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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可凡1     大明之好运加身txt下载     大明之好运加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章 打杀

    张宁慢慢退后,曹吉祥等人慢慢逼近,形成对峙之势。王振呼喝几次,没什么效果,抬腿踢了曹吉祥的大屁股一脚,把他踢得差点摔倒在地。

    老大动怒,再退缩会受罚。曹吉祥喝令几个小太监上前,自己站着没动。

    来真的?张宁笑了,倒提绣春刀,道:“王公公想诱使本官在宫里动手,最好杀死一两位内侍,然后给本官扣上在宫内行杀的罪名,不仅可以治本官的罪,还能诛连家父。是这个意思吧?”

    小太监们越听越心惊,都怕成为替死鬼,有一个胆子特别小的,更是转头朝王振跪下,哀求道:“求公公放过小的。”

    你想治张宁的罪是你的事,请饶我一命。

    王振为人偏激,被张宁揭破心事,正想喝小太监们上去,不上去的即刻击毙,就说为张宁所杀。小太监突然来这一招,他觉得没脸子,暴怒之下,喝道:“拖下去,杖毙。”

    身为秉笔太监,击毙个把犯事的小太监,真不算事。便有两个身材高大的太监过来将小太监拖下去。

    小太监们心意相通,冲上去最多死一个,死的可能不是自己,若退缩,则必死无疑。死道友不死贫道,顿时人人不要命地扑向张宁。

    张宁倒转刀背,以刀背面对小太监们。

    眼看小太监们的拳脚把张宁淹没,门口一个清朗的声音道:“你们做什么?”

    朱祁镇换好衣服回来,还没进门就见东阁中貌似在群殴?小太监们一个个不要命的冲向墙角,那里露出一角飞鱼服,不用说,肯定是张宁。

    小太监们的手脚停在半空,最近的手距绣春刀刀背不到两寸,朱祁镇要是来晚一步,这只手会被刀背拍中,疼痛在所难免。

    张宁是个不肯吃亏的主,人家欺他,不还手是不可能的。这点倒和原主很像。他没杀过人,和小太监们也没仇恨,只能击退他们。若是朱祁镇和悠悠没来,事急之际,他打算用刀背打得小太监们不敢近前。

    朱祁镇这个点过来,既平息事态,也解了张宁的围,更可以为张宁作证。他并没有伤害到小太监们。

    王振强抑怒气道:“陛下有所不知,张宁在宫中行杀,老奴只好下令击杀。”

    我并不傻。朱祁镇暗叹口气,道:“先生让他们退下吧。”

    “陛下!”王振暴怒,此时已然失去理智,口不择言道:“陛下为这小子所惑,时常微服出宫,长此以往,如何是何?老奴为陛下计,现在就打杀这小子。”转头喝道:“给我杀了他。”

    皇帝和王振意见相左,听谁的好?曹吉祥腿一软,坐倒在地。

    王振一腿踢得他头破血流,喝道:“绑了,用刑。”

    朱祁镇脸色很不好看,道:“先生,你眼里还有朕吗?朕让他们退下!”

    朕是皇帝,这点面子你总得给吧?现在把朕的话当耳边风,非要杀张宁不可,传出去,朕如何面对群臣?

    御史朝臣多次弹劾,把王振说得极为不堪,其中有一些奏章被王振藏起,也有少部分经三杨之手,呈到朱祁镇御前。

    朱祁镇多少了解自己这位先生在外头是什么德行,可他不在乎。在他心里,王振不仅是他的先生,还隐隐代替了先帝驾崩未能陪伴他长大那一部分情感,这才对王振的所作所为睁只眼闭只眼。王振也一直把为他着想挂在嘴边。

    可是,现在朱祁镇不高兴了,你要真为朕着想,就不能断朕的财路,不给朕面子。

    皇帝今天有些不一样,平时对我言听计从,现在却极力维护这小子。王振心中升起浓浓的危机感,决定不顾一切先杀了张宁再说,只要人死了,皇帝再宠爱他又有何用?

    “杀了。”他喝道。

    小太监们像摆造型似的围成一圈,并不妨碍张宁观察朱祁镇的情绪变化。他适时出声,道:“大胆!没听陛下说退下吗?”

    适如其来的一声,让王振有一息茫然,哪来的声音?随即发现是张宁,顿时怒不可遏,冲向张宁,道:“今天咱家非打死你不可。”

    张宁笑道:“来,我们打一场。陛下为我们作证,死伤自负。”

    “……”朱祁镇无语,你是打架好手,三个王先生也打不过你好吗?

    王振一脚踹开一个挡他路的小太监,和张宁面对面,道:“你敢动我?”

    “为什么不敢?”张宁道:“你不过是一个奴才。”真当自己是帝师吗?

    朱祁镇道:“都各退一步。先生累了,你们送先生回去。”

    王振死死瞪着张宁手里的绣春刀,看他转过刀锋,刀尖直指自己胸口,脸上似笑非笑,似乎在说:“看谁杀谁。”

    打架,自己打不过他,他手里没刀也打不过。王振深深吸了口气,对面无血色的小太监们道:“走吧。”

    小太监们惊魂未定随他出了东阁。

    曹吉祥看张宁如看神人,爬起来跟着走了。

    张宁插刀入鞘,道:“王公公刚才下令击毙一个小内侍,不知人可还在?”

    朱祁镇不知这事,一问,杖毙的小太监早拖去乱葬岗埋了。

    草菅人命!张宁脑中只有这四个字,心里更加迫切想扳倒王振,要不然他会害死更多人。

    对朱祁镇来说,死一个小太监,只是死一个奴才,对张宁来说,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何况人是为了不杀他而受刑。

    得打听这人姓名,家中还有什么人,给他家里送些钱,好好安葬他。张宁思忖,情绪略有些低落。

    “怎么了?”悠悠脱下首饰换上男装,像个粉妆玉琢的少年公子,正觉得新鲜,脚步轻快来到东阁,见矮几倒了,几上的茶水洒了一地,瓜果蜜饯点心到处都是。

    这,像打过架。

    张宁不想她担心,道:“没什么。”

    朱祁镇露出笑容,宠溺道:“悠悠怎么打扮都好看,不知哪个有福气的娶了你。”

    我呀。张宁差点举手,一点点不快就此烟消云消了。

    悠悠极有神采的眼眸转了转,下巴四十五度望天,纤纤玉手背在背后。

第47章 悠悠改观

    不到两个时辰,永定门附近搭起十多座粥棚,每座粥棚前都排起长龙,机灵些的灾民吃完这家再去那家排队。

    朱祁镇和悠悠打扮成富家公子模样,在灾民中特别扎眼,有见两人衣着华丽,起了坏心的,再一看他们身边那位,顿时什么念头都没有了。

    那位剑眉星目,鼻直唇薄的俊朗少年身着飞鱼服。那是锦衣卫,招惹不起。

    灾民自发让开一条路,神色复杂目送三人经过。

    安乡伯府的粥棚最先搭起来,勋贵们很有默契的以这座粥棚为中心,向两边延伸,灾民虽多,倒还有序,懂得排队,因为不排队领不到粥。

    “那人衣衫褴褛,怎么却有一条新被子?”悠悠眼尖,指着前面一个排队的妇人道。

    朱祁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队伍中有一个妇人肩披一袭新被子,身上的衣服却又脏又破,十分不协调。

    张宁道:“夜里风寒,为防有人冻死,我让管家把库房的被子取来,发给妇孺,这个妇人想必领到一条。难得的是,昨晚没有被人抢走。”

    女人拼命比男人更可怕,谁敢抢她的?

    朱祁镇神色微动,道:“你不仅施粥,还施被?”

    这就了不得了,一袭被子,特别是妇人肩上披的这种绸面新被,普通百姓置办不起,更不要说灾民了。没想到张宁这么豪爽,一袭被子能救一家人呢。

    张宁道:“惭愧得紧,府中只有五十多床新被。”

    乍暖还寒的天气,当然不可能自己挨冻,把被子送给素不相识的灾民,张宁能这样做,已经让朱祁镇动容。

    悠悠同样动容,一双极有神采的眼眸静静凝视张宁几息,似乎什么都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不用这样吧?张宁摸摸鼻子,道:“前面就是敝府的棚粥。”

    十几座粥棚,安乡伯府前排的队伍最长,朱祁镇并不觉得奇怪,连绸面新被都舍得拿出来的人家,施的粥肯定比别家要稠。

    悠悠一问,果然如此。

    “张公子,你真让我刮目相看。”悠悠由衷道。如果说在此之前,张宁只给她留下狂妄的印象的话,眼前的一幕却让她全然改观。原来在狂妄的外表下,是一颗善良,怜恤弱小的心。

    “这是夸我吗?”多夸几句啊,我爱听。张宁一副得瑟样。

    悠悠郑重道:“是。”又手指前面,道:“过去就是安定郡主府的粥棚,我们过去看看。”

    张宁一早进宫当值,她不说,还真不知道她命人搭棚施粥。他就说嘛,悠悠肯定是一个有同情心的人。

    朱祁镇略感意外,道:“你也命人搭粥棚?为何刚才不说?”

    被张宁抢了先,我怎么好意思提?悠悠露出两个小酒窝,当先而行,不想前面一人急急走来,差点和她撞上,幸好她身手敏捷避了开去。

    “怎么走路嘛?”她嘟囔,却见那人完全无视她,大步如飞朝张宁走去。

    “阿宁,你不是进宫当值吗?怎么在这儿?”来人大声道,朝张宁笑。

    张宁一身飞鱼服实在太显眼了。

    刘念回府挨父亲一顿骂,才知张宁是京城中第一个搭棚施粥的人,父亲让他以后跟紧张宁,向张宁学习,他自然要来看看安乡伯府的粥棚,没想到却遇到张宁。

    他高兴坏了。

    张宁见他把朱祁镇晾在一边,忙朝他使眼色,边道:“阿念,你怎么来了?”

    刘念多聪明的人,先不答张宁的话,而是停步转身,朝朱祁镇行了一礼,道:“刘念见过公子。”不仅猜到朱祁镇的身份,而且懂得皇帝此时微服私访,以“公子”相称。

    朱祁镇颔首回应。

    张宁道:“这位便是和我一起长大的玩伴,诚意伯府的刘念。”

    “刘念?”朱祁镇记性好,一下子想起来,道:“你是诚意伯的小儿子?”他记得诚意伯刘瑜请封的世子不是刘念,因而有此猜测。至于说是庶子,气质却不像,庶子哪会像刘念这样自信?

    “是。”刘念道:“公子关心民间疾苦,实是百姓之福。”

    真会说话。朱祁镇微笑对张宁道:“诚意伯府一脉相承,都是口才极佳之辈。”

    偏见。刘念好不容易才没黑脸,干笑道:“公子取笑了。”

    张宁道:“阿念最近认真读书,希望明年校阅榜上有名,一听说灾民进京,马上坐不住了。你这是奉命搭灾棚吗?”最后一句对刘念说。

    这梯子搭得刚刚好。刘念道:“可不是,家父说,施粥是大事,万万大意不得,让我过来看看。”

    朱祁镇和悠悠见两人一唱一和,都笑了。

    朱祁镇道:“朕……我转转就回去了。”灾民很多,不能放任不管,必须宣朝臣进宫议事。

    “这……”刘念无奈了,怎么一见我就要走。

    张宁丢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道:“你忙你的去吧。我们回去了。”他身负保护皇帝安危之职,又当值,自然得送皇帝回宫。

    朱祁镇上马车即刻吩咐贾小四去传人,回宫没多久,内阁和顺天府尹前后脚到了。

    张宁在廊下站着,悠悠没有回府,而是让小太监搬来一张凳子,坐在凳子上和张宁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悠悠想起前世的事了?张宁惊喜。以前,她就喜欢跟着自己,有话就说两句,没话两人就静静呆着,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四目相对,都觉温馨无限。

    …………

    身在大同的张勇收到郑王的回信,以为对方会允婚事,喜滋滋拆开信一看,顿时火冒三丈。

    要说以前,儿子确实配不起郡主。现在不同,儿子有出息,不靠祖荫,凭实力博得前程,郑王还两眼望天,算怎么回事?

    藩王很牛逼没错,可你再牛逼,不也得谨小慎微,不也得被当猪养吗?你凭啥拒绝,话还说得这么难听?

    张勇气得在书房大骂,骂了半天,余怒未息,给张宁写信:“郡主算什么,为父给你择一门好亲。”

    信送出去后,他便开始想,什么人家的闺女配得上自己出色的儿子。想来想去,没一个合意,没一个配得上,不由叹气:“我儿子太优秀了。”

第48章 进行中

    张宁接到父亲的信哭笑不得,如果不是为了弥补前世的缺憾,他又怎会这样固执?话说回来,施粥之后,悠悠明显和他熟络很多,每天进宫向太皇太后请安后,会到乾清宫找朱祁镇说话。嗯,和朱祁镇说完话,便来找张宁。

    她以为做得不着痕迹,就是顺路、顺便,刚好看到他,过来打个招呼,说一会儿话而已。

    张宁一边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一边暗笑,悠悠的性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总喜欢干些掩耳盗铃的事儿。嗯,也许女孩都这样。

    朱祁镇在早朝上提出捐粮,三杨大为赞成。不用付出一个铜板,只要皇帝写一封嘉奖信便能收获无数粮食这样的好事,谁会反对?

    慈寿宫听政时,杨士奇大大夸奖朱祁镇一番,同时问谁献这么好的计策。在来慈寿宫的路上,几人边走边猜测,只是各执一词,五个顾命大臣各猜一个人,谁也无法说服谁。

    朱祁镇道:“张卿说的。朕真没想到他不仅乐善好施,第一个搭棚施粥,还献计捐粮。”

    张辅捋顺微笑,一脸自得,道:“老夫猜得没错,果然是此子。”

    他就说嘛,除了张宁,谁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可惜杨士奇不信,非说定是今科的新科状元彭时向陛下献计。那个彭时老成有余,机灵不足,哪想得出这么好的计策?

    三杨一脸惊讶,杨士奇道:“真是张宁?”

    胡潆微笑道:“想必是那天和陛下出宫察看民情时献的策吧?”

    “正是。”朱祁镇道:“张卿心系百姓,实是难得。”

    太皇太后听说有这么好的计策,本来挺高兴,待听此计是张宁所献,细细的眉便皱了起来,又听几位顾命老臣一个劲地夸他,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待听朱祁镇说他心系百姓,便轻哼一声,道:“恐怕是心系女色吧。”

    五位顾命大臣什么风浪没经历过?自不会为太皇太后一句话而影响心情,朱祁镇可不像他们,有些不自在地道:“皇祖母说笑了。”

    张辅哈哈大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原本没错。”

    太皇太后沉下脸,气氛顿时凝重。

    杨荣道:“不管怎样,此子心思灵敏,不仅解了灾民之难,更解了陛下之忧。想来不用三天,便有粮食,可派钦差赈灾了。”

    太皇太后脸色稍霁,道:“那孩子原就古灵精怪,陛下跟他混在一块儿,可别被他带坏了。”

    虽然是担心朱祁镇,语气却软了,凝重的气氛也随之消失。

    三杨和胡潆都清楚太皇太后不喜张宁的原因,想起两人的三年之约,不禁莞尔。张宁大概没想到自己挑战了太皇太后的权威吧?

    朱祁镇则为朱祁镇辨解:“孙儿已经长大,哪会轻易被带坏?”

    真是实心眼的孩子,五位顾命大臣暗暗感叹。

    张辅又说起张宁施粥捐被的事,道:“这次差点把安乡伯府的库房搬空了,幸亏安乡伯不在京,要不然非打死这个败家子不可。”

    其余四人笑了起来,他们一样搭粥棚,很是知道一天下来耗费多少车谷子。

    太皇太后唇角微勾,道:“这孩子倒不全说说而已,有时也会做些实事。”

    几人说笑几句,继续议事。

    …………

    搭棚施粥的人家越来越多,基本上灾民只要愿意领粥,一日三餐都能吃饱。顺天府尹应对也十分有经验,最初的混乱过后,开始井井有序。

    老天似乎也同情灾民,气温一天比一天暖和,夜里虽然寒冷,却不至于冻死人。至于像张宁么好心,连绸面新被都拿出来的勋贵朝臣却没有。

    张宁白天当值,晚上做模具,给他打下手的小厮中,有一个叫福安的,特别有天赋,学得特别快,日夜钻研,只用几天便做出第一个模具。

    张宁交给他两张图纸,他只用两天便做出来,简直是做模具的天才。待他两个模具做好,张灯又交给他五张图纸。

    从两天做一个模具,到一天做一个,甚至一天做两个,福安越做越快,越做越好,甚至有青出于蓝的意思。

    张宁把剩余图纸交给他,要求保质保量地完成,自己则当起甩手掌柜。

    只要不是奇形怪状的零部件,老铁做起来完全没有难度,数量又多,他扩充铁坊的同时,雇了几十个铁匠,日夜赶工。模具做出来后,张宁买下铁坊旁边一块地,规划为两个区域,一是传统的捶打,铁匠和学徒分成两组,每人工作六个时辰,以求最大限度地利用炉灶和风箱;另一个区域则是用焦炭作燃料,高温融化铁条成为铁水,流进模具,冷却成型。

    张宁只求尽快做出纺织机,尽快开工,没想到这么一来,成了京城最大的铁坊东家。

    另一边,虽然王振极力阻挠,但朱祁镇亲自过问,犯官充没的地也交到张宁手里。张宁让老关雇些泥瓦匠按图纸盖房子。这些天也在热火朝天日夜赶工。

    为了不耽误自家公子开纺织厂的工期,老关粥棚顾不上,府里的大小事务也顾不上,一心扑在盖房子的大事上。

    纺织机所有零部件造出来时,张宁既激动又紧张。他郑重其事地洗了手,用洁白的新帕子擦干净。

    图纸是他画的,要从哪里装,他心中有数,只要找到每个零部件对应的号码按顺序安装就行。但为保险起见,他还是戴上玉佩,一刻钟后取下再戴上,如此多次。

    安装非常顺利,纺织机装好了。

    张宁激动,先解下玉佩放进袖袋,再细看这台有划时代意义的机器,手轻轻抚在冰凉的机器上,像抚摸美人迷人的曲线。

    “我创造纪录了。”他轻声自语。这台机器提前几百年面世,将带来怎样的改变,会不会像蝴蝶的翅膀,让明朝的走向偏离轨道?张宁不知道。但他不会为了所谓的历史走向,就什么都不做。

    和现代的机器不同的是,这个时代没有电力,张宁设计了一个脚踏的零部件。也就是说,一台机器需要两个人,一个不断踏脚踏,一个放线织布。

第49章 轰动

    府里绣娘郑氏自告奋勇第一个上机,另外三个绣娘围观,胖丫头三凤被推举出来踏脚踏,织布开始了。

    绣娘们既兴奋期待又有点害怕,一个个睁大眼睛看郑氏上机,三凤则使劲把脚踏踏得飞快,以致张宁怀疑谁得罪了她,她拿脚踏出气。

    三凤踏了一刻钟,郑氏织成了一块三尺见方的布,布针线均衡绵密,比老式织布机织出来的强太多了。

    绣娘们赞不绝口。

    三凤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道:“郑大娘,再来。”踏这个太好玩了,玩一天都不够。

    另一个绣娘看纺织机不会伤人,壮着胆子过来试。

    张宁无声叹了口气,要是有电力就好了,人力效率不高,不过目前只能这样。

    绣娘们一个个上去试,再对比织出来的布,张宁敏锐地发现,布的质量和踏脚踏的人的体力好坏,踏得快慢成正比,踏得快织出来的布针脚密,踏得慢则针脚稍大,虽然相差细微,不细看看不出来。因为织布机的动力完全由脚踏带动,

    这样当然不行。怎么处理好动力的问题摆在张宁面前。

    难怪有大佬说,人生就是解决一个个问题的过程,解决一个问题,会带来无数问题,只好不停地解决解决解决,直到两眼一闭,脚一蹬。

    在无法解决电力问题时,踏脚踏的人保持均速就很重要了。

    “三凤啊。”张宁把小脸红扑扑的胖丫头叫到跟前,语重心长道:“能不能织出布全靠你带动织机,你要是时快时慢,织出来的布就不好看,卖不出去了。要不快不慢地踏。踏半个时辰歇一刻钟,一天踏四个时辰,好不好?”

    真正投产,肯定得三班倒,才能发挥出织布机发最大的效率。

    三凤高兴极了,小眼睛亮晶晶的,道:“干半个时辰活,给歇一刻钟?那敢情好。”

    公子真是好人,还让我歇,哪府的婢仆能边干活边歇?

    张宁道:“你试试,要是做得好,以后踏脚踏的人归你管。”三班倒的话,每台织布机得三人,二百台就得六百人,当然要有人管理。

    三凤笑得眼见不见缝,道:“谢谢公子。”

    “前提是,你干得好。”张宁强调。

    “嗯,我一定把差事办好。”三凤信心满满,不就是不快不慢嘛,这个她会。

    交待完三凤,张宁对绣娘们道:“你们再熟悉机器。”

    绣娘们齐声答应,再次轮流上机操作。

    …………

    组装成功,说明所有零部件严丝合缝,没有出错。第一次先造两百台,这些天老铁带领工匠们日夜赶工,眼看就快赶出来。

    张宁提拔福安当管事,把组装的任务交给他。如果没有意外,以后纺织机的制造、组装、维修,就全交给他了。

    福安一点不像奴仆,倒像读书人,说话做事温文有礼,常被别的奴仆嘲笑他是奴才的命,却长了一副主子的相貌。小时候他曾闹着要读书,被母亲一顿打,把念头打没了。

    如今十六岁,本以为一辈子也就是个奴才命,没想到因为张宁让他打下手,出现转机。管事虽说是奴仆,但是有权力,张宁把做模具的小厮都拨给他,由他调派,并言明人手不够问老关要,府里的人他随便调。

    福安热泪盈眶,公子的知遇之恩,他永世难忘。

    为了报答公子的知遇之恩,更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他更加努力。

    小时候想读书考科举,做人上人,现在同样想做人上人。只要跟着公子,这个愿望总能实现。福安有信心得很。

    …………

    房子盖好,墙刷好时,老关松了口气,总算没有耽误公子的大事。

    组装好的纺织机用特制的马车拉到新盖的工厂,引起无数路人围观跟随,有一直跟到工厂的,有打听这是什么怪物的。

    不到一个时辰,安乡伯府小公子玩出新花样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不少人恍然记起,很久没瞧见这位小爷带人打架了,勋贵子弟们也好久没在街头打架了。

    原来这位小爷忙着捣鼓这个,怪不得呢。

    可是这么奇形怪状的东西,有什么用呢?织布?真是笑话,这东西能织布?当我们没见过织机么?

    京城百姓把这事当奇闻怪谈的时候,刘念找到张宁,要求入股:“我爹说,不管你干什么,让我跟着你就是。我们是一起打架的交情,你现在奉旨弄这个,不能丢下我吧?”

    刘瑜早就要求他提入股的事,多少钱无所谓,只要能掺一股就行。刘念不好意思提,架不住父亲软硬兼施,最后来一出老泪纵横,他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来找张宁。

    他觉得,自从通过校阅后,张宁变得有些陌生了,细想又觉得,张宁近在帝侧,不再像以前那样嬉戏玩闹才正常,要是还像以前一样带着他们四处打架,像话吗?

    这样的张宁他没见过,才觉得陌生吧?

    两人已有些不同,张宁会顾念以前的情份吗?

    “你想入股?”张宁并不觉得奇怪,纺织厂背后是皇帝,说皇家生意不为过,刘瑜那么机灵的人,怎会不想分一杯羹?

    “是我爹。”刘念苦笑,父亲逼他来的。

    张宁想了想,道:“我们合伙做一番大事业,诚意伯是长辈,就别掺和了。”

    刘念惊喜不已:“你是说?”

    他是家中幼子,袭爵的是他大哥,入股纺织厂,好处迟早是大哥的,若是以他的名义入股,就跟他大哥没有半个铜板关系了。阿宁真心为他着想呢。

    张宁含笑点头,道:“你把我的意思转达给诚意伯,他自然明白。”

    “哎。”刘念高高兴兴走了。

    刘瑜不仅没有反对,甚至觉得张宁思虑周全,两人本就从小打闹到大的交情,一起拼搏,共同成长,可不比长子刘世延横插一脚要强?

    消息传出去,顾淳、薛翰等人忙找上门来,张宁苦笑道:“陛下会不高兴的,事情很难办。”

    这就要大功告成了,你们一个个来摘桃子,真当我是傻子吗?你们可没有原主和刘念的交情。张宁果断拿朱祁镇当挡箭牌。

第50章 见银子心动

    杨士奇在回府的路上被人拦住。拦住他的少年身着飞鱼服,剑眉星目,鼻直唇薄。

    “张公子,老夫最近经常听闻你的大名,可真是雷贯耳啊。”马车的车帘掀起,露出杨士奇的笑脸。他并没有因为张宁的唐突而不快。

    张宁行了一礼,道:“打扰阁老了。灾民甚多,不知阁老打算如何安置他们?”

    杨士奇正为这个烦恼,涌入京城的灾民极多,无论遣送回去还是留在京城,都麻烦不小。遣送回去不说到当地后如何安顿这些人,光是一路上的吃嚼,就得很多粮食。允许这些人留在京城,他们以何为生?其中有多少人会自卖自身,成为奴仆,又有多少人因为没有食物而饿死,或者铤而走险?

    没有谁会无限期地施粥。

    这两天最轰动京城的事便是特制马车运载形状怪异的机器。杨士奇得知后,曾派人查看,发现是新式织机,不免啧啧称奇,觉得张宁非常奇异。

    听张宁这么说,杨士奇心中一动,眼露奇光,道:“张公子可有办法安置他们?”

    织机需要人手才能织出布,这是常识。

    “正是。小子想要青壮妇人织布。”张宁直言。

    织布只能是妇人,在男女大防大于天的时代背景下,为不引来流言蜚语,踏脚踏的也只能是妇人,不过得是强壮的妇人,否则无法长时间踏脚踏。

    果然如此。杨士奇道:“老夫写一手札,需要多少人,你尽管去挑。”

    “多谢阁老。”张宁行礼道谢。

    杨士奇随即写了一张纸条,递给张宁,道:“你能解决这些妇人的衣食问题,老夫谢你还来不及呢。”

    给一个青壮妇人一份活计,就有可能给一个家庭留在京城的希望,减少一份不安定因素。

    张宁接过纸条,去一趟顺天府,顺天府尹亲自陪同,来到安置灾民的永安门。这儿干净很多,不再有随处可见的米田共,灾民们脸色红润,但大多数一脸茫然,少数则看到有人过来,便盯着不放。

    “张大人,你尽管挑就是。”顺天府尹吴正国字脸,中气十足,一开口声传十里。

    “多谢。”张宁含笑回应,示意清儿挑人。怎么挑人,他已经交待清儿。

    听说要人干活,很多男人涌了过来,争先恐后道:“我有力气。”

    清儿站在车辕上,声嘶力竭地喊:“安静,听我说。”连喊三遍,人群才渐渐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看着这个娇俏可人的小丫头,只盼她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清儿毫无惧色,大声道:“只要十八到二十五岁的女子,符合条件的到这边来。”说着手指右边空地。

    吴正低声和张宁商量:“张大人,只要青壮,老弱怎么办?”你不是大善人么,应该挑老弱才对。

    张宁道:“吴大人有所不知,纺织厂需要女工,老弱者织不了布,也踏不动机器。”我是来招工的,不是来做善事的。

    “那老弱怎么办?男人怎么办?”吴正头痛不已。

    “有两个办法,一是吴大人给划一块地,让这些人搭草棚住下;一是让他们回去,选中的女工嘛,我统一安排,统一住。”

    包吃住,领工资,这待遇够好了吧?

    吴正眉头皱得紧紧的,道:“不妥。两个办法都不妥。”

    张宁道:“织一匹布一百个铜板,一天大概能织五匹布,也就是说,一天能赚五百个铜板。吴大人,这样的收入,能养活一家人吗?”

    “什么?”吴正吃惊道:“一天能织五匹布?怎么可能!”

    老式织布机三天能织一匹布的人很少,大多数妇人日织夜织,五天织不了一匹布。

    “试验过了,确实如此。”如果电力发动,一天岂止织五匹布。张宁无语自声,道:“现在,你允许女工们和家人留在京城吗?”

    一个月有十五两银子收入的家庭,怎么不能留在京城?这么高的收入,足以雇几个婢女,三餐有肉,甚至能买良田,地主老财的收入还没这么高好么。

    “可以,当然可以。”吴正连声道:“下官在这里谢过张大人。”

    顺天府尹三品,张宁只是七品总旗,官职差的不止一丁半点,但张宁是锦衣卫,又有杨士奇写的手札,吴正才亲自陪同前来。没想来对了,张宁这是帮他解决大麻烦啊。

    “不敢。”张宁笑着回礼道。

    解决就业才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很多惊喜呢。

    “张大人这边请。”吴正客气得很,邀请张宁到旁边干净的棚子喝茶。

    这棚子是士绅用以施粥的,顺天府尹来了,差役让士绅的管家赶着收拾出来,换上干净的桌椅,奉上香茗,供父母官歇脚。

    两人入内坐定,吴正问起织布机的事。

    张宁拣能说的说一些,听得吴正一脸神往,道:“若真这样,是百姓之福。”

    “还请大人适当给予方便。”张宁趁机提要求,毕竟布织出来后是要卖的,虽说第一个客户已经内定,但若有剩余,不是得向外销售吗?

    吴正道:“那是自然。”

    两人喝完茶,清儿那边还没挑好人,一共需要一千二百个女工。三班倒,纺织女工六百人,踏脚踏的女工六百人。

    吴正看时辰不早,道:“本官还有事,先走一步。”

    如果不是他在这里,张宁早就回去了,招人的事交给清儿就可以。

    送走吴正,张宁也上车回府。刚到府门口就被张辅派来的人请去,张辅一见他便道:“你小子了不起啊,竟然想在灾民中挑人。”

    “有问题么?”张宁不解。

    “问题大了。各府谁没有吃闲饭的人?让这些人去织布多好,你倒好,给灾民便利。”

    消息传得这么快?你这是知道女工月收入十五两银子,所以想让各府的婢女们去干活创收吧?张宁腹诽,道:“国公爷有所不知,做这个活非常累,各府那些大姐娇生惯养,哪里做得来?”

    “有什么累的?”

    “机器动她们就不能歇,除了吃饭去茅厕,就没停的时候。”

    “这样啊。”张辅拧眉想了想,道:“那也得让她们去。”

第51章 事成

    清儿挑了一天,挑四百多人。这些人连同她们的父母兄弟在灾民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被带到纺织厂,住进属于女工的院子。

    规划纺织厂时,张宁划了一块地,准备盖小院子,目前还在建设中,不过灾民们显然不在意,只要有一小块地,他们便能动手搭建自家房子。

    清儿再去各勋贵府中挑人,挑了两天,才挑两百人。如张宁所料,能被买进勋贵府中的婢女,要么伶俐,要么娇滴滴,哪里是干这个的料?两百人大多是府里的绣娘,以及少数粗使丫环。

    剩下五百多人怎么补齐?张宁干脆贴了一张招人告示。

    一时间,纺织厂门前人山人海,一个月十五两银子,谁不动心?

    …………

    南城余员外一早打扮得花团簇锦,跟新郎官似的,又派小厮去外面看,不停问:“来了没有?”

    直到近午,小厮气喘吁吁跑进来喊:“员外,员外,来了,来了。”

    “快奏乐!”余员外大喜,忙让外头搭好的戏棚子奏起乐来,自己赶紧迎出来。

    门外,贾小四从马车下来,望了一眼白墙黑瓦,撇了撇嘴,还来不及说什么,像新郎官的余员外已热情万分迎出来,对着比小他三四十岁的小太监跪下,道:“草民见过公公。”

    “起来吧。”贾小四淡淡道。

    “请公公厅上用茶。”余员外爬起来揖让。

    贾小四把手里一卷白纸交给他,道:“这是陛下嘉奖你捐粮有功的嘉奖令,拿着吧。”

    余员外懵了:“不是应该摆香案接旨吗?”他都安排好了啊。

    贾小四撇了撇嘴,转身上车,走了。

    余员外捐了一半家产,成为此次捐粮最多的人,因而得到皇帝墨宝,贾小四奉旨送墨宝,当然不可能用宣旨的仪式。

    …………

    安乡伯府,张宁和刘念对坐喝茶,看着对面懒散倚在椅中,脸上神情却一本正经的张宁,陌生的感觉又涌上刘念心头。这样的张宁,他以前从没见过,不过,他很喜欢。

    “阿宁,我爹说,你越来越像做大事的人了。”

    张宁笑笑道:“你爹不让你上学了?”

    “可不是,他的心思比女人还多变,以前逼我上学,现在逼我别上学。”刘念埋怨了一句,道:“我们兄弟开个布庄如何?”

    一台机器一天织五匹布,二百台一天就织一千匹,这么多布怎么销出去?可不是得开布庄。

    张宁知道刘瑜名下有布庄,这是想拿到最大的经销权吧?他道:“可以啊。”

    织出来的布,一部分成为贡布进入皇宫,还有很大一部分必须外销,皇宫消化不了这么多。当然,贡布和普通的布,织的手法和丝线不同,张宁将这些布分级,定下严格的标准,把布分为四级。

    一级,自然是贡品。

    二三级供应皇亲国戚勋贵官员,四级再差,也比土布强太多了,流向市场完全没有问题。这些布,可以拿到布庄销售。

    刘念高兴极了,道:“那就这么定了。布庄的事交给老王吧?”

    老王是刘瑜名下布庄的掌柜,做生意是把好手,布庄在他经营之下,成为京城最大的布庄。刘瑜这是担心纺织厂的布织出来后,布庄的生意一落千丈,才让刘念出面,提出合开布庄的主意。

    布庄由老王当掌柜,主动权不就在他手里了吗?

    张宁自有打算,身为有志青年、勋贵之后、锦衣卫总旗,自是不能操贱业去卖布,安乡伯府也没有经营布庄的人才,不如交给刘念,由他去操办。反正布的成本、价格掌握在他手里。

    双方各有打算,一谈就妥。张宁发话,老王去找老关洽谈开布庄的事了。

    安乡伯府管家老关总揽销售,这两天京城大大小小的布庄掌柜对他围追堵截,就想拿点货,给自家布庄充点门面。

    老关快哭了,公子太坑,把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交给他。

    …………

    人招满,由郑氏和三凤统一培训,培训结束,二百台织机也安装好了。

    各色蚕线、丝线早堆满仓库,张宁也没择吉日,见万事齐备,和做富家公子打扮的朱祁镇来到纺织厂门前,由朱祁镇持金剪,剪断一条大红绸布,绸布的另一头还扎一个大红花。

    “礼成。”张宁笑吟吟道:“郑大娘,可以开工了。”

    纺织厂由郑氏负责,三凤负责踏脚踏的娘子军,自身也要听郑氏的。

    “是,公子。”郑氏意气风发,纤手用力向下一挥,颇有大将之风地道:“开工。”

    女工们排队向早就安排好的位置走去,落座的落座,上脚踏的上脚踏,顿时机器轰鸣,让前来观看的五位顾命大臣咋舌不已。

    杨士奇本来想悄悄劝皇帝,这么多人的场合,就算要来,也得多带些人护驾,机器声一轰鸣,他就把这事给忘了。

    朱祁镇当先而行,张宁在旁边一一介绍,他不断点头,五位顾命大臣落在后面,反而很多话听不到。

    转了一圈,观看完毕,到帐房喝茶,杨士奇又要求张宁再说一遍。

    …………

    宫里,王振问前来禀报的小太监:“他开始织布了?”

    这小子还真把这件事做起来了,听说差点把安乡伯府掏空,真是败家子儿。掏空安乡伯府怕是不够,不知道英国公有没有帮衬他一些。

    真如他所说,女工赚到钱,东家赚到钱,卖布的商人也赚到钱,那我怎么办?我更难动他了。

    王振道:“叫马顺带些人过去,把为首那个谁拿了。”

    他不知道纺织厂里,谁是管事。

    马顺带人过去的时候,刚好朱祁镇和五位顾命大臣在帐房喝茶,他见情形不对,急中生智道:“张总旗今日大喜,臣带同僚过来贺喜。”

    皇帝他得罪不起啊。

    杨士奇看他两手空空气势汹汹,哪会不明白,故意道:“贺礼呢?”

    “贺礼,在这里。”马顺笑得那叫一个难看,拿出两绽十两的银绽。

    杨荣摇头道:“记太轻了。”

    张宁笑道:“不轻不轻,只要是马大人送的,多少都不轻。”吩咐清儿上前接了。

第52章 明暗之间

    “笨蛋,连一个贱民都捉拿不了,要你有什么用?”王振气得连踹马顺。

    马顺憋屈极了,纺织厂里现有五樽大神外加一条真龙,他敢开口拿人吗?有本事你自己去。

    “陛下和阁老们都在。”他边躲闪边道。

    皇帝出宫王振知道,这才气不过让马顺去拿人,打算给张宁一个下马威,没想到马顺怂了。王振不想自己在三杨面前是怂包一枚,又踢马顺几脚,道:“再去。”

    “公公,当着陛下和阁老们的面拿人,怕是不行。”马顺忙道,他已经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白送二十两银子给张宁了。

    他是谁?他是人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指挥使,天底下除了皇帝和王振,谁放在他眼里?偏偏皇帝在场,这就没辙了。

    “陛下还小,难免胡闹,你身为臣子,该劝劝陛下才是。”王振故意不提三杨,话里话外只是要马顺再去一趟。

    马顺哪敢去?一味推托,最后借尿遁。

    王振气得不行,有心让东厂的番子去,又找不出一个有胆量在皇帝面前拿人的带队。他想了半天想起上次因为皇帝出宫太频繁,太皇太后叫他过训斥的事,眼睛一亮,转身去了慈寿宫。

    “娘娘,张宁怂恿陛下出宫,为他的纺织厂撑面子。陛下万金之躯,怎能和贱业搅和在一起?请娘娘处罚张宁。”一见到太皇太后,王振马上告状。

    太皇太后眯着眼看手里的布,听到他的话,停顿了一息,将布移近了一些,继续看。

    不就是一块布吗?有什么好看的。王振腹诽,再次道:“娘娘,张宁竟然让陛下为贱业贺,实是罪该万死。”

    太皇太后依然没出声,坐在她身侧,身着粉红衫子的美少女悠悠道:“王公公,你好啰嗦。”

    我啰嗦?王振可不敢对这位太皇太后跟前的红人有任何不敬,陪着笑脸道:“郡主有所不知,张宁弄了一个纺织厂……”

    悠悠道:“本郡主怎么不知?不就是织布吗?公公说织布是贱业,天下有哪家妇人不织布绣花?难道所有人都操贱业不成?太祖可不是这样说的。”

    朱重八立国之初,将百姓分为四个等级,商人才是贱业,因而皇亲国戚、勋贵、官员,明面上对商人极为不齿,实则名下商铺无数,只不过自己当幕后老板,雇信得过的人当掌柜,既不和“贱业”沾边,又享受“贱业”带来的滚滚财源。

    悠悠特地指出,纺织不是贱业,不要说百姓家家有织机,就是皇亲国戚、勋贵、官宦人家的女眷,也要从小学女红,又抬出朱重八,让王振心里愤恨却无话可说。

    太皇太后道:“你不教陛下学好也就罢了,还搬弄是非,成什么样子?掌嘴!”

    两巴掌打得王振恨不得杀了张宁,却对张宁无可奈何,只能悻悻然离开慈寿宫。

    …………

    朱祁镇和五位顾命大臣喝完茶,勉励张宁一番,离去了。

    张宁叮嘱郑氏几句,也回府。刚进书房,清儿递上一个和普通书信无异的信封,道:“公子,郡主派人送信过来。”

    张宁让她退下,翻来覆去看了平平无奇的信封两眼,小声嘀咕:“太不走心了。”给男朋友写信,哪能用普通的信封,起码得特别些吧?

    拆开信,信纸同样普通,就是最差那种纸。字是临的颜真卿的楷书。张宁更不满意了,决定下次见面,好好说说悠悠。

    一看内容,张宁明白了,悠悠这是生怕信落入锦衣卫或东厂手里吧?他匆匆看完,点燃火折子把信烧了。

    悠悠来信说的自然是王振去慈寿宫告状,反被太皇太后责罚的事。

    该准备的都准备得差不多,是时候动手了。张宁无声自语。

    这些天外人看着,他又是搭棚施粥,又是造织布机,又是盖厂房,动静挺大,把自己是纺织厂东家的身份大白于天下,不仅勋贵圈的目光被吸引过来,上至文官,下至百姓,谁不关注?如果纺织厂做起来,意味着多一条路,有银子有手段的可以开一家,什么都没有的,家里不还有一个会织布的婆娘吗?一个月十五两银子的收入,足够一家人喝香的吃辣的,还能雇几个丫环使女。

    所以,没有人注意到有人在收集王振的罪证。两个月的时间足够把他这些年做的事调查得一二楚了。让张宁觉得可惜的是,此时的王振,还不到只手遮天的地步,仅止于收受贿赂,网罗党羽,不过这些已经足够。

    …………

    杨士奇回府用完晚膳,去书房继续看奏章。自从成为顾命大臣,文渊阁大学士后,他总有看不完的奏章。国事繁忙,对此他也无可奈何。

    看完一封奏章,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老仆突报锦衣卫总旗张宁来访。

    “这么晚了,他可有说来做什么?”已是一更,因而他有此一问。

    老仆道:“没有。”

    杨士奇想了想,道:“请他过来吧。”

    老仆有些意外,道:“老爷,请他到书房吗?”这位张总旗可是锦衣卫,请他到书房,怕有些不妥吧?

    “无妨。”

    老仆不敢多嘴,出去引张宁进来。

    在书房门口,老仆前行两步再次禀报时,张宁悄悄取出玉佩戴上。

    杨士奇并没有收起奏章,而是任由奏章散在桌上,那份没有看完的还摊开,道:“请他进来吧。”

    老仆忍了又忍,才没有出声提醒,而是转身对张宁道:“张大人,我家老爷有请。”

    我听到了。张宁腹诽,道:“多谢老伯。”越过老仆进入书房,对坐在官帽椅上的杨士奇行礼道:“见过杨大人。”

    他是权倾朝野的阁老,又是顾命大臣,张宁向他行礼原无可厚非。

    “免礼。张大人请坐。”杨士奇示意张宁会下,道:“今天见了纺织厂的产出,老夫欣慰不已,若此法可行,则民可富,国可强矣。”

    那是当然,工业强国,早就经过实践。张宁无声嘀咕,道:“大人请拭目以待,下官今晚前来,却是另有要事。”

第53章 罪状

    杨士奇并不意外,文官勋贵是两个圈子,不说没事,有事也不可能凑到一块,张宁会来找他,实是勋贵中的异类。

    他道:“请说。”

    张宁道:“王振为陛下的启蒙先生,隐隐以帝师自居,又常伴帝侧,如今手握东厂,对马大人有提携之恩,一旦太皇太后驾鹤西归,谁人能制?阁老大人怎能不以史为鉴?”

    这是为王振而来?三杨在内阁处理政务,又常去慈寿宫向太皇太后禀事,多少听过一些王振多次针对张宁的传闻,要不是皇帝护着,他早被撸了总旗官职,回到从前无所事事成天打架斗殴的状态了。他出于自身安危,想和我联手收拾王振?

    王振在我等三人面前倒还安分,只是他说的倒也不无可能,帝师兼大伴足以让皇帝对他言听计从了。

    杨士奇人老成精,念头电转间便有了主意,道:“你想怎么制他?”

    张宁看他脸色几次变幻,哪会不明白在玉佩作用下,他从不想动王振到有些意动?不想动,是因为太皇太后时不时叫王振过去训斥,王振放低姿态,在三杨面前低调谦卑。因为他清楚得很,三杨是最常见到太皇太后,最能在太皇太后面前说上话的人。

    有些意动则是自己刚才的话打动了他,别的不说,“以帝师自居”便足以引起杨士奇忌惮了。师生有如父子,他以帝师自居,想干什么?不是不言自明吗。

    见杨士奇出声,张宁道:“自是以国法制他。”

    杨士奇沉默几息,摇头道:“只怕无法成功。”

    不说王振是秉笔太监,替皇帝批红的人,权力极大,奏章送到,皇帝没看,他先看了,弹劾他的奏章皇帝看不到,就算皇帝看到,也不会惩处他。这几年,多少御史朝臣弹劾他,他不还是一如既往地当他的秉笔太监,东厂厂公么?

    “如果将他的罪证大白于天下,引起群情激愤呢?又或者呈到太皇太后跟前。”张宁一副胜珠在握的样子,淡淡道:“办法总比困难多,只看阁老想不想做。”

    办法总比困难多?这话说的,倒挺鼓舞人心。杨士奇细细品味这句话,越品越觉意味深远,过了一会儿才道:“为社稷计,此人留不得。”

    之前他和杨荣、杨溥一来见王振还算谦和,二来不原为此和皇帝冲突,也就没有这个心思,但张宁说的确实有道理,隐患不除,愧对先帝。

    张宁从袖里抽出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纸上写满蝇笔小楷,递了过去,道:“此是罪状。”

    这么快将他的罪状收集好?杨士奇有些意外,看了张宁一眼,接过纸张展开看了起来。不看则已,越看越动容。

    张宁道:“下官静待阁老佳音。”

    你小子完成前期工作,然后将老夫推出去当出头鸟?杨士奇顿时有被毛头小子利用的感觉,但随即觉得,收集这么多罪证风险不小,何况看出王振祸患,说出“以史为鉴”这等话,眼界实在高。他还是少年,父辈又不在身边,可见只要把心思用在正事上,见识便不凡。

    杨士奇是何等人,一眼看出张宁与众不同的地方,不过事关重大,却是不能不慎重,再说纸上所列,他也得一一落实才是。

    他微微颔首,道:“此事不可对人言,便是常和你在一起的刘念,也说不得。”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街头上打架的勋贵子弟中,有张宁必定有刘念,有刘念必定有张宁,两人简直是秤不砣,砣不离秤。杨士奇坐车经过时,见得多了。

    “那是自然。”这话是张宁想提醒他的,没想到反而从他嘴里说出来,这下更放心了。

    杨士奇道:“五天后,老夫去慈寿宫议政。”

    他哪天不去慈寿宫议政?这是告诉张宁,五天后在去慈寿宫的路上见面。张宁心领神会,点头道:“有劳阁老了。这就告辞。”

    杨士奇让老仆送张宁出府,待张宁走后,在烛下细看纸上所列的一桩桩一件件,突地发现,纸上所写,全是临的颜真卿的字帖,不禁动容,这小子很小心啊。

    他不知道张宁慎重起见,又从悠悠处得到启发,特地把手头的资料重新抄了一遍,要不然怎会这时候才来?他可是抄了整整一个时辰,这还多亏原主曾临过颜真卿的字帖。

    …………

    从杨士奇府中出来,张宁取下玉佩,收进袖袋,又让任高绕到城西,再绕回来,在城西故意遇上巡夜的校尉,出示安乡伯府的腰牌才得以通行。

    安乡伯府中,刘念在院子里喝茶吃点心上茅厕,正无聊,见张宁进来,抱怨道:“你去哪里?”

    交到杨士奇手里的资料,是刘念带人调查得来的,内容真实无假。这些天,张宁在明面上吸引所有人注意,刘念以在府中读书为由,没在人前现身,暗中做这件事。

    张宁道:“有事出去一趟。”

    “我等你快一个时辰了。”刘念老大不高兴,他本掐点过来蹭饭,没想到张宁没回府,清儿茶一盏接一盏地上,点心更是吃完四碟再上四碟,唉,这丫头不行啊,不会看眼色,也不说安排酒饭,只会上点心。

    张宁拿起桌上一块点心放嘴里,道:“你吃饭了没有?我快饿晕了。”要不是生怕被东厂的番子和锦衣卫发觉,他没绕到城西,早就回来了。

    勋贵子弟去找内阁首辅,本身就很引人怀疑,何况王振一心针对他?张宁不得不小心小心再小心。

    “你没吃饭?”刘念怔了一下,喊外头的清儿:“备膳。”

    这位刘公子一向不把自己当外人,清儿早说习惯,进来请示后,马上让厨子做几个菜端上来。

    闻着菜的香味,刘念苦着脸道:“我吃饱了,吃不下啦。”点心吃多了。

    清儿在旁侍候,见他这副样子,抿嘴笑道:“刘公子,你可真会吃,一个人吃了十一碟点心,全是糕点,全是顶饿的。”真是大肚汉,诚意伯府没被你吃穷,奇迹啊。

    “我打死你这个死丫头。”刘念佯怒。

    清儿只是看着他笑,刘公子也就嘴上说说而已,不用怕。

第54章 恍惚

    乾清宫里,朱祁镇看完奏章,伸了个懒腰,道:“小四,去叫张宁过来。”

    旁边,王振将朱笔放在笔架山上,张嘴想说什么,听到这话,脸色一沉,道:“陛下还是少和这纨绔子弟混一块儿的好。”

    你和他在一起,就没有好事。

    朱祁镇道:“朕问问纺织厂的事。”

    不是前天才开业,约定五天送一次布进宫吗?这还没到时间呢,问什么问?王振道:“陛下当把心思放在社稷上,切勿为些些小事劳神。”

    “纺织厂作为试点,怎能说是些些小事?朕正是为社稷才叫张卿过来。”朱祁镇转头对站在一旁,想去又不敢去的贾小四道:“快去。”

    “是。”贾小四应了一声,飞快出殿去找外头当值的张宁了。

    王振这个气啊,张宁是老天派来和他作对的吧?自从他莫名其妙出现后,皇帝就不怎么听话,现在倒好,还顶嘴了。

    要知道朱祁镇一向尊他为师,对他的话从没违逆,更从没还过嘴,王振早就习惯自己说什么是什么,也就碍着太皇太后过于严厉,不敢做得太出格。

    眼看皇帝不好控制,他又气又急,恨不得把张宁碎尸万段,剪除这个眼中钉,无奈皇帝对他颇为回护,无法动他。王振目送贾小四的背影出了殿门,心头浮起刺杀张宁的想法。

    朱祁镇见他眼中凶光陡现,心头打了个颤,道:“先生想做什么?”这样的王振,他很陌生。

    王振厉声道:“陛下该当亲贤臣远小人,怎能跟这种小人混在一起?”

    “朕文有三位杨卿,武有张卿,朝中尽是贤良之辈,先生怎能这样说?”朱祁镇委屈啊,这不是说朕是昏君吗?

    三杨……王振沉默了,三杨他无法憾动,可皇帝挨训还振振有词,却是张宁教唆的。让马顺调他远赴瓦剌当密探,暗中置他于死地办不到,只好让马顺派人在京城杀了他,怎么做得无声无息呢?

    他正盘算,张宁进来了。

    张宁一进门就觉得气氛有些异样,朱祁镇脸有不愉之色,王振则神色不善地看他,两人眼神隔空碰撞时,眼中还闪过凶光。

    他想杀我?张宁心中有所明悟,先向朱祁镇行礼:“参见陛下。”

    “卿快坐。”朱祁镇道:“朕几天没有出宫,不知纺织厂如今怎么样了?”

    那天剪彩回宫后,朱祁镇被王振一顿训,因而这两天一直没有出宫。以前没觉得王振严厉有什么不对,现在和张宁相处久了,他便觉得王振太过严厉,和他在一块儿有些不自在,还是和张宁在一起更轻松。

    见王振对张宁怒目而视,他接着道:“先生先去忙吧。这里不用你侍候。”

    不用你侍候!你将咱家当成什么?王振受优待惯了,一听这话顿时勃然大怒,又觉在张宁面前没有面子,拔高声音道:“你说什么?”

    张宁冷冷淡淡道:“王公公,陛下面前,哪容你如此粗声大气?你在训斥谁?”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面前这位可是皇帝,你只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

    如果眼神能杀人,王振早就将张宁杀死一千遍。他气得浑身发抖,突然朝张宁扑了过去,张宁闪身避过,他因为用力过猛,整个人扑向官帽椅,胸腹硌在椅背上,好不疼痛。

    张宁微笑道:“王公公怎么跟一张椅子过不去?”

    王振差点背过气去,疼的。他好半天才缓过来,转过身怒指张宁:“咱家跟你不共戴天。”

    一直冷眼旁观的朱祁镇道:“先生气量大了些,何必呢。”

    王振差点没气晕,他挂在椅背半天,皇帝学生没过来搀扶他不说,还指责他的不是,这还是往日那个学生吗?

    张宁笑得更愉快了,道:“王公公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气?你这么大年纪,跟一张椅子较什么真呢?”不说他对自己动手,只说他拿椅子出气。

    王振怒喝在殿角侍候的贾小四:“你是死人吗?”看他半天动不得,还不赶紧过来扶他?

    贾小四心里暗笑,觉得还是张宁有办法,把这位不可一世的秉笔太监治得死死的,脸上却诚惶诚恐,先向朱祁镇哀求:“陛下,容奴才扶王公公下去休息吧。”

    “可以。”朱祁镇点头,心里不免感慨,王先生太跋扈了,连一个小太监也不如啊,小太监还懂得先征求朕的意见,王先生却当着他的脸向张宁动手,简直是目中没有朕这个皇帝。

    贾小四应了一声,上前扶起王振,道:“公公,可要请太医?”

    王振怒道:“还用说吗?”他胸腹疼得厉害,也不知硌坏没有。

    “是是是,小的这就扶公公回房歇息,再去请太医。”贾小四边扶他往外走边道。王振有几个干儿子,不过贾小四还在观察当中,不曾认下。

    王振哼了一声,以前觉得这小子机灵,就是年龄小,还得调教,现在看来,哪里是机灵,不过是运气好,一些事办得对他脾气罢了。他想认自己当干爹?做梦去吧。

    两人慢慢离开,朱祁镇站在殿门口看着走到院中的王振,只觉那依然挺直的背影有些刺眼。阉人打从进宫便要服侍宫里的主子,一直佝偻着腰,久而久之腰便直不起来,只有王振的腰一直这么直。

    自己尊他为师,错了吗?朱祁镇有些恍惚,久不曾想起的父皇慈爱的脸慢慢浮现心中,父皇对他也不曾如此严厉。父皇一直很慈爱,只是忙于政务,没有多少时间陪他。

    想起父皇,一股暖流流遍他的全身。他声音低沉道:“朕很久没有祭拜过父皇了。”

    皇帝祭祀时间是固定的,到了日子朱祁镇肯定会去太庙祭拜历代皇帝,其中自然包括先帝朱瞻基。他为什么会这样说?张宁念头电转,斟酌道:“陛下,天下唯父母爱子之心无假,其他的,多少会掺杂一些别的因素。”

    王振是在利用你,你知道吗?最后一句,张宁没有说破,他相信有前一句便足够,朱祁镇会懂。

第55章 各自行动

    朱祁镇凝望院中灿烂的阳光良久,轻声道:“卿陪朕去一趟太庙吧。”

    陪祭?这是三杨、张辅、胡潆之类的重臣才有资格做的事,而且不时不节的,祭拜什么?不过张宁还是很快道:“好。”

    太庙位于午门左侧,出午门走没多远就到。朱祁镇并没有换祭祀穿的礼服,就着身上的朝服,和张宁悄悄来到太庙,进到里面,为父皇朱瞻基上了香,对着朱瞻基的牌位出神。

    张宁悄无声息退了出去,随手带上门。

    只要朱祁镇思念自己的父亲,不再对王振有恋父情结,事情就好办了。张宁抬头望望蓝天下几缕悠悠飘过的白云,满怀期待地想。

    半个时辰后,朱漆门无声打开,朱祁镇走了出来,道:“走吧。”

    张宁转身道:“好。”眼角余光见朱祁镇眉眼舒展,唇边含笑,不禁想,难不成他对着牌位诉说思父之情?倾诉完了,郁结解了,心情就好了。

    朱祁镇脚步轻快走了一阵,轻声道:“有一天,先帝得闲,将朕抱在膝上,教朕识两个字,后来实在没时间,才为朕选拔启蒙先生。”

    会缅怀往事就好。张宁道:“不知先帝教陛下哪两个字?”

    “百姓。

    先帝是想告诉朕,要以百姓为先。朕这些年,虽不至于忘了百姓,却没有事事以百姓为先。”

    他九岁即位,一直由太皇太后和三杨辅政,他能做主的事情有限得很,而在可以做主的事情上,又大多听从王振的,如今想起来,王振在处理政事上,并不以百姓为重,而是私心甚多。可他又对朕很严厉,口口声声要朕当明君。

    朱祁镇想起王振的教导,心情略沉重。

    张宁敏锐地察觉到他脚步放缓了些,想了想,温言劝道:“陛下还年轻,有的是时间,以后凡事以百姓为重就是。”毕竟你还没有亲政,没有什么利民措施实属正常。

    “张卿,你说,一个口口声声让朕当明君的人,会否有私心?”他长长吐出口气道。

    这是说王振吗?张宁见说到节骨眼上,异常慎重,斟酌了一下才道:“严于律人,宽于律已的人也是有的。”

    “哼,严于律人,宽于律已!”朱祁镇轻哼一声,道:“他向群臣索贿。看在他为朕启蒙的份上,朕一直睁只眼闭只眼,现在倒好,不许朕出宫,不许朕和卿说话。这是要软禁朕吗?”

    皇帝天生具有的危机感让朱祁镇生出警惕,他读史,看到唐朝内侍废立皇帝的记载触目惊心,难不成自己的先生有了二心,想仿效唐朝的内侍?想起偶尔看到的弹劾奏章,更让他心生不快。

    王先生可不像他教导朕那样,一心只为社稷百姓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陛下乃一国之君,何用看他人眼色?”张宁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道。

    “不错,朕是一国之君,何用看他人眼色?”朱祁镇喃喃自语,只觉眼前豁然开朗,阳光都要明媚几分。

    张宁添上一句:“王公公只是宫中的奴才,纵然曾为陛下启蒙,也不该以先生称之。”

    历代皇帝启蒙,无一不延请朝中大儒,只有朱祁镇例外,竟由阉人启蒙。可不管怎样,阉人就是阉人,哪有资格为人师?何况是帝师!

    只是奴才吗?他倒一向以老奴自称。朱祁镇自嘲一笑,过了两息才道:“你说得没错,朕……有些太过想念父皇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却是意识到,自己因为幼失枯恃,将对父皇的感情寄托在王振身上有些不妥,他陪伴自己长大不假,却只能算大伴,当不起一个“师”字,他的父亲只能是先帝。

    父皇慈爱的面容再次在他心中浮现,他低声道:“朕以后会常到太庙。”有什么话,就到太庙和父皇说说。

    若真能如此就好了。张宁总算放下一半悬着的心,不管是谁,都不会对自己的父亲动手,哪怕不是亲生,没有名份,实际只是一个家奴。只要朱祁镇拿王振当代替品,对他有父子感情,再多的罪证也是无用。他能认清形势,再好不过了。

    “陪朕出宫走走。”朱祁镇大步走向乾清宫,笑容开朗地道:“我们去吓安定一跳。”

    悠悠还是常过来聊天,不过大抵该说的话已经说完,最近两次,和张宁没什么话说,两人一站一坐,相对半晌,她便离去。看她离去时神情如常,第二天又过来,应该挺享受和他共处的时光。张宁如此想。

    去找悠悠闲聊,张宁当然不会反对,当下陪朱祁镇到乾清宫,候他换了衣服,做富家公子打扮,自己则依然一身飞鱼服。

    街上常有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走动,行人见之退避三舍,拉风得很。张宁当然不会换下这身虎皮。

    …………

    王振得报两人出宫,气得咬碎了牙齿,道:“去,叫马顺即刻过来。”他一刻也等不了了。张宁这小子留不得,要不然,他死无葬身之地。

    马顺不知王振派人火急火燎找自己有什么要紧事,放下公务火速赶过来,一问,竟是让自己派人暗杀张宁,不禁无语,好半天才道:“公公,张宁只是一个小小总旗,何必如此?”

    张宁自身只是七品总旗,其父只是安乡伯,他连安乡伯世子也没混上,安乡伯府是不是传到张勇这一代而终难说得很,你暗杀他做什么?这不是浪费资源吗?

    王振道:“陛下对他信任有加,此人不除,咱家心中难安。”

    你不知道这小子跟我争宠,隐隐有压我一头之势。太皇太后虽然不待见他,也没对他怎样,却三天两头叫我过去训斥,这就是差别啊。

    觉得身上缺挂件被岐视的王振受到伤害,这小子觊觎安定郡主,老太婆没对他怎样,咱家什么都没干,老太婆却揪着咱家不放,这是赤果果的岐视啊。

    马顺道:“公公,陛下一向对你百依百顺,怎会……”

    王振尖声道:“你不用管,只需除去此人即可,三天内没有除去此人,你不用当指挥使,回家去吧。”

第56章 争着送银子

    “郡主,纺织厂那边不让进。”安定郡主府的绣娘禀报道。

    绣娘二十出头,长相秀丽,做得一手好绣活,悠悠衣裙上栩栩如生的刺绣大多出自她之手。

    悠悠对纺织厂的织机很感兴趣,让她去瞧瞧,要是一天真能织五匹布,不妨向铁铺订做一批,没想到绣娘在门口被拦下了。

    悠悠道:“不让进?”难道纺织厂门口有守门的老仆么?

    “是,门口的妇人说,郑大娘吩咐,闲杂人等不得进入。除了奴婢,还有好几人被拦下,看衣着,都是大户人家府里的下人,他们悄悄和妇人说是哪府的,奴婢没有听清。”绣娘眼神极好,但耳朵有点背,很轻微,但别人声音小了,她会听不清。

    既然大家都进不去,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悠悠道:“你下去吧。”

    绣娘行礼退下,走了两步,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回绣房去了。

    悠悠自言自语:“他倒挺有戒心。”别的府邸的下人不让进也就罢了,连她派去的人也不让进,会不会太狠心了?

    想到张宁见到自己眉开眼笑的模样,她又摇了摇头,他不是这样的人,应该是郑氏自作主张吧?正猜测,绿萝进来道:“郡主,陛下和张大人来了。”

    自从张宁成为总旗,绿萝就以“张大人”称呼他,虽然还是恼他,但明面上不敢有丝毫失礼。

    “陛下来了?他也来了?”悠悠忙起身迎了出去,这两人怎么这样讨厌,要来也不派人提前说一声儿。

    朱祁镇哪次不是兴之所致就过来?以前她并没有意见,这次不知怎的,却觉得时间匆促,自己来不及好好打扮,没有换一身新衣衫,头上戴的首饰不够好看。要是提前派人说一声,她不就有时间好好打扮了嘛。

    朱祁镇沿着府中的石板路边走边道:“郡主最近常和你嘀咕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见臣当值,过来瞧瞧。”张宁想了想,觉得没必要瞒着,于是道:“臣倒盼郡主能多停留,这样臣便能多瞧瞧郡主了。”

    “哈哈哈。”朱祁镇爽朗大笑,道:“朕听说你和皇祖母有三年之约,朕答应你,若是三年内,你能让国库充盈,朕即封你为侯。”

    要国库充盈,方式多的是,只是你没有亲政,很多事不能做。张宁无声吐槽,道:“谢陛下。”

    随即想,要不要劝皇帝开设银行,改革货币?唉,还是算了,货币值得和金本位挂钩,国库没银子,发行货币只能走朱重八的老路。

    朱祁镇摆了摆手,道:“只要百姓有饭吃,国库有银子,朕封你为侯又何妨?”

    话音未落,只见一人身着鹅黄衫子,衣袂飘飘,宛如天上仙子,从花丛中转过来,正是悠悠。张宁的眼睛顿时直了。

    “参见皇兄。”悠悠裣衽行礼。

    “免礼。”朱祁镇脚步不停,当先而行,道:“悠悠,多备些玫瑰糕,御膳房做的没你府上做的好吃。”他直到最近才知,新做法是悠悠教给御膳房的。

    悠悠应声的当口,张宁行礼:“见过郡主。”

    “免礼。”悠悠极有神彩的眼眸落在他身上,不禁暗暗感叹,飞鱼服穿在他身上真好看。

    张宁见她眼眸有一刹那的痴迷,心里得瑟,腰挺得更直了,道:“郡主几个时辰不见,风采更胜往昔。”

    他胆子可真大,皇帝就在前边呢,悠悠朝他使了个眼色,装作没听见,紧随朱祁镇而去。

    害羞了啊。张宁心里暗笑,迈开大步跟上。

    三人先后进了悠悠所居的院子,竹林下早有婢女备好矮几锦墩点心蜜饯。朱祁镇居中而坐,悠悠和张宁在下首相陪,悠悠又吩咐再上两碟玫瑰糕。

    皇帝也是人,也有馋嘴的时候,看朱祁镇连吃两块玫瑰糕,张宁倒没觉得奇怪,他奇怪的是,为什么朱祁镇喜欢吃甜食?貌似喜欢吃甜食的男人不多。

    或许是情绪有了倾诉的渠道,或许是认清王振只是内侍的事实,没有以先生、父亲待他,不再为王振有仿效唐朝内侍的行为而心情郁结,朱祁镇兴致极高,笑声不断。

    三人聊了一会儿,悠悠将话题引到纺织厂上,道:“真能一天织五匹布么?”

    “一天织五匹布还算少呢,以后会织更多。”张宁吃着滴酥泡螺,随口道,心里想的是,怎么发明电力,或者用蒸汽代替人工?

    “听说订做织机的人排了长队,可是真的?”悠悠继续道。

    张宁听出味儿来了,道:“郡主也想开纺织厂?”

    这几天,老铁接单接到手软,活计到到明年这时候也赶不出来。前几天,无数人找老铁送银两要求买织机时,老铁吓得不轻,不敢接,还是张宁道:“有生意为什么不做?接!往高了开价。”

    老铁接单的消息一传出,铁坊的门槛差点被踏平,京城中但凡拿得出五百两银子的人家,都求着老铁要买。张宁开价一台织机五百两,一台起卖。皇亲国戚、勋贵、官宦,那是上百台几百台地订,普通人家,买一两台,也有几户人家凑银两买一台的。

    一天织五匹布的诱惑太大了。

    张宁翻看订单笑得合不拢嘴,不说布匹,光是织机,他就大赚一笔。至于这么多织机,织出来的布是不是有饱和的一天,那就交给市场去调节好了。短时间内,可以预见,不会。

    他没想到的是,悠悠动了开纺织厂的心思。

    悠悠道:“府里人口多,我想买几台,既可织布自用,也可送些给父王。”

    郑王府的人口实在不少,每年置办四季衣衫可是花了不少钱。

    张宁道:“何必这么费事,你要布匹,我写张纸条,你让人去向郑氏要就行。布价嘛,按八折算好了。先说好了,八折我没利润,也就是你才优待。”

    朱祁镇和悠悠四只眼睛同时看他,过了几息,朱祁镇道:“张卿也给朕打八折如何?”

    张宁干笑:“那是自然。”

    你们堂兄妹要联手打劫吗?

第57章 眼红

    “这些是要送进宫的,万万不能有半丝瑕疵。”这句话,五天来,老关不知说了多少遍,负责为绸缎评级的女工在这句话的作用下,诚惶诚恐,一匹丝绸只要有针眼那么大的瑕疵马上评为二级,也就是不能送进宫,但可以高价卖给皇亲国戚、勋贵、官宦。

    至于那些送进宫的,完全做到零瑕疵。

    这样的绸缎一共十车,由贾小四带人过来交接,清点无误后运进宫。

    老关悄悄塞给贾小四一块金锭,金光闪烁间,贾小四克制住拿到嘴边咬一下,验证真伪的冲动,眉开眼笑地道:“娘娘说,织一些花色老成的。”

    花色老成的?老关身为安乡伯府的管家,成天和勋贵们的管家打交道,早就学会听话听音,忙道:“可是太皇太后要用?”

    宫里的娘娘那么多,真正说话管用的只有一位,那就是太皇太后,现在孙太后的话都不管用,老关却觉得,贾小四提的娘娘是指钱皇后。

    钱皇后上头有太皇太后和孙太后,正好借新式织机织出来的绸缎孝敬两位长辈。而大权在握的太皇太后当然是首先孝敬的对象,她的年纪也大很多。

    “可不是。”贾小四道:“最好多一些花色。”

    “好,小的这就让绣娘画些花样子。”老关毫不犹豫答应下来,道:“五天后公公过来,一并送进宫。”

    见老关这么痛快,贾小心心情大好,道:“那敢情好。”

    绸缎拉进宫,尚衣监作价,五天后将银子送过来,同时再拉一批绸缎进宫。老关送走贾小四,马上叫郑氏过来,让她赶紧画些花样。

    画花样子供宫里的贵人挑选,宫里贵人挑剩下的,可以织成二等绸缎。郑氏灵感涌现,马上组织出色的绣娘着手做这件事。

    六百个织布的女工,六成是绣娘,只要是绣娘,就没有不会画花样子的。勋贵府里来的绣娘,花样子犹其出色。她把这些人抽调出来,让她们专心画花样子,再招一些人顶替她们上织机。

    这件事报到张宁那里,张宁对郑氏的行为大加赞赏,倒不是为宫里贵人画花样子的事,而是郑氏无意中做了一件事:设计。她误打误撞,将现代设计的理念完全实行了。

    “画花样子这些人,月例提高三成,郑氏的月例提高五成。”张宁道。

    提高这么多?那些人只是动动笔,比上织机的妇人们清闲多了。老关道:“会不会太高了?”

    “不会,就这么办吧。”张宁道。设计人才应该领高薪嘛。

    老关答应了,又呈上帐本:“纺织厂开业五天,所织布匹供不应求,这是五天来的帐。”

    张宁翻了翻,目光停在末尾长长的名单上,上面写着还欠某府某商号多少匹布。以现在的生产能力,欠的数量,怕是得生产半年才能还上吧?这还只是京城地区,要是行销全国的话,纺织厂再大十倍的规模也不够。

    张宁道:“这些订货的人家商号,可交了定银?”

    “交了三成。”

    “很好,就这样吧。”

    交三成就好,哪怕他们买了织机,自行织布。张宁无声自语。他没有对照两边的名单,不清楚买绸缎买布的人和订织机的名单是否重叠。不过,按理来说,应该会有一部分吧。

    老关笑道:“是不是给老爷写信?”

    公子撑起门庭,老爷一定高兴坏了。

    “你去挑几匹好布,我写完信,一并送去吧。”张宁道,自家产的东西,挑好的孝敬老爹,尽尽孝心。

    “哎。”老关兴兴头头去了。

    …………

    五月的京城,白天黑夜温差颇大,近午的阳光洒在身上,让张宁额头微见汗渍。

    他掏出帕子拭了拭额头的汗,无声嘀咕:“夏天穿这身衣服岂不受罪?”现在已经觉得热,夏天怎么受得了?

    嘀咕完,还得继续走。

    他和杨士奇约好在去慈寿宫的路上见面,身为当值的锦衣卫又不能在宫里到处乱走,只好以想见悠悠为由,让朱祁镇带他一块儿去。

    他有保护皇帝之职,随同皇帝前往,理由再充分没有了。

    朱祁镇下朝后换了夏装,所以并不觉得热。张宁收好帕子,赶忙追上。

    前面岔路口,五位顾命大臣来了,张辅走在最前,杨荣和杨溥边走边争论什么,后面胡潆沉默地听着,杨士奇走在最后。五人远远瞧见皇帝,停下脚步,立于道旁,向皇帝行礼:“臣等参见陛下。”

    “平身。”朱祁镇道,越过五人,径自去了。

    每天都在这个时辰过来,要么前后脚,要么半路遇上,正常得很。

    张宁行礼:“见过几位大人。”

    “免了。”五人先后道。

    张宁经过杨士奇身边时,杨士奇朝他眨了眨眼。张宁心中了然,这是决定参与了。他微微颔首,脚步不停,跟在朱祁镇身后,进了慈寿宫。

    “这小子真是人才。”胡潆笑道。

    他是老牌间谍,虽然没有执掌锦衣卫,但消息同样灵通。

    张辅哈哈大笑:“可不是,要不是拉不下这张老脸,老夫都想参一股了。”

    “你参得了吗?”胡潆笑道:“他连顾侯爷的面子都不给。”

    张辅笑得胸前胡子无风自动,道:“我只是侯爷吗?”

    杨荣跟着笑道:“要是以势逼人的话,好象我们都可以参一股。”

    你是顾命大臣,我们也是,你可以,我们自然也行。几人都听出他话中之意,同时哈哈大笑。

    张辅笑骂:“那可不成,这是我们勋贵之间的事,跟你们读书人有什么相干?你们读书人两袖清风,最厌阿堵物,瞎掺和什么?”

    几人说笑几句,杨荣叹道:“且看一个月期满,他交多少税吧。”

    张宁可是说了,东家交税,织女交织,商贾也要交税,这些人都上了名册的。

    张辅转头看他,道:“厘税多少?”

    “十税一。”杨荣道:“张宁这小子嚷嚷太重了,说他和商贾应该二十税一,织女应该三十税一。”

    几人都沉默了,他说的没错,可织女们一个月就有十五两银子收入,谁不眼红呢?

第58章 弹劾

    早朝,御史王大酋弹劾王振三十八大罪,让朝臣们嗅出一丝不同的是,这次朱祁镇没有阻止王大酋当殿宣读奏章。

    王大酋声音洪亮,满殿皆闻,不少人听着听着露出异色,这些罪状有苦主,有受贿多少银子,有细节。要调查这些,不仅胆大有决心不怕死,还得有一定的势力手腕银子,要不然怎能撬开苦主或是知情人的嘴?

    总不能是王振告诉他的吧?

    御史清苦,王大酋为人耿真,以一身正气自诩,官袍洗得发白。他哪来的银子?不少人心思转动间,已有所猜测,定是哪位大佬要动王振,丢出小卒子试探皇帝的心思,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撬动他。

    一条条罪状传进耳里,王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心里明白,这些事他都干过,可对方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难道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

    这是朱祁镇第一次认真听弹劾王振的奏章,以前虽偶有奏章送到他那里,他也只匆匆一瞥便留中。越听,他越怒,原来先生瞒着他做下这么多事。

    王大酋长读完,行礼道:“王振罪大恶极,请陛下拿下。”

    皇帝有些不对劲。朝臣们敏锐地发现,高坐御案的皇帝半天没吭声。

    王大酋双手高举奏章,做请求状。

    “陛下,王大酋血口喷人,欲置老奴于死地,陛下要为老奴做主啊。”王振赶紧道。

    刚才怒火攻心,一时没想到皇帝学生有些异样,现在才发现,皇帝学生脸黑如锅底,他是为有人中伤自己而愤怒?王振心头微喜,这些人脑袋让门夹了吗?明知道皇帝对他极力回护,还屡次弹劾。散朝后他即刻让马顺将王大酋下诏狱,看他还怎么弹劾。

    让人渐渐有些不安的安静里,终于传出朱祁镇清朗而没有感情的声音:“呈上来吧。”

    看到成功的曙光了。王大酋狂喜,将奏章举高了些。

    列在文官之首的杨士奇眼皮微动,张宁敢收集这个阉人的罪状,不是没有理由的。这小子本事不小啊,参加校阅是唯一一个上榜的勋贵子弟;办纺织厂不仅日进斗金,还顺带解决千余妇人的温饱;进宫当值离间皇帝和王振之间牢不可破的师生情,他这是做什么成什么,就没有失手的时候。

    幸亏这小子是忠良之后,虽有些顽劣,却本性纯良。

    无数念头在杨士奇脑中闪过,就听御座上,朱祁镇再说一句:“呈上来。”这一句,已隐隐有了些怒意。

    作为随同皇帝上朝的内侍,呈奏章是王振的份内事。这是弹劾他的奏章,他哪肯呈到皇帝御案上?

    王振没动。

    “来人,呈上来。”朱祁镇侧头望向立在那里像木头人的大汉将军。然后,杨士奇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他竟一直没注意原本的大汉将军换了人。

    “是。”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在那儿站得脚快麻了的张宁应声而出,大步走到王大酋面前,接过他手里的奏章,返身走到御案前,双手将奏章放在御案上。

    张辅却是一进殿便发现大汉将军换了人,还暗暗嘀咕张宁什么时候换当值的地儿,这时一看他利落地将奏章呈上去,也觉得眼晕,什么情况啊这是?

    王振直到这时才注意到张宁,这小子站在侧后方烛光照不到,实打实的灯下黑。加上他再嚣张也不敢在上朝时东张西望,竟疏忽了。

    皇帝想做什么?今天的弹劾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啊。可随即,王振又不相信皇帝会对他下手,他是他一手带大的,什么脾性他清楚得很。皇帝心软,重感情,一直尊他为师,怎会对自己的先生下手?

    念头转动间,张宁呈上奏章。他脑中灵光一闪,哪还会不明白,定然是张宁进谗言。他手指张宁,厉声道:“是你!”

    张宁压根不理他,放下奏章便走回原先站的位置。

    朱祁镇拿起奏章一条条看了起来,虽然刚才已经听过一遍,但再看到那些罪状,他还是觉得心痛。他信任的先生,口口声声要他做一个明君的先生,竟瞒着他做下这些事。

    这样表里不一的人,就算有夺权篡位之心也不奇怪。

    “陛下,张宁为何会在这里?”王振说着追过去,就要对张宁动手,一眼看到他手按绣春刀刀柄,眼神冷漠望了过来,只好停住脚步,大叫:“来人,把张宁拖出去。”

    张宁在这里,马顺知不知道?难不成他背叛自己?一股寒意自王振心底升起,如果皇帝起了二心,手下又背叛,他怎么办?

    杨士奇朗声道:“王公公,朝堂之上,岂容你大呼小叫?”

    张辅虽不明白什么情况,但本着支持张宁的态度,也想出声指责王振,没想被杨士奇抢了先,他瞟了杨士奇一眼,有些奇怪这位当朝阁老为何如此热心,不过眼下不是细究这个的时候,他紧跟着道:“正是,王公公慎言。”

    王振不敢对杨士奇怎样,张辅他也惹不起,张宁手里有刀,招惹哪一个他都会吃亏,可他气得快爆炸了,突地一扭身冲向殿角另一个大汉将军,扬手“啪啪啪啪”四个耳光,把那个大汉将军扇懵了。

    关我什么事啊?凭什么冲过来就打?

    张宁全神戒备,若是王振真的动手,他肯定毫不犹豫还手,上演全武行也顾不得了。至于朱祁镇事后会怎么处理,那是以后的事。他不仅得朱祁镇信任,还有张辅、杨士奇等人求情,事情不会太糟,让他没想到的是,王振竟然迁怒,对一个局外人动手。

    杨士奇和张辅纵然老谋深算,一时也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这位大汉将军怎么招惹他了。

    殿中再次安静至极,直到大汉将军迟疑道:“不知末将犯了何罪?”我一向挺尊敬你这个死太监好吗?

    众人才如梦初醒。

    王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难道能说自己拿人出气?

    张宁道:“王公公当殿掌掴大将将军是何道理?真当我们锦衣卫无人吗?”

    杨士奇暗翘大拇指,马上跟进:“是啊,王公公为何无故掌掴大汉将军?”

    大汉将军官职低微,但胜在人是锦衣卫,是皇帝亲卫。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无缘无故扇人家耳光,眼里还有皇帝吗?

第59章 下诏狱

    王振一张脸涨得通红,气的。咱家打不过你,只好另找旁人出气,这也不行?他牙齿咬得格格响,憋了半天,朝其他大汉将军吼:“都站着干什么?还不拿下?”

    拿谁?殿里其他大汉将军茫然,就见王振手指张宁,嘶哑着声音道:“拿下,下诏狱。”

    众大汉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动。

    殿中一片诡异的安静,朝臣们徙见王振当殿发飙,好些人心胆俱寒,只有三杨有一种“原来这才是他真面目”的即视感。

    杨士奇想起张宁提过,王振既是皇帝的启蒙先生,又从小陪伴皇帝长大,不免有些庆幸,幸好这时发动,要不然太皇太后和他们这些顾命大臣都不在,谁能制他?他们年纪都不小,没几年好活了。

    王振见大汉将军们没人听他,抬腿向先前扇耳光那位大汉将军踹去。那位大汉将军侧身避开,心里憋屈得不行,你看我好欺负吗?

    突然御座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朕在这里,谁敢妄言拿人?”

    朱祁镇看完奏章,失望透顶,枉朕一片诚心待你,你竟然瞒朕做了这么多坏事。以前有朝臣弹劾,王振总是喊冤,他信了,因为打从心里不相信先生会做这些事,没深究弹劾的朝臣已是他大度。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朝臣们没有冤枉他。

    他好不容易从失望中回过神,就见王振在殿中踹大汉将军,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王先生怎会做这么出格的事?可两人一踹一躲的动作并没有停止,终于他忍不住出声喝止。

    朝臣们见皇帝直到这时才喝止,还以为依然在包庇王振,看王振的目光更加敬畏。只有杨士奇离御座近,又知晓一些内情,有了猜测,知道不是。张辅则是一直用眼角余光留意皇帝的动静。

    王振心头一凛,忙跪下道:“陛下,这些人不叫使唤。”

    自从朱祁镇尊他为师,不以奴才待他后,他何曾行此大礼?这时跪下,心里更恨张宁,暗暗发誓,待会散朝,定要将张宁下诏狱,折磨得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刚转过念头,就听上头朱祁镇清朗的声音冷冷淡淡道:“这里岂是你撒野的地方?来人,拿下。”

    “是。”张宁应声而出,向挨了耳光那位大汉将军使了个眼色,那位大汉将军早憋屈得狠了,既得命令,又得张宁示意,哪还会客气?大步过来,和张宁一左一右按住王振的肩膀,押出殿去。

    王振懵了,皇帝不是应该离座扶他起身吗?他刚才说什么?张宁这小子居然敢拿我?!直到被押出殿,看到刺眼的阳光,再被推着走,感觉到肩膀的压力,他才猛然意识到不对。

    “陛下!陛下!”王振大叫。朱祁镇自然是听不到的。

    “王大酋,我定要将你千刀万剐!”他恨声道。王大酋决定舍身除奸,没想到剧情反转,这会儿一脸呆滞不敢相信。他也是听不到的。

    张宁道:“行了,别鬼哭神嚎的了。你犯下累累罪行,死了也不冤。”

    更重要的是,你现在死了,八年后,皇帝不会被俘,一百多位随驾大臣,二十多万精锐不会白白丧生。以你一人换这么多人的性命,太值了。

    “张宁,咱家跟你势不两立。”王振挣扎,想和张宁拼命。

    “你老实去诏狱呆着吧。”张宁手上用力,王振哪里挣扎得了?

    殿里安静几息,主要是朝臣们没想到皇帝不仅看了奏章,还开金口拿下王振。这几年,多少朝臣前仆后继地弹劾,被整死的整死,被流放的流放,何曾能撼动王振分毫。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

    不,皇帝今天怎么了?貌似很不对劲。朝臣们像在做梦,感觉很不真实。

    只有杨士奇目送张宁押着王振离去,心头震撼,要说没有这小子在皇帝面前进言,打死他也不相信,可这小子是怎么做到的?

    张辅则若有所思,两个月前,张宁找他要资源,他给了。然后这小子就忙着开纺织厂,又是盖厂房又是造织机,忙得不亦乐乎,他以为被耍了,憋了一肚火,没想到直到今天才发作。

    王大酋名不见经传,要不是今天冒出来,张辅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张宁怎么挑中他,怎么说服他?难道……

    张辅望向杨士奇。

    杨士奇感觉到他的视线,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果然是他。内阁首辅出手,能不成功吗?只是不知道这小子怎么说服他?张辅压下询问的冲动,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点头回应,心想,这算是勋贵文官第一次合作吗?

    虽然他天天和三杨以及胡潆一起去慈寿宫向太皇太后禀报政事,但也只限于此,私下并无来往,公事上各有立场,更是免不了争执,何曾有合作的想法?

    没想到促成双方合作的,竟是张宁这孩子。

    张辅更高看张宁一眼。

    …………

    朱祁镇下谕将王振下诏狱后,怒气未息,无心再议政事,匆匆宣布散朝,回乾清宫了。

    …………

    今天发生的一幕让很多朝臣震惊、不敢相信,更有见机快的认为,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他们或许面临新的机遇和选择。人人脑袋嗡嗡,哪有心思议政?打算今天奏事的也暂时忘了提。

    朝臣们三三两两走了一段,才渐渐交头接耳。实在是太震撼了。

    …………

    张宁和挨耳光的大汉将军回乾清宫,在殿门口遇到急得团团转的马顺。

    早朝发生的事情让他猝不及防,以致来不及为王振求情,直到散朝,跟随同僚走到午门,才猛想停住脚步。王振是他依靠的大树,大树倒了,他怎么办?必须保王振。他拔足往回飞奔,和几个同僚撞了满怀,才赶到乾清宫。可是皇帝不肯召见。

    朱祁镇越看这份奏章越生气,贾小四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劝:“陛下,王公公奸诈得紧,不要说你,就是我们都被瞒过了。”

    其实我们都知道他不是东西,只是瞒着你一人。贾小四无声自语。

    朱祁镇神色微动,道:“你们也没发现他和以前不同么?”

    以前是什么时候?当然是皇帝还是太子,先帝没有驾崩的时候。

    “是啊。他在外头胡作非为,在宫里还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陛下不知道,他教我们识字,还说为人要清廉,没想到自己到处索贿。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朕就是这样被他瞒过的。”朱祁镇长叹,只觉心头郁结稍解。

    贾小四殷勤地挪了挪茶盏,道:“陛下请饮茶,别为这等人气坏龙体。”

    朱祁镇气得狠了,端上来的茶和点心一直没喝没吃。

    看了御桌上的点心一眼,朱祁镇半点胃口也无,挥手道:“端下去吧。”

    “陛下不吃不喝的,太皇太后和太后岂不伤心?”贾小四努力劝。

    皇祖母看人可真准。朱祁镇想起就在两天前,皇祖母还让人叫王振过去训斥,不由羞愧不已,当时自己还为王振抱不平来着。

    张宁来了。

    “送进诏狱了?”他问张宁,或者这是有诏狱以来,第一个进去的太监吧。他自嘲般无声自语。

    张宁行礼参见毕,道:“是。他一直说他索求钱财是为陛下,臣不愿他如此败坏陛下名声,给了他两个耳光,让他闭嘴。”

    “他说为朕着想?”朱祁镇霍地站起,白哲的俊脸涨得通红。

    张宁道:“这等人的胡言乱语也信得?陛下别理会就是。王御史奏章上所说的桩桩件件,还须着人查实。”

    朱祁镇苦笑道:“朕气糊涂了。来人,宣三位杨卿进宫,算了,朕这就去慈寿宫。”

    这才对嘛。张宁道:“陛下可用了点心?”他见御桌上的点心一样没动,因而有此一问。皇帝四更起床上朝,正午才用膳的话,时辰间隔太长,所以历任皇帝下朝后都会进一些点心。

    “朕吃不下。”朱祁镇摇头道,见张宁的眼睛似乎落在他最爱的玫瑰糕上,便改口道:“卿陪朕用一些吧。”要说不饿是假的,只是失望、伤心、生气等各种负面情绪堵积在一起,没有食欲而已。

    张宁自然也是饿的,但更重要是,营造和皇帝共进退的气氛。他道:“是。”你最伤心的时候,我陪在你身边,长此以往,总有一天能取代王振在你心中的地位。

    张宁深知,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朋友、兄弟和先生不同,别看朱祁镇现在气愤伤心,说不定过几天冷静下来,又会找借口为王振脱罪。帝王心术,本就瞬息无变,不可以常理揣测,要不然朱祁镇也不会第二次登上帝位后,下旨为王振立庙了。

    这个阉人,可是害得他被俘,在蒙北吃了整整一年沙,回京后又被囚在南宫七年,几次死里逃生。可就算这样,事情过去后,他还是念着他的好。

    朱祁镇示意张宁坐在下首。贾小四给张宁端来一盏茶,两人吃了些点心。朱祁镇感觉好了些,让张宁伴驾,一起到慈寿宫。

    五位顾命大臣已在座。

    和以前不同的是,太皇太后身侧有一张小凳子,小凳子上坐一个眼眸极有神采的美少女,正是悠悠。她乖巧地为太皇太后捶腿。

    “过几天要下雨,你们信不信?”太皇太后笑对五位顾命大臣道。

    胡潆含笑回应:“臣信。臣曾在外奔波十几年,这腿啊,落下毛病,一到下雨天,就疼得厉害。今早起来,骨头缝里又隐隐作痛,想必又要下雨了。”

    当年他奉成祖密旨,暗中探访建文帝的下落,足迹遍及大江南北,因此落下旧疾。

    太皇太后呵呵笑道:“可不是,哀家这腿也是如此,每当下雨天便酸痛不已。”

    当年,成祖在南京登基为帝,她为良绨,随同当时还是太子的朱高炽到南京。江南气候多雨湿润,因此落下这个毛病,年轻时不觉得,最近几年只要下雨天,腿便酸痛。

    杨士奇、杨荣、杨溥都深有同感,他们也是上了年岁的老人。

    太皇太后又道:“安定这孩子孝顺得很,听说哀家腿痛,一早进宫为哀家捶腿。哀家没白疼她。”

    除了张辅,其余四位顾命大臣心想,我们也很想让府里的孙女给你捶腿,可惜没有机会,面上还得附和,夸奖安定郡主有孝心。

    悠悠微微一笑,乖巧地道:“孙女代父王尽孝,哪敢不尽心?皇祖母谬赞了。”

    “她们都说哀家偏心,哀家这是偏心吗?”太皇太后道。

    五位顾命大臣人老成精,宫闱之事,哪敢随便搭话?沉默一息,张辅道:“娘娘可知,王振下诏狱?”

    你倒会顾左右而言他,勋贵出了个有胆魄有手腕的子弟,可有你说嘴了。胡潆瞟了张辅一眼,含笑不语。

    胡潆科举出身,进士及弟,当间谍头子之前,也是文官。

    “有这等事?”太皇太后望向杨士奇。

    她有心杀王振,无奈皇帝不顾一国之君的体面,痛哭流涕地哀求,她不好下手。本以为有生之年惩处不了王振,没想到皇帝竟会下此重手。王振做了什么事,竟让皇帝如此?

    杨士奇道:“正是。今早王大酋弹劾王振三十八大罪……”把早朝的事原原本本说了。

    太皇太后听完,道:“陛下怎会一看奏章就将他下诏狱?”曾孙心软重感情,王振犯的这些罪,对他来说,真不算什么。

    胡潆和张辅都望向杨士奇,一是消息灵通,一是得到确认,心中明了杨士奇是参与者,这事问他最清楚。

    杨士奇道:“臣也觉得奇怪。”他是真的不知道,才会让王大酋弹劾,要知道,早就自己上了。这可是大功一件,怎会推给别人?

    太皇太后望向宫门口,似询问似自语:“陛下怎还没来?”

    五位顾命大臣互相看看,都有些担忧,皇帝不会有事吧?

    就在这时,小太监进来禀报:“陛下到。”

    太皇太后忙道:“快让他进来。”

    朱祁镇来了,五位顾命大臣起身行礼参见。

    张宁在门外等候,目送朱祁镇进去的同时,看到一道身着浅红色的的倩影,心中大定。

第60章 争执

    重新坐定,太皇太后道:“听说陛下将王振那奴才下诏狱?”

    来了。

    朱祁镇心头突的一跳,不用说,定然是顾命大臣们多嘴,把消息透给皇祖母,这可怎么办?沉默几息,他才道:“是,御史王大酋弹劾他,为避嫌,孙儿只好将他下狱。”

    五位顾命大臣哪里听不出皇帝话中之意?只是为了避嫌,并不是真的要治王振的罪。杨士奇甚至想,如果王振不嚣张到当殿殴打大汉将军,让皇帝在恼怒之下下不来台,恐怕不会将他下诏狱。

    是谁激得王振失态?当然是张宁,这小子似乎天生克王振啊。杨士奇回想早朝的一幕,不由对张宁的挑衅能力翘大拇指,同时暗暗称奇,这几年但凡王振看不顺眼的,早就在朝堂消失,只有张宁反把王振整进诏狱。

    他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啊。

    了不起!

    张辅看出皇帝对王振有回护之意,若王振真从诏狱出来,张宁就很危险了,说不定下一个进去的就是他。他道:“请陛下着人查实王振罪状,马大人为王振举荐,理应避嫌,请陛下别外派人审问。”

    “对,请陛下派人审问。”杨荣和杨溥异口同声道。

    胡潆道:“臣虽年老,但身负先帝嘱托,不敢惜身,愿审王振,请陛下恩准。”他是老牌间谍兼先帝顾命大臣,审问王振再合适不过了。

    杨士奇思想开小差也就一两息,四位同僚已经进入审问王振阶段,他马上跟进,抢着道:“陛下,臣请由胡大人审问。陛下若有兴趣,可设一暗室,于暗室中旁听。”

    “对,陛下不妨旁听。”其他四人都明白杨士奇的用意,皇帝在暗室旁听,审问过程自然一清二楚,只要王振招供,就是板上钉钉,没有任何反悔的余地。

    王振一个阉人不足为虑,可若皇帝动了侧隐之心,麻烦就大了。

    特别是张辅,将王振定罪之心更加迫切,一旦王振出狱,不仅张宁身处险境,还会累及在大同的张勇,恐怕安乡伯府会灭门。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偏偏第一步还让他做成了。张辅无声感概,加上一句:“胡大人一向公正,陛下当可放心。”

    你们怎么就容不下王先生?这样步步紧迫朕。朱祁镇后悔了,早朝不该一时冲动,将他下诏狱,现在怎么办?

    五人见朱祁镇一脸便秘,沉默不语,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再三劝说。

    朱祁镇迫不得已,只好道:“岂敢劳动胡卿?这人选么,容朕想想。”

    你分明不想审他。不仅张辅,其余四位顾命大臣也急了,好不容易将王振送进去,真要打破进了诏狱有死无生的神话,不知道又有多少人遭殃。他为人偏激,受此奇耻大辱,出来后不疯狂报复才怪。

    何况他敢当殿殴打大汉将军,明摆着眼中没有皇帝。

    “陛下,老臣虽然年老,身子骨还捱得。为臣者,自当为君分忧。”胡溹再次表态。

    杨士奇道:“臣等愿陪审,当力保查清事实。”也就是说,过堂时,保证不用刑。

    张辅和杨荣、杨溥面有难色,不用刑怎么审?王振熟知皇帝性情,怎肯老实招供?

    胡潆却明白杨士奇的用意,先让皇帝同意过堂,至于堂上怎么审,他作为主审官,自是由他说了算。

    “正是。臣当查清事实,若王公公真的清白,定然不会冤枉他。”胡潆道。

    不用刑也难免受辱。从小到大,王振教导、陪伴的一幕幕从朱祁镇脑海里闪过,一句话脱口而出:“王先生是朕的启蒙先生,纵然有些贪财,念在他教导朕的份上,也不应该深究。”

    你明知他犯下累累恶行,却一味包庇,岂是明君所为?杨士奇想再劝,一直没有说话的太皇太后道:“恶奴仗势欺人,怎能不惩治?来人,即刻取出这个恶奴,打杀了事。”

    对太皇太后来说,宫里的阉人只是奴才。五位顾命大臣暗赞:“高,实在是高。”哪里用得着审问,直接杀了就是。

    “皇祖母!”朱祁镇一惊非小,差点从官帽椅上摔下来,急赤白脸道:“求皇祖母看在他从小教导孙儿的份上,饶了他吧。”

    太皇太后暗叹,每次都是这一句,她还不得不接受。难不成让皇家落一个不尊师重教的骂名不成?对待恶奴自然可以打杀,对待先生则不行。

    她扫了五位顾命大臣一眼,意思很明显:“你们怎么看?”

    杨士奇哪会不明白她眼中的询问之意,道:“他曾为陛下启蒙,但他是阉人,尊之为师,有辱斯文,陛下慎言。”

    我们不否认他曾教你读过人之初,但打从他去势进宫时起,便是奴才,这是事实,同样不能否认。你尊他为先生,将天下读书人置于何地?

    不愧是读书人,话说的很有水平啊。张辅道:“阁老说得是。奴才就是奴才,岂能尊之为师?”

    另外三人无一例外全都赞同。

    朱祁镇急得额头见汗,霍地站起,大声道:“他是朕的先生。”

    这就没法沟通了。五位顾命大臣齐齐望向太皇太后。

    朱祁镇一咬牙,道:“皇祖母非要杀他,孙儿只好……只好……只好不要这皇位了。”情急之下,只要能保住王先生的命就行,别的他什么也顾不得了。

    太皇太后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知。

    “皇祖母!皇祖母!快传太医。”悠悠急了,扶住晕过去的太皇太后,朝殿门外吼。

    张宁站在殿门口,听着里面争吵起来,恨不能进去说上几句,突听悠悠呼声惶急,一跨步就进去了,道:“要传太医吗?”

    “快去。”悠悠平时极有神采的眼眸此时只剩惶急,瞪了张宁一眼,喝道。

    张宁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这小子见机倒快。眼见形势陡变的杨士奇刚起身,就见张宁进来又出去,不禁感概了一句,他现在看张宁顺眼,怎么看怎么夸。

    张辅想上前搀扶,一来碍于男女有别;二来悠悠就在旁边,一下子扶住,见太皇太后脸色苍白,呼吸微弱,显然晕了过去,不顾淑女形象,大吼传太医,张宁神速应声而入,他根本来不及做什么。

    杨荣是三杨中身体最弱的一个,前些日子大病一场,差点一命呜呼,最近虽然上朝上衙,到底什么都来不及做。

    杨溥年轻时经历坎坷,养成谨言慎行的习惯,说话做事之前,必定思虑再三,他还没考虑好,张宁已经进来出去了。

    胡潆则是腿脚不方便,起个身得半天,只来得及做出起身的姿态。

    …………

    太医院离皇宫不远,张宁飞马赶到太医院,打横夹起一向为太皇太后请平安脉的胡太医就走,惊得众多太医半天回不过神。什么情况?哪里来的莽少年?要不是他一身飞鱼服,太医们一定以为强人入院劫人。

    冲出太医院,把胡太医打横放在马背上,张宁翻身上马,策马飞奔到午门前,扯下胡太医,又要打横夹起他,胡太医急了,道:“有话好好说。”

    “太皇太后晕过去了,快去。”张宁道。

    胡太医脸色大变,一撩袍袂,急步进宫去了。他是进宫惯的,宫里守卫都认识他,又有张宁在后面喊:“让他进去。”因而一路畅通无阻,不一会儿来到慈寿宫。

    一番救治,太皇太后才悠悠醒转。

    早吓得六神无主,深悔失言的朱祁镇坐在太皇太锦榻旁,道:“皇祖母,孙儿鲁莽了。”

    太皇太后看他良久,长叹一声,道:“你心里可曾有祖宗基业?为一个奴才,连江山社稷都不要了么?”

    “孙儿不敢。”朱祁镇低下头。

    “哀家要歇一会儿,你回宫去吧。”太皇太后疲惫地道,眼睛转向站在锦榻前的悠悠:“乖孙女,你留下陪伴哀家。”

    “是。”悠悠应了一声,刚好宫女煎好药过来,她拿起银勺,舀起一勺喝了,确定药没有问题,便接过药碗,侍候太皇太后喝药。

    太皇太后先吩咐宫外,让五位候在外头的顾命大臣回去,再吃药。

    五人在外头行礼道:“是。”鱼贯出宫而去。

    朱祁镇吩咐悠悠:“替朕服侍皇祖母。”

    “陛下放心,臣妹理会得。”悠悠乖巧地道。

    朱祁镇转身出了太皇太后寝室,对站在宫门口,像木头人一样的张宁道:“卿陪朕回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半路,朱祁镇突然道:“朕让王先生进诏狱,错了么?”

    张宁听出他有后悔之意,一针见血道:“没错。陛下可曾想过,王振正是仗着陛下以先生待他,才不停索贿;朝中众位大人正是因为看在他日夜陪伴陛下,才不敢不贿赂他?若陛下不以先生待他,他也不是秉笔太监,他敢向众位大人索贿,还有人贿赂他吗?陛下不信,可下旨放他出诏狱,将他赶出宫去,看他能翻起什么风浪。”

    朱祁镇心头剧震,敢情闹了半天,罪魁祸首是朕啊。又走一段路,他道:“卿这话,太狠了。”

    “良言苦口而已。”

    “王卿所读罪状,几条属实?”

    王大酋当殿宣读,声音洪亮,只要身在殿中,断无听不见的。

    张宁道:“臣所知,十之八九属实。陛下可知,王振花费巨资为自己建了一座府邸?虽然还未建成,却可看出规模宏大。所花银子,想必就是他口口声声为陛下筹划索贿得来的了。”

    人拉你这张虎皮做大旗为自己建造府邸,你知道自己被利用吗?

    朱祁镇只觉胸口闷得不行,不由停下脚步。

    张宁见他脸色不大好,张望了一下,见不远处露出一角飞檐,道:“陛下到那边歇一会儿吧。”

    “不用。”朱祁镇摇头道,抬腿又走,越走越快,几乎一路小跑回了乾清宫。

    乾清宫门口,马顺还没走。先前朱祁镇出乾清宫去慈寿宫,他想上前为王振求情,没想朱祁镇神情恍惚,没看到他,他犹豫了一下,朱祁镇早走得远了。

    他在这里越等越是心焦,终于决定不管成不成,总之就求情一次,求完马上回府,不再管王振的事。

    “陛下。”他一见朱祁镇就跪下了:“王公公冤枉啊,都是那些读书人看不起他,一心想整他……”

    咦,他没说完,怎么陛下进宫去了?这让他怎么接着往下说?

    张宁紧随朱祁镇而来,刚好见马顺跪在地上发呆,便道:“马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对这位本单位一把手,张宁其实没有多少恶感,不过大家官位品级悬殊,既然遇上,他总得上前行礼。现在人跪地上,这礼他要怎么行?

    马顺看清是他,立马站起来,趾高气扬道:“张宁,谁让你到处乱窜?”

    张宁道:“大人,陛下让我护驾去慈寿宫。”

    你这小子还真是圣宠极浓啊,难怪王公公一心要杀你。想到王振让他这两天找机会在宫外动手暗杀张宁,他还来不及抽调人手跟踪调查张宁出宫后的动向,王振便出事,不免头痛,任务还要不要执行?

    “嗯?”张宁见他眼中凶光一闪而过,不免狐疑,道:“大人有何吩咐?”你是要在诏狱干掉王振,还是要在这里干掉我?

    “没有。哦,你通报一下,就说本官求见。”

    张宁诚恳地道:“大人若是想为王公公求情,还请免开尊口,要不然只怕会招来祸端。”如果你不怕日后被文官们活活打死,尽管为王振求情好了。

    马顺心头一凛,道:“却是为何?”

    张宁压低声音道:“陛下正为此事烦恼,大人此时撞上去,怕是官帽难保。”谁不知道你是王振亲信?你不想着另找靠山,还妄想把王振捞出来?脑袋被驴踢了吧。

    马顺脸色阴晴不定地看他。

    张宁一摊手,道:“大人非要见驾,卑职这就去通报。”虽然通报这事不是他在职责范围内,但顺便提一下也是可以的。

    马顺眼珠子转了半天,道:“不用。”就这么转身走了。

    张宁望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好生可惜,难道因为自己穿越,以致这蠢货自然死亡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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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买了玉佩,张宁就在好运和厄运之间折腾,先把王振折腾没,再把也先折腾死,剩下的就是发展那点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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