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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可凡1     大明之好运加身txt下载     大明之好运加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1章 跟踪

    悠悠本就在等张宁过来,让他查这件事。邓志成明显有问题,偏偏父王不知这人包藏祸心,父王将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太危险了。

    张宁又道:“岳父说你在府中设佛堂,是怎么回事?”

    悠悠一点不意外,道:“父王告诉你了?不是遇到邓志成吗?人家怎么说父王都不相信,只好编了这么一个理由啦。”

    原来是遇到郑王,想方设法找理由搪塞。张宁道:“你把佛堂撤了吧,他很担心你受委屈又不敢说,只好在观世音面前倾诉,让我查谁欺负你呢。”

    悠悠极有神采的眼眸睁得大大的,道:“真的吗?”父王装得可真像,明明不相信,还是一副相信的样子。

    “嗯。”

    悠悠打开门,对在廊下侍候的绿萝道:“即刻把佛堂撤了。”

    “哎。”绿萝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这下好了,父王不用担心了。”悠悠抿嘴笑道,佛堂撤了,父王是不是就可以放心?

    这么给面子啊。张宁又说了几句,起身告辞。

    悠悠送到院门口,让婢女代送,就见郑王派一个小太监过来,道:“张大人,王爷请你再过去一趟。”

    小太监人中长下巴短。张宁随他往正堂走,状似随意道:“你叫什么名字?”

    “不敢劳张大人动问,奴才邓志成。”邓志成侧身在前引路,似乎对这一带很熟悉,到路口时不用辨认,或是直行或是转弯,毫不犹豫。

    这样的人,会迷路走到后门吗?

    邓志成感觉到张宁看他,陪笑望过来,道:“张大人,这边请。”

    张宁微微颔首,不一会儿来到正堂,在书房见到郑王。邓志成并没退出去,而是垂手站在墙边。

    郑王对这人很信任哪。张宁无声自语,行礼道:“岳父叫小婿过来,有什么事?”

    “悠悠想怎样便怎样吧,你还是别查了。”郑王一脸宠溺地道:“她喜欢拜佛就让她拜好了,原也没什么。”

    让锦衣卫那些密探调查悠悠,他做不出来,谁知道密探会查出什么呢,可别查出不得了的大事,祸及郑王府。刚刚郑王想深一层,决定还是由悠悠去吧。

    张宁道:“岳父大人,郡主已让人撤了佛堂。”

    “撤了?”郑王意外,不是说常在佛堂静坐吗?怎么又撤了?

    “是,郡主说,你在府中,日日得以相见,这样就够了。”张宁看出郑王一脸疑惑,道:“姑娘家的心思,我们还是别猜了。”

    郑王恍然,敢情悠悠设佛堂是为求婚姻哪,昨晚去佛堂,想必是还愿。想到女孩儿家面皮嫩,不好说得太直白,才借口为他祈福。他哈哈大笑道:“可不是,我们就不管她吧。”

    “哈哈,不管。”张宁跟着笑了笑。你不管最好了。他注意到,墙边的邓志成眼眸中闪过一丝喜色,似乎以为,只要撤了佛堂,下次再遇到郑王,悠悠便没有借口。

    这人有什么目的?

    张宁不动声色,和郑王说完话告辞出郑王府,一上车便让人去查邓志成。

    …………

    天色将黑未黑时,倒泔水的人来了,邓志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后巷,和倒泔水的人低声说着什么,见周围没人注意,又飞快闪身从后巷转到侧门,从侧门进了郑王府。

    他自以为做得隐秘,却没想临近后巷的屋瓦上伏一个个子瘦小的汉子,那汉子把这一幕瞧在眼里,待泔水车运走时,如狸猫一样悄无声息跳下屋瓦,落在后巷,尾随泔水车。

    泔水车走了几条胡同,来到一个小院子的门口停下。身着短褐的汉子把泔水车停在院门口,不搬运泔水桶,而是走上台阶敲门,五短三长间隔二息,敲了三次。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年约四十,面白无须的男子看了运泔水的汉子一眼,侧身让开。

    运泔水的汉子左右看看,见门口没人,迈步进去了。

    瘦小汉子纵身上了屋顶,伏好身子往下望,见院子很小,只有三间房,不知道两人在哪一间,正想一间间找过去,就见左侧厢房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运泔水的汉子走在前面,打开院门,拉起泔水车走了。

    瘦小汉子一路尾随,直到他把泔水车停在一个猪圈前,把泔水一桶桶倒进猪槽里。猪圈里养了十几头猪,闻到食物的味道,争先恐后过来吃泔水。

    大热的天,泔水在郑王府捂了一天,已经发酸发臭,瘦小汉子捂住口鼻,强忍着才没有呕吐。

    运泔水的汉子倒好泔水,拉了空车就走。

    这时天已经全黑,宵禁开始。

    瘦小汉子更笃定这人不简单,普通百姓要是宵禁后敢在路上走,那是要进大牢的。谁敢?敢这么大摇大摆拉着泔水车走在路上的人,肯定有某府或是某衙门的腰牌。

    运泔水的汉子一路没有遇到巡城的军士,瘦小汉子不清楚他是哪方面的,只能一直隐藏行踪,默默跟随。就这样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一个胡同,运泔水的汉子走了进去,拉着泔水车进了第四个院子。

    瘦小汉子默默记住胡同口有一株大银杏,然后在这个院子的门口不远处守着。夜色渐深,运泔水的人一直没有出来。

    瘦小汉子就这样守到天亮,确定这里是运泔水的人最后停留的地方,才悄悄离去。

    …………

    “银杏胡同第四个院子?”张宁问。

    “是。卑职调查过了,这座院子曾是少监曹吉祥的私宅,后来卖给一个商人。”瘦小汉子难掩疲惫地道。任谁一直跟踪守候半天一夜,也会疲累的。

    “去歇息吧。”张宁道。

    瘦小汉子行礼退下。

    王振死后,秉笔太监和东厂厂公的位子到现在还空着,曹吉祥和贾小四一直明争暗斗,互相在皇帝面前诋毁对方,暗中给对方使绊子。

    张宁和贾小四走得近,只是贾小四一直没有开口求助,他便没有出力帮他在皇帝跟前说话。曹吉祥这意思,是将他当成敌人了?张宁想到最近一次遇到曹吉祥,他不冷不热的样子,决定查一查他。

    曹吉祥这人,有野心而没有能力,不过有一样拿手绝活:奉承人。他把皇帝服侍得很舒服,要不是有贾小四,恐怕早接替王振,成为权监了。

第152章 针锋相对

    张宁几乎每天进宫,或是禀报密探们搜集到的重要消息,或是陪皇帝说话喝茶聊天。

    朱祁镇在批阅奏章疲累时,会和张宁说说话,哪怕只聊两刻钟,他的疲劳也会一扫而尽。聊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张宁聊天能放松身心。

    只有张宁当他是朋友,会和他聊些朋友间的话题。

    作为孤家寡人的皇帝,有这么一个朋友,实是弥足珍贵。朱祁镇十分珍惜。

    半晌午,张宁又进宫了。

    张宁一般挑这个时辰,刚好早朝散朝,朱祁镇回昭仁殿吃点心。无论禀事还是聊天,都很合适。

    他熟门熟路地走向乾清宫,突然斜对面来了一人,皮笑肉不笑地道:“哟,这不是张大人吗?”

    这人约莫三十多岁,面白无须,双层下巴,笑起来很是和善的样子,正是曹吉祥。

    张宁同样皮笑肉不笑道:“哟,原来是曹公公,你这是要去哪呢?”我怀疑你故意在这里等我。

    曹吉祥道:“咱家从慈寿宫回来。张大人这是要去乾清宫吗?”

    “曹公公拨去慈寿宫当差?”张宁故意装作没听懂曹吉祥话中未尽之意,谁不知道太皇太后不待见他?曹阉人这是暗中用太皇太后提醒张宁,自己在这位宫中最有权威的女性面前说得上话,随时能在她面前说点什么。

    “那倒不是。太皇太后慈悲,叫咱家过去,赏了咱家一些糕饼。”曹吉祥十分得意地道。

    可别小看这些糕饼,只要是皇帝或是宫里娘娘们赏的,便荣耀非常。

    张宁看他两手空空,奇道:“糕饼呢?”你不会说被你吃了吧?但凡得到赏赐吃食的大臣,都要珍而重之的行礼叩拜,难得得到一次赏赐的大臣还会感激涕零的拿着贵人赏的吃食到祠堂祭拜祖先,告诉祖先,子孙获得无上荣光。

    阉人得到赏赐当然不可能祭拜祖先再食用,但也不可能得到赏赐便立刻吃了。张宁相信太皇太后不会无缘无故赏他。

    果然,曹吉祥道:“咱家食用了。”

    你骗鬼吧。张宁道:“不知太皇太后为什么赏公公?”难道因为你会背后下黑手吗?

    “太皇太后仁慈,说咱家服侍陛下尽心尽力。”曹吉祥一副得意脸。

    要说服侍皇帝,时常跟在皇帝身边的应该是贾小四才对。太皇太后要赏也应该赏他,怎么可能赏你?张宁更肯定这货等在这里,就是为了提醒自己,他背后有太皇太后撑腰,让他别跟贾小四走得太近。

    张宁笑笑道:“太皇太后这么看重曹公公,曹公公怎么能把太皇太后赏的糕饼吃了呢?怎么着也得供奉三五天,再珍而重之地食用。我说曹公公,你这样太辜负太皇太后赏赐你点心的心意了。”

    曹吉祥脸色微变,道:“你说什么?”

    张宁笑容不变,一字一句道:“本官说你,对太皇太后不敬。”

    “胡说八道。”曹吉祥脸色狰狞道:“你才对太皇太后不敬,要不然怎么敢违逆她老人家的心意,和郡主联姻。”

    所以你才向悠悠下手,派人监视她,无意中得知我每晚悄悄从后门进府找她,于是便派埋在郑王身边的棋子把郑王引过去。张宁恍然。

    “太皇太后玉体有恙,你不让她老人家静养,反而在她老人家面前学舌,害得她老人家烦心,若是陛下得知,一定会拨你去为先帝守陵。”张宁道。以为只有你会用上位者威胁老子吗?老子也会。

    曹吉祥目露凶光,死死盯着张宁,道:“张大人,别以为别人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呵呵。”张宁笑,道:“请问曹公公,本官做了什么?”

    曹吉祥一时语塞,狠狠瞪了张宁一眼,拂袖而去。

    张宁阴沉着脸目送他的背影消失。贾小四和曹吉祥明争暗斗不止一日了,一来贾小四没有出声求助,二来张宁不想手伸得太长,以免引起皇帝忌惮,反而不美。因而一直对两监之争只关注,不插手。没想到曹吉祥反而先出手,让他不能忍的是,这阉人居然在悠悠父女身边埋伏棋子,对悠悠父女下手。

    …………

    柳婆婆如往常一样吃过午饭便回房睡觉。她有午睡的习惯,每天午后得睡半个时辰,要不然天一黑便睏得不行,根本没办法为张宁开门。

    误了郡主的事,那怎么行?

    睡梦中,她只觉憋得慌,喘不上气,于是拼命挣扎。这一挣扎,便醒过来了。她睁开眼,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她的脖子有一根勒得很紧的绳子,她差点被这根绳子勒死。拉绳子的是一个瘦小的汉子,她不认识。

    “别声张。你要是敢声张,老子马上勒死你。”瘦小汉子声音不高,说的话却很有份量,因为他说话时,手上用力,柳婆婆再次喘不上气。

    柳婆婆蹬着腿,吐着舌头,直到瘦小汉子松开绳子,大口喘了两下,道:“好汉饶命,老婆子不喊就是。”

    这里僻静,大声呼求很有可能没人听见,没的丢了性命。

    瘦小汉子道:“老子问你,你什么时候到郡主府为奴,家里还有什么人?”

    他查得清楚,柳婆子丈夫早逝,儿子已经娶亲,儿媳妇为她生下一对双胞胎,十分可爱。

    柳婆子不敢隐瞒,把家里有儿子儿媳妇孙子以及一个粗使丫头的事说了,道:“好汉饶命,老婆子在郡主府为奴,郡主待老婆子不薄,才能养活一家四口和一个丫头。”

    “郡主待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出卖她?”瘦小汉子冷冷道,手上再次用力。

    柳婆婆再次蹬脚挣扎,待绳索松下来,喘了两口粗气,道:“好汉说笑了,老婆子哪有出卖郡主?”

    “你再说没有试试。”瘦小汉子又勒紧绳子,道:“下次老子未必会松手。你身子骨硬朗,最少还有十年好活,要是这样死了就太可惜了。”

    柳婆子是聪明人,哪会听不出他话中之意,忙道:“好汉饶命,老婆子真的没有出卖郡主,只是有人问及郡主的行踪,不小心说漏了嘴。”

第153章 败露

    太皇太后赏赐悠悠这座府邸之前,柳婆婆是几个看守宅子的婢仆之一,她负责打扫后院看守后门。

    悠悠搬进来后,见她老实本份,就让她继续看守后门。

    有了新主人,还是太皇太后和皇帝跟前的红人,柳婆婆欣喜异常,尽心尽职地看守后门,不让闲杂人员走近后门。前段时间,绿萝奉命让她每晚为张宁开门,她每到天黑就在门口守候,张宁的马车进门后,她依然守在后门口,随时准备为张宁开门。

    张宁每次来,车夫都打赏她。

    她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滋润下去,可是前几天郑王身边的小太监邓志成拿孙子的小鞋子威胁她,如果不说每晚来的马车坐的是谁,孙子的小命就没了。

    那双小鞋子是她亲手给孙子做的,鞋头有两只红丝线绣的小老虎。

    孙子是她的心肝宝贝,她虽感对不起郡主,还是告诉邓志成,来的是当今权臣张宁张大人。

    柳婆婆哀求道:“好汉,我只说这一句,别的半个字都没说。好汉饶命啊。”

    只一句就够了。

    不过,邓成成怎么发现晚上有马车悄悄从后门进来呢?瘦小汉子无声嘀咕,道:“今晚的事不许说出去,要不然你的命就没了。”

    他不屑拿小孩子威胁,至于柳婆婆,那是罪有应得。

    柳婆婆连声道:“老婆子不敢,老婆子不敢。”

    瘦小汉子收起勒在柳婆婆脖子上的绳索,脚尖一点,从敝开的窗户窜了出去。

    …………

    泔水车再次停在郑王府侧门,几个粗使仆役吃力地抬着泔水桶放在车上,男子掏出两把铜板,递了过去,其中一人接过铜板,点数清楚,道:“从明天开始加五个。”

    “这……”运泔水的男子为难地道:“兄弟,就几桶泔水,五十个铜板已经很贵了,怎么能再增加呢?”

    “不加也行,你从明天开始不用来了。有人出到六十个铜板,我这不是看在你常来倒的份上,只加五个吗?”仆役说着把铜板揣怀里。

    他在厨房做杂活,巴结了厨房管事才能卖泔水,管事要打点,搬泔水的仆役也得给几个铜板,要不然人家会给你搬?这样下来,他真没剩多少了。不加怎么行?

    运泔水的男子犹豫一息,咬牙道:“好,加五个就加五个,明天给你。说好了啊,别给别人。”

    “当然。”仆役道,带着几个抬泔水的同伴进府了。

    运泔水车的男子绑紧泔水桶,邓志成悄无声息出来了,道:“你告诉曹公公,张宁好象对咱家疑心了。”

    运泔水的男子头也不回道:“你怎么知道张宁疑心你?你见过他?”

    “见过啊,他今天过来,不仅郑王在书房和他说话,就是郡主也请他过去。”邓志成声音里带着笑意道:“不知道他今晚还会不会过来,郑王今天没有出府,滴酒不沾,要是过来就有好戏瞧了。”

    今天一定要让郑王撞破他们幽会的丑事,哼,堂堂郡主,夜会情郎,情郎还是皇帝赐婚的未婚夫,锦衣卫指挥使,若传扬出去,张宁倒没什么,安定郡主的闺名可就毁了。谁让她招张宁为郡马呢?该!

    邓志成心里无比恶毒地想,脸上的笑意更浓,只是运泔水的男子继续绑泔水桶,没有转身,没看到。

    他道:“好,我等你的好消息。曹公公的意思,先搞臭安定郡主的名声,再就这件事攻讦张宁。只要安定郡主让皇室蒙羞,太皇太后肯定不会再宠爱她,取消她郡主封号也未可知。只要她不能成为张宁助力,下嫁张宁又有什么?”

    邓志成心里明白,这是曹公公吩咐的下来的事。他道:“请转告曹公公,这件事就在今晚,请他明天听好消息吧。”

    运泔水的男子道:“你可记住了,一旦郑王撞破他们的事,你就嚷起来,嚷得全府人人皆知,再在后门点亮三支火把。准备好了,只要看到三支火把,马上派人去请和怡郡王,他嘴碎,肯定会传扬出去,再加上我们推波助澜,安定郡主的名声不丑,也难了。”

    邓志成冷笑两声,道:“搞臭她的名声,让她在太皇太后面前失宠算什么?照咱家的意思,逼得她今羞自杀才好呢。”

    运泔水车的男子道:“这个随你。”

    两人谈妥,男子也绑好泔水桶,拉起泔水车消失在侧门的狭小胡同。

    邓志成看看左右无人,转身进了侧门,掩上侧门,还没转身,口鼻和脖子同时一紧,整个人被拖到侧门不远的树后。

    一个声音随侧侧道:“要撞破他们的好事,搞臭郡主的名声,逼得郡主自杀?你挺能耐啊。”

    听到这两句话,邓志成只觉如坠冰窖。刚才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站在运泔水的男子侧后方一两步远的地方,声音很低,应该没有第三人听到才对。这人,怎么知道?

    他拼命挣扎,既想逃开这人的魔掌,又想分辨,可是身后那人一双手有如铁箍,无论他怎么挣扎,都纹死不动。

    那人勒住他脖子的手臂稍一用力,邓志成喘不上气,头一歪,晕了过去。

    那人拉起他一只脚,把他拖到早就准备好的,离这里不远的一个院子,院门的锁早就被扭断,那人一推,院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郡主府只住悠悠和郑王父女两人,大把的院子空着,婢仆也不多,大多在父女俩所居的院子侍候。要找一间空院子实在太容易了,要找一个僻静所在很容易。

    天色将黑未黑,依稀能看到院里有一口井。

    勒晕邓志成的正是瘦小汉子,他刚才一直伏在靠近两人说话地方的屋瓦上,听力又好,哪会听不清两人说什么?对邓志成哪还会手下留情?

    井旁有一只铁桶,瘦小汉子打一桶水浇在邓志成头上,邓志成一动不动,他又打一桶水再次浇下。如此浇了六七桶,邓志成才睁开眼睛。

    天色又再暗一些,邓志成一时没看清眼前的景物,瘦小汉子以为他没醒,又一桶水浇了下去。

    邓志成一声惨叫。

    这个时候,张宁的马车驶进安定郡主府后门。

第154章 有什么目的

    柳婆婆垂下眼睑,心虚地不敢看那辆普通到极点的马车,只是在马车进去后把门拴好。

    马车在原来的地方停下,张宁下车,对畏畏缩缩跟过来的柳婆婆道:“前面带路,到一左侧门。”

    柳婆婆奇道:“不去玲珑阁吗?”

    悠悠住的院子原来就叫玲珑阁,只是悠悠住进去后觉得这名子不好听,又没改名字,她带来的婢仆以“院子”称呼,柳婆婆是这座宅院原来的仆妇,听惯了这名字,一时改不过来。

    车夫任荣低喝:“让你带路你就带路,那么多话做什么?”

    “是。”柳婆婆不敢再说,加快脚步走在前面。

    她隐隐有些失望,这次车夫没有打赏。可同时,她又有些担心,中午那个瘦小的男人不知道跟张大人有没有关系?要是他派来的,会不会让人静悄悄杀了她?

    担心归担心,她不敢回头看,只是忐忑不安在朝府左的侧门走去。安定郡主府四门,除了大门,也就是正门之外,还有左右侧门以及后门,从后门走到侧门还有好长一段路。

    来到左侧门,柳婆婆行礼道:“这里就是,老婆子退下。”

    张宁左右看了一下,分辨方向,朝东南方的小路走去,这里种一些树木,树木后露出一角白墙。

    任荣道:“去吧,不许泄露风声,要不然会让你死得惨不堪言。”

    柳婆婆心里一凛,忙道:“老婆子不敢。”这位车夫今天像变了一个人,变得像要杀人,太可怕了。

    …………

    张宁来到院子门前,推开虚掩的院门,院子里漆黑一片,他一时没看清里面有没有人,人在哪里。

    “谁?”

    院子里有人说话,随即火折子一晃,一道火光亮起,照在瘦小汉子的脸上。他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张宁举步入内。

    瘦小汉子看清是张宁,忙在廊下一根柱后摸了一截蜡烛出来,点亮蜡烛,吹熄火折子。

    就着烛光,张宁看清倒在井旁的邓志成,他嘴里塞了一双臭袜子,发出“唔唔”的声音,手脚被綑住,躺在地上,身子像蛇一样扭来扭去。

    瘦小汉子行礼道:“大人,这边请。”

    廊下有一张半旧的桌子,两把残破的椅子,都落满灰尘。

    瘦小汉子掩上院门,伸袖擦拭一把四条腿齐全,靠背断了一截的椅子,道:“大人请坐。”

    张宁坐下。

    瘦小汉子提起邓志成,放在张宁不远的地方,拔下他嘴里的臭袜子。

    邓志成看清张宁的脸,露出惊恐的神色,但很快便叫起来,道:“张大人,张大人救命啊。求张大人看在郑王爷的份上,救咱家一命,咱家感激不尽。”

    张宁默默看他。

    他叫了好一会儿,声音渐渐低下去,道:“张大人,你想干什么?”

    “想好好说话了吗?”张宁轻笑一声,道:“说吧,你奉谁的命令到郑王身边潜伏,想做什么?”

    邓志成死死盯了他一眼,道:“我是郑王爷身边服侍的小监,张大人无缘无故让我把我捆到这里,就不怕伤了郑王爷和郡主的心吗?”

    瘦小汉子踢了他一脚,道:“把你和同伴说的话再说一遍。你那个同伴,已经有人跟上去了,想来他现在已经抬了。大人看重你,亲自审问,你别不识抬举。”

    邓志成眼中露出绝望之色,他过来后,瘦小汉子并没有折磨他,只是扯下他脚上的袜子塞进他嘴里,一直到张宁来。

    这人是在等张宁亲自审问啊。

    “快说。”瘦小汉子又踢了一脚。这一脚踢的部位拿捏得刚刚好,邓志成疼得身子蜷曲,好一会儿才发出“啊”的一声。

    邓志成不敢隐瞒,断断续续把和倒泔水的男子说的话说了一遍。之所以断断续续,却是瘦小汉子这一脚疼得他不断抽冷气。

    张宁听完,道:“哪位曹公公?”

    宫里姓曹的阉人可不止曹吉祥一位,张宁想从他嘴里听到名字。

    “曹吉祥曹公公。”邓志成道:“我十岁那年,父母双亡,快饿死了,幸好遇到曹公公,他当时为监军,见我跪在路边求乞,给我两个馒头……后来,他让我净身服侍他,年初又让我去郑王府,找机会跟在郑王身边。”

    “这么说,曹吉祥对你有求命之恩?”张宁道。就着烛火看了看他的长相,道:“恐怕不止让你去郑王身边吧?”

    这人长相还是可以的。张宁可不信曹吉祥路边,见小乞儿在路边求乞便大发善心,又是给馒头又是收留,至于净身,反而没什么。自愿净身奔京城一门心思找门路进宫的人太多了。相比较之下,邓志成反而幸运一些。

    “没有。”邓志成瞬间明白张宁话里的意思,极力否认,道:“曹公公喜欢少女,他的私宅里养了几十个少女。”

    张宁道:“你在郑王身边探到什么?”

    他半夜劝郑王散步,这么反常的事,郑王还答应了。借口迷路带郑王到后门,郑王还没有怀疑他。可见深得郑王信任,郑王很多事情没有瞒他。

    “曹公公说,只要郑王有不逊的言行马上禀报他。我在郑王身边近一年,郑王一直只逑发逸,醉心酒色,从不谈政事。派郡主进宫也只为贺寿。”

    “世子突然发急病,也是你的手笔吧?”

    “是,世子聪明能干,若是到京,必然搏得皇帝欢心,曹公公说,不能让他进京,于是我在他饮的茶里下了一点巴豆。他半夜拉到虚脱,不能动身。曹公公没想到,世子不进京,郡主进京,反而让郑王更得宠。”邓志成说起下巴豆的事,暂时忘了所处环境,一脸得意。

    曹吉祥就是疯子,这是没事找事想逼反郑王啊。张宁暗骂,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我不知道。”

    瘦小汉子马上踢他一脚。

    他疼得大叫,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郑王得罪过曹公公吗?”张宁道。

    “我不知道,我在曹公公私宅服侍,没有进过宫。曹公公说,因为我没在宫里露脸,才让我去郑王府。”

第155章 一言而决

    倒泔水的男子半路被一个长相平庸的男人拦住,他把泔水车一扔,转身就跑,长相平庸的男人追了几条胡同,才把他追到。

    “跑什么?”长相平庸的男人喝问。

    倒泔水的男子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扮作倒泔水的贱役已有一段时间,一直没人认出他,邓志成刚说张宁有可能疑心,就有人拦住,他为防万一,扔掉泔水车飞奔,那人不出所料紧追不舍,可见是锦衣卫密探无疑了。

    不是张宁派来的人,怎么会追?既然追他,肯定为了口供。他妻小捏在曹吉祥手里,哪能背叛?

    长相平庸的男人“嗯”了一声,来不及说别的,就见倒泔水的男子七窍流血,软倒在地。

    他确定人已经死了,转身就走,消失在夜色中。

    …………

    从荒芜的院子离开,张宁辨明方向,朝悠悠的院子走去。

    “问出什么了?”悠悠问。这两晚张宁没有带美食过来,她还真不习惯。

    张宁端起温热刚好的茶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再拿起湿毛巾拭了拭额角的汗,走这么一段路,浑身汗。

    他放下毛巾道:“曹吉祥的人。已经处理了,你不用担心。”

    处理了?怎么处理的?悠悠极有神采的眼眸睁得大大的。

    “处理了就是处理了。以后他不会在岳父身边,做祸害岳父的事。”张宁解释。

    “哦。”悠悠若有所思应了一声,没有再问。

    …………

    邓志成一晚没在身边服侍,郑王很不习惯。第二天早上醒来,依然没见他,郑王很生气,打发人去叫他,回报说他的房里没人。

    “这奴才去哪了?”郑王奇怪。从他拨邓志成到身边侍候,这奴才就没有一刻离开过自己的视线,怎么好几个时辰没出现?

    身边服侍的人都说不知道,其实巴不得他永远消失。

    临近中午,有人来报:“王爷,湖里发现一具尸体,有人认出是邓公公。”

    郡主府地方大,后花园有一个湖,湖中的九曲桥,每一曲的栏杆雕的飞禽走兽各不相同,湖旁有两只小舟供主人游湖。

    刚才在花园打扫的婢女发现湖中有一样物事,走近一看,可吓坏了,跌跌撞撞边跑边喊,惊动无数人,结结巴巴好半天才把话说清楚,管家派人捞起来一看,竟是邓志成。

    谁也不知道邓志成什么时候去花园,更不知道他失足落水,施救不及,以致溺水而亡。

    郑王怅然半晌,吩咐厚葬。

    …………

    “苏十八死了?邓志成也死了?”曹吉祥怒道:“还有谁死了?”

    赶来报消息的东厂番子无语了一下,道:“暂时没有了。”

    曹吉祥胖肥的人狠狠拍在桌上,道:“查,给咱家查,看谁杀害他们,给咱家抓起来剥皮抽筋。”

    东厂番子道:“苏十八是咬碎藏在牙齿里的毒药自尽的,七窍流血倒在槐树胡同臭水沟边,顺天府已带人过去了。邓志成死在安定郡主府的湖里,郑王以为溺死,已让人后葬。两人先后死了,邓志成还死得蹊跷,跟锦衣卫脱不了干系。”

    谁不知道东厂和锦衣卫明争暗斗,原东公王振死后,皇帝迟迟未能任命新的厂公,东厂群友无首,哪及锦衣卫在张宁整治下蒸蒸日上?要不然也不会一下子死了两人。

    曹吉祥咬牙道:“你去查是谁干的,悄悄杀了。要做得隐秘,别让张宁知道。”

    东厂番子道:“张宁怎么可能不知道?公公,马顺在时,除了讨好王公公,便是一味捞银子,哪像张宁,他手里有一个纺织厂,还是陛下亲笔御题的匾,银子跟流水似的流进库房,哪里用得拿官员们的孝敬?这小子厉害得很,恐怕瞒不过他。”

    锦衣卫本来如一盘散沙,番子们哪敢正眼看东厂的番子一眼?自从来了张宁,一个个牛逼哄哄,反而东厂群龙无首,再这样下去,东厂要在锦衣卫面前抬不起头了。

    曹吉祥踢了东厂番子一脚,道:“废物,不是让你做得隐秘吗?”

    做得隐秘?怎么做才隐秘?东厂番子不敢避开,硬受了他这一脚。

    …………

    锦衣卫东院,张宁平时办公的房间里,放四五盆冰,张宁还是觉得热。天气很反常啊,这不是快初秋了吗?怎么还这样热?

    喝了两碗加冰的酸梅汤后,张宁感觉凉爽了些,开始考虑整件事情。

    曹吉祥不仅是少监,还一直帮王振管理东厂,是东厂的二把手,最得王振信任的人。王振死后,他一直想接替王振的地位,成为东厂厂公和秉笔太监。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见谁都恭顺得不行的贾小四居然有野心和他争,更让他看不透的是,贾小四不过是皇帝身边侍候穿衣的奴才,皇帝竟然因为这个奴才而卿不决,一直没有定下人选。

    当然也不排除有锦衣卫和东厂的恩怨在里面,但是他还不是东厂,按常理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跟自己过不去。张宁转念又想到一件事,曹吉祥不是正常人,他贪权贪财胆小怯懦又没有能力,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个阉人,阉人因为身体残缺,多少有些偏激,曹吉祥也不例外。

    曹吉祥对上谄媚,对下残忍,只要手下的宫女太监犯一点点错,多被他重责至死。他在宫里人缘极差,和贾小四的权力之争更彰显这一点。

    贾小四人缘好,皇帝身边的人多帮他说话,慢慢的,皇帝眼中所见,耳中所听,只有贾小四。

    曹吉祥呢,因为常在东厂,在宫里的时间少,加上宫女太监们默契的排斥他,就算皇帝偶尔想起他,也被身边的人岔开了。

    这样一来,他离太监顶峰越来越远,成为东厂厂公更加无望。要成为权监,需要满足二个条件,一是秉笔太监或是掌印太监二得其一;二是成为东厂厂公,将这个特务机构牢牢握在手里。

    曹吉祥想把两样抓在手里,贾小四是最大的障碍,可要除贾小四,却对他出手,要毁掉他最爱女人的名声甚至性命,这就不能忍了。张宁恼怒之至。

    张宁和贾小四来往并不密切,曹吉祥又怎么知道两人有私交的呢?

    而且,在曹贾之争中,贾小四幕后的靠山杨士奇一直没有出手,是因为不到出手的时机,还是不想暴露自己,抑或担心引起皇帝反感,不想插入这个层次的争斗?

    或者杨士奇没有插手的余地?张宁想到杨士奇身为首辅,皇帝没有提起的情况下,确实不应该在谁为秉笔太监或谁成为东厂厂公的问题为建言。那么,或许他只是没找到出手的机会。

    很快,张宁又否决了。无人不知张宁是杨士奇的孙女婿,对付悠悠,得益的是杨容儿,难道曹吉祥没有考虑这一层?

    很有可能没有。

    原来的历史轨迹,他帮助朱祁镇夺门成功后,以功臣自居,在京城中飞扬跋扈,后来感觉到朱祁镇疏远他,和过继的侄子一起商量造反,攻了半天,宫门都没能攻开。

    这样一个人,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如果他误以为贾小四背后有张宁撑腰,决定对张宁下手,先除掉张宁,再和贾小四争权呢?

    曹吉祥是这样想的吧?张宁思忖半天,还是搞不太清楚曹吉祥的脑回路,不过这样变思路,正常人确实难以搞懂。

    现在应该做的就是狠狠地回击了。

    张宁吁了口气,动身坐车进宫。

    今天进宫比平日晚,到宫里已经午后,朱祁镇用完午膳,在廊下看几个小太监读书,时不时指点一下,颇有为师的乐趣。

    这老师级别可真高。张宁腹诽,上前行礼参见。

    “卿来了?”朱祁镇示意张宁起身,道:“到里面说话吧。小四,端一碗加冰的酸梅汤给张卿。”

    我喝酸梅汤喝得一嘴酸味了好吗?张宁道:“臣府上的厨子会用冰做一道甜品,比酸味汤好吃,不过天气热不耐保存,只能随做随吃,要不然会融化。请陛下派御膳监的公公到臣府上学习做法。”

    正因为不易保存,所以在东院办公,只好将就喝酸梅汤。酸梅汤做法简单,而且冰激凌不能多吃。

    朱祁镇大喜,道:“是什么?”

    “一道加冰和牛奶、糖的点心。就是不能多吃,要不然能拉肚子。”张宁很奇怪,难道悠悠没有教御厨们吗?这不像是她的做派呀。

    “小四,去御膳监传话,马上派人去学。朕晚上就要吃。”朱祁镇道。

    “晚上更不能多吃,最好吃一两支。”张宁道,该说的得说清楚,要不然明天传出皇帝病了,不能上朝,事情就大了。

    朱祁镇在椅上坐了,道:“做出来朕先尝尝再说。”

    可别觉得好吃吃个没完。朱祁镇只有十六岁,搁现代还是中学生,贪口也是有的。张宁认真道:“真不能多吃,要是吃多了龙体有恙,臣罪责不小。”

    “行,就吃两个。”朱祁镇说着自顾自笑起来:“这还没学着做呢,卿先担心朕管不住自己的嘴,真这么好吃?”

    “是一道很多人喜欢的甜食,年轻人更喜欢。”张宁道。

    幸好朱祁镇没问既然这么受欢迎,怎么御膳房不会做之类的话,只道:“这样啊。”

    张宁按例先汇报京城中发生的要紧事,特地提及一件事,槐树胡同有人七窍流血而死,顺天府尹已派人抬回尸体,想必接下来就是破案了。

    出了人命案,可就是大事了。

    “七窍流血?”朱祁镇皱眉道:“死在路上吗?”

    “是,倒在臭水河边。”

    “卿有没有派人调查?”朱祁镇道:“七窍流血,应该是服毒才会吧?这人既服毒自尽,为何不死在家中,而要倒在臭水沟边?”

    皇帝变身破案专家,倒泔水那人算死得其所了。张宁腹诽一句,道:“什么情况还须顺天府尹破案后才知道。”

    这样一件案子,当然不可能交给锦衣卫,张宁自然不便就案情作出猜测。

    朱祁镇“嗯”了一声,道:“这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顺天府尹接手,臣没有派人调查。”

    “最近没有发生类似的情况吧?”朱祁镇担心不是服毒自尽,而是有人投毒,所以有此一问。

    “暂时没有发现。”

    朱祁镇沉默几息,道:“你抽调得出人手调查这件事吗?”锦衣卫不查,因为死的是老百姓,而且只有一个。

    也就是说,事情太小,不到调查的级别。如果朱祁镇吩咐下来,锦衣卫自然要插手。

    张宁道:“臣前些天抽了些人手去瓦剌,现在再也抽不出来了。陛下不妨让东厂查一查。”

    东厂的番子不用远赴草原,人手充足,让他们调查再好不过了。张宁提这件事,就是为了引出东厂。

    朱祁镇道:“自王先生死后,朕一直拿不定主意。”

    来了。张宁“什么事让陛下为难?”

    “东厂厂公之位。朕想让曹吉祥升上去,又觉他有些不稳重,小四嘛,太年轻了。”这件事,朱祁镇不是没有考虑过,而是考虑来考虑去,觉得两人都不合适。

    曹吉祥岂此不稳定?那简直是一个疯子,不,疯狗。张宁对他恶感满满,只觉用任何语言贬低他都不为过。他道:“陛下可有合适的人选?”

    “要是小四再大十岁,朕就让给他了。他倒是很热心,朕这不是担心他不能服众吗?”朱祁镇道。贾小四一来年轻,二来人缘好,厂公心不狠手不辣,不行。

    张宁道:“身为厂公,一要深得陛下信任,二要看能力。依臣看,能力可以学习,这忠心嘛,却是无论如何都学不来的。”

    等闲难得到皇帝晃一下的曹吉祥忠心,还是天天在皇帝跟前晃来晃去,侍候皇帝饮食起居的贾小四忠心,自是不用张宁多说。

    “可不是。”朱祁镇露出笑容,道:“卿说得没错。小四年轻,有的是时间学。”

    张宁笑而不语。

    东厂厂公人选由此而定。

    贾小四端酸梅汤要进来,刚好听到两人的对话,停住脚步,待朱祁镇说出他年轻,有时间学的话,知道大事已成,对张宁无比感激。

第156章 叛出

    张宁告辞离开,刚出昭仁殿,贾小四追上来,道:“张大人,大恩不言谢。”

    如果没有张宁这句话,他不知道能不能如愿成为厂公。在贾小四眼里,张宁是贵人、恩人,东厂以后俯首不至于,但这份恩情他会记在心里,适当的时候还这个恩情。

    张宁微笑道:“好说。”

    宫里耳目多,不方便多说,两人一转身出外,一转身回返。

    …………

    “啪”的一声响,曹吉祥狠狠打了身边小太监一个耳光。小太监被打得一脸发懵半边脸高高肿起。

    “谁跟你说贾小四为厂公?”曹吉祥恶狠狠道,如要吃人的目光看得小太监连连后退,后背撞到墙上,退无可退,浑身发抖地低着头。

    “说!”曹吉祥又是一个耳光过去,另半边脸又高高肿起。

    小太监一张脸肿得跟猪头似的。含糊不清道:“陛下让贾公公用心学,有不懂的向你请教。”

    没有人比曹吉祥对东厂更熟悉了,有什么事找他准没错。

    让贾小四向他请教?请教怎么当特务头子?曹吉祥怒火中烧,又一巴掌打在小太监的脸,小太监嘴角流出一缕鲜血,吭都不敢吭一声。

    很快,曹吉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尖又细地声音穿透屋瓦:“张宁,咱家跟你没完。”

    不用等去调查邓志成和苏十八死因的番子回报,曹吉祥当机立断去了东厂,召集十几个身手好的番子,商量怎么对付张宁:“一定要弄死他。”

    “厂公,刺杀怕是不行。”有人道。曹吉祥想干什么,他们心里清楚得很,谁也不愿意接这活。

    刺杀朝廷三品大员,会出大事的。

    曹吉祥脸色狰狞,道:“谁说不行?他不是晚上常去安定那儿吗?他为防走漏消息,没带侍卫,最好下手了。”

    真是天赐良机。

    这小子色胆包天,敢独自私会安定,此时不下手,什么时候下手?

    真当张宁和你一样没脑子吗?他敢这么做,自然有这么做的道理,说不定他挖好陷阱,等你跳进去呢。十几个番子你看我,我看你,半天没人出声。

    曹吉祥道:“吕以强,今晚你拿回张宁的人头。”

    被点名的番子吕以强中等身材,眉毛又短又粗,眼睛半张半闭,似乎没睡醒,可猛然间抬起眼眸,却精光四射,给人精悍之感。

    他是在场番子中身手最好的,一口剑使得出神入化,轻身功夫排前三。曹吉祥让他暗杀,显然考虑到由他出手,最有可能成功。

    吕以强道:“曹公公,这……恐怕不行。张宁怎么会没有防护?小的可听说,他身边有两个百战沙场的老兵不离左右。”

    “哈哈哈。”曹吉祥放声大笑,道:“上过战场又怎么样?剑术有你精湛吗?别以为咱家没上过战场,咱家当过监军时,也曾在后方远眺战场几万人厮杀,人数多的话难说得很,若只是两人,你一口剑还怕了他们?”

    怕两个从战场退下来的老兵,不是笑话吗?

    吕以强道:“张宁敢只要这两人跟随,这两人肯定有出众的地方,不可大意啊公公。”

    曹吉祥陡然翻脸:“你要害怕咱家派别人。来人,把这叛徒关起来。”

    十几个番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分不解,怎么不去就是叛徒了呢?

    见没人动手,曹吉祥一拍桌子,道:“怎么,咱家指使不动你们了?”贾小四那奴才还没过来,你们就不听咱家的了,要是他来,那还得了?

    曹吉祥非要他们今晚去刺杀,是考虑过的,番子们还不知道东厂有新厂公,还听他的,要是知道现在的厂公是贾小四,肯定都跑去奉承贾小四了。

    要没有张宁,贾小四能当上硬币公?两人肯定早就结盟了。贾小四要知道他派人刺杀张宁,肯定马上通知张宁,让他小心。

    这件事不仅要做,还要快点做。

    吕以强哪会不了解曹吉祥的为人,道:“曹公公,小的去做就是。”

    “你想给张宁通风报信?”曹吉祥怒喝:“拿下。”

    “这从何说起?”吕以强大惊,见同伴们惊疑不定的目光,知道大势不妙,情急之下跳窗则逃,后面传来曹吉祥的呼喝声。

    番子们迫不得已,做出追赶的样子,最后还是让吕以强逃走了。

    吕以强不敢回住处,逃到城门口,看着进出城的人们,猛然想起曹吉祥一句:“你要给张宁通风报信?”眼前豁然开朗,没错,只要到锦衣卫,他才有生路。

    …………

    张宁正在看卷宗,突然外面传来呼喝声和乒乒乓乓的兵器碰撞声。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不用他吩咐,侍立廊下的高大弟已快步出去察看,任荣则从廊外进来,站在他身边,以防意外发生。

    过了一会儿,乒乒乓乓声渐低,高大弟在门口道:“大人,东厂吕以强求见。”

    “东厂?”张宁奇道:“奉贾公公之命而来吗?”

    要是奉贾小四之命来的,何必打起来?

    “不是。他自称有重要情报禀报,并主动献上随身佩剑,情愿自缚双手。”高大弟道。

    这么奇怪?张宁沉吟一息,道:“叫他进来。”

    不过几息,两个番子押了双手缚在背后的吕以强进门。吕以强抬眸,精光四射的眸子在张宁脸上转了转,道:“小的叛出东厂,特来见张大人,请张大人贬退左右。”

    人太多,不好说话。

    张宁示意任荣和高大弟替两位番子拿住他的手臂,待两位番子出房离去,才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意思是,房中两人是他的心腹,无须隐瞒他们。

    吕以强明白,这两位,便是传言中百战沙场的勇士了。刚才他和高大弟交过手,两人堪堪打了平手,加上其他人,他双手难敌四拳,才落了下手,自愿弃剑投降。

    如果这两人的身手差不多的话,他去暗杀,那是有去无回呀。吕以强一阵庆幸。

    高大第感觉到他打量的目光,露出笑容朝他点了点头,颇有点惺惺相惜之意。

    任荣刚一脸严肃地看他,虽不至如临大敌,却也没放松警惕。

第157章 识人

    “张大人,小的曾是曹公公的心腹。”吕以强苦笑道:“跟随曹公公几年,为他鞍前马后出了力。

    今天不知为什么,他竟要小的夜晚伏在安定郡主府附近,待张大人的马车驶过时,刺杀张大人。张大人献策收商税,国库因此而充盈,小的不愿刺刹这样的好官,为此背叛了他,如今特来报信。

    张大人还须小心。”

    刺杀!高大弟和任荣如临大敌,同时手上用力,把吕以强扯出房。

    吕以强道:“两位,在下不愿做这样的事,才得罪曹公公被追杀。两位不必担心。”

    高大弟道:“谁知道这不是你们的奸计?你背叛曹公公赶来报信是假,行刺杀之实是真。”

    两人同样的心思,只是他说出来,任荣只是高度戒备地看吕以强,只要发现吕以强不对,马上出手,只要这边一打上,外面的番子瞬息间便能赶来。

    绑住吕以强双手的是普通绳子,对他们这样身手的人来说,稍一用力便能绷断,不值一提。

    真是有嘴说不清。吕以强苦笑道:“兄台想多了。在下要动手,岂会等到这时,何不一进房便动手?刚才那两位可不是在下的对手。”

    押他进来的两个番子刚才交过手,两人联手依然落于下风。倒不是他们身手弱,而是吕以强一柄剑使得出神入化。

    任荣望向高大弟,意示询问。高大弟点了点头,道:“我出去时,他们四五人对付不这位仁兄一个。”

    任荣神色稍稍放松了些,道:“兄台真的来报信?”

    “不错。请张大人最近小心一些。曹公公真的疯了。”这个疯子太不可理喻。

    三人的对话全传出张宁耳里,他扬声道:“带他进来。”

    任荣和高小弟押吕以强进来时,一按紧他的手臂,一挡在张宁身前。虽然觉得他的话有那么一两分可信,但这人武功高强,临公子太近时,万万大意不得。

    吕以强把两人的举动看在眼里,不禁对两人的忠心心生敬佩,任荣身手如何不得而知,想来不会比高大弟差多少,但若形势危急的话,他或者来不及解救,他的站位却没有解救的意思,而是一旦吕以强出手,他便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张宁身前,一命换一命。

    他正要点破,张宁已道:“不用担心,退下吧。”

    任荣道:“公子!”情急之下用了旧日称呼。不是因为你是锦衣卫指挥使我才拼命保护你,是因为你是我家公子我才舍得这条命。

    张宁道:“他没有恶意。”

    “公子?!”高大弟和任荣不明白了,为什么公子会认为他没有恶意?曹少监用心险恶,这人十有八、九是来刺杀你。

    张宁道解释道:“他的眼神没有恶意,反而有些无奈,想来在逃出东厂之前曾劝过曹吉祥,不过反而引起曹吉祥猜疑,无奈之下只好逃出来了。”

    说得跟亲眼所见一样。吕以强佩服得五体投地,由衷道:“难怪大人小小年纪便能统领锦衣卫,小的佩服得紧。”

    张宁笑道:“少拍马屁,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不问曹吉祥派人刺杀的细节而问他的要求?任高和高大弟看不懂,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公子。”你这就相信他了吗?

    “要求?”吕以强咀嚼两个字一息,道:“大人可否容我想一想?”他跑来报信,只是因为曹吉祥担心他这么做,报复的因素占了上风,可又确确实实觉得只有来报信才有活路。

    要知道,东厂真要追查一个人,那人必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管躲到哪里都会被搜出来。他逃得一时,逃不得一世。可若转投锦衣呢?

    念头电转间,他脱口而出:“小的愿投效大人。”

    任荣道:“大人,万一他假装投降,实则潜伏套取情报呢?”

    要知道,锦衣卫和东厂的竟争对手,为争宠而明争暗斗。

    张宁微笑道:“不会。小四从没去过东厂,他不可能奉小四之命潜伏。”

    任荣和高大弟恍然,一山不容二虎,贾小四怎会容曹吉祥在东厂呼风唤雨使绊子?必然会连同他的亲信一并清除出东厂。这样的情况下,这人为奸细潜伏到这里还有意义吗?曹吉祥再疯狂,不至于想不到这一点。

    “大人心思灵透,小的佩服。只是你说的贾小四,不知是哪位公公?”吕以强敏税地抓住张宁话中的关键点。

    张宁道:“想必这个时辰,贾公公已经到了东厂。他是陛下新任命的厂公。”

    “啊?”吕以强意外极了,道:“厂公不是曹公公吗?”一直以来,他们都以为曹吉祥迟早接任,没想到却来了一位贾公公。

    张宁道:“不是。你想投效我?”

    “不知大人可愿收留?”

    “他身手怎么样?”张宁问和他交过手的高大弟,心里多少有些了然,看高大弟惺惺相惜的小眼神,这位不速之客身手应该不错才对。

    高大弟认真想了一下道:“很不错,赤手空拳的话,小的略占上风,给他一柄剑,能和小的打成平手。”

    任荣笑道:“你这是自夸吗?”

    一句话说得房中四人都笑了。

    张宁道:“解开他的绳子吧。”

    高大弟右手一扯,缚住吕以强双手的绳索应声而断。虽然张宁笃定他不会有刺杀的举动,任荣还是不放心地再次挡在张宁身前。

    吕以强先退后两步,和张宁拉开距离,以避嫌疑,再郑重向张宁行礼,道:“蒙大人不杀之恩,小的愿和这位兄台打一场。”

    这是让张宁看他身手的意思,要说舞剑或是比剑,有暗杀之嫌。

    张宁道:“好。”

    吕以强在前,高大弟在后,两人一齐来到院子里的空地,互相抱拳行礼后便拳来脚往,打了起来。

    张宁站在廊下观看,两人打了半个时辰才分出胜负,果然如高大弟所说,赤手空拳,他略胜一筹。

    吕以强脸不红气不喘,抱拳道:“大人以为,小的身手如何?”

    “可以,留下吧。”张宁道。打发三人离开后,摘下腰间玉佩。要没有戴上玉佩,他哪敢让任荣站开?他惜命得很呢。

第158章 挖坑

    夜幕又一次降临,张宁吩咐备车。

    安定郡主又不会跑了,能不能这两天别去了?任荣担心地道:“公子,曹公公恐怕不会就这样算了。”

    吕以强不肯来刺杀便被追杀,走投无路之下只好走奔他,东厂其他人看在眼里,怎会不害怕?曹吉祥派谁,谁敢不来?可是没有那一击之前,谁知道他派的人什么时候来?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不把他钓出来,难道我天天活在被刺杀的恐惧中?张宁道:“我不去,怎么钓他出来?”

    高大弟胸一挺,道:“小的愿意代公子去。公子备两辆马车,小的马车在前,公子的马车在后,待小的受攻击后,公子的马车再去郡主府。”

    任荣道:“贤弟为公子驾车,为兄坐在前面的马车。”两人一起出生入死,他是兄长,自然应该挡在前面。

    高大弟不理他,跪下道:“求公子派小的去。”

    任荣不甘其后,同样跟着跪下,道:“”求公子派小的去。

    蒙在鼓里就算了,现在当然不可能没有防备。张宁原本的想法,是在郡主府附近埋伏人手,一旦马车遭遇袭击,埋伏的人手马上涌出来,把刺客拿下。他不是没有想到真假马车之计,而是接受现代教育,不愿意强行派人替他冒险。

    前面的马车将承受一切攻击,很危险。

    现在两人主动请缨,那就不同了。张宁一一扶起两人,道:“都起来吧。”

    …………

    曹吉祥暴跳如雷大骂番子们,口水喷了番子一头一脸,最后重新点两个番子的名字:“你们即刻埋伏在安定的必经之路,只要张宁的马车经过,马上动手,如果没有得手,你们不用回来了。”

    之所以点两人,一是两人身手不如吕以强,二是担心消息泄露,张宁有了防备。

    这两人身材矮胖的叫贾跃,身手能排在前五,但轻身功夫不怎么样;身材瘦高的叫万良,轻身功夫不错,身手也好,但有一弱点,一旦碰到武功比他强的对手马上弃兵器认输。一句话,万良怕死。

    曹吉祥不是没考虑过万良的弱点,但要身手好又要保证能得手的情况下,人选真的不多。他要暗杀的是张宁,手下有的是密探和身手高强之人,万一他有了防备,要得手就难了。只能尽可能选择身手好的。

    万良害怕,不敢去,可是吕以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去了还有活下去的机会,不去就得亡命天涯。他不仅怕死,还怕被追杀。

    刺杀别人还是被别人追杀,应该选择哪个,不是明摆着吗?

    为最大限度求活,他犹豫了一下,道:“公公,是不是多派几人?”

    人多力量大,人越多力量越大,他们得手不成,抽身而退的机会越大。

    曹吉祥怒道:“摆齐阵仗等他过来,一起拥上去不是更好?两人不够,还要更多人,要那么多人做什么?”

    万良伸手抹掉脸上的口水,勉强道:“是。”你不肯就不肯,何必喷我一脸口水。

    贾跃道:“不就一个张宁吗?公公放心,某必定马到功成。”他一直不合曹吉祥眼缘,没有存在感,难得有机会表现,当然得好好抓住。

    当下两人在日落前去看地形,决定埋伏在距安定郡主府一箭之地的民房内。那座院子有一面墙面向大路,张宁到安定郡主府时,马车必定经过这段路,到时听到马蹄声两人冲出来就行了。

    万良力主跃上屋瓦,埋伏在屋瓦上,到时居高临下一击,张宁必死无疑。贾跃坚决不同意,觉得那样的话,有可能踩烂马车顶,不仅杀不了张宁,反而惊动他。

    万良清楚贾跃的轻身功夫不行,很有可能无法跃上屋顶,就算跃上,也不可能在屋顶上行走。在屋顶上行走如履平地,那是要身轻如燕兼技巧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

    两人埋伏好,静等天黑,张宁到来。

    他们不知道的是,收下吕以强后,张宁即刻部署,在这一带设了几十个乔装改扮的密探,这些密探或扮作卖菜的小贩,或扮作乞丐儿,或扮作走亲戚迷路的外乡人,只要有任何人进出,都躲不过他们的眼睛。

    练武之人走路的形态和普通人不同,手指有茧子,一些练特殊兵器的更是特征明显。对密探们来说,这些人并不难认。

    至于附近的官宦和百姓,早就被吓得关门闭户,不敢出来了。妨碍锦衣卫办案,那是找死啊。这点觉悟他们还是有的。

    贾跃和万良在这一带走来走去,左看右看,练武特征明显,他们又不瞎,哪会看不出来?消息第一时间传回东院,两个假装为抢地盘打架的乞儿打着打着,在距两人埋伏不远的地方和解,并蹲在墙边晒太阳。其实是监视两人。

    张宁得到禀报,吩咐下去,撤回身手不太好的密探,派了一批身手极好的,分布在周围,对两人形成包围之势。

    …………

    太阳一点点没入屋檐后,云彩映满天边,百姓们急急忙忙归家,再迟,就宵禁了。

    最后一抹彩霞消失在天边时,天也黑了下来。张宁回府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吃了晚饭,吩咐备车。

    和往常一样,马车驶出安乡伯府。

    同一时间,另一辆一模一样的马车从侧门驶了出来,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相距约一百丈,朝郡主府驶去。

    宵禁已经开始,路上没有行人,只有第一辆马车的马蹄踏在地面发出的“哒哒”声。第二辆马车拉车的马匹,四个蹄子都用软布蒙住,马蹄子踏在地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为张宁驾车的依然是任荣,越临近安定郡主府,他扬鞭的手越稳,每一鞭扬起的角度都相同,落在马背上却没有一点声音。

    和往常不同的是,车窗的竹帘低垂,车里没有一点灯光。张宁坐在黑暗中,双手微见汗渍,神色如常。双手有汗,是没有卷起窗帘,车里不透风所致。

    眼看郡主府快到,任荣低声道:“公子,前面就是。”

第159章 往下跳

    辘辘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万良觉得每一声都踩在心上,他的心快跳出胸腔了。

    听着身边如扯风箱的呼吸声,贾跃提醒道:“不要慌,一击不成马上遁。”

    身为刺客,要有当刺客的觉悟,不管刺杀成不成功,都必须逃走。

    万良声音抖得厉害:“我怕逃不了。张宁那么厉害,要发现我们,会让我们逃?”

    贾跃默然,你怎么就不能想点好呢?他探出脑袋瞧了大路一眼,道:“来了,准备。”

    “你先。”万良手抖得厉害,他使一柄大刀,可这手连抖得连刀都拿不住,怎么出手?他平时和人决斗不是这样的,唉,都怕张宁煞气太重,吓着他了。

    这人贪生怕死靠不住。贾跃不理万良,一只眼睛凝视路面,有心里数着距离。马车出现了,马车距他三十丈,十丈,五丈,马车到他们藏身院子的胡同口了,只有不到一丈了。

    “动手。”贾跃低喝,手持长剑和身扑向车门。

    车帘低垂,车里没有一丝灯光。贾跃一剑将细竹帘刺破一个大洞,剑势未歇,直朝车里刺去。

    驾车的车夫发觉身后异响,转身喝道:“做什么?”话声未落,手里的马鞭扬起,如长蛇吐信,击向贾跃后背。

    贾跃清楚车夫是张宁两位贴身护卫之一,他们的计划是,他出手刺杀张宁,万良攻击车夫,可刚才万良一句:“你先。”让贾跃对万良这个同伴没有半点信心,长剑去势未尽,在势不能收回,只好头也不回暴喝:“快上。”

    万良只是为张宁的官威所慑,对车夫倒是不怎么怕,要不然也不会让贾跃刺杀张宁,自己缠住车夫了。

    他稍一定神,汗湿的手在衣襟上擦了擦,握住大刀的刀柄,挽起一个刀花,冲了出来。

    眼手马鞭就要击在自己后背,贾跃心里咒骂万良十八代祖宗,拼着受他这一鞭,也要先刺了张宁再说,就见身后风声响,兵器相交之声响了起来。

    这怂货总算出手了。贾跃出了一身冷汗,松了口气的同时,手臂尽力前伸,凝神向前。

    长剑突然凝住不动,不是刺入人体或是东西,而是被什么东西夹住了。贾跃觉得不妙,拼尽全力前刺,长剑依然动不了分毫。

    刺杀错了。

    车里不是张宁。

    贾跃想弃剑招呼万良逃走,就见脚步声如潮水般响起,有人大喊:“抓刺客。”

    消息泄露了。贾跃大惊,扔下长剑,道:“走。”回头一看,万良正和车夫缠斗。

    听到“抓刺客”的喊声,万良心惊肉战,唰唰唰连砍三刀,想逼退车夫转身而逃。他坚持攻车夫而不是刺杀张宁,一是为张宁上位者所慑,二是考虑到一旦刺杀失败,更易脱身。刺杀张宁要深入车里,和车夫缠斗不用。

    没想三刀使出,车夫不仅没退,后而手腕连抖,四面八方尽是鞭影,他被鞭影吞没了。再听到贾跃喝“走”,他心下焦急,可别贾跃逃走,自己反而被擒。

    他一刀紧似一刀,想冲出重重鞭影,却苦于没办法做到。车夫的功夫高他很多,他不仅没能找到破绽,反而被越困越紧。

    “贾大哥,救我。”他颤声喊。失算了,要知道冲入车里行刺反而能脱身,他一定会选择行刺的。

    贾跃没有回答,身边却传来乒乒乓乓密集交接声。

    他没有闲暇回头看,车里的人扯下车帘,跃了出来,手提一柄长剑,精妙的剑法击得贾跃步步后退。借助马车前气死风灯发出的灯光,贾跃依稀认出这人是吕以强。

    没错,正是吕以强。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是哪边的?

    贾跃惊呆了,一时忘了躲闪,手臂中剑,鲜血长流。

    脚步声越来越近,无数道人影冲了过来,把两人围在核心。一人关切道:“高贤弟,吕兄弟,你们没受伤吧?”正是任荣的声音。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没有。”

    又有人道:“大人没事吧?”

    一个清朗的声音道:“本官没事。”却是张宁来了。

    他的马车距前面的马车只有百丈,贾跃连人带剑刺破竹帘扑进车厢时,埋伏在附近的番子点亮火折,画了三个圆,得到讯号的番子们飞奔而来,任荣则快马加鞭驾车过来。

    周围都是他们的人,已经悄悄排查过了,清楚曹吉祥只派两人过来,没有别的布置。张宁没有危险。

    张宁的马车到来时,贾跃和万良已身陷重围。张宁下车,几个番子赶紧护在身前,任荣关心兄弟,在张宁首肯下,冲了过来。

    贾跃赤手空拳战长剑在手吕以强,一拼死要冲出重围,一要在新主子面前表忠心,双方都拼尽全力,不到二十息,贾跃便受伤被擒。

    万良无暇他顾,只觉鞭子如雨落在身上,浑身火辣辣的疼,吓得魂都没了,悲声大叫:“我投降,饶了我吧。”

    高大弟浑然不理。

    张宁见大事已定,轻笑道:“缚了。”

    “是。”高大弟答应一声收鞭。

    万良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只道:“是曹公公命我来的,我身不由已啊,张大人饶命。”

    太贪生怕死了。高大弟极看不起他这副模样,不愿碰他,对一个番子道:“缚了带回去。”

    吕以强脸上满是笑容,来到张宁面前抱拳行礼,道:“幸不辱命。”他知道,经过今晚的事,他已经是张宁的心腹了。虽然不能像任荣和高大弟一样得张宁信任,但是在锦衣卫立住脚根却没有问题。

    得知任荣和高大弟为争到替张宁坐车而争执不停,张宁调解无用,他当机立断挺身而出,解了两人之围,又抓住替张宁被刺的机会,可谓一箭双雕。以后不仅打消张宁对他的疑虑,任、高两人还欠他一个人情。

    张宁确认手下们没有人受伤,对任荣道:“你悄悄告诉郡主一声,今晚我有事,不过去了。”

    任荣明白,道:“是。”快步向伫立在夜色中的郡主府走去。

    张宁道:“走吧。”

第160章 宫门前

    “没有得手?”曹吉祥怒,怎么可能没有得手?贾跃和万良的身手在他手下算好的了,张宁是纨绔子弟,没有练过功夫,又没带护卫,怎么可能失手?

    这两个废物一定吸取吕以强的教训,不敢去刺杀,接了命令,转身逃走了。曹吉祥暴怒,喝道:“传令下去,追杀这两个废物。”

    挨了打,脸上红肿还没消的小太监嚅嚅半天,不敢出声。

    下午贾小四来到东厂,传皇帝口谕,算是走马上任。他虽然只是走走看看,并没有实质性的命令下来,但大家都明白,东厂的实际负责人是谁。除了十几个心腹,再没人奉曹吉祥的命令。

    小太监哪敢说实话?只好去传令。一个时辰后,消息传回来,贾跃和万良被生擒,张宁亲自审问,估计这时候已经拿到口供了。

    曹吉祥又惊又怒,道:“真是废物。”

    小太监像鹌鹑似的缩在墙角动也不敢动,害怕成为出气筒。

    来报信的番子道:“公公,你还是想想怎么办吧。”

    刺杀当朝三品大员,朝野必然震动,他又没有王振的权势,怎么承受得住?不用番子提醒,曹吉祥差点吓尿。

    …………

    张宁将两贾跃和万良带到锦衣卫东院,一问,两人就招了,还不忘求吕以强帮忙求情,特别是万良,声泪俱下地套交情、许诺,看得张宁一阵无语。

    吕以强想了想,道:“大人,这两位身手不错,不如让他们留下?”

    “吕兄,大恩不言谢,小弟来生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你。”万良眼泛泪花道,在吕以强这一句,他活命的希望倍增。

    贾跃也向吕以强投去感激的目光,虽没万良说得那么露骨,但意思是一样的。

    张宁笑了笑,道:“朝廷岂容亵渎?来人,关起来,待本官奏明陛下,依法处理。”

    “大人,他们也是身不由已。”吕以强庆幸自己见机快,拒绝当刺客,逃出东厂,要不然这两个昔日同伴就是他的下场。

    “对对对,我们为曹吉祥那阉人抽逼。”万良连连磕头,道:“求大人网开一面。”

    “如果你们刺杀成功,会对本官网开一面吗?来人,带下去。”

    张宁最后一句是对任荣和高大弟说,两人一步不离全神戒备,以防贾跃和万良狗急跳墙,暴起伤人,得到吩咐押起两人就走。

    自有番子看守他们。

    …………

    夜色深沉,宫门口人却不少,官员们或窃窃私语,或做沉思状。张辅抬头间发现身着蟒袍的张宁,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这小子懒得很,自从不用进宫轮值后,便偷懒在家里睡大觉,很少上朝。

    张辅借着蒙蒙星光细看,越看越像,少年人阔肩蜂腰,岂是老家们可比?只是他为什么身缠白带,走路慢吞吞的?他正要出声打招呼,就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国公爷,你看什么呢?”

    这声音可不是张宁?他道:“发生什么事了?你竟然舍得早起。”现在不能开口就骂,伸手就打了。张辅有些怅然的同时,又有些欣慰。

    张宁道:“本官遇刺,差点就见不到国公爷了。”

    “什么?”张辅大惊,不敢置信地道:“你说什么?”谁敢刺杀锦衣卫指挥使?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张宁道:“国公爷,小侄昨晚遇刺,差点死于非命,咳咳咳。”一连串的咳嗽把周围的视线都吸引过来。

    张辅抢上扶住,一边上下打量他,道:“可伤着没有?”

    张宁无语,你没看蟒袍包面扎着绷带吗?我演戏演全套,你怎么不懂配合一下?

    望过来的视线中,有眼尖的发现张宁左肩绑着的白布,奇道:“这是?”

    更有人绕到张宁面前,看清张宁的面容,奇道:“张大人,你这是做什么?”蟒袍外面怎么还缠白带呢?你爹安乡伯不是在京吗?不应该阵亡啊。

    张辅把那名官员推开,颤声道:“伤着了?”

    先问有没有伤着,可见真的关心,张宁心头一暖,指指胸前绑带上故意涂上去的血迹,道:“距鬼门关只有一步之遥。”

    张辅一把抓住他的手,道:“人呢?抓住没有?”

    这边发生的动静引起无数官员的注意,很多人在问:“这是怎么了?”也有人兴灾乐祸,不管张宁遇到什么事,都是乐意见到的。

    张宁不理纷纷询问的官员们,对张辅道:“抓住了。”

    “这是怎么了?”这边的动静引起刚来的杨士奇的注意,他一出声,所有人自动让开,让杨士奇通过。

    “岳父。”张宁道:“小婿差点见不到着你了。”

    张辅干脆利落道:“首辅大人,令孙婿遇刺受伤,刺客已经抓住。”

    “什么?”杨士奇大惊,抢上扶住张宁的手臂,关切道:“怎会遇刺?伤得怎样?可曾请太医瞧瞧?”

    张宁感受到他发自肺腑的关心,心头微暖,道:“已经瞧过了。岳祖父不用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杨士奇急了,道:“刺客在哪里?招供了吗?”

    “招了。”张宁见杨士奇急怒之下,身体摇摇欲坠,生怕他上了年纪,承受不住,反手扶住他,道:“我是特来面君的。”

    听到的人都明白了张宁今天来上朝的目的。

    杨士奇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就在这时,钟声悠扬响起,宫门缓缓开启,百官依品阶排成两列,依次迈进宫门。

    朱祁镇高坐御座,和往常一样扫了下面参拜的百官一眼,意外发现张宁在列,奇道:“张卿有事?”

    年轻人贪睡,没事谁会起大早上朝?朱祁镇是迫不得已,他是皇帝,要请一次假,文官们就炸窝了。

    张宁躬身行礼道:“臣昨晚遇刺,幸亏臣的车夫拼命挡住刺客,要不然臣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朱祁镇大惊道:“卿遇刺?”随即目光一疑,道:“卿身上的血迹?”刚刚匆匆一瞥,殿前人又多,他没注意,这会儿明晃晃的烛光下,张宁左胸绷白布,白布上一抹鲜红,是那样触目惊心。

    “来人,传太医。”朱祁镇来不及等张宁回答,急忙道:“多传几个。”

第161章 狡辩

    陛下对张宁太关心了。不少人无声自语。

    纵然知道朱祁镇拿他当兄弟,张宁还是心头一暖,道:“臣请太医看过才来,伤口虽深,没有伤到见害,请陛下放心。”

    他何曾受伤,不过为了增加事情严重性,让人拿白布包扎一下,再在上面涂一些鸡血,反正没人敢深究他身上的血哪来的,是不是他的。

    朱祁镇边走下御座边道:“止住血了没有?”

    “药还灵验,应该止住了。”

    众目睽睽之下,朱祁镇走到张宁身旁,让贾小四拿烛台来,就着烛光看他白布上的血迹,见血迹已经凝固,才放心地往回走。

    张宁以为他要当众查验伤口,脑中飞速转动,要找什么借口搪塞过去才好,没想到朱祁镇一点没疑心他做假,见白布上没有鲜血渗出来,便回御座。他心里感动的同时,也有一丝愧疚,欺骗一个对自己这么信任关心的人,确实心里有愧啊。

    贾小四放好烛台,小声道:“陛下,还要传太医吗?”

    “既然张卿让太医看过,就不用传了。”朱祁镇道:“刺客可抓住了?”这刺客真是该死,竟然伤刺张卿,抓到他后,朕非要把他碎死万段。

    张宁道:“托陛下洪福,刺客抓到了,一共有两人,现关在锦衣卫大院。他们的供词在这里,请陛下看看。”

    张宁说着,从袖里拿出两张折成四方形的纸,正是贾跃和万良的供词,上面有两人画押按手印。

    贾小四小跑过来接过供词,又小路上台阶,到御座旁,呈给朱祁镇。

    朱祁镇打开飞快看了,越看脸上怒容越盛大,最后寒声道:“来人,即刻去拿曹吉祥。”

    群臣面面相觑,难不成刺客是曹吉祥指使?他为什么要对张宁行刺?他应该报复的对象应该是贾小四才对。而要弄死贾小四,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在宫里下毒,何必派人在宫人行刺张宁?

    昨天贾小四为东厂厂公的事,朝臣们大多知道了,不少人奇怪朱祁镇为什么挑这么一个小太监,也有人心生警惕,贾小四才十四五岁,便为厂公,若让他长大,岂不危险?到时候他们还有好日子过吗?更有人认为皇帝年轻,爱用少年,张宁只有十五六岁,贾小四只有十四五岁,却得他重用。

    贾小四吃了一惊,飞快瞥了朱祁镇一眼,又飞快垂下眼睑,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殿前的大汉将军应声而出,出殿去捉拿曹吉祥了。

    朱祁镇再没有心情理会别的政务,又担心张宁受伤,不能久站,让人端椅子过来,让他坐下。

    张宁不客气地谢恩坐下,

    …………

    曹吉祥急急如丧家之犬,只恨宫门关闭,不能连夜进宫向皇帝哭求,至于说辞,他自然早就想好了。

    他在宫外私宅坐立不安到四更天,坐车赶到宫门口,远远见官员们坐车坐轿过来,准备上朝,没敢过去,又悄悄坐轿回去私宅。

    官员们,特别是文官,对他们这些阉人一向不太友好,不管有没有露出异色,他都觉得一样。如今张宁是杨士奇的孙女婿,文官们若知道他派人刺杀张宁,会放过他吗?

    至于武将,大多是勋贵。张宁本身就是勋贵子弟,英国公张辅曾多次夸奖他,知道这件事,肯定不会放过他。

    他还没到私宅,便被大汉拦住轿子,带回宫中。

    “陛下,奴才冤枉啊。”他一进殿便跪下痛哭流涕,道:“奴才听说贾小四派人行刺张宁张大人,想进宫报信捉拿贾小四,无奈宫门关闭,不能进宫,只好眼睁睁看张大人遇刺。幸好张大人没事,要不然奴才知而不报,可不是要受重责?”

    还没说什么事,你就喊冤,可见你一点都不冤。群臣默默道。

    杨士奇和张辅见曹吉祥跪在地上浑身抖得不成样子,一个眼睛都红了,一眼握紧拳头,要不是皇帝在座,他们早冲上去拳打脚踢了,哪会放过他?

    别看两人上了年纪,身子骨可好得很,张辅练练弓箭不辍,双手能拉百石弓,别看曹吉祥比他年轻二三十岁,受不他的几拳。

    贾小四被诬,不仅不急不慌,反而脸露微笑,恐怕曹吉祥不知道刺客已经招供了吧?他这样,反而更招皇帝反感,死得更快。

    朱祁镇脸色阴沉,道:“曹吉祥,你可知罪?”

    “奴才冤枉。”曹吉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都是贾小四新当厂公,为了立威,才派人刺杀张宁。陛下应该治贾小四的罪,为张宁报仇。”

    “为本官报什么仇啊?”张宁出声了,曹吉祥的样子实在恶心到他了。你要么逃走,要么认罪,这样诬陷贾小四,只会让人更加瞧不起好吗?

    张宁可不认为曹吉祥不知道贾跃和万良已经失手,两人失手的消息是他放出去的。本来想让曹吉祥狗急跳墙,他为此布置好人手,准备在混乱中让曹吉祥死得不明不白,没想到这阉货不敢出来查看。

    张宁来上朝之前才撤了人手。要不然就把曹吉祥堵在半路,大汉将军去拿人,只能抬回他的尸体。

    曹吉祥抬头见到张宁坐在椅上似笑非笑的脸,心慌极了,一时竟没发现他胸前的白布。他艰难道:“张大人没事最好了。”娘的,怎么没刺死你呢?

    “谁说我没事?”张宁指指左胸白布的血迹,道:“要没事,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曹吉祥狂喜:“你受伤了?”看来贾跃和万良也不是太怂嘛,多少让张宁挂点彩。

    朱祁镇见他狂喜的模样,暴怒道:“小四,你告诉他,刺客的供词说是谁指使的。”

    “是。”贾小四应声而出,来到距曹吉祥三步前,大声道:“曹公公听好了,刺客招供,指使的人叫曹吉祥。”

    贾小四没看过供词,不过猜也猜得出,皇帝的意思。要不是这胖猪指使,皇帝会让大汉将军去拿他吗?可笑这头胖猪还爱盖弥章的狡辩。且看这头胖猪还闹出什么笑话。

    贾小四本来担心曹吉祥作梗,难以顺利接手东厂,所以下午只去东厂转了一圈,没想曹吉祥自己作死,他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

第162章 不出所料

    “冤枉啊,陛下,奴才冤枉。”曹吉祥吓得魂不附体,深恨贾跃、万良没骨气,怎么能招呢?就算要招,也不能这么快就招,起码给他留出在皇帝跟前哭诉告黑状的时间嘛。

    这个时候还喊冤,当朕是昏君吗?朱祁镇铁青着脸道:“拿下,好好审问。”

    “是。”这次应声的是贾小四。曹吉祥是阉人,又曾管着东厂,自然由东厂收监。他当即叫两个内侍把曹吉祥绑了,押去东厂。

    一件刺杀三品大员的案子从发生、抓拿刺客、查出幕后主使,只用不到四个时辰,就结束了。

    结束了。

    准备做愤慷状痛斥杀手的;准备陈词请皇帝严惩幕后主使的;准备来一番怜悯苦主张大从的说辞的;准备“冒死”劝说张大人要有慈悲心肠的,以免招惹更多灾祸的,一大堆的话全都堵在嗓子眼,憋得难受。

    怎么能这么快就结束呢?怎么也得给我们表现的机会嘛。

    官员们幽怨的眼神全望向坐殿中唯二坐着的少年。

    张辅意外之余,又有些怀疑,这小子身边两个护卫能力这么强?谁能比他更熟悉百战沙场的老兵?就算这两人本就身怀绝技,也不可能猝不及防之下,不仅救下张宁,还捉拿下刺客。

    张宁向皇帝说的是,他的车夫拼死救下他,谁不知道他出门只带两个护卫?一个驾车,一个跟随在侧。也就是说,事发突然之际,两个护卫一个救他,一个拿下两个刺客。

    张辅的亲兵护卫都是骁勇善的军士,可没有这么强的战力。

    事情的发展大大超出杨士奇的意料,他骤闻张宁遇刺,惊骇之下,脑中已构思多种处理方法,在宫门参见皇帝时,又优中择优地选出最佳方案,本拟张宁奏后马上出列,没想到他来不及动作,事情便结束了。

    这……

    他茫然了。

    朱祁镇再没有心情听朝臣们奏事,道:“退朝,张卿随朕去乾清宫。”说完丢下一殿愕然的朝臣,起身走了。

    内侍宫女大汉将军跟着一下子走光。

    张宁起身准备去乾清宫,刚站起来就被朝臣们围住了,一个个七嘴八舌,张宁耳朵被震得嗡嗡响,哪里听得清他们说什么?见他们挡在身前,只好硬往外挤。

    挤了三四人,被挤开的官员才反应过来,你不是受伤吗?怎么力气这么大?

    “好了。”人群中一声霹雳,所有声音都停了。张辅一脸严肃,道:“诸位,张大人受伤不轻,不能外站,还是让张大人去乾清宫吧。”

    你们这样围着他,他怎么去乾清宫?张辅担心张宁再挤会露馅,赶紧站出来。

    杨士奇不甘落后地帮腔:“都让开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文臣武将两位大佬出声,谁敢拦着?官员们默默退后,为张宁让出一条道,只有被挤开的三四人一脸纳闷,这么大力气,哪像受伤的人?

    张宁走出大殿,放缓脚步。既然受伤,总得有受伤的样子,哪能像平时一样?慢吞吞来到昭仁殿,朱祁镇早等着了,不待他行礼参见便道:“快坐下。”

    张宁道谢,在下首的椅子坐了。他随意瞄一眼,见御案上的点心没动过,心中一动,因为他受伤,皇帝没心情吃点心,还是等他一块儿吃?

    他天天进宫当值那会,朱祁镇下朝,贾小四端来点心,他都会叫张宁过来一块儿吃。

    “朕看看伤得怎么样。”朱祁镇起身走过来道,眼中满满的都是担忧,流这么多血,伤口得多深啊。

    张宁在蟒袍上绑白布涂鸡血时,就想到这一点。朱祁镇心细,又真心待他,哪会不看伤口?只要坐上皇帝宝座,便成孤家寡人,成了没有感情的生物。可朱祁镇不是,他有人的情感,以前待王振如师,现在待张宁如友如弟。

    他道:“请陛下贬退殿中公公。”

    贾小四赶去东厂审问曹吉祥,殿中侍候的是另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太监沈景奕,长得娘里娘气,说话细声细气,加上声音尖细,乍一看,很像娘们。

    他平时见张宁未语先笑,听说张宁遇刺受伤,已经眼泛泪花,几次张嘴想问,只是张宁和皇帝说话,他不敢插嘴。

    朱祁镇以为张宁脸皮嫩,不好意思当众脱下蟒袍,露出身体,道:“景奕,你出去,带上门。”

    “是。”沈景奕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温顺地出去,带上门之前深深地看了张宁一眼。这一眼看得张宁打了个寒颤。

    门关上,张宁跪下道:“臣欺君,请陛下治罪。”

    “快起来。”朱祁镇伸手扶他,道:“什么事,你说。”

    张宁顺势起身,道:“陛下,臣遇刺是真,受伤是假。”三两下扯掉蟒袍外面的白布扔在地上,道:“请陛下治臣之罪。”

    朱祁镇道:“有没有受伤,朕都要看。”

    不是吧,你这么变态?张宁苦笑道:“臣不敢在陛下面前袒胸露腹。”

    在皇帝面前光着身子,那是不敬,皇帝可以治罪。

    朱祁镇道:“不用担心,朕赐你无罪。”

    是不是我不解开蟒袍让你检查,你反而要查我的罪?都说没受伤了还要看,你想干什么?张宁无声吐槽,无奈之下,只好解开蟒袍两颗扣子,露出光洁的左胸。

    朱祁镇看不动喜怒,道:“白布是绑在这个部位吗?血哪里来的?”

    “是这个部位,臣大胆,让人涂上鸡血。”

    “鸡血……”朱祁镇无语了一下,道:“你怎么想到涂鸡血?”

    这样还没生气?还是问清楚后再大爆发?张宁偷瞄朱祁镇的脸色一眼,道:“臣情急之下,让他们宰了一只鸡,涂上一些鸡血,企图蒙混过关。陛下圣明,一看就看出来了。”

    朱祁镇叹息:“卿心善,人所难及。”

    “啊?”张宁傻眼,这什么节奏?随即明白朱祁镇的意思,他捉拿两个刺客,不仅没有对刺客用刑,也没有伤害刺客的意思,可不是心善?

    要不然,白布上涂的,应该是刺客的血才对。

第163章 不愧是好兄弟

    张宁扣好扣子。他不是傻子,朱祁镇没有翻脸,他自然不会真的请求处分,自请治罪,那是臣子犯错时必说的,是流程,就跟“臣该死”一样,该死不是非死不可。

    朱祁镇在椅上坐了,微笑道:“吓了朕一跳,以为卿真的受伤呢。刺客怎么拿住的?”

    真的不处罚,一句责骂都没有?纵然张宁预料极有可能如此,还是难免欣喜。真是好皇帝,太体恤臣子了。

    “陛下……”

    朱祁镇打断他道:“夜里受了惊吓,又忙了半夜,饿了吧?坐下先吃些点心,慢慢说。”

    “谢陛下。”张宁这一句谢真心实意,绝无半句虚假。从昨晚到现在,确实有点饿,他坐下,不客气地吃了两块点心,拭拭嘴角,才把吕以强不愿行刺,反出东厂,走投无路之下跑来投奔兼报信的事说了,道:“臣就此沿路埋伏人手,总算拿到两个刺客。”

    半夜私会悠悠的事就不必说了。他只说曹吉祥派人行刺在路上行刺,至于在哪一段路,则隐去不说。

    他并没有说谎,曹吉祥确实派人在他去安定郡主府的路上行刺,他只是没提“安定郡主府”五个字而已。

    经过并不复杂,朱祁镇却听得额头青筋暴跳,待得听到派密探跟踪贾跃和万良,确定他们埋伏的地点,再分前后两辆车赶往这个地点,终于拿下两人,朱祁镇才露出笑脸,抚掌道:“真假两辆车的决定,妙。你吩咐下去,重赏前面那辆车的人以及车夫,至于吕以强么,就让他留在锦衣卫好了。”

    “是。”张宁道。

    “卿怎么和曹吉祥结怨?”朱祁镇好奇,什么样的仇怨才让他派凶行刺?要知道,就算他没有当上东厂厂公,最不济还能回宫中侍候。但是派人行刺张宁后,却只有死路一条。

    张宁苦笑道:“不瞒陛下,臣不知。臣等闲难得见他一面,更不曾和他结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派人行刺臣。陛下,能把他交给臣审问吗?”

    估计现在贾小四已经在用刑了。不趁这个机会从曹吉祥嘴里套出东厂的所有秘密,贾小四就是傻瓜了。

    他不仅不是傻瓜,还聪明得很。

    这一次,对贾小四来说,简直是天降横财,什么都没做,就得一份大礼,而自己却替他冒风险,差点死去。遇刺,那是说着玩的吗?不行,要找贾小四要些好处。张宁无声自语,决定出宫就去一趟东厂。

    朱祁镇想了想,扬声道:“景奕,进来。”

    在廊下侍候的沈景奕应声推门而进,一双眼睛先瞄张宁一眼,见他身上没有绑那条满是血迹的白布,不禁有些奇怪,他不敢问,飞快低下头恭顺地道:“陛下。”

    “给张卿端杯茶来,然后去一趟东厂,就说朕要亲自审问曹吉祥,让小四押他过来吧。”

    “是。”沈景奕一点不含糊地去倒杯。

    倒是张宁有些不解,倒茶的事可以让别的小太监去做,或者让别的小太监去传话,为什么两件事都得沈景奕去做呢?

    看着沈景奕将一杯温热刚好的茶放在自己面前,张宁似有所悟,他是接替贾小四,侍候皇帝饮食起居的那位吧?

    沈景奕动作轻柔地放下茶盏,飞快出殿,赶去东厂了。

    朱祁镇似乎看出张宁的疑惑,道:“朕也是刚发现,景奕泡的茶刚刚好,所以特地让他有昭仁殿侍候。”

    一杯简直的茶能泡得刚刚好可不简单,沈景奕不是下过一番苦功,就是拜宫中哪位老太监为师,学了一手绝活。

    朱祁镇也点出,他只是在这昭仁殿侍候,没有接替贾小四的话。也就是说,在宫中,贾小四还是最得朱祁镇信任。

    “这茶喝起来味道醇厚悠长有底蕴,可是臣上次来喝的茶,还是江南新近献上来的?”张宁喝了一口,赞不绝口。

    朱祁镇一脸遇知音的笑容,道:“还是原来的茶,经他之手泡了,味道大为不同。”

    张宁又喝了口,赞道:“真实很香。他有这手绝艺,陛下有口福了。”

    不用说,沈景奕以后肯定承包朱祁镇喝的所有茶,说不定朱祁镇到哪,都会带他。喝过他泡的茶,再喝别人泡的,那就没滋没味了。

    “卿同样有口福。”朱祁镇笑道。

    “谢陛下。”张宁郑重道谢。

    朱祁镇话中之意,是说他进宫禀事,自己一定会赏茶。虽然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但皇帝这么说,还是应该道谢的。多少臣子见驾时,不要说茶,就是话都没得说两句,就被打发出宫了。

    朱祁镇喝了一口茶,道:“卿上次说的甜点,御膳厨做了几次,朕吃着还好。倒是皇后特别喜欢,一天非吃几个不可。倒也没拉肚子。”

    张宁汗了一下,道:“陛下,那东西喝多,太凉,不能多吃。女子尤其如此,多吃就算身体好,不拉肚子,却会影响生育。”

    必须说清楚,皇后不会生育,可是大事。张宁想了想,朱见深好象不是钱皇后生的?当然,朱见深还要几年后才出世,原来的历史轨迹也没有张宁弄冰激凌这东西出来,钱皇后不育更跟他一个铜板关系没有。但该提醒的还是得提醒。

    “这么严重?”朱祁镇脸色微变,道:“偶尔吃一两个没事吧?”

    “偶尔吃没事。几天吃一两个是可以,但天天吃真的不太好。”

    “嗯,朕会劝皇后的。”朱祁镇叹道:“宫里的嫔妃都喜欢这个。”

    张宁又汗了一下,可不要搞得朱见深同志没机会来到这个世界啊。他认真道:“陛下不妨让御膳房限量供应,这样娘娘们就算想多吃,也不行。”

    “有道理。朕准她们三天吃一个,这样没事吧?”朱祁镇觉得此计大妙,马上让廊下侍候的小太监去传口谕。

    张宁觉得自己里内不是人,估计娘娘们不仅不会承他的好,反而会骂他。难怪悠悠不教御膳房做冰激凌。他总算明白悠悠的苦心了。

    好在他是外臣,等闲难得见娘娘们一面,她人要骂,就让她们骂去吧。张宁只好这样自我安慰了。

第164章 怀疑的种子

    曹吉祥胆小怯懦,贾小四本来以为不用费劲,一审问准招供,没想到一到东厂,曹吉祥比他还凶。番子们又一直奉曹吉祥命令,对他颇为畏惧,虽不至于手下留情,但审问时不肯尽力,贾小四刚接手,还没有立威,年纪又小,手腕不够,一时竟拿他没有办法。

    沈景奕来提人,贾小四心头一沉,是不是皇帝认为他能力不足,才亲自审问?他不放心,和沈景奕一起押曹吉祥过来。

    一路上,曹吉祥骂不绝口,口口声声骂贾小四忘本:“……你在宫里多受咱家照料,如今翅膀硬了,敢跟咱家相抢?我呸!”

    边骂边不停将口水喷向贾小四。他五花大绑,被两个番子紧紧拿住手臂,哪里能喷到贾小四。

    贾小四阴沉着脸,眼神凶狠地盯他。

    沈景奕脸色苍白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巴不得快点回宫。

    一行人来到昭仁殿,眼前的一幕让他们感到茫然,张大人不是遇刺受伤,身上还包扎白布,白布上还一滩血迹吗?怎么身上的白布不见了,这会儿中气十足和皇帝聊得火热,哪像受伤的样子?

    和皇帝过了明路,张宁当然不用在皇帝跟前装,两人边喝茶边聊美食,不知多开心。直到沈景奕回来禀报,贾小四押曹吉祥进来,朱祁镇才敛了笑。

    “陛下。奴才真的冤枉,贾跃和万良行刺,奴才一点不知情。”曹吉祥要是没脑子,怎么可能成为少监?能向皇帝陈情的机会,他怎会放过?不把一切推给两人,自己扮苦主,那就不是他了。

    朱祁镇道:“小四,把刺客的供词给他。”

    贾小四随即拿出供词,丢在曹吉祥面前。

    曹吉祥拿起一目十行看完,越看胖脸越白,这两个没骨气的什么都说了。他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啊。

    其实真不怪两人,能在锦衣卫面前硬气的真不多。

    朱祁镇道:“为什么派人行刺张卿?”他想不明白,张宁哪里招惹他了,至于派人行刺吗?太祖以来还从没有出现过行刺大臣的事,真是岂有此理。

    不招不行,可是招了会死。曹吉祥又惊又悔,连连磕头,道:“奴才一时糊涂,求陛下看在奴才尽心尽力服侍的份上,饶了奴才的狗命。”

    贾小四到皇帝身边侍候之前,这份差使是曹吉祥的,他看出太皇太后和三杨上了年纪,没几年好活,王振不过五十出头,身子骨硬朗,终有一日权倾朝野,才极力奉承,讨了到东厂的差事。

    失算了,要不是他去东厂,哪有贾小四这兔崽子什么事?曹吉祥深深后悔了。

    三人进来时,张宁手拿一块点心,皇帝询问的时候,他把点心吃完,喝了一口茶,再望向曹吉祥,眼眸似笑非笑。朱祁镇明白,他却清楚,极有可能曹吉祥知道他向皇帝进言,贾小四才得以成为厂公。

    贾小四一直呆在宫里,他没有机会出手。这是杮子捡软的捏啊。张宁无声吐槽。

    “奴才……奴才一时糊涂。”曹吉祥瞟了一眼贾小四,恨意难熄,要不是这小子,自己会落到这般处境吗?

    朱祁镇更加生气,道:“掌嘴。”

    “是。”沈景奕应声而上,“啪啪啪啪”连扇曹吉祥四个耳光。

    已经习惯听朱祁镇命令的贾小四反而慢了一步,他颇不习惯地扭了扭脖子,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

    这是给曹吉祥搔痒痒吗?张宁很有亲自动手的冲动,最终忍住了,没有动。

    曹吉祥吓得魂不附体,他印象中的皇帝,性格温和,从不打骂身边侍候的内侍,这次破例,估计气坏了。

    沈景奕停手望向皇帝,见他没有喝停,只好接着打。殿中只有“啪啪”声,直到曹吉祥两边脸颊高高肿起。

    朱祁镇抬了抬手,沈景奕赶紧停手退下,只觉自己一双手又痛又肿,不由敬畏地瞄了张宁一眼,心想,张大人好厉害,为他的事,皇帝气成这样。

    “说还是不说?”朱祁镇脸一沉,自有帝王威严。

    曹吉祥痛哭流涕:“陛下饶命,奴才听说,张大人为贾小四进言,贾小四才得以执掌柜东厂。奴才气愤不过,这才派贾跃和万良行刺。奴才糊涂,以为只要刺杀张大人,贾小四没有帮手,便不是奴才的对手。”

    你是傻子吗?张宁差点问候曹吉祥的十八代祖宗,皇帝最不愿意看到什么?身边的人结成同盟。曹吉祥这一刀捅得够狠,不管张宁怎么解释,都会在皇帝心里留下阴影。张宁得知他派人行刺都没现在这么恨他。这阉货真是杀千刀都不够。

    心念电转间,张宁借桌子的遮掩,把玉佩戴上。希望能借好运气多少消除这番话的影响。刚才他和朱祁镇谈笑风生,几刻钟一闪而过,要是戴上玉佩,好运坏运来回折腾,不引起朱祁镇生疑才怪。

    所以他没戴上。

    他没料到曹吉祥笨得像猪,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哪怕这是事实,也不能在皇帝跟前说。

    这一刻,张宁动了杀机,脸上却不显,而是起身行礼,道:“陛下明鉴,臣觉得贾公公可以学,是出于肺腑之言。臣素和贾公公无私交,更谈不上成为他的帮手。”

    朱祁镇先是眼中眸光大盛望了张宁和贾小四一眼,见张宁一脸平静地起身分辩,先是觉得张宁几乎天天进宫,时间长了难免和贾小四混熟,两人或许私下里有勾结。再转念一想,不可能,贾小四从不离开他身边,偶尔离开一会儿,也是夺他的命令外出办事。

    这么一点时间,能和张宁勾结吗?

    可张宁为贾小四说话,又是事实。

    张宁见他没有表态,道:“陛下和臣在殿中说话,曹吉祥并不在眼前,为什么知道臣陛下说什么,说什么?可见曹吉祥在陛下身边安插耳目。其心可诛。”

    “对啊。陛下,张大人说得对,奴才直到这时才知张大人为奴才进言,曹吉祥怎么那么快知道?”贾小四说着,郑重对张宁行礼:“多谢张大人。”

    高,实在是高。张宁暗赞,回礼道:“本官秉公直言,贾公公不用谢。”

第165章 诬陷

    朱祁镇还是没说话,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曹吉祥意识到朱祁镇起疑,就算自己活不下,至少能拉张宁和贾小四陪葬,他忙道:“陛下,奴才听说,张大人和贾小四多次密议,他们勾结已久。”

    贾小四清秀的脸涨得通红,怒道:“曹吉祥,我什么时候和张大人密议了?密议什么?你说清楚。”

    他年纪小,没遇到多少事,一听曹吉祥诬陷,顿时坐不住了。

    “我哪里知道你们密议什么?”曹吉祥脖子一梗,道:“你们密议又没叫我。”

    张宁气笑了,道:“我们在哪里密议?什么时候的事?谁听到看到?有什么证人?曹吉祥,你可想好了,诬陷罪加一等。你指使人行刺本官,本来应该斩着,现在是要凌迟的。”

    “凌迟!”曹吉祥一想到王振身上鲜血淋漓的样子胆子都吓破了,说话声音都不利索,道:“我,咱家没有诬陷你们。你们就是密议了。”

    “啪”的一声响,朱祁镇手拍在御案上,道:“他们在哪里密议?谁告诉你的?说!”

    曹吉祥吓得一个哆嗦,连连磕头,道:“奴……才……奴……”

    “拖下去杖十。”朱祁镇动了真火。

    贾小四恨他血口喷人,抢先一步,叫两个腰大膀圆的内侍拖曹吉祥下去,示意往死里打。很快,曹吉祥的惨嚎声在外面响起,阴渗渗的,纵然天气炎热,还是让人心胆俱寒。

    十杖打完,曹吉祥去掉半张命,腰背更是血肉模糊。

    朱祁镇道:“说,他们什么时候,在哪里密议,有谁瞧见?”

    这是要牵出内应了。想到身边侍候的人里竟然有人向曹吉祥传递消息,朱祁镇十分恼火,朕和张卿说话传到曹吉祥耳里,和别的大臣说话,是不是也传出去?这还了得。

    曹吉祥气若游丝道:“奴才该死,奴才乱说。奴才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密议。”

    这还像话。贾小四暗暗松了口气,张宁一向小心,宫里耳目众多,哪敢和他多说?也就趁去安乡伯府宣诏的机会能多说几句,幸好如此,才没有被曹吉祥抓住把柄。

    张宁虽然担心曹吉祥信口雌黄的话在朱祁镇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这颗种子不知不觉生根发芽,某一天酿灭门大祸。这是最不可控,也最可怕的。曹吉祥能改口最好了。张宁眼角余光瞄了戴在腰间的玉佩一眼。

    虽然朱祁镇见他老戴这一块,而且时而戴时而不戴,好象十分只有这一块玉佩,十分珍惜,不舍得常戴的样子,因而趁他封兴昌伯之机,送了他一块玉佩。他送的玉佩,张宁进宫必佩,就佩在左腰,而他常留右侧佩自己这块古朴的玉佩。

    也就是说,张宁现在腰间佩两人块颜色款式不同的玉佩。

    右侧古朴的玉佩泛着淡淡的蒙蒙白光,殿中光线明亮,要不细看,还真看不出。张宁明悟,朱祁镇一反常态,下令杖打曹吉祥,敢情是这块玉佩起了作用。

    张宁道:“陛下,臣冤枉。”

    “朕知道卿冤枉。卿平素离开乾清宫,小四都在殿中侍候,哪来的密议?这奴才真真可恨。”朱祁镇恨意不息地道:“朕和张卿说话,谁给你通风报信?”

    曹吉祥还没有出声,殿门口“扑通”一声响,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内侍面如土色,体如筛糠抖个不停,跪在地上磕头道:“陛下,奴才该死。奴才和曹吉祥是老乡,当日奴才无意间听到张大人的话,为曹吉祥不愤,才会多嘴。”

    这内侍张宁并不陌生,平时沉默寡言。他和另外三个内侍一直在廊下侍候,没有朱祁镇呼唤不得入内。张宁自认为那天说话声音不高,殿外的人难以听到,贾小四恰好在殿门口,其余几人离殿门还有一两丈,怎么这人不仅听到,还向曹吉祥报告?

    至于他说的,为老乡不愤云云,张宁半句也不相信。这人,肯定早就是曹吉祥的心腹,曹吉祥把侍候皇帝的差使让出来,自己不可能不留一手。

    大概这就是他的后手了。

    朱祁镇脸色十分不好看,道:“你还和他说过什么?”

    “没有了。”内侍额头都磕破了,只是不肯承认。

    张宁道:“为什么陛下和本官在殿中说话,你在廊下能听见?”

    目测这段距离不短,他们声音真的不大,正常人应该听不见才对。张宁不可能不防备隔墙有目。

    内侍道:“咱家耳力极好,在四野无人的地方,能听到风吹过树梢的声音。陛下和大人说话声虽轻,咱家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张宁明白了,曹吉祥知道他听力好,所以让他偷听皇帝和朝臣说的任何话,然后找机会禀报他。

    朱祁镇也想到这一点,怒道:“拖出去,杖二十。”

    “陛下饶命。”内侍凄厉大叫。

    两个腰大膀圆的内侍早把他拖出去,惨嚎声再次响起。张宁皱眉道:“行刑时就不能让他们闭嘴吗?这声音怪疹人的。”

    不怪他没有同情心,要不是这人为内奸,曹吉祥也不会想除他而后快,先派人跟踪他的马车,接着处心积虑要坏悠悠的名声,发现事情败露后又派人行刺。所有这一切的源头,都是这内侍所起。

    沈景奕快步出去,很快,惨嚎声停止,代之的是呜咽声。

    曹吉祥吓得心胆俱裂,额头磕破还不断磕头,金砖上留下他一滩血迹,只是哀求:“陛下饶命。”

    “押下去。”朱祁镇一眼都不想看他。

    贾小四道:“是。陛下,要如何处治他?”他对自己的定位极是清晰,他虽为东厂厂公,但真正的主子是皇帝,东厂是为皇帝服务的,这点万万不能搞错。

    朱祁镇阴沉着脸道:“这奴才指使人行刺张卿,死有余辜,不必等到秋决,三日后斩于市吧。”

    曹吉祥身子软软垂下,竟然吓昏过去。

    张宁行礼道:“多谢陛下。还请陛下清查身侧诸位公公,以免鱼龙混杂。”

    “张卿说得没错。”朱祁镇道:“外面这些人都换了吧。”

    廊下的内侍们吓得腿都软了,一个个坐倒在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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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买了玉佩,张宁就在好运和厄运之间折腾,先把王振折腾没,再把也先折腾死,剩下的就是发展那点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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