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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嫡女重生宝典txt下载     嫡女重生宝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百七十四 忍字头上一把刀

    “出人命了啊!”不知道谁带头叫了一声,众人都四散开来,急哄哄的倒退。巴鹰愣在原地,瞧着那刘十五的耳朵鼻子里都溢出血来,有些茫然-----他不是个没分寸的人,平日里是很骄横没错,但是从来没有给自己主人惹过大祸。之前数次对付谢庭,也通通都是见机行事,见好就收的,没有折腾出祸事来过。可是这一次似乎真的是惹祸了。刘十五是刘七八的干儿子,这回又是有正当差事进城去的,这两帮人打架斗殴原本就已经有不是在身了,现在又闹出了人命,不仅在应天府那里没法交代,更要命的是算是彻底得罪了刘七八了。他一时不晓得该怎么办,只好大吼了一声,喝止住自己带着的人马,强自镇定道:“都给老子站住了!等应天府来人了再说!”

    打杀了人还这么狠?刘十五手下的人受不得这等委屈,当下红了眼磨着牙恨不得扑上去将巴鹰一方人也给打的半死不活才好。

    大老爷与四老爷也没料到竟然会出了人命,而且这两方人又都是轻易得罪不得的人物,顿时觉得头痛不已,恨不得就此飞马进城不可,可惜这前面都堵得严严实实的,德胜门的守城官也因为害怕出事而将城门暂时给关闭了,这下想进城也没那么容易,看来只能等到里面的应天府或者五城兵马司来人了,想通了这一点,四老爷便道:“大哥,现在这样情况,咱们怎么做都不好,不如静观其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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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这么说,顾博轩可不想无缘无故被拉进风波里去,点点头,朝发子吩咐:“你们去叮嘱下人们,千万别随便出手,护着几位太太们的安全才是正经。”

    发子哪里还需要他吩咐?早就已经叮嘱过一遍了。但是得了大老爷这话,却还是往王氏与范氏的那辆马车奔去了-----他可是顾满与顾成峰人,自然是先护着主子的母亲才是真的,其他人他也没那么多力气管了。

    王氏身边的清音就轻声问:“太太听说出了人命了。不知是伤了哪一方的人呢?”清音跟着王氏已经五六年,向来沉稳安静,是除了蒙雨月桐之外最值得信任的人,发子听了是她在问话,就忙躬身回道:“相斗的是赵王府护卫同司礼监刘总管的干儿子,现下是伤了刘总管干儿子刘十五的命。我才刚悄悄的去瞧了一眼,的确是不中用了,也就是这一两个时辰的事了。”

    王氏听了,不免想起王家同刘七八的关系来,却又不好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去表示关心的。只好有些焦急的吩咐清音:“无论如何,等应天府来人了,催着他们先带人去找大夫才是要紧的。”

    发子虽然心中纳闷,又想起那刘十五的身份,只怕自己不用催。那应天府尹邱世机也会扑上去献殷勤的。但是她素来尊重王氏,便仍旧应了话,自去安排人手围着马车,务必要使王氏安全要紧。

    再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总算是等来了应天府的人,因为是赵王府的护卫,本来邱世机是不敢下令捉拿的。却想着怕得罪刘七八,还是战战兢兢的使人将巴鹰一伙人都给拿下了。这才疏通了路径,德胜门的城门也再次打开,顾家趁着城门开了,赶紧跟在后头进城。见总算是已经安全进城了,大老爷与四老爷甚是庆幸。也不再留着看热闹了,忙着催马回府。

    等刘七八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近夜了,他噌的从坐榻上一坐而起,明明无甚表情,却看的旁边伺候的小少监们直发抖。刘七八的眼神猛地犀利起来。挥手斥退了伺候的小少监们,直直的盯着刘通,冷笑道:“你的意思是,不叫我去找麻烦了?”

    “也不全是这个意思。”刘通被派来做这个差事实在是有些倒霉的,现在见了这个如今红的发紫的秉笔太监,又总督厩三大营的刘七八,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生怕他一个不顺心就把自己给当场发落了。要知道,太监都是很不正常的,尤其是这样身居高位的太监,要是受了刺激乱寻人出气就不好了。

    “那是什么意思?”刘七八紧盯着刘通,眯了眯眼睛:“你不过是个小小的经历,我虽然不管锦衣卫的事,却伸出个小手指也能捏死你。你居然还敢来找我叫我忍气吞声?!赵王先时抢我神机营的火铳一百三十把,我只因为他是藩王,又是今上亲子,才轻轻揭过。现下他却又伤我儿子,打我脸面!叫我怎么咽下这口气?!”

    刘七八的目光叫人害怕的紧,就算是习惯了自家面瘫主子的冷血的刘通也有些招架不住,额头上竟然渐渐的冒出汗来,忙拱拱手弯腰解释:“真不是这个意思,内相不知,那巴鹰虽是赵王府护卫,但到底还是郑将军家的家奴,只是因为陪嫁去了赵王府供赵王妃使唤而已。现如今郑将军休书一封托我们指挥使来做个和事佬,意思就是此事不如就此善了,他好与您也结个善缘”

    赵王妃郑氏的父亲,郑光实。刘七八当即冷笑了一声,那冷笑几乎是从喉咙里冒出来的,怪异得很,叫刘通恨不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起来看不见这个煞星才好。

    “赵王想必是想着,以往我不过是养在他门下的一条狗,现在就算是得了势,也该仍旧匍匐在他脚下。”刘七八以前未发迹之前就是赵王府里的一名奉御,哪里会不知道赵王的意思?他知道赵王向来自以为是,又蛮横非常,自以为天下人都要让他一等的。他也知道现在跟赵王闹翻未必合适,可是他平生最恨莫过于被人请示,如今赵王连个人也不派过来赔罪,也不说怎么了结,还是郑家随意托了人情过来,他心中早已恼恨非常,并不想就此吞下这口气。

    刘通也是个人精,看出来刘七八愤恨不平,忙道:“郑将军找到我们指挥使,我们指挥使也很意外。他又却不过郑将军一番情义,只好派了我过来说合。其实赵王身份尊贵非常,他门下的人伤了人自然是小事一桩,如今赵王既然拐着弯的让郑家来赔罪,可知是给了内相您莫大的面子,内相何不就此揭过不提?两家人也免得伤和气。”

    刘通说完这番话,就察觉到屋内的气氛登时冷的无法再冷,刘七八已经青筋暴怒,只差要蹦起来打人了,不知怎么的,刘通心中一苦,竟忍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都不敢拿眼睛去看刘七八。他心中暗叹一声欧阳宣这一招实在是太缺德了,又想起凡是倒霉事欧阳宣都只肯派自己来做,又是委屈又是忿忿,想着回去定然要跟欧阳宣说清楚再也不做出头鸟了不可。

    果然,刘七八足足喊了六七声好,才停下来背过身去立着,他也不回头来看刘通了,只是沉声道:“这话我记住了,我们这些不全之人,自然不敢蚍蜉撼树去与赵王争一时长短!”

    刘通忍不住舒了一口气,总算是保住了自己脖子上的这颗脑袋。但是他还没完全回转过来呢,就听见刘七八又阴森森的冷笑道:“只是这事没那么容易了结,叫你们指挥使亲自来寻我说。你现在就滚吧!”

    能滚就好,只要这位祖宗不要他的命,让他不用脚都都成啊!刘通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后退了几步,掉转身飞奔而去,似乎身后有厉鬼在追赶似地。

    刘七八等他走了,这才怒而将旁边的桌子抬手掀了,脸色难看得同老树皮差不多。忍?连周王陈王以及现在独得皇帝喜欢的六皇子乃至十二皇子与十四皇子都得让自己三分,自己还得去忍一个在海城就藩,已经不怎么受皇帝喜欢的赵王?真是好笑,别说他手里握着上回赵王下属在福建海岸上私下购买那外国人的火铳,就是一件十年之前的事,也足够把这个赵王狠狠的教训一番了!

    刘七八想到这里,眼神一暗,回身去开了自己床铺底下的暗阁,轻轻巧巧的跳了下去,捧出一个小匣子来,心内有了成算。

    之前在赵王府里当个奉御,他算是受尽了苦楚。赵王为人最是翻脸不认人,他不过曾经摔破一个茶杯,赵王便打了他二十板子,让他半个月都没能起床。新赵王妃更是不好伺候,手下的人也都高人一等似地,那个巴鹰更是数次找他麻烦,他次次都不计较,没料到现在赵王还以为自己是怕他。郑家就更加可笑了,不过是一个世袭的从三品威震将军,居然也敢来跟自己叫板?还以为自家很有脸面似地,说什么给个薄面,薄面?给狗也不给你们两家!

    刘七八想了想,朝着自己手中的匣子嘿嘿冷笑了两声,打定了主意。赵王与郑家喜欢仗势欺人,他非得叫他们知道这个忍字怎么写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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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五 不死不休

    刘七八最近在皇帝面前很是得重用,作为太监,能做到司礼监秉笔太监已经是极为厉害的了,可以说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当然,这种方式的光宗耀祖很多人也不想要。可是刘七八觉得还是不够,他决定要更进一步。他深深知道现在赵王之所以不忌惮自己,是因为自己上头还压着一个人。那就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齐林,这个齐林跟赵王的关系很不错,当然他与很多藩王皇子的关系都处的不错。

    本来刘七八在御马监的时候与这个齐林的关系不错,但是后来因为同是大太监,又因为要抢这个位子,两人交恶已经很久了。他再一次的想要站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子上了,并且这**实在是无法熄灭,他不能控制自己。

    谢庭正与顾成峰坐在食神居里,听了常春来说了刘七八与巴鹰闹翻的事情之后就看向顾成峰,疑惑道:“又叫你猜对了,可是你如何能猜的这般神准?这次的事情闹的不小,若是想要善了,那就非得是刘七八低头,但刘七八那人是万万不愿意低头的。就算是勉强低头了,往后也怕要恨赵王与郑家入骨。”

    “那个巴鹰我一直都听说过,最是狗仗人势的东西。赵王妃蛮横娇纵,他也养了个差不多的性子,遇见了同样嚣张跋扈的刘十五,简直可以说是天然的敌人。就算是巴鹰想要收手,那刘十五却也不是善罢甘休的人,二*人一旦起了言语冲突,以他们的性子定是都不肯服输的,只能打起来了。他们带的人又那么多,敲那日又有定远侯府以及周王的人进城送礼来,巴鹰与刘十五都不愿意丢了自家主子的面子,这事情当然只会越闹越大,而不可能会见好就收了。”顾成峰牵起嘴角笑了一声。眼里却没多少笑意,紧接着道:“至于郑家就更不用说了,那郑光实向来没有什么脑子,又一向对自己那个身为赵王妃的妹妹言听计从。哪里有不救妹妹亲信的道理呢?当然会找人托关系去求刘七八。我只不过算的比较准,敲知道他要托谁罢了。”

    谢庭对眼前的顾成峰一向感情复杂,觉得自己重活一世尚且不如一孩童,心中总有不平之气,此刻见他娓娓道来,又觉得自己实在自叹不如,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庆幸顾成峰终究不是敌人,还是感叹顾成峰少年老成至如此地步。

    顾成峰见谢庭表情变化便猜到他心中所想,他展颜一笑。狡黠的瞥一瞥谢庭好看得有些耀眼的脸,道:“世子哥哥是觉得我聪慧至极么?”

    听他这么称赞他自己,谢庭不免又觉得有些好笑,但是他向来坦荡,心中这么想。便自然而然的点了点头,道:“枉我筹谋这样多年,竟然不及你心计一成,实在是自愧弗如。”

    顾成峰总不能告诉他因为上一世自己是他堂兄,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便缄口不言,只是笑道:“若你有我这样一个外祖。怕你早已解决此事。当真不必这样妄自菲薄,巴鹰那一百三十把火铳的面都没见到,只是枉担了抢夺之名,先叫刘七八怨恨上了他。这一招却是你自己所做,便是我也做不到这样了无痕迹的。我也是因为听你提起过这一桩恩怨,所以才顺水推舟想出这么一计来。”

    福建沿海有许多外国人往来。大周朝对这些人却也没有太多限制,偶尔甚至还会从他们手里以物易物,换叙铳兵器来用,进而重新改良,焕然一新造出更大威力的武器来。赵王早就想要图谋不轨。当然四处收集兵器,因此早年曾派巴鹰去福建寻找这种火铳。刚好沈流年得了消息通知了谢庭,谢庭便借用了之前陈家的人脉,悄悄的在巴鹰得手之后在路上趁他们不备之时调换了这批东西。只留给他们一新烂的兵器。巴鹰还以为是外国人坑了他,只好敢怒不敢言的回海城去了。这却是之前的事了。

    见顾成峰这么说,谢庭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问道:“那之后咱们怎么做?”现在刘七八跟赵王的梁子是结定了,他特地去求了欧阳宣,叫他刻意抹黑郑家的话,给刘七八一种郑家与赵王联手要逼他忍下这件事不可的感觉,以刘七八的个性,现在肯定是恨透了赵王跟郑家。以前刘七八还顾虑赵王,所以不肯跟自己多说一句话,现在看来却是未必了。

    顾成峰抿了抿唇,忽然抬头道:“等刘七八来找,我就不信他不会想到你。这满朝上下谁不知道赵王与你不亲,郑家与你有仇?如今你又被皇帝喜欢,他若是想不出手便坐山观虎斗,能找的肯定是你了。”

    这倒是与谢庭想的不谋而合,谢庭点了点头,感叹道:“我当初还一直以为这些要紧的东西在六皇叔那里,现在想来,却是六皇叔逗着我玩罢了。他要是真的有这些证据,还能够坐得住,看着赵王逍遥自在?他也不是那种眼里能容沙子的人。”想到这里,谢庭不免又开始想起前尘往事来,对六皇子谢振轩愤恨不已。

    “哼!”顾成峰冷哼了一声,见谢庭脸上露出悲愤的神色来,劝道:“他这样天生反骨的人怎可轻信?自然是没安好心的。可惜皇帝却被他哄的团团转,放着其他儿子不管,只管宠爱他一个。前不久听说又为了立太子的事情申饬了一番朝臣,想来不久之后朝廷又要起轩然大波了。”顾成峰对谢振轩从来就没有好感,更别提想他坐上那等位子了。侯府没有答应六皇子娶顾满的要求,他早已怀恨在心,再加上之前王家的恩怨,六皇子若是登基了,绝对不可能放过定远侯府跟王府。这也就是为什么顾成峰处处帮着谢庭的原因。一是因为谢庭此人他有所了解,赵王这人又讨厌,若是赵王坐上那九五的位子也不是什么好事。二是因为谢庭与陈家的关系还有同周王世子谢远安的关系都非比寻常,这真是一个极好的契机。顾成峰自己不能去攀附周王,容易惹猜忌,只好从边边角角入手了。

    顾成峰的猜测很靠谱,谢庭才回了王府不久,就听门上的人来报说外头有人找。谢庭眼珠一转,便着常春道:“去请来书房。”

    来人见到谢庭就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听到谢庭叫起,才又起身安静退到一边站着,并不敢抬头看谢庭。

    谢庭由常春伺候换了外头罩着的外衫,只披了件家常的宝蓝色直裰,越发显得面如傅粉,他在椅上悠闲落座,笑问道:“不知尊驾何人,来找小王有何指教?”

    那人连道几句不敢,抬起头的时候却不卑不亢,只是瞧着谢庭身边的常春发愁。

    谢庭会意,一笑置之:“阁下放心,既然我会留他在身边听着,自然是可信之人。若是阁下有事要同我说,尽说无妨。”

    “卑职此次前来是受人所托,给世子送份东西来的。”那人见谢庭如此说,自然也就不纠结这事,想来堂堂赵王世子既然可以在现在赵王妃手底下安然无恙的活了这么久,不至于连个心腹都没有。便继续道:“世子见了这份礼物定然喜欢。”说着便从左手袖间掏出一只木筒来,双手捧着交给谢庭。

    谢庭伸手从常春手上接了,见那木筒如同食指般大小,一头密封着,一头却用蜜蜡严严实实的封了起来。他见那人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显见是要看自己看了里头东西之后的态度,便低头将蜜蜡去了,从里头抽出几张卷纸来,展开看去。这一看之下真是非同小可,忍不住血气上涌,他修炼了这么多年,早已经练出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此刻却真正是兴奋到了极点,眼底自然而然的露出兴奋喜悦之色来。

    那人见了便会心一笑,拱手道:“恭喜世子心想事成了!”

    谢庭不动声色的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微笑问道:“不知阁下是何人,尊主人又是何人?我有有何喜事值得恭喜呢?”他紧盯着那白面无髯的男子,在回想有没有见过眼前这个人。他知道刘七八的亲信向来极多,却并不知道刘七八对于这件事有没有足够的小心谨慎,他可不想到最后功亏一篑,倒霉在哪个不知名的小人物手里。

    那人见谢庭获得这样重要的东西不过片刻便回转过来,神情也早已恢复如常,再也不复刚刚的欣喜之色,不由得啧啧称奇,心下多了几分尊重。想到刘七八的交代,便道:“敝主人些许微名,并不值得一提。敝主人有一言以告,不知道世子肯听否?”

    谢庭早已明白这人背后站着的人是刘七八,此刻却也不揭穿,只是心照不宣罢了,听了这话便微笑:“尊主人送我这样大一份礼,但有吩咐,自然无所不从的。就请说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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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六 反击开始

    既然迷信都已经送出来了,那人也就看了一眼仍旧平静无波的谢庭,想着刘七八的交代,尽量稳住了声音:“敝主人的意思是,世子虽说身受皇上宠爱,但是到底根基不稳,不宜亲自出面。敝主人也知道世子平日很有几个至交好友,想必可起不小的作用,听说那沈乔也是个极聪明的人,倒是可以一用。”

    话才说完,谢庭已然双眼如电一般朝那人看过去,目光炯炯,将那人看的情不自禁的低了头,竟然也有当日刘通见刘七八的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了。没料到这个向来在人前以温吞现人的世子,私底下竟也有这样锋芒毕露的一面,倒真是威势十足,叫人害怕的紧。瞧着倒是像是久居上位的人才有的气势。

    谢庭盯着他,心中骇然至极。他并没有料到原来刘七八竟然能量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可怕,沈乔的事情已经很隐秘了,没想到刘七八竟然也能探听的到。幸亏现在自己与他是友非敌,不然仅凭着沈乔与沈流年,刘七八便能让自己死的很快。想到了这一点,他又不由得踟躇起来,他并不能确定刘七八真的可靠。焉知他会不会先靠自己除去郑家,再调转枪头回来对付自己呢?想到这里,他心念一转,便冷笑道:“笑话,你既是个下人,如何会知道这密信里头的内容?还要调唆我去做那不义之事,我现今不如就先叫人拿了你,等你给你主人休书一封,你主人若是真如你所说真心要帮我,自然不吝再回我一《

    封信说明缘故,你说可是?”

    那人这才信了刘七八当日之言,相信眼前这翩翩少年果真是个心机深沉之人,见谢庭果真不说废话,回首间眨眼那书柜移动,竟从里面露出一扇两尺余宽的门来。闪身而出几个全身黑衣之人缓缓朝自己逼近,顿时大急,忙道:“世子不可!我晓得世子的意思,是疑我主人为何将事情全貌告知。罢了。既然世子怀疑,我便与世子交个底如何?”

    谢庭抬手止宗衣人的动作,朝四周一看,常春会意,立即闪身出门查探一番,这才回了房内,冲谢庭点了点头。谢庭便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笑道:“是了,我竟忘了那刘七八虽被哥嫂虐待,底下却还有个极亲的弟弟。想必你就是刘十五的干叔叔。刘七八的亲弟弟,刘二八了?”

    刘家原本是再破烂不过的破落户,取名全凭心情,也没那么多讲究,因此兄弟姊妹的名字在谢庭等人听来未免都有些莫名其妙。

    刘二八被指名道姓的指认出来。一时竟有胸不过神来。他确实是刘七八的亲弟弟,但是因为刘七八自己当了太监,再不欲自己的亲兄弟沦落得跟他自己一般,便将弟弟送入私塾读书,并且在刘二八考了个举人之后,便设法在吏部帮他谋了个差事,只在南京吏部当个主管。刘二八也甚少回京。更是从来不参加刘七八的那些事情,只安安稳稳的当他的主管罢了。此刻听见谢庭道破他的身份,有匈疑的瞧了谢庭一眼。暗暗感叹谢庭根本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见刘二八垂着头沉默不语一脸震惊的模样,谢庭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微微一笑指着旁边的椅子请他坐下,笑道:“既然刘总管肯将您派出来指点我。可见是真心要帮我的。我便领了刘总管的这份情了。”

    刘二八慌忙还礼不迭,又忙道:“世子神机妙算,小可自愧不如。怪道哥哥之前叫我不必在世子面前装神弄鬼,直说了便是。可叹我自作聪明,还想着要将哥哥与我自己摘出去了。”

    这件事情干系不小。谢庭自然不会等同视之,又想起刘七八向来谨慎小心的个性,当然不信他会派个无名小卒前来。没想到这一试探倒是试出一条大鱼来,现在刘二八的身份明白了,那以后刘七八可就真的没了后退的余地,紧紧跟自己绑在一条船上了。有了这份便利,以后做什么都会方便许多,想到这一点谢庭脸上再次绽出一个笑来:“也不必这么说,只是我受骗上当惯了,天上莫名掉下这么大一个馅饼来,自然不敢就敞开怀抱接着。总得将前因后果弄明白了才心安理得啊。”

    “哈哈哈哈哈!”刘二八见他这么说,便笑道:“世子也不必逗小可玩了,世子这样聪明人物,怎么不知道这件事的起因是因为我们那不争气的后生十五呢?不管怎么样,现在咱们的敌人是一致的。现在不如商量商量到底如何实施如何。”刘七八谨慎小心到了极点,但是刘二八自己却是个爽利性子,行事从不拖泥带水的。

    顾成峰在屏风后面蹲了许久了,幸好他人小,蹲在后头远看也就跟个花盆差不多,刘二八又不敢细看屋中摆设,因此倒是没有发现他。此刻听了刘二八这话,便嘿嘿笑了两声,从屏风后头闪身出来。

    从屏风后头钻出了个小娃娃来,这小娃娃还粉雕玉琢的,穿着甚是华丽好看,刘二八一时愣在了原地,如同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二八叔叔不必疑惑,说起来,咱们还是有亲的。”顾成峰不管不顾,只当看不见刘二八脸上如同吃了苍蝇一般的表情,继续笑道:“说起来,我也该唤您一声叔叔。”

    刘二八满脸疑惑的看向谢庭,只觉得迷茫的很,谢庭便从善如流的跟他说明顾成峰的身份:“这位便是已故定远侯世子之子,首辅大人、兵部尚书之外甥,顾成峰。”

    能一家两父子都做成大官的自古以来罕见,可最罕见的是王家不仅父子俱是大官,王首辅的弟弟也是一方将领,威名赫赫。兵部尚书王庭然与刘七八的渊源刘二八清楚得很,此刻得见恩人之外甥,也不管对方是个孝子,竟然深深的一揖到底,口称见过恩人。

    顾成峰不耐烦这等礼节,却仍旧亲自将他扶起来,笑道:“不必如此多礼,叫我舅舅知道我受过叔叔的礼,定然会好好教训我一番的,实在不敢当。现在不如就先商讨大事如何??”

    刘二八惊骇已极,并不知道为何顾成峰会卷进这件事情之中,一时有些拿不准主意。顾成峰身份不同一般,将他扯进来是不是将王家也给扯进来了?若果真是这样,难道王首辅竟也插手了这件事不成?他虽知道沈乔是谢庭的亲信,却不知道沈乔与王首辅的关系,因此极为担忧,又因为看顾成峰年小,生怕会扯进王家来,害的恩公一家,因此很有些坐立不安。

    顾成峰倒是真的没有想到刘二八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眼里的情绪便有些复杂,好在他活了两世,早已不再如同当初那般多愁善感,便敛容严肃道:“叔叔不必惊慌,我与世子相熟这事也只世子与我二人知晓而已,并不至于拖累任何人。叔叔曾经与我舅舅打过交道,想必也知道我舅舅的为人,我既然是他的外甥,自然不肯轻易胡来。”

    话说到了这里,刘二八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因为顾成峰的加入,不免对谢庭的事再次上心了几分,倒是真的有几分认真出主意的架势了:“须得先有个人出来捅破这层窗户纸才可,可究竟让谁来捅破这一层窗户纸,再循序渐进的揭露郑家之事倒是个问题。我这里有个人,不知道世子以及顾公子以为如何?”

    谢庭与顾成峰对视了一眼,便冲他点头道:“愿闻其详。”

    “其他人谁来当这个出头鸟,怕是都会惹人怀疑。只有一人,若是他来出手,众人只会认为郑家的确是罪有应得而已。”刘二八站起身踱步一番,道:“御史秦友德。”

    秦友德是个奇葩,他当御史这么多年来上奏的奏章不多,却封封要人命,并且言之有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整死过很多有权有势之人。若是能求的他出手,倒确实比沈乔出面好很多,毕竟能保存实力的时候自然还是保存实力的好。

    顾成峰迅速点头:“那就是他了!”

    “说的倒是简单!”谢庭见刘二八一副发窘的样子,便点了点顾成峰的额头,嗔怪的看他一眼,叹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秦友德虽然厉害,却从来不管闲事,出了名的只扫门前雪。他自己看不惯的要弹劾,他能给自己准备口棺材,但是其余的人他确是不管的,人家有冤屈死在了他面前他也不管。因此他的官做到这个御史也就做到头了,竟然二十年都未曾从这御史上移过一次位子。现在咱们要他出手,谈何容易?”

    刘二八点头附和,随即又想起了什么似地,笑道:“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尊府上的三太太秦氏可不就是那秦友德的亲妹妹么?有这层关系,想必请他动手,也不会太难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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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七 晴天霹雳

    三太太秦氏人倒是好,可是又怎么能左右她哥哥的想法,顾成峰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笑道:“这个秦友德虽说厉害,但是良心却确实不算好。不如叫他吃吃亏,按他那锱铢必较的性子,吃了亏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以后的事情也就水到渠成了。”

    刘二八当然没顾成峰了解这个秦家,他原本只想以最低的成本替哥哥出了这口气,顺带除去一个眼中钉,所以也没有太多准备。现在听顾成峰这么说了,便顺口问道:“那依着小公子您的意思,是该设个圈套给他钻吗?我知晓这个秦友德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他那个娘亲。唯一的爱好就是收藏名家字画儿。”

    这些圈套对秦友德来说怕是也不管用,谢庭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胸有成竹的笑道:“不必了,我想起一件事来。有了这件事,秦友德不用任何人劝说,自己便会跟那郑家死磕上的。”

    秦友德的确很难拉得动,又不爱管闲事,是个铁公鸡,但是于他利益有妨碍的人,那他可不会心慈手软,非得用唾沫淹死你不可。比如说,若是有人胆大包天,敢把主意动到他那宝贝女儿的头上的话

    谁会把主意打到秦友德女儿秦因身上呢?当然是在盛京里与顾博齐并称风流的郑将军了。说起这个郑光实那真是好笑的很,真的就是草包一个,+凡事除了听妹妹的,便不会自己拿主意了,当然了,在女色方面,他是向来不需要别人给他拿主意的,传闻他比顾博齐都更加荒唐一些,凡是他看上的女人,不管年龄,不问出身。纵然是尼姑道姑,他也从不忌口,在盛京里许多人家有女儿的碰见他都恨不得躲着走。

    三人对视一眼,都是聪明人。也想到一块儿去了,于是放心的开怀大笑起来。

    不日,果然听说秦家姑娘去城外的清凉寺上香之时碰见了被郑光实一见钟情,郑光实居然还托了媒人去跟秦家提亲-----不是正妻,是第八房妾室。秦友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厥过去,当场大怒,将礼部来的媒人直接扫地出门了。可是不久之后,礼部侍郎李睿竟然亲自来为郑光实说媒,言说要成就一段好事。

    秦友德恨得牙痒痒,当场一蹦三尺高。到处找扫帚要赶人,当着许多人的面骂李睿不要脸,直把李睿骂的狗血淋头,狼狈不堪。

    李睿回了家越想越气,竟生了场重病。至此之后便与秦友德成了冤家,几乎见面都不打招呼了。郑家却还不放弃,腆着脸再次抬着聘礼送到秦家,话里话外不外乎就是威胁秦友德的意思。

    巧的是,秦友德偏偏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火爆脾气,当场翻脸:“我宁愿一家都抹了脖子,也不会把女儿送进郑家那个狼窝!都给我死了这条心吧。否则!”

    郑光实很觉得这秦友德不识好歹,又觉得秦家那个姑娘实在貌美如花不能相忘,于是竟买通了秦府下人,偷偷的拿了副秦家姑娘的画像,还宣扬说是什么定情信物,洋洋得意的非要得到秦家姑娘不可。秦家姑娘性子刚烈。当夜就拿了白绫上吊,幸好被丫头们发现的及时,救了下来。秦友德忍无可忍,觉得郑光实欺人太甚,他向来一根筋。既然觉得自己被欺压了,就开始琢磨起告状的事情来。也是天要助他,他正愁找不到郑光实的罪证,便有人将这罪证送上门来了。

    将所有的信都看完,秦友德已经是目眦欲裂,怒不可遏,这个郑光实果然是个卑鄙小人,这次若是不一把将他给告死,他就不姓秦了!

    七月初九,御史秦友德上书弹劾郑光实五大罪状:一是串通陈继元陷害陈家,导致陈家满门抄斩。二是私下购买军火,还将此事嫁祸在陈家头上。三是纵奴行凶,巴鹰这个人就是从郑府出来的,打死了人应天府都不敢问罪。四是禽兽行,在家孝期间竟然也敢与人苟合。五是强抢民女,供有十余人被迫进郑府为妾。

    这几条罪状,条条都有若干证据,尤其还有当年郑光实与陈继元的往来书信,里头清楚的说明了一切。

    是日上朝,皇帝将郑光实宣召入朝,当着群臣的面将秦友德那封奏折扔在他脚下,面无表情的道:“郑爱卿,给朕念一遍。”

    秦友德惶恐不已,及至看见奏折内容,已觉冷汗湿透后背,一时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皇帝冷笑了一声,只觉得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当年陈起先还曾经与王伯雍一样在潜邸当过自己的讲师,自己对他素来尊敬,直到从陈府里搜出来兵器,才相信陈起先竟然敢谋反。也是因为有真凭实据,赵王才会带兵亲自屠杀陈家满门,可是现在秦友德的奏折上来,就说明自己完全被人蒙蔽了9害死了自己的恩师,自己孙子的外公!他这皇帝要被天下人耻笑了!

    皇帝怒极反笑,不等郑光实反应过来,将奏折里附着的密信一股脑儿的全部扔在他面前:“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郑光实抖抖索索的捡起信纸,才看了一眼,就惊慌失措的不断磕头。他吓得都要大小便失禁了,惊恐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了,只是不断思索这信为什么还会出现-----赵王做事向来缜密,怎么也会有遗漏的一天?9是说,想置他于死地的本来就是赵王?不可能!可是他随即又推翻了自己的推测,自己出事对赵王没有一点儿好处,何况还有妹妹在呢

    “给朕查!”皇帝终于出离的震怒,环顾了一圈所有低着头的大臣们,冷笑道:“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联合起来给朕查,三日之内这事情要是没有个结果,你们就跟这个奸贼一起超生吧!”

    他用了奸贼两个字,刑部跟大理寺都察院的人忙战战兢兢的出来磕头应是,皇帝拂袖而去。

    郑光实已经两眼发直的倒在了地上,完全不会说话了

    朝堂上的沈乔愣怔了半响,等到皇帝走了都没有能反应的过来。居然成了,居然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有人提出了陈家的冤案!他几乎要感激涕零,看着秦友德的眼神就如同看见了亲人一样,把秦友德吓得不轻。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了家,怎么把沈流年拉到了自己身边,又是怎么跟沈流年说完这番话的,只是觉得踩在了棉花上,一切都显得这样不真实。

    沈流年最近两耳不闻窗外事,却忽然想起前阵子谢庭见他的时候与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的神情,那时他说不用多久,这件事情很快就能解决了。现在想来,谢庭那时候显然就已经握有什么证据了他想了想,等心头涌起的狂喜之情都压了下去,才尽量平稳着声音:“可是当年的案子是皇帝亲自下令判的,若是现在要推翻之前的案子,那不就是说明皇帝错了吗?”

    沈乔脸上的笑意也慢慢的消失了,就算有证据又怎么样?还是要看皇帝愿不愿意跟天下认错不过也不一定就没有转机,他抬头看沈流年,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也不一定,现在秦友德枪口对准的是郑光实,只要一口咬定是郑光实欺上瞒下,与陈家族人合伙谋害陈家,那皇帝陛下最多也就是被蒙蔽了,也没什么值得丢脸的。”

    沈流年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在打颤,沈乔却感叹的老泪纵横:“老天开眼,总算叫我瞧着了这一天!老师他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幸好,幸好你还没成婚总能叫你光明正大的顶着陈家的姓氏娶妻的,总能的!”

    感叹完这一番,两父子都沉默了下来,现在梦寐以求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可是他们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沈流年忽然觉得嗓子堵得慌,他回身就叫人牵了马来:“我要去见景行!”

    沈乔明白他如今的感受,立即答应了,免不了又嘱咐他:“虽然现在开始查了,却难免会有意外发生。总要等到陈家翻案了之后才好表明你的身份,你不可在外人面前露馅。”

    沈流年重重的点头,一路奔赴食神居去,才进门就有小厮有眼色的上来引他到了后院小楼,他一步一步踩在楼梯上,进了三楼第二间房,第一件事便是噗通跪在了地上。谢景行正在摆香案,回头见他来了,转身递给他几支香,自己却也虔诚无比的跪在了地上,朝上头立着的无名牌位磕头。

    沈流年咬着牙磕完头,声音低低的朝地上倒了一杯酒,强忍着哽咽:“爷爷,父亲,二叔三叔,四姑姑,不孝儿孙来给你们磕头了。你们终于要沉冤昭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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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八 祸降

    六皇子谢振轩对这件事情很不满,他向来拿这件事情威胁谢庭,好养条狗玩玩的,现在听说事情要翻盘了,当下暴怒-----他总觉得自己没办法得到顾满,很大的一部分原因要归功于这个侄子,又因为对谢庭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忌惮感,他不想让这件事情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解决。何况他总觉得这件事情发生的太巧了,那些信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要知道,就算是他,想尽了办法都不能从七哥赵王那里得到半点消息,怎么现在一个小小的御史会把这件事情给突兀的抖露了出来呢?除非是有人在背后暗中帮忙,可是谁会这么大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去动一桩本来已经坐死了,又是皇帝亲自认定的案子呢?秦友德这个草包完全不可能,他就是个小人物,怎么可能撞破赵王的好事,那就是郑家出了内贼?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虽然没办法令三司的审核结果改变,却可以给谢庭添点乱子。

    林任远有些奇怪,没有料到六皇子叫他来竟然是要让他派个人去海城给赵王妃通风报信。“六皇子,这未免有些多管闲事了罢?他们自闹他们的,咱们现在”

    谢振轩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他,道:“叫你去就去!我就是想看着那倒霉货色倒霉,你不服?”

    他嘴里的倒霉货色指的自然就是赵王世子谢庭了,林任远心里确实有些不服气-----谢庭虽然出身上``有些倒霉,但是却也是正牌的天家子孙,不过是坏在母亲的事情上,才不得赵王待见罢了。何况皇帝与皇后都对他多有顾惜的,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也是因为这样,所以赵王才迟迟不敢对他动手。现在六皇子在人家可能立马就要翻身的时候叫他去捣乱,他总觉得太多管闲事,又太得罪人了。毕竟皇帝似乎很愿意见到他们叔侄俩亲近的。六皇子也可以趁机拉拢这位赵王世子,以往赵王世子因为母亲的问题,令人很担心他能否承爵,可是等到陈家的案子翻了。那就是天王老子也动不了他的地位呀!他不知道为何一向精明的六皇子怎么会想不通这一点,却也没有办法,毕竟是跟着六皇子混饭吃的,当然是六皇子怎么说,他怎么做了,因此他也就不敢再多事,忙答应了,自去派人料理这件事情去了。

    皇帝雷霆震怒,刑部与大理寺都察院夜以继日的审问,原兵部尚书如今的刑部尚书崔璞玉是个二愣子。虽然年纪大了,那股子倔强还是没改,大理寺寺丞郭英怀更是软硬不吃的狠角色,这两个人联手审案,简直是事半功倍。郑光实只撑到了第二天,就憋不住招了。

    “我认!我认了!”他气喘吁吁的蹲在堂上不断的朝上头的崔璞玉磕头,屎尿流了一地,哭哭啼啼的挖出了条更劲爆的消息来:“这事情也不是我一人为之啊,陈家要是不出那个内奸,要是那个内奸不起坏心自己联络我,我也不能成事啊!”他不是个蠢人。他确实好色贪杯,但是却不蠢。现在绝对不可以招认出赵王来,赵王没事他尤可能有活路,要是他现在招认出了赵王,那就死的比什么都快了。

    信上署名的确是有个陈继元,郭英怀早就叫人去查明这个人的身份。证实确实是被陈家从族谱除名,后来逃无去向的陈继元。此刻听郑光实认了,崔璞玉哼了一声,便道:“你是这么说,但是那陈继元如今杳无踪影。谁知道他是死是活?纵有书信,也不能就此认定此陈继元便是被陈家除名了的陈继元啊!”

    “我知道他在哪里!”郑光实一抹汗,也顾不得其他了,想也不想的滚了陈继元来:“他如今化名李元峰,就是现在的礼部侍郎李睿的养子啊!”

    郭英怀立即站了起来,吩咐左右:“来人!就去吏部侍郎府上将这位‘李公子’给请来!”

    吏部侍郎的风声收到的早,早就已经要打发李元峰上路,准备叫他去西边避难,此刻见官差来的如此之快,不由得大惊失色,下巴上的胡子也差点不小心给揪落下来。李元峰到底没能逃的快,被官差给五花大绑送到了刑部公堂之上。

    只是李元峰却还是梗着脖子叫冤枉:“大人明鉴,我就是区区一个畜生,哪里会是什么陈家后人呢?分明是郑将军见我曾在食神居抢过他的一个相好,这就把我恨上了,故意要拉我下水啊!”

    郑光实见识过这个小子的口蜜腹剑跟那能将白马说成非马的口才,生怕他会指鹿为马,当下急了,本来瘫软的身子瞬间有了力气,蹦起来朝着李元峰就扑了过去,一口咬在李元峰耳朵上,几乎把李元峰的耳朵都给咬掉了。还是四周的官差一拥而上将他们给分开了,解救了已经疼的嗷嗷叫的李元峰。郑光实却犹自不解气-----这密信,他思来想去,既然没有他跟妹夫赵王的信,那就是他与陈继元的往来书信了,这些书信除了陈继元,还能有谁有?说不定就是这小子嫌当个礼部侍郎的儿子太磕碜,故意漏了这一招,来将陈家复家呢?虽然说这信上有陈继元的落款,但是等到事情过去了,他再说自己姓陈,不是陈继元,只是陈什么什么的,那不也能混个功臣之后来当当?

    李元峰疼的半死,双手捂着耳朵,却忍不住伸脚蹬了郑光实一脚。这可让郑光实来了劲,立马原地跳了起来去扑打李元峰,嘴里还是不干不净的骂着。

    郭英怀只是噙着冷笑淡淡的看着,还是崔璞玉一拍惊堂木将这二人给镇住,这才指着郑光实:“郑将军,你说眼前这人就是陈继元,可有什么证据?”

    “还用什么证据?!”郑光实瞪大了眼睛:“老子闭上眼睛都能认出这个猥琐的龟孙子来!你们既然把这书信当证物了,叫他写几个字来不就清楚了?字迹是不会骗人的!”

    话粗理不粗,郭英怀叫人准备了纸笔,当下就让李元峰写几个字来瞧,李元峰哪里敢写?抖抖索索的连笔都抬不起来,最后双腿一软干脆吓晕过去了。

    “我呸!”郑光实狠狠地朝他脸上吐了口唾沫,轻蔑的骂道:“果然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

    在郭英怀跟崔璞玉眼里,郑光实跟李元峰-----哦不,现在该叫陈继元了,也是一样的小人,尤其是崔璞玉,看着郑光实跟陈继元的眼神已经冷的像冰块了,他冷笑:“我说怎么看你总觉得有些眼熟,原来真是陈家人。陈家满门忠烈,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卑鄙小人,以至于断送了香火前程?!真是叫人想着就觉得不值!”

    旁边早有人捧着供状上来给崔璞玉与郭英怀瞧,二人看了无错,便让郑光实跟陈继元画押。

    崔璞玉是二愣子,但是郭英怀不是,他虽然也跟崔璞玉一样嫉恶如仇,但是却也在宦海浮沉里懂的了自保的重要性,他当然知道事情其实还没有完全审清楚。比如,当年传说陈家谋反,说陈家藏了大量的兵器-----这么大数量的兵器,怎么会是一个虽然有爵位但是已经无实职的郑家能拥有的?再比如,怎么陈家倒台了之后,郑家嫡女迅速就嫁进了赵王府,当了赵王妃呢?

    有些事,还是不那么清楚的好,太清楚了,就容易丢命啊!

    那头林若元派出去的锦衣卫通宵达旦,跑死了两匹马,终于跑到了海城赵王府,将这个消息送到了赵王府。

    赵王敲不在王府,于是这锦衣卫的消息只能通给了赵王妃,突然闻之这个消息,赵王妃一时没坐稳,居然从直接就从椅子上仰面朝天连人带椅的摔在了地上,她觉得后脑勺磕在地上嗡的一声响极疼的,却不知为何竟麻木的只觉得后脑勺热的慌,察觉不到疼了。

    黄莺与邱嬷嬷急的满头大汗,连忙掐人中的掐人中,请大夫的请大夫去,好一番折腾,才把赵王妃给重新叫醒了。

    郑氏却不想醒来了她可没忘记当年她是怎么嫁给赵王的,陪伴了赵王这么多年,自然也知道赵王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郑家出事了,依着赵王的脾气,那是能离多远离多远,绝对不可能伸手救人的。甚至,前王妃陈氏的教训还不够么?她可是赵王亲自逼着上了吊的啊!她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心寒,乃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着邱嬷嬷,哭道:“嬷嬷,我完了!我完了啊!”

    邱嬷嬷也着急啊,但是她到底是经过风浪的人,当场便将黄莺之外的所有婢女都赶了出去,自己却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敛容道:“姑娘,您已经没的选择了。就算您不顾郑家,也不能不顾二公子跟县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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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九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邱嬷嬷是郑氏的奶娘,从小就将郑氏视作亲生女儿,再加上她们一家子人都靠着郑氏才能生活,郑氏又将许多机密的事情交给她来办,因此她已经跟郑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要死一起死了。出了这样的事,她甚至比郑氏自己本人都要更着急,头昏眼花的摇椅晃了一阵才站稳。现在见郑氏完全没有了主意,就忙打点起了精神,轻柔的拍郑氏的背,安抚她:“王妃,事情哪里就真的到了这个地步了呢,您先别着急呀!”

    那锦衣卫已经将话带到了,又记得自己主子的吩咐,见状就忙告辞要走,郑氏虽然六神无主,却反应极快的立即叫住了他:“站住!”

    邱嬷嬷眼神一凛,朝左右看了两眼,黄莺就会意的带着丫头们都出门去了,幸好王妃会客的这个花厅是极宽阔的,又隔音,外头只要人守定了,就不怕会被人听见在谈论什么。黄莺机灵得很,还特地去将王妃平时信任的几个护卫也都请了来守门。事关重大,她又是王妃的贴身大丫头,自然不想主子出事。

    郑氏见左右无人了,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再也不见半点惊慌之色,盯着那名锦衣卫,冷然道:“你是谁派来的?”郑氏向来精明,比郑光实还要厉害三分,在家里极有地位的,心眼也极多,哭了一阵就觉得不对-----赵王或许的确在锦衣卫里安插了人手,但是却不可能有这种可以不惜$赶来报信的厉害角色。既然这个锦衣卫不是赵王的人,那为什么要来通知自己郑家出事的消息?海城到厩就算快马加鞭也得半月左右才勉强能到,郑家出这么严重的事情为什么没有见巴鹰回来报信,倒是锦衣卫来了人呢?不会是谁故意来套话的吧?

    那锦衣卫想到林任远的交代,也就老老实实的道:“王妃放心,我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编出这样大的事情来诓您呀!实不相瞒,我乃是受了郑将军的托付,来递个消息的。其他的,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件事情的确是个大事,勾结大臣陷害勋贵之家,尤其是间接的造成了谢庭差点死在左顺门的后果赵王妃想想皇帝会怎么样惩罚郑家。就忍也忍不住的打了几个寒颤。那锦衣卫也是个小角色,看样子他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了,郑氏再次咬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现在锦衣卫任何职?我以后好谢你。”

    谢?那锦衣卫心里腹诽,还用你谢?你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但是大周朝的规矩,出嫁女是与娘家的事情没有关系的,就算诛九族都算不到她头上,因此锦衣卫也不敢就乱说话,也不能不答。更不能胡诌个答案:郑氏也是个聪明人,也未必就会彻底栽了,要是之后被她查出来,那可真的能死的很惨。因此他也就从善如流的报出了名字:“卑职史庆丰,现在锦衣卫任经历一职。多谢王妃抬爱。”

    “原来是史同舟的公子,真是客气了。”郑氏眼睛也不眨的看着那名锦衣卫,接着问道:“你离京的时候,我哥哥如何了?案子可有认定?说我哥哥陷害陈太傅,可有证据?晋西陈家可不是效人家,他们名门望族的,若是当年真有冤屈。为何无人申诉,非得留在今日才喊冤呢?怕这都是误会一场罢?”

    史庆丰被吓了一跳,没料到这位郑氏这么了得,不过就凭着自己的一个名字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等听见了郑氏的问话,又顿觉荒唐,这件事情又不是锦衣卫说了算的。难道他说是误会就是误会了?再说是名门望族又怎么样,嫡系一开始就被赵王给杀光了,其余的旁支也被夷了三族,从哪里挖出个孤魂野鬼来伸冤哪?他也知道赵王妃是想从他嘴巴里套出点有用的东西来,但是他一来官小。混的比欧阳宣手下的刘通可差多了,他什么重要的事情都接触不到啊,也就是跑跑腿,抓抓人这种事才轮得到他了。二来他不过就是林任远派来传个口信的,他离京的时候郑光实那个倒霉蛋才刚刚去了刑部大牢呢,什么结果天知道。

    郑氏见他一副为难之色,也明白是什么都问不到了,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着人送他出去,又让邱嬷嬷给了他一百两银子当作盘缠。

    等屋子里陡然安静了下来,郑氏脸上才显露出情绪来,她担忧又害怕的吁了一口气,捂着胸口,察觉到心跳的飞快,见邱嬷嬷进来了,就立即站了起来,道:“嬷嬷!”

    邱嬷嬷看出她的慌乱,忙上前几步拉住了郑氏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劝道:“王妃,现在咱们两眼一抹瞎什么都不知道,最要紧的是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咱们才好对症下药!”

    赵王妃第一时间想起来的却不是哥哥,而是陈氏跟谢庭,她眼前又浮现当初陈氏慨然赴死之际那似笑非笑的眼睛,还有说的那句:“焉知我的今日不是你的来日?”郑氏想到这句话,再想到陈氏跟陈家的下场,仍旧觉得纵然在这三伏天也冷的直打哆嗦,她实在是怕极了,郑家出事虽然带累不到她,但是对于功利心极重的赵王来说却是件极大的事,赵王会怎么对自己

    她抓紧了邱嬷嬷的手,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自己给自己打气:“是,嬷嬷说得对,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查清楚这件事情到底怎么样了才对。”她立即将黄莺唤进来,又亲自点了两个人叫进来,严肃吩咐他们:“你们迅速上京去打探消息,谨慎些,千万别露出马脚。若是能打通关系去见我哥哥,千万叫他闭紧了嘴巴,不然只会死的更快!”

    二人领命而去,并没有一丝犹豫,邱嬷嬷却满脸犹豫的担忧道:“巴甲跟巴鹰是兄弟,二人对将军是忠心耿耿的,王妃您派他们去,若是他们”若是他们到头来仍旧是对郑光实死心塌地,不替王妃传这句话,只为郑家考虑又怎么办呢?只是到底赵王妃郑氏跟郑光实是亲兄妹,邱嬷嬷虽然心里担忧,也不敢真的就全说出来。

    “怕什么?”赵王妃哂笑一声,镇定心神落座在贵妃榻上,斩钉截铁的道:“嬷嬷放心,我知道嬷嬷担心什么。哥哥他也是个聪明人,当年那件事纵然是我先提出来替王爷解围的,但哥哥未必没有那个意思。他早就想巴结王爷了,怎么会不趁机表功?再说出面联络陈家那个内奸的人正是哥哥自己,王爷做事向来谨慎小心,可一丁点把柄都没有留下,事发了,那顶多也就是哥哥自己的事,牵连不到王爷,更加牵连不到我这个出嫁女。哥哥既然知晓这几点,肯定不可能没证据就出卖王爷,要是王爷与我都完了,那他才真正没指望了,他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郑光实虽然斗鸡走狗,遛马观花无一不做,却是个有成算的人,也是个有野心的人,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机攀上了赵王。在这个时候,想必他没那么大的胆子拉上唯一可能拯救他的妹妹妹夫下水。邱嬷嬷闻言松了一口气,又带上了几点苦涩,忍不住出声埋怨道:“明明这些年了都没一点动静的,怎么怎么偏偏就事发了呢?那陈家当年可都被咱们王爷给杀光了呀!谁还会替他们伸冤?”

    一个已经绝户了的陈家,是谁要帮他们翻身呢?赵王妃也在想这个问题,然后她双眉紧蹙,漆黑的瞳仁里猛然迸射出惊人的恨意,咬牙切齿的道:“谢庭!”

    除了这个臭小子,郑氏还真的想不到别人了。这么多年来,她早就说这个小子不能留,毕竟他曾经亲眼见过陈氏的尸体,毕竟他曾经用那样可怕的眼光看过自己跟赵王。赵王妃时长看见谢庭的眼睛就胆寒,是那种从脚底就开始透上心底的寒,他的眼睛里明明什么情绪都没有,但是赵王妃却确确实实的可以察觉到那目光里隐藏着的愤恨以及杀机。所以她才一心一意的想要弄死他,可惜偏偏这个小子命大,左顺门那一次赵王明明都快要杀死他了,却偏偏被皇后的人拦了下来,后来那一次落水的一次也明明几乎是死定了的,却仍旧活了过来,还有后来的刺杀,他一次一次的躲过了这些暗害,居然顺顺当当的活到了现在不算,还妄想着要把陈家重新发扬光大吗?!赵王妃嗤笑一声,嘴角上挑,眼里却冰冰凉凉的。

    邱嬷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第一反应便是:“不会吧?”她对谢庭的印象还停留在一个七八岁的少年,畏畏缩缩的,平日里也不敢出现在赵王跟王妃眼前的瑟缩少年身上,一时不敢相信赵王妃竟会怀疑是这样一个人设计害了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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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八十 夫妻交锋

    赵王妃当然也没有切实的证据,可是女人天生敏锐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件事情绝对跟谢庭脱不了关系,不管怎么样,就算郑家之前陷害陈家的事情被揭发了,那也不能放过谢庭!绝对不能,相反,如果郑家真的倒了霉,那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解决掉这个谢庭,绝对不能再等了。因为-----他可就是赵王名正言顺的嫡子,还会因为之前受过的委屈更加荣耀。那谢远怎么办?!

    “没有什么会不会!这件事情的受益者只有他,纵然不是他,他也必须要为这件事情付出代价。若是我哥哥死了”赵王妃冷冷一笑,嘴角上挑的弧度却说明她心中没有因为郑家的事情感到多少悲伤:“若是我哥哥死了,那他就要拿他的贱命来换!这些年来因为皇后对他的偏心,我已经忍了许久了,这件事情事发了,他以后就是头顶带着受迫害的勋贵的唯一血脉,他又那么受皇帝皇后的喜欢我的阿远绝对不能在他之下,我也绝对不会允许!”

    “姑娘,当务之急是王爷。”邱嬷嬷总算是抓住了重点,有些担忧的道:“若是王爷知道咱们老爷出了事,说不定说不定王爷又如同对待上一个那样呢?”她总对赵王心存忌惮,原因就是赵王对待陈氏实在是太心狠了,当时连王妃本人都有些害怕,甚至想过软禁那陈氏一辈子也罢了。可是赵王坚决否定了这个提议,他甚至亲眼看着陈氏吊在横梁上咽了气才肯完全放心。邱嬷嬷在内宅里没[少见过死人,可是陈氏死的实在是太惨了,那样的场景总是时不时的出现在她脑海里,渗人,慎得慌。

    赵王妃眼神黯淡下来,默然了半响,随意翻开妆奁,抽出一个小抽屉来。捡了口脂细细的描了唇,猛地站起身来,道:“我与王爷夫妻这么多年,心中对他却着实害怕。也因为之前的前车之鉴。早就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他现在若是敢弃我于不顾,我就敢叫他陪我一起下黄泉!”

    混了这么多年,跟赵王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的枕边人,总不至于真的什么都捞不到,赵王妃低头瞧着自己妆奁里美轮美奂的首饰,轻笑一声关上了抽屉。她不会,也绝对不可能沦落成跟那个陈氏一样,陈氏,你不是说等着看我的下场吗?那咱们就试试看。究竟是我先下来陪你,还是你的宝贝儿子先跟你团圆!

    “母妃!”外头却忽然传来谢远的声音,紧跟着一身玄色袍子的谢远就满头大汗的进来,脸上带着欣喜的神色,道:“母妃!咱们可以回京啦!”

    赵王妃一惊。抬眼见谢远脸上一派欣喜之色,并不见慌乱难过,便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勉强带笑问他:“说的什么胡话?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这消息呢。”

    “我可没说胡话。”谢远上来搀了赵王妃的手,笑嘻嘻的道:“原是锦玉姐姐要出嫁了,几位王叔都已经接到命令进京了,咱们府里也接到消息了。这可不是不日就要进京了么?我离开盛京也许多年了。中途还未回去过,现在终于可以回去了,也不知道舅舅他这回会给我留什么好东西。”

    听他提起郑家,赵王妃心里无比苦涩,却又不知道如何与儿子说这个,只好反手拍了拍他的手掌。嗔道:“好了!这回虽说是去给你锦玉姐姐送嫁,其实也有因为你们都到了适龄婚嫁的时候,皇上要为你们择良配了的原因在,你怎么还是一副不收心的样子?你父王可知道消息了?”

    “我来的时候并没见到父王啊!这个消息还是我听府上的清客说的,父王他”谢远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道:“父王他好像听见什么消息,匆忙出门去了。”

    赵王妃点了点头,又拉住他叹道:“这回回去,母妃定然会给你好好挑一个大家闺秀,绝不叫你受委屈!”谢庭那个小子么,他已经没机会了。

    谢远常年带笑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羞赧,抱着赵王妃的手臂撒娇:“母妃!”心中却不由得想起那一日轿子里少女绯红的脸颊跟黑漆漆的眼珠来,不知道为何忽然觉得有些向往,又有些欣喜。她说她是定远侯府上的,若是没有猜错,她大概就是定远侯的庶女顾烟了,又听说现在顾承宇混的很开,已经另外出去立门户单过了,他又是个很不错的,如今在锦衣卫当差,说起来,母妃未必就不会喜欢顾烟呢。

    赵王妃还想再说些什么,猛然听见黄莺在屋外略带慌张的声音:“王爷!王爷您回来啦?王妃她”

    赵王妃早就已经站起身来,瞪大了眼睛望向门口被掀起来的珠帘,眼睁睁的瞧着穿着紫色直身绸缎长袍的赵王大踏步迈进门来,一时间心中忐忑又不安。赵王的脸色着实称不上好,阴沉沉的,大有以往谢远每次犯了大错之后他生气的架势,谢远瞧着害怕不已,就偷偷摇了摇赵王妃的手臂,想叫母妃帮着打圆场,孰不知赵王这回却正是因为赵王妃的事情而生的气。

    还没等谢远战战兢兢的请安,赵王已经看见了他,没好气的斥责道:“这个时候你在你母妃这里做什么?平日叫你读书读书,你都读到哪里去了?还不给我滚出去呢!”他心情不好,又有事情藏在心里,见了最心爱上心的孩子也不由得没了好脸色,只是一心想打发他出去,好问问郑氏事情。

    谢远于是匆匆忙忙的请了安,一溜烟的溜出了房门去,慢慢吞吞的立在门廊下,有婿神-----在他记忆里,极少看见父王在母妃面前发这么大的火,生这么大的气,他对母妃似乎永远都是和颜悦色的,纵然母妃曾经做过令父王很不开心的事情,父王也从来没有大声呵斥过,现在这是怎么了?明明可以回盛京一段日子,不用再等到五年,父王怎么好像一点都不开心呢?

    赵王等谢远出去了,才冷哼了一声,看着赵王妃冷笑:“我听说,盛京里来了人,报了什么消息给你?”

    赵王妃并不知道赵王知不知道这个消息,却没打算瞒着他,便索性坦然道:“是来了人,来的是锦衣卫的史庆丰,听说与我哥哥平日里打过交道,所以特地来给我带口信。当年的事情事发了。”

    当年的事情?赵王不觉喉咙一紧,沉声问道:“当年的事情,当年的什么事情?”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赵王妃深知赵王的为人,但是却不愿意成为另一个陈氏,因此她仍旧维持着镇定,轻描淡写的道:“当年的事情,当然就是关乎王爷的那件事情了,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王爷还用问我吗?我听说,是一个御史上书弹劾我哥哥的,罪状数了一大堆,我哥哥他这样胆小的人,在牢里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头了。而且那锦衣卫出来的时候我哥哥还在刑部大牢接受审问呢,现在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也不晓得我哥哥现在到底怎么样了,真是叫臣妾好生牵肠挂肚!”

    赵王不意她忽然说出这番话来,一时间倒是愣在原地,过了许久,才阴沉着脸,哂然而笑:“我倒不知道王妃是这样的巾帼英雄,现在舅兄的案子已经结了,王妃原来不知道结果吗?”

    “什么结果?”赵王妃背在身后的右手已经死死的拽住了帕子绞着,却到底没有在赵王面前表现出来,仍旧一脸漠然的问道:“原来王爷的消息比我还快,那看样子,王爷也早就知道我哥哥被参的事了吧?”

    早就知道了,却故意瞒着自己,这中间赵王是怎么想的,又做了什么事情呢?赵王妃越想心里越寒心。

    “死罪当然免不了。”赵王不假思索,蹙眉盯着赵王妃的脸,见她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微觉诧异,却仍旧接着说了下去:“污蔑前朝功臣、本朝勋贵,中间又牵扯到抢人田地,淫人妻女之类的事,早就惹了父皇的厌弃,这回他怎么还会有好结果?听说是判了斩监候,至于舅嫂跟外甥们,都判了充军辽东。居然没要他为陈家满门陪葬,也算是格外开恩了。”

    赵王妃终于没忍住,迅速流下一滴泪来,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王便站了起来,看了邱嬷嬷一眼,转而冲赵王妃道:“收拾收拾东西吧,父皇恩召藩王入京,咱们不日就要动身了。”

    等赵王出去了,邱嬷嬷才立马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赵王妃,哭道:“王妃!这可怎么好啊?以后您在这府里”

    这却是早就已经可以预想到的结果了,比赵王妃想的满门抄斩还是要好很多的,赵王妃极力镇定了心神,强忍着心中的难过跟不忍,道:“没什么,你没听见王爷的意思?我还是要陪着上京去的,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未必就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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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八十一 婚事

    天暗了下来,乌云堆满了天空,有蜻蜓落在湖里的荷花上,又快速的飞到别处去。“要下雨了。”沛琴与执画笑着掀开珠帘推开阳台的门,外边风夹杂着下雨之前特有的腥气扑面而来,盛京闷热了两个月的夏季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雨。执画笑嘻嘻的伸出手去摸被风吹的不断颤动的叶子,回头冲沛琴笑:“呀,闷了这么多天,总算要下雨了。”

    最近的天气闷热的有些叫人受不了,房间里镇着冰盆也没用,如今这场大雨真可谓来的太是时候,让人看着就心情舒爽许多,沛琴也开心的应道:“对呀,幸好下了雨,不然就要闷死人了。”

    顾老太太跟王氏那边都派人来说要下大雨了,不必去过去请安,顾满也就偷懒,推开窗子倚在贵妃榻上绣荷包。她的绣活做的不好,顾昭已经说了无数遍要她练了。反正最近都没什么事情做,顾满也就真的拿起针线来,跟沛音学,最后一针才要下去,就听见抱玉踏踏踏的上楼来,冲顾满道:“姑娘,太太来啦!”

    才派人说过不用去请安,怎么眼看着雨就要下了来了?顾满有些疑惑,却忙下楼去迎接王氏,王氏果真已经带着蒙雨与月桐进门来了,但是脸色却称不上好。见了顾满迎出来,王氏眼神一变,心中酸涩无比,摸了摸顾满的头发,眼里竟有泪意。

    &nb..sp;顾满没料到王氏忽然哭了,一时间惊在当场,忙去帮王氏擦泪,又担忧道:“母亲这是怎么了,从哪里受委屈了吗?”现在家里已经安静了很多,顾筠也已经没了,还有谁会无缘无故的给王氏吃排头?

    王氏只顾摇头,坐在椅上叹了一口气。哽咽道:“可怜的孩子啊!”今天欧阳家来了人,本来已经相当于定下了顾满与欧阳灿的事了的欧阳夫人却忽然派人来说,要替欧阳灿找个善解人意的儿媳妇儿,还口口声声的问王氏有没有什么看好的姑娘,把王氏气的不行,当场就摔破了一个茶杯。她原本以为欧阳夫人是个好人,现在看来却也未必,当初自己又没上赶着求他们欧阳家,是欧阳夫人自己亲自来跟自己提起的,还暗示等顾满出孝之后就找人来提亲。现在才过大半年不到。欧阳夫人却忽然又反悔了,甚至连个理由都没有,怎么能不叫王氏震惊又生气?

    顾满不知道这回事,见王氏只顾拉着自己哭,就忙道:“娘你说什么呢?我好端端的在这里呀,您怎么说些对不起我的话?”在顾满看来,王氏没有任何地方是对不起她的,真的,在这一世里。王氏虽然软弱不堪,但是到后来却也为了他们姐弟坚守在顾家,坚决不肯回王家去,又对她这么好。

    王氏知道自己女儿是个有主意的。忍了半响,终于忍不住将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她,又哭道:“我原本以为,那个欧阳公子人真是极好的。出身好,人又长得俊俏。自己又争气,都是进士了。难得的是欧阳夫人亲自来跟我提这件事,也说了要请礼部的人来提亲的,谁知道现在横生枝节。欧阳夫人也不知道为何忽然又不愿意了......”

    欧阳灿?顾满有些迷茫,她确实也开始想婚事的问题了,毕竟年纪摆在那里,在古代不结婚的女子实在是凤毛麟角,顾满没打算让自己显得那么异类,也想安稳的过完这辈子的,可是没料到原来早前王氏已经跟欧阳夫人有了这样的默契。难怪王氏不对自己的婚事着急,原来中间还有欧阳夫人这一茬。等明白了这一点,她又觉得有些可惜,欧阳灿确实是不错的人选,家里的关系过硬,难得的是那么开朗阳光,让人看着就觉得开心。何况他的人品也真的没话说,救过自己不止一次,甚至还曾经被毒蛇咬过。这样的人,在古代来说真的很难得,也很难找了。

    她觉得有些惆怅,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惆怅在哪里,坐在凳子上发呆了半响,才抱住王氏,反过来安慰她:“娘别伤心,我曾经听说人的姻缘命数都有天定,既然欧阳家觉得咱们不合适,那或许就真有不合适的地方,强求来的也没有意思。”她是觉得欧阳灿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但是同时,适合的结婚对象在古代也不难找的。

    王氏看着女儿漂亮的脸蛋,想抱怨也抱怨不出来,更不忍心说别的话惹她伤心,就抱住她,发狠道:“放心!阿满,我一定给你挑一个极好的人!”

    顾满声名在外,整个盛京都知道定远侯府的这位九姑娘不能惹,曾经挥剑断过建宁侯许知远的四根手指,又曾经将昌平公主都得罪教训过一顿。世家大族娶妇都要娶贤,都喜欢那等温柔大方的,虽说顾满这些也都不缺,但是其他人显然更相信她是个飞扬跋扈的母夜叉,王氏担心的显然就是这一点。何况王氏对于女婿的要求也着实不算低,她因为自己受够了嫁错人的苦楚,更是对女儿的幸福上心的很,像顾博齐那种纨绔荒唐的世家子弟绝对不能要,邱苍梧那种轻浮浪荡的也不能要。这样去挑,就更加难了。偏偏顾满已经十三岁了,若是不尽快定下来,等到出了孝,十六岁再订婚,那就嫌晚了。

    “娘。”顾满回过神来,自己也觉得心里堵得慌:“没关系的,真的。女儿从来没有想过要嫁多有权势的人。我只想找个知道冷热,懂的体贴的人安安分分的过完这一辈子,甚至什么都没有也没关系。欧阳家是好,却未必真的适合我。你瞧,欧阳伯母那么大度的人,现在也拖人来反口之前的约定。若是我真的嫁过去了,旁人对她说些什么有的没的,她会信我吗?那时候我或许比现在还更惨。”

    顾昭嫁的很好,是个世子,王氏对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儿心内还更加疼爱些,原本想着顾满要嫁的人家,怎么得是王孙公子才好的,现在听见顾满这番话,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等想清楚了,却又觉得顾满所说的未必就没有道理,嫁的高未必等于嫁的好,像阿满这种性子,或许去一个没有争斗,也不用勾心斗角的家庭会更好。

    等王氏走了,顾满就站在二楼阳台上望着雨帘发呆,虽然早知道许知远的那件事或许会叫她名声不好,但是当结果真的到来的时候,她仍旧避免不了有些难过。不是因为后悔做了那件事,而是因为这个世界让她觉得孤独。她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疲倦,正要转身回去,却忽然发现院子里的榕树底下立着穿着白蟒箭袖的谢庭,她看过去的时候,谢庭正好抬起头也往她这里看来,眼里的情绪瞬间将顾满淹没-----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

    谢庭的脸色有些发白,大概是因为淋雨的缘故,雨顺着他的头发淋到脸上,他却并不抬手去擦,跟入定了似地立在树底下,连动也没动一步。顾满总算反应了过来,忙叫沛音拿上了伞下去。

    顾满下去的时候,谢庭湿漉漉的立在花厅里,身上还在滴水,她有些诧异的看他一眼,想了想,问道:“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也不撑伞?”

    没料到她开口先问的却是这个问题,正觉得自己有些唐突的谢庭松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又翻你们墙了。不过我很小心,并没有人看见的。”

    顾满被他一脸认真的样子逗笑了,回头吩咐沛音:“沛音,你往十八爷那里去一趟,叫他借套大哥或者三哥哥的衣裳来。”见沛音出去了,又吩咐执画:“幸好因为十八最近有些不舒服,我替他炖着当归春笋乌鸡汤,现在真好派上用场了。你叫秦嫂子端上来吧。”

    执画从来没见过谢世子这样狼狈过,也不敢再如往常一般说笑,忙福身去了,又特地吩咐了碧亭拿了巾帕进来叫谢世子擦脸。

    “世子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松涛苑离这里还是有些远,顾成峰还得往顾成安那里借衣裳,顾满有些担心谢庭穿着他妈的衣裳会感染风寒。

    下大雨了,淋雨的却不止一个谢庭,欧阳灿气冲冲的连伞也没撑,气呼呼的跑去欧阳夫人的院子里,见了欧阳夫人连安也没顾得上请,怒道:“母亲!您答应过我去跟顾夫人提亲的,可你为什么又出尔反尔了?”

    欧阳夫人端坐榻上,见了平日最疼的小儿子,脸上却并没有显出欣喜的表情来,反而沉着脸,道:“我当初是答应过,但是这些日子我冷眼看着,顾家姑娘虽好,却并不适合当你的妻子......”

    “为什么不适合?!”欧阳灿没等欧阳夫人把话说完就忍不住打断了她,冷笑道:“母亲!您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顾九不适合当我的妻子,那谁适合?表妹适合?!”

二百八十二 补偿

    “母亲口口声声说顾九不适合我,那之前怎么又同我说顾九姑娘人长得漂亮,口齿又伶俐,实在堪称我的良配呢?!”欧阳灿怒不可遏,那种心爱的东西眼看着就要到手里了却又溜走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他皱着眉头,沉声道:“别以为儿子不晓得前阵子姨母来了,别说

    是玲珑县主,就算是锦玉妹妹那样的姑娘,我也没放在眼里!我没哥哥那么大志向,考进士也只是为了有个好出身,不辱没了咱们家的门楣罢了,不需要门第多显贵的名门闺秀来配!纵然顾九姑娘的出身高,我也不是为了那些,只是因为悬崖上的那一瞥罢了,若是那一

    日她不是顾家的姑娘,不是王首辅的外孙女,我照样喜欢她!”

    欧阳夫人没见过欧阳灿这么失态过,揉了揉太阳穴,冷笑道:“你现在大了,行动也不爱被人说,我也都知道。但是这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说了顾九不行,那就是不行!没有你置喙的余地,你也不用在这里朝我吼,幸好之前咱们家跟顾夫人也只是定下了

    口头之约,并没交换过庚帖,这事情就这么作罢了,你也就当没听过。”

    活了这么多年,欧阳夫人还是第一次这么毫不留情的拒绝欧阳灿的要求,他跟锦玉的*关系确实不错,却并不喜欢锦玉的那个妹妹锦衣-----也就是玲珑县主,再加上他确实心悦顾满,并不是因为跟欧阳夫人怄气而已,便恼怒道:“母亲!你怎可言而无信!我去找祖母!”

    欧阳张氏很喜欢顾满,当初也正是因为欧阳张氏极赞成欧阳夫人去跟顾夫人提这门亲事,欧阳夫人才去同顾夫人提了的。

    “站住!”欧阳夫人怒容满面,瞪了一眼一脸不服气的欧阳灿,沉声道:“你平常的镇定冷静都哪儿去了?我几时违背过老太太的意愿?这回既然我能去同顾夫人说清楚,你以为中间没有你祖母的支持?你现在找谁都没用!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的等庶吉士的考试下来再

    说吧!”

    欧阳灿的眼睛有些涩。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欧阳夫人的前后反应为什么这么大,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怒气冲冲甩了袖子:“那我就当一辈子的孤家寡人好了!反正咱们家还有哥哥可以开枝散叶,我也不算不孝!”

    “放肆!”欧阳夫人不意他出口这么狠。还没反应过来却已经先伸手给了欧阳灿一记耳光:“你翅膀硬了,还母亲的话也不听了?我们既然不同意,自然有我们的道理,你一个小辈,本来就没有自己定婚嫁对象的道理,之前我们是想着你小,成全你也未必就不可。可现

    在却又不一样了,你是男丁,就该扛起家族的责任来,为了一个女子要死要活。在这里与你母亲大吵大闹的,成何体统?”

    欧阳灿听出了门道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难得的安静了一阵,才仰起头问:“那就求母亲告诉我。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理由,母亲非得让我断了娶顾九的念头不可。”

    欧阳夫人见儿子冷静下来了,这才缓了缓语气,沉思一会儿,叹气道:“原本你祖母与我对于你与顾九姑娘的事都是乐见其成的,其他人都以为顾家九姑娘脾气不好,但是你祖母与我却甚是欣赏这性子的与你说这一句。是叫你知道,我并不是因为有偏见,才说顾

    九姑娘与你不合适。实在是,你肯娶,人家也未必能嫁你呀!”

    欧阳灿愣了,他完全没料到还有后面这个说法。

    “你别忘记人家家里是什么身份。”欧阳夫人叹了一口气:“定远侯夫人虽说有些糊涂。但是定远侯却是咱们当朝的大功臣,顾九姑娘身份又特殊,后面还有首辅外祖跟尚书舅舅,这样好的姑娘抢她的人都得打破头去。难道你不知道许知远与邱家?虽说他们二人

    是罪有应得,但是谁不知道他们二人其实都觊觎过顾家九姑娘呢?上赶着求娶她的人多了去了。别说顾九出落得亭亭玉立,貌美如花,就算她丑如无盐,想娶她的人一样堕入过江之鲫。母亲不是那等势力的人,也从未对她抱过什么偏见,只是你们是真的有缘无份了。”

    欧阳灿知道顾家姑娘矜贵,也知道顾九的身份特别,但是他自觉自己身份也并不低-----他的嫡亲姑母乃是当朝淑妃,姨母又是周王正妃。祖父也曾经是袭过爵的,祖母是如今仅存不多的超品诰命。父亲身居工部侍郎一职,哥哥更是皇帝的亲信,锦衣卫的指挥使。这样的

    身份,对于顾满也不算太辱没了才是。

    不用瞧欧阳夫人也看得出来欧阳灿心中所想,拉了他近前,安慰道:“咱们家配顾姑娘不是配不得,我也知道。只是,你姑母传过消息来了,有贵人已经定了顾家姑娘的去处了。连你姑母都认为是贵人的人,你这样聪明,难道还猜不到是谁?我这番叫人去免了曾经的口

    舌之约,也不至于教顾夫人太为难,这回你可懂了?”

    上面的贵人,除了皇帝跟皇后之外还能有谁?欧阳灿如遭雷击,立在原地半响没有动作。是了,当今皇帝正为立太子的事情心烦不已,说不定要把顾满留给尚未娶妇的皇子王孙们呢,依着这位皇帝的偏心程度,替心爱的儿子或孙子留着顾满这块世人眼里的大肥肉也是有

    的。

    太阳渐渐西沉,只露了半张脸在外边,底下的树叶被吹的沙沙作响,谢庭推开窗子看底下空荡荡的庭院楼阁,禁不住叹气。

    顾满敲同顾成峰一起上楼来,见状便微笑道:“明明是件大好事,该值得高兴的,世子何以闷闷不乐呢?”

    虽然沈流年的身份到如今还是没有说穿,但是沈乔已经决定上折子让沈流年光明正大的姓陈了,晋西陈家得以起复,对于谢庭来说该是一件极好的事才对,怎么谢庭反而闷闷不乐的?

    顾成峰却有些明白内情,不由有些幸灾乐祸:“我知道了,不会是因为世子妃的事情吧?”他记得上一世这个时候谢庭已经死翘翘了,没等到弟兄们成婚的时候,谢远安娶媳妇的时候,这家伙已经躺在棺材里了,现在倒好,自己救了他一回,他都快要挑媳妇儿了。

    拨了拨茶,谢庭并没答话,只是有些呆呆的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从进来换了衣裳到现在,他总共也没说出几句话。

    顾满听了顾成峰的话,想了想,便明白了。现在皇帝对这个孙子是很有几分喜欢在的,再加上之前陈家的案子害的谢庭失去了亲生母亲,又苦苦的过了这十几年,皇帝要说没有愧疚那是不可能的,敲现在三个皇子还有几个藩王的世子们都该娶媳妇了,皇帝肯定是要给

    他挑一个很好的补偿补偿他。

    “明日上朝,沈乔就会上折子说明兰舟的身份了,兰舟也算是熬出了头。”谢庭怔了怔,转而说起沈流年的事情来:“现在事情‘真相’已经查明,郑光实被判弃市,郑家其他人也都背叛充军辽东。虽然远远不够偿还陈家的一百多条人命,却也算是预先支付了大笔的利

    息了。”谢庭稍稍心安一些,朝顾满颔首:“说起来,真的很该谢谢你们才是。”

    顾满坐在他对面,等执画端了托盘上来,便亲手将汤端到他面前,又给顾成峰端了一碗,这才莞尔:“可是看着世子你的表情,似乎并不怎么开心?你还有什么担心的事情么?”

    “皇爷爷说要给我选一个名门闺秀做妻子。”谢庭伸手将白玉碗接过来放在面前,脸掩映在雾气里,看不清楚:“可是我并不想要这样。”

    顾成峰正要答话,却被沛音打断了:“十八爷,舒默在外头找您呢。”

    等顾成峰下去了,顾满就有些疑惑的问对面的谢庭:“这其实也算是好事,你的皇爷爷亲自给你挑妻子,总比你后母给你挑的强啊。”

    确实算件好事,如果是皇帝亲自挑人,郑氏也就没有办法插手了。或许他会有一个大方温婉的妻子,两个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可是这些其实都不行的,郑氏跟赵王两个人俨然已经成了一个整体,他们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郑氏又精明,怎么可能没有赵王的把柄?这回的事情郑家虽然完了,但是对于郑氏却没那么大的影响。有郑氏这个后母堵着,再怎么温婉的妻子也没用。他不想祸害人家好端端的姑娘。

    他没有答话,顾满撑着下巴瞧他:“世子是怕将来的世子妃会应付不来赵王妃?”

    谢庭点头:“我那后母不是一般人可以应付的来的,何况,也不仅仅是应付应付那么简单的。我没想过要放过她还有我那个好弟弟皇爷爷给我挑的名门闺秀未必适合我。”

二百八十三 苦尽甘来

    陈家除了陈继元这个败类还有后人的消息震惊朝野,有当年陈公的门生当场在勤政殿痛哭失声,准许陈家复家的奏折如同雪片一般呈了上去,还有许多地方官也都来凑热闹,上折子求准许陈家重立宗祠祭祀。

    内阁一致同意,认为这是天经地义之事,乃人伦大事,司礼监也批了红。皇帝虽然心中仍旧有些别扭-----没料到陈家在那等打击之下还能存活下来一个幼子,着实叫人惊叹,又对沈乔隐瞒不报的做法很不满,毕竟他所作所为虽说是对陈起先的知恩图报,但是到底当时陈家还是罪臣身份呢,他就敢藏匿被判谋反的陈家后人,让皇帝很不满。

    更加让人糟心的事,这事情还不算完,这个沈流年的存在不就是昭告天下自己当年确实冤杀了陈家满门么?虽然现在真相大白了,自己也确实可以称作是无心之失,但是若是翻出来翻案,到底面上不好看。

    皇帝迟迟不肯松口下决定,倒是让朝堂上一时安静了几日。沈乔却在家里寝食难安了,有些摸不准皇帝的意思,还是沈流年更镇定些,虽然心里也慌乱得很,却仍旧如同往常一般行事。

    还是皇后解决了这件事,皇帝心烦意乱的时候总喜欢到皇后那里去,虽然皇后从不肯给他好脸色,但是他与皇后到底是几十年的夫妻,当年陪。着他在太子的位子熬了二十几年,每日都活的战战兢兢的,却从来不曾有过怨言,还落下了一身的病。皇帝是感激她的,又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她,连她唯一的儿子也没能保得住。

    “华鸾,陈家的事......”他才开了个话头,就见皇后眼带讽刺的瞧着他,不由得有些尴尬-----当初确实是他一意孤行。凭着锦衣卫从陈府搜出来的几箱戈矛,几箱火药便断定陈家谋反的事情属实,执意不听皇后同当时还是太傅的王伯雍的劝诫,才导致了陈家满门被灭。可同时他又觉得有些恼怒。当时证据摆在眼前,他虽然认定陈家谋反,却并没想让他们付出满门被灭的代价,只是想抓起来再审罢了。谁知道赵王到了陈家,陈家却有人拼命抵抗......才酿成了那时的惨案的。说起来,老七真的实在太鲁莽了,纵然有人反抗,当时他带的兵多,也该先将陈府围住,没必要大开杀戒。

    皇后静静的坐在榻上。想了想,终于还是决定先不同他置气,声音淡淡的:“不管怎么样,现如今查明了陈家就是冤枉的。陈家既然本来就无罪,又仍旧有后人在。叫他们复家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强行不许才更叫人不齿。现在朝堂上一片附和陈家复家之声,皇上没听见?皇上与言官们斗了这么多年,总喜欢凭着自己心意来,上回为了分封三王的事闹得还不够?贬谪的人还不够多?这回不过是为了个陈家,难道又打算用武力与权势堵住悠悠众口吗?”

    被皇后说中心思,皇帝却并没有刚来的那股暴燥之气了。好歹皇后如今还是打算给意见的,他叹了一口气,道:“那华鸾你说该怎么办?毕竟,毕竟这是老七他亲手带人做下的事,陈家若是复家了,那他就是灭了他岳父满门的罪魁祸首。他该如何自处呀?”

    原来皇帝也是会担心其他儿子们的,皇后心中冷笑,面上却仍旧无甚表情,只是略微牵了牵嘴角:“难道不许陈家复家,他带人杀了岳父全家的事情就不存在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现在全天下都知道陈公满门死的冤屈,若是顺应民意给陈家安抚也就罢了,要是反着来,我看赵王他自己也没脸在这世上活着了!”

    赵王这个人实在是太过让人害怕了,虽然说皇家的人大多都没什么真心在,但是好歹连谢振轩那个冷心冷性的人还会在意自己的亲生母亲,时常背着人偷偷去祭奠呢,可是这个赵王,只有狼心狗肺四个字才配得上了,真是可惜了陈家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死的太不值。

    皇帝被噎的无话可说,闷了半天才道:“我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呢?我只是怕景行那个孩子......”他现在想起谢景行心里就很不好受,尤其是人老了就更爱回想以前的事,只要想到他当初在左顺门被赵王鞭打的情形就经常觉得愧疚无比,不晓得该如何去面对这个孙子。只能寄望于他以后的日子过的平平顺顺的,再没有风波了。

    提到了谢庭,皇后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她恨恨的看了皇帝一眼,半日才忍住心中的不满,沉声道:“怕景行什么?!别说其他的,就算是为了景行,这陈家的复家也是势在必行!他已经背着陈家谋反的冤屈活了这么久,几次都险些被亲生老子给打杀了,皇上自己有眼睛,会看。就该能看出来他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同样是留在盛京的世子,你瞧瞧陈王对谢陵是怎么样的?再瞧瞧周王对谢远安与谢允是怎么样的?然后你再想想景行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皇上,臣妾知道人的心难免会有偏向,可也不能偏的太过了!他母妃死的早,又死的冤枉,赵王又厌弃他,他独自一个人为了这件事担了多少委屈与骂名?再不还他母族一个清白,你让他如何自处,如何在赵王府里立足呢?!”

    皇帝无话可说,他确实对谢庭心中始终有愧,听了皇后这话更觉得有些无地自容,只好另外没话找话来说,好岔开话题:“说到景行,他年纪也不算小了,该是找世子妃的时候了。礼部那些人办事情越发的没了章程,早就让他们办的事到现在了也没个结果。趁着这个机会,正好给景行选一个名门闺秀来配,这孩子性子太闷,该找个话多的。”

    皇后听说,便道:“礼部那些人选的名单也未必就好,依着我的意思呢,未必就得是什么名门闺秀,只要孩子模样好,性情好也就罢了。难就难在......”难就难在还得懂他,陪他,愿意与他一起承担风雨。皇后沉思了一回,又道:“也罢,先叫礼部将名单全部呈给我瞧。”

    皇帝见皇后居然提出要亲自看名单,顿时有些出乎意料,皇后已经不管事许久了。不管怎么样,这也是件值得开心些的事,他已经许久没得到皇后的回应了,便笑道:“那就叫崔安去要,送来给你瞧了,你好仔细给他们都挑上一回。”他本来要说给十六与景行都给好好挑挑,却想到皇后未必愿意挑其他人的,终究还是没提出来。

    皇帝因为难得的得了皇后的意见,也就不再与群臣僵持着,第二日便在朝中论功行赏:沈乔能护着陈家的后人实属不易,擢为都察院副都御使,巡抚江西。陈家到了沈流年这一辈原本该行嘉字,便更名陈嘉言,原先陈家抄没的东西尽数发还,位于清水巷的陈宅也一并发还,另外还有赏赐黄金三百两,白银五百两。准许他重开祠堂,重塑先人灵位供奉,重修族谱。

    消息传到陈嘉言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在食神居会魏瑾然他们,听了这个好消息,四周静默了一会儿,忽然爆发巨大欢呼声,食客们纷纷都上来拱手道喜,连小二同掌柜的都上来凑热闹。魏瑾然见陈嘉言半日都没有反应,担心他是被这喜讯给吓傻了,忙摇晃了他几下,扯着他往外走,一边还不忘替他应付道喜的人,吩咐小厮:“这是大喜事,你便带着陈公子的人一同留下来替公子们派赏钱吧。”

    被扯出食神居,又被塞上马车的陈嘉言直到下了马车也还没回过神来,他呆呆的被魏瑾然扯着从角门进了府,半日忽然停了下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哭的实在太狠了,似乎要把这么多年蒙受的冤屈还有委屈一下子全部发泄出来。

    魏瑾然起先还想要拉他起来,可是瞧着他那样子,又不敢去拉了,想了想,也随着他双膝跪在地上,自己恭恭敬敬的朝着天空磕了三个响头,叹道:“陈爷爷,陈家总算苦尽甘来了,晚辈魏瑾然给您道喜!”

    已经有伺候的人出来请他去接旨,魏瑾然将他拉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快去吧!”

    宣旨的太监已经到了,沈家大开中门慎重迎接,摆香案,净手焚香跪地迎旨。

    来宣旨的是皇帝身边仅次崔安的大太监应福,等宣读完毕了旨意,就笑意盈盈的跟沈乔和陈嘉言道恭喜:“真是可喜可贺,陈家一门如今得以复家,沈大人功不可没啊!”

    沈乔连声道不敢,知机的上前塞给他一个封包,应福袖在手内,笑着冲陈嘉言道:“这可真是大喜事,陈公子不知何时乔迁?咱家先在这里道声喜了,怕是不过几日又得见面呢,少不得叨扰一杯水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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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八十四 名册

    沈乔连声道不敢,知机的上前塞给他一个封包,应福袖在手内,笑着冲陈嘉言道:“这可真是大喜事,陈公子不知何时乔迁?咱家先在这里道声喜了,怕是不过几日又得见面呢,少不得叨扰一杯水酒了。”

    陈嘉言近前几步拱手:“內监言重了,求內监临门而不得呢,到时一定备下美酒静候內监大驾光临。”

    应福笑笑,对陈嘉言的态度比对沈乔的还要热情几分,等寒暄了一阵,便径直登轿而去。

    等目送着应福去了,沈乔松了一口气,回头拍了拍陈嘉言的肩膀:“以后你就要自立门户了,我总算能给先生他一个交代,死而无憾了!”

    陈嘉言敛容掀袍跪在沈乔面前,以头触地:“多谢世叔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爱护,您对陈家与我的恩德,没齿不忘。”

    好像也就是一转眼的事情,原本小小一团缩在破庙里的小家伙就已经长成大人了,沈乔禁不住老泪纵横,一把将他拉起来,叮嘱道:“自己要立门户是很极难的,陈家除了你,再没别人了。那些三族之外的亲族,当初你们家落难,也从未见过一人来帮衬,可见不如没有。但是到你搬去陈府之时,仍旧要请他们。不仅仅是因为做给世人看,还因为要叫你们陈家先祖知道{,陈家嫡支还未灭绝,仍旧有人传宗接代。”

    陈嘉言闻言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什么,却仍旧点头答应了,又道:“那日我想请表弟一起来,他是爷爷名正言顺的嫡亲外孙,也是陈家嫡支的后代,有资格进祠堂的。”

    多一个人也好,况且就陈嘉言一个,陈家确实显得太单薄了。这个要求不过分,沈乔点头,又道:“到时候该请个族里德高望重的老人......”

    又不是嫡支,又见死不救。哪里还有称得上德高望重的人?陈嘉言嗤笑一声,道:“这就不必了,到时候我与表弟一起就够了。”

    沈乔知道他的心思,也觉得这无甚可挑剔的,便点头答应,又道:“也该开始择日子搬迁了,这阵子你勤快着往户部去几趟,把该领的东西领回来,再把老宅翻新翻新。”

    礼部的名单很快就呈到了皇后那里。名单做的挺详细的,多是朝中五品以上官员的女儿。其中替六皇子谢振轩挑的多是公侯贵女:汝宁伯府的嫡长孙女、淮安侯府的世子长女、礼部侍郎李睿的嫡女都赫然在册。皇后又往下翻,见给谢允他们挑选的出身也都不差,画像瞧着也是环肥燕瘦无一不缺,都称得上不错。

    等轮到谢庭的时候却有些难堪了,附着的名册仅仅薄薄一张纸。都是些五品以下官员的女儿,甚至还有些军户之女,饶是这样,那张纸上也不过才区区三四人而已,画像针黹更是一份也无,对比起其他几人的待遇来,真可谓是千差万别。

    皇后气的发怔。发狠将手上的册子给摔在地上,冷笑道:“礼部干的好事!”

    崔安在旁边候着,眼看皇后发这样大的火,一时连大气都不敢出,垂着头站在一旁。

    皇后却立即点了他的名:“崔安!”

    崔安忙战战兢兢的上前,虽然他圆滑惯了。却对这位曾经与皇帝共患难的皇后怕的很,本来现在天气就热,他的额头已经沁出一层汗来,却连忙先跪在皇后面前。

    皇后嘲讽的看了他一眼,指着那本花名册沉声道:“你将这本名册拿去给皇上看。就说本宫想问问他,那上头的几个什么姑娘,算是哪门子的名门闺秀!”

    崔安连忙捡起那本花名册,毕恭毕敬的给皇后行过礼才退出去,等到了外边,才敢松一口气,一摸脸,竟然全都是汗。他有些纳罕皇后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却不敢妄加揣测-----皇后的脾气时好时坏的,让人心惊胆战,偏偏皇上又对皇后这脾气并没有异议,他并不敢怠慢,火速赶去将花名册送与了皇帝。

    皇帝恰好在淑妃的长乐宫里用午膳,瞧着兴致倒是不错。崔安擦了把脸上的汗,将原委说了,隐隐透露了皇后甚是不喜的讯息,又将名册递到皇帝那里。

    皇帝才翻了几页,就勃然变色,怒道:“作怪的东西!”

    淑妃见皇帝忽然变脸,吓了一跳,赶忙带头跪了下去,薜萝与修竹恰好带人进来收拾,见状也忙跪在地上,一时还以为是淑妃触怒了皇上,惶惶不安。

    皇帝却没来得及顾她们,冷着脸看着崔安问道:“这本名册是谁做的?!礼部的人都死绝了吗?”

    淑妃不知所以,趁着跪在地上的功夫往那册子上扫了一眼,见皇帝翻开的那页恰好是赵王世子的名字,底下又缀着几名女孩子的名字,顿时明白了皇帝的怒气是从哪里来的,忙缄口跪在地上。

    崔安还没来得及答话,皇帝就已经冷然道:“去!问问礼部这名册是谁做的,再将那人给朕带到太极殿来!”

    做这份名册的不是别人,正好就是陈继元的义父、礼部侍郎李睿,他忽然被宣,还不知道是为什么,心中忐忑不安,几次想壮壮胆问问崔安,却又被崔安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吓得把话重新给咽了回去。好不容易到了太极殿,他只觉得腿都已经软了,见了皇帝就忙跪在地上山呼万岁,生怕皇帝是为了陈继元的事情秋后算账。虽然他明面上一直申辩自己不知道陈继元的真实身份才收留他的,皇帝貌似也信了。但是若是被有心人告发了,那可会死的很惨。

    “朕早几年就开始叫礼部准备选适龄女子给皇子王孙们婚配,这名单是你做的?”

    李睿垂着头不敢看上头,忙点头道:“回皇上,是臣办的。”他才答完话,就被迎面摔来的花名册砸晕了,鼻子一热,竟流出鼻血来。

    “那赵王世子的备选名单上是怎么回事?!谁给你的胆子这么选?!同样是朕的孙子,你们倒是会看人下菜碟!”皇帝犹自觉得不解气,冷笑道:“朕瞧着你是在礼部呆久了,闲出懶病来了,你既不会做,就不要做了!”

    他对谢庭本来就存着补偿的心思,意欲给他挑个好的姑娘当世子妃,可是没想到礼部的人竟然这么过分,单单在谢庭一个人身上做文章,生怕别人看不出来谢庭不受宠似地,实在让人恼火。

    李睿被吓蒙了,只知道在地上不停的磕头。这名册确实是他做的不错,他收留了陈继元,自然跟陈继元脱不了关系,中间又有郑家的原因在,对于谢庭的婚娶对象,他当然是觉得越不起眼,越差越好,怎么可能给他紧着名门贵女来挑呢?话说回来,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甚是冤枉呢,不说他中间确实动了些手脚,就算他不在中间动手脚,肯把女儿送上来给这位赵王世子的也屈指可数啊!里边虽然有两个四品官,那也是实在没钱打点了落在了赵王世子谢庭这里,人家后来竟然到处去筹了钱来走门路,求着礼部左侍郎齐颖给说情,叫自己千万别把他们女儿划在赵王世子一页里,他想着反正赵王世子不受宠,又为了送个顺水人情给赵王妃郑氏,才大着胆子答应了。谁知道现在报应来的这么快呢,没料到这位赵王世子居然还是很受皇帝宠爱的,恐怕说出去都没人信。

    他胡思乱想了一阵,思及自己的性命还在皇帝一念之间中悬着,不由得涕泗横流。

    皇帝看着他就觉得厌烦,怒道:“滚出去!”

    崔安立即跟旁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便有人拖着李睿扔了出去。

    皇帝犹自觉得不解气,站起来来回踱步,愤愤道:“真是狗眼看人低!朕的孙子也是他们能小瞧得了的?!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揣度上意,着实叫人可恼!”

    崔安忙陪笑道:“这些人惯会看人眼色,最擅趋炎附势的,皇上何必为了这个小人动怒呢?世子他乃人中龙凤,模样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好,一定能选到个可心的世子妃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皇帝瞧见连谢允那名册上都有许多二品官、几个有爵的人家的嫡女,就仍觉得不舒服,冷哼了一声,并没说话。

    “这厮着实可恶,着令,夺了他的进士出身,叫他去吉安当个县丞吧!”皇帝对这样阳奉阴违的人恨得牙痒痒,李睿又偏偏会挑时候,实在是倒霉到了极点。读书人被剥夺了出身,那可比死还要难受几分。

    不过崔安却并不觉得这李睿可怜,毕竟人都是有眼睛的,他收留了那陈继元十二年多呢,谁信他是真的不晓得陈继元的身份。何况他做的那名册也叫崔安莫名其妙的被皇后骂了一场,崔安想到这里,忙低头应是:“皇上圣明。”

    皇帝怅然踱步,又怕皇后会以为这是他自己授意手下人作怪,顿时更加恼恨礼部的人擅作主张,自作聪明。

二百八十五 复家

    钦天监择的日子是八月十五,这实在是个极好的日子。【阅读陈家终于等到了这一天,陈嘉言立在陈宅门口,瞧着写着‘陈府’两个字的牌匾被挂上去,瞧着门口的两只石狮子除了有些地方发青之外仍旧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心中感概万分。

    沈乔送了好几户人给陈嘉言打下手,陈嘉言又找人牙子买了几个丫头、几个浆洗媳妇、几个粗使婆子,再加上几个跑腿的小厮,幸好加上了这些人,宽阔的陈宅也不算冷清了。

    有小厮欢天喜地的笑闹着跑出来给石狮子披上红绸,又忙着四处去挂红灯笼,荒废这么多年的陈家旧宅终于焕然一新,重新出现在清水巷里,引得不少邻居过来拜访探望。陈嘉言一一的迎进门,热情招待,绝口不提当年之事,相反,仍旧邀请他们八月十五过来参礼。

    虽然重开宗祠这等事情其实该算作是一家之喜,但是陈家的那些旁支全部算上,也没多少人,陈嘉言与沈乔跟谢庭商量之后,索性决定宴请当年故交好友并邻里。

    可是日子定了,席数定了,却仍旧有许多为难之事,最为难的事就是内宅的事情无人操持。复家这等大事,多的是人来观礼,再加上亲眷好友的内眷们,内宅没有人待客实属不堪,陈嘉言想到这里,不免有些惆怅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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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沈夫人倒是可以前来主持,但是偏偏她又病了,没办法起身。这下真的再无人选,陈嘉言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地,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是好了。

    谢庭便出主意道:“陈家族事,自然是家里的人好。”

    “废话!”陈嘉言略微有些不耐烦,拿眼瞪他一眼,冷笑道:“我难道不知道是家里人才好?可是也得找得到才好。”

    谢庭对陈嘉言向来是极为忍让跟耐心的,并不为他的态度所郁闷,笑的仍旧一派温和:“你也是。这么好的喜事,做什么这么焦躁不安?虽说没有嫡支的陈家妇,但是旁支的可多得是人选。他们虽在当时不曾站出来替陈家伸冤,做的过于淡漠了。但也是人之常情。现在形势所逼,未尝就不能一用,一则叫人看看新的陈家当家人是个宽厚之人,二则提示提示那些旁支,嫡支还是有人在的。日后清明挂青、祖祠祭祀都该以咱们为先。这样岂不是好?再则,也就是这一次罢了,日后等锦玉姐姐进了门,你还怕内宅没有人可用么?”

    陈嘉言思索了一会儿,低头道:“那就七叔公家的三婶吧。”

    这位三婶也是个妙人儿,一张嘴巴能说会道。确实是个理家的能手,做起事来也不拖泥带水的,与陈嘉言商量办事也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并不矫情造作,第二天便与她丈夫正式先搬进陈宅理事。

    先就集齐了现在陈府的所有人。安排人去看碗碟的看碗碟,在门口接封包的接封包,记账的记账,负责厨房的负责厨房,连每桌伺候倒酒的人也都安排齐全了。

    到了八月十五这一日,陈嘉言与陈家旁支的那些男人们便在外院迎客陪坐,陈三婶带着两个妯娌在花园内另设四五席招待妇人内眷们。

    本来陈家送出去的帖子并不算多。毕竟陈家到了陈嘉言这一代,以前有来往的人家也没来往了,并不记得人情往还,只能挑着自己记得的,熟知的人家送帖子,还格外的担心人家未必赏脸肯来。可是到了十五这日。来的人却出奇的多,从早上开始送礼的人便络绎不绝。负责收礼这一块的小厮人手差点不够用。

    沈乔作为陈嘉言的养父,自然是陪着他一起招待客人,大清早的便来了,谢庭来的也极早。等晚一些时候。次辅林若同带着儿子亲至,见了陈嘉言便一把扶住,感叹道:“果真是陈公之孙,一望便知!幸甚,陈家还有一脉尚存于世。”

    陈嘉言上前拜谢过,便笑着亲自迎林次辅进门,又称林次辅之子为叔。

    紧跟着,工部侍郎欧阳正宏带着次子欧阳灿也亲自来了。欧阳灿与陈嘉言都是极熟悉的,避开父亲拉着他道喜:“这回可真的是拨的云开见月明了,恭喜了!”

    陈嘉言正要答话,便听见门口的家丁高声唱喏:“王尚书到!”忙拍了拍欧阳灿,整装出门亲迎。

    王庭然见他进退有度,眉清目秀,再加上知晓他身世,先就有几分好感,见状便大笑:“说来惭愧,王某并未收到请帖,可谓不请自到了,还请贤侄不要嫌弃,赏杯喜酒一喝才是啊!”

    陈嘉言确实没敢给王家发喜帖,毕竟王庭然曾经为了他去与刘七八求过数次情,他着实怕牵连了王家。此刻见王庭然居然还是来了,且态度这般亲和大方,心中感动不已,忙笑道:“世叔说的哪里话,我年纪小,办事不周,以世叔门第高而望而生畏,不敢投帖。不曾想到世叔不嫌我狂妄,我真是要无地自容了!”

    王庭然哈哈一笑,拱手进去前院中与林若同闲聊了,言语中对陈嘉言夸赞不已:“确实有先陈公之遗风!”

    林若同也笑着称是,又不免有些遗憾:“可惜独木难支,虽然陈家迄今已复家,谁知道以后又是什么景况呢?终该以科举为正途,陈家或有昔日之盛。”

    不久,周王世子谢远安至,送的礼物也别出心裁-----乃是昔日陈公手书一封,其余的金银倒是靠后了,陈嘉言感激不尽,忍不住谢之又谢,慎重收藏。

    时间近午时,则崔璞玉、郭英怀相继而至,且并不独来,都带着家眷前来祝贺。

    陈家三婶便在后院接待女眷,她虽然并不曾跟这些贵妇们打过叫道,但是却并不露怯,极力周旋,众人又都是看在陈家面上前来赴宴的,也都有意迎合,一时气氛倒是大好。忽闻报说陈世子妃到,陈家妯娌面面相觑,并未料到除了大官,竟然还有皇亲贵胄亲自前来,顿时慌乱失措,庆幸陈家三婶子反应快,笑意盈盈的迎了出去。

    顾昭向来是好说话的人,此刻又是看在夫君的面上前来,因此更不拿架子,亦是笑面相对,也不用人特意招待,自去与相熟的林家二少奶奶小林氏说笑了。陈家三婶才舒了一口气,又听报说定远侯府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到了,忙又迎自二门,果然见几位盛装美妇人自马车而下,说笑携手进前。

    陈家三婶心中暗叹,没料到陈家根基犹在,竟然一朝复家便风光至此。面上却并不做出来,不卑不亢的迎上前去招呼:“哎哟!恕我不曾迎接贵客了,今日陋室真是蓬荜生辉了!”

    范氏先笑道:“说的哪里话,皇恩浩荡恩赐复家,我等本就是旧交,哪里有不来的道理?”

    王氏也点头笑道:“正是如此说,这位便是陈家三太太了?早听说陈家三太太温和大方,待人有礼,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了!”

    正说着,外面却又报说欧阳老夫人与欧阳夫人一同来了,王氏便敛了笑意,朝范氏、秦氏颔首道:“咱们还是别杵在这里碍眼了,不如进去如何?”

    范氏与秦氏向来知道她与欧阳夫人交好,却见她这等态度,一时有些疑惑,却都不问,笑着应是,果然携手入了月亮门,往园子里去了。

    欧阳夫人与欧阳珊一左一右的搀扶欧阳张氏下了车,笑向陈三太太道:“今日想必是劳累坏了,我们便要叨扰了!”

    陈三太太知道这位老封君身份,并不敢托大,慌忙道:“老太太抬举我了,我年纪尚小,做的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老太太见谅才是。请往里边走。”说着便迎欧阳张氏往前头去。

    陈家这一天俨然成了盛京最受人瞩目的所在,听说有头有脸的人都去了,清水巷这一日车马充盈,门庭若市,竟然没有下脚的地方。去的晚了的,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方才进了陈家门。

    才安顿好客人不久,又闻报说有天使已至街头,陈嘉言连忙叫人摆香案于庭中,启中门迎天使。

    来的果然又是前几日来的应福,他这回来倒是并没有板着脸,笑容满面的捧了圣旨在手,道:“请陈嘉言听旨!”

    一众人乌压压的跪了一地,陈嘉言掀袍下拜:“草民陈嘉言听旨,吾皇万岁!”

    “周王有女景县郡主,美仪容,性淑顺,可堪陈家幼子之良配。特赐婚姻,愿二人白头偕老,祸福与共。”应福读完圣旨,便笑道:“恭喜郡马,真是可喜可贺啊!”

    在这个时候将景县县主的身份再提高一级,可见圣上对陈家恩宠果真益隆。

    陈嘉言双手举过头顶恭敬领旨谢恩,站起身笑道:“蒙内相光临寒舍,何不令小可一尽地主之谊?”

    应福笑道:“咱家奉了圣上之命,正要叨扰一杯水酒才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百八十六 册封

    陈家在八月十五这一日出够了风头,朝中大小官员几乎都去应了个景,当时还担心会门可罗雀的陈家旁支族人个个跌破了眼睛,自此不敢再动别的心思-----本来他们曾经就是晋西陈家唯一剩下的陈姓人了,突然再冒出个嫡支的陈嘉言来,他们本是很不高兴的,甚至动过打这个才十六岁少年名下财产还有陈家那栋老宅的念头。

    当时族里商议过许多次了,最后还是陈家的七叔公德高望重,决定先看看形式再说。毕竟陈家虽然覆灭了,可是故旧遍天下,皇帝又特特的下了旨意准许陈家被抄的宅子跟财产悉数归还,看不清风向乱做事容易惹人话柄,说不定还会得罪今上,因此众人才有些眼热却又强自压住了,一边来帮忙筹备陈家复家的仪式,一边心怀鬼胎,想要瞧瞧陈嘉言如何待人处事,又是否有后台。

    这一见各色大官皆不请自来,更甚者连藩王世子们也有亲自到的,又有皇帝的旨意下来,谁还敢再提这件事?都装作不曾有过这场商议,只是一味的讨好陈嘉言,心心念念的想要讨点好处回去。

    陈嘉言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之所以会叫陈家的族人再进陈府的门,不过是因为确实人丁稀少,祭祖与开祠堂不好看而已,他心中一直对陈家旁支见死不救而心存怨气,哪里会如他们的意?等事情完毕了,东西也都理清楚了,便拱手送客。到:3w.底陈家三婶是个明白人,三叔人也不算坏,陈嘉言顾念他们这回确实帮了不小的忙,便答应助他们两百两银子,又特地将陈家名下的监生名额让出,叫陈家三叔的儿子陈嘉升去国子监读书。

    陈家三叔跟三婶都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自此对陈嘉言感恩戴德。再也不听父亲七叔公的撺掇,发誓不再与陈嘉言为难。日后两家的关系倒是愈见亲密,后来陈嘉升来国子监读书,逢假日便住在陈府。对待陈嘉言呀宛如对待亲兄长一般。

    陈家的事给了个结果,朝廷才算有了几天安静日子过,不用再对着堆积如山的奏折,皇帝心里的那点不高兴也没了,只是日日仍旧将谢庭的婚事放在心上,比对谢振轩的事情还上心了。

    不久之后浙江发大水,钱塘江一带淹没房屋无数,钦天监建议皇帝派人往龙虎山去祈福七七四十九日。

    皇帝原定了叫崔璞玉去代为祈福,后来一想,干脆点了秦友德亲往-----江西山道多。路又偏远,路上跋涉也得一月有余,更何况龙虎山异兽颇多,上头观宇又繁多,让他多受点苦也不错。谁叫他事情多,也该清修清修了。

    等处理完了这件事,皇帝便再操心起谢庭的婚事来,因想着反正如今最大的孙子谢远安也已经定了对象,底下的孙子们礼部呈上的名单又多的是,便一门心思的开始替谢庭打听起对象来。

    去与皇后商量,皇后侧目而视。哂笑道:“难道又是哪个名不见经传的民间女子?虽说我也曾说过给他订亲未必要名门闺秀,但是到底也不可太过寒酸。否则,他一个个兄弟的妻子都是高门望族,就他一个人带着个小门效出来的妻子,算什么道理?若是皇上还是要与我商讨那名册上的姑娘,不如趁早打住。未必我就寻不到个可心的姑娘来配他!”

    皇帝被皇后申饬的无话可说。心中升起恼怒来,但片刻后又敛起怒意来,辩解道:“前次之事朕真不知晓,礼部那群人自作主张而已。朕已经罚了做这名单的那个李睿,将他的出身都给夺了。以后定然再也不会出现此事。”

    说起来,皇帝自己还觉得自己受了蒙蔽呢,他本来便从没有轻视过谢庭,纵然陈家当初被冤枉之时,他对这个孙子也并没鄙视过。不过是因为赵王他们

    “以前他之所以被人轻视,难道与皇上您没有关系?难道皇上忘记左顺门之事了?!”皇后并不打算轻放此事,仍旧追问道:“眼看着几位藩王都要进京为皇上祝寿,肯定亦会趁着此时给县主、世子们定下亲事,可是唯独景行的事情无人操心难道等那位赵王妃来替他办?”

    皇后越发的咄咄逼人,皇帝心中的恼怒反而却消失了,他心知皇后说的的确有道理,那个郑氏瞧着确实不是会为景行着想的人。他沉思良久,忽道:“朕有几个人人选,不如皇后姑且听听?”

    见他说的认真,并无之前的漫不经心之态,皇后倚在大引枕上,点头道:“不知是谁家的女儿?”

    “景行是个温吞性子,正该给他找个厉害的来配,也不至于吃亏。”皇帝瞧了一眼皇后,见皇后若有所思,似在认真听的模样,便继续道:“你觉得当初与昌平有手帕交的那个崔家姑娘怎么样?”

    崔家姑娘?皇后仔细思索一阵,恍然悟出皇帝说的崔姑娘便是清河崔氏的后裔,崔璞玉之嫡孙女-----崔汀汀。崔汀汀是嫡长女,向来以泼辣敢言为名,当初与昌平都能相处的很不错,可见她为人处事确实有优胜之处,且崔璞玉为人刚直不阿,他的嫡长孙女教养也差不到哪儿去,倒是可以考虑的人选。且清河崔氏乃百年望族,自有好处

    皇后低头沉思良久,才颔首道:“不曾见过,不知道模样长得如何。皇上方才说有两个人选,不知道另一个又如何?”

    皇帝见皇后似是很满意这个人选,心中自得,又道:“这另一个,皇后怕是听说的更多。乃是王伯雍的外孙女、定远侯的嫡孙女,顾家九姑娘,顾满。这个姑娘可厉害,第一次见朕便没有任何惧色,模样更是当世少见。”

    顾满?皇后心念一动,觉得似乎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想了半日,方才想到原来是谢庭在自己面前提过几次。又听说是王首辅的外孙女,定远侯的嫡孙女,皇后心中就更加满意了。清河崔氏虽说是望族,但是到底因为根深树茂,嫡支旁支都不知凡几,崔璞玉这一支未必就有多大力量,而王氏则不然,谁不知道山西王氏历经几朝始终人才辈出,屹立不倒。况且皇后曾经也见过王首辅的嫡女王修盈,果真颜色淑丽,世间少有,她生出来的女儿,又连皇帝都夸,想必绝对不差。

    皇后心中已经偏向顾满,却并不立即就定下来,她将谢庭看的如亲生一般,当然为他谋划的更加深远。虽然门第有了,但是毕竟是要与谢庭过一辈子的人,不能就此莽撞的便定下来,还是得问问谢庭自己的意见。想到这里,皇后便道:“这两个姑娘听着倒都不错,可惜本宫竟都未见过。不如就趁着如今芙蓉盛开,定个菡萏宴,请她们进宫来逛逛如何?我也久不见娘家人了,也可趁此一会。”

    皇帝便知道皇后是想亲眼看看那两个姑娘,好下定论,当下拍板:“这有什么不可的?论理本就该如此,那一日朕就不过来了,皇后自便就是。朕还有一事要与皇后商量。”

    “皇上请说。”皇后招手将旁边的女官唤至身前,先笑着吩咐:“你可去告知淑妃娘娘,叫她可请欧阳侍郎的姑娘来一同参加这芙蓉宴。”人多才好办事,欧阳侍郎家的那个闺女又跟谢庭是姨表兄妹,也未必不好。

    皇帝见皇后终于笑了,心情也好了许多,便笑道:“景行也该晋封了。”

    可是孙子辈的藩王子孙都还未有晋封皇后有些诧异的看了看皇帝,疑惑道:“可还未见有晋封者,景行又是世子,日后承继的自然就是赵王的位子,为何又要另外晋封?”

    皇帝生怕皇后误会,忙道:“并不是这个意思,前朝也有一门双爵者。景行如今尚年少,老七又还值壮年,景行要熬出来哪里有那么容易?朕想着,现在趁着众人都还未封,不如就先封了景行。也叫那些贼眉鼠眼的人看看。”

    也未必不好,皇后想着,怕有爵位的权贵人家看着赵王不愿意将女儿许配给谢庭,现在晋封,也叫人瞧瞧谢庭在皇帝心中的份量。

    于是商议定了,果然第二日皇帝宣布晋封谢庭为东昌郡王,享六县诡。

    赵王府邸上下人等都傻了,并没料到会迎来这样一道旨意,相比之下,赵王以及赵王妃即将回来的消息倒是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谢庭自己也并没料到会被突然晋封,等得知自己是所有皇孙之中唯一一个受封的,不禁讶然。

    应福对着这位突然成为焦点的不受宠世子殷勤备至,笑着道:“恭喜郡王了,圣上还赐下黄金千两,郡王宜速安排下人往户部去领赐。”

    谢庭忙颔首应是,随即安排人去户部领赏赐,又招待应福酒菜。

二百八十七 赵王

    赵王在八月二十二日终于赶到了盛京,才进了城门,便见到了策马而来迎接的谢庭。

    彼时赵王已经知道了谢庭被晋封成东昌郡王的消息,再加上这个儿子如今已经不再是背着母族谋反罪名活着的那个唯唯诺诺的儿子了,他也就不再跟从前似地吹胡子瞪眼,破天荒的还没等谢庭跪下就已经上前虚扶了他一把,问道:“来的倒早?家中一切事物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吗?”

    谢庭恭敬点头,面上始终带着得体却又不亲近的微笑:“都已经准备好了,父王一路还顺利吧,晚宴已经安排妥当了。”

    赵王踟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觉得与这个儿子确实没什么话好说,便有些尴尬的看了他一眼,其他的话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就说,便道:“去见过你母亲。”

    谢庭目光微动,拱手称是,便去后头隔着车帘给赵王妃请安:“来迟了,请王妃见谅。”语气淡淡的,似乎漫不经心的很。

    赵王妃牙齿都几乎给咬碎了,从听见谢庭晋封那一日起,她心中对谢庭的恨就更加严重,巴不得立刻将他杀了一了百了-----郑家当初好歹帮过赵王,可是到如今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反而倒是便宜了陈氏那个贱人的儿子。现在就晋封郡王,成为众皇--孙之中第一得意的人,明摆着是皇帝想要打自己还有谢远的脸,都是一个父亲生的,谢庭已经成了郡王了,又是赵王世子......

    之前赵王总说的把谢庭放在盛京是当个挡箭牌,替谢远当靶子的,可是现在谢庭明显已经不是起靶子的作用了,反倒相反,现在谢庭的身份越加的显贵,而且更加受皇帝喜欢了,皇后对他也甚是亲厚。

    连赵王现在提起他也不再跟之前似地嫌恶。似乎还在想着重新拉拢这个儿子了。想到这里,赵王妃实在忍不住冷哼了两声,赵王想的倒是美,却也不想想陈氏是怎么死的。这些年来又是怎么对待谢庭的。

    谢庭也不是个傻子,而且当时也是亲眼见过陈氏怎么死的,陈氏满门现在已经证实了是被冤杀的,也就是说赵王确实是造成谢庭这么多年悲惨日子的元凶。赵王究竟是有多厚的脸皮,才会认为这样的深仇大恨会被遗忘,可以遗忘?

    听见谢庭隔帘淡淡的问候,心中五味俱全,却仍旧也尽量以最平稳愉悦的语气与他寒暄:“一路安稳的很,你一个人在盛京辛苦了,你弟弟妹妹都念着你呢。”

    赵王妃话犹未了。正在赵王妃身后的马车上坐着的咸宁县主听见谢庭的声音,早已经掀开帘子跳了出来,像一阵风一样扑向了谢庭,极开心的唤他:“庭哥哥!”

    谢庭被撞的后退了好几步,正想伸手搀扶她。却猛然听见了赵王妃的呵斥声:“咸宁!不得放肆!”似乎很担心自己会对她不利一般,谢庭淡淡的往赵王妃的方向瞥了一眼,才刚伸出的手缓缓的收回去,再低头对着咸宁的时候已经满脸是笑了:“原来妹妹长的这样快,都快是个大姑娘了。”

    咸宁县主猛然被赵王妃这一喊,心中很是憋闷,便气呼呼的嘟嘴:“母妃说得等我长大了才能回盛京来。我可听话啦。”说完又朝后边招手:“谢远!你怎么慢吞吞的这么没用?还不快过来见过世子哥哥!”

    谢庭微微眯着眼往咸宁身上扫了一眼,有些不确定她这么称呼自己的原因,却转而又放在一旁了-----她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叫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反正也不是一母同胞,反正她的母亲害死了他的母亲,并且鸠占鹊巢的事情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们永远都没有办法成为真正的,如同谢远安与谢锦玉谢锦衣那样的兄妹,既然如此,不如现在就开始疏远,省的日后两边都难过。

    谢远果然打马前来问好。他如今也生的玉树临风了,一身绛紫镶边的右荏长袍,头发一总的盘起束起来,较几年前更加沉稳。见了谢庭,他也不下马,只是淡淡的在马上略微颔首,似乎极为难似地唤了一声大哥,便缩回去不言语了,只催着赵王妃的马车往前走。

    赵王见诸事齐备了,也就带着人马径直回了赵王府。果然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帖了,晚宴的菜单也异常丰富又符合口味,赵王于是顺口称赞谢庭几句:“不错,果真有长进了。”

    谢远抿唇不语,微微勾起嘴角冷笑一声,眼里尽是不屑。他也知道谢庭被封郡王的事情了,同样都是赵王的儿子,也都是皇帝的亲孙子,但是谢庭封了郡王,而自己什么都不是,这算什么?谢庭哪里比自己强了?再加上郑家倒霉了的事,谢远更加认定这中间肯定有谢庭使了什么手段坑陷郑家,于是对谢庭更加深恶痛绝。他本来就恨不得谢庭死而后快,如今又旧仇再添新恨,他更加把谢庭当作了眼中钉肉中刺。

    咸宁县主已经更衣沐浴完毕,恰好进来,听说赵王夸赞谢庭,便笑着附和:“父王说得对,庭哥哥可能干啦。”又瞥了一眼谢远,撒娇着去挽赵王的胳膊:“不过谢远也长进许多,瞧这一路上也把咱们的行程打理得井井有条的。”

    到底是亲兄妹,血缘这种东西是割舍不掉的,小时候对谢远恨得咬牙切齿,对谢庭却又喜欢崇拜的如同亲哥哥一般的咸宁县主,也懂的在父亲面前为自己的亲哥哥邀宠了。

    赵王妃心中好受许多,偏头微笑以示开心,嘴里却骂道:“说的什么话?堂堂的男子汉,难道连这等小事做好了也该夸的?也不害臊。”心中却甚是喜欢,想着这成年累月的劝诫总算是有效果的,咸宁如今果真已经清楚了亲哥哥同谢庭的区别在哪里。谢庭受宠,咸宁却也受宠,只要咸宁争气些,多在皇帝面前说说谢远的好处,再多说说谢庭的坏话,日积月累,总能起到点效果的。

    赵王果真反去嗔怪赵王妃:“孩子既然做得好了,就该夸。哪里还分大事小事呢?这回阿远的确没叫我操多少心,这一路上我倒是觉得时间过的比以往快了许多,该夸。”

    谢庭冷眼看着这一家人上演父子和乐的戏码,心中却并没有一点感觉了。当初对着赵王的时候心中那纠结的情绪全都不见,只有满满的嘲讽。再陈家翻案了之后,仍旧对陈家众人没有一句对不起,没有一点愧疚的赵王,逼死了陈氏也当作没有发生过的赵王还有赵王妃郑氏,都不值得他再动一点点的感情,连恨也没有资格。

    因为总有一日,他们会因为陈家的事情付出同等甚至加倍的代价。郑氏现在还能笑的这么开心,是不是说明郑家的事情对她的打击并不大?不过倒也是,做了夫妻这么多年,肯定一起干了不少坏事,赵王哪敢因为郑家出事就抛弃已经为他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的郑氏?不过郑氏迟早会笑不出来的,因为她迟早会体会到,郑家出事不是结局,而是她悲惨生活的开始。

    等父慈子孝的戏码演够了,赵王终于发现一直呆在一旁不发一言的谢庭来,不由得有些尴尬:“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子似地胡闹撒娇,像什么话?还不学学你们哥哥才是!”

    谢庭只好又谦虚一番,再将赵王恭维了一番,才得以安安稳稳的度过这场晚宴。

    赵王妃瞧着嘴角总挂着微笑、又长得越来越像陈氏的谢庭,不由得连饭都吃不下,只应景似地胡乱吃了一些便停著不吃了。

    其余诸人也就都吃不下,赵王还打算再找谢庭谈一谈话,便留他:“你与我来一趟。”

    等进了书房,赵王背着手站在窗前,斟酌了一番,似乎是在试探谢庭:“陈家的事情我知道了,这回你能不因为郑家陷害陈家的事情迁怒你母亲,我很欣慰。”

    这么不要脸的话,赵王是怎么说的这么心安理得的?郑家陷害陈家?陷害陈家的的确有郑家的份,但是最后是谁动的手?难道不是面前这位道貌岸然的赵王?

    迁怒郑氏?这可不仅仅是迁怒不迁怒这么简单的事情,他当然不迁怒郑氏,他从头到尾都想要郑氏的命来给母亲陪葬?母亲?郑氏是谁母亲,是谢远的,是咸宁跟绢衣的,偏偏不是他的,就凭郑氏,也配抢陈氏的位子?

    心中对赵王的行为齿冷不已,但是面上谢庭却仍旧没有表现出来,似乎也当作以前的欺凌还有鄙薄跟虐待都不存在,恭敬的低头:“父王言中了,儿子并不敢这么想。”

    赵王听见满意的回答,心中踏实许多,就回头瞧他-----谢庭正站在书案后头,烛光映照在他脸上,模糊了表情。

    话说到这份上了,赵王原先准备的一腔义正言辞的教训就都没了用武之地,他总觉得哪里不对,谢庭的反应太奇怪了,可是他却又找不到任何不对的地方,只好蹙眉盯着谢庭。

二百八十八 异母兄弟

    谢庭任由他盯着,微垂着头并不开口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赵王说话了,赵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无耻,这种杀了人之后却还想着回来要好处的人真是叫人看着就觉得恶心犯堵,他只是为自己的母亲不值,为陈家枉死的一百多口人觉得不值。

    赵王没得到一点回应,瞧谢庭面上淡淡的,又的确看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只好又强自忍住心中的尴尬,没话找话说:“这回陈家的事情......说起来也怪他们当初不肯好好的把话说清楚,若是他们能跟本王好好解释,又怎么会造成那样的后果?你母妃......”

    他说到陈氏,又有些呆住了,似乎回想起那一日陈氏嘲讽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心虚。

    他居然会有脸再一次提起陈氏,谢庭背在身后的手渐渐的握成拳,指甲陷进了肉里也毫无知觉,他嗓子堵得慌,微微咳嗽了几声,才尽力压抑住了心内的愤恨,用极平淡的声音回答赵王:“好在现在事情也已经说清楚了,外祖在天之灵若是知晓了,也会觉得欣慰的。”

    陈家复家当然会觉得欣慰,但是对着这个害死了陈家满门的女婿,陈家先祖会恨不得他死无葬身之地吧。

    赵王真的没话好说了,谢庭的态度叫他觉(ww.得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怪怪的-----毕竟陈家死了这么多人,都是他带兵杀的,郑家也是他的后来岳家,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会觉得这之间有联系,不简单吧?

    赵王看不透这个儿子,却又不想承认这个儿子心里对他是有怨恨的,只好讪讪的自己笑了半日,又问他:“这回回来,还有件事一定要定下来了。这便是你们兄弟二人的婚事,本王已经替你物色了一个好姑娘。门第性情都是好的,配你正合适,过几日便去求你皇爷爷的恩准。”

    这么快就跳到婚事上了,不过赵王能在有谢远的情况下还记得自己的婚事这件事还是值得惊讶一下。谢庭知道自己的婚事由不得自己作主,闻言也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说一切由赵王跟皇帝作主。

    之前谈起陈家的事情,一是因为心里有病,二是因为心里不忿,赵王总觉得谢庭的态度不痛不痒,跟隔靴搔痒似地,并不能满足他心里的想法,现在谢庭搭腔了,他才觉得重新找回了做父亲的威严。满意的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定了吧。天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今日辛苦你了。”

    谢庭便顺势告退。退出书房径直往他住的院子去,穿过梅花林的小径,正要进藏花坞去,就听见后头传来咸宁的声音:“庭哥哥!庭哥哥等等我!”

    这么晚了,咸宁出现在自己的住处做什么?咸宁一直都是跟着赵王妃住正院的,正院离谢庭住的藏花坞距离远的很,她有什么事需要特地跟来这里?谢庭转身看她:“你怎么跟来这里了?没有嬷嬷丫头跟着你吗?”

    咸宁县主也不顾谢庭冷淡的态度。笑着扑上来挽住他的胳膊撒娇:“我想来瞧瞧庭哥哥那条大黄狗还在不在,许久没见它了,让我好想呢。”又朝后头努嘴笑:“瞧瞧,我带了好吃的来犒劳它。”

    之前在赵王府的时候,咸宁确实与阿黄相处的不错,谢庭皱眉摇头:“太晚了。要看它也明日再来吧。”

    “叫她进去吧。”谢庭回头,见谢远也提着灯笼站在不远处,正要说话,又听见谢远说:“正好我也有事要与你说。”

    这些人一回来就有各种话要跟自己说,却也不问问自己想不想听。谢庭心中冷笑。面上却仍旧不带出来:“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情等明天再说。”

    很少见谢庭会这么直接的拒绝人,咸宁县主因为谢庭突然冷淡的态度有些受伤,心内又有些愤恨:母亲说的果然是对的,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就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自己对他这么好,在封地的时候都老是挂念着他,一回来就来看他,他却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态度,着实惹人厌。还有外祖家,舅舅也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才会死,舅妈跟表哥表弟表姐她们才会流放到鸟不拉屎的地方。

    也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母妃被父王说了好些天,郁郁不乐了好多天。果然这种人,是不能对他好的。再想到他独自晋封了郡王,而谢远却什么都没有,咸宁县主第一次对谢庭产生了厌恶跟敌对感。

    谢远对谢庭的态度倒是并不意外,得到了谢庭的拒绝也仍旧坚持:“不,我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适合商议事情。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同你说,一刻也等不了。”

    知道谢远这个人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未免他继续纠缠,谢庭便道:“好,那你说吧。我听着。”

    “咸宁,你先进去看你的阿黄,我有事同他说。”谢远隔着谢庭遥遥的冲咸宁县主抬了抬下巴,又冲谢庭道:“来吧,去雪洞里谈。”

    谢远在前头走,谢庭在后头跟着,二人都不出声,只顾走,走出了一段路之后,谢远才停住脚,抬手指着谢庭,冷笑着问他:“你记不记得这座桥?”

    谢庭借着月色看了一眼,赵王府里的桥多的是,但是唯独这一座特殊的很,就是那条曾经害的他跟顾满差点淹死的那座拱桥,他抬头看着谢远,问道:“你叫我来,不会就是要我看看这座桥吧?”

    “当然不是。”谢远抬脚走上那座桥,站在桥中央服侍谢庭,冷笑道:“我是要叫你知道,我能让你死一次,就能让你死第二次。”

    郑家出来的人都很喜欢说狠话,也都不喜欢做表面工作,就算是做也做不好,就跟赵王妃郑氏似地,难怪生出来的儿子也跟她一样,藏不住事,也忍不住脾气,恨不得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心机。谢庭冷笑了一声不作回答:“既然你的话说完了,我也要回去了。”

    “站住!”谢远忽然从桥上奔下来走到谢庭面前,伸手扯住他的衣领,怒道:“你不会永远都这么好运的!你不过是借着死人的光,借着你们陈家死光了的运气才得了皇爷爷的怜惜,我要是你,这个郡王的位子一刻都坐不住,因为那是一百多条冤魂换来的,你晚上不会

    做噩梦吓醒吗?!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成了郡王就了不起了,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谁才是父王的儿子,谁才有资格接父王的班!”

    谢庭不假思索的拂开他的骚扰,皱眉理了理已经发皱的衣裳,淡淡的道:“你的话说完了?”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我坐不住这个位子?就凭郑家?”谢庭一步一步走近正在后退的谢远,直把他逼到桥上,背已经抵住了桥墩才休:“郑家害了陈家,究竟是谁该站不住脚,谁该害怕的心惊胆战食不知味,夜不安稳?我外祖在天有灵,只会为我高兴,不比你们郑家,就算满门都死光了,也换不回一个郡王的位子!”

    谢庭说话这么犀利还是第一次,谢远被他的气势一时震住了,竟然不能找到话来回。憋了半日才怒道:“你胡说!”

    不屑于跟他再说什么话,谢庭有些厌恶的松开手,冷笑道:“谁胡说谁心里清楚,今日是你先口不择言,不然我也不会理你,我没空跟你废话,你最好不要再来招惹我!”

    谢远瞪着他转身,一拳捶在旁边的栏杆上,手都震得青紫了也不觉得疼了,心中越发的坚定了要谢庭死的决心。现在陈家翻案,他就是名正言顺的世子,接赵王的班在别人看来也天经地义,他不能活着,就算是为了清路,谢庭也非死不可了。

    藏花坞的灯笼在风里微微摇摆,谢庭才进门,迎面就见秋夕月盈二人有些慌张的迎出来,哭道:“世子,阿黄它不好了!”

    谢庭目光陡然阴沉下来,飞奔着进了耳房,果真见阿黄睁着眼睛在窝里有气无力的嗷呜嗷呜的呻吟,肚皮一抽一抽的鼓。他近前蹲在阿黄面前,阿黄便自动的睁大眼睛瞧他,叫声细细的,似乎很没有力气。

    “去叫常春请师傅来!快去!”谢庭一边伸手摸阿黄的头叫它安静下来,一边头也不回的吩咐秋夕月影:“秋夕你去叫人通知常春。月影留下。”

    藏春坞的人对谢庭向来都是令出必行,秋夕不敢耽误,立即出去找小丫头叫去找常春了。

    月影忐忑的站在原地看着谢庭,吓得几乎想再次哭出来:“世子,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会忽然这样......”她们是谢庭屋里的大丫头,却也对这条狗重视的很,平日里都精心照顾的,这回阿黄出了事,她又惊又怕,生怕会被责罚,居然不由得吓哭了。

    “刚才谁给它喂东西了?咸宁县主?”谢庭的声音却始终十分冷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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