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能如愿否
杨广原是因近几天过于牵挂安若溪的安危,骤然得她功成平安归来,大喜过望,又被她故作姿态,回到并州后对自己避而不见,直至自己亲自出面相邀,才入得晋阳宫来,被安若溪撩拔起了**,才顾不得捡择床铺,急不择地地和她在与萧厄惯常所居的寝殿内成就了床第之欢,此时云住雨歇,又经安若溪提及此殿原是他与萧厄日常起居之地,杨广不免心下对远在长安的萧厄生出些愧疚,遂讪讪地转移话题道:“你随使团此番出使突厥,功成圆满,自此以后,北境大事底定。我恨不能明日同你们一道返回长安,当面求母后允准,正式迎娶你过门儿,以求咱们早日有个一男半女的,好还上我昔日欠你的一份债。”
安若溪把头埋在杨广的怀里,不无伤感地叹息道:“若不是牺牲了那个尚未成形的孩儿的一条性命,只怕我还活不到今日......殿下至今还能记得那个可怜的孩儿,真令我无地自容。”
杨广不留意间触碰到了安若溪内心深处的伤痛,伸手轻轻揽过她的香肩,劝慰她道:“好在时过境迁,你我又重新聚在了一处,这些伤心事不如就把它趁早忘了吧。待你返回长安后,一经母后允准了咱们的亲事,务必从速托人带信给我,我一定要风风光光地迎娶你过门,给你一个堂堂正正的名份。”
“能够长伴王爷身边,妾身平生所愿足矣,哪还有心争求什么名份?”安若溪生怕杨广着凉,欠身扯过一件锦袍替他披在肩头,情深意长地提醒他道,“王爷今日须得答应我一件事,王妃素日待我不薄,即便日后我过了门儿,王爷也切不可因为我,而怠慢、疏远了王妃才是。否则......否则我当重归佛门,永不还俗。”
杨广见她说得郑重,不像是虚情假意地来讨好自己,忍不住“扑哧”一笑,打趣她道:“咱们结识在先,我与王妃成亲于后,论起夫妻名份,我确该敬她重她,可若论起情份来,她尚不如咱们情投意合,能够患难与共。你说是吗?”
安若溪不知是被杨广的哪句话勾起了心事,沉默移时,方幽幽地叹道:“终究有一日,王爷身边会妻妾成群,红粉佳丽无数的,我不过是年少时陪在王爷身边的一位过客而已,又怎能同王妃相比?”
随即又察觉出自己失言,忙扯开话题道:“此番出使突厥,有可能被我找到了江陀子的下落......”
杨广眼前一亮,以手支颐,半坐了起来,两眼紧盯着安若溪,问道:“是吗?他现在人在何处?”
安若溪便将她那晚在宇文般若寝帐中看到江陀子独门所植的紫色木芍药的事向杨广讲述了一遍。
“想当年,染干就开口替她向我讨要过江陀子所植木芍药,带回突厥,如此观之,江陀子确实很有可能就在宇文般若身边。若溪,多谢你帮我打探到了江陀子的下落,剩下的事就由我来办吧,一定要将江陀子平安地送回定州老家,安度晚年。”
“还有一件事,我想求王爷允准。王爷想过没有,您身边萧萧、瑟瑟两名侍女年纪也都不小了,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安若溪微笑着说道。
“你,什么意思?是想要我一并迎娶她俩个过门,和你做个伴儿,还是想要我早早打发她们嫁了人,省得将来和你争宠?”杨广不知安若溪冷不丁提到两名侍女,究竟想对自己说些什么,同她玩笑道。
“呸。”安若溪红着脸啐了一口,方接着说道,“我是今日听到萧萧向我打听谢讽的音讯,才想起要跟王爷提说起此事,王爷平空胡乱猜想个什么?我看哪,萧萧一片痴心,只恐早就心许谢讽了。”
经安若溪这么一提,杨广才想起那位曾在自己府中做过几天掌案的江南名门谢氏后人来,忙问道:“我听说去年父皇已诏命撤去河南道行台,改任阿祗为秦州总管,调往西疆,统掌陇右诸州,清河公想必也不在东都任职了吧,这谢讽如今还在清河公府上吗?”
“王爷所说不差。清河公杨处道的确在皇上下旨撤去河南道行台后不久,就被皇上擢拔回京改任了御史大夫,而谢讽目下仍在清河公府上。我想求王爷答应,放萧萧陪我一同回长安,好使他二人见上一面。”
“敢情你自己还未嫁人,就替别人做起媒婆来了。”杨广伸手刮了一下安若溪的鼻尖,揶揄她道,“好吧,既然是安大使开口相求,本王就卖你这个面子,呆会儿就叫萧萧收拾行装,明日陪你回长安去吧。不过,待母后允准本王迎娶安大使的旨意一下,萧萧须得立马返回并州向我报信儿,至于她和谢讽二人的事嘛,就等到本王回京迎娶安大使之时,再向清河公当面提说吧。”
他二人在并州你侬我侬,情意缠绵,对两人的未来充满美好的憧憬之时,却不知此时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刚刚受到隋高祖杨坚重用,担任御史大夫不到半年时间的清河郡公杨素,正面临着一场祸从口中的重大灾难,从而也直接影响到了将来萧萧和谢讽两人的命运。
杨素因于开皇二年成功地捕获萧无垢(事后经查得知,萧无垢实系南陈秘密谍报机关“雁巢”中地位仅次于副首领关自在的两大护法之一的头脑人物,也即两位菩萨中的一位),又于事后明智地将功劳分给了皇后独孤伽罗的亲信、外甥——唐国公李渊一半儿,得到了皇帝杨坚的赏识,认为杨素狂傲不羁的脾性有所收敛,才堪大用,便在开皇三年下旨裁撤河南道行台之时,顺便擢拔杨素回长安在朝中担任了御史大夫一职。
御史大夫依隋制,品秩属从三品,与位居宰辅的尚书省左右两位仆射,门下省纳言和内史省(唐改为中书省)内史监官居同品,且是执掌朝中监察大权的御史台的第一号首长,可谓是位高权重。如此一来,自开隋以来,一直受到杨坚有意压制、始终不得重用的大隋第一大才子、英雄——杨素杨处道可是大大的扬眉吐气了一回。
第446章 惹恼了老娘,你还想做官?
杨素奉调回京,莅任要职以后,雷厉风行,弹劾、处置了一批不法朝臣,赢得了皇帝杨坚的进一步赏识,仅仅数月,就从大兴宫(隋朝新都称为大兴城,禁宫称为大兴宫)中传出消息,称皇帝有意任杨素为相,协助太子杨勇参掌朝政。
杨素的夫人郑祁耶听到有关杨素即将出任朝中宰相的传言后,自是大喜过望,不过,同时,她也隐隐听到些流言蜚语,传言杨素在东都洛阳任长史期间,不但与东都城内的名妓私下往来,过从甚密,而且借招揽江左贤士为名,在府中收养了多达二三十位色艺双绝的歌伎、侍女,平时命人多教习她们歌舞、乐器,专供杨素与一班风流才子会宴取乐之用。
郑祁耶出身天下四大高姓之一的荥阳郑氏,且和当朝皇后独孤伽罗又是闺中密友,自谓杨素能有今日之获重用,多得力于自己,当然容不得夫君如此妄为,便瞒着杨素,悄悄地派出心腹仆从前往东都打探虚实。
杨素满心欢喜地正巴望着能登台拜相,却不料后院起火,被夫人郑祁耶派人去东都将他昔日里那些风流韵事查了个水落石出、清清楚楚。这一来,郑祁耶可不干了,非但指使仆从将在东都时与杨素有染的几位名妓当场棒杀,以解心头恶气,而且派人把杨素千方百计搜罗来,养在东都府中,没敢带回长安来的那二三十名歌伎,侍女一个不落地带到了长安,欲作为杨素行为不端的罪证,入宫到皇后面前狠狠地告他一状。
这一日,杨素因向皇帝建言再次举兵攻陈未被采纳,临近晌午时闷闷不乐地从大兴宫临德殿退朝回府,才一进门,就听府中管家来向他密报,称夫人郑祁耶派人从东都带回了二三十名歌伎、侍女,正打算进宫去告他的刁状。
杨素本就心绪不佳,尔今听说郑祁耶竟然瞒着自己,将自己留在东都府中的歌伎、侍女都抓到了长安,而且欲到皇后那里告自己的状,不由得心头火起,立马便跑去见夫人论理。
倘若杨素识趣,肯向夫人低头认错,赔个不是,自愿送这些歌伎、侍女去侍奉郑祁耶,或许郑祁耶也就顺坡下驴,不与夫君多做计较,这件事就算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可是,杨素自回长安任职以来,顺风顺水,做官做得正在兴头之上,今天却先是建言被拒,继而又听说自己的夫人也欲和自己过不去,揪住自己以往的放荡行为不放,哪儿还有心情向郑祁耶低头认错,一路闯进后厅,冲着郑祁耶咆哮着问道:“人在哪里?!这些歌伎、侍女都是前两年我奉旨对南陈施用怀柔之策招揽在府中,将来要派大用场的,你想把她们怎么样?”
郑祁耶万万没想到被自己捉到小尾巴的夫君在自己面前表现得还敢如此理直气壮,口口声声谎称是奉旨才搜罗这么多的美貌女子豢养在身边,当场勃然大怒,就要拉着杨素进宫找皇帝皇后辩说是非究竟。
杨素气归气,脑子却还不糊涂。他素知皇后独孤伽罗是当今天下第一的醋坛子,且皇帝杨坚一向惧内,平时连个后妃不敢纳,这要是被郑祁耶到她面前告发自己行为不端,风流放荡,自己别说是入省任相了,即连保住眼下的官位都难,于是,强压着心头怒火,恨恨地指着郑祁耶骂道:“我把你个妒妇,想要怎样尽随你罢了。但只一条,你须给我牢牢记住,将来我若做了皇帝,决不会册封你这妒妇做皇后的!”说毕,把袍袖一甩,怒气冲冲地独自回房生闷气去了。
郑祁耶原本还顾及着夫君的前途,心内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宫去告杨素的状,此时听到杨素公然向她叫嚣着,即便他有朝一日做了皇帝,也决不会封自己做皇后的,呆着脸在后厅中坐了半晌,越想心头越是委屈:这件事论理错并不在自己,却没想到杨素如此负情寡义,非但连一句悔过自新的话也不肯说,而且还气势汹汹地辱骂自己是妒妇、悍妇,这要是轻易就此放过了他,日后他得了势,还不知要怎样慢怠自己。
想罢多时,郑祁耶最终决定进宫,将杨素的大逆不道之言原原本本说给皇后听。她算是想明白了:像杨素这样的男人,只能叫他一辈子怀才不遇,决不能遂了他的心愿,使他得意忘形起来辜恩负义,自己到头来在他眼里只落得个妒妇的名声,什么也得不到。
哼,惹恼了老娘,你还想做官?做梦去吧。郑祁耶忿忿不平地命人备车,于当天宫门未关前乘车进了大兴宫。
对杨素平常的秉性为人,独孤伽罗还是有所了解的,当她在正阳宫中听闺蜜郑祁耶告发其夫君杨素大逆不道,妄想篡位做皇帝时,差儿没笑得当场喷出一口茶来。
“处道想篡位?他拿什么来篡位?说说看,他倒底是因为何事惹恼了你,才使得你如此气恼于他?”独孤伽罗强忍着笑,板着脸问郑祁耶道。
“娘娘有所不知,杨素先前在东都任长史那两年,行为多有不端,借对南陈施行怀柔之策之机,从民间搜罗了多达二三十名年轻美貌的女子供他淫乐,臣妇现已命人将这些女子尽数带回长安府中,娘娘若是不信,尽可传命她们入宫一见。”郑祁耶见独孤伽罗全然没将自己告发杨素大逆不道放在心上,急得抹着眼泪儿哭诉道。
独孤伽罗脸上的笑意凝固住了:她平生最恼男人三心二意,对元配妻子不忠,在外沾花惹草,尔今听说杨素竟敢以对南陈施行怀柔之策为借口,从民间搜罗了多达二三十名年轻美貌的女子供他淫乐,这可是她决不能容忍的事。
“祁耶,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禀娘娘,句句属实。那些歌伎,侍女如今就在臣妇府中,听候娘娘下旨发落。”
“这些个贱人!怎配得上本宫亲自发落她们?你且回府候着,最迟至明日一早,陛下就会有旨意下给杨处道,看他今后还敢不敢如此了。”独孤伽罗紧咬着牙关,说道。
第447章 夫妻分居
杨素祸从口出,回京仅仅担任了数月的御史大夫,就因被其妻告发怀有不臣之心,遭到了革职处分,但以上柱国、清河郡公的虚爵闲居长安,从炽手可热的当朝权臣堕落成了无所事事的一个大闲人。
郑祁耶在夫君革职以后,趁势将杨素招揽在身边供其淫逸享乐的二三十名歌伎、侍女遣散,只留下了其中年纪尚幼且无家可归的四名幼女服侍自己。
杨素突遭贬黜,心怀不服,本欲趁着晋王妃萧厄产下一子之机,借入宫贺喜之际,当面向皇帝、皇后陈说原委,期盼得到皇帝皇后的宽宥,重获起用。哪知待他备下一份厚礼,早早地赶到大兴宫门之外,却被把守宫门的禁军客气地挡在了宫门之外。
“清河公,娘娘有旨,晋王妃喜得鳞儿,只准在朝三品以上命妇入宫道贺,您这是?”
在守门禁军诧异地质问下,杨素只得红着脸悻悻而归,打消了入宫面君的念头。
虽然明知是夫人郑祁耶向皇后告发了自己,害得自己丢官罢职,可杨素却不敢和夫人公然翻脸,再为自己招祸,只敢随便找了个借口,搬去书房去住,和夫人闹起了分居。
郑祁耶在夫君革职闲居的最初两个月,私心里还颇有些洋洋自得,及至两个月过后,仍未见杨素有丝毫回心转意,主动来向自己示好,心里也不免有些发慌起来,便每日打发了当初被留在自己身边服侍的几名年幼歌伎轮番来书房探望杨素,一来想要她们打探杨素的口风,提醒杨素搬回去和自己同住,二来也想借机试探试探杨素还有没有沾花惹草之心,偷偷和这几名侍女做下令人不齿之事。
未过三五日,郑祁耶就敏感地察觉出,杨素对别的几名侍女倒还寻常,至多不过留她们在书房唱几首小曲给自己解闷儿,一时片刻也就打发她们回来了,偏偏只对其中一位年纪最小,姿容最是俏丽的侍女格外上心,待至轮到此女奉命前去书房探视,杨素往往一留就将她留在书房大半天也不见她返回。
“这死老头子,自己一把年纪了,却仍是色心不死,想偷吃嫩草。”郑祁耶气恼杨素淫心不改,遂趁着一天指使这名侍女前去书房探视杨素之机,自己悄没声地跟在这名侍女身后,想来书房捉奸。
当这名唤做小惜的侍女走进杨素书房,回身随手关上书房房门的一刹那,尾随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郑祁耶感到自己的一颗心都要呯呯跳出来了:这个小贱人,一大早地就要和自己的夫君做苟且之事吗?呆会儿若被自己发觉果是如此,看老娘不要了她的小命。
怀着紧张不安的心情,郑祁耶悄悄走近书房,附耳凑近窗外,仔细窃听了书房内的动静。
“小惜,腿再抬得高些,两腿都要绷直了。”郑祁耶听得明白,这正是自己夫君杨素的声音。
“老爷,这个姿势是不是好些?”这是小惜的声音。
郑祁耶才趴在窗外听了一两句,就觉脸上发烫,胸中一股怒气直窜了上来,再也忍不住了,抬手猛砸窗棱,冲房内叫骂道:“我把你们这一对不知羞耻的狗男女,还不快给老娘滚出房来!”
房门“啪”地一声从里面推开了,杨素手执一柄拂尘从房中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满脸惊恐的小惜。
“你们这是?”郑祁耶一眼瞅见二人衣衫周整,不像是在做男女苟且之事,不由得愣在了原地,惊讶地问道。
“夫人,老爷他称赞我骨骼精奇,是块练武的材料,正手把手地传授我武功呢。”小惜年纪虽只在十二三岁,头脑却甚是机灵,一眼瞧出郑祁耶脸色不对,忙跑到她面前,红着脸急急地解说道。
杨素却只哼了一声,对郑祁耶不理不睬,径直冲着小惜说道:“既然有人瞧不得咱们在房中练功,索性就在这书房门外,你把这几天我教给你的招式再串练一回,瞧瞧有没有长进吧。”
郑祁耶自知方才失态,错会了意,讪讪地退在一旁,看着小惜手挥一柄拂尘,在书房外按照杨素的吩咐串练了一回招式,方没话找话地向杨素说道:“处道,昨日晋王府中有人来府中传话,说是晋王派人回京,想见一见咱们府中的掌案谢讽。不知你可知此事?”
杨素当小惜串练招式之时,全神贯注地瞅着小惜练功,浑不把呆立一旁的夫人放在眼中,待此时听她说起晋王杨广派人从并州赶回,指名道姓地要见三年前被自己营救出天牢,如今在自己府中掌案的谢讽,不由得转过头淡淡地问了她一句:“晋王府是什么人要见谢讽啊,不妨请他来府中,我正想当面问问他关于突厥国内的情形。”
“听说这人是晋王身边一位得用的侍女,此次是随同虞庆则仆射和长孙晟将军一并出使突厥回京向皇上复命的。否则也不会叫人带话给我,说要见那谢讽。我听来人的意思,是想要谢讽到晋王府中去见她,所以才来跟你提说一句。”郑祁耶脸上堆着笑,向杨素解说道。
“大约是萧萧吧。无妨,无妨,即可差人去请她来府中一见。”杨素不知是出于无心,还是有意,也呵呵笑着答道。
郑祁耶知他是存心气自己,压了压心头的火气,撩眼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小惜,没好气地指使她道:“听到老爷吩咐没有,还不快去叫人到晋王府请萧萧来咱们府上与谢讽相见,还像根木桩子戳在这儿做甚!”
杨素横了夫人一眼,抬高声音冲小惜吩咐道:“就请萧萧到书房来见我,命人带话给谢讽,要他准备些可口的吃食来款待贵客。”
小惜看看夫人郑祁耶,又瞅瞅老爷杨素,回过头来悄悄吐了吐舌头,一溜小跑着去传达主命去了。
郑祁耶本有意借着这个机会,劝杨素搬回后院寝房与自己同住,耳听得杨素公然要在他下榻的书房设宴款待晋王府的一名侍女,气得面色铁青,不发一语,掉头便走。书房外只留下杨素一脸坏笑地盯着夫人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第448章 乞福百日
安若溪近些日子很郁闷。
两天前,她与萧萧二人随同虞庆则、长孙晟率领的使团返回长安,入宫当面向皇后独孤伽罗复命,详细禀明了此番出使突厥的前后经过,并献上了宇文般若敬献给皇后的若干宝物。
安若溪本指望独孤伽罗能信守承诺,允准自己正式嫁给杨广,却不料皇后在听她说罢,只淡淡一笑,向她说道:“关于你此次随使突厥的表现,昨日本宫已听长孙晟禀报过了,还算是用心办差,不负使命。想必你也听说了,晋王妃日前于宫中已顺利产下一子,为你的将来考虑,本宫想命你以晋王妃身边亲近侍女的身份前往万善尼寺,为你家幼主在佛前乞福百日,求佛祖保佑我那孙儿平安无事,你可愿意?”
安若溪未得独孤伽罗依诺许婚,反被她重新发落到万善尼寺替萧厄生下的儿子乞福百日,心中自是有一百个不情愿,想了想,乍着胆子说道:“娘娘容禀。非是婢女不愿为皇孙乞福,实则是因婢女原在寺中出家修行,后被勒令还俗,如再入寺出家,恐惹佛祖嗔怪我修行之心不诚,不肯接纳,还望娘娘三思。”
独孤伽罗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沉着脸冲她解说道:“你错会了本宫的意思。本宫不过是命你以目下的身份前往万善尼寺替我那孙儿乞福消灾,又没命你出家修行。你何须推辞不受,莫非是另有别的缘故?”
她决口不向安若溪提及当初许婚之事,且在安若溪刚随使团返回长安不久,连先前所居之晋王府也不准她再住,把她远远地打发到了原长安城中的万善尼寺去,分明是仍放心不下安若溪,欲以此试探安若溪对待萧厄母子是否忠心不贰。
安若溪情知皇后对自己怀有深深的敌意和戒心,有口难辩,无奈之下只得应承下了这件差使,并求独孤伽罗允准自己回晋王府沐浴更衣,收拾停当后,于后日便入寺替皇孙乞福消灾。
明日就是重回万善尼寺替皇孙乞福消灾的日子啦,安若溪因念及杨广答应萧萧陪伴自己返回长安,想要她说服谢讽北上并州,仍回自己身边当差(当然,也有借此机会成全萧萧和谢讽二人一段姻缘的意思在其中),而自己一旦入寺,再和萧萧见面实属不易,便催促着萧萧尽早去见谢讽,向他转达杨广欲招其回身边当差的心意。
依萧萧的原意,本想托人带话给在杨素府中的谢讽,请他来晋王府与自己相见,一叙衷肠,哪知前往杨素府中传话的人回来告知萧萧,清河公请她至府上与谢讽相见。
自己区区一介女子,如何有面目去杨素府中去和自己的心上人相会?萧萧听说杨素欲请她到自己府中去见谢讽,不禁当场就羞红了脸,嗔怪杨素有意为难自己。
陪在她身边的安若溪听到这个消息,却是眼前一亮:她久仰杨素的大名,素知他乃当世第一才子、英雄,对天文、地理、机械、占卜等诸种学问无所不知,无所不精,如能当面求得他为自己指迷津,成全了自己与杨广之间的一段姻缘,岂不是好?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安若溪遂劝萧萧道:“王爷临行前交待你,要你设法招谢讽北上并州,而谢讽如今在清河公府中当差,此事若要办成,须得经过清河公当面允准方可。如今清河公欲邀你过府与谢讽相见,不如我陪着你到他府上走上一遭,顺便央得清河公答应,放谢讽北上,不也趁了你的心愿吗?”
萧萧虽感应邀前往杨素府上相会谢讽有颇多不便,但架不住安若溪再三解劝,又顾念到要办成杨广要她招谢讽回并州身边当差的使命,杨素这一关无论如何都是绕不过去的,与其待日后自己单独去向杨素提起此事,倒不如眼下趁着安若溪尚未入寺乞福,请她陪着自己到杨素府上走一趟,趁早了了这桩心事,于是便含羞头答应了。
安若溪哪里能想到,杨素是出于和夫人郑祁耶置气,才置礼仪于不顾,邀萧萧这位晋王府侍女前来自己府上相见,为了确保二人这趟清河公府之行免叫外人发现,给自己和萧萧二人惹来不必要的非议和麻烦,她坚持着要萧萧随自己一道乔装成男子的模样前往杨素府上赴约。
待两人在晋王府中换上男装,相互打量了两眼,不约而同地都笑了:偌大的一座晋王府中,只怕再也找不到像她俩这样美艳如花般的两名僮仆了。
无论怎样,有一身男人的衣衫穿在身上,总比自己两个光天化日之下以本来面目前往杨素府上赴约要强得多。事到临头,安若溪和萧萧也顾不得许多,身着男装,瞒着府掾鱼赞,趁看守府门的焦二不备,偷偷溜出了晋王府,直奔着杨素的清河公府便携手走来。
杨素待气走夫人郑祁耶,头脑冷静下来再一思量,也觉自己在书房设宴款待晋王身边的侍女,此举于礼数多有不合,倘若此事日后传出去,不免会招来世人的嗤笑。然随即想到,自己已因内院失火,在皇帝皇后眼中落了个行为不端的登徒子名声,今日便在书房接见一回晋王府的侍女,又当如何?
这样一想,心下也就释然了,在院子里双练了一趟剑,悠悠然地踱回书房,随手在几案上铺展开一幅舆图来,一边用心研究着若日后皇帝任自己为将,大举兴兵攻陈,该从何入手,一边静候着萧萧的到来。
临近晌午时分,杨素独坐书房,没有等来晋王府的侍女,却见谢讽已把款待萧萧的诸种菜式给备好,带着小惜等几名侍女手捧做工考究的朱漆托盘来到了书房。
“夫人,她不过来了吗?”杨素抬眼盯着小惜问道,若有夫人陪着,自己在书房接见晋王身边的侍女一事勉强还算说得过去。
“夫人说她头疼,今早从这里一回到后院,就躺下了,至今未起,要不要......”小惜怯生生地低下头,轻声答道。
“那,就算了吧。莫再惊扰了夫人。”杨素情知郑祁耶是被自己气得头疼,称病卧床不起,也不甚在意,挥挥手,示意几名侍女在书房内的几案上布列好酒菜,只留下小惜一人在此侍候,随即转向谢讽问道,“我料萧萧此来,多半是奉晋王之命,前来敦请你北上并州,回晋王身边当差,但不知你心意如何?”
第449章 机心试探
谢讽三年前因窃取杨丽华手迹不成,受了赤髯少年张仲坚牵连,一度被关入天牢待勘,多亏了萧萧智激杨素,以欲对南陈施行怀柔攻心之策,从天牢中解救出了他,并带他到东都赴任,利用他江左世家子弟的身份,在东都延揽江左贤士,收买人心,借以达到分化瓦解南陈朝中士族的效果。待至后来,因突厥五可汗联兵南侵,兵锋一度直指帝都长安,隋高祖杨坚被迫接受左仆射高颖的建言,以礼不伐丧为借口,下诏停止攻陈,调集江淮大军北上,抵御突厥。
隋朝与南陈之间的战事一停,再施怀柔攻心之策已非必要之事,谢讽因家中变故,近年独自漂泊在外,迫使他不得不低调处人待事,眼见随着南陈国内,造反作乱的始兴王陈叔陵迅速地被登极作了皇帝的太子陈叔宝指派大将萧摩诃率军剿灭、斩杀,陈叔宝不久又主动向隋朝派出使臣,以交还其攻占之江北数城为条件与隋朝讲和,两国间的关系日渐缓和,自忖身份,便不肯再在杨素府上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主动向杨素提出,情愿出任杨素府中后厨掌案,为其效劳、办差。
杨素起初还颇有些舍不得要谢讽这么一位出身江左世家的才子去后厨掌案,多次婉言谢绝谢讽要出任府中掌案的请求,待至后来见谢讽掌厨心意已决,常常瞒着自己偷偷跑到后厨亲自烹饪菜肴,且他烹制出的菜肴确实与众不同,甚合自己的胃口,时日一长,便就听之任之,默许了谢讽出任府中掌案一事。
今日一早听夫人提到在并州出镇的晋王派人回京来见谢讽,杨素随即就猜到了萧萧的来意,必是奉杨广之命,前来召谢讽北上并州的,所以趁着萧萧未来之前,想先探听探听谢讽本人的心意,才做打算。
“若非清河公出手相救,谢讽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谢讽情愿终生为清河公效劳,不愿它往。”谢讽得杨素事先命小惜关照,知道有客来访,故而遵命特地换了一身长衫来此见客,听到杨素问询自己是否愿意北上重回晋王身边当差,忙躬身向杨素作了一揖,拱手答道。
杨素心里对谢讽的回答甚是满意,此事若是放在两个月前,他尚未因夫人告发丢官罢职之前,纵然是谢讽本人不情愿,他也多半会答应杨广的请求,主动送谢讽北上并州,而如今他的心思却不同了:自己既然已被革职、罢了官,且欲借日后朝廷兴兵攻陈之机,谋求东山再起,留下谢讽这位江左世家子弟在身边自然就十分必要了。
并且,据他返京任职这段时日在朝中的观察得知,太子杨勇似乎和自己的所见相同,也力主朝廷尽早发兵攻陈,以实现南北统一大业。而再往深处想上一想,一向保守持重的太子之所以会一反常态地力主攻陈,多半正是由于出镇并州的这位晋王殿下近两年来风头太盛所逼,在此情势下,自己打算日后借太子之力谋求上位,就不能与晋王走得太近。
“过誉,过誉了。”心里虽怀着不放谢讽北上的心思,杨素表面上呵呵笑着对谢讽摆手自谦着,“有一件事,我从未向你提起过,三年前,正是晋王身边的侍女萧萧竭力央求我出手解救于你,你才会脱此牢狱之灾,所以,要说感恩,你首先应当感谢的人是萧萧,而非我。”
谢讽闻言一怔,不知杨素选择在此时告诉他这一当年的真相究竟心怀何意,随即再次躬身答道:“即便如此,也是清河公仗义相救,才使谢讽得脱牢狱之困,且这两年来,清河公待我有天高地厚之恩,在谢讽心目中,仍将清河公视做再生父母一般,决不敢相负。”
“哎呀,你若执意如此,今日之事倒有些难办了。”杨素觑着谢讽的脸色,故作为难的样子,搓着手说道,“老夫目下乃赋闲之人,自感留你这般大才在身边做一掌案,已有诸种不妥,尔今又逢晋王殿下差专人来请你北上高就,我若不放你去,岂不要遭人唾骂?”
经过近两年多的紧密接触,谢讽对杨素的为人、秉性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二,以今日之事论之,若杨素有心放自己随萧萧北上并州,是决计不会赶在萧萧到来前再三探问自己心意的,而他越是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左右为难的模样,实则无异于向自己表明了,他并不愿放自己北上并州的态度。
“无须清河公做难,呆会儿见了晋王所差之人,谢讽自会当面谢绝晋王好意,留在清河公身边的。”谢讽心中主意已定,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自己都不宜在此时舍下杨素而另赴高就,故而语气十分坚定地答复杨素道。
正是有了杨素和谢讽二人之间的事先互示心意,才使得安若溪和萧萧二人一见到杨素和谢讽,待萧萧向杨素说明杨广欲请谢讽北上的来意,谢讽就率先给了萧萧一记闭门羹:“谢讽当年为奸人威逼,犯下大错,自愧无颜重返王爷身边当差,烦请姑娘代为向晋王殿下致歉,宽恕谢讽无法遵命北上吧。”
杨素趁机也说道:“不瞒姑娘,姑娘来前,老夫也劝了他多时,无奈谢讽始终觉得当年有负王爷恩情,担心自己若回到王爷身边当差,一旦被皇上、娘娘得知了此事,会给王爷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直言相拒的。还望姑娘回到并州后,多替谢讽在王爷面前担待些,莫要王爷因此记恨了谢讽才是。”
萧萧满怀期望而来,不料才和谢讽见了面儿,话没说上两句,就被兜头泼了盆凉水下来:谢讽自已所说愧对杨广的那些话也还罢了,偏偏杨素提到的谢讽返回杨广身边当差,这件事若被皇帝、皇后知道了,说不准会旧事重提,给谢讽带来牢狱之灾,倒不能不使她有所顾忌,难以对答。
第450章 附庸就该有个附庸的样子
安若溪见萧萧与谢讽好容易见面,话没说两句,就吃了一记闭门羹,有心给他二人创造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便借向杨素敬酒的空儿,问道:“在并州之时,在下常听晋王提起,称赞清河公乃不世出之奇伟大才,现有一事不明,想求清河公赐教一二,还望莫要推辞。”边说边冲萧萧使了个眼色。
当安若溪、萧萧两个刚一走进杨府书房,杨素就一眼认出了这两人皆是女扮男装,然观二人举止神态,安若溪的身份尚在萧萧之上,他略一思忖,随即想起了初返长安之时,曾听夫人郑祁耶提到过一嘴,说皇后心疑晋王身边留有一位昔日曾侍奉过前朝千金公主的美貌侍女仍和旧主间有瓜葛,前些时特命这位侍女随同使团一道出使突厥,以试探其心志。倘若自己猜得不差,眼前这位仪态万方的男装女子很可能就是那位侍女啦。
“但不知贵上下如何称呼?有什么话尽可明言。”杨素两眼盯着安若溪,不动声色地问道。
“不敢,在下安若溪。”安若溪并不隐瞒真实姓名,据实答道,“前此朝中虞仆射、长孙将军奉旨出使突厥,欲劝说突厥沙钵略可汗向我大隋称臣,然沙钵略可汗只愿与我大隋结为翁婿之交,而不肯明言称臣,不知清河公对此持何见解,要怎样才能迫使突厥称臣于我大隋呢?”
果然,听到安若溪当面向杨素请教起朝务来,陪坐在下首的谢讽头一个站起身,向杨素提出了回避。杨素看看安若溪,又瞅瞅她身边坐着的萧萧,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哈哈笑道:“也好,也好,我二人谈论这些千里之外的事情,你们恐怕没甚兴趣,不如这样,我这座府邸原是请太子左庶子宇文恺制图设计建造的,院中尚有几处瞧得过去的景致。小惜,你且引萧萧小姐在府中各处随意逛逛,谢讽无事,也可跟着为萧萧小姐讲解一二,省得咱们彼此相扰,安小姐,你看呢?”
他一语道破安若溪、萧萧二人的女儿真身,安若溪却并不感到意外,只同萧萧站起身,拱手冲杨素解说道:“小女子扮做男装来见清河公,还望清河公勿怪。”
“哪里,哪里,你们如此费心其实多半顾全了我的名声,我还要向两位小姐道声谢才是。”杨素忙起身还礼道。
待小惜引着萧萧、谢讽二人出了书房,杨素方呵呵笑着对安若溪说道:“先前老夫曾听内子说起过,娘娘曾命安小姐随同使团出使突厥,据说对小姐还有一个许诺,不知是真是假?”
安若溪见杨素对皇后许诺她出使突厥,如能设法要旧主宇文般若说服其夫沙钵略向大隋称臣,就允准杨广正式迎娶她过门,纳为姬妾这件事有所耳闻,也不再刻意隐瞒,了头,向他解说道:“方才小女子所问之事,也是我家王爷心存困惑之事,请清河公不吝赐教。”
话一经挑明,杨素自是不再把安若溪当做寻常侍女看待,对她当面向自己请教之事也蹙眉认真思索起来:他心里明白,安若溪所问之事,既关乎北境安危,更关乎她和杨广之间的一段姻缘,不容得自己随意拔。
思虑移时,杨素方开口向安若溪问道:“安小姐可知后梁国中最近发生的事?”
自己明明向杨素问及的是如何逼使突厥向大隋称臣之事,杨素一张口却风马牛不相及的问自己是否知道后梁国中最近发生的事,安若溪如此聪慧之人,也搞不清他问这话的用意何在,只得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晋王妃自嫁给晋王后,后梁国主萧岿,太子萧综及朝中宰相萧岩等人就从未间断过往来于长安和随州之间,萧岿更是在与我朝结亲后不久,主动提出要其太子萧综来长安居住,做为质隋的人质。这些事,安小姐想必有所耳闻吧。”杨素循循善诱地拔安若溪道。
“小女子确实听王妃说起过这些事。后梁自开隋以来就附庸于我大隋,其国主、太子与朝中重臣和我大隋保持密切来往,也是极寻常之事啊。”安若溪不无困惑地答道。
杨素微微一笑,接着问道:“那,安小姐可知,晋王妃前些时在宫中产下一位皇孙,陛下大喜,诏准后梁还都江陵,并撤去江陵总管一职?”
后梁国都本在江陵,北周末年,因后梁与南陈多有暗中勾连,北周宣帝宇文员曾下诏要后梁将其国都由江陵迁往随州,并派重兵驻扎于江陵,对后梁形成震摄,以示惩戒。对皇帝诏准后梁还都江陵并撤去江陵总管这件事,安若溪倒还是头一次听说,于是便冲杨素摇了摇头。
“其实,后梁与我大隋才是当世附庸国与宗主国之间关系的模范,若只是表面称臣,两国君臣老死不相往来,还称得上什么宗主与附庸呢?”杨素话说至此,便不肯再多说一句,一即住道。
“清河公的意思是说,不能只一味地逼使突厥降服大隋,而是要设法密切两国君臣之间的来往,以收水到渠成之功效?”安若溪似有所悟地问道。
“来来来,请安小姐与老夫同干此杯,为晋王妃新产之皇孙乞福!”杨素避而不答,笑呵呵地捧起酒樽,向安若溪劝酒道。
安若溪陪着萧萧,女扮男装,前往清河公府中会晤杨素,同时也给萧萧向谢讽表明心迹提供了一次难得的机会,虽没能劝使谢讽答应北上并州,重回杨广身边,但两人对这趟清河公府之行都还算满意。
特别是安若溪,在从杨府告辞出来,返回晋王府的一路上,反复思量杨素拔自己的那番话,头脑中乍然灵光一现,想出了一个能使皇后再也难以推脱履行许婚承诺的大胆主意:如能诱使沙钵略可汗摄图亲赴长安,朝见大隋皇帝,岂不是如杨素方才所说,就确凿无疑地表明突厥已向大隋称臣了吗?
第451章 焦二的酒钱
安若溪自己也被头脑中灵光一现,闪现出的这一惊人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即再也难以抑制这个过于大胆的念头在自己头脑之中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了。
一路上,她顾不得询问萧萧和谢讽二人间的情事进展如何,全副身心地投入到了臆想着如何才能实现诱使摄图来长安朝见隋帝这一件看似匪夷所思的事情之中。
“你两个小妮子,不在府里安生地呆着,做这一副打扮,这是跑到哪里去野逛了?”
安若溪尚在深思着如何致书于杨广,采取什么办法才能诱使摄图肯亲赴长安,突然迎面传来一声瓮声瓮气地质问,将她从沉思当中惊醒了过来。
“焦二叔,萧萧已有三四年没回过长安,我陪着她在新建的长安城中各处逛逛。你怎么又喝多了?”安若溪边抬手遮挡着从焦二身上散发出的浓浓酒气,边冲他反问道。
“嘿嘿,王爷如今不在府中,这偌大的一座晋王府里就只留下了鱼府掾夫妻二人和我这把老骨头,领着十几个小厮看家护院,没事喝上几口,误不了什么大事的。”焦二打着哈哈,敷衍安若溪道,“再说了,这酒又花不着我自己的钱帛,不喝白不喝,你说呢,安姑娘?”
安若溪听得这话,心念一动,并不急于进府,就站在晋王府大门外的台阶上抬头望着一脸醉意的焦二,向他探问道:“我记得数月前我奉旨出使,离开长安前尚不见焦二叔如此贪杯,但不知焦二叔这几个月间结交了哪路财主,肯出钱请您喝酒呀?”
焦二此时已带了七八分酒意,听此一问,嘿嘿笑着,抬起一只手,朝东城的方向指了指,漫声答道:“说起来还是经王爷当年的引见,我才有幸与高老板结识。你们方才逛过新建的东市没有,如今高老板的生意做大了,进东市头一排,就有他开设的柴炭行,再往尽里走,最后面整整多半排,都是他高氏皮货行的门面呢。”
安若溪从未听说过什么高老板,不禁回头望了望萧萧。
“焦二叔说的是当年送那只海东青的高老板?”待见焦二头确认后,萧萧凑近安若溪,对她说道,“论说起来,这位高老板还是当初虞孝仁将军引见给王爷认识的,我曾听王爷说起过一句,说他是什么高句丽国王的王叔,就不准就是高句丽安插在长安城中的一个眼线呢。”
“哦?”安若溪心中一凛,转回头含笑问焦二道,“焦二叔,这位高老板最近常常来找你喝酒吗?除了花钱请你喝酒,他还向你打听过什么事情没有?”
焦二一听这话,两只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小,直盯着安若溪反问道:“你冲我来问这些个事情做什么?莫忘了,我焦二也是跟随先皇征战沙场多年的人,还不懂得这些个猫腻?老实告诉你,小妮子,是我先去东市找的人家高老板,想去和他拉呱拉呱海东青的事儿,人家高老板见我一个孤老头子,又守着这么一座偌大的王府,闷极无聊,才时常花钱请我喝上两杯的,你们用不着想得太多。”
安若溪听焦二如此一说,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方才放松下来,笑着劝焦二道:“王爷既疑心这位高老板是高句丽王安插在长安的眼线,焦二叔无事还是少和他接近得好,免得日后多事。今后要犯了酒瘾,尽管来找我就是,孝敬焦二叔喝上两碗酒,我还是出得起这份酒钱的。”
“好好好,皇上娘娘赏下俸钱我一个子都没要,就等着你们这班小辈自掏腰包孝敬呢。鱼府掾两口子正在里面等着你,像是有什么要紧的话同你说,你赶快进去吧。”焦二得到安若溪的好言逢迎,心里大感受用,乐呵呵地催促着安若溪赶快进府去见府掾鱼赞。
因念及鱼赞两口急着见自己,多半是打听鱼赞的同父异母哥哥鱼俱罗的下落,安若溪面色一沉,也不再言声,和萧萧二人穿门而入,进了晋王府。
新都大兴城里的这座晋王府同原先的那座府院相比,虽缩小了不少,五进院落变成了前后三进院落,但却是同杨素的那座清河公府一样,都是出自当世第一的建筑大师太子左庶子宇文恺亲手设计建造而成,不大的一座府院内楼台亭榭错落有致,较先前那座晋王府精致典雅了许多。
安若溪因知鱼赞夫妻日常居住在头进院落里的东厢房里,进了府门,与萧萧分了手,径直奔东厢房走了过来。
东厢房里,却只有鱼赞一人在等候她从府外回来,抬头见安若溪从房外走了过来,鱼赞连忙起身迎出了房外,主动向她解释说:“姑娘明日就要奉娘娘的旨意入寺替皇孙乞福去了,我家那老婆子担心姑娘吃不惯寺里的斋饭,这不,正按照王爷教的法子,在后厨忙活着为姑娘准备些茶叶蛋,要姑娘明日带到寺里挡饥呢。”
安若溪明知鱼赞的媳妇蒋氏是因担心当年她向杨广告发自己擅自堕胎一事,遭到自己的记恨,才如此热心地提前为自己备下吃食的,也不当面说破,只淡淡一笑,向鱼赞说道:“那就有劳蒋嬷嬷费心了。我此次北上并州,曾听王爷亲口对我说,鱼俱罗将军还有可能尚在人世,所以,鱼府掾倒不必心急着找寻他的骸骨,安葬于他。”
鱼赞忙冲安若溪摆了摆手,说道:“老夫专一在府中等候姑娘归来,并非为了打听我那兄长的下落,而是另有一事想提醒姑娘稍加留意。请姑娘进房说话。”
安若溪随着鱼赞进入他夫妻二人的宿房落座,才听鱼赞压低声音向她问道:“姑娘可知,前朝的皇后娘娘司马珞新近也到万善尼寺出家为尼了吗?”
司马珞竟然也到万善尼寺出家做了尼姑?!安若溪初闻鱼赞告知这一消息,心头一颤,随即问道:“我听王爷说起过一回,这位司马娘娘不是目下正住在弘圣宫里,和前朝太后娘娘住在一处吗?好端端地,怎么忽然想到要出家了呢?”
第452章 尘缘已了
“关于这件事,我知道的也不甚确切,只约略听人说,司马珞可能担心日后皇后娘娘再要她许配人家,这才执意要出家做尼姑的。为了此事,娘娘和公主之间还起了争执,闹了隔气......”鱼赞不时地朝房门外张望着,吞吞吐吐地答道。
当宇文般若强掳宇文阅至突厥境内,欲另起炉灶,谋划复辟之时,曾派人潜回长安,有意放出诸种流言,以达到惑乱人心的目的,为此,独孤伽罗曾想将司马珞说与其亲信、外甥唐国公李渊为妻,借此婚姻稳定朝中人心,结果,却因遭到司马珞名义上的婆婆,前朝太后杨丽华的强烈反对而不得不作罢。没想到,这一次的提婚作媒却逼得司马珞出家做了尼姑。
安若溪震惊之余,还想向鱼赞打听个中详情,鱼赞却只肯到为止,推说自己也是从别人那里顺嘴听到了这一消息,因想到安若溪明日就要奉皇后旨意到万善尼寺为皇孙乞福,极有可能会在寺中碰到司马珞,便事先告诉安若溪一声,免得她到时受到惊扰,无法静下心来乞福云云。
安若溪见再难从他嘴里问出一个字来,只得悻悻地起身辞别了鱼赞,回到自己位于第三进院落的宿房中,合衣躺在床上,抬起一只手抚着前额,闷声不响地琢磨起心事来了。
毋庸置疑,鱼赞决不只是简单地告知自己司马珞已入万善尼寺出家这一消息,他肯定是借告知这一消息来提醒自己注意些什么。
因联想起昨日自己入宫面见皇后复命之时,独孤伽罗对自己此次出使突厥取得的成效未置可否,随即就把自己打发到了万善尼寺去替新降生的皇孙乞福,安若溪恍然意识到,很可能是皇后对自己出使突厥期间,与宇文般若见过面仍感放心不下,才会发落自己入寺替皇孙乞福百日,趁机进一步观察自己返京后的动向。
可,这和司马珞到万善尼寺出家这件事之间又有什么关联呢?
安若溪当年服侍千金公主之时,曾在前朝宫中见过司马珞两面,估算司马珞的年纪,至今不过十三四岁左右,难道皇后担心放她出宫,到万善尼寺出家以后,会有人暗中接近她,利用她来生事造乱,欲图不轨?皇后有意发落自己到万善尼寺中,虽未明言,实则是为了要自己监视司马珞,同时试探出自己倒底是不是和宇文般若还有牵连?
安若溪独自躺在床上,反复想了将近一个时辰,最终确定:皇后发落自己到万善尼寺,就是为了增派人手,看着司马珞,同时,也欲进一步试探出自己倒底是不是和朝廷保持一心。只要自己肯向皇后告发司马珞与宫外之人暗中往来,那么多半自己就能如愿嫁给杨广了。
但问题是,自己能如皇后所愿,充当她布于司马珞身边的一枚棋子吗?安若溪想到这里,不由得犯起了犹豫。
次日一早,安若溪将一封亲笔书信交给萧萧,托她带回并州,交到杨广手上,在蒋嬷嬷的执意陪送下,来到了位于长安旧城的万善尼寺。
早在四年前,万善尼寺的住持心严师太因未经皇后允准,擅自答应太子杨勇的要求,放安若溪还俗出寺,事后受到皇后独孤伽罗的严厉斥责,险些因为此事被撤去住持僧职,所以,她对安若溪再次入寺并不太欢迎,仅仅在方丈接见了安若溪,要寺中的知客僧心仪师太妥为安顿安若溪在寺期间的饮食起居,便推说有事,匆匆打发了安若溪。
心仪师太一向是唯太子杨勇马首是瞻的,对受皇后发落来寺中的安若溪也不甚感兴趣,只有安若溪在寺中出家时所拜之恩师心意师太明显为安若溪的到来感到由衷的高兴。
安若溪在心仪师太的安排下,住进了寺中专为居士准备的客房,收拾停当后,便应心意师太之邀前往明经堂为皇孙乞福。若按常例,安若溪理应每日在寺中的大雄宝殿内为皇孙乞福的,然心意师太有意和安若溪多相处些日子,便央得心严师太答应,将安若溪在寺中皇孙乞福的地改在了自己掌管的明经堂。
安若溪当年在寺中出家时,就深得心意师太青睐,调她到明经堂抄写经卷,尔今时隔数年,重回故地,瞧着明经堂里诸般陈设一如往日,既感亲切,又不知不觉地生出些伤感来,和心意两人对坐叙谈了多时,方问心意道:“师太,如今可曾另收了徒弟在这座明经堂中抄写经卷,和师太做伴?”
心意听此一问,轻叹了口气,答道:“早两年间,大兴新都建成,这寺中众尼纷纷抱怨朝廷没在新都城内兴建新寺,将这座万善尼寺留在了故城,我先后收下的几位徒儿也都耐受不得这里的寂寞,先后调到了新都城中的兴善尼寺,所以,自你离寺之后,这几年间,大多是我一人在明经堂里每日研修佛经。好在......”
她尚未说完,安若溪就听到隔壁的经室里传来一声尖叫声:“救命呀,这里有猫!”
心意师太抱歉地冲安若溪摇了摇头,起身来到房门处,冲着隔壁的经室里唤道:“了尘,你没陪着了缘吗?了缘,你过来一下。”又回头向安若溪解释道:“这些年因担心明经堂里的经卷被鼠类啃咬,所以养了几只猫在堂内,了缘才来明经堂不久,且年岁尚小,刚才许是被猫给吓倒了,无妨,无妨。”
一名年约十三四岁,眉清目秀的少年僧尼应声走了进来,不甚熟练地向心意师太合掌行了个僧礼,略显难为情地说道:“了缘方才失态了,还望师太见谅。”
坐在经室内的安若溪一眼望过去,立马就认出,这位法名唤做了缘的少年僧尼正是前朝皇后司马珞本人。
“了缘,为师来替你引见,这位原是你的师姐,法名唤做了音的,四年前因故还俗,此次是奉了皇后娘娘旨意入寺为新降生的皇孙乞福而来。”心意师太慈爱地上前拉起了缘的手,带她来到安若溪近前,向她介绍道。
由于心意师太没有明示了缘出家前的身份、姓名,安若溪微笑着起身冲了缘施礼道:“了缘师妹,这些日子要来明经堂叨扰了。”
了缘显然想不起曾在何处见过安若溪了,略带矜持地合掌还礼道:“了缘见过了音师姐。”
司马珞竟然才一进寺,就被心意师太收做了徒弟,进了明经堂,这大大出乎安若溪的意料,她正低头盘算着今日之事是不是出于皇后的有意安排,只听经室门外又传来一个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叫道:“师父,方才在隔壁经室里发现了一只被猫咬死的老鼠,徒儿出去掩埋老鼠去了,听得师父呼唤,不知有何吩咐?”
“嗯,你进来吧。”心意师太像是不太喜欢门外的这位徒儿,冷冷地吩咐道。
一位身材高大,长着一张国字脸的年轻尼姑从房门外走了进来,心意指着她向安若溪介绍道:“这是了缘入寺前,唯一一位肯留在明经堂随我每日抄写经卷的徒儿,法名唤做了尘。因了缘才入寺不久,我便命她先带着了缘诵读佛经。”
第453章 死灰复燃
或许是昨日已提前经鱼赞告知了前朝皇后司马珞来万善尼寺出家的消息,进而猜料到了皇后独孤伽罗很可能会在寺中布下眼线,监视司马珞的一举一动,从见到了尘的第一眼起,安若溪凭借着直觉怀疑,这位法名唤做了尘的年轻尼姑多半就是皇后安排来监视司马珞的一名眼线。
倘若果真如此的话,那么心意师太邀自己来明经堂为皇孙乞福也像是有意而为之的了。安若溪联想至此,不禁激凌凌打了个寒战:自己原以为心意师太身为前朝皇妃,理所当然是被安置在这座尼寺里数百位前朝宫嫔、命妇的首脑,据今看来,她更像是暗中听命于皇后的。也不知这座尼寺之中究竟还深藏着多少不为自己所知的秘密!
“了音师姐此次虽为皇孙乞福入寺,大约也是要抄写些经卷的。”
心意见安若溪对自己的话表示了默许,转头对了尘说道,“自明日起,便由了音带着了缘一同在明经堂中抄写经卷吧。为师还要别的事情吩咐你去做。”
了尘明显对心意师太改要安若溪陪伴了缘抄写经卷感到不满,可又不敢表示出反对,只得瞪了安若溪一眼,悻悻地答应了一声。
“了音,了缘来寺中时日尚短,你闲暇时也可带着她到寺中及寺外附近随意走走,熟悉熟悉周边的环境。”心意师太像是漫不经心地随口吩咐道。
安若溪是有心事的人,听到心意师太做如此安排,更加怀疑起心意师太是受了皇后的指使,有意将自己和司马珞安排在了一处,以便一举双得,既要自己代替了尘来监视司马珞,又对自己做进一步的试探。只是目前她唯一拿不准的是,倒底会不会有人来寺中暗中接触司马珞,图谋不轨。
了缘年纪虽比安若溪小着三四岁,可平时的言行举止却颇为成熟稳重,她可能也意识到了,以自己这样特殊的身份,身边自然少不了会有别人排布下的眼线、耳目,所以在接下来一连几天时间里,即便安若溪提议二人到明经堂外走上一走,熟悉一下寺中各处,了缘也总会找出各种各样的借口加以推脱,甘于把自己关在这座小小的明经堂中专心致志地抄写佛经。
转眼间便过了两个月的光景,安若溪在心中暗暗估算着萧萧的行程,估摸着她也该回到并州,把自己那封亲笔书信交给杨广了。只是不知杨广看罢自己的亲笔信后,会不会采纳自己在信中建议的办法,诱使沙钵略可汗摄图亲赴长安朝见。
这一天天近晌午,天气异常炎热,安若溪与了缘共处一室,抄写了半日的经卷,不免感到手酸背疼,欲邀了缘到明经堂外走上一走,又被了缘推说她禁受不得处面日头暴晒给一口回绝了。因想着这座明经堂平日里未得心意师太同意,寺中寻常僧尼是不能踏进堂来一步的,了缘既说不愿外出散步,就索性留她在堂中呆着,自己到外面活络活络筋骨也无妨,安若溪便起身独自一人出了明经堂,在寺中各处溜达了一回,待感觉额上微微沁出层细汗,四肢舒展开了,方缓缓走回明经堂来。
哪知,她前脚才一踏进明经堂,迎面只见了尘黑着她那张大方脸,恶狠狠地劈头向自己问道:“了缘呢?她怎么没同你一同回来?”
“了缘?她没有出明经堂呀。”安若溪心里猛地往下一沉,脱口答道。
“了缘不见了。咱们快分头找上一找,眼瞅着师父就要回来了,要是被她知道了这件事,你我都脱不了干系!”了尘说这话的声音中分明流露出一丝恐惧和不安。
待安若溪和了尘两人将明经堂里的各间经室都找了个遍,也没能找到了缘的影子。这下了尘可不干了,劈手一把抓住安若溪,冲她吼道:“师父把了缘交给你来带,今天是你把她丢了,不干我的事。有种等师父回来,你自己主动去同师父说,可别牵涉到我,听见没有!”
安若溪找人本就找得一头大汗,此时又被了尘抓着自己吼,自是气不打一处来,猛地挣脱了尘的手,沉声应道:“你不用怕,我决不会牵连到你的身上的。了缘既不在明经堂里,你我二人不如分头到堂外各处找上一找,说不准就会找到她的。”
“你惹出的祸事,要找你一人去找。我还要在师父回来前,清扫出三间经室,没空儿陪你一同受罚。”了尘生怕心意师太返回明经堂,一旦发现了缘不见了,会迁怒于自己,忙不迭地躲去清扫经室去了。
安若溪无奈,只得返身出了明经堂,略一思忖,直奔着距离明经堂最近的一座寺门走了过来:据她推断,了缘多半是在自己外出散步之时,受到旁人的引诱,才出明经堂来的。引诱了缘之人不会选择在万善尼寺中与了缘私下晤谈,而会首先带了缘出寺,寻下一处不易被人察觉的隐秘所在,与了缘详细晤谈。并且,安若溪还清楚地记得,出了距离明经堂最近的这座寺门不远,就有一片小树林,极易于藏身,故而,她未多加思考,首先选择了到寺门外这片小树林中一探究竟。
待安若溪才一走出寺门,尚未走近那片小树林,远远地就看到小树林里人影一分,了缘已迈步从树林中走出,朝着寺门的方向走了过来。与此同时,树林中的另一道人影则朝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还真的有人潜入这寺中密晤司马珞!安若溪一惊之下,果断做出一个决定:让过了缘,跟踪密晤了缘的那人,一探究竟。
一念至此,安若溪忙就近趴伏在一片蒿草丛中,看着了缘从自己身旁经过,进了寺门,才站起身,紧跟着树林里的另一道人影追了下去。
没想到这一追,径直从长安故城追入了大兴新都,眼瞅着前面那人闪身走进了位于新都城西的一座临街宅院,安若溪躲在街角处等了足足有一刻钟的光景,仍没见那人从宅院中出来,遂装做是路上行人的模样,从容从街角走出,奔着这座宅院走了过来。
经过宅院门前时,安若溪脚步未停,只随意偏头向门头上高悬着的匾额上迅速瞄了一眼,看清了匾额上所写的四个朱漆大字是:盛国公府。
第454章 候任潞州刺史
安若溪一路跟踪潜入万善尼寺密晤司马珞的那人进了新都大兴城,眼瞧着那人走进位于城西的一所大宅院中许久未出,安若溪装做行人的模样,从那所宅院大门前经过,顺道看清了门上匾额上书写着“盛国公府”四个朱漆大字。
盛国公是谁?安若溪搜肠刮肚地想了多时,也没想起盛国公的姓名来,心念一动,并不直接返回长安故城内的万善尼寺,而是改朝同处新都大兴城内的晋王府走了过去。
此时已至午后时分,晋王府掾鱼赞午睡刚醒,骤然听人报说安若溪返回府中,正在府中侧厅等着见自己,着实吓了一跳,顾不得梳洗整装,散乱着头发就穿堂过室,跑到了二进院落来见安若溪,一见面,张口就问:“姑娘,寺中出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回王府来了?”
安若溪见鱼赞跑得气喘吁吁,满脸惊慌,心知他是担心自己出意外,忙起身将鱼赞让至上首坐下,给他捧过一碗茶来压着惊,笑着劝慰他道:“鱼府掾,没出什么大事,我只是受寺中师父差遣,随两位师妹一道来西市采买些乞福所需用到的香烛等物,顺道回府来瞧一瞧。”
鱼赞听她这么一说,心头登时松下一口气来,也不和安若溪客气,端起茶碗来,一气儿喝干了碗中茶水,方觑着安若溪的脸色问道:“姑娘近些日子在万善尼寺替皇孙乞福,过得还好吧?再过上三四十天就可功德圆满,回府来住了,嘿嘿。”
“好,好。近来鱼府掾可曾入宫探望过王妃母子,她们母子都好吧?”安若溪不紧不慢地和鱼赞扯着闲话,问道。
“王妃和王子母子平安,一切都好。前些日子,老儿入宫探望王妃母子时,王妃听说姑娘入寺替皇孙乞福,好生感念姑娘对待皇孙的这份情谊,还命老儿带话给姑娘,待姑娘功成圆满,出寺之日,一定要传姑娘入宫,亲手抱一抱皇孙呢。”鱼赞见安若溪气定神闲,的确不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跑回来向自己求助,彻底放下了心,呵呵笑着答道。
“自王妃产下皇孙,我还从未见过他们娘俩呢,尔今听鱼府掾如此一说,我真巴不得今天就进宫去,亲手抱一抱小皇孙呢。”安若溪瞅着火候差不多了,随口问道,“方才我与两位小师妹路过一所大宅院,见那宅院门外匾额上书写着‘盛国公府’几个大字,因瞧那宅院气势非凡,两位小师妹便向我打听,这是哪家的宅院?我却一时也想不起这位盛国公的姓名来,鱼府掾倘若识得此公,不妨告知我他的姓名、官职,呆会儿回到寺中,我也好讲给两位小师妹听听。”
鱼赞怎么也想不到盛国公梁士彦这位久已赋闲的前朝宿将能和安若溪以及万善尼寺扯上什么瓜葛,听安若溪说得煞有介事,遂捻髯从容答道:“如说起这位盛国公梁士彦,在数年前可是大名鼎鼎的一个人物。早在前朝武帝兴兵灭齐之时,他就曾率领一万军士力敌前齐后主率领的十万大军,在灭齐一战中立下了赫赫战功,后来又被前朝宣帝册任为徐州总管,率军与南陈征战多年,屡破敌军,威名远扬,被时人称为当朝第一名将。只是开隋以来,盛国公梁士彦便闲居长安,不再领军出征,因此,姑娘不知道盛国公梁士彦的大名也是极为寻常之事。”
安若溪暗暗将梁士彦这个名字牢牢记下了,又和鱼赞闲聊了一会儿,抬眼见外面天色不早,就欲起身告辞,返回寺中去。
“哦,对了。前些时我入宫探视王妃母子,出宫时恰巧遇上汉王身边的苍头梁默,听他说了一嘴,说他家老主人即将被皇上重新起用,赶赴河北担任刺史去了。”鱼赞也随安若溪站起身,边送她出府,边随口说道,“我因知盛国公原就在相州刺史任上被皇上解职回京闲居的,听闻他即将赴河北任刺史,担心王爷治下又出了什么事,便拦住梁默细问究竟,据梁默说,最近河北一带民间颇有些不消停,皇上念及他家老主人威望素著,且在京闲居多年,便有意起用他为潞州刺史,帮助咱们王爷平息民间动荡。”
目下,与河北道正面对敌的东突厥沙钵略可汗所部实力已大不如前,且与大隋刚结为翁婿之交,边患尽消,怎么河北道境内反倒出现了动荡呢?安若溪听鱼赞提到与杨广有关的事情,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关切地问道:“鱼府掾,你可知河北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
鱼赞见房外不是说话之地,转头张望,见四下无人,招手示意安若溪随他回房详谈。安若溪此时虽急于返回万善尼寺,但一心牵挂着杨广,也顾不得许多,返身跟随鱼赞回到房中,这才见鱼赞轻叹了口气,说道:“安姑娘,说起这件事,原本不是咱们这些人该私下谈论的事情。也是老儿多嘴,今天且和你说上一说,好解解我这心里的憋屈,然你听听就算了,可千万不要向旁人提说起此事,否则,你我二人只怕会有性命之忧的。”
安若溪听他说得十分郑重,心里咯噔一下,不知倒底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忙头向鱼赞保证道:“鱼府掾请放心,我决不透露半个字给旁人。”
“那就好。”鱼赞仍觉不放心,同时还对自己刚才多嘴嚼舌感到一丝后悔,无奈他人老嘴碎,话既然已说出来了,此时若不向安若溪说个明白实在说不过去,于是,压低声音说道,“姑娘曾随使团出使突厥,想必知道突厥可汗向朝廷索要恩赏这件事吧?事情的起因就出在朝廷赐恩赏给突厥这件事上。”
在紫河镇时,安若溪曾当面听突厥可贺敦,自己的旧主宇文般若劝其夫沙钵略可汗,要舍名求实,以向隋朝称臣换取隋朝赏赐的诸种突厥国内紧缺之物资,以尽快恢复部族受到重创的实力,和以阿波、达头两可汗为首的西突厥抗衡,怎么会忘记了这件事呢?她冲鱼赞头,也不说话,静等鱼赞接着往下说。
第455章 自筹恩赏
“老儿也是听说,当日虞庆则仆射和长孙晟将军在大兴宫临德殿面君,呈上了突厥大可汗写给皇上的书信,皇上览信后大悦,即命太子检视府库,欲颁赐重赏给突厥,以服其心。
哪知,待得三五日后,太子向皇上回说,连年征战,兴建新都,且关中一带今年遭逢大旱,收成不佳,这些事加在一起,导致朝中府库空虚,没有足够数量的粮帛颁赏给突厥。皇上一听便急了,忙传尚书左仆射高颖、度支尚书杨尚希来临德殿会商对策。结果,高仆射和杨尚书所说与太子所禀一致无差,长安确已调不出粮帛赏赐给突厥了。
由于这是突厥几十年来头一回以晚辈的身份向我华夏王朝讨要赏赐,皇上对此事极为看重,当场就传命太子和高仆射、杨尚书在临德殿务必要想出一个妥善的筹集恩赏的办法来,以免因颁赐不下恩赏,使朝廷的颜面尽失。
据说,太子和高仆射、杨尚书三人当日在临德殿会商了多时,杨尚希尚书曾向皇上建言:裁汰各地冗员,节省公费开支,用以筹集恩赏,减轻百姓负担。结果被皇上当场否了,认为杨尚书所建言之法不足以解眼下燃眉之急。高仆射则认为,突厥曾得我大隋强助,才得以打败西部两可汗联军,如今彼不向大隋称臣,朝廷无需施重赏于彼,助其恢复元气。皇上以突厥大可汗摄图既已称朕为翁,岂有晚辈向长辈讨赏,长辈吝惜财货的道理,也给当场否决了。
最终,太子出面,向皇上建言:河北之地,堪称天下粮仓,关中既逢大旱,不如命晋王在河北当地自筹恩赏,颁赐突厥,以成全朝廷体面。皇上闻言大喜,立时就采纳了太子的建言,下诏给咱家王爷,命他在河北当地筹齐三十万石粮,三万匹缣帛,作为朝廷颁赐给突厥的恩赏,于三个月内运往关外。
姑娘试想,河北一带百姓往日多受突厥入侵之害,怎会甘心情愿地缴纳自家粮帛供给突厥,于是便有了河北民间动荡之事发生......”
安若溪凝神听罢鱼赞的讲述,暗地里倒抽了一口凉气:如鱼赞所说尽皆属实,任谁都能从他的话中听出,太子对杨广不怀好意,这是欲借颁赏给突厥这件事在河北道治下挑唆起民怨,给杨广招惹麻烦。最令安若溪感到心急如焚的是,自从四年前杨广奉旨出镇并州离京,太子杨勇居心叵测地逼令自己还俗,返回杨广身边那时起,太子对杨广已明显存有戒备之心,而杨广偏偏还视这位大哥为自己最信赖的人,长此以往下去,这可如何是好啊?
“那,王爷倒底筹齐了朝廷颁赏给突厥的钱帛没有呢?”安若溪难以掩饰内心的关切和焦急,脱口问道。
“这些都是最近发生的事,但据皇上拟起用盛国公梁士彦为潞州刺史这件事上来看,恐怕王爷那边儿确实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啊。”鱼赞苦着脸,摇了摇头。
安若溪蹙眉思忖了多时,一时也想不出个妥善的法子能够帮杨广破解太子杨勇有意给他出下的这道难题来,便对鱼赞说道:“王爷如今既遇到了麻烦,咱们做家人的自应设法替王爷分忧,请鱼府掾这几日密切关注河北筹粮这件事的进展情况,待我今日回寺后好好盘算盘算,看能不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助王爷破解这道难题。”
鱼赞素知安若溪原就是杨广身边的一位女诸葛,智计过人,听到此话,忙头应允道:“姑娘之言甚是,老儿自会竭尽所能,随时打探河北那边儿的消息的,但请姑娘尽快想法子帮王爷渡过眼前这个难关。”
安若溪当下辞别鱼赞,返回万善尼寺,待她回到明经堂时,天色已近黄昏时分,却见明经堂内,心意师太和了尘、了缘二人正陪着一位宫女模样的年轻女子谈得正欢,看样子,心意师太像是压根儿也不知道了缘白日里曾溜到寺外,私晤他人的事儿。
“了音,你这大半日跑到哪儿去了?也不告诉为师一声。”碍于有贵客在场,心意师太回头瞅见安若溪从外面走进堂来,只嗔责地问了她一声。
安若溪瞄了了缘一眼,见她也正转过头来瞧着自己,看她脸上的神情,像是对自己跟踪与她在寺外小树林里密会那人到新都之事毫无察觉,遂放下心来,走到心意师太近前,恭敬地答道:“今日晌午时,我和了缘师妹抄写经卷抄得累了,便约着一道到寺外走走。不承想这一走却无意中走到了了残师姐的坟前,我因想起了残师姐的忌日将至,便要了缘师妹先返回明经堂,独自一人留在了残师姐坟前祭拜了一回,后来竟趴在了残师姐坟前哭晕了过去,醒来时才发现天色已晚,遂匆匆赶了回来......”
她话音刚落,就听宫女模样的年轻女子接过话茬儿,望着自己问道:“我只顾了和两位娘娘说话,却把临出宫时我家娘娘交待我的事儿给忘了。天大皇后的墓冢在寺外何处,能否现在就带我过去拜上一拜?”
“今日天色已晚,坟地里阴气重,姑娘还是下回再来祭拜吧。”不待安若溪开口,心意师太已替她把话拦了下来,微笑着对那年轻女子说道,“烦劳姑娘回宫禀报娘娘一声,就说了缘在寺中有贫尼关照着,一切都好,无需娘娘劳神牵挂。若是娘娘日后得空儿,不妨请娘娘来寺中散散心吧。”
了缘抬眼看到堂外天色渐暗,情知客人不会留宿于寺内,借着心意师太的话头,款款起身,冲年轻女子说道:“就烦劳珠儿姐姐回宫代我问候太后一声,请她善自珍重,切莫因我出家之事和人再起争执,免得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
安若溪陪在一旁,听了良久,约略猜出被了缘称为珠儿姐姐的年轻女子多半是奉了前朝太后杨丽华之命,来寺中探望了缘的。又听一身僧装的心意师太和了缘二人与珠儿说起话来,彼此之间仍然以前朝宫中的身份相称,不由得平添了一份感慨:时过境迁,这几位前朝的宫妃言语间仍念念不忘彼此原先在宫中时的身份,难怪独孤皇后放心不下了缘呢。
第456章 募捐
送走杨丽华派来寺中探望了缘的亲信侍女珠儿,安若溪陪着心意师太和了尘、了缘二人又说了会儿话,便推说自己身体不适,独自回房安歇了。心意师太误以为她日间哭祭了残,伤心过度,也没对此太过在意。只有了尘一人,了解其中端的,知道安若溪和了缘二人都有事瞒着师父,但也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着安若溪和了缘二人编排瞎话糊弄师父,自己只在一旁装做不知就是了。
安若溪回到宿房躺下,脑子里开始飞快地运转起来:单凭盛国公梁士彦派人来寺中密晤了缘这件事,尚无法据此判断出了缘和前朝旧臣间相互勾连,欲图不轨,一切还要待进一步的观察方能得出结论,因此,目前这件事算不得急务。对她而言,能帮杨广尽快地筹集朝廷对突厥的恩赏才是头等大事。
可是,自己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尼寺当中,对河北一带最近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只是从鱼赞那儿得知了个大概,如何才帮得上杨广的忙呢?安若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至熬到次日天将拂晓,也没能想出一个能帮杨广度过眼前这道难关的法子来,只得从当日起,表面上仍在为新降生的皇孙乞福,实则在心中每日每刻都在暗暗为杨广祷告,乞求佛菩萨保佑杨广平安无虞。
万善尼寺中的安若溪没能帮杨广想出一个在河北当地筹集朝廷恩赏的稳妥办法,河北道行台户部尚书张衡却做到了。
一个多月前,皇帝命杨广在河北当地自筹恩赏,以朝廷名义颁赐给突厥的诏旨下达至并州之时,杨广正带着张须陀、鲜于罗等几句近卫在河北道治下东线诸州微服私访。而受杨广之托,暂在并州主持行台政务的河北道行台左仆射张威代表杨广领受诏命后,也未加细想,就传命河北道治下诸州府就地筹集朝廷给突厥的恩赏,这才激起了民怨沸腾,以至导致了河北一带民间的动荡。
杨广在幽州得报称,河北诸州府衙署向当地百姓加征税赋,以至激起民变,忙赶到幽州总管衙署来见周摇查问详情。当听周摇向他禀报罢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杨广立马就感了事态的严重性:父皇怎能不顾念河北百姓多年饱受突厥入侵之苦,强下诏命,要在河北筹集朝廷对突厥的恩赏呢,而张威在这一事件中也负有不可推诿的责任,事到如今,自己已处于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要么下令停止加征税赋,以安民心,但却要背负抗旨不遵的罪名;要么罔顾民心民怨,强征粮帛,虽可顾全朝廷对突厥的体面,但却极易招致内乱,使得刚刚趋于稳定的河北局势重新陷入混乱。这两种结果都不是自己情愿得到的。
周摇倒是替杨广出过一个主意:事已至此,百姓们既然了解了官府向他们加征税赋,是为了筹集朝廷对突厥的恩赏,莫不如就由诸州官府出面,出高价从百姓手中购得三十万石粮,三万匹缣帛,作为朝廷颁给突厥的赏赐。这样一来,不需百姓自掏腰包,供给突厥,没准儿能缓解矛盾,平息动荡。
然而,当杨广十分欣喜地采纳了周摇的建言,传命周摇从其辖下诸州做起,由诸州府衙署出面,出高价向当地百姓换购粮帛时,周摇却苦着脸支支吾吾地答道:“殿下有所不知,在下辖下诸州府皆因前两年供应卫王大军出临榆关清剿高宝宁,导致府库产生了巨大亏空,至今尚未得到弥补,哪拿得出钱来向百姓换购粮帛呢?”
杨广既感气恼,又觉好笑,心中暗道:你周摇敢情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只说得轻松,待轮到要你辖下衙署出钱,你便哑了火。
对周摇气归气,恼归恼,然因念及他的这一建言确不失为化解目下危机的变通之策,杨广斥退周摇,一刻未敢在外多做逗留,立马带人返回了并州。
可是,待杨广马不停蹄地赶回并州,命人传来行台度支尚书张衡当面一问,连杨广本人也彻底泄了气:据张衡掌握的信息,非但与突厥的连年征战几乎耗尽了河北道行台及治下诸州府的钱粮缣帛,而且治下各地还因重修佛寺,重招大批僧尼出家修行而落下了数额不菲的一笔亏空。
“那,还有父皇赏赐给本王的一座铸钱炉呢,传命给钱无量,要他督促铸工,昼夜不停地多铸些‘开皇五株’来,用来向百姓换购所需粮帛吧。”杨广不无沮丧地听罢张衡的禀报,心犹不甘地吩咐道。
“殿下,皇上赏赐之铸钱炉,每月铸造之钱数总计不过一两万枚,且需支应行台各部曹及王府各项日常用度,难如殿下所命呀。”张衡无奈地摊开双手,答道。
“照你这么说,眼下就唯有我上奏父皇,恳请他收回诏命,另行筹集粮帛颁赏给突厥这一条路可走啦。”杨广高坐于晋阳宫正殿内,随手接过闻讯赶来的侍女萧萧呈上的安若溪的亲笔书信,头也不抬地冲张衡说道。
“殿下,我倒有一策,能解我河北道目下之困。”张衡见杨广看罢手中的书信,脸色变得阴沉了下来,欲言又止道。
“那快说来听听吧。你有什么高明的计策,能在短短两个月内在河北治下筹集到三十万粮,三万匹缣帛颁赏给突厥?倘不中用,本王就要返回长安,面见父皇,求他收回诏命了。”杨广因从安若溪的来信中得知,母后独孤伽罗未能如他二人所愿,允准他迎娶安若溪过门,心中不免懊恼,疾声催促张衡道。
“下官记得两年前,殿下欲于河北道治下诸州府重修佛寺之时,有人曾向殿下建言,面向河北当地世家豪右募集善资,修建佛寺,殿下当时以突厥外患未除为由拒绝了,尔今不妨采用此策,向世家豪右募集恩赏,以保全朝廷之体面。”张衡听出杨广辞气不善,长话短说道。
第457章 不能便宜了突厥人
张衡提议面向河北当地世家豪右募损,筹集朝廷对突厥的恩赏,杨广听罢,两眼紧盯着他,提出质疑道:“最近诸州府发生的这些起民变,本王就甚为怀疑带头闹事的百姓是受了当地世家豪右的暗中唆使,你欲公开向他们募集朝廷对突厥的恩赏,不怕把事态进一步搞大吗?”
张衡话一说出口,心下反倒坦然了,从容拱手答道:“王爷试想,朝廷若是从寻常百姓家拿走一斗粮,一尺缣帛来作为对突厥的恩赏,就有可能导致这户人家断炊少衣,陷入困境,且要筹集三十万石粮,三万匹缣帛,那就需从上万,甚至十万计的普通百姓人家拿走一斗粮,一尺缣帛,牵涉面既广,又不易筹齐所需数目之粮帛。
反过来,若王爷召集各地世家豪右来并州会议,当面向他们募捐,以每户世家捐出三百石粮,三十匹缣帛计,仅需一千户世家豪右答应损资即可,岂不能收事半功倍之效?最紧要的是,对河北一带的世家豪右来说,区区几百石粮,几十匹缣帛,不过拔其九牛一毛而已,伤不到他们的根本。只要王爷对其恩威并施,下官相信,绝大多数世家豪右都是肯拿出这份粮帛,为朝廷分忧解难的。再者,正是由于目下诸州府百姓生乱,背后有当地世家豪右在暗中唆使,王爷如把他们召集到并州来,当面锣对面鼓地直接向他们募捐,他们反倒不敢再唆使百姓闹事了,如此一来,岂不是连平息民乱也做到了吗?”
一提到要自己面对河北一带的世家豪右,杨广就感到头疼:想当初,这些世家豪右仅仅因为其家中奴仆应征从军一事,就胆敢纠集数十,上百人齐聚并州,公然叫嚣着逼自己放人,如今张衡却要自己把成百上千的世家豪右都召集到并州来,开口向他们募捐,这些世家豪右要是当场翻了脸,和自己闹将起来,那么自己到时该如何收场呢?要知道,这些世家豪右与寻常细民百姓截然不同,他们家中族中要么有人在朝中为官,要么为一州一郡之人望,纵使自己这个堂堂皇子,代天子巡狩一方的朝廷藩王,要是一并得罪了如此众多的世家豪右,官司打到父皇面前,只怕也落不着好去。
张衡见自己说罢,杨广阴沉着脸,久久未曾答言,便猜到他心里尚存顾虑,微微一笑,进一步向杨广解说道:“俗语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穿鞋戴帽的又怕拿刀拿枪的。王爷如今既奉旨向河北一带的世家豪右募集粮帛,若是他们中有人胆敢生事作乱,不就是公然和朝廷作对,视同谋逆大罪吗?请王爷放心,这些世家豪右是决不会因区区些粮帛,因小失大,公开和朝廷作对的。”
杨广低头思忖了许久,但觉除此一法外,眼前确实再无法可想,只得勉强头答应了。
“建平,向世家豪右募捐粮帛的计策是你向本王所献,事先需做哪些安排,布置,到时本王需用什么说辞来劝说彼等捐出粮帛,如此之类的这些事,都要靠你来劳神谋划,一一准备停当喽。本王且问你,要是到时真的有人跳出来闹事,你打算如何?”
“虎狼之邦的突厥大军,王爷都曾打败过,还怕区区一两个世家子弟带头闹事?”张衡心思缜密,决不肯首先说出一个杀字,连激带劝地说道,“王爷只需依下官所说,提前摆列下阵势,下官相信,到时不会有一位世家豪右敢当场生事作乱的。”
“那好,今日本王就授权给你,命你全权负责筹备向世家豪右募捐一事,十日后召集河北道治下诸州诸府世家豪右来并州会议,一个月后筹集齐备所需粮帛,你可能做到?”杨广手里拎着安若溪的那封亲笔书信,心里打着回长安求父皇杨坚收回诏命,另行筹集粮帛的主意,口中向张衡问道。
“王爷放心,下官职掌行台度支,筹集恩赏本就是下官份内之事,只要王爷肯采纳下官建言,下官有把握于一个月内筹齐所需之粮帛,为王爷分忧。”这一回,张衡回答得十分干净利落。
十天以后,张衡果然将河北道行台治下十九座州府的近一千位世家豪右的当家人都给请到了并州,并经杨广头允准,将募捐大会的现场就定在了晋阳宫内。
同时,张衡亲自为杨广草拟的面向河北众世家豪右募捐的一套说辞也甚是别致,有些出乎杨广本人的意料之外。
张衡在这套说辞中首先要杨广向前来参加募捐大会的诸位世家豪右的代表掰开了揉碎了反复讲明一个道理:朝廷要他们出粮出帛恩赏突厥,对他们这些世家豪右来说,绝对是一件利大于弊的大好事。为此,张衡还给杨广精心准备了一个颇具说服力的事例佐证这一观:他以曾被突厥大军屡次侵犯其家族领地之赵郡李氏为例,十分详尽地给与会众人算了一笔帐,说明突厥每次入侵来犯,至少给赵郡李氏一家带来不下千石粮米的损失,而若李氏肯拿出千石粮米供朝廷恩赏给突厥,就能确保至少一两年内李氏领地不再受到来自突厥的抢掠,节省下三四千石粮米。当与会众人听杨广当场替他们仔细算罢这笔出入帐,大多数人都表现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他们来并州会议前,一心只想着朝廷要从他们手中拿走多少粮帛,却压根没从另一个角度想想,朝廷是在要他们拿出些许的粮帛保全更多的利益。
接下来,张衡给杨广设计了一套颇合乎杨广心意的说辞来打动、说服与会众人主动认捐:突厥人多年以来一直视华夏王朝为其儿辈孙辈,用武力强逼着前齐、前周等朝每年向其献贡,如今其大可汗沙钵略却致书于当今皇上,破天荒地头一回自称晚辈,藩邦,突厥大可汗既是当今皇上的儿孙辈,那么包括诸位在内的我大隋官民岂不都是突厥人的长辈吗?晚辈如今既然腆着脸向长辈张口要粮要钱,做长辈的难道不应该赏他些零钱花花吗?
杨广说到此处,与会众人爆发出一阵开心的大笑,当场就有人高声叫道:“晋王殿下,我们范阳卢家愿出一千石粮米,赏赐给突厥这些兔孙龟孙们!”“我们并州王家愿出五百匹缣帛”......
杨广颇为赞赏地看了一眼端坐在几案前,奋笔疾书,将每户出动认捐的世家豪右认捐的粮帛数目记录在案的张衡,话锋一转,又朗声面向众人说道:“可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面对着突厥人这样不讲道理,不懂礼仪的晚辈,也决不能就此便宜了他们,一定要让他们对咱们的这些恩赏做一番表示,你们说,应不应该啊?”
“应该、应该。”
“叫他们来给咱们耕田拉犁......”
“叫突厥的娃儿、女子来给咱们当奴仆......”
偌大的一座会场登时沸腾了,与会的近千名世家豪右的当家人脸上不无洋溢着欢快的笑容,将多年以来饱受突厥欺凌内心积压已久的愤懑之情尽情喧泄了出来。
第458章 力压摄图
杨广眼见着火候已到,遂将张衡原先为自己设计好的要河北诸世家派出代表,随朝廷颁赏使节一同前往紫河镇颁赐恩赏的说辞改成了自己心中所想之事,抬高了声音冲众人说道:“咱们叫突厥大可汗摄图前往长安,朝见当今天子,当面向当今天子行人臣之礼,你们说,好不好啊?”
“晋王殿下英明,对,就叫摄图到长安,跪拜我大隋天子,向我大隋俯首称臣!”人群中立马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附和之声。
会后统计,这一场募捐大会为朝廷总共募得了超过五十万石粮米,足足四万多匹缣帛,更令杨广感到喜出望外的是,经此一场募捐大会之后,一向对大隋朝廷心怀疑惧的河北当地世家豪右对大隋朝廷所持的态度发生了惊人的转变,由先前的疑惧、戒备甚至是处处设绊抵制朝廷政令一举转变为了和朝廷站在了同一立场,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为了表彰张衡在这件事情中立下的大功,杨广亲笔写下一道奏章,向朝廷保举张衡代替张威,担任河北道行台左仆射一职,官位甚至居于右仆射王韶之前,同时建议朝廷给处事不当,以至激起民变的张威以降职处分,发落其到河北道行台治下担任青州刺史。后经杨坚召集高颖、虞庆则等朝中宰辅会商后决定,准杨广所奏请,给予张威降职处分,发往青州任刺史,而张衡位望尚不足以担任河北道行台尚书左仆射,着赏上开府衔,代替王韶为晋五府长史。自此以后,张衡便成为了杨广身边首要的智囊、谋士。
按下杨广如何奖罚行台吏员不提,单说一个月后,河北当地世家豪右认捐的粮帛陆续运抵了并州。因隋高祖杨坚虑及朝廷此次是从杨广出镇的河北道行台治下募得的对突厥的恩赏,所以没有派出朝中重臣做为颁赏使前往突厥颁赏,顺理成章地将颁赏使的头衔赏给了晋王杨广来做,同时指派熟谙突厥事务的车骑将军长孙晟担任晋王杨广的副使,伴其一道前往大可汗牙帐颁发恩赏。
杨广心里怀揣着诱逼突厥沙钵略可汗摄图前往长安朝见隋皇的想法,待长孙晟一抵达并州,就点齐骠骑营全体将士,押解着朝廷颁赏给突厥的粮车、帛车,从并州出发北上,穿过雁门关,来到了距紫河镇不足百里的白道州,这才命人先行赴紫河镇面见沙钵略,向其说明情由,敦请他亲自出镇来迎接大隋颁赏使一行。
依沙钵略可汗摄图的本意,实在不愿为了区区三十万石粮米和三万匹缣帛,就屈尊降贵地亲自出镇迎接隋使,可架不住可贺敦宇文般若的一再劝说,又因前不久依附于自己的第二可汗庵逻因病亡故,自己新接纳了他麾下数万人马,客观上亟需这批粮帛来补充军需,于是只得勉为其难地率领文武群臣出镇十里,来迎接杨广一行。
杨广自四年前离京出镇并州以来,这还是头一回和突厥大可汗摄图见面,骑在“铁蹄龙”马背上,远远地望见紫河镇外道边一群披发左衽的突厥人中为首一人,身高过丈,头似麦斗,眼似铜铃,长相与众不同,不禁回过头问长孙晟道:“先生,道边站立的为首那人就是摄图本人吗?”
“不错,正是摄图本人。”长孙晟抬眼望了望,点头答道,“殿下,这摄图人虽生得卤莽,却颇负心机,尚请殿下多多留意。”
杨广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对长孙晟的话未置可否,双腿用力一夹“铁蹄龙”,奔着摄图便跑了过去。在他身后紧跟着的张须陀、鲜于罗两名近卫见此情形,忙也摧马赶了过去。
“突厥大可汗在此,隋朝来使见了我家大可汗,还不下马行礼?”
就在杨广骑着“铁蹄龙”跑到距摄图身前不足百步远的地方,突然从摄图身后窜上来四名膀阔腰圆的突厥武士,齐刷刷地挡在了摄图身前,为首一人手指杨广,厉声喝道。
未待杨广开口答话,颇晓杨广心意的鲜于罗已纵马来到了四名突厥武士面前,手挥马鞭,沉声回敬道:“沙钵略可汗既已自认做我大隋天子的晚辈,我家晋王殿下奉旨前来颁赏,岂有兄弟间相见,要下马行礼的道理?尔等还不闪开,叫你家沙钵略可汗来见过我家晋王殿下。”
长孙晟因不了解杨广此来,不止简单地颁赏给突厥,更怀有逼劝摄图前往长安朝见大隋天子的目的,故而才有意在突厥人面前摆出一副上邦使节的架势,为下一步的说辞做下铺垫,此时听鲜于罗话说得过于盛气凌人,担心当场惹恼了摄图,事情反倒不美,忙摧马向前,喝退了鲜于罗,翻身下马,走到摄图近前,躬身施礼道:“外臣长孙晟见过大可汗。大可汗有所不知,此次奉旨前来出使贵邦的乃是我朝晋王殿下,于礼自不该向大可汗行君臣之礼的,还望大可汗见谅。”
摄图眯缝起眼睛,上下打量了长孙晟身后不远处的杨广两眼,忽然开怀大笑道:“原来是我那小兄弟亲自送粮帛来了,无妨,无妨。”说着,晃动着铁塔般的身躯,迈大步径直走到杨广马前,向杨广伸出一只蒲扇般的大手,说道:“阿纵兄弟,来,下马与本汗一同到牙帐一叙吧。”
当摄图走向杨广之时,张须陀戒备地就欲上前阻拦,被杨广用目光给制止了。杨广既有心在摄图面前施展身手,令他见识见识自己的能耐,遂一边笑着答道:“有劳大可汗亲自出镇相迎,小弟失礼了。”一边使出长孙晟所授骑射的功夫,蹁腿轻轻巧巧地从“铁蹄龙”的另一侧下了马,绕过马头,挺身站在了摄图面前,伸出相让道:“大可汗,请。”
摄图明知杨广这是有意在自己面前卖弄本领,想一见面就从气势上压自己一头,心中虽有些气恼,但又挑不出杨广的毛病来,略显尴尬地上前一把拉起杨广的手,故作宽宏大量地呵呵笑着说道:“阿纵兄弟果然好本事,请,请。”
第459章 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
杨广与摄图并肩携手走进紫河镇,来到大可汗牙帐前,以可贺敦宇文般若为首,数十位突厥王公勋戚早已等候在帐门外,众星拱月似地将杨广迎入了牙帐。
杨广既存着逼诱摄图前往长安朝见隋帝杨坚的念头,入得帐内,并不急于落座,即命随行的长孙晟将颁赏诏书交到自己手上,就在帐内居中站定,摆出一副立马便要宣诏的架势,冷眼观瞧着摄图夫妻二人的反应。
如依华夏礼仪,无论是臣子对君主,还是子女对父母,摄图夫妻须得跪接恩赏诏书,摄图身为雄霸关外长达数十年的突厥汗国大可汗,若肯跪接大隋皇帝的颁赏诏书,不就等于承认突厥向大隋称臣了吗?
摄图对此的反应也堪称一绝,有意做出一副扮猪吃虎的样子,不待杨广将手中的恩诏展开,大步向前,亲热地拉起杨广,不由分说,便将他拉至了位于自己左首的客位摁了下去,嘴里还对侍从叫嚷着:“塞北风沙大,还不快给我阿纵兄弟准备巾帕净面。”
因张须陀、鲜于罗两名近卫被突厥人挡在了帐外,只有骠骑营统领李彻和副使长孙晟二人获准随同杨广进入大可汗牙帐,而二人皆没想到摄图一进帐来会做如此举动,故而等到杨广已被摄图摁坐在客位之上,李彻才急忙跨步向前,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摄图和杨广之间,顺势手指着居中的主位对摄图谦让道:“大可汗请入座。”
宇文般若见状,担心杨广年轻气盛,猝不及防被摄图摁坐在座位上,脸面上挂不住,会当场和摄图翻脸,忙满脸堆笑地走上前,从侍女手中接过蘸湿的巾帕,竟做出要亲自替杨广拭去脸上灰尘的样子。
论理,宇文般若既已自愿改姓归宗,入了杨门,和杨广便是姐弟,且她未嫁入突厥时,和杨广的长姐杨丽华情谊甚笃,与杨广也颇为熟络,亲手为杨广擦拭去脸上的尘土也是极寻常之事。可是,杨广却禁受不得众目睽睽之下,宇文般若向自己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不等她手中的巾帕靠近自己,急忙别转过脸去,只把后脑勺留给了她。
经宇文般若这一打岔,杨广一进帐便要宣读恩赏诏书的计划自然落了空。摄图借机指着杨广哈哈笑着对长孙晟和李彻二人说道:“二位将军,没想到我这阿纵兄弟还这么害羞,哈哈,请坐,请坐。来人哪,上酒上肉来,今日本汗要与阿纵兄弟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酒宴一开,杨广自然不便再提宣诏之事,只得和摄图夫妇推杯换盏,就在大可汗牙帐内喝起酒来。
酒过三巡,杨广借着三分酒劲儿,手端酒碗,起身走到宇文般若面前,话中藏话地对她问道:“姐姐,你就没想过要带我这姐夫回长安见见爹娘吗?我这姐夫长得虽不怎么样,俗话说: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更何况我这姐夫还是突厥的大可汗,爹娘见你领回来这么个女婿,肯定十分开心,说不准当场就会再颁下重赏给你夫妻二人的,到时你夫妻二人岂不一举两得,我姐夫既游览了我华夏的大好河山,又得到了爹娘的重赏。”边说边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摄图的脸色。
“啊,啊,阿纵,你是不知,我早有此意,陪着大可汗前往长安朝见爹娘,略表孝心。只是,大可汗的堂弟,第二可汗庵逻前不久刚刚亡故,部族内尚有许多事务需要大可汗料理,况且西疆两可汗对我部族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发兵来犯,大可汗实在分不出身来呀。”宇文般若像是预料到了杨广会有此一说,脸上带着几分歉意地向杨广解释道。
“可贺敦所言甚是。”摄图接过妻子的话茬儿,对杨广说道,“本汗自得隋军相助,打败阿波、达头两个逆贼以来,就常和可贺敦提说,要亲赴长安一睹大隋皇帝天颜,当面向大隋皇帝表示谢意,怎奈国内不宁,一时半会儿分不得身南下,如阿纵贤弟能发兵助我部族彻底击溃阿波、达头叛军,到时本汗定会与可贺敦一道前往长安,朝见大隋天子,不知阿纵贤弟意下如何啊?”
你做梦去吧!杨广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口,笑着答道:“大可汗既有进京朝见之心意,小王自当尽力成全,不如咱们就此定下进京朝见的行程日期,小王也好提前禀明父皇,为大可汗多准备些见面礼。”
长孙晟陪坐在一旁,听了多时,已从杨广的话中领会到了他欲借这次来紫河镇颁赏之机,竭力促成摄图亲赴长安朝见大隋天子一事,并旋即领悟到了如能促成摄图前往长安朝见一事,无疑就等于逼使突厥向大隋朝廷称臣,可说是一件造福华夏百姓的大好事,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
当听到杨广话中不无揶揄之意地一再提醒摄图,如肯亲赴长安朝见大隋天子,必会得到更多的赏赐时,长孙晟眉头一皱,挺身站起,借向摄图敬酒的机会,打断杨广的话,向摄图建言道:“大可汗如欲并吞阿波、达头所部,再造东西突厥统一盛世,就目下形势而言,须得大可汗亲往长安一行,面见我朝皇上,央得我皇允准发兵相助,方可有望达成所愿。故而,外臣以为,大可汗这趟长安之行宜早不宜迟。”
摄图原本对杨广话中暗含嘲讽之意颇为恼怒,听了长孙晟这番话后,不禁低头沉吟起来,显然,与杨广只知用激将的方法逼使摄图亲赴长安朝见相比,长孙晟设身处地替摄图考虑,向他进上的这番建言才真正打动了摄图的心。
“长孙将军,如果本汗亲赴长安向大隋天子当面求援,你以为,隋朝能发多少兵力,助我剿灭叛乱?”沉吟移时,摄图抬起头,两眼直盯着长孙晟,不动声色地问道。
长孙晟出于本能地转过头看了看杨广,暗示杨广,摄图向自己提出的这个问题由他来回答更具说服力。
杨广会意,冲摄图抱拳答道:“据小王所知,我大隋现驻守于西北各州郡的兵员总数应超过三十万,如大可汗能够当面央得父皇允准发兵相助,至少可助大可汗十万兵马,剿灭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