习惯了,只要一时半会儿不这么做就不习惯。
听得人通报说顾满来了,他收起长剑入屋洗了个脸,才到旁边明间里坐地,取笑道:“怎么,我还以为你得躺到过年呢,现在瞧来倒是少了许多时日。”
见他脸上挂着怪笑,顾满也不由得被逗笑了:“祖父,您没听见外边传扬的有多难听?怎么您还这么开心?”
“那些人的说法在乎什么?”定远侯背着手瞪大眼睛,嘲笑道:“他们早些年还传你祖父我艳福不浅呢......”他忽然意识到在孙女儿面前开这些玩笑不对,立即掩饰的咳嗽了几声,转了个话题:“怎么,这回你可学乖了吧?明白我的意思了?”
有些明白,但是又有些还是不明白的。
顾满觉得自己活了三辈子都弄不清人情世故,也没有办法看人眼色做事真是太失败了,不由得有些垂头丧气:“孙女儿也不知道自己明不明白,但是有一点孙女儿大概是明白的,那就是以后再也不做损人利己的事情了。”
能明白这一点已经不错了,定远侯摸着胡须点点头,忽然倾身向前看着顾满半响,然后阴沉着脸盯着她一字一句的问道:“那阿满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父亲......”
顾满的心猛地被提了起来,条件反射的仰头看着定远侯。
其实顾博齐的死严格的说起来跟顾满还真的没有关系,杀人的人不是顾满的,更不是她亲自动的手,但是她自己却清楚,顾博齐的这条人命算起来,她绝对脱不了关系,一时就盯着定远侯有些发愣,不知道他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又知道了什么。
定远侯却又忽然收起了要吃人的表情,垂下头叹了一声:“是我糊涂了,你一个小姑娘,再怎么能耐也不可能能耐成这样儿,罢了罢了。”
顾满这才算是把心放回了原位,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她总不可能真的把真相告诉定远侯,虽然对自己来说顾博齐只是个拖后腿的废物,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但是对于定远侯来说,他却是骨肉至亲的儿子。
停了一会儿,定远侯站起身来踱到窗前看了一会儿,回头瞧着顾满:“你们定然很不喜欢这个父亲吧?十八连提也不愿意提他的。”
顾满看着他,缓慢的点了点头:“他.....从没有喜欢过我,我也自然就不喜欢他了。”
定远侯笑了一声,意味不明,紧跟着便道:“我知道。对了,你可知道我上过折子了?”
上了折子?现在定远侯已经从西北回来,那既然是上折子,当然就是辞去西北督军的职位了。
顾满点了点头:“祖父也该好好休养了。”
“你这个小丫头倒是挺鬼的。”定远侯停了一会儿才说:“我决定把定远侯这个位子传给三叔。相信不久就有旨意下来了。”
也不错啊,顾满当然知道顾成峰这么小不可能可以继承什么爵位,因此也并不意外。这个三叔比起顾博齐来,无论哪方面都要好上一大截。
而且最主要的是,三叔是个挺厚道的人,想必不会为难王氏还有顾成峰。
说完了这件事,定远侯想了想又说道:“我想了许久,这个爵位暂时由你三叔代为接管是最好的,等到十八娶妻了,这个爵位再还回来也是一样的。”
还回来?!顾满直到此刻才真正的有些吃惊,看着定远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原来定远侯居然是要三叔先暂时接着这个爵位,等到顾成峰成年娶妻了之后再重新交还给他。
这在本朝也是有先例的。
可是顾满依然觉得有些吃惊,一个才几岁的小孩跟一个已经到而立之年了的儿子,为什么定远侯居然会愿意选择这个小孩呢?
何况,何况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又不直接交给刚立下了豪言壮志的顾承宇?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终归是好事,是好消息。
当时不敢除去顾博齐,就是顾忌着他死了,这个爵位想必就要易主了,现在爵位居然还能重新再回来,而且不费吹灰之力,真是意外之喜。
顾满并没有露出什么吃惊活着是欣喜若狂的表情倒是叫定远侯有些意外,他以为凭顾满跟顾成峰的感情,听见这个消息无论如何也是要开心的。
可是,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永远都是说不清的,意外变故也太多了。
谁知道以后坐稳了定远侯位子的三叔顾博庆会不会变得只认权不认人呢?现在开心,那也实在是太早了。
要笑到最后才是笑的最好,顾满不想为了一件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就去先高兴,万一到时候是白忙一场,那才是真正难过呢。
十三章 喜欢
谢庭被皇后说懵了,他站在大殿中央不自觉的觉得自己有些晕晕的,手也有孝抖。
他知道年纪摆在这里,堕的事情迟早要拿上台面来说,也知道赵王会把这一切都打算好,轮不到他自己插手,因此这件事情根本就没被他放在心上。
于是皇后忽然说出的这番话把他一下子给砸晕了。
居然定的是顾满?!
开什么玩笑,是那个杀伐果断、漂亮异常的首辅外孙女啊!
他稍稍一想就知道这定然不会是赵王想要的人选,自然也就不可能是赵王的意思了。赵王从来就没有真正喜欢过自己,要他帮自己打算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那么这件事情,还有定下顾满的事,就肯定不是赵王的意思了,要是他知道,那他们肯定连反对都来不及。
皇后以为他高兴傻了,笑盈盈的瞧着他:“怎么,皇祖母给你挑的人选你很不满意?”
谢庭觉得手有些软,反应过来出现在脑海里的第一感觉居然是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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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满不会以为这是自己故意算计她,想要把她也绑上自己这条贼船吧?
他虽然很喜欢顾满,也觉得她是个很好的朋友,但是真的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还有所处的环境,普通女子他尚且不肯耽误,何况是曾经帮过他不少忙,也能称得上朋友了的顾满呢?
“皇祖母”谢庭终于反应过来,跪在地上磕头:“皇祖母,这件事情”
看见他的表情,皇后就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了,不禁有些气恼。
这孩子怎么能蠢成这样,这样好的喜事,别人高兴还来不及呢,这头呆头鹅倒是好,气哄哄的不知道谁得罪了他似地。
不知道的哪里知道是自己为他刚刚衙了娇妻。还以为他是来领了几十个板子呢!
“怎么,你可别告诉皇祖母你不愿意。”皇后说着,声音不自觉的一冷:“或者,你另有心仪的姑娘了?”
心仪的姑娘?盛京中的人畏他如虎。凡是他去做客的地方,女眷必然会被藏的死死的,生怕会跟他扯上一点关系。只除了定远侯家还有欧阳家的人,因此他根本连姑娘都没机会见到几个,还哪有时刻去想什么心仪的姑娘?
不过严格的算起来,跟他关系最好,也说过最多话打过最多交道的倒也有,那就是顾满。想到这里,谢庭有些难得的觉得自己心跳漏了几拍,很有些心神不定的感觉。
其实他知道皇帝跟皇后的意思。这一回把顾满给他,是好意,顾家根深树茂,又有王家这个强大的后援,再加上顾满本身就是个很不错很特殊的姑娘。要是他有了这门亲事,那简直就是如虎添翼,锦上添花。
可是他不能答应。
他犹记得踩着落花笑说自己想去江南隐居的小姑娘眉眼弯弯的看着自己,眼睛里没有一丝杂质,满脸的向往。
他也记得一说起皇家就垂眉敛目,提起陈王世子都总替顾昭忧心的顾满。
这样一个姑娘,肯定是不喜欢皇家的生活的。
她已经拼命斗了这么久。当然不会愿意刚刚从狼窝出来就又掉进一个虎穴。
“皇祖母。”谢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静的看着皇后的眼睛:“孙儿不想娶她。”
多少人会眼红这件亲事,这个傻小子居然说不要就不要?连考虑都不带考虑的,皇后气闷,怒道:“这也能由得你作主?本宫说定了这个就是这个了!难道你还敢违抗不成?”
谢庭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皇后就又气道:“本宫都已经把话放给顾九了,想必此刻定远侯府上下都有了准备。你现在跟本宫说不娶,那让人家的面子往哪里搁?!”
什么叫做已经把话放给顾满了?谢庭觉得自己一下子有些头疼,声音干哑的问:“告诉顾姑娘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若是告诉了顾满,那顾满怎么可能半点动静都没有闹出来?谢庭想起前些日子咸宁县主曾经提过跟顾满还有谢锦玉一起来参加过荷花宴,顿时有行然大悟。难道是那个时候说的?
可是按照顾满的性格,若是不愿意的话,又怎么会半点动作都没有?
他有些不解,但是同时心里也猛然升起了一点希望,就算是那么一丁点的希望,也足以让他几乎要忍不住的笑出来。
皇后见他怪怪的,皱了皱眉头将他拉起来到旁边坐下,叹气道:“当然告诉过了,皇祖母难道还骗你不成?因为她有孝在身,所以才没有张扬。等过了这一年,就要去定远侯府宣旨了,你皇爷爷也觉得这确实是个很好的姻缘,你可别闹性子。”
他倒是不闹性子,说真的,他哪里会有闹性子这一说呢?
他原本想过,无论赵王活着是赵王妃塞谁给他,他都好好接着,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能娶个称心如意齐眉举案的妻子,因为那样的想法真是太奢侈了。
可是现在皇后却忽然告诉他,要把顾满嫁给他。
这简直就与他预想中的新娘人选差别太大了,可以说是天差地别的区别。
他之所以拒绝,当然不是因为他不喜欢顾满,恰恰相反,他一直在为顾满着想。
纵然皇后已经这么说了,但是谢庭仍旧没有答应,反而一脸凝重的站起身来拱手下拜:“皇祖母,您让孙儿考虑考虑吧。”
人家求都求不来,他还要考虑考虑。
皇后沉下脸,真想把他给骂上一顿出出气。
可是转念一想让他想一想利弊,他就不会这么轻易的说出拒绝的话来了,便点头道:“那你便自己去好好想吧,想清楚了就记得来告诉本宫。有一点你可别忘了,你若是拒绝了,那顾九姑娘可就很难做人了。”
谢庭仍旧觉得这整件事情让他接受不来,走出了御花园瞧着玉带一样的河水站着失了神。
这怎么可能呢?
他相信他还算是了解顾满,顾满是绝对不会喜欢这种婚事的。
何况还是他这么一个身世复杂,家里乱糟糟的世子。
他随时都可能会完蛋的,又怎么可能抵得过江南的烟雨跟桃花还有安逸的生活?
“景行!”
谢庭正出神,忽然听见有人叫他,回头就瞧见背着手缓缓走近的六皇子。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谢振轩了,一是因为陈家事忙,他一直跟在陈嘉言后头忙些事情。二是因为谢振轩也开始去工部领一些差事,很忙。因此两人见面的机会极少。
谢振轩脸上挂着让人有些不舒服的笑意,到了眼前才皮笑肉不笑的跟谢庭寒暄:“六叔这么久没见景行了,景行却早已不是当日的吴下阿蒙了啊。真是教六叔刮目相看。”
谢庭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眼神平静的看着他,淡淡道:“六叔过奖了。”
“听说景行你即将要娶得美人归啊!”谢振轩终究是没办法压下心头的那口恶气,恨恨的吐出一口气,才勉强维持住了脸上的笑意:“那真是恭喜恭喜了。这几个月,景行你的运气好像出奇的好呢,什么好事都落在你头上了。真是连我都有些羡慕你了。”
谢庭当然听出了他话里的酸味,只是低着头当没听见。
谢振轩却忽然的生气了,他一把抓住谢庭的衣襟,冷笑道:“怎么,陈家复家了,你就忘记你当初跟在我后头摇尾乞怜的时候了?!”
谢庭还没生气,六皇子身边的内侍们却统一急了,忙上来拉开他们,忙着安慰谢庭的,也有忙着给谢庭抚平衣服的,都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
这可是皇后的地盘啊,要是知道谢振轩在这里欺负谢庭,那谢振轩肯定是没什么事,他们这群奴才倒是要遭殃了。
这群奴才都知道要看人下菜碟了,也知道谢庭不能得罪了。
谢庭缓慢的抚平自己衣衫上的褶皱,仍旧淡淡的看着谢振轩:“六叔言重了,六叔是我的长辈,我当然一直尊敬您。”
以前跟在谢振轩屁股后头要那些信跟证据的时候,比这更严重的羞辱都承受过,谢庭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而且比起听见顾满的事情的震撼来,谢振轩的这些小动作真的已经不算是事了。
呵9以为陈家复家了,他又混了个郡王当,会改改那窝囊的性子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这样一个废物!就是因为这个废物,他都快要到手了的顾满没有了,换成了一个比顾满差几十条街的卢蓉!
都是他!
谢振轩伸腿就要跟从前那样踹上去,最好把他踹翻在地,踹的爬不起来。
谢庭却轻巧的移开了,他皱眉拱手跟谢振轩谢罪:“六叔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不打扰了。”
哦,也跟从前有不一样的地方,至少知道躲开了。
谢振轩觉得恼怒更盛,忽然哄笑了一声,不怀好意的看着谢庭转身:“记得好好看住你的未婚妻啊,千万”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所有人却都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十四章 意外之喜
卢应翁匆忙跑进妹妹闺房的时候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他一把拉过惊讶得目瞪口呆的妹妹,气喘吁吁的道:“妹妹,大喜事,大喜事啊!”
淮安侯府越来越没落了,最近连吃食上都要克扣许多分例,她这一年几乎就没做过什么新衣裳,丫头也大多都是不合心意的,更甚的是,因为顾满在宫里那次把她给推了下水,这盛京的姑娘们都已经不跟她来往,她已经很久没有出门做客了,整日病恹恹的呆在家里只能做做女红来哄哄母亲开心。
就是这么个情况,能有什么大喜事?
因为太久没用脑子想事了,卢蓉觉得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变慢了,隔了许久才恍然记起这个哥哥也记恨自己没帮他算计成顾满的事,一直都对她没好话的。
这现在,是怎么了?
卢应翁看妹妹傻傻的没有反应,忙拽住她失声叫道:“快点!前面还等着你接旨呢!”
接旨?!
卢蓉更懵了,糊里糊涂的被卢应翁拉着跑到前厅,淮安侯夫人早就已经一把搂住她心肝儿肉的叫起来。
&》wsa.;她的确是嫡出,也是淮安侯夫人身上掉下来的肉,可是淮安侯夫人重男轻女是出了名的,她这个女儿向来在淮安侯夫人那里没有什么分量,何况是这样的对待,卢蓉有点受宠若惊起来。
等终于手捧着圣旨,卢蓉就浑身不停的打颤,似乎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运气全部都在这一卷圣旨上了。
难怪淮安侯夫人忽然变得这样和蔼可亲,难怪兄长会忽然换了副嘴脸。
原来是天要帮她,原来是天上掉的馅饼砸到她身上了,她晕乎乎的捧着那卷圣旨站起来,迷茫的看着淮安侯夫人张着嘴巴不停开开阖阖,看着哥哥跑前跑后的安顿那个来传旨的内侍,忽然从喉咙里冒出咯咯咯的笑声来。
淮安侯夫人被她这诡异的笑声给吓在了原地,手忙脚乱的想过去拉她。
卢蓉却似乎忽然疯了。仰天大笑起来,笑完了还不够,在原地蹦蹦跳跳的,身子撞在了桌椅上也似乎感觉不到痛。
淮安侯夫人彻底傻了。惊怖的瞧着疯癫的卢蓉,有些害怕的尖叫了一声就往后跳。
闻知了消息匆忙赶来的淮安侯老太太皱眉瞪着媳妇儿,怒吼道:“你还不叫人把她给带回房里去,留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哦对啊,这可是大好事,大好事呢,现在这个女儿可是摇钱树,家里的宝贝啊,要是她出了事,那这皇子妃的位子可就没了!
淮安侯夫人如梦初醒。咬牙亲自上前拽住了女儿的手,尽量放缓了声音哄她:“乖女儿,乖女儿我知道你高兴,我们现在回去准备你的嫁妆好不好?”
才刚卢蓉嘴巴里一直往外蹦出什么嫁衣嫁妆的,什么皇子妃的词儿。淮安侯夫人就知道她是高兴坏了,一时没有办法控制住情绪,此刻也就顺着她的话说。
果然,听见这句话,卢蓉安静下来,却是紧紧的拽着那卷圣旨死活也不肯松手,似乎一松手就会飞了似地。
淮安侯老太太等淮安侯夫人把卢蓉给哄走了。就转过身严峻的盯着下人:“你们才刚都看见了什么?!”
下人们噤若寒蝉,有个婆子大着胆子上前跪下,觉得自己的身子都在发抖:“回,回老太太,我们什么也没看见。”
因为一道婚旨就高兴的发疯了,这传出去可不仅仅是不好听的事了。到时候说不定前脚还没把婚旨给看清楚呢,退婚的旨意就又到了。
这道婚旨对于卢蓉来说是大好事,但是对于淮安侯府来说更是天大的好事,一定不能放过,不管用什么手段。这门亲事既然已经落到了卢家头上,就不要想溜!
卢应翁打发走了内侍进来,就看见淮安侯老妇人面色阴沉沉的,不由得有些疑惑,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啊,怎么奶奶看起来还很不开心似地?
见了孙子,淮安侯老太太倒缓了缓脸色,招手将他唤至身前,拉着他坐下,就郑重夸奖:“你今天做的很好,我瞧了心里很欢喜。”
淮安侯府越来越差了,卢应翁也在这几年里迅速的领略了人情冷暖,哪里还能不知道权势的作用?
此刻听见了妹妹立刻就要攀上皇家这根极大的高枝了,当然欢喜还来不及。
见老太太夸奖,卢应翁挠了挠头:“奶奶,过了这么久了若是还没长进,那可不真的成了酒囊饭袋了?孙儿以后可要给奶奶重新挣诰命的!”
淮安侯府人丁少,统共淮安侯老太太也才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又只生了一个嫡子一个嫡女,底下庶女也只有一个,因此淮安侯府这下一代的希望可就全在卢应翁身上了,也正是因为这样,淮安侯老太太才对这个孙子多有溺爱。
此刻听见孙子这般豪言壮语,又兼甜言蜜语,淮安侯老太太笑的牙不见眼,摸着孙子的头很是欣慰。
“对了!”老太太想起了正事,那笑容就敛了几分,忙吩咐道:“翁儿快去请个大夫来,要悄悄儿的。”
好端端的怎么府里又有人病了?最近府里艰难的很,上回连庶妹病了,府里都硬是咬牙没有去给她请大夫来看,可见困窘到了什么地步,现在怎么又要去请大夫了?
“是你妹妹。”淮安侯老太太沉着脸缓缓说道:“她想必是开心的有些过了,迷了心窍,叫个大夫来开服药也就好了。”
总归是要去当皇子妃了的人,若是不好好的看着她,出了事可就什么都没了,淮安侯老太太人老成精,这些道理哪能不明白。
卢应翁也没想那么多,还当是老太太准备给妹妹查查身子有没有亏损的地方,便笑着应是出去了。
六皇子最大,因此圣旨上明确的说了,婚期便定在明年五月份,意思也就是只有半年左右的时间可以准备。
淮安侯老太太敲了敲桌面,想起这府里出去的老姑婆-----哦呸,那个老姑奶奶顾老太太,确实是时候去瞧瞧她了。
同是一家人,可是看看人家的命,家里什么都有不说,定远侯府蒸蒸日上,硬是把当时同是一阶级的淮安侯府甩了整整多少条街。
真是羡慕也羡慕不来。
不过如今可好了,现在淮安侯府搭上了六皇子,六皇子又深受皇帝喜欢,还怕淮安侯府不能一日好过一日吗?!
淮安侯老太太笑着笑着就差点笑出了声,起身扶着婆子的手去了卢蓉的院子里看宝贝孙女。
从前看着这孙女的屋子没什么,但是现在看了却觉得处处都不好了,淮安侯老太太皱眉清点
了屋子,把一些难看破损的摆件都给重新收进了库房,敦促着丫头们摆上了许多新鲜玩意儿,连卢蓉床上的绡金帐也都被换了簇新的。
卢蓉高兴了一阵总算清醒过来,见了祖母跟母亲一脸担忧的坐在床沿看着自己,再重新打量了一下房间,眼里顿时漫上复杂的笑意。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总归是件好事,以后终于不用在家里看人颜色了,她一个侯府千金也终于不用再在家里做什么绣活了。
她呻吟了一声,看着淮安侯老太太还有淮安侯夫人都欢天喜地的扑过来,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深。
可是这消息捂得再严实,还是会透风的。
贤妃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六皇子,挥挥手叫内侍下去:“看样子你这未来的岳家果真是有些......不堪啊。”
六皇子心情极差,闻言更加没了好脸色,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翘着二郎腿。
已经是个破落户了,能好到哪里去。
一个三等爵一年到头也就是七百两银子,他们家现今又没有人当官,子嗣又不盛,当然只能走下坡路了。
“婚期定在明年五月,办完了你的,紧跟着就要办十六跟十九的了。你好好准备准备吧。”贤妃不紧不慢的宣布了这个消息,又道:“你在宫外的府邸也选定了位子,很快就要建起来了。”
都要成亲了的皇子,当然应该出宫去别居了,六皇子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就是烦躁的很,忍不住一脚踹翻了凳子。
贤妃早已习惯了他这个性子,连看都不看他。
圣旨都已经下了,愿不愿意也不是六皇子说了就能算的事,既然如此,还不如让他早一些接受这个事实,也省的他再生出些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胡乱去做傻事。
她倒不是真的想管六皇子,但是皇帝把六皇子交给她照顾,这盛京跟宫里谁不知道六皇子把她当成亲生母亲一样。
他们俩的关系是怎么也脱不开了的,何况贤妃自己本身并没有孩子,也确实要靠着养在膝下的这个六皇子。
既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那当然不能让六皇子出事,否则岂不是连她自己也要被连累?
皇帝应该也很快就要想想到底怎么处理这几个还没有封王的皇子了。
贤妃瞧了一眼六皇子,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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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点忘记,幸好幸好。
多谢书友121001014639357的桃花扇,我可以桃花朵朵开吗?哈哈
十五章 定下
皇帝倒是确实是在打算六皇子的事,只是他没有想到,纵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底下的官员们还是一如既往的固执。
之前立太子的矛盾仍旧横亘在皇帝跟大臣之前,大臣们根本没有一个打算退后一步给皇帝行个方便的。
现在六皇子已经要娶亲了,要娶亲当然就得搬出宫去另建府邸,而想要另建府邸也是可以的,但是总不能没个名号吧?
当然得有了,总得封个王爷什么的。
可是事情偏偏就是出在了这里,皇帝想要给六皇子先封王,仍旧想轻飘飘的避过大臣们追着赶着在他屁股后头要立周王为太子的事。
皇帝确实是老大,天下就没有他说了不算的事,但是空悬着太子之位却不给个说法说到底就是行不通的。
大臣们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奏折跟不要命了似地往皇帝那里递。
这一次的事情闹得比前两年还要严重,不仅兵部侍郎崔璞玉带头上书,连内阁成员方青山跟王百亿也通通上了折子。
皇帝不堪其扰,却又不愿意立周王为太ww.子,干脆直接让翰林院拟了圣旨,打算分封三王,分别封六皇子、十六皇子、十九皇子为临江王、建宁王、信义王。
可是这圣旨一下,群情激愤,大臣们的反对更加激烈。
十月初七,兵部给事中方世宇上折子谴责皇帝迟迟不立太子,被罢官。
十月十二,兵部尚书崔璞玉上书请立周王为太子,被申饬。
朝廷又一次陷入混乱,与两年前的那一时同出一辙。
王伯雍去找过皇帝几次,皇帝每次给的回答都跟从前的没有分别:以后再说。
这已经不是以后再说的问题了,王伯雍已经敏锐的察觉到这一次的风波不是那么简单,大臣们堆积的愤怒已经到了顶点,这一次不会再跟前两年那样就简单了事。
皇帝给出了过两年就立的说法。却又迟迟不兑现,已经没有信誉,现在又想先分封了三王再说,这怎么可能被大臣们接受呢?
定远侯没有经历过前两年群臣请立太子的风波。但是也能大概想到那个场景,他镇定的放下茶杯,道:“不能再拖了。”
是啊,周王都已经四十多了,他是除了幽王以外最大的,不立他,立谁?
中宫皇后又没有嫡子,除了立长,立谁也说不过去啊。
皇帝究竟在想些什么,怎么会把父子关系弄到这个地步。
周王现在如同在油锅里煎熬一样。到时候成了,他也不会感谢皇帝,谁都知道若是成了,那就是这群臣子们不屈不挠的结果。
到时候没成,不知道会不会又是另一个幽王。
王伯雍皱眉叹气:“我也知道这件事本就拖不下去了。可是皇上那里根本说不通,他是皇上,他不说立太子,难道咱们能逼着他?”
“正因为不能逼着皇上,所以你这个内阁首辅到时候就首当其冲了!”定远侯站起身来:“上一次还是因为你也站在大臣那边才脱困的,这回你若是没个明确态度,这事情根本就无法善了。”
王伯雍当然清楚这个道理。
想了许久。他忽然道:“我还是致仕吧。”
定远侯猛地回头看着他,片刻后又点头:皇上一直拿你当挡箭牌,你若是上书辞官,皇帝没了后路,说不定就真的应了。”
只是这样,未免就得罪了皇帝了。
可是现在这个局面。要是不站在大臣这一边,不仅会失了民意,更加可能失去更多。
“就这样吧。”王伯雍决定了这件事,反而觉得全身轻松起来:“我也是时候享享清福退下来了,反正我这个爹在这里立着。庭儿就不能越过我。现在王家确实有些树大招风了。”
皇帝从来没有想过还会有这种可能,王伯雍居然上折子请退!
这下上朝的时候大臣们也都不吵了,惊讶的盯着王伯雍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
首辅大人居然要辞官?!
皇帝当然是不会允许的,好不容易有个做什么都能顺遂自己的心意的首辅,又知根知底,且资历深厚,要他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放弃这个能挡风的首辅,那简直是想都不用想。
他收了王伯雍的折子,却好言相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不准他告老归田。
这其实也是在王伯雍预想当中的,皇帝死活不放他走,他回家就重新另外写了一封折子:请立太子。
皇帝气的当场摔了王伯雍的奏折,恨不得撬开他的脑袋看看王伯雍是不是疯了。
要不是疯了,为什么忽然会跟吃错了药似地一心要跟自己做对?!
皇帝气的都要疯了,随口在皇后问他究竟打算什么时候给六皇子定下出府时间的时候忽然张口道:“这个王伯雍,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皇后并不停下手里的动作,仍旧轻柔的翻着手里的书,丝毫不客气的开口陈述事实:“他可没有糊涂,糊涂了的只有陛下一个人而已。”
这句话要是换成别人来说,脑袋都已经脱离脖子好几次了,可是说这句话的是皇后,皇帝也就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只是气冲冲的冷哼了一声。
“皇上您有没有想过,周王他如今都已经而立了。皇上您可是十四岁就被立了太子呢。”皇后瞥了他一眼,继续道:“太子可是国本啊,再拖下去迟早要出事的。”
要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藩王们都有封地,封地都有护卫,人大了就容易有别的心思,还有三个没有分封的皇子,再不早点把太子之位立下来,难保不会有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到时候才真的是难收场还有悲剧了。
皇帝仍旧有些不甘心:“朕又没有嫡子......”
皇后就似笑非笑的瞧了一眼皇帝:“本宫已经年近六十了。”
这句话里的揶揄那么明显,皇帝立即明白自己失言了,不由得有些尴尬的瞥了皇后一眼,生怕又勾起她的伤疤。
可是皇后却并没有生气,相反,她笑了一声:“皇上想要嫡子,重新再立一个皇后也就是了。只是到时候这位小皇子的哥哥们可都已经是爷爷辈的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斗得过呢?”
这个借口真的用的太烂了。
皇帝其实就单纯的不想手中的权利被分流而已,他当初在太子位上呆的实在太久,久到都有些心理变态,他对权利的掌控欲出乎意料的强。
还有就是他仍旧是偏心着六皇子的,私心还是想让六皇子来接管他的位子。
因为没有嫡子,又因为当太子的那一段日子皇帝过的很艰难很痛苦,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关心还有亲近他的那些年纪比较大的儿子。
而六皇子,却是他在当上皇帝之后不久生下来的,那时候他正好春分得意,刚好一洗阴霾,自然觉得这个儿子的降生是给他带来好运的,也因为这个,他一直都很喜欢六皇子,当然,其中也有六皇子亲生母亲的功劳。
不停的有新的大臣上书请立太子,大有一副与皇帝死磕到底的架势。
皇帝越来越烦,这回的内阁也不站在他这边了,甚至带头上书,他总算明白了现在的局势已经容不下他一意孤行的道理,终于松口立周王为太子。
钦天监的人欢天喜地的来凑热闹,择定了周王------现在是太子了,太子搬进东宫的时间,日子就定在十一月初九。
礼部跟太常寺更加积极的拟定了立太子的一切章程。
这么好的事情砸到周王头上的时候周王整个人都傻了,第一反应居然是糟糕。
他从小不得父亲喜欢,去的封地也实在算不上好,胆子又出了名的小,现在听说自己成了太子,还要搬进东宫去住,居然整个人都不好了,躺在床上生起病来。
他不是高兴的,而是吓的。
周王妃又好气又好笑,却知道自己丈夫确实是被这阵子朝里的风波吓怕了,只好去请太医来诊治。
胡太医郁闷死了,他最近给看的病人通通都是没病的,只是或者被气着了,或者被吓着了,都只能开个养气调理的方子。
弄得太医院的人悄悄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胡养气”,成了太医院的笑谈。
等太子的事情定了,皇帝就又想起六皇子出宫的事情来,找了翰林院拟定了圣旨,仍旧封了六皇子临江王、十六皇子建宁王,十九皇子信义王。
这回太子已经定了,这几个成年的皇子当然是越早定了封地还有封号才最好,大臣们才没心思管这种事了,都没有意见,一时之间皇帝那里有些冷清的可怕。
相对之前雪花满天飞的场景,这回立三王连个水花儿都没起。大臣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前阵子闹累了,都跟哑巴了似地。
不过既然已经都定了,那当然是不能反悔的,皇帝也只好咬着牙叫工部赶紧在盛京造出三座王府来。
封地的事情却还没定下。
不过这也正常。三个皇子们都还没成亲呢,现在谈封地的事情也确实早了那么一些。
十六章 喜事
盛京最近的喜事一桩接着一桩,今年死了也不少人,但是大多都很快就又被更大的喜事压过了。
就如同邱家的灭门跟郑家的倒霉,很快就有新的喜事闹出来,叫人彻底将他们都给忘记的干干净净的。
比如说陈家复家,比如说周王被立为太子。
再比如说,处于十一月中旬的太子之女景县郡主与陈家如今的家主陈嘉言的盛大婚礼。
因为陈家如今只有陈嘉言一人,因此并不另外建郡主府,景县郡主要嫁进陈府长中馈。
十一月十一日,陈嘉言在公服明告祖先之后,奉表礼于案上,遥遥冲皇宫三拜。
掌婚者前往东宫问名。
皇帝有旨出,太子长女景县郡主有妇德,更封号为德义郡主。
十一月十三日,纳吉礼定,商定迎亲日为十一月二十一日。
十一月二十一日,陈家再次张灯结彩,喜迎新妇。
上次的那个陈家三婶仍旧帮忙主持内宅事物,只是饶是她再胆大,也不免吓得手脚发软,要知道,这可是要迎郡主啊!
郡马的诰仪早已经前几日送到,陈嘉言公服完毕,先去祖祠正告先祖,这才出门拜别长辈迎亲-----因为沈乔是他的养父,便充当了父亲的角色,在正堂告诫完毕,便将三杯酒倾倒厅外,大笑而起:“你此去迎亲,定得如花美眷。以后要夫妻和顺,早日开枝散叶!”
陈嘉言目中含泪,结结实实的朝他磕了三个响头,出门迎亲。
等到了东宫,便早有内侍迎出来,将他准备好的聘礼陈列于庭,又亲自抱了大雁进门去了。
此刻谢锦玉已经朝拜帝后完毕,周王妃就一把抱住她,怎么忍也忍不住哽咽着交代她:“这去了。可要好好的过日子。”
周王府的人向来要求不多,胆子也小,只想好好的过日子罢了。
谢锦玉抿唇向周王与周王妃磕了头,扶着丫头的手出门登上辇车。
郡马亲自扶郡主登辇。
谢锦玉低头的时候。恰好瞧见他穿着的崭新的靴面,忽然觉得那份与父母的离别之苦奇异的消散了许多。
她还记得当年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站在树底下沉默的一个人一站就是很久,似乎跟所有人都有距离感的样子。
女子的柔情都是很容易被唤醒的,那时候她就隐约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很需要人陪。
而现在,她不仅要陪他一阵子,还会一生一世的跟他站在一起。
这真是这个世上最美好不过的事了,能与一个人携手共度这一生。
郡主坐定了,辇车行驶到东门,郡主便下辇登轿。
郡马乘马先行回府。便有内命妇送郡主到陈府门前,郡马已经立在门口等候,等郡主车马至,便吩咐奏乐放鞭炮。
顿时一片喜气。
郡马先与郡主一同进祠堂禀报,因为郡主身份尊贵。且实无正经翁姑,二人便直接对着陈家先祖的牌位行了礼。
这才退出祠堂,一同先进寝室。
陈家三婶先前招待客人倒是还能应付的来,对着郡主的时候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拜访,更别提原先要她做的来给新人宽心的目的了。
“娘!”陈家三婶的幼女却不懂事,并不觉得有什么害怕之处,只觉得同是成亲的大喜事而已。便笑嘻嘻的指着坐在床上此刻还盖着盖头的新娘子:“娘,这个就是我的新嫂嫂吗?”
陈家三婶觉得自己有些尿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女儿才好。
小女孩儿却自己径直跑过去了,笑着仰头要去揭新娘子的盖头:“新嫂嫂,能不能先让我瞧你一眼?”
小孩子不懂事,陈家三婶急了。忙抢上去先一把把女儿给拉开,慌慌张张的跟郡主告罪。
那郡主却是个好相处的,随即便笑道:“无事的,小孩子都是这样。”
陈嘉言笑着接过旁边嬷嬷递上来的喜称挑开新娘子的喜帕,先就眼前一亮。
新娘子很美。在这样浓重的新娘妆下也还能显得清丽有加。
谢锦玉也在打量他,他还是跟从前一样,不过脸上棱角更加分明,显得更加的英挺了。
两人视线一对上,谢锦玉就慌忙垂下了头,脸上绯红一片。
二人之前其实是见过的,只是这中间也的确隔了好几年未见,自然很生疏,此刻见到面了,心里的生疏自然而然的去了。
小女孩先惊叫起来:“新嫂嫂好漂亮!”
气氛被她这一嚷嚷倒是少了几分尴尬,陈嘉言要出去待客了,却又觉得有些什么事情还没做,磨磨蹭蹭了一会儿,忽然低头轻声冲谢锦玉道:“我出去待客了,待会儿尽量早些回来。你若是......若是饿了,桌上有些小点心......”
说完便逃也似的出去了。
谢锦玉的丫头们对视了一眼,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谢锦玉虽然觉得有些羞涩,却又感觉出来他的关心,顿时觉得喜意充满心底,低头轻轻的绞着自己的衣摆。
陈家三婶磕磕巴巴的劝她:“郡主,您要不要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小女孩儿已经飞快的去拈了一块雾里看花过来,献宝似的递过去:“新嫂嫂,给,这个好吃。”
女孩儿手里的雾里看花做的很好,晶莹剔透又小巧玲珑。
陈家三婶却吓了一跳,慌忙上前想要阻止------郡主的规矩多大啊,怎么会吃一个小女孩拿过的东西。
谢锦玉却真的伸手接了,毫不嫌弃的放进嘴巴里,笑的眼睛弯弯的:“谢谢妹妹。”
小女孩儿拍着手掌笑的极开心。
旁边的丫头递上茶来,谢锦玉接过来喝了一口,又主动与陈家三婶道谢:“今日多谢三婶婶踢我们操持了。”
果真是个好相处的呢......陈家三婶有些愣神,忽然觉得有些为陈嘉言开心起来。
这孩子一个人孤零零的,总算有个爱笑开朗的姑娘陪着他了。
陈嘉言的酒量很不错,当年倒霉了的时候他满心郁郁,却又有一肚子的冤屈没有地方说,不能说,就只能自己扛着。
那个时候起,他就很爱一个人喝的酩酊大醉,又不用回想起从前的事,睡觉的时候也不会做噩梦。
他觉得这是很好的做法。
可是现在开始,他却突然觉得不必这样了,他以后再也不用靠酒来睡着,再也不用靠酒来逃避噩梦了。
原来成亲的感觉是这样的,原来人真的会有归属感,原来,有牵挂有亲人的感觉真的很好。
他举起酒杯,冲着沈乔认真道谢:“义父,谢谢你,若不是你,我不会有今日!”
沈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拍了拍他的肩头,红着眼眶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陈嘉言还想去找谢庭,可是已经找不到他了。
顾满在明月楼瞧见谢庭的时候很惊讶-----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面了,好像有好几个月了吧。还有就是今日是陈嘉言的婚礼,为什么他会来这儿?
谢庭又一次失魂落魄的站在顾满的院子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出了什么事他总习惯性的往这里来。
他站在凉风习习的明月楼里,只觉得格外的孤单,分外的想看见那个人。
顾满听见沛音的回报,果真见到他立在院里一动不动,她有心想要避嫌-----自从皇后找她谈了跟谢庭的婚事之后,她总觉得那里怪怪的。
她觉得自己是不想嫁给谢庭的,于是最好以后还是不要有接触的好。
可是看着谢庭抿着唇一言不发的站在楼底下,她又觉得有些不忍心了。
思虑再三,她终于还是下了楼走到谢庭前边不远处的石桌旁边坐下,笑道:“世子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谢庭被她的声音惊醒,本能的后退了一步,等看见是她,忽然不知道为什么委屈万分,竟然低头红了眼睛。
顾满看的很清楚,顿时也像是被什么惊了一跳重新又站起身来,木然的站在原地看着谢庭。
她以为她不会为了王氏还有顾成峰以外的人心痛,可是刚刚那一刻,她居然鬼使神差的想起谢庭可怜的身世,想起谢庭上一世悲惨的结局,忽然觉得心痛了。
她觉得喉头有些哽咽难受,艰难万分的开口:“你是觉得今日陈嘉言娶亲了,只剩下你一个人了而难过吗?”
或许是吧。
谢庭勉强牵起嘴角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何来了这里,我......”
他是想说他给顾满惹麻烦了,他知道顾满最怕麻烦。
顾满想起上一次他穿着白蟒箭袖淋着雨站在这里,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忽然有些心软,出言安慰:“锦玉姐姐人很好,她与陈公子在一起一定会是一对眷侣。”
树叶开始纷纷的被风吹的往地上飘,谢庭低着头一会儿,重新又笑道:“是啊,是我忽然想不开了。这是好事。”
这是好事,表哥终于可以重新振作陈家,可以为陈家继续延续血脉。
若是外祖父跟娘亲在天上看见了,一定也会很开心的。
谢庭想起从来和颜悦色的外祖父还有临死也要护住他的陈氏,一滴泪毫无预兆的砸在了地上。
十七章 迁怒
锦衣卫的人一直跟着谢庭,看着他进了定远侯府,愣了半响才跟着进去。
等看见谢庭只是呆呆的站在明月楼什么都不做,他们又觉得困惑不已。
等了很久很久,才等到一个姑娘出来,却与谢庭谈了不过几句话就散了。
真不知道这个世子打的是什么主意,史庆丰摇摇头,回去如实的禀报给了林任远。林任远自从周王确立了太子之位之后就一直恹恹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似地。
听见史庆丰这么说,就有些没好气的道:“这是什么破事,也要告诉我知道?”
史庆丰被噎了一下,心里很有些气不忿,说要去盯着的是你,说不要的也是你,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林任远发了一通脾气,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就问:“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没有?”
“什么都没有。”史庆丰心里气的半死,但是面上对着他的时候还是恭恭敬敬的拱手:“只是略站了一会儿,话都没说上两句就散了。”
林任远说了声知道了,就去禀告皇帝。他有些{拿不准皇帝问这个到底是为什么,却也不敢耽误,更加不敢添油加醋,老老实实的原话回了。
皇帝低头默了半响,竟然牵起嘴角微笑起来,似乎心情很好的挥手叫他出去。
他一头雾水的退出去了,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等皇后听了这个消息,脸上却没如皇帝预想的那般出现什么兴奋或是开心的神色,相反,皇后淡淡的叹气:“这个孩子难过了都没人可说,甚至都只能去找一个黄毛丫头,可见平常是有多不受父母兄弟的待见,真是可怜了。”
对啊,真是可怜了。
皇帝心中一动,莫名的也觉得难过起来。低着头半响没有开口说话。
第二日赵王进宫来觐见皇后,却连门槛都不得门而入,黄滢皮笑肉不笑的直接挡在了门前:“王爷还是回去吧,王爷家里忙。我们娘娘不忍心让王爷为难。”
赵王得了这么一顿排喧,顿时觉得莫名其妙,虽然觉得有些恼怒,但是到底是尴尬为主,讪讪的回了府,对着赵王妃就没了好脸色。
赵王妃自己觉得难过的要死,赵王这时候还故意来招惹她,她顿时就觉得满肚子的火气跟委屈噌的一下就都冒上来了,冷笑着瞧着赵王,提高声音吩咐碧荷碧玉跟邱嬷嬷:“你们好生招待着王爷。我却是身子不爽,不能服侍了!”竟然真的就扬长而去,躲到里屋睡觉去了。
把赵王气的差点要蹦起来拔剑砍了这个只会惹麻烦的郑氏。
但是他到底还是有理智在,而且顾忌着郑氏手里握着的他的把柄,竟然硬是忍住了这闲气。拂袖往外面去了。
转了半天,他还是觉得这所有的倒霉事情都是谢庭惹出来的,禁不住气冲冲的往藏花坞去,见了常春就没好气的一脚踹了过去,怒道:“不知好歹的奴才,白瞎了府里给你的银子!什么活儿也不干,一天到晚就知道偷奸耍滑!”
常春挨了这一脚。顿时觉得胸口火辣辣的疼,却又不敢不满,跪下来不断的磕头。心中却有千万分的不满跟委屈,又替自己的主子担忧起来,不知道赵王这么突然的前来是有什么事情。
赵王果真立刻就吹胡子瞪眼的暴跳如雷:“那个畜生呢?!叫他出来见我!”
他叫谢庭畜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常春却从没有像是今天这么听的刺耳。畜生畜生。还不是你亲生的?!常春心里腹诽,面上仍旧挂着浅浅的笑:“我们郡王如今在屋里午睡呢,可要叫醒他?”
他叫谢庭郡王,不叫世子,可见是用来提醒赵王如今谢庭的身份已经不一般。
但是赵王自己却没有这个觉悟。他在气头上,刚受了皇后的不待见,再加上周王已经被立了太子,他的愤怒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随时都准备发泄出来。
赵王妃郑氏手里有不少东西,他不能去朝她动手,而谢远又是他一手带大,陪在他身边十几年的儿子了,他当然舍不得。咸宁县主就更加是他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更动不了手。
他满肚子的委屈,当然也就只能来找谢庭发泄。
“睡觉?!他都在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睡觉?!”赵王一脚朝刚刚迎出来的阿黄踹了一脚,阿黄朝着他猛吠。
反了反了!连一条狗都要欺负到头上来了!赵王冷哼了一声,正要抬脚再次彻底踹死那头畜生,就听见谢庭不同于往日的嘶哑的声音淡淡的在耳畔响起来:“父王有事找我?”
谢庭明显没睡好,好看的脸上挂着两只眼带,有些疲累似地站在门口,一脸不解的看着赵王。
恍惚间赵王还以为看见了以前临死时的陈氏。
他们两个长得太像了,果然是母子。
赵王冷笑了一声,厌恶如同水草一般在心里疯长,瞧着谢庭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嫌恶跟憎恨。
常春瞧着阴鸷的赵王,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劝谢庭往屋里走:“世子,您不是不舒服吗?怎么又跑出来了,还是快回去吧,明天皇后娘娘还找您呢!”
这一句话顿时把赵王气的更加厉害,他自己这个当老子的还见不到皇后呢,这个儿子却能随时被召见,这算哪门子的事!
气性上来了,赵王猛地窜上去一脚揣在谢庭腹部,怒气冲冲的叫骂:“这都什么时辰了,昨日叫你来见本王你怎么不来?!你根本没把你老子我放在眼里,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畜生,本王养了你这个小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小妇养的贱种,就是上不得台面!”
赵王常年在海城浸淫,骂人的脏话学了十成十,骂人的话说出来杀伤力十足。
常春骇的脸都白了,立刻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抱住谢庭,转头瞧着赵王的眼神就不善起来:“王爷!明天郡王他还要进宫觐见皇后娘娘呢,您要是打伤了他可怎么去回皇后的话?!”
这小奴才又敢拿皇后来威胁自己!
皇后?j后?!
赵王抬脚,阴沉沉的盯着谢庭:“像他这等不孝子,放他去见皇后了也只能气着皇后娘娘她老人家,还不如本王现在就打死了他了事!”
阿黄在这个时候猛地从地上蹦起来,嚎叫着冲赵王扑过去,狠狠地咬住了赵王的左腿,把赵王咬的痛不可遏,忙甩开阿黄站的离阿黄远远的。
谢庭被踹着了肚角,觉得腹部翻山倒海的疼起来,硬撑着满头汗立着,平静的瞧着赵王问道:“不知道父王来此,有什么事情指教孩儿。”
赵王见他确实脸色苍白,额头上的汗珠一粒一粒的冒出来,也就觉得气消了些,而且他也确实知道轻重缓急,晓得现在谢庭的身份跟以前不一样了,他之所以还是朝谢庭下狠手,还是因为气急了。
现在发泄了火气,他就恢复了原样,淡淡的道:“本王说过了,就是因为昨日你没来的原因!别以为有了皇后娘娘的庇佑你就可以无法无天,本王才是你的父亲!”
谢庭捂着腹部站着,低着头暂时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声音却与往日一般无二,只是多了几分沙哑:“孩儿知道了,以后不敢了。”
赵王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又在这藏花坞找回了面子,就心满意足的扬长而去。
常春急的眼睛都红了:“郡王!您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
谢庭挥了挥手,无所谓的回房往床上一躺,忍着疼咬牙睡着了。
欧阳灿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他被欧阳夫人锁在家里已经几乎要几个月了,这几个月他连门都不许出,天天只能窝在家里看书写字,整个人都快要被逼疯了。
欧阳宣却还是有良心的,还是过来看他。
这一次欧阳灿却不怎么喜欢欧阳宣带来的消息,他怅然若失的立在原地,总也不肯彻底死心,不死心的给自己也给顾满找理由开脱:“这有什么?我以前出了事,也常常去找顾九讨主意还有商量的啊。”
欧阳宣见他死活就是不开窍,猛地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脚,怒道:“你可真会给你自己找楼梯下,你什么时候去人家的明月楼了?还能跟人家谈什么诗词歌赋到人生哲学?”
欧阳灿委屈无比,气急了也就不管那么多,反问道:“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两个就是谈诗词歌赋到人生哲学?!你以为都跟你那么无聊!”
欧阳宣被他气的半死,怒道:“皇后娘娘摆明了想要撮合她们两个,宫里姑姑也给咱们递了消息了,你怎么就是这么死心眼不开窍呢?!”
能开窍就好了!感情的事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说放就放?!
欧阳灿很失落的坐在地上,垂着头跟个孝子似地很委屈:“明明是我先认识顾九的!”
明明是先认识的,明明先有交情。
什么事情都讲究个先来后到,为什么他明明占了先机却还是这么倒霉!
十八章 死角
“不是说过了今日会进宫来?”皇后脸色不善,底下伺候的人也都噤若寒蝉不敢开口。
赵王世子本来说是今日会进宫来觐见皇后的,但是却到了这个时辰了还不见人,难怪皇后娘娘不高兴。
掌事好容易得了信,忙上前禀报:“娘娘,说是身子不舒服,半夜发起了高烧,如今胡太医已经被请去看了.......”
不舒服?皇后有些担忧的握了握拳,追问道:“昨天可是陈嘉言与锦玉成亲的日子,他还好端端的去了,怎么忽然就不舒服了?”
怎么忽然就不舒服了,当然是因为被揍了。
掌事并不敢欺瞒,就含含糊糊的说:“许是因为什么事触怒了赵王,听说是被打了......”
皇后一想就明白了,这是在借着儿子出气呢,不就是嫌弃自己昨天没有接见他么?
他也不想想他究竟有什么值得自己见的,当年的事情皇后还没忘呢,怎么可能会见他!果然出息了,也跟以前没有一点儿区别,还是一生气就拿着自己的儿子出气,不是打就是骂......皇后莫名的又想起自己早夭的孩子{3w.来,若是那孩子是自己的,哪里会受这种闲气!
“去太医院等着,等胡太医回来,就把他给本宫带到这儿来。”皇后面无表情的扔下这句话,目光沉沉的看着旁边的摆设,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王急的嗓子都要冒烟了,有些忐忑不安但是更多的还是烦躁,烦躁这个儿子怎么变得这么不禁打的事!
就那么轻轻的一脚都能踹出毛病来,果然是在京城呆久了,连身子都变娇贵了。
赵王妃听说他打了谢庭,心里倒是舒爽很多,此刻建赵王着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便好心劝道:“王爷,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您就为了打他一顿的事儿急成了这样,说出去人家还不知道要怎么笑您呢。”
谁为打了儿子的事着急,但谁又不知道这个儿子不要紧,他身后站着的皇后才让人觉得头疼。谢庭可是最受皇后喜欢的孙子了。要是知道前脚赵王才没见到皇后,后脚就把谢庭给打成了这样,还需要去请太医,那不发怒才怪。
“早知道当时下脚就不该那么重。”赵王嘟囔了一句。
最近真是没有一件事情是让他顺心的。
太子立了,居然立的是那个窝囊没用又胆小的周王,真是差点要酸到了他的大牙。周王有什么好的,自己封地上都不能作主,谁不知道周王府的护卫连三万人都不到。
真是没天理了!
现在当皇帝的是他老爹他还处处过的不顺心,到时候换成了没什么感情的哥哥,还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要多难过呢。
想想就觉得烦心不已。
再加上之前郑家出了事。牵连了他不少人进去,损失了不少财力物力人力,他现在真是想找个哭的地方都没有。
赵王妃知道赵王的心思,嘟了嘟嘴却不说话了。
现在她没了娘家靠着,当然要加倍的显示出自己的贤惠还有大方懂事来-----不能再跟从前一样对着谢庭不闻不问了。
就算再怎么厌恶他。他终究是个世子,总不能真的不把他当回事。尤其是在现在谢庭又很受宠的时候,她当然要加倍的对他好,叫这盛京的人看看,她这继母当的是多么的称职妥帖。
胡太医出来,有些不满似地冲赵王摇头:“怎么世子伤的这么严重?这什么时候烧起来的,怎么不早点请太医?”
常春眼睛都红了。盯着赵王的眼神就如同盯着一个仇人。
赵王没功夫看一个下人的眼神里藏着什么情绪,尴尬的咳嗽了几声:“想是他自己贪玩,昨日与人切磋了武艺哪里受了伤所致。”
“下手也太狠了。”胡太医皱眉:“不知道下了多大的力踹到了腹部,脏腑都受了损伤,能不发起高热来么?我开了药,寻个人一同同我去太医院领药吧。”
胡太医虽然没明说。但是那眼里的怀疑还有试探是谁都能看出来的,赵王越加觉得这个儿子就是来讨债的,随意的指着常春:“喏,就是你了。你跟着太医去太医院取药去吧。”
胡太医终于不用只开养气的药了,但是童子这回却不敢拿胡太医来开心。毕竟后面还跟着个世子旁边伺候的人呢,要是乱说话,不知道会不会被他给一棍子打晕了。
赵王妃面上现出不忍的神色来,埋怨赵王道:“亏得你也是,哪能下那么重的手呢,要是打坏了儿子,你不心疼?”心里却高兴的半死,只恨没有再打重一点才好。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赵王条件反射往头顶看了一眼。
“好了!”赵王妃施施然的站起身来,道:“我去看看景行罢,可怜见的,还不知道多难受呢。”
赵王想说什么,但是赵王妃已经转出门去了,不禁有些纳闷。
谢庭的屋子布置的很清淡,一眼就能看见全局,不过是一张床,一扇四面屏风跟一张桌子罢了。
比起谢远屋子里的摆设差的太远了,赵王妃暗暗心虚-----这些摆设都老旧了,也能瞧出来年头都久了,若是她没记错,这些摆设还是那年她跟着去封地之前随意扔给他的几件玩意儿。
既然要当面子上的慈母,那这些破烂的摆设当然不能留下来打自己的脸,赵王妃于是蹙眉没好气的骂跟着自己的邱嬷嬷:“嬷嬷你是怎么回事?!我才回京来便叫你过来看看世子房里有什么要添的,你就是这么给我办事的?!”
邱嬷嬷被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忙自动请罪:“王妃您恕罪,这不是咱们才回来,府里事情又多又杂,奴婢一时间给忘记了,该罚,该罚!”
郑氏仍旧不打算放过她:“你也太疏忽了,堂堂世子房里就只放这些东西像什么样子?想是料我不来,就这般懈怠!”说着,又将火力转移到藏花坞的人身上:“你们这群下人是做什么吃的,主子不说,你们也不说吗?怎么不去寻我?!”
要藏花坞的人主动去寻赵王妃?
秋夕跟月影面面相觑,不知道郑氏今天是抽了什么风了,怎么卖好端端的跑来藏花坞不说,还对着藏花坞的摆设指手画脚,一副十分替自己主子心疼的样子?这可是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过的事啊。
碧荷忙出来打圆场:“王妃您心疼世子我们都知道,只是世子他朴素惯了,怕是不喜欢那些贵重摆件。您瞧瞧,咱们在封地多年,这里的东西可都归世子管着呢,也从未见世子取用,可见是不喜欢的了。”
嗯,会睁眼说瞎话的丫头就是讨人喜欢。
赵王妃满意的笑了,那些好东西她当然是运到自己屋子里还有封地上了,哪里会留在这府里,就算是谢庭想要,难道还敢去继母房里拿吗?
表现完了,她就又亲自去看躺在床上的谢庭。
看他脸色苍白,又带着些不正常的晕红,想必是真的烧的厉害了。
郑氏心里笑的高兴,面上却是一副悲悯的样子:“可怜的孩子,怎么就被弄成了这样儿。”又回头呵斥秋夕月影:“都是你们这群做下人的不尽心,若是世子出了事,看我跟王爷饶了你们哪一个!”
她拿起谢庭额头上的帕子又递出来:“快拿去重新浸水,眼看着都焐热了。”
也不知道谢庭是不是病的糊涂了瞧不见人,还是出了什么幻觉,竟迷迷糊糊的唤了一声娘。
“娘......”
这声音虽细若蚊蝇,但是郑氏以及站在近旁的邱嬷嬷跟碧荷都听见了,不由得都是一愣。
人在受伤难过的时候,往往心中第一个想起的,都是十月怀胎生下自己的娘亲。
赵王妃却想起了那个温温柔柔了一辈子到最后却果断坚决的赴死的陈氏,握着湿帕子的手都有些无力。
“可怜的孩子。”赵王妃到底立刻转换了角色,将湿帕子敷在谢庭的额头上:“娘亲在这里呢,你别着急。”
邱嬷嬷跟碧荷还有秋夕月影的眼镜同时跌破了。
她们甚至都能听到啪嗒一声眼珠子碎裂的声音。
这是......太阳打东边下去了吧?
赵王府不一样了,奴仆们攒足了劲的奔走相告。
现在世子可受宠了,再也不是那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世子了,最近不仅王爷对他好了,连王妃都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了呢。
一天三次准时去送药喂饭,亲力亲为的照顾世子,真是感人至极。
往常赵王妃可是连个样子都不肯做做的,现在怎么突然转性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常春站在角门听了一会儿八卦,仍旧踏踏实实的去给谢庭熬药了。
月影跟秋夕两个人吓得够呛,真是觉得每天对于她们来说都是煎熬。
面对王妃的感觉可真不好受啊,还得时时刻刻胆战心惊的看着赵王妃,生怕她会趁她们一不注意就把谢庭给掐死了。
但是赵王妃这回却真的没有掐死谢庭的意思,天天来报道也不闲着,似乎真的把谢庭当成儿子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