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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可凡1     大明之好运加身txt下载     大明之好运加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1章 想当然

    皇帝下诏,拨五万两银子到神枪营,参与训练的将官每人每月增加十两银子俸禄,军士增加二两。全是现银,不是谷子。

    文武百官也好,神枪营也罢,俸禄一律发谷子,从没有发银子的先例。消息一出,朝野轰动,无数人削尖脑袋想进神枪营。

    顾兴祖高兴坏了,接诏书后先进宫谢恩,然后去锦衣卫大院感谢张宁,进门就抱拳行礼,道:“张大人,贤侄,老夫感激不尽,实是不知如何报答。”

    五万两银子,足够全营三千多军士,二十多位将官多发六七个月俸禄了。再说,这是额外的,原本的俸禄照发。

    张宁取笑道:“侯爷千万别以身相许,本官担当不起。”我对男人没兴趣。

    “你小子竟拿老夫取笑。哈哈哈。”顾兴祖想做做吹胡子瞪眼的样子,眼睛刚鼓圆,脸上的笑容绷不住,哪里瞪得起来?他一把把住张宁的手臂,道:“你就是要和老夫结拜为兄弟,老夫也立马答应。你不知道,老夫每月去户部催讨军饷,哪个月不得去好几次?有时候还不能准时拿到。”

    “为何?”张宁不解。先帝留下的银子应该不少才对,现在勋贵还在,文官无法一手遮天,为什么讨要军饷这么艰难?

    顾兴祖道:“正统元年还好,二年也能按时拿到,三、四年就要稍微拖一两天,到如今不拖十天半月,绝对拿不到。每次老夫都跑断腿,好话说尽。唉,难哪。”

    现在是正统八年。也就是说,朱瞻基驾崩八年了,就算留下再多的银子,也花得差不多啦。张宁道:“银子嘛,总是不禁花的。”

    “是啊。每次户部总是推托,老夫也不知道真没银子还是托辞,总之没有一次这么痛快。”顾兴祖道:“神枪营为三大营之一,外人看着风光,实则……”

    “现在好了,有这五万两,将士就能安心了。”他又感叹又欣慰道。

    三大营为皇帝亲军,充入三大营的军士都是百中挑一的良家子,这些人要养家糊口,每月俸禄不能按时发,军士们难免有怨言。现在有这笔银子,发的现银,一个月顶两个月的俸禄,士气大振啊。

    张宁道:“侯爷,五万两不能全用来发俸禄,还得购买最好的甲胄,更换新式的火铳。还有,神枪营不需要这么多人,依本官看,一千人足够了。”

    两人边说边走,这时走在通往张宁所居院子的石板路上,顾兴祖听到这话,怔住了,停住脚步,道:“一千人?”

    我手底下有三千多人,还嫌少呢,你现在跟我说,一千人就够?那其余两千多人怎么办?不对,我一下子少了两千多人啊。

    张宁示意他进院子,到花厅叙话,一边道:“阿念和阿淳每天去神枪营训练军士,不知道侯爷有没有在现场观看?”

    “就第一天看两个时辰。”顾兴祖很想说一直看的,但想到无法瞒过这张宁,只好实话实说。

    “觉得怎样?”

    “看不出什么。两人将军士分成三队,每队重复做轮流射击,退后,填充弹丸的动作,枯燥得很。”顾兴祖道:“阿宁,你让他们这样做,有什么深意么?”

    “这边请。”张宁指指左手边,道:“亏侯爷身经百战,领兵多年,身为神枪营指挥使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吧?这么一点事,你竟看不出来?”

    你小子这是当面笑话我吗?顾兴祖老脸一红,想要发作,又想张宁担着骂名,刚为神枪营弄来五万两银子,只好咽了这口气,道:“还请贤侄指点一二。”

    张宁从被他把着手,变成搀扶他,两人一起走进花厅,请他坐了,吩咐清儿上茶,然后才道:“侯爷看了两个时辰,难道不明白,这个阵法人多会误伤吗?古籍上说,创造这个阵法的人,只用一百人,便所向无敌。我们用一千人,已经是人家的十倍了。”

    一句话,学了三段式,一千人足够,剩下的解散得了。

    顾兴祖哪肯,道:“贤侄,你和阿淳要好,看在阿淳面上,可不能坑老夫。要剩一千人,这,这,这……”情急之下,竟找不到合适的话劝说张宁。

    张宁笑道:“侯爷担心人少势孤吧?火铳威力大,所向披靡,谁敢小看?你应该把神枪营打造成俸禄高,甲胄好,伙食也好,谁都想进,但谁也进不去的所在。”

    “什么?”顾兴祖不明白,照你这么说,人少还成优势了?兵马当然是越多越好,哪有越少越好的?你小子到底懂不懂?要不是有五万两银子,他现在扭头就走,不跟张宁废话,这会儿看在五万两银子的份上,还得耐心向张宁求教。

    张宁道:“你不会想将陛下拨下来的五万两银子全用来发俸禄吧?半年就花光了,到时你跟将士说,银子花光了,大家回到一个月几石谷子的日子。你说,他们答应吗?”

    “不是有你吗?”顾兴祖满怀期待地道。

    “侯爷,神枪营指挥使是你,不是我。”张宁像听到最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哪有半分锦衣卫指挥使的凶狠样?

    清儿上茶,顾兴祖霍地站起来,清儿猝不及防,手里的朱漆托盘被他打翻,茶盏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茶水溅了一地。

    清儿看了张宁一眼,刚要请罪,张宁温声道:“收拾一下吧。”

    “是,公子。”清儿说着瞧了顾兴祖一眼,你说你这么大年纪了,这么冲动做什么?

    顾兴祖甩了甩被茶水烫到的手,道:“这么说,只有这笔银子?”

    “你就不问问为什么会从天上掉下这么一大笔银子吗?”张宁无语了。

    “老夫知道啊,你在陛下面前进言,才有训练士卒,拨下银子的事。”顾兴祖揉了揉鼻子,道:“既然要重用神枪营,连续拨银不是很正常吗?”

    谁给你的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张宁翻了个白眼,道:“侯爷,大明可不止一个神枪营,三大营也不止一个神枪营,三千营、五军营难道不想要银子?只怕两营指挥使这会儿已经赶到午门求见陛下了。你还以为,银子会源源不断拨下来吗?”

第92章 银子从何而来

    对啊,凭什么神枪营有银子,还是五万两这么多,其他两营却没有?换作我是三千营和五军营的指挥使,也会到陛下驾前哭求。

    顾兴祖呆若木鸡。

    清儿蹲在地上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和茶水,听到张宁和顾兴祖的对话,忍不住抬头飞快瞟了顾兴祖一眼。

    这是什么眼神?顾兴祖怒了,道:“贱婢也敢轻视老夫?”

    清儿吓了一跳,忙跪下。

    张宁道:“她哪敢轻视侯爷?这丫头眼神不大好,看人时常像翻白眼,你别跟她一般见识。还不下去。”最后一句话是对清儿说的,清儿飞快行礼退下。

    顾兴祖怒道:“岂有此理!”

    “好了,别把气撒在小丫头身上。侯爷可曾想过,只有一千人,这笔银子能用多久?一年足够了吧?一年后,自然又有银子拨下来。”张宁道。

    “一年后又有银子拨下来?你怎么知道?”顾兴祖觉得自己被耍了,刚才推得一干二净的是你吧?这会儿又说得这么肯定,难不成一年后你会再帮老夫向陛下要银子?

    张宁笑道:“我向陛下献言,一年拨一次银子,这次为你争取到五万两,明年不一定是五万,有可能四万,也有可能六万。但肯定有银子就是。”

    一年给一次银子!顾兴祖抓住重点,双眼亮晶晶地看张宁,道:“贤侄不会在等老夫吧?”

    如果这样的话,老夫倒可以看好戏了,另外两营不清楚这个情况啊,要是像老夫一样,以为银子有的是,大花特花,两三个月花光,然后发现得等一年……

    光是想想,顾兴祖便笑出了声。

    这么高兴?不会打算预支明年的银子吧?张宁道:“只要神枪营军纪严明,火铳无虚发,神机炮也无虚发,每年的银子便不会少。但是绝不会提前拨下来。侯爷好好想想吧。”

    你要敢到皇帝跟前闹着要明年的银子,皇帝会撸了你指挥使的官职,让你回家歇着去。

    “多谢贤侄赐教。”顾兴祖郑重抱拳行礼,道:“我回去立即挑选一千名精良士卒,其余的,让他们拿银子走人吧。”

    “你打算每人发多少银子?”张宁问,打掉人家的铁饭碗,怎么也得给点补偿,这遣散费,也在五万两银子中。

    顾兴祖想了想,道:“每人三两银子如何?”

    留下的每个月二两,遣散的一次性给三两?你会算帐吗?张宁无声吐槽,道:“最少一人一次性给六两,也就是给三个月的俸禄。”至于原本的俸禄几石谷子,顾兴祖补不补偿,能不能补偿,张宁就不管了。

    顾兴祖一咬牙,道:“行,六两就六两。二千多人,一人六两,可不少。”

    一下子花掉一万多两,够心疼的。

    张宁道:“遣散后,剩下的人得日夜操练,甲胄也得重新打造,既要轻薄,又要抵挡住刀箭。”

    “这个自然。”不用张宁说,顾兴祖也懂。

    原本以为白得五万两,可以尽着性子花,没想到还是捉襟见肘,唉。顾兴祖长长叹了口气,道:“贤侄可为大同士卒争取到银子么?”

    张勇在大同,张宁肯定要念些香火情。现在皇帝就听他的,他说什么是什么。

    张宁道:“僧多粥少,银子总是不够用的。现在只向布庄收税,接下来所有商铺都得收税,看收多少,再说。”

    “原来这银子从商税中来!”顾兴祖脱口而出,想到被下诏狱担惊受怕最终交银子了事的官员,百感交集。

    他名下有三家商银,几十亩良田。昨天还在同情那些下诏狱的官员,觉得张宁做太过,现在才知,自己得益最多,而这又有赖张宁,他出了大力。

    张宁道:“要不然你以为银子哪里来?侯爷名下的商铺还是尽快去应天府交税吧,拒不交税,也得去诏狱走一趟。第一批毫发无损,第二批就难说了。”

    别以为只是进去呆三天就出来,下一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贤侄说哪里话,老夫岂是贪此小利而忘义之人?”顾兴祖赶紧表态,他可是得了商税的好处,哪能不支持?

    张宁道:“如此最好。”

    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顾兴祖匆匆告辞,忙着挑选士卒去了。出了安乡伯府,他马上派亲随去几家商铺通知一声,周平要是上门收税,赶紧给他。

    …………

    应天府门前贴了告示,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大声念道:“……着于三天内带齐帐册到应天府厘税,二十税一,拒不交税者,着应天府衙门查办……”

    官身才有资格下诏狱,普通百姓只能去蹲大牢。

    人群中,一个身着崭新布衫,面色红润的老者皱眉道:“官府把手伸得太长了,二十税一太重了,我们连妻小都养不活呢。”

    有认识这老者的便道:“陈员外说笑了,你老要是养不活家小,我们只怕连井水都喝不起了。”

    不少听到的人都笑出了声,井水不用钱,怎会喝不起?

    这位陈员外,是城西陈记米铺的东家,从祖父至今三代都开米铺。他住的是三进的院子,可见有钱。要不是太祖祖训,商贾不得穿丝绸,他何必穿布衫?

    另有人道:“陈员外,只交一点点税便能穿绸缎,可和算得很,你老不吃亏。”

    老者道:“又不是每天能穿,你没听何秀才说,只有过年过节才能穿吗?”

    过年穿几天,就要交税,太不划算了。

    “这不是试行吗?或者再过几年,你便能天天穿了。”念告示的何秀才看看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长衫,苦笑道:“要变天了。”

    穿绸缎的商贾,还是商贾吗?

    不知谁说了一句:“没听说吗?不交税,要进大牢的。”

    有人道:“什么听说?是真的,好些大人不肯交税,进诏狱了。哎哟喂,被严刑拷打,打得死去活来,交了银子才让家里去领人。”

    “还有这事?”

    人们议论纷纷的当口,一个长相平平的男子悄悄挤出人群,正是刚才说官员下诏狱那位。

第93章 观望

    “听说没有?不交税会进大牢。”

    城东的李员外早饭后出来溜达,遇到提着鸟笼溜鸟回来的钟员外,忍不住说了一嘴。

    两人一卖面粉,一卖包子,两家商铺相距不到十丈,钟员外却坚决不肯向李员外买面粉,气得李员外一见钟员外就黑脸。

    钟员外没想到李员外会向自己打招呼,目不斜视过去。

    “你个老绝户。”李员外骂。

    李员外走过去,反应过来,转身要搭腔,听到钟员外又揭他伤疤,立马翻脸,两人三言两语便吵了起来,越吵越凶。

    与此同时,和他们一样碰面以交税为话题打招呼的比比皆是,城中人人谈税,有色变痛心做生不如死状的,也有说活该的。

    …………

    应天府腾出两间厢房作为户部官员收税之所,第一天过去,没有一个商贾进门,衙役们暗地里取笑道:“看来牢房要不够用了。”

    官员们喝了一天茶,越喝越没信心,有人便凑到周平桌前,拱手道:“周大人,你看这……”

    偌大的京城,竟没一人主动交税,万一龙颜震怒,怪罪下来,他们可是首当其冲,得想办法才是。要不,几人分别带队去收得了。

    周平摇着折扇,神态轻松,道:“不急。”

    这几天他走坏两双靴子,什么商贾没有见过?这些人不见棺材不落泪,只要抓一些人所有人都怕了,没见被下诏狱的官员们,家眷哭着求着他收银子吗?

    又有人道:“周大人,若是杨阁老怪罪下来,怎么办?”

    我们收税经验没你丰富,但是对杨荣的了解不比你少,这位阁老可是厉害得很呢。

    周平还是轻摇折扇,道:“不急。”

    “……”这就没办法沟通了,几个官员唉声叹气。

    …………

    “大人,一个去应天府交税的都没有。”番子密报。

    张宁笑笑道:“没人去不是很正常吗?”要是有人去才见鬼了。

    番子不明白,道:“那……”既然明知没人去,为什么还让我在那儿守了一天?可怜户部那些人,一个个煎熬得不行。

    张宁没有解释,道:“你下去吧。”

    待番子退下,张宁派人去叫姜文举。半刻钟后,姜文举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出现在张宁面前,行礼道:“大人。”

    张宁也不废话,道:“查出来没有?”

    “已经查了二十四家,哪十家产业最大,还须再查,要到明天才能排好名。”

    京城藏龙卧虎之地,官宦勋贵皇亲国戚名下的产业着实不少,除了这些,还有一些巨富,这些人本身没有官身,族中也没有走仕途的子弟,却能将商贾经营得风生水起。

    张宁两天前交待下去,要商铺规模最大,赚银子最多的十家商铺名单。现在已经两天过去了。

    姜文举做事一丝不苛,张宁既说要最大的十家,他便把京城中有名有号的商铺,剔除官身背景那些,其余全查了一遍,再就查到的数额排名。

    “总共多少家?”张宁道。他很好奇京城中数得上名号的商铺有多少,这些人的财富极有可能是天文数字,如果哪天皇帝需要银子,找个借口抄一两家便能解决问题了。

    “一共五十一家,十三家的东家族中有子弟出仕,八家的东家是就藩的各位王爷,六家是勋贵,只有这二十四家是白衣。”

    藩王也做生意?张宁想起前世看过的一篇文章,说朱重八的子孙太多,又不准子孙做营生养活一家大小,以至到明朝后期,有些子孙的日子不如百姓。看来子孙多不假,其中有人生活拮据也是真的,但也有人十分能干,成为隐形富翁。

    张宁道:“明天下午把名单呈上来。”

    “是,大人。”姜文举道。

    张宁示意他退下,他行礼后离去。

    …………

    这一晚,不知有多少人夜不能寐,好不容易捱到天亮,赶到应天府看是否有人主动过来交税,却见应天府门前人山人海,全在看昨天的告示。

    又有两个衙役挤开人群,贴了一张告示。

    “快念,上面写什么?”有人嚷嚷,急得不行,人太多了,挤不到前头。这是识字的,不识字的更着急,更迫切想知道上面写什么。

    靠告示近的人群中,有一人略略识字,看了告示,道:“这是招募帐房先生的,条件是……”把上面列的条件念了一遍。

    招募帐房先生?

    要二十五到五十岁?

    最少记过三年帐?

    几息沉默后,有人感概:“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官府怎么用得着招募帐房?”

    “用来查帐啊。”有人指指昨天的告示道:“不是说带帐册交税么?”

    还真是。顿时议论声四起,官府为了收税,特地从民间招人,可见决心。

    不少商贾听着议论,再望向应天府,只觉那里就是一张吞没他们的大口。

    …………

    又一天过去,还是没一人进去交税,户部的官员焦急得不行,几人悄悄商量后,来找周平,道:“周大人,再这样下去不行啊,没办法向杨阁老交差,又有违圣意。不如我等主动出击,分别带人去收。”

    各州县收田税,一向是衙役上田头收,哪有农夫去衙门交税?百姓有事还不敢进衙门呢,哪敢进衙门交税?

    “不行。”周平道:“杨阁老特别交待,要商贾自己过来交税。”

    “唉!”

    “怎么可能?”

    “周大人,你就变通一下吧。”

    几个官员你一言我一语只是劝。

    周平道:“天色不早,今天就到这里,诸位大人先回去吧。”

    “周大人,明天就是三天之期的最后一天了,若是一个铜板也没收上来,我们面上无光啊。”一人从自身角度劝说。

    周平淡定道:“无妨。”你们以为上门收税容易,那就大错特错了,上门收税难如登天,不仅要看商贾的脸色,还有可能被这些人冷嘲热讥,更有可能收不到银子。

    周平寒门出身,中举二十年,终于熬到员外郎,却没想被派去向商贾收税,几天来跑断了腿不说,还看尽低贱的商贾脸色。

    现在这样挺好,呵呵。他自得其乐地想。

第94章 关心则乱

    下午,姜文举送来一份名单,张宁翻了一下,被上面用繁体字写的一长串数字惊着了,真没想到,民间藏着这样的巨富。

    他把名单扔进抽屉,心绪却一直无法平静。

    天色将黑未黑时,他在回府的马车上接到番子送来的消息:“大人,今天还是没有商贾上门交税。”

    让商贾上门交税,无异于痴人作梦,又不能真的将全城所有商贾抓起来关进大牢,真不知道大人要如何了结。翻子有些无奈了。

    张宁点点头道:“知道了。”

    番子骑马离去,张宁唇边噙了一丝笑意,富得流油好啊,越富收的税越多,拒不交税更好,若是以一罚十的话,成百上千车银子就进了国库了。

    …………

    “还没人去交税么?”慈寿宫里,悠悠问悄悄去打探消息的绿萝。

    绿萝道:“没有。郡主,张大人在陛下跟前夸下海口,这可怎么办?”

    万一皇帝治他欺君之罪,郡主肯定要救他,偏偏太皇太后不喜欢他,这就难得很了。绿萝一想到这些,就替自家郡主难过,又不免怨张宁,好好儿的,插手收税的事做什么?

    悠悠默然半晌,道:“宫门落锁没有?”

    “奴婢是掐着宫门落锁的点进来的,想必这会儿已经上锁了。”绿萝更加发愁,宫里不比安定郡主府,宫门一落锁,哪儿都去不成了。

    悠悠道:“只好明天再说啦。”起身来到太皇太后寝宫,侍候太皇太后用晚膳。

    她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但太皇太后多精明的人,哪会看不出她有心事?用完膳,喝茶时,道:“悠悠,有什么心事跟皇祖母说说。”

    并不问是不是有心事。

    悠悠见瞒不住,道:“皇祖母,杨阁老奏请向商贾收税,陛下恩准了,虽没有下诏,但应天府已出告示,可两天过去,却没有一人交税。孙女担心这事没办法收场,你老人家可有主意么?”

    皇帝下诏天下的商贾便都要交税了,现在先从京城收起,因而只是应天府出告示。这点,悠悠没有解释,想必皇祖母明白。

    太皇太后笑道:“这件事是张宁怂恿杨卿做的吧?你担心陛下怪罪张宁?”

    “是。”

    “这小子机变百出,他就没有后手吗?”

    你老人家这是夸他还是骂他?悠悠无声吐槽,道:“告示上说得明明白白,三天内不交税的商贾,会被抓起来,关进大牢。”

    “那不就得了。你还担心什么?”太皇太后轻拍悠悠的手背,道:“你呀,就是关心则乱。他好好儿的,折腾商贾做什么?”

    最后一句是问张宁的目的。自从王振死后,张宁做什么事,她都要追根究底。

    悠悠哪敢说为了军饷?万一太皇太误会他插手神枪营,岂不糟糕?她道:“想必听杨阁老抱怨国库空虚,所以帮着出出主意。”

    “哼,这小子会这么好心?”太皇太冷哼:“我看他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你老人家对他成见太深了。悠悠无声自语。

    过了一会儿,太皇太后才道:“他既说不交税银要抓起来,后天衙役肯定四处抓人,你等着好了。”

    “商贾那么多,哪里抓得了?”这才是悠悠担心的。

    “他肯定有办法。”太皇太后握握悠悠的小手,道:“商贾能强过王振吗?王振可是被他几句话说死了。”

    至于说了什么,我暂时没查出来,不过肯定是他背后搞鬼。太皇太后一副他比王振还奸诈的样子。

    “皇祖母……”悠悠无奈了,你怎么对他成见这么深呢?

    …………

    杨士奇书房,杨容儿行礼毕,道:“请祖父想办法为他解围”

    那天杨士奇回府后,便叫杨容儿过来,告诉她张勇已经允亲的事,只等信使回京,看张勇亲笔信上写的什么,再待张勇去信托杨荣为媒,这桩亲事便成了。

    没想到杨容儿正在等祖父回来,要告诉他这件事。

    祖孙俩一说开,相视一笑。

    杨士奇道:“你素有才名,一般男子配不起你,我总算为你找一个出众的女婿,心愿总算了了。”

    “祖父说哪里话,他……他确实不是一般男子。”杨容儿眼眸亮晶晶的,道:“他长得好俊。”

    杨士奇笑笑,并没责怪孙女以貌取人。

    这两天全城谈论收税之事,杨容儿也听说了。她原没往张宁身上想,还是昨晚过来请安时,杨士奇告诉她。今天她派婢女去应天府门口守了一天,婢女回来禀报,应天府门口人挺多,就是没一人进去。

    这可怎么得了?她因而求到祖父跟前。

    杨士奇道:“不用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呢?万一……”惹怒商贾还在其次,最多落一个骂名,若是龙颜震怒,可怎么得了?

    杨士奇笑道:“你看着好了,这小子肯定有办法把事情办成。”

    “祖父这么看好他?”杨容儿焦虑稍解,露出笑容道。得祖父这么高的评价可不容易,他肯定不简单。

    “当然,要不然我怎会将你许配给他?”杨士奇笑笑道:“你且看着吧。”

    “是。”杨容儿又说几句闲话,行礼退下。

    她离开杨士奇书房,回到自己住的院子,便吩咐备车,赶去安乡伯府。

    …………

    “你怎么来了?”张宁奇怪极了,半夜三更的,你来做什么?

    杨容儿道:“来看看你。”

    张宁道:“你是来开解我的吧?明天是第三天,你就等着看好戏好了。”

    “看好戏?”杨容儿不解,这有什么好戏可看?

    “后天清早有人游街,你不妨凑凑热闹。嗯,多带几个护卫,要不然人太多,被踩了撞了就不好了。”

    杨容儿不太明白张宁说什么,不过见他成竹在胸,一颗心落了地,道:“你既没事,我就回去了。”

    “再坐会儿。”张宁哪肯就这样让她走,道:“听说你弹得一手好琴,我还没听过呢。”

    杨容儿微微一笑,道:“取琴来。”

    张宁让人拿琴来,杨容儿调了弦,抚了一曲,张宁不懂弹的什么,不过叮叮咚咚挺好听的。

第95章 议论

    “第三天了,不知道今天有没有人来交税?”

    “难说,唉。”

    “什么难说?摆明没有。”

    户部几个官员凑在一起边嘀咕边偷偷瞄一眼坐在窗边,手端茶盏,神态悠闲,透过窗户饶有兴趣看外面人头攒动的周平。

    应天府门前的空地依然黑压压的全是人,其中有不少商贾,只是没人踏进那道门槛。

    太阳一点点移到半空,再西移,最后挂在屋檐边。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周大人,这……”几个官员一起望向周平,都跟你说没人交税,你还不信,现在好了,怎么交差?

    周平望了一眼外面还没有散去的人群,带着淡淡的笑意道:“你们不太了解张大人的性子吧?这位可是言出必践的主儿。”

    张大人?几位官员都不笨,马上想到三十八位官员下诏狱,家眷交银子才放出来的事。不由恍然大悟,这才是周平底气所在吧?

    有反应快的总算明白过来,原来这件事背后还有张宁插手。三十八位官员交银之事轰动全城,很多人当奇谈怪闻,却没有人将这件事和眼前之事联系在一起。

    这三天劝得最多的官员道:“周大人,我们这就回去交差吗?”

    锦衣卫在暗,他们在明,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任务完成了?

    “没有,明天还要过来,最近一段时间,都得天天过来。”周平轻笑一声,道:“诸位,做好以后到这儿坐衙的准备吧。”

    “啊?”几位官员都怔住了,接下来不是张大人的事吗?哦,应该说是应天府的事,怎么了们还要过来?

    就在这时,门口一人探头探脑进来,道:“请问在哪里招幕帐户先生?”

    这人四十出头年纪,宽额头,肤色偏黑,长衫袖口有些墨迹。

    周平走出厢房,道:“你要应幕?”

    那人道:“可不是。怎么着也是官府招幕,总比去商铺当帐房强。”

    官宦勋贵也有帐户,只是要去这样的高门大第当帐房不容易,这人从学徒做起,当了三十余年帐房,听说官府招募帐房,想博一博,可在外面看一下午,并没有人报名,眼见天色已黑,壮着胆子进来问问。

    笔墨现成的,周平让他写贯籍,道:“十天后过来考试吧。”

    “还要考试?”那人意外,没听说当帐户还要考试的。

    “对。”周平道:“择选录取,一旦选中,由户部发给俸禄。”

    那人眼放精光,道:“户部?”这么说,只要考上,便成为吏了?

    对帐户来说,永远不可能有官身,能当小吏已是祖上冒烟了。那人问明十天后在这里考试,兴高采烈地走了。

    一位官员道:“周大人,是不是招幕帐户先生后,我们就可以回户部?”

    周平道:“正是。”

    “原来如此。”几人心道。更有人自嘲,敢情自己就是一个帐房先生。

    …………

    又是一天清晨,米铺陈员外吃完早饭,看着伙计下门板,就见好些人快步过去,有人还道:“快走,就在前面那街。”

    怎么了这是?陈员外好奇心起,步出米铺,拦住一个快步走来的中年男人,道:“兄台,发生什么事?”

    中年男人道:“犯人游街呢,快走,晚了看不到了。”

    犯人游街有什么好看的?值得这样?陈员外开米铺多年,游街这种事见得多了,很有些不以为然,中年男人丢下一句后也不去管他,快步走了。

    人群不断从米铺门前经过,有人道:“听说游街的是全城最富的十个员外,却不知是哪十人。”

    从来没有人为商贾排名,不知应天府凭什么知道这些人排名前十?

    全城最富的员外?陈员外心中一动,好奇心再也无法遏制,随人群向前面的街走去。

    越走人越多,到最后已是人山人海,只见黑压压的人头,瞧不见囚车。

    “在前面。”有人道。

    “已经过去了,唉。”有人惋惜。

    “跟去看啊,这么好看的事,多少年都不会遇到。”有人说着,随不群往前挪。

    前后都是人,要往回走更难。陈员外只能随人群往前走,突听“咣”的一声响,有人大声喊:“看到没有,这就是不交税的下场,从今天起,应天府会逐上拿人,先关进大牢,再由府尹大人审问定罪,重则杀头抄没家产,轻则充军流放。”

    没交税要进大牢!陈员外只觉脑袋嗡嗡响,裤档有黄色液体嘀嘀嗒嗒往下滴犹不知。无数人越过他,向前面涌过,恍惚有人道:“活该,谁让这些人为富不仁。”

    陈员外呆了半晌,大叫一声,往回跑,不知撞了多少人,才回到米铺。

    …………

    应天府里,拨给户部的两间厢房依然坐着周平等几个官员,周平依然端着茶盏,站在窗边,看着门外。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们得干些营生养活家小,不可能天天在这儿晃,因而门外没什么人,只有路人偶尔经过。

    周平自言自语:“怎么没人应募呢?”

    几个官员齐齐翻白眼,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我们就想知道应天府什么时候去拿人。

    他们来之前,应天府的差役已带齐刑具去锁人,他们并不知道有的商贾被从窝里被拖出来,有的被抢掉饭碗,拷起就走。

    就在几人准备像前三天一样,喝茶聊天混日子,外面喧哗声大作,那是很多人同时说话的声音走路的声音,间中又夹杂打锣声,只是打锣的声音淹没有嘈杂声中,听不清楚。

    “怎么了?”有官员道。

    几人都过来周平这边的窗口,刚站没几息,就见一辆囚车进了大门,囚车中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身着白色中衣,披头散发。

    这辆囚车后面,又有一辆囚车,里面却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这是?”几个官员惊呆了,心中有所猜测,齐唰唰望向周平。

    周平喝了一口茶,悠然道:“本官就说嘛,张大人言出必践。”

    几个官员没反驳应天府拿人,跟锦衣卫没关系,心中明了,囚车中的人,确实是商贾。

    囚车还在一辆一辆地进,一共十辆。

第96章 动手

    “这位是袁员外,京城中四大青楼有两家是他的。”有认得的官员指着一辆囚车中的中年男子道。这位男子胡子修剪得很精致,皮肤很好,要不是眼角周围几道浅浅的皱纹,看起来跟年轻人无异。

    “这位是任员外……”又有官员道。

    周平又喝一口茶,道:“今天半起来的是前十位商贾,家资极丰,明天半起来的则是次一等的,以此类推。若是有不怕死的,应该会主动交税。”

    “……原来如此。”官员们心头如滚滚惊雷响过,除了这四个字,真心再没有别的了。告示上说,给三天期限主动到应天府交税,不交的会抓起来,不要说商贾,就是他们这些户部官员也不相信,商贾那么多关?敢情人是按家资多寡排名抓人啊。

    良久,一个官员喃喃道:“这事,只有锦衣卫才做得出来。”

    其他几个官员一个劲点头。可不是,只有锦衣卫才有本事查商贾家资多寡,然后按排名抓人。

    “太可怕了。”一个官员失声道,又赶紧捂住嘴。

    可不是。另外几个在心里默默道。都知道锦衣卫可怕,没想到这么可怕,连人家家资多少都查得出来,还有什么查不出来的?

    “这位张大人虽然年轻,却很有手腕,各位还是尽心做事吧。”周平发自内心地道。他虽没见过张宁,却对张宁佩服得五体投地。

    …………

    “大人,应天府衙役出处出动,抓了十人。”番子禀报。

    “知道了。”张宁淡淡回应。抓人只是第一步,重要的是接下来的动作。

    刘念现在和顾淳轮换,两人各去一天神枪营,今天该顾淳的班,刘念便跑来找张宁叙旧,这会儿坐在对面,听到番子禀报,道:“阿宁,真的抓人?”

    应天府出告示他是知道的,也劝父亲刘瑜赶紧让掌柜带帐册去交税,无奈刘瑜不以为然,他不放心,今天过来,也有打探消息的意思。

    真抓人了,不知道抓的是谁?不会是父亲名下商铺的掌柜吧?刘念神色有些紧张。

    “真的。”

    “我府上有几个商铺,我这就让掌柜去交税,二十税一吗?”刘念坐不住了。

    张宁轻笑道:“伯父不想暴露家产,你想做第一个吃磅蟹的人,不怕挨他揍?”

    勋贵们之所以没有派人去交税,这是主因,第一个带帐册走进应天府,必然成为焦点,人人注目的情况下,想保住秘密就难了。

    张宁府上的商铺却是张宁让老关交待下去,先别动。他得让父亲名下商铺做表率,就失败得很了。

    “阿宁……”刘念欲言又止。他不敢逆了父亲的意,可要是有锦衣卫参与行动,就不是闹着玩了。

    张宁道:“这事你别管,要管也是你大哥管。”

    刘念有些难为情地道:“你不会为难我大哥吧?”他很怕父亲或是大哥因为这件事受牵连而进诏狱。

    他和张宁要好不假,张宁念旧也是真的,但公事是公事,私情是私情,何况他大哥一向对他不怎么样,说不定张宁借此整他一下呢?

    张宁道:“你想不想趁机让你大哥难受?”于他而言,一句话的事儿。

    刘念摇了摇头,道:“他到底是我大哥,再说,他管教我也应该,不算什么。”其实自从张宁成为锦衣卫指挥使后,大哥对他态度好了很多,再也没有训斥过他。

    挺念旧的嘛,这样的人才值得交。张宁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

    “姑娘,应天府真的抓人了。”婢女兴冲冲跑去向杨容儿禀报,笑得跟朵花儿似的,道:“抓的是些青楼、酒楼的东家,还有金铺卖首饰的,总之,除了金铺东家之外,其他都不是好东西,这些人全抓起来才好呢。”

    杨容儿很意外,道:“抓他们干什么?他们阻挠别人交税么?”

    “不是,说是他们为富不仁,赚的是黑心银子,却拒不交税,应天府这次大快人心。哎呀,外面人山人海,路都堵住了。”

    杨容儿微微一笑,道:“难怪他说让我今天一早上街看好戏,又让我小心点,别让人踩了撞了,原来是这样。”

    她喜欢看戏不假,但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特别是那种人山人海推来搡去的地方,更加不会踩足,因而只派婢女去打探,自己则在书房中看书。

    “抓了不少人吧?”她问。

    “抓了十个人,说是府尹要开堂审理,要杀头的。这会儿应天府门外全是人,大家都想看这些人被杀头,只是挤不过去。”

    杨容儿道:“张大人呢?有过去吗?”

    “没听说。奴婢也挤不过去。”婢女低头道,没办法,人太多了,她这小身板怎么挤,也挤不过去。

    杨容儿再无心看书,一颗心早飞到张宁那儿,只是想,不知道他接下来会怎么做?不会真杀了这些人吧?

    …………

    几天来,悠悠一直派绿萝出来打听消息,刚刚得到绿萝禀报,微微一笑,道:“他倒机灵。”

    绿萝道:“外头都在传要杀人呢,不会是真的吧?”

    “不会。”悠悠露出两个小酒窝,道:“最多吓唬一下,让他们多交些银子,只是应天府的衙役可能要贪一些,不过商贾们的命肯定保住。”

    “哦。”绿萝一向相信自家郡主的判断,没再多问。

    …………

    应天府大堂,十个年龄有老有小的男人披枷带锁跪成一排,齐声喊冤:“大人,小的冤枉啊。”

    可不是冤枉,全城没人过来交税,为什么只抓我们?我们赚的银子不小,平时也没少对你孝敬,不就求关键时刻通一声气么?你要提前说一声,我们三天前逃出城去,哪里用得着落得现在这下场?

    应天府尹赵贞年约五十,一张胖圆平时遇谁都带笑,此时却板着,一拍惊堂木,道:“下跪何人,一一报上来。”

    十人心里咒骂,一个个自报姓名,然后再次喊冤。

    赵贞惊堂大重重一拍,道:“大胆!锦衣卫查得一清二楚,何曾冤枉你们?”

    锦衣卫!原来是锦衣卫让你拿人的。十人互相看看,都从同伴眼中看到惊惧。

第97章 堵塞道路

    游街之后,应天府再出告示,列出十个下狱商贾的商号、名字,限他们一天内交十倍税银,如若不交,将于秋后处斩。

    这也是官府给这十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告示中,对别的商贾却只字未提。

    小本生意的也就罢了,像米铺陈员外这种经营日久,略有家资的,不免心里打鼓。

    说不定什么时候衙役就上门了。只要衙役上门,那就是十倍的税银啊。与其下狱受罪,再被罚十倍税银,不如主动交了吧。就是不知道现在去交,官府收不收。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商贾们带上一箱箱的帐册,赶往应天府。

    很快,应天府门前空地就被商贾的马车堵得水泄不通,从四面八方往应天府方向来的马车更是络绎不绝。

    郑王恰于此时进城,悠悠出城十里接他。车驾刚进城就被堵住,再也前进不得。

    他掀帘一看,外面马车一辆接一辆,来去都有,车驾被堵在中间,无法动弹,便问悠悠:“今天什么节日?”

    印象中,很平常的日子吧?

    悠悠微微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道:“父王有所不知,他们赶着去应天府交税呢。车上那些箱子,是帐册和银子。”

    “交税?交什么税?”郑王不明白了,农税不是衙役上田头收吗?怎么让农户送上门?不对,农户穷得叮噹响,哪里坐得起马车?

    悠悠笑得像只小狐狸,道:“阿宁向陛下进言,商贾得交税,自己去应天府交。如今他们带齐帐册银子,赶去应天府呢。”

    “悠悠啊,父王知道你是诚实孩子,不会撒谎。”这说的什么跟什么啊,向商贾收税?开什么玩笑。郑王断然不信。

    “父王,你看他们身着崭新布衫,以车代步,像农人吗?”

    郑王看了看,道:“不像。”

    “他们去的方向是应天府吧?”

    “应天府确实在那边。”郑王虽出京就藩多年,但当年为皇子时,在京城住过多年,应天府在哪,印象还是有的。

    他随即明悟:“他们真去交税?怎么可能!”

    “不交税会被抓起来,轻则罚十倍税银,重则抄家杀头。现在人人想交税保命。”悠悠轻笑,道:“说起来,还是他有办法。”

    张宁的厉害之处在于,他向皇帝献言,他名下的布庄第一个交税,他把不肯交税的官员下狱,由此开启商税先河。商贾们却以为应天府对他们下手,大骂应天府府尹赵贞贪得无厌。

    郑王若有所思,道:“若向商贾收税,国库岂不充盈?”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朝廷有银子,他们这些藩王是不是可以多要点?

    悠悠哪会看不透父王的小心思,道:“一半银子用于军饷,一半在杨勉仁手里呢。”

    “一半用于军饷?”郑王一惊,皇帝想做什么?朝廷有了银子,他们的日子不会更难过吧?

    “他向陛下献言收商税,本就为了军饷啊。”悠悠早看得清楚,道:“女儿以为,这才是他的目的。”

    看着堵得路上水泄不通的马车,郑王就像看到无数银子飞向国库,再一想到这些银子张宁要走一半,他就眼红得不行。

    郑王显然误会了,以为张宁借军饷之名要走一半。军饷一向是肥肉,他身为藩王,不方便插手,现在又有一半商税,这些银子张宁得拿几成吧?要不然他会想出这个办法?

    “这小子有眼光,当本王的女婿勉强可以。”最重要的是,你是我女婿,这笔银子,是不是得分润我一些?

    悠悠听父亲允亲,俏脸飞红,嗔道:“父王!”

    “哈哈哈。父王知道你中意这小子,回头让他过来,父王见见,要是长得周正,让他父亲托媒求亲就是。”郑王哈哈大笑,仿佛银子水也似流进自己荷包,只觉心情十分畅快。

    …………

    应天府两间拨给户部的厢房里满满当当全是人,周平和几位同僚忙得满头大汗,效果却有限得很,毕竟要当场查帐厘税,快不了。要命的是,人太多,嘈杂也就算了,关键是闷得不行。

    “都出去,到外面等着,叫到名字再进来。”周平觉得头晕脑胀,忙让亲随把人赶出去。

    商贾们不答应了,纷纷道:“大人,我们这一出去,什么时候才能进来?万一税没交上,官府拿人怎么办?”

    你得跟官差们说一声,我们主动交税,别抓我们进大牢才行。

    周平算脾气好的,另一个官员没好声气道:“怨谁呢?给你们三天期限,你们非不来,现在知道怕了吧?迟了!”

    正在交银子的商贾吓得手一软,一锭银子掉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滚。他顾不上去捡,忙道:“大人,现在补交,官差还会抓我们吗?”

    “对啊。还会抓我们吗?”好些人跟着问。要是一样要抓人,不如不交。

    周平道:“不会。就算衙役上门,你们拿交税的条陈给他们看就可以了。”

    那就好。不过商贾们刚松了口气,又着急起来,道:“大人,我先交。”

    “我先来的,凭什么你先交?”

    为争先后,有人吵了起来。

    周平让亲随把所有商贾赶到外面,门口派两个亲随守着,出去一个,再放一个进来。

    “这样好多了。”

    “可不是,刚才吵得我头晕。”

    官员们顿觉呼吸顺畅,不免露出笑容。

    …………

    “大人,应天府周围道路都被交税的商贾堵住了。”番子回报,强忍着才没有露出惊奇的神色,商贾们竟然争先恐后带着一箱箱的银子和帐册赶去应天府。

    “知道了。”张宁淡淡道。这种场景早在他意料之中,并不觉得意外。

    过了一会儿,又有番子来报:“大人,郑王进京,安定郡主出城迎接,车驾现被商贾的马车堵在路上。”

    郑王来了?张宁心情颇为复杂,道:“郡主可有说什么?”如果需要人疏通道路,他不介意派些人过去,商贾们一见飞鱼服,肯定有多快跑多快,道路不畅通才怪。

    “没有。”

    张宁点点头,番子退下。

第98章 催促

    郑王相差不到半天,杨府的信使飞马入城,因为道路堵塞,只好下马步行,像蜗牛似的随人流挪了半天,总算到了。

    张勇的信写得很是客气。能不客气吗?这么门当户对的一门亲事,还是女方长辈首先提出来的,这么好的事,上哪找去?

    杨士奇看完,到隔壁杨荣公房,说明来意。

    “你要把容儿许给张宁?”杨荣有些诧异,随即恍然,笑骂道:“难怪他搞出这么大的事,你没吱声。”

    他早该猜到了,三十八位官员下诏狱,弹劾张宁的人却寥寥无几,他还以为官员们惧怕他这位阁老,敢情是杨士奇压了下去。

    杨士奇道:“容儿生性跳脱,做事随心,不太适合嫁入大家族,张宁这样的人家正好,人口少,简单。”

    我们几十年的老伙伴,我还不了解你?只是可惜了我家大孙子,他可是一直对容儿心存念想。杨荣无声嘀咕。

    “你就说这大媒你当还是不当吧。”杨士奇见他不吭声,干脆道。

    杨荣无奈道:“急什么?你让张宁过来说一声,这大媒嘛,我当当又何妨。”

    杨士奇就等他这句话呢,满意地走了。

    …………

    “让我去杨阁老府上一趟?家父的信恐怕很快就到了。”倒不是张宁推托,而是他确实给张勇写了信,让张勇请杨荣为媒。不就多等几天的事吗?怎么这么急?

    杨士奇道:“郑王进京,车驾堵在路上,恐怕今天赶不及进宫。”

    你这是跟郑王争女婿?张宁笑道:“首辅大人这么说,下官会骄傲的。”

    “别这么多废话,赶紧的,去杨勉仁府上一趟,再给令尊写信,告诉他亲事已定。”杨士奇还真有点急了,郑王奉诏进京,不顺便游山玩水,急于进京做什么?这小子本就对安定郡主一往情深,万一郑王说服太皇太后,把亲事定下来怎么办?

    杨士奇并不知道郑王曾拒绝张勇求亲,如今正发愁没有台阶下呢。听说郑王进京后,他唯恐夜长梦多,急于把亲事定下来,如果信使没有赶到,他还是会这么做,信使赶到,恰好给他底气。

    “……”张宁无语,你这是硬把孙女塞给我好不好?

    娶悠悠是张宁两世的心愿,但凡有一线希望,绝对不会错过,现在却是不可能。以原主对张勇的了解,哪怕郑王以藩王之尊,想吃回头草,张勇也不会答应。

    勋贵心气高得很呢。

    “快去。”杨士奇催促。

    张宁叹了口气,道:“你老就等着好了。对了,不知容儿的父母可知这回事?”

    杨奇只留幼子杨稷和从小喜欢经史的杨容儿在身边,其余子孙都遣回老家。说亲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得跟她的亲生父母说一声吧?

    杨士奇不以为意地道:“待亲事商定,我修书一封回家即可。”

    “若是她的父亲不同意怎么办?”张宁道。你是祖父,不能大包大揽啊。

    “他敢?”杨士奇瞪眼:“你去是不去?不去老夫这就派人去请勉之过府。”

    三杨住处离得很远,真要派人去请,来回非得一个时辰不可。张宁道:“我这就去。可是这么晚了,杨阁老再跑一趟,恐怕他只有直接去上朝了。”

    杨士奇酉时出宫,回到府中,再派人把张宁请过去,又说了好些话,这都快二更了,再让杨荣跑一趟,他真的不用睡觉了。

    张宁想说的是,你这么麻烦人家,真的好吗?

    杨士奇理所当然地道:“你不用理那么多,到他府上跟他说一声,明天上朝他自会代你向我提亲。嗯,别忘了说是接到令尊的信,才跑一趟的。”

    “我没有接到家父的信。”你这么撒谎真的好吗?张宁一副不合作的态度。

    “勉仁明天会这么说。”杨士奇很无所谓地道。

    敢情你们商量好了。张宁道:“反正杨阁老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不如就别麻烦我了,派人告诉他一声,让他明天在诸位大们面前表演一番得了。”

    大家在午门外等候宫门开启时会说些闲话,你不就想趁这个机会,借杨荣之口宣布一下两家的婚讯吗?嗯,明天我肯定不上朝。张宁腹诽。

    “不行,必须你说了才算。别跟老夫打马虎眼啊。”杨士奇少有的估正义凛然状,道:“你过不过府,关乎容儿的名声,岂能儿戏。”

    张宁自然明白他出面托杨荣和由杨荣自说自话有本质不同,听杨士奇提到杨容儿的名声,又叹了口气,道:“行,我这就去。”

    他对杨容儿印象不错,再说人家姑娘什么事都没做,不能让人家混为笑话。是男人就得有担当,既然悠悠不可能,娶谁不是娶呢?

    “快去。”杨士奇不停催促。

    张宁告辞出了杨府,上了马车,吩咐任荣去杨荣府邸,然后从车壁的小格子里拿出棋盘棋子,下了起来。

    马车颠簸,棋子跳来跳去,棋局时时乱,他也不在意。

    …………

    吃过晚饭后,杨荣一直在书房等待张宁的到来。他的夫人两次派婢女过来催他歇下,他都让婢女转告夫人,让她先歇。

    眼看二更一刻,张宁还没过来,杨荣不由自言自语:“忙什么事忙到这时候还抽不开身?”

    张宁于百官而言可不是好事,或者朝中又要有腥风血雨了,想到张宁的手段,杨荣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同时打定主意,若非大义分岐,绝对不得罪张宁。

    这小子心思灵巧,走马上任后便来一招收商税,开历代先河,谁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为不让这小子盯上,还是问问他,接下来要将银子拨往哪里,尽快拨下去吧。

    杨荣正自猜测他会不会要求拨去大同,门子报张宁到了。

    他交待过门子,若是张宁来,直接引进来。

    “哎呀,张大人,老夫望眼欲穿啊。”杨荣说的是实话,要上朝,得早睡,你晚来一刻,我就晚睡一刻。

    张宁笑笑道:“刚从首辅府上过来,特地过来请阁老大人为月老,牵一牵红线。”

    “好说好说。”杨荣一口答应,道:“张大人看中的是杨家三姑娘吗?”

第99章 郑王怒了

    郑王车驾赶到宫门口时,宫门已经落锁,只好回安定郡主府,住进悠悠特意空出来的正堂。

    堵在路上大半天,父女什么话没说完?因而悠悠请安后便离开,郑王却把廖先生叫过来,说了商税的事,道:“你看怎么从张宁手里分一些?”

    他是我女婿,孝敬我很应该嘛。

    廖先生沉吟道:“王爷,依学生看,不如想办法从户部要一些……”

    郑王听完廖先生低声说的办法,呵呵笑道:“不错不错,这办法不错。”

    “不过,要是陛下准封地的商税由王爷自行收取更好。”

    郑王眼睛亮了,道:“廖先生不愧是孤的心腹,此言甚合孤意。”

    若是封地的商税归他,不出十年,他就成一方豪富了。由此可知,商税一开,国库会如何充盈。说到底,还是张宁有眼光,早知道他这么能干,不如接到张勇的信便允了这门亲事,省却现在一番功夫。

    想起在路上廖先生献策让悠悠暗示张宁派人求亲,他又坐不住了,叫过府中的小厮,道:“你去安乡伯府请张大人过来一趟。”

    和悠悠同车入城时,郑王曾问女儿是否暗示过张宁,悠悠轻轻颌首。

    一想到数额巨大的商税,郑王巴不得即刻和张宁把亲事定下来。

    廖先生见他另有要事,行礼退下。

    小半个时辰后,小厮回来禀报:“王爷,张大人不在府中。”

    他不在府中纯属正常,郑王按捺住急切的心情,道:“可有告诉门子,让他回府过来一趟?”

    小厮明白他的意思,道:“有,小的已告诉安乡伯府的老仆,王爷今天到京,请张大人无论多晚回来,都到郡主府上走一趟。”

    这小厮还算机灵。郑王道:“赏。”便有亲随拿出两锭银子赏了小厮。

    郑王等到三更,张宁还没来。他一路劳顿,实在睏得不行,只好吩咐门子,若是张宁来了,赶紧书房,再过来叫他,然后去卧房睡觉。

    …………

    张宁从杨荣府上回来,门子立刻将安定郡主府小厮的话禀上。

    这都什么时候了?什么话不能明天再说?张宁一看时辰,快三更了,料想郑王已经睡下,决定明早再过去,于是回院里洗澡睡觉,一觉睡到大天亮。

    郑王睡到自然醒,窗纸透出白蒙蒙的光,一问侍候的小太监,已是辰时,不由大怒,道:“这小子太目中无人了。”女儿没嫁他便这样,要是把女儿嫁他,那还得了?

    “哼,要不分我一些税银,本王定然好好为难你一番。”郑王自言自语。

    他先派人递请见奏子进宫,求见母亲和皇帝侄儿,想必母亲后会立刻宣他觐见,皇帝得上朝,国事又繁忙,恐怕不一定今天就见他。

    他寻思,先不用廖先生的计策,见了母亲,先哭穷,说不定母亲一心软,把皇帝叫来,在病榻前把封地的商锐收入赏他呢。这样,他也不白来一次京城不是。

    他想到高兴处,恼怒张宁的心思便淡了一些。悠悠来请安,父女谈谈说说,一起用完早膳,悠悠先行进宫。她还得在太皇太后跟前侍候呢。

    郑王正等宫里的消息,门子飞奔进来禀报:“王爷,张大人来了。”

    “张宁来了?”郑王意外,难不成自己错怪他了?他这时候才回府,门子一禀报马上往这儿赶?

    “请他进来。”郑王道,随即想起昨晚的吩咐,踢了门子一脚,骂道:“本王是怎么吩咐你的?”

    张宁没来让他恼怒不假,门子不听话更让他怒不可遏。

    门子被踢得跪倒在地,道:“王爷,昨晚张大人不是没来么?小的不知道今天你让不让他进府。”

    能充当门子的都是机灵之辈,怎会不明白郑王那点心思?要是把人领进来,郑王恼怒之下不见,怎么收场?

    “滚。”郑王道。

    门子连滚带爬去请张宁。

    张宁边走边道:“郡主呢?”

    好几天没见悠悠了,不知道她在府里陪老爹,还是进宫陪祖母?她也够难的,两边都要照顾到。

    门子陪笑道:“郡主一早进宫去了。”

    想来也是,还是有权有势的祖母更重要一点。张宁不说话了。

    来到书房门口,门子推开门神态恭敬道:“张大人里面请,小的这就去请王爷。”

    “去吧。”张宁迈步入内。

    正堂比悠悠所居院子大气得多,只是中规中矩,没有悠悠那个院子有情调。少女情怀,更喜欢东南角那个小院子完全可以理解。张宁站在书房门口观看一番,再望向书房,只见两排靠墙的书柜,却空荡荡的没有一本书,黑檀木的桌子上,只有文房四宝,却一个手书的字都没有。

    敢情郑王还没有使用过这间书房啊,难怪不怕我从这里翻出什么。张宁无声自语。

    这个时代,书房可说是最重要的场所了,一向非请勿进,非心腹亲近之人不会邀请。看起来似乎郑王为表亲近,请他来书房叙话,实则这里什么都没有。

    不久,小太监上了茶和点心,道:“张大人请稍待,王爷即刻就到。”

    张宁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嗯,是好茶,是他从没喝过的好茶。

    …………

    张宁喝茶的时候,郑王已换了新衣,没着蟒袍,只是家常衣服,不过全新。他刚出院子,廖先生便脚步匆匆而来,道:“王爷,大事不好。杨阁老为媒,替张大人向杨首辅的孙女提亲。”

    “什么?”郑王没听明白,这都哪跟哪?

    廖先生又说一遍,然后补充道:“今早在午门外,杨阁老当着众位大人的面提的亲,杨首辅当即应允,这件事已传遍京城。”

    郑王在朝中有人,听到这个消息,当即让车夫将消息传回来。郑王进京,住在安定郡主府,京中的心腹自然清楚。

    廖先生接到消息,脸色大变,赶紧过来。

    “杨士奇托杨荣向张宁提亲?这老货什么时候看上张宁了?”郑王在脑中把事情捋了一遍,顿时勃然大怒:“他敢跟本王争女婿?”不过是本王的家臣,他真当自己是根葱吗?

第100章 什么情况?

    跟你争女婿的可是当朝首辅。廖先生默然几息,道:“王爷可有见过张大人?”

    张勇怎么请得动杨荣?这件事蹊跷得很。廖先生心中起疑,却不敢宣之于口,张宁小小年纪便为锦衣卫指挥使,换作他,也会想方设法结为姻亲。

    郑王被他提醒,恍然道:“气死孤了。孤差点忘了张宁在书房等候。”

    “……”廖先生无语,你用得着气成这样吗?人在书房,你过去直接问不就行了?

    郑王也想到这一点,大步流星朝书房赶去,进门就道:“张宁,杨荣那老货为何替你向杨士奇提亲?”

    情急之下,他没有称呼两人的字,而是直呼其名。

    来了。张宁早想好怎么回答:“杨首辅抬爱,亲笔修书一封向家父提及两家亲事。想必家父回信,他因而托杨阁老为媒。”

    杨士奇亲自写信提亲!郑王怒火又起,道:“你和悠悠之事,朝中无人不知,他竟敢如此,眼里还有孤吗?”

    “王爷既知我和悠悠相爱,为何拒绝亲事?”张宁问得理直气壮。你非要拆散我们,还好意思质问我?

    郑王被噎了一下,接着怒道:“悠悠不是提过,待孤进京自会安排吗?”现在允亲的话自然不肯再说,太没面子了,这事没完。

    叫张宁过来想谈亲事,现在亲事是不用谈了,郑王很想揍张宁一顿,先出气再说。

    “悠悠说过,王爷进京定然会允了亲事,可首辅大人修书在前,下官倒想和悠悠私奔,只是估摸悠悠定然不肯,实在为难得紧。”张宁做苦逼状,道:“王爷找下官过来,有什么事?”

    “没事。赶紧走吧。”郑王气得不行,你小子摆明不相信我。这是想气死我吗?

    他越生气,张宁越彬彬有礼,行礼后才离开。

    郑王叫廖先生过来,道:“孤不能忍了这口气,杨士奇和杨荣这两个老货,不能留在朝廷。”

    你说不留就不留?关键是皇帝用着顺手。廖先生腹诽,无奈身为幕僚,得为东家出主意。他想了想,道:“不如向陛下哭诉?”

    怎么说也是亲叔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事关皇家脸面,皇帝不会不管。至于太皇太后,那是不用指望了,老人家本就不同意这门亲事,现在张宁另娶,正合她意。

    郑王摇头道:“陛下对他信任得很,若是赐婚杨老头家,岂不糟糕?”

    不说还好,就怕一说皇帝护着他,干脆来一出赐婚的戏码,悠悠不愁嫁,他快到手的银子可就打水漂了。不,杨荣牵涉在里头,闹将起来不好看,还是得先找杨荣说说银子的事,他若不给,再大闹特闹。

    郑王拿定主意,对准备再劝的廖先生道:“不用再说了,孤有主意。”又吩咐在旁边侍候的小太监:“去叫杨荣过来一趟。”

    小太监领命而去。

    廖先生道:“王爷想质问杨阁老吗?”何必做无谓的事,这个时候和杨荣闹僵殊为不智。

    郑王道:“本王穷得揭不开锅,若国库空虚也就算了,如今国库充盈,怎么能让本王再过苦巴巴的日子呢?本王先和杨荣谈谈,心里有底,觐见时再向陛下哭诉就有把握多了。”

    向母后哭诉不会空手而归,但到手的肯定不会太多,可若是杨荣应允,他和母后同时向皇帝进言,到手的银子会多得多。难得进京一趟,能多要些为什么不要?

    廖先生做他幕僚十多年,很了解他的性子,当下不再劝,行礼后离开。

    …………

    张宁离开安定郡主府进宫,先去昭仁殿,谈完公事再提私事,把杨士荣许亲,父亲同意的事说了。

    朱祁镇沉默一会儿,道:“卿属意谁?”

    事情到这一步,拒绝哪位姑娘,对她的闺名都是伤害。张宁叹了口气,道:“臣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成这样。前几天偶遇郡主,郡主提及会劝王爷允了亲事,臣一时心软,不忍伤她之心,没敢提及杨府提亲。王爷到京,叫臣过去,不知为了什么事,后来听说臣和杨府的亲事,勃然大怒。”

    朱祁镇道:“你要朕怎么做?”

    如果郑王许亲,能和悠悠再续前缘,我当然选悠悠啊,对不住京城才女杨容儿那也没办法,得罪杨士奇的事,最好皇帝去做。张宁早有主意,却一副沉痛的样子:“臣徘徊无计,请陛下做主。”

    朱祁镇是悠悠的堂兄,兄妹之情甚笃,自家人自然向着自家人,怎么可能不促成这件事?

    “这个么……”朱祁镇似乎很为难的样子,和张宁相对无言。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悠悠来了,先行礼参见皇帝,再向张宁微微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

    这时候不说实话就太欺负人了。张宁道:“郡主,早朝前,杨首辅修书给家父,家父同意。今早,杨阁老应首辅所请,早朝前替下官向杨家提亲了。”

    杨士奇和杨荣都姓杨,张宁又含糊说杨家,悠悠一时没反应过来,极有神采的眼眸一阵迷茫,道:“什么?”

    我们的亲事,有杨士奇和杨荣什么事吗?

    朱祁镇道:“杨东里托杨勉仁为媒,向张卿求亲。”

    “哦。”悠悠应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你不会答应吧?”

    “我没答应。他自行修书给家父,家父答应了。”张宁说的是实话。

    “令尊答应了?”悠悠眼眸瞪得大大的,一脸不敢置信,道:“令尊就这么想和杨东里结亲吗?”

    首辅乃文官之首,地位尊崇,但也得看跟谁比,再尊贵,能有本姑娘尊贵吗?悠悠真不知道怎么说张勇好了。

    “我没事先告诉你,是我不对。我不知道怎么说好。”主要是,我没想到事情凌一块了。张宁叹气。

    “不许答应。”悠悠大气的一挥手,帮张宁做决定。

    “我没有答应。”当时张宁确实没答应。

    “那杨勉仁爱做媒就让他做去好了。”悠悠淡定。

    朱祁镇没眼瞧了,插话道:“皇妹啊,他没答应,他父亲答应了。”

    “嗯?”悠悠杏眼圆瞪,看得张宁小心肝狂颤。

第101章 朕不被利用

    他父亲答应了?!

    他答应没用,他父亲答应才是板上钉钉啊。悠悠猛地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悠悠!”张宁下意识叫了一声,又闭上嘴。他能说什么?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

    悠悠停步转身看他,见他眼巴巴地看自己,更来气了,狠狠瞪他一眼,道:“做什么?”

    这是同一个人吗?女朋友再生气,也不会对他吼啊。张宁硬着头皮道:“王爷很生气。”

    “你见过父王了?没把他气坏吧?”悠悠惊道。

    “他气没气坏我不知道,不过他真的很生气。”张宁道。

    这事换谁都会生气,本来瞧不起张宁,觉得张宁高攀,没想到才短短几个月,张宁便从不成器的勋贵子弟变成皇帝跟前的红人。

    现在不是张宁高攀,而是郑王上紧着要把亲事定下来。不知道多少人觊觎他呢,有才有貌有权的少年真心没几个。

    郑王想得挺好,进京后先摆摆藩王的谱,再以示恩惠的方式准了这门亲事。今天叫张宁过来,就是想摆谱,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杨士奇那老货居然先下手为强。

    可气的是,张勇那老东西竟然答应了。杨士奇出身寒门,哪是他堂堂皇叔可比?那老东西脑袋瓜子怎么长的?怎么会答应呢!

    他既恼怒杨士奇不把他放在眼里,又恼怒张勇没有立场,不就拒绝一次吗?就不能多试几次?他忘了,亲事没成,男婚女嫁本就寻常。

    郑王的心思,张宁大概猜到几分。被拒绝,他心里也很不爽,要不是和悠悠两世情缘,杨士奇一提亲,他就答应了。现在他担心的是伤害悠悠,无论悠悠还是杨容儿,都不可能为妾,这一错过,以后未必能再续了,毕竟他不可能接连重生。

    或者这就是有缘无份?想到这一点,张宁黯然的心情稍解。

    悠悠一时间哪想到事情这么复杂,只是很气恼很委屈,眼眶都红了,道:“你太过分了。”

    “要不我们私奔得了。”张宁无奈。他也不想搞成这样,可局势完全失去控制,唉,这万恶的旧社会啊。

    一直旁观的朱祁镇嘴角抽蓄了一下,道:“朕听着呢。”真是见色忘君啊,你带悠悠私奔快活去了,朕岂不少了一个心腹之人?

    悠悠俏脸一红,狠狠瞪了张宁一眼。

    张宁两手一摊,耍赖道:“臣这不是求陛下给主意嘛?臣身为人子,父母之命不能不听。”

    “你想让皇兄赐婚?”悠悠眼眸一亮,想到一个可能,父命难违,君命同样难违。张宁来找皇帝,是这意思吧?

    朱祁镇一怔,怎么扯到朕身上了?

    “皇兄,臣妹告退。”悠悠行礼,俏脸绷得紧紧的,又转头瞪了张宁一眼。

    怎么老瞪我啊。张宁心里叫屈,道:“悠悠,我们私奔到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生儿育女,一起慢慢变老。”

    倒不是他耍嘴皮子,而是悠悠如果愿意放弃郡主的身份,跟他私奔,他放弃官职又有何妨?关键在悠悠的态度。

    悠悠又狠狠瞪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怎么老瞪我啊?张宁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目送悠悠的背影走出殿门,朱祁镇道:“私奔就不用想了,朕不同意。”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自有其威严。

    他一走了之,这具身体的父亲还在大同当副总兵呢,怎能让父亲代他受过?张宁苦笑道:“陛下连臣第三条路也要堵死吗?”

    “悠悠不会跟你私奔。她走了,太皇太后会很伤心。她怎忍太皇太后伤心?”郑王伤不伤心无关紧要,太皇太后病中,又年事已高,万万不能再受刺激。

    张宁道:“那臣该怎么办?”

    朱祁镇狡黠地笑了笑,道:“你不是想让朕赐婚吗?朕本来想,等你因功封侯,完成和太皇太后的三年封侯之约,朕便赐婚。没想事情变成这样。现在朕赐婚,岂不是和臣子争婿,皇家脸面还要不要了?朕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你这么做,就不怕悠悠失去我这个深爱她的好男人吗?张宁腹诽,道:“陛下,郡主会很伤心。”

    “那也是你害的。”朱祁镇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样子。那意思,完全就是朕不被你利用,看得张宁满嘴苦涩。

    “臣也是受害者。唉,都怪臣太优秀了。”张宁自嘲。

    朱祁镇要说什么,贾小四进来道:“陛下,杨首辅和郑王爷求见,他们好象打起来了……”

    宫门外,杨士奇和郑王两人帽子掉了,衣领歪了,一个揪对方的胸口,一个扯对方的袖子,两人像斗鸡眼似的互瞪对方,恨不得将对方从这个世界抹掉。

    打起来了?不会吧?我的魅力这么大?张宁无声自语,一脸不敢置信。

    朱祁镇大感意外,道:“为什么事打起来?”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张宁撇了撇嘴。

    贾小四道:“奴才不知。他们一路扭打,不知从哪里打到宫门口。”

    “让他们进来吧。郑王不来,朕也要宣他,他今早递了请见折子。”

    “是,奴隶这就去宣。”贾小四说着匆匆出宫而去。

    张宁道:“臣先行告退。”我就不在这里添乱了,赶紧闪人是正经。

    “听听他们怎么说也无妨。”朱祁镇又露出狡黠的笑容,道:“你在郡主府上,郑王没打你吧?”

    敢情你希望我挨打啊。这是为君的态度吗?张宁腹诽,苦笑道:“没有。”

    “在朕跟前,他更不敢打你,放心吧。”

    我很不放心啊。张宁道:“臣公务在身,还是先行回去处理公务的好。”

    “不急。听听他们怎么说再走。”

    历史书上说没朱祁镇喜欢恶作剧啊,我怎么觉得我这是被恶搞了呢?张宁无奈只好坐下。

    …………

    宫门外,郑王紧紧揪着杨士奇官袍前襟,道:“老匹夫,孤一定要在陛下驾前弹劾你。”

    “你先放手。”杨士奇无奈道:“有话好好说。”

    你一上来就动手,没有一点王爷风度,害我被满朝同僚笑话啊。

第102章 御前争婿(一)

    郑王何曾受过这种气?当即怒发冲冠,不管不顾去找杨士奇,一见面二话不说,立刻揪住杨士奇的衣襟不放,杨士奇也没客气,两人一路互扭衣襟,在无数小太监的目瞪口呆中来到乾清宫。

    见到皇帝,必须行礼,才不得不松开手。

    朱祁镇看两人形容狼狈,故意装糊涂,道:“这是为何?”

    郑王一进殿,眼睛便瞪住张宁,像要生吞了他似的,匆匆行礼毕,一把挥拳抢上。张宁一见形势不对,整个人跳起来,躲到殿角。

    “皇叔这是做什么?”朱祁镇道。不出声不行啊,在昭仁殿打架,成何体统?

    先前请张宁到安定郡主府,本来想摆谱,让张宁清楚是他高攀,没想到张宁刚到,廖先生便接到消息,张杨两家联姻了。郑王的关注点全在杨士奇身上,一时竟忘了教训张宁,就这么让他走了。

    这时瞧见张宁,他陡然想起来,就是这小子害得自己没有面子。

    他在封地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怒气勃发之下,哪还顾得皇帝在场?要不是张宁躲得快,真会挨打。

    “陛下,这小子,这小子辜负了悠悠一片真心。”郑王清楚,悠悠不仅深得太皇太后宠爱,和皇帝的感情也极好。他本想骂张宁一脚踏两船,转念间便拿悠悠说事了。

    朱祁镇道:“他也是不得已。当日安乡伯写信提亲,皇叔要是允了亲事,哪还有杨卿什么事?都坐吧。”

    还有这事?杨士奇直到此时才明白还有这一节。太皇太后和张宁的三年之约无人不知,他以为亲事没成,是太皇太后阻挠,没想到郑王也不同意。

    他脑子转得极快,马上道:“王爷无端揪住老臣不放是何道理?张大人和郡主的亲事,太皇太后并不赞成,王爷何苦牵涉其中?”

    你们自己拒绝了亲事,又不让张宁另外说亲,那就是不讲理了。

    “三年之约?对,张宁这小子既然和母后有三年之约,三年内就不能再议亲。你的孙女想许配张宁?三年后再说吧。”郑王猛然得到提醒,高兴极了,有这个约定在先,张勇允了杨家的亲事又怎样?那是不算数的。

    还能这样?杨士奇皱眉道:“三年之约并没有说张宁不能另外议亲,王爷不信,尽可问太皇太后。”

    以太皇太后对张宁的偏见,肯定对他娶容儿喜闻乐见。杨士奇这点把握还是有的,几年来,他天天去慈寿宫议政,对这位历经四朝的太后怎会不了解?

    “也没说这三年里他能议亲。”郑王的反应一点不慢。

    等等,你们谈论我的亲事,能不能先征求我的意见?张宁道:“我……”

    他刚出声,郑王和杨士奇四只眼睛同时瞪了过去,郑王更道:“若是你父在这里,尚有说话的余地,你一个小辈,插什么嘴?”

    杨士奇道:“王爷说得是。”

    你们不是打生打死吗?怎么突然又统一战线了?张宁无语望向朱祁镇,皇帝怎么也得帮我说说话吧?

    朱祁镇接收到他的信号,道:“张卿在大同,难道要朕为了你们两家的亲事,特地宣他进京不成?张卿不在京中,张家由张宁说了算吧。”

    因功废私是大忌,哪会为了你们的私事就把守大同的副总兵宣进京?万一因此致大同出现变故怎么办?你们俩要成千古罪人吗?

    杨士奇面有愧色。

    郑王张了张嘴又闭上,皇帝话这么重,说啥都不合适啊。

    这朋友值得交,大帽子一扣,两位大佬完全没招。张宁暗竖大拇指。

    “王爷,首辅大人,你们别争了,争有什么用?”张宁厚颜无耻道:“不如派亲信之人去一趟大同,劝说家父,若你们派去的人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说动家父,亲事不就成了嘛。”

    杨士奇人老成精,一下子听出他话中之意,怒道:“岂有此理!请陛下恕罪,臣要打这小子了。”说话间朝朱祁镇行了一礼。

    郑王将张宁的话在脑中过一遍,才回过味来,大怒朝张宁冲去,道:“孤非打死你这小子不可。”当郡主是什么了?这样埋汰。

    这是混合双打吗?张宁闪身朝殿外跑去,边跑边道:“你们可是仇家,怎么能联合起来对付我?”

    “老夫替亲家教训你。”杨士奇撸袖子上,哪有半点文官之首的风度?

    郑王不甘示范,也撸袖子上:“孤替亲家教训你。”

    “等一下。”张宁已经跑到殿门口了,听到这话,猛地停住,道:“不劳岳父大人费心,还是待家父回京自行教训吧。”说完扭头就跑,飞快溜出昭仁殿。

    他身手敏捷,这一跑,郑王和杨士奇还真追不上。郑王气得直跳脚,呼喝廊下侍候的小太监们追上去把他抓回来,小太监哪肯动,他回头要让皇帝下令抓人,一转头看到杨士奇锐利的眼睛,不由奇道:“你不揍这小子一顿,这样看孤做什么?”

    杨士奇道:“王爷刚才说什么?谁是王爷的亲家?”

    郑王自然不愿承认话说太快,没经过大脑就说出去,只好理直气壮道:“安乡伯亲笔向郡主求亲的信还在孤这里呢,你这老倌儿不认没关系,孤却是认的。”

    “可是你回信拒绝了。”要不是一进来就说这个,老夫还会被你蒙骗,现在却是不可能了。杨士奇心里冷笑。

    郑王强横地道:“孤可以拒绝,也可以答应。现在孤就答应了。”转身朝朱祁镇行礼:“请陛下赐婚。”

    朱祁镇正饶有光趣地看“戏”,突然被牵扯进去,不由怔了一下。

    杨士奇没想他这么无耻,同样怔了一下。他反应极快,马上行礼道:“臣和安乡伯都同意这门亲事,又有杨勉仁为媒,请陛下赐婚,成全这一段佳话。”

    “请陛下赐婚郡主和张宁这一对佳偶。”郑王不甘示弱地加上一句,特别指出赐婚悠悠,不是杨容儿。

    杨士奇道:“王爷请自重。”你已经拒绝人家,还有何面目在这里纠缠?

    朱祁镇看看杨士奇,看看郑王,一脸为难。

第103章 御前争婿(二)

    让他们闹皇帝吧。张宁出了昭仁殿,见郑王和杨士奇没追过来,便放慢脚步。

    他正不紧不慢地走着,突然见道旁一人俏脸紧绷,杏眼圆睁地瞪他。

    正是悠悠。

    她极有神采的眼眸如两潭深不可测的泉水,既冷凛又清澈,就那么看着张宁不说话。

    张宁走过去,嗓子眼竟然有些干,声音嘶哑地道:“悠悠,你……在这里等我?”

    不知道她在这儿站多久,天气热,白哲的额角微有汗渍。张宁很想伸手给她擦拭,然后,他就这么做了。

    手还没碰到悠悠的额头就被挡了回去,悠悠眼睛如同利箭,声音如同寒冰,道:“做什么?”

    刚才她站在这儿,脑海里一直回荡雨中初识张宁的那一幕,最后只剩绿萝一句话:“登徒子!”

    绿萝说得没错,他就是一个登徒子。

    悠悠咬他的心都有了,哪肯让他触碰自己脸颊?

    张宁没说话,掏出一块洁白的锦帕递了过去,掏锦帕的过程中,趁悠悠只是瞪自己的脸,没注意自己的动作,飞快把玉佩握在手心。

    拿在手里也是有一定运气加成的,只是没有戴在身上那么多,这不是情况紧急,来不及戴上嘛。

    悠悠一把拍掉锦帕,别过脸。

    “首辅大人邀我过府,当面提及亲事,我拒绝了。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完全没想到,他不顾首辅之尊,亲自写信给家父。”前面是实情,最后一句话却是张宁无耻地玩了文字游戏,杨士奇让他写信给张勇,他一直拖延,最后杨士奇不得已才自己写信,派心腹小厮送到大同,等了回信再回来。

    这么说,在悠悠听来,那就是张宁不得已了。毕竟这个时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正道,没有这两样,那就是私情,换作平常百姓家的女子,是要被浸猪笼的。

    果然,悠悠神色稍霁,又瞪了张宁一眼,道:“怎么不事先跟我说一声?”亏我几次跟你提及,父王到京会允了我们的亲事。

    玉佩开始起作用了。张宁心中大定,故意苦笑道:“我昨天刚接到家父的信,说已允了首辅的亲事。想必首辅也于同一天接到信,才在昨晚派人请我过府。”

    悠悠这才明白,原来昨晚他在杨士奇府上,难怪去请他的小厮回报他不在府中。

    “你回府为什么不过来?”悠悠的神情又缓和一些。他昨天才知,确实不能责怪他。

    “我回到府中已经三更。这么晚了,怎么好打扰王爷?”张宁说得理直气壮,没有一点心里负担。哪有新女婿半夜三更上门求见的?这是多失礼的事啊。

    “今早面对父王时,你还不说。”

    冷凛的眼神没有了,代之的是哀怨。这是怒气已消了?张宁心里几乎要乐出花来了,暗暗决定下次遇见郑王,先把玉佩戴上再说。至于杨士奇倒不用太在意,亲事已成,他是赢家。

    “我没来得及说,王爷已经知道了。”张宁做无奈状,道:“我赶过去,本来就是要说这件事的。”

    “杨东里怎么就看上你了?”悠悠上下打量张宁几眼,道:“我怎么没看出你哪里好?”

    这就有点小情侣打闹的意思了。张宁心里乐坏了,一场风波消弥于无形啊。他赶紧道:“我也不知道。要不,你问问他?”

    “谁理那老货。”悠悠嫌弃道:“天天只会和皇祖母说些政事。”

    虽说不喜欢这些,但身处权力中心,悠悠耳濡目染,也懂了不少,只是很多时候只能听,不能建言,未免美中不足。听政务时,她有时候难免想,这件事其实可以这样处理嘛……

    张宁微微一笑,道:“或许我长得英俊呢?”

    他这具身体确实帅气俊朗,要不然杨容儿也不会一见他便犯花痴,默许祖父安排的亲事,之后在路上遇到他,又主动邀他一起去积潭寺。

    悠悠撇嘴道:“你哪里俊了?”

    说是这样说,一双极有神采的眼眸却上下打量他,最后停在他脸上,只觉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子,他的唇,都是那么的好看。

    张宁任由她看,得瑟道:“哪都俊。”

    “哼!”悠悠俏脸微红,再次别过脸去,这次却是害羞了。

    过了一会儿,她道:“你就这样跑出来,任由他们在皇兄驾前争论吗?”

    皇帝脾气好,倒不用担心他恼怒,但是两人这么闹,也不是事啊。

    张宁道:“家父不在京中,我说了又不算,有什么办法?要是我说了算,会有这事吗?”还是现代好啊,恋爱自由,最不济还可以偷户口本去领结婚证,这些搁到大明朝却行不通。

    “那你也不能这样跑出来啊。”悠悠认真道:“父王身体不好,气坏了怎么办?”

    “你不也跑了吗?”张宁道。

    悠悠瞪他一眼,道:“不是被你气跑的吗?你气跑我,不应该帮父王一些吗?”

    哎,按照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杨士奇才是我老婆的祖父吧?凭什么我不帮自家亲戚,反而帮你父王?张宁无语了一下,道:“你父王一见我就挥拳,我怎么帮?不想被他打死,只好跑了。”

    “这样啊。”悠悠叹气:“父王的脾气是不大好。”

    张宁道:“你知道就好。”

    两人同时望向乾清宫方向,只觉偏殿那里似乎有什么动静传出,侧耳一听,又什么都没听到。

    几息之后,张宁道:“我们是当事人,偏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由他们决定我们的终身。”太不公平了。

    悠悠轻声道:“我本来担心你三年内不能封侯,没想到三年未到,杨东里便跳出来。”

    以她对太皇太后的了解,既是三年之约,若是张宁做到还好,若是张宁没有做到,她绝对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自成祖靖难之后,接下来几任皇帝都没有封赏爵位,要封侯何其难?

    张宁明白她的意思,道:“若是三年期满,我还是安乡伯之子,只能袭爵,你会嫁我吗?”

    他指的是爵位,不是官职。

    悠悠白了他一眼,道:“令尊不是答应杨东里的亲事了吗?”

    张宁被噎了一下,干笑两声,道:“我是说,如果没有首辅大人许亲,我又没能封侯,你还会嫁我吗?”

    悠悠轻轻颔首。

第104章 御前争婿(三)

    张宁问过她两三次,你愿意嫁我吗?悠悠都没有明确表态,唯独这一次,她臻首轻点。这一点,张宁顿时心头狂喜,一句话脱口而出:“我们私奔吧。”

    他倒不是信口胡扯,而是觉得,实在不行,不妨远走海外。除了大明,还有很多未开发的大陆,当地土著生产力落后,带一些人到那儿,做什么不可以?说不定若干年后,他就是那一方土地的开国皇帝呢。

    悠悠哪想到他是这个心思?白了他一眼,道:“别胡说。”

    “不私奔怎么办?现在都乱成一锅粥了。”张宁摊开手。他自然不肯承认自己想两个一起娶,要这么说,悠悠说不定就反悔了。

    “总有办法的。多难的政务杨东里都能处理,何况这么一点小事?父王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反而是皇祖母那里……”悠悠说到这里,细细的眉拧了起来。

    太皇太后对张宁的成见太深了,要不然也不会拿封侯的事为难他,现在杨家横插一脚,更难了。

    张宁道:“王爷对你当然是好得没边,对我就不一定了。他挥拳相向,那可是真打呀。”要不是他跑得快,就挨揍了。

    “爱之深责之切嘛。”悠悠歉意地笑笑,道:“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敢吗?你也想揍我一顿吧?张宁捏了捏手心里的玉佩,暗暗感叹好运实在重要,遇到郑王落荒而逃也就算了,遇到悠悠动手,他跑是不跑?

    张宁道:“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我原本很生气。”

    “现在呢?”

    “好多了。你不知情,我还生什么气啊。杨东里也真是的,那么急做什么?京城中不知道多少官宦人家求娶杨容儿。他偏偏看上你了。”

    因为我帅啊。张宁无声自语,想起去杨府赴宴那晚,杨士奇特地把杨容儿叫出来,让他们见一面,杨容儿一见他便花痴的事。可见杨士奇还是很民主的,要是杨容儿看不上他,杨士奇肯定不会提亲,更不会这么急着把亲事定下来。

    “你没有招惹她吧?”悠悠狐疑地打量张宁,刚才她脑海里转来转去只有绿萝对张宁的评价:登徒子。

    “我是这样的人吗?在杨首辅提亲之前,我哪知道他府上有未出阁的姑娘?谈何招惹?”张宁怫然不悦,道:“别把我想得那么坏啊。”

    “你一见我便追着我的马车跑。”悠悠一副你是不是习惯这样的眼神。

    虽然悠悠否认曾经见过他,张宁还存着万一的希望,或者她只是不肯承认呢?或者她生他的气,说气话呢?每次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穿越这种事,惊世骇俗,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透口气。

    悠悠若同样是穿越者还好,万一她不是呢?她会如何看自己?自己递了把柄过去,以后就得任她摆布了。

    现在张宁又有问她一声的冲动,话到嘴边,说出口的却是:“我对你一见钟情啊。你跟别的姑娘不同。”

    “你是不是跟杨容儿也说过类似的话?”悠悠怀疑。

    这就没法沟通了。张宁正色道:“你问问她,我是不是跟她这样说过?你去打听打听,我有没有追着她的马车跑。”她邀我,我都不去好吗?

    悠悠见他生气,忙道:“我就是随便说说。”

    “这种事可以随便说吗?没有就是没有。”

    “我以为杨容儿求杨东里主动提求。”悠悠担心的是,万一眼前口口声声对自己一往情深的男子其实是个花花公子,见一个勾搭一个,勾搭的还是名门千金,她得多伤心?

    虽然现在也很伤心,却不太介意,总有办法解决的。皇祖母不会让她受委屈,皇帝也不会。

    “我发誓……”张宁话没说完,嘴就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捂住了。

    悠悠轻声道:“我相信你。”

    这个时代的人普通相信誓言,悠悠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赶紧阻止。

    还不错,懂得心疼人。张宁道:“这件事,确实是首辅主动提的。你要不想问杨姑娘,不妨直接问他。”

    相信他不会说谎。堂堂首辅,要是没有一点担当,朝政能处理好吗?

    悠悠想了想,道:“好,我问他。”

    “这就对了。”张宁嘴角上扬,道:“你别现在去,他们不知道怎么闹腾呢。”

    “不如,我们去瞧瞧?”悠悠狡黠的眨了眨眼睛,道:“要是打起来了,我们就拉拉架。”

    不愧是堂兄妹,喜欢看热闹的心思一模一样。张宁道:“走。”

    …………

    郑王这边还有太皇太后,如今躺在床上,万万生不得气。朱祁镇一时冲动把太皇太后气晕,已经很内疚,这时哪会去惹她生气?因而不肯答应赐婚。

    不管是应郑王所请,为张宁和悠悠赐婚,还是应杨士奇所请,为张宁和杨容儿赐婚,他都不肯。

    君臣三人大眼瞪小眼半晌,郑王道:“陛下忘了和悠悠的兄妹之情吗?”你不是让她和公主们一样,称呼你为皇兄吗?。

    杨士奇右手托起白多黑少的胡子,道:“臣历经四朝,老了,不堪大用了。”

    “你们别逼朕。皇叔,你见过皇祖母了吗?问过她对悠悠的亲事有什么看法了?杨卿,你历经四朝劳苦功高,朕都记着,别拿这个说事。”朱祁镇直截了当道。

    惹事的是在大同的张勇,这件事过后,要不要宣他进京,当面训斥一番?给朕惹这么大的麻烦,真是岂有此理。

    郑王道:“母后还没宣臣进宫。”想起母子多年未见,他一阵心酸,道:“也不知母后玉体如何。”

    “小四,你带皇叔去慈寿宫。”朱祁镇果断道。

    两人斗鸡眼似的也就算了,还合起伙来逼朕,太过分了,先让一个离开,朕的压力也小些。

    “谢陛下。”郑王高兴极了,行礼毕跟贾小四出乾清宫。见到母后得好好哭求,皇家哪有被臣子抢走女婿的道理?丢不起这个人啊。

    郑王在乾清宫门口遇到张宁和悠悠并肩而来,挥拳朝张宁冲去:“臭小子,孤打死你。”

    “父王,他事先并不知情。”悠悠拦在张宁身前道。

第105章御前争婿(四)

    “你别听这小子胡说,他哪会不知情?”郑王想推开悠悠,又怕手劲大了伤到她,只好绕过她,再次向张宁挥拳。

    “他真不知情。”悠悠拉住郑王手臂,道:“父王,这是在宫里,不要动手。”

    郑王何曾不知道在宫里要克制,无奈太恼怒张宁和杨士奇的所作所为,要不是杨士奇上了年纪,不经打,他连这位四朝元老一并揍。

    “你闪开,让我揍这小子一顿再说。”

    “父王。”悠悠细细的眉拧了起来,道:“别闹。”语气更像哄小孩子。

    郑王偏偏吃她这一套,收手停步,道:“父王见不得你成为笑柄。”

    还不是你害的?悠悠腹诽,岔开话题道:“你要去哪里?”说话间瞄了贾小四一眼。

    王振死后,贾小四和曹吉祥明争暗斗,直到今天,秉笔太监和东厂厂公的位子还空着。贾小四不过十四五岁,便有觊觎秉笔太监的心思,野心实在不小。至于曹吉祥,却是公认的反复小人,没人愿意得罪他。

    宫里耳目多,郑王在这里动手,皇帝和太皇太后迟早会知道,可是贾小四在这儿,悠悠就有些忌惮了,别看这人见谁都笑眯眯的,她可是一直看不透他心里想什么。

    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贾小四行礼:“见过郡主。”

    “免礼。”悠悠道。

    郑王又瞪了张宁一眼,才道“去慈寿宫拜见你皇祖母。”

    郑王不知,悠悠却清楚,太皇太后昨天等了一天,没有等到郑王,昨晚和悠悠说了好一会儿郑王小时候的趣事,睡得晚了,半夜里又着了凉,今早便有些不舒服。胡太医开了药,劝她歇一歇,因而没有宣郑王进宫。

    “女儿陪你一块儿去吧。”悠悠说着朝张宁使了一个眼色。

    张宁会意,道:“王爷,下官还有事,这就告辞了。”

    真是女生外向。郑王感慨,道:“你小子敢辜负悠悠,孤一定饶不了你。”

    张宁干笑道:“不敢不敢。”这事,我说了不算好吗?

    “悠悠,我们走。”郑王转头对女儿,笑得跟朵花似的,看得张宁毛骨悚然。

    贾小四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这时深深看了张宁一眼,对郑王道:“王爷,这边请。”

    本来有悠悠带路,已经不用他引郑王过去,但他还是一如先前,走在斜前方。

    这么看我,是有话和我说,还是杨士奇那边有消息?张宁有些拿不准。大概只有他知道贾小四是杨士奇埋在宫中的一枚棋子。郑王和杨士奇互扭衣襟进宫,贾小四向着谁不言而喻,却不知他这时候暗示自己,是什么意思?

    张宁心思转动间,目送郑王父女朝慈寿宫方向去,他侧转身去了乾清宫。

    …………

    郑王出昭仁殿后,杨士奇告罪整理官帽官袍,道:“郑王冲动不听劝,臣无奈得很。”

    郑王什么脾气,朱祁镇哪会不知?他微微一笑,道:“朕不怪卿就是。”

    “谢陛下。儿女私事实属小事,惊动陛下,臣罪该万死。臣听说张宁派刘念和顾淳训练神枪营,不知是否属实?”

    这件事没有对外宣扬,却不知杨士奇如何得知?他既问起,朱祁镇没有隐瞒,道:“正是。”

    “臣以为,该让他们住在神枪营中,以防走漏消息。”杨士奇郑重道:“不妨给予官职,把他们编进神枪营。”

    “妙啊。”朱祁镇一下子明白杨士奇的意思,笑道:“朕准了。”

    “臣这就去拟旨。臣告退。”杨士奇起身告辞。

    不再提赐婚之事?朱祁镇奇道:“杨卿不是为令孙女而来么?”

    “臣在内阁看奏章,郑王突然冲进来揪住臣的衣襟,一路扭臣到这里,惊扰了陛下。”杨士奇道:“臣孙女已许张宁为妻,这是事实,何必再提?”

    有媒妁之言,又有父母之命,再和郑王争辩就是傻了。他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吗?

    朱祁镇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怔了一秒,道:“那卿为何求朕赐婚?”难不成连朕都算计在内?

    就在这时,张宁来了,行礼参见毕在旁坐下。

    杨士奇则苦笑道:“郑王在陛下跟前还收敛一些,臣不求陛下赐婚,能怎么办?”

    皇帝赐婚是荣耀,一般臣子求不来,只有近臣权臣才能享受这项殊荣。赐婚的诏书一下,断无更改的道理。杨士奇这是拿皇帝当挡箭牌啊。

    朱祁镇脸一沉,道:“岂有此理,朕岂能被你们利用?”

    “臣该死。”杨士奇行礼请罪,语气却没有一点惊恐慌张。

    “罢了。”朱祁镇不会真的治他的罪,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去。

    杨士奇问明张宁没有吃亏才出殿。

    “卿有什么事么?”朱祁镇道,要不然不会去而复返。

    张宁道:“郑王对臣是真打,臣不得已,只好跑了。刚才在乾清宫门口遇到他,说要去向太皇太后请安,臣便过来。”

    朱祁镇也明白他刚才跑,完全是躲着郑王,当下把准备封刘念和顾淳官职的事说了,至于封何官职,由杨士奇拟了奏上来就是。

    “臣替他俩谢过陛下。”张宁心里明白,杨士奇爱屋及乌,才替两人请封。

    “你告诉他们,好好干,朕自有封赏。”

    “是。”张宁又提及锦衣卫密探从瓦剌送来的情报:“瓦剌大汗脱脱不花和太师也先成见日深,脱脱不花几次想夺权,都因不密而事败,如今形同软禁。”

    朱祁镇喜道:“消息属实么?”

    “应该属实。密探冒死深入王庭,用我大明的民间首饰交好脱脱不花宠妃的侍婢,据那侍婢说,脱脱不花已无法出大汗王帐。”

    密探扮作走私的卖货郎,要取信脱脱不花的宠妃并不难,大明女子的首饰何其精巧,草原女子见猎心喜,有什么话套不出来?

    那些银饰小巧精致,并不值多少银子。

    “卿的意思,是利用脱脱不花除掉也先太师么?”朱祁镇沉吟着问。也先是军事天才,为太师后,东征西讨,战无不胜,立下赦赦战功,迟早是朝廷心腹大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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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之好运加身介绍:
自从买了玉佩,张宁就在好运和厄运之间折腾,先把王振折腾没,再把也先折腾死,剩下的就是发展那点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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