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盱眙城破(六)
王谧才刚刚离去,桓冲便从床帘后头步了出来。
“他知道了?”
皇甫敷恭敬回道:“应该是。”
说着,见桓冲沉默着,便试探道:“主公是怕他坏了我们的大计?”
桓冲点了点头:“若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到处胡言乱语的话,会招来一些麻烦,坏我桓家信誉不说,可能还会携民意来逼我等不得不与秦军硬碰硬,这是我最不想见到的。”
“那末将现在前去抓他回来软禁起来?”
桓冲闻言突然笑道:“你说,若王家大公子在乱军之中一不小心被杀,王邵那老家伙会不会疯了?”
皇甫敷内心一颤,赶紧道:“主公,不可,此事......”
桓冲抬了抬手阻止了他的话,微微一笑道:“别急,我当然知道不可轻举妄动,如今王家虎姬生死不知,王家大公子若还在我的眼皮底下被杀身亡,王邵那老儿就是不想怨我都不行啊。”
“王家也是个大士族,枝繁叶茂的,说不得你我的桓家军中都有他们的人,若真做过火了,桓家那老爷子也是不好惹的,虽然我也不怕他,但是,如今还是别平白无故的树敌为好毕竟桓家如今已是不同以往了。”
得到桓冲的回话,皇甫敷才松了口气,还好桓冲理智仍在。
一念如此,皇甫敷又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了,主公什么时候不是理智的?
但是,刚刚他的确是感觉到了杀气。
主公心思不可猜也,难道真的起过杀心,只不过压制住了?
“要不我去找王谧公子谈谈?”皇甫敷道:“王谧大公子是个聪明人,料想不会乱说话的。”
桓冲“嗯”了一声,同意道:“可以,去警告他一下多少是好的,而且,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派人监视好他,别真逼我们不得已撕破了脸皮,那时,对大家伙都是不好的。”
桓冲的话说得也算明了了,如果王谧真的敢戳穿他装伤,携民义来要挟他,那就得趁着这苗头起来之时给湮灭它。
至于王邵的心情,往后再考虑。
“末将晓得了。”
说罢,皇甫敷赶紧退了出去,快步往王谧离开的方向追去,终于在都护府门口截住了王谧。
见到皇甫敷追来,王谧一开始还有点担心,但是此时他也跑不了了,只好假装淡然道:“皇甫将军不用送我,我自行回去即可。”
皇甫敷稍稍一愣,老子不是来送你的啊?
但还是客气道:“王将军莫说这些,如今兵荒马乱的,公子安全乃是重中之重。”
说完,也不管王谧愿不愿意,就抬手招来几十个侍卫以保护的名义监视住王谧。
王谧也不阻止,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听话点还是好的。
但是,这结果也比他想像中要好,不是杀他灭口,或者是抓他起来封口。
刚刚一路过来,他也算是想清楚了,桓冲若是无伤装伤,那就是想撤退以保存实力,不与秦军做那困兽之斗。
否则,就凭皇甫敷一个偏将,他敢擅作主张退兵?
桓家人有二心,这些他还是知晓的,如今就是既想当逃兵,又想立牌坊。
好一个伪君子,欺瞒天下苍生,明明是民族罪人,却是搞得大义炳然一般,将罪过全推给属下所谓的忠心护主,他桓家就可以置身事外,无人可怪罪于他。
这些瞒得了平头百姓,却瞒不了他。
王谧虽然愤恨,如今却也是无可奈何。
桓家撤退已是大势所趋,他无兵无将的,也阻挡不了这潮流。
奈何,奈何,多奈何。
突然的,王谧心生一计,如今事情未到最坏的地步,那这就代表着他王谧有谈判的余地。
待得安排好护卫之后,皇甫敷有点疑惑眼前这位公子怎么如此淡然,好似并不反对啊?
难道他们都猜错了?眼前这位大公子当真是啥都不知?
但是,未等他多想,王谧突然道:“才这么点护卫?”
皇甫敷立马尴尬了,他只是招人来监视而已,要那么多干嘛?
见皇甫敷久未答话,王谧突然道:“要不我坦率一点,和你们做个交易吧。”
皇甫敷心中一跳,这王谧还真的是知道了,但他还是假装淡然的回道:“什么意思?”
王谧突然的坦率的确让他有点错愕。
“桓冲其实有没有伤在身,你们比我清楚得多。”
“末将听不懂王将军此话之意。”
还在装蒜。
王谧便靠近他道:“也别派人监视我了,我不会乱给你们惹事,但是,我有个条件,希望皇甫将军可以答应。”
皇甫敷沉默了一会,笑道:“王将军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没有恼羞成怒,王谧心里有底了。
“如今刘裕与容
儿生死未知,我想留下。”
“不可。”皇甫敷立马道:“留下太过于危险,王将军莫要冒险。”
“听我说完。”王谧道:“你们留下一千兵将与我,有这些人护我,多少不会太过危险。”
“不行。”皇甫敷想都不想就拒绝道。
王谧一咬牙,半带着威胁道:“如今我也知晓,靠你们桓家军是救不了他们了,所以,我想靠自己,你若不答应,说不得我们真得撕破脸皮了,我这嘴巴万一一个不严谨。”说着,突然厉语低声道:“那时,你们是要杀本公子,还是抓本公子?”
皇甫敷心中颤抖,不敢应话。
王谧便继续道:“若不想杀我抓我,便听我的,别搞到最后你我都落不得好,如今我唯一的妹妹与至交好友生死未知,我王谧也不是一个贪生怕死,求那独活之辈,别搞得大家最后都难堪,毕竟我家那老头子还是有点能量的。”
“末将考虑考虑。”皇甫敷无奈,还是松了口。
“若做不得主,你尽管回去问问桓冲,我在此处等你。”
皇甫敷看了王谧一眼,“嗯”了一声,退回都护府内。
未久,皇甫敷再次步了出来。
“人马可以给你,但是得要等出了盱眙城后,我再安排。”
这不会是诓骗我吧?
王谧死死的盯着皇甫敷,从他脸上也看不出异样,便只好点头答应了下来。
天完全亮了。
盱眙的北城还在战斗着,南城这边已经开始撤退三阿。
然而守城的罪军将士还以为桓冲真的大义炳然,死战不退,特别是有着吴甫之在督战,罪军将士更加拼命,几番打退了疯狂进攻的秦军。
然而,秦军自从昨夜看到盱眙城内的冲天火光之后,便自以为是自己人得手了,更加疯狂的攻城。
“继续,继续压上去,今日必须要破了此城,不成功便成仁。”
前方秦军有人回报道:“将士们攻城一整夜了,有点疲惫了,要不吃过早饭再攻城吧?”
俱难立即怒斥道:“吃条毛,若城不破,咱们便要喝西北风了,还吃早饭,吃屎吧。”
来报之人只好悻悻然的退了下去。
“不想吃屎,便继续攻城。”
“盱眙快破了,都加把劲儿,里头有那晋军为我等煮好的早饭,进城吃去。”
“喝。”
第二百五十六章 盱眙城破(七)
俱难想一鼓作气拿下盱眙,然而现实是残酷的,饿肚子的秦军战力越来越弱,士气越来越低落,损失便也越来越大,这让俱难一阵恼火。
“你替我在此督战。”俱难对着俱困吩咐了一句便驾马而去。
“毛将军。”俱难从前方奔回到营寨中后,立马将马鞭甩给开门的小将便入内道:“今日是拿下盱眙的最好时机,错过的话,士气必然大落,这城池便更加难以攻克了,该下总攻命令了。”
毛盛也知晓如今的确是到了关键时刻了,不可再留有余力,必须要趁着这次的机会破城。
这是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
如今秦军之中善有余力的只有彭超所部与杨安派遣归来的五千将士。
其中彭超所部如今是秦军中最强劲的力量,他的意思不得不考虑一番。
“彭将军,你觉得呢?”毛盛看向彭超问道。
彭超依旧沉默着。
“也别藏着掖着了。”毛盛道:“事到如今,你我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今日这等时机再拿不下盱眙,便只有一同等死了。”
“彭超。”俱难直呼其名道:“这么多天以来,就你部兵强马壮,不曾损失,此时不出力,更待何时?昨晚暗子已烧了晋军的粮草,再不尽快拿下盱眙,待得桓冲取粮于民,稳定人心,空出手后,我们便无胜算可言了。”
彭超虽对俱难兄弟没有好感,也知晓的确如此。
但是,他想要点好处,便依旧不曾言语。
俱难没耐心了,直接喝道:“多少你给个话,别在这里浪费老子的时间。”
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
彭超脸色也是一寒,步到一旁慢悠悠的喝起了茶水,好像事不关己一般,这让俱难脸色更加难看。
毛盛赶紧打圆道:“都稍安勿躁,彭将军,前方战事吃紧,你有何要求但说无妨,同不同意都给个话儿。”
见毛盛发话了,彭超还是给他面子的。
“要我出兵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说着,彭超直盯着俱难道:“只是我要俱困的小命祭旗。”
彭超话音刚落,毛盛顿时一愣,而俱难已经怒不可遏了。
“好你个
竖子,你岂敢如此。”
“做不到?”彭超呵呵一笑,也不在乎道:“做不到那就算了,反正我一直想要撤兵的,打不下来也好,否则只会在浪费时间。”
俱难立刻怒发冲冠,一把拔出腰刀怒喝道:“竖子,坏陛下大计之人非你莫属,老子现在就砍了你。”
毛盛赶紧拦住道:“俱将军稍安勿躁,给本将一点时间与彭将军谈谈。”
“谈个屁。”俱难指着彭超喝道:“竖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吗?你不就是想将你在留城战败的责任推给我兄弟,来个死无对证吗?我告诉你,有我俱难在一天,你想都别想害我兄弟。”
彭超被戳破心思也不恼怒,反而大义炳然道:“就是你那好弟弟临战脱逃,害我旗下儿郎枉死沙场,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以祭我那些死去的儿郎们,你身为一军主将,此乃徇私枉法,包庇自己兄弟的罪刑。”
“呸。”
俱难见靠不近彭超,直接远程攻击向他吐了一口水:“明明是你垃圾,指挥不当,作战不力,安敢将这责任推到我俱家兄弟身上,我看你就应该引咎辞职,自刎以谢天下。”
“你个厚颜无耻的小人,还想推卸责任,来个死无对证,欺瞒陛下与我秦国儿郎,呸,无耻之徒,枉为一军之将。”
彭超被俱难一番责难,脸色立马通红,一摔茶杯就要起身离开。
毛盛赶紧唤住彭超道:“彭将军等等,此事过后再议,当以大局为重啊。”
“让他走。”俱难喝道:“我就不信没他彭超,我俱难还拿不下盱眙了,待我拿下盱眙,我定要参他一本作战不力,还企图推卸责任,实乃一个阴险小人,我俱难羞于与他为伍。”
彭超顿时感觉被气笑了。
“好,很好,那我彭超就坐等看你俱将军的威猛了。”说罢,一甩手,冷哼一声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呸,竖子。”
俱难收起佩刀,对着毛盛道:“毛将军,还请将杨安派遣归来的五千将士交与我,我俱难今日定要破此城墙。”
毛盛暗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唯有无奈的点了点头。
拿到毛盛的遣将令,俱难立刻驾马而去。
毛盛如今已将所有的兵力全交
给俱难了,也就只能坐等好消息了。
但是,为了保险,他还是转身往彭超的营寨走去。
不管如何,如果俱难拿不下盱眙,彭超还是要出兵前去攻打的。
只不过这思想工作,只能由他来做了。
调来休息多日的杨安所部,日头已经到了三杆时刻。
俱难远瞧了一下盱眙,发觉上面的守卫已经十分稀疏,便鸣金收回残兵败将,直接对着杨安所部下令道。
“攻。”
“喝。”
杨安所部休息多日,士气的确不同凡响,一步踏出,就给这疲惫的战场双方来了一个精神的冲击。
单从气势上来说,已经碾压盱眙城内疲惫的罪军,令众人心生怯意。
吴甫之环视了一下四周,罪军之中人数已经越来越少,将士疲惫不堪。
看来秦军的这次进攻,盱眙城是守不住了。
抬头看了一下日头,已到午时,估计桓家军已经撤得差不多了。
得要走了,否则再呆下去就难以脱身了。
不过,为了保险,一样得要有人断后。
回望了一下罪军将士,吴甫之暗念一句,作为弃子,你们也怪不得我,如果不是刘裕那小子将你们组织起来,估计你们也早死了。
现在多活了这么长时间,你们也算是赚到了。
想罢,吴甫之立马暗下里对着桓家军将领们使了个眼神,而后招呼也不打一声就下城驾马离去。
跑得那是一个飞快。
桓家军为吴甫之马首是瞻,见吴甫之逃命了,也立刻上了战马,尾随而去。
盱眙北城瞬间空了下来。
这让罪军将士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是啥情况?他们干嘛去?
“大哥,吴将军他们怎么突然间走了?”
“你问我,我问谁啊?”
“交头接耳的干嘛呢?赶快休息一下恢复体力。”
“秦军又攻城了。”
“守城。”
第二百五十七章 盱眙城破(八)
烈日之下,战场上的刀剑却是散发着寒光,令人毛骨悚然。
纵使罪军将士拼死阻击秦军的冲锋,双方终于还是拼杀到了一起,展开了肉搏战,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咒骂与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面对这批兵强马壮的秦军,精疲力尽的罪军一下子就倍感压力甚大。
“求援,快去都护府求援,阿狗,你腿脚快,你去。”
“听闻桓冲将军如今身受重伤,无法指挥战事,快去求桓玄小将军派人前来支援,秦军今日冲锋不断,他们真的是疯了,再不支援,这城怕是守不住了。”
“兄弟们顶住,援军就到,绝不放他们进城。”
“只要守住城,就能饿死这群贼子养的在这城外。”
......
“援军怎么还没来,吴将军跑哪去了?有谁知道吗?”
“吴甫之那鸟人刚刚会不会是跑路了?”
“不可能,他们不是说死战不退,誓死守城吗?”
“阿狗,阿狗哪去了?”
“阿狗回来了。”
“阿狗,援军呢?”
“桓家军已经不见一人。”
一句话,顿如晴天霹雳。
罪军众人皆是一阵错愕,愣住了。
“奶奶的,临时临急的放了我们鸽子,兄弟们,咱们被卖了。”
“现在怎么办?”
一个大汉喝道:“撤,快撤,都逃命去吧。”说罢,自己砍翻一个秦军后立马往城下奔去。
其余人等也有样学样,不敢再恋战,否则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逃亡的晋军越来越多,秦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登上了墙头,立马奔下城墙由里头开了门,然后齐聚一堂,就开始追杀罪军等人。
罪军众人看着追在后面的尾巴,吓得魂飞魄散,冷汗直流,不敢有丝毫停留,只恨自己少长了几条腿,吊着胆子在喉咙口处跑得那是一个竭尽全力。
“想不到我们在此以命拼杀,桓冲将军一倒下,这盱眙竟无一人可堪大任。”
“桓冲倒不倒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等等估计我们得要倒了。”
“都别发牢骚了,逃吧,赶快逃吧,能逃多远算多远。”
“我们还逃得掉吗?”
“逃不掉也要逃,往南城逃去,出了城
就安全了。”
“快,前方就是南城门了。”
然而,马蹄声来,刀光剑影闪过,几个人头飞起,顺着马蹄冲锋的方向飞向前方,接着大批惨叫之声在后方响起。
前头逃命的罪军不用回头看也知晓,这是秦军的骑兵追上来了。
奶奶的,死定了。
这是罪军众人最后的念头。
早知如此,我还不如跟着刘裕出城而去,桓家负我啊。
在南城门口处,这里成了罪军众人的炼狱,平头百姓赶紧关门关窗,不敢围观。
......
“盱眙城破啦。”
“盱眙城破啦。”
“快快收拾东西,进城去。”
在营寨之中听到护卫来报的喜讯,毛盛与彭超二人皆是不敢置信。
就靠那五千号人,就破城了?
还这么快?
如果那五千号人不是天神下凡,那就是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其实,难道盱眙城已经虚弱到不行了?
彭超顿时有点懊恼了。
早知如此简单就破城了,他还拒绝个毛线,还不赶紧去捞军功,抢军功。
这下好了,所有的军功都归俱难所有,他两兄弟或许可以以此将功补过,磨灭之前的战事损失,而他彭超却得单独承受秦王陛下未知的怒火了。
这股火若无人帮他分担,那他也就死定了。
“俱将军果然勇猛,走,都随我进城去。”说着,毛盛也没注意到彭超那难堪的脸色,继续哈哈大笑着,一摔手上的杯子就起身步出营寨。
出了营寨,日头很是刺眼。
但是,心情大好的毛盛却发觉,这阳光竟然出奇的好生温暖啊。
这上天,果然还是眷恋秦国,眷恋他毛盛的。
“入城。”
一声号令之下,秦军拔寨而起,浩浩荡荡的往盱眙而去。
一时之间,众将士风光无限,好生威风。
盱眙,老子终于来了。
......
盱眙南城。
灭杀了罪军众人,几乎无人逃出盱眙,秦军算是出了一口狠狠的恶气。
但俱难脸色
却还是不大好。
刚刚一进城他就发觉了异样。
这盱眙城竟然空空荡荡的,好似一座空城。
来到都护府,都护府里如同土匪过境,翻箱倒柜,垃圾与血迹遍地。
桓冲跑了。
不是他败了晋军,是晋军自己给跑了,留下一部分断后之人,桓冲自己就带着大部队给跑了。
这......这战果有点名不副实了。
可恨。
如果可以抓到桓冲,那对晋国绝对是个大的打击。
当真可恨。
桓冲那老家伙竟然如此贪生怕死,不敢与他死战,枉为一世名将,丢人现眼。
突然的,俱难有一念瞬间闪过。
“不好,快去劫粮。”
一声令下,秦军四散而去。
还未逃离盱眙的平民百姓家立马鸡飞狗跳,成了另一种炼狱,家里被桓冲剥夺后所余的最后一点存粮在此时此刻又被剥夺得一干二净,但有反抗者,无一不死在了秦军的乱刀之下。
乱世之下,平头百姓的死活无人会去考虑。
他们,是无辜的,却无人会理会他们无不无辜。
未久,四散的秦军劫掠归来,再次齐聚一堂。
看着堆积在院中就那么一点点的粮食,俱难心下一沉,深呼了口气后,还是问道:“就这些?确定都收刮干净没?”
俱困“嗯”了一声,有点沮丧的汇报道:“就这些,听说桓冲收刮过一次,已经没什么粮食在民间了。”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俱难还是一阵震怒,顿感一阵郁结在心口难以疏通。
昨夜盱眙城中的那场大火,难道也将这些居民的粮草一起给烧了?
那桓冲收刮民间粮草是故意而为,还是军粮所需?
如果是故意而为,那他们就是中计了。
“知道了,下去继续搜,掘地三尺也要给我将所有粮食收刮上来。”
“诺。”
待得众人退下,俱难突然浑身无力。
他好像中计了。
对,他中计了。
想着,俱难忍不住仰天长啸了起来:“好你个桓冲,竟然给我留下一座空城,你以为留座空城给我,你就胜了吗?不可能,我俱难不认命。”
第二百五十八章 盱眙城破(九)
都护府内,俱难的嗷叫令门外的侍卫一阵惊悚,这主将不会是疯了吧?
自己还是赶紧好好站岗,打起十二分精神,别冲在他的气头上,否则被抓来当出气筒,打一顿算便宜,说不得还会丢了性命,那就真的是冤枉了。
......
到了盱眙城的毛盛发觉俱难兄弟竟然无一人过来迎接,心里不大舒服,枉本将将全部兵权交与你手,现在立了功劳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但是大众之下不宜闹出矛盾,搞得难堪,毛盛还是只能隐忍不发,率军入城。
“俱将军何在?”毛盛强颜欢笑道。
一小将回道:“在都护府。”
“前方带路。”
“诺。”
到了都护府,一进大厅,毛盛就看到俱难坐在主位上黑沉着脸。
这不是胜利者该有的姿态啊。
出事了?
未等毛盛问出,俱难就突然喝道:“他奶奶的,这是座空城,咱们中计了。”
“中计?”毛盛心然一跳,与彭超对视了一眼,突然惊道:“不好,淮阴有难。”
怪不得一直没有谢玄北府军的消息,难不成他们转战淮阴了。
淮阴是他们所有人最后的退路了,若失守,定会人心大乱,兵败定局。
可该如何是好?
未等毛盛想清楚,外面就传来一阵嘈杂之音:“报...淮阴急报。”
“逞上来,立刻。”
毛盛匆匆接过信件,脸色徒然一黑。
果然是担心啥来啥,那北府军还真的跑到淮阴去了。
“速速回援淮阴。”
彭超一听,立马埋怨道:“我都说要早点回淮阴,尔等不听,非要拉我在此,现在急急忙忙的回援还有用吗?说不得回去还得被半路截杀,这次看你等人怎么收尾。”
半路截杀这事,彭超可会是身有感受,北府军最是擅长这手段,想想他都有点毛骨悚然了。
俱难却是十分不爽道:“如果不是你彭超一直不肯出兵,这盱眙城早破了,何至于给那桓冲跑了,现在只能拿下一座无用的空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彭超感觉自己都成背锅侠了,脸色一黑,怒斥道:“你这意思是又要怪我吗?”
“就是你的原因,你作战不力,应担主责,若是早点抓住桓冲,我等定能一鼓作气南下建康都未必,只要灭其国都,淮阴就算失守又如何?”
“......”彭超被气笑了,忍不住训斥了一句:“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都给我闭嘴。”毛盛也火了:“尔等相互推卸责任是要为何?此时我们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真败了,有没有命回去面见陛下都是个问题。”
少见毛盛竟然发如此大火,彭超二人也闭嘴下来了。
毛盛沉默了一下,继续道:“如今就两个抉择,一是回援淮阴,二是一条路走到黑,继续南下三阿,你们想想该如何抉择。”
“南下三阿。”俱难回道:“继续南下,便是围魏救赵之计,三阿若破,便到广陵,谢玄的北府军一定会回援,那时淮阴之围便可解。”
“彭将军,你怎么说?”
彭超冷哼了一声,还是无奈道:“本将也是如此认为,如今我等没得选择了。”说着,又补充道:“北府军最是擅长半路截杀,以逸待劳,我吃过一次亏了,此时我等若是回援,估计又会中了他们的诡计。”
两名主将都如此认为,毛盛也不再纠结。
“那就休整过后继续南下。”
“传报信兵。”毛盛一声令下,一名淮阴而来的报信兵赶紧进来领命。
“你回淮阴,告知我秦国儿郎要一定要守住淮阴,北府军不日便会撤退,旦敢弃城逃跑者,斩。”
报信兵远道来此求援,竟然没求得一兵一卒回去,顿时一阵错愕,但是,见毛盛等人如此决绝,也只好领命而去。
......
盱眙北城外的森林里头,檀凭之等人目送着秦军进城,顿时一阵气结。
“还真给姑爷说中了,那桓冲当真是弃城逃命去了。”
“现在怎么办?”
“北上,去找谢玄的北府军。”檀凭之回道,接着往盱眙城方向忍不住怒吐了一口水。
“桓家就是一垃圾,呸......”
“北上,立刻北上,去寻谢玄的北府军来救姑爷,如今只有北府军才能救得了姑爷
和王将军了。”
然而,檀凭之却是不知,谢玄率部昼伏夜出,行踪诡秘,早已到了淮阴,他此时才北上,却是已经寻不到谢玄了。
......
日头西斜。
留在盱眙城中的探子追上了王谧等人。
“盱眙午时失守,秦军已经入城了。”
王谧虽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心下一沉。
盱眙失守,罪行可是不低,桓家找了个下属替他背锅,而他王家的虎姬却是生死不知,旗下将士损失惨重。
这一次盱眙之行,憋屈。
不过,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坚信刘裕此时一定是和王修容在黑虎寨上面。
“皇甫敷,你答应与我的一千将士,此时该实现你的诺言了吧。”
皇甫敷赶紧恭敬道:“已经准备好了。”说罢,领着王谧到了队尾后头喝道:“三队出列。”
话音落下,队伍之中的将士齐刷刷的出列,排成几排。
“领队是谁?”王谧微微一笑道:“出来与我瞧瞧。”
旁边的皇甫敷却又是恭敬一拱手道:“王将军,此次由我领队。”
皇甫敷的话让王谧一阵惊讶。
这是不放心他,亲自监视?
不过也好,皇甫敷的将才之名也是如雷贯耳,有他跟着,自己却是轻松不少。
监视还是帮助,只要救出刘裕与容儿,这些都不重要。
天色一黑,王谧与皇甫敷便率部往西奔去。
此次他们这群人可不敢入那盱眙城,而是由西再往北,经外围的铁山断崖而过,再慢慢摸近黑虎寨。
只要一有机会,便支援王修容等人破寨而出。
王谧虽挂着将军头衔,马术也是不错,但是少了军中的磨炼,多少还是个贵族公子爷,皮肉嫩的很,骑了一天的马,大腿内侧就已经磨破皮了。
皇甫敷见他眉头紧皱,好似虚弱的很,便想安排歇息一下,不过却被王谧给拒绝了。
这点苦算什么。
容儿,刘裕,你们的大哥来也。
坚持住。
第二百五十九章 盱眙城破(十)
盱眙失守的消息传到建康,晋国朝野大震。
已经半载不曾响过的龙钟在夜半时分轰然响起。
这龙钟乃是国运的预警,上一次轰响乃是举国南渡,晋国也因此失去了长江以北的半壁江山。
今夜,此龙钟再次哄鸣,纵使是无知小民也预感国将有大事发生,纷纷半夜起身往皇城方向遥望而去。
难不成连现在剩下的这半壁江山又要失去了?
众高官大臣还在睡梦之中一听闻此龙钟之音,立马惊醒,慌慌张张的滚下温柔窝。
“老爷,何事惊慌?”
“要出大事了。”
妇人眉头一皱,闻得龙钟轰鸣之音,也赶紧起身下床为自家老爷着好官服。
各个府邸半夜相续掌灯,建康城亮如白昼。
高官贵族鱼贯而出,往皇城汇聚而去。
国舅府中。
小太监半夜惊醒,慌慌张张的找到朱序道:“朱将军,大事不好,我军打来了。”
朱序微微一愣,睡意全无,却假装眯着眼睛,半睡不醒的盯着眼前的小太监。
“贵使此话何意?我军打来了?那不是好事儿吗?”
小太监幡然醒悟一般,赶紧讪讪一笑:“我这是口无遮拦了,口误口误啊。”接着又意有所指道:“虽说我军打来了的确是好事,只是......”
看着眼前这小太监欲言又止的样子,朱序何等精明,自然是晓得他意。
但是,他却依旧假装糊涂道:“贵使有何话但说无妨,老夫定唯贵使马首是瞻。”
小太监立马低语道:“你我身在敌国,这前线节节胜利之事对你我来说,却未必是好事了啊。”
说着,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接着对朱序使了个眼神。
朱序立马“惊醒”,好似后知后觉一般。
“您是说,晋国难不成会拿我们开刀?”
这幅模样令小太监很是受用。
小太监“嗯”了一声,继续道:“虽说两国开战不斩来使,但是,真到了那一步,说不得晋国会拿咱俩祭旗啊。”
朱序立马“慌了”起来,睡意全无,起身度来度去的。
“可该如何是好?贵使有何打算?”朱序低语问道。
小太监便道:“要不咱俩趁着夜色一同逃命去?”
朱序沉思了一会。
这小阉人真的有心带他离去?两人交情好像未到这种一同逃命的时候。
相反,他要逃命,应该是将他朱序抛下才对,毕竟苻坚还没来撤退命令,这使团必须要有人在此担责。
而且,晋国若真要办他们,没留一个人断后,两个人都跑不了。
怎么想,这小阉人都没那个要带他走的心思啊。
既是如此,这小阉人今晚是想要干啥?
“嗯,也好。”朱序点头顺着小太监的话回道:“那老夫现在收拾一下东西,半柱香后,咱们在国舅府门口汇合。”说罢,就要收拾东西。
小太监却又是一阵尴尬,未见有离去之意。
朱序又“疑惑”道:“贵使这是?不回去收拾东西?”
小太监呵呵一笑道:“朱将军,咱家突然想起,若你我都走了,这建康可就无人与我前线大军里应外合,破此晋国国都了。”
说着,见朱序有点目露疑色,便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件道:“这前方战事的急件给你瞧瞧。”
朱序犹豫了一阵,才缓缓接过,心里却是一阵震惊。
这小阉人和这群使团中的秦军当真防着他,这种急件竟然没有到他手里,还好自己也防着他们没有露出马脚,否则,这信件估计他是看不到的了。
缓缓拆开信件,借着火光看了一下,朱序心中大定。
原来秦军已无粮草,孤军深入他国作战,无粮乃是山穷水尽之时。
这信件之中要求他们为大军周旋,拖住晋国大军北上与他们决战,好令他们有机会先洗劫三阿补充粮草,再继续南下广陵。
这就是作死。
朱序心里冷哼了一声,脸上却是一股担忧状。
“如今我等大军陷入如此僵局,为何不退兵反而还要继续南下?”
小太监摇头道:“这是前方将领的事,不是你我的事,你我只需配合即可。”
朱序只好点头应是,接着继续看向小太监道:“贵使有何安排?尽管直言。”
小太监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朱序道:“战事吃紧,我想先回洛阳面见陛下。”
朱序立刻道:“那老夫呢?”说着,眼睁睁的盯着眼前这阉人。
小太监哑言了一下,嘿嘿一笑回道:“朱将军你留在此处配合前线大军,我很快就会回来与你并肩作战。”
信你个鬼。
朱序心里鄙视不已,老夫吃过的盐比你这小阉人吃过的饭还要多,明明就是想逃命,还说得如此厚颜无耻。
就你这两下子就自以为骗的了老夫?那老夫岂不是半辈子活狗身上去了?
“我也想回去洛阳了。”朱序呵呵一笑道。
小太监心中立马一跳,你这老家伙如果也跑了,那谁来担责?
“朱将军。”小太监突然厉声喝道:“你本是应死之人,只是秦王陛下赏识你的才能,留你一命为我秦国效力,你岂能因贪生怕死而坏我秦国定鼎天下的大计?”
朱序一下子面露尴尬之色,无话反驳。
小太监见此,立马又和颜悦色道:“我回了洛阳定会向陛下举荐你的功劳,到时候你只管风光无限的回来,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朱序闻言,也唯有点头称是,却是表现得十分无奈与难堪。
小太监十分满意朱序的态度,如果朱序不想离开,那就是有猫腻。
如今朱序也是和他一样怕死的想逃回秦国,那就说明此人现在在晋国也是不讨好,才如此的惊慌失措想要离开。
看来他是多虑了,朱序与晋国真的是破裂了,如此,他便也算是安心逃命去了......
待得小太监领着护卫队离开,朱序心情立马大好。
今日起,他算是自由了,这使团再也无人监视于他了。
这小阉人虽然比李伯护好忽悠,但是他站那里还是挺碍眼的,如今走了好。
走了好啊。
闭目养神了许久,朱序心算着时间,料得小太监应该已经出城,才起身偷偷往谢安府上而去。
......
这一夜,建康城是无眠的。
龙钟一直响彻到了巳时,待得龙钟已经不轰鸣,建康城中的居民还有种耳鸣之感。
这简直如同世界末日一般。
龙钟浩然,莫不是灭国之前兆不成?秦国人真的打来了?
顿时人人自危,可该如何是好?
逃还是战?
逃,又该往哪逃去?
战?前方的将士浴血奋战都不是对手,他们这些歪瓜裂枣又能起多少作用?
原本热闹不已的长干里街头,连小贩都没了招客之心,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道理,他们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却还是懂的。
如今,他们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那皇宫高墙之内了。
那些大人物,可否有那退敌之策?
金銮殿内。
众位大臣立于朝堂之上相对无言,眉头皆是紧皱着。
这一刻,他们与长干里街头的小民无异,心思也是乱得很,慌得很。
不,应该说他们比那些小民还要慌乱的很。
小民原本就一无所有,也不会有谁会理会他们死活,这种无视,或许可以让他们在尘埃里卑微的活着。
而他们这些高官大臣却是不行。
如果战乱将他们从士族贬落凡间成为贱民的话,这种落差,他们是接受不了的,还不如一死了之。
况且,他们均是有头有脸之人,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估计都已经在秦军的榜名之上,秦军未必肯放过他们。
这就是但为匹夫而不可得也,身居高位者,风险也当然相对要大上许多。
慌是慌,但是他们会装,一个比一个装得淡定,一个比一个装得深沉。
如今秦军拿下盱眙,下一步必定就是三阿。
三阿距广陵仅百里,广陵与京口是建康的门户,秦军若再破三阿,入侵广陵,秦军就如同半只脚踏入建康,已经可以遥望晋国国都,晋国随时都可能有覆国之难了。
秦人来了,是逃是降,还是誓死护国,高官士族心思各异。
第二百六十章 相互算计(一)
午时三刻。
龙钟已经宁静半日了,奈何司马昱还是未上朝。
众大臣唯有饿着肚子,耐着性子继续在朝堂之上等待着,就算脚都站抽筋了也不敢有丝毫的怨言。
如今司马昱估计憋火的很,谁敢造次就是冲这火头上。
都是老油条,心思自然慎密的很。
你不动我不动,大家都不动。
你不言我不言,大家都不言。
有精明者发觉谢安与王邵竟然未在大堂之上,立马暗道,看来二老正与陛下在后堂商量对策,毕竟大事的决定从来都不是开大会定下的,而他们这些人,就是个来此被告知决策的命。
但又不得不来,否则秦军未到,他们就得先锒铛入狱,说不得一旦被误解通敌逃命,可能就要先被祭旗了。
虽然,他们也做好了秦军一来就叛逃的准备,只是如今时候未到,还是得要做好“本职”工作。
御书房内。
司马昱看着眼前桓冲的求援信,脸色阴沉得可怕。
旁边的老太监不也敢多语。
司马昱从昨晚就这么盯着这信件盯到了此时,代表国运的龙钟也响了一夜,作为司马昱的贴身太监,他不用看信件内容也知晓这次事情的严重性了。
“谢相何在?为何还不来?”
旁边的老太监赶紧回道:“谢相未在府中,也还未上朝。”
“派人去催了没?”
“催了,其府上人告知谢相昨夜匆忙离去,至今未回。”
“这关键时候跑哪里去了?王老呢?臧女娃呢?他们怎么也还不来?”
“王老与臧侍郎昨晚和谢相一同离去。”
“......”
“陛下,要不要先上朝?”
“上个屁。”
老太监缩了缩头,不敢再应话。
待得过了一阵子,老太监才尝试道:“朝中大臣已静候多时,如果再不上朝,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太子在金銮殿上压力甚大,无法安抚那些躁动的大臣们。”
司马昱立刻横眉竖眼道:“怕毛线,就让他们等着,若是谁等不耐烦了,就让他们滚蛋,朕绝不拦着,一群饭桶。”
这下老太监不敢再应话了,眼前的龙颜已大怒,再叨叨就是找批了。
“要不,陛下先用午膳?”
“老子吃不下。”
“......”
堂堂一介天子都不再自称朕,而是叫老子了,可见司马昱烦躁的很。
御书房内陷入了一阵沉寂,偶尔传出一两声的哀叹......
金銮殿内的太子司马曜扫视了一下台下的群臣,见他们均是一筹莫展的样子,心里也有点忐忑。
父皇还不来,出啥事了?
趁着众臣不注意,司马曜偷偷溜了出去,一路直奔到御书房外,只见李陵容也刚到。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双方都是一个冷哼。
“父皇在吗?”
“陛下在吗?”
御书房外的侍卫将领扫视了一下二人,不知先问候谁为好,只好不苟言笑的点了点头。
二人立马齐声道。
“父皇,儿臣求见。”
“陛下,妾身求见。”
过了好一会,里头却是没有回话。
二人再道:“父皇......”
“陛下......”
“太子进来,皇后回去歇着吧。”
司马曜闻言立马冷笑了一声,气焰好不嚣张,直气得李陵容一阵尴尬。
果然儿子是比老婆亲啊。
司马曜轻推房门,见李陵容在伸长着脖子往里头眺望着,便故意侧着身子打开一条缝钻了进去,然后迅速关上了房门。
那肥胖的身子做着此事显得有点滑稽,但是并不影响他挡住李陵容,让她一点也见不着里头的司马昱。
这明摆着就是故意气她。
这竖子,现在当真是嚣张,等我儿子当了皇帝,有你好受的。
心头不满,李陵容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估计这老头子是想传位于那死胖子了,得要派人去与道儿细致商谈一下对策,这死胖子如果上位,她母子二人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反之亦然。
入了御书房,抬头往司马昱望去,司马曜瞬间觉得自己这位父皇老了许多,那眼神里头竟无生机之气,躺在龙椅之上显得疲惫不堪。
自己这位老父亲被战事折磨得有点油尽灯枯之感了。
“父皇......”司马曜担心道。
司马昱抬了抬眼皮:“曜儿,来啦。”
“儿臣见过父皇。”
“嗯,起身吧。”司马昱抬了抬手,沉默了一会,微微一笑道:“曜儿,过来一下。”
司马曜微微一愣,还是靠上前去。
“你个大胖子。”司马昱突然道。
司马曜顿时有点尴尬了。
“你母亲走后,你兄妹二人怨朕几年,堕落几年,硬生生吃成了这幅模样,曾经的少年王者,如今倒成了个大胖子了,这时候若是让你上马杀敌,倒是为难马儿了。”说着,顿了一下又笑道:“不过这样也好,马虽驮不动你,朕这龙椅却是可以承受你的重量。”
司马曜有点不好意思了,肥胖的脸上微微一红。
“儿臣不敢怨父皇,是儿臣太好吃,吃成了这幅德行。”
“能吃是福啊。”司马昱说着,继续道:“不过,你的确也该怨朕。”
司马曜诧异的看着司马昱。
“如果不是朕的一念之差,如今也不会到如此地步,都怪朕,一直想平衡你与道儿的势力,孰不知,这却是内耗了我晋国国力,让那秦国贼子一路高歌南下,实在是可恨,朕恨这秦国,却是更恨朕自己啊。”
司马曜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父皇来这一出,是在交待后事?
还是在试探他对司马道子的态度?
若是回答不对了,父皇是否就将这位置交给司马道子了?
“父皇不会错的。”司马曜硬着头皮回道:“我司马一家子嗣稀少,就我与道子二人可继承大统,奈何我俩人曾经年轻气盛,相互记恨,父皇怕我俩兄弟相残,以至于让这天下落入他人之手也是情理之中,儿臣理解父皇的一片苦心的。”
司马昱稍稍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你叫他一句兄弟,足以证明你不是那种冷血之人,只希望你那弟弟也可如你这般懂事啊。”说着,又叹道:“朕老了,没几年活命了,秦军来与不来,对于朕来说倒是无所谓了,只是,朕担心的是你们两兄弟的未来,以至于如今纵死也无法瞑目啊。”
司马曜心中一软:“如今道子那边尚有精兵强将,调遣他们过来御敌,保住这天下一时应该不是问题。”
司马昱深叹了一声:“调遣他过来,你该如何是好?”
“道子应该不会为难于我吧。”
“希望吧。”司马昱说着,又抬手摸了摸司马曜的额头道:“若是......你会怪朕吗?”
“报,谢相与王老将军求见。”
第二百六十一章 相互算计(二)
司马昱听到门口的通报之声,暗叹了一声,立马挺直腰板坐好。
旁边的老太监也是人精,跟随司马昱多年,都不需要他吩咐,只稍等一会后便尖声唤道:“传。”
司马曜也赶紧让开一边站好。
千等万等,这两个老家伙终于来了。
御书房房门一开。
进来的却是四个人,臧爱亲赫然在列,还有一个身着帐篷大衣之人,蒙头盖脸的。
接着立马又关上了房门。
司马昱眉头微皱,却没有丝毫担心,因为他信任门口侍卫将领的忠心,绝不会放危险分子进来威胁到他的性命安全。
帐篷脱下,竟然是朱序。
司马昱微感惊讶。
朱序当头就跪下道:“陛下,罪臣朱序叩见陛下。”
司马昱立马起身步了过来:“爱卿快快起身。”说着,就要亲自扶起朱序,让朱序一阵感动。
“罪臣罪孽深重,不敢起身。”朱序依旧跪着回道。
司马昱只好假装喝道:“朕命你起来。”
朱序这下才乖乖立起。
这是朱序到建康这么久以来,君臣二人的第一次私下见面,之前都是谢安充当着中间传话人的身份。
想不到谢安今日竟然将他带来了。
见到朱序,司马昱有股说不出的感动。
这位老臣果然没有令他失望,纵使身陷敌国,步步唯艰,也一样想方设法取得敌军的信任,以另外一种形式为国效力,背负骂名也不改初心,如此忠心之臣,可谓难得。
“相国,这是什么情况?这皇宫重地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万一令朱爱卿暴露了怎么办?这不是置他于死地吗?真是鲁莽。”
谢安嘿嘿一笑道:“今日这建康城不是混乱的很吗?老臣想着,朱老将军来这建康之时日也不短了,也是该来见见陛下了,所以便趁着今日这难得的机会带他来见您。”
“来的路上可注意了?”
“注意了,绝对无人知晓朱老将军的到来。”
“那就好。”司马昱松了口气,善言道:“朱爱卿,来的匆忙,可食过午膳了?若是没有,陪朕吃点。”
朱序立马诚惶诚恐道:“陛下使不得,老臣乃一介败军之将,不敢受陛下之食。”
说着,又扑通一声跪下道:“老臣无能,失了我晋国门户让那秦贼南下,荼毒我晋国之子民已是大罪,何德何能可再受陛下之恩,请陛下责罚。”
司马昱步回龙椅边,苦笑了一声,对着老太监摆了摆手,老太监立马退下安排午膳。
“这罪不在你,罪在那李伯护开城投降,罪在那桓冲久不支援啊。”说着,司马昱又哼一声道:“要我说,此次盱眙失守多半也是那桓冲为保他桓家势力再退三阿,此人就是想迫朕与秦军杀个你死我活,好让他图个渔翁之利。”
司马昱的话让谢安一阵佩服,看来这看人之道,陛下比自己是要高一点啊。
自己一直以为桓冲会先天下之忧而忧,会先放下与朝廷的偏见,为保天下子民而与秦军死战到底。
奈何,自己却是错的离谱了。
“此次盱眙失守的确是那桓冲之失职。”谢安上前回道:“是老臣识人不善,遣此人于阵前御敌,以至于如今这般地步,还请陛下责罚。”
司马昱闻言摇了摇头,叹息道:“谢相不必自责,如今国库空虚,我等是不得不求他前去,没错,是求他去的,或许,如果朕是他,也会如此作为保存自己实力吧。”
“罢了,内忧先放一下,外敌为主,如今秦军近在眼前,各位爱卿可有退敌之法?”
谢安立刻看了朱序一眼,朱序点了点头,上前一步将自己所知的秦军情报一五一十的述出:“其实秦军早已经弹尽粮绝,不足为患,只要桓冲守住盱眙,秦军不战自败,但是如今却是快速的攻破盱眙,依老臣看来,唯一的解释就是那桓冲弃城而逃了。”
“这竖子,竖子。”司马昱忍不住骂道:“朕就猜到如此,还真是八九不离十啊。”
桓家是什么心思,在场之人无不了解。
不过气愤归气愤,如今却是无人能奈何的了桓家。
深叹了口气,司马昱压制之火气道:“还好这次有爱卿你的密报,否则朕就上了那桓冲的当,说不得就真的倾国而出与那秦军死战,那时就算退了秦军,也有可能会被桓冲趁我国都空虚,背后捅上一刀子啊。”说着,司马昱将桌面上桓冲的求援信扔给谢安道:“尔等都好好瞧瞧,这桓冲失守盱眙的求援信中竟然只字未提那秦军缺粮之事,只一味的表功自己拼死守城,罪军在他桓家的指挥下死战不退,以至于全军覆没,就他桓玄小儿侥幸一人独活。”
“就他桓家叔侄命大,其他人都死了,如今就算退兵,也是他的属下自作主张,一有功劳就是桓家,一有错误就是他人,自己摆脱得一干二净,这好处全给他桓家捞了。”
“这不是昧了罪军将士的军功吗?简直就是混账,他骗得了天下人,骗不了朕,朕迟早要灭了他桓家。”
“罪军全军覆没?其他人都死了?”臧爱亲愣住了。
司马昱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忘了臧府女婿刘裕也是在那罪军之中。
顿时司马昱也闭嘴了下来。
刘裕那小子是给他们坑去前线的,如今他所在的罪军全军覆没,看来也是凶多吉少了。
“刘小兄弟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谢安劝解了一声,其余人也点头附和。
“有容儿在,刘寄奴不会有事的。”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战场凶险,如果自己的部队坍塌了,没几个人能逃得了。
臧爱亲只好强笑道:“希望吧。”说着,眼神突然凌厉道:“或许,战死沙场对于他来说,未必不是个好的结局,不必管他了,国为重,个人生死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死,他也是为国而死,死得荣幸。”
众人唯有暗叹一声,也的确如此。
“陛下。”谢安道:“如今秦军所在的盱眙无粮,淮阴处又被玄儿围攻,只要我等守住三阿,不让他们劫掠粮草于民,再次壮大,这些狼子就不足为惧,饿都饿死他们,迟早会全灭他们。”
得到朱序的密报后,司马昱也松了口气。
如今盱眙的秦军的确是翻不起大浪了,粮为军队之本,无粮,虎狼之师便是饿肚子的软脚虾,迟早会因内讧而一拍两散。
如此,那最大的问题就是桓冲会不会一退再退,从而养大了秦军这头狼?
这倒十分符合桓冲的为人。
这不只是战争,还是各方势力的博弈,大家是棋手,也一样是棋子。
第二百六十二章 相互算计(三)
前有秦军要灭,后有内忧要防。
“各位可有好的计策破此僵局?”
“驱虎吞狼之计。”谢安回道。
司马昱眼神立马放光:“相国细细道来。”
谢安应诺一声,突然跪下道:“陛下,臣之计虽可行,但,还望陛下恕臣之罪。”
司马昱被谢安这一出给搞得一愣一愣的,微微细思一下后,皱眉回道:“相国但说无妨,朕恕你无罪,起身吧。”
谢安却依旧不肯起来,继续跪着回道:“臣来此之前,与王老将军和臧女娃去了琅琊王府一趟,所以才来迟了。”
谢安话还未完,司马昱与司马曜心里顿时明了了谢安的计策了。
司马曜抬头看了臧爱亲一眼,见其还算淡然,心里的紧张之感也就放松了下来。
臧爱亲是他的人,她如果不反对,说明事情未到绝境,或者是已有了对策也未必。
这就是信任。
“臣收到朱将军的密报后,便知晓不能再让桓冲后退了,否则我大晋危矣,然而,若要使其不能后退,便唯有将其堵在三阿,令其不得不与秦军死战。”
“而如今能将桓家堵在三阿的,也唯有道子殿下的军队,故而,老臣与王老和臧女娃前去说服于他,求他前来抗敌。”
“那他答应了?”
谢安低沉着头,“嗯”了一声。
司马昱脸色骤然一沉。
“他不会轻易前来,说说,他肯答应的条件是什么?”
谢安暗叹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回道:“京城,京城换防。”
“好胆。”
司马昱立马暴怒不已,随手拿起一个茶壶就砸到了谢安面前。
“砰”的一声,茶水溅了一地,破碎的茶杯飞起割破了谢安的脸颊,丝丝鲜血慢慢透了出来。
但是他依旧未动分毫。
京城换防,那就是将他们所有人都生死交到了司马道子的手上,其中也包括他司马昱。
只要司马道子愿意,随时可以杀了司马曜,逼迫他这做父亲的让位于他。
史上多少权臣入京不是如此的把握朝政,步步紧逼。
他老了,让不让位没关系,但是司马道子与司马曜注定是一山难容二虎,这两个儿子,说不得得要先他之前死上一个了。
这让他如何不气愤。
“谢安,你好胆,如此大事,你竟敢不经过朕的同意就自作主张,你这是造反吗?不怕朕杀了你,抄你全家?”
“为国而死,臣,死而无憾也。”司马昱一阵气结,指着谢安的手不住的颤抖着。
“你......”
“好啊,来人。”
“陛下。”王邵跪下道:“臣愿与谢相同死。”
“臣也愿意。”
“臣也愿意。”
司马昱脸色顿时一片通红:“好啊你们,你们这是逼宫,这是造反吗?”
“父皇。”司马曜步下台阶,转身对着司马昱跪下道:“罢了,如今若是还想保住我司马一家的天下,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谢相他们不过是帮父皇您下了决心罢了,如果道子不出兵,这天下落谁手里还不好说,我等也是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他们确实没有选择的余地。
如果朝廷发兵堵住桓冲后撤,京城必然空虚,司马道子再傻也会趁虚而入,那时名不正言不顺,世间的流言蜚语说不得会使其恼羞成怒,做出更过分的事来。
退一步来说,就算司马道子恪守父子关系,君臣之职责,旁边虎视眈眈的五斗米教也不会白白浪费如此良机,如此情况,比司马道子入京还要糟糕。
若是如此,还不如给司马道子一道正当的名义,好让其暂时还能恪守规矩,短时间内不会做出出格的事儿。
这,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这事司马昱不是不知晓,只是犹豫寡断的他却是一直不愿接受罢了。
两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也是难抉择。
司马曜一副大义炳然,司马昱更感愧疚。
若是不是他一直以来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天下兵权便还在他手里,何至于如今这么的被动。
奈何如今事已至此,无退路可言。
深叹了一声,司马昱平静下来之时却是显得更加苍老了。
“可是,你...你怎么办?”
“只要这天下还是司马家的,我下场如何又有何关系?儿臣不在乎,儿臣同意谢相的提议。”
“曜儿啊。”司马昱一声叹息,老父亲的怜爱显得无可奈何,令谢安与王邵等人一阵心酸。
“儿臣,恳请父皇下旨令吧。”
“臣等恳请陛下下旨。”
司马昱扫视了一下众人,双眸微闭,嘴唇稍稍颤抖,无力的躺在了龙椅之上。
从外头进来的老太监才步入御书房就发觉了气氛不对,这才离开一小会,怎么就和翻天一般了?
看了一眼跪在台下的谢安等人,老太监轻手轻脚的步到司马昱身边道:“陛下,要不先用午膳吧。”
司马昱却摇了摇头。
“上朝吧。”说着,又看向司马曜道:“曜儿,是为父的错致使如此,不管如何,为父一定会保住你的。”
司马曜立刻一叩首:“谢父皇。”
虽然这决定好似对他不利,但是,如今算是在随波逐流之间却是将司马昱的心牢牢抓在了自己这边,那他与司马道子之间就还有一丝的拼搏之力。
兔死谁手还未可知呢,他是不会放弃的。
尾随着司马昱一路步到金銮殿,司马昱靠近臧爱亲道:“爱亲可有应对之法?”
“拒贼于京城之外以待谢玄归来,贼便自会离去。”
司马曜一阵沉思:“可行?”
“时间若允许便可行。”
司马曜立刻悟到了,这是个与时间赛跑的决定。
一个要进城,一个要拒之进城。
这场对抗,拖越久就对他司马曜越有利。
但是,司马道子会给他拖那么久吗?
他有理由有能力拖得了到前方谢玄凯旋归来吗?
“爱亲可有对策帮本王拖延一下?”
“没有。”臧爱亲淡淡回道:“我等等要在朝上提出去前线督战,这京城之事还是得靠殿下您自己了。”
司马曜一愣:“你要去前线?”
“嗯。”臧爱亲回道,也不解释什么。
在这个紧要关头,他的智囊之人竟然要离他而去?
“是去找刘裕?”司马曜有点酸道。
“只是其一。”臧爱亲低沉道:“最主要的是我若去前线,或许可以稳住桓家,尽可能快一点的结束战争好令谢帅提前归来,如此才是解京城之围的对策。”
说着,臧爱亲又道:“不过,去找刘裕是个好的借口,否则怕被司马道子瞧出端子,加快逼宫的速度。”
司马曜顿时了然了。
“那本王自己在此,恐怕......恐怕司马道子不给面子啊。”
“谢相与王老将军,包括陛下如今对你都有愧疚之心,殿下可以加以利用。”
说完,臧爱亲便闭口不再言语。
以往谢安与王邵都是中立之人,这次真的肯帮他吗?
看着在前方步行的二人,司马曜立刻下了决心,就算自己这个胖脸不要了,也要去求他们二人出面说情以拖延时间。
今日过后,父皇绝对是想传位于他而不是司马道子了。
只要谢玄带军归来,以如今北府军破秦军的威名,的确是可以镇住司马道子乱来。
时间,时间。
真是个漫长的东西。
第二百六十三章 相互算计(四)
“圣上到。”
一声尖锐之音,在金銮殿中等待的众人立马精神焕发。
左等右等,这位正主终于来了。
“陛下万岁万万岁。”
司马昱上到龙椅坐下,“嗯”了一声,起身之话都懒得言语。
众人唯有继续跪着。
“着琅琊王司马道子即刻调兵遣将于广陵,京口一带沿长江以枕戈待战,迎接琅琊王司马道子入京都以坐镇。”
“退朝。”
这么快?
众人一愣一愣的。
饿着肚子,从昨夜就等到现在,就这么一句话?
不商讨商讨,不朝堂辩论一番?
准备了一肚子的恭维与雄辩之语都无用武之地了?
陛下这是要传位于琅琊王司马道子的意思了吗?
台下众人低沉着头,心思各异。
“陛下。”
臧爱亲开口唤住司马昱道:“臣请旨于前线督战。”
司马昱眉头微微一皱,还是道:“准。”
说罢,便起身离开,留下背后一堆跪着的臣子。
众人立马暗道,这天看来真的是要换了。
只是,琅琊王司马道子的军队真的可以顶住秦军的攻击吗?
待得司马昱离开看不到背影了,各位大臣才敢起身围住谢安道:“陛下这是......这是何意?”
“秦军如猛虎南下,桓家军都顶不住了,我等还不倾国相战,单靠琅琊王之力可以顶住吗?”
“谢相,前线战况如何?要不要尽早做迁都的准备?”
“谢相......”
“各位,各位,静一静,秦贼虽凶,但我大晋儿郎岂是懦夫,相信我大晋儿郎一定会击破秦军,护我晋国千秋万代。”
“都回去歇着吧。”
“......”
这典型的客套之语。
见谢安不想多言,众人唯有带着满心疑虑归还府内。
臧爱亲单独寻谢安简单的交代了一下工作事宜便也匆匆回府。
时间不等人,至于后续谢安会安排谁接手她的工作,这就不是她所考虑的了,不过,她也交代了司马曜,一定要向谢安争取安排自己的心腹把手京城的城防,如此才能拖延时间。
否则,如果是司马道子的人身居要职,那岂不是司马道子还没来就要开城迎接了?
事关自己的性命之事,司马曜不可能不尽心尽力。
而且,谢安如今对司马曜有着愧疚之心,不可能不满足他这点小小的要求。
臧爱亲在这紧要关头离开要职,一时之间有股风云骤起之感,众人纷纷猜测,司马曜那太子之位看来不保矣。
这墙倒众人推,这不,连他的心腹智囊臧爱亲都离他而去了。京城的风,一日之间就往琅琊王司马道子处刮去。
作为司马道子的心腹之人,李明浩可谓是风光无限,连绵不断的阿谀奉承之语令其倍感舒适。
“竹林啊,将来道子殿下登基,我注定是要飞黄腾达了,你只需好好孝敬孝敬爷,好处少不了你的。”
杜竹林立刻诚惶诚恐道:“竹林受国舅恩惠,没齿难忘也。”
说着,低沉着头,眼神却是一阵凌厉。
如果司马道子登基了,李明浩作为他的心腹之人,荣华富贵注定是享之不尽了。
自己还有报仇的希望吗?
自己还需要报仇雪恨吗?还是倒不如从此陪他一同平步青云?
“对了,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爷有密报确定前线罪军军制全军覆没,刘裕那小子估计是活不成了,这点钱给你,好好去开心开心吧。”
说着,一锭银子便扔到了杜竹林面前,犹如给狗投食一般。
杜竹林赶紧弯腰拾起,叩头致谢道:“谢国舅爷。”
“嗯,退下吧。”
“诺。”
说罢,杜竹林起身狂奔而去。
爽。
那贱民终于死了。
李明浩看着杜竹林那离去的快活样,心里忍不住也是一乐。
还真是越来越像一条狗了,一条长得漂亮的狗。
一路狂奔到长干里,杜竹林往平价客栈直奔而去。
他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臧爱阙,他要告诉她,刘裕那贱民死了,死得尸骨无存,死在荒郊野外了,再也无人可以阻挡他们在一起了。
这一日,长干里的喧嚣虽然不在,但是,平价客栈却依旧是人满为患。
国之不稳,让这里成了一个精神的寄托。
他寄托精神于罪军,于前线所有的将士们可以退敌以保全他们的家园。
“姑爷飞身上马,手持长刀枪,大喝一声,秦将何在,还不快快死来。”
“这时,一高大威猛的秦将驾马而出,旁人见其威武之像,霎时退后几步,唯有姑爷驾马一声。”
“电光火石之间,众人还未看清楚一二,只一招交手,那秦将的脑袋便飞奔了起来。”
“姑爷立刻一声大笑,还有谁,可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好。”
“好。”
“好。”
“只怕飞起脑袋的不是秦将,而是那刘寄奴吧。”
门口传来一个讽刺之声,众人立马恶狠狠的回头瞪去。
杜竹林却是丝毫不惧,一折纸扇笑道:“任你口生莲花,说得再好,那刘寄奴该死还是死了。”
杜竹林的话音才下,平价客栈内立马一阵喧嚣。
“你这厮不好好听书,插什么狗屎嘴?”
“这人谁啊?真是扫兴。”“这小白脸好大的怨气,嫉妒,赤裸裸的嫉妒。”
“别说我是开玩笑的。”杜竹林继续道:“我得到确切的消息,前线罪军全军覆没了,刘裕作为那里的头目,估计是在劫难逃,死得不能再死了。”
平价客栈顿时一阵寂静。
他们的精神寄托死了?
前线惨败亏输?
怪不得今日这建康城龙钟浩然,原来如此啊。
这杜竹林的话估计十分可信。
这可咋整?前线溃败,难不成得要拖家带口逃命去?
这刘裕是这间掌柜的丈夫,她是什么态度?
顿时众人齐刷刷的往臧爱阙望去,却只见其眉头紧皱,眼神微红,红唇紧闭,未让自己哭出一声失态。
“爱阙。”杜竹林轻笑一声:“我......”
“滚。”臧爱阙一声不容置疑的命令。
杜竹林却未动分毫。
“他死了,死了好啊,你回来我这,我们重新开始......”
“滚犊子。”
臧爱阙这次直接抓起面前的茶杯就扔了过去,杜竹林赶紧侧身,堪堪避过。
“我丈夫为国征战,纵死也光荣,岂能容你如此嬉皮笑脸的侮辱。”
“更何况我丈夫儿一身英雄气,岂会那么容易就折损沙场?你再如此诅咒于他,我便不饶你。”
“爱阙,你接受现实好不好。”
“滚蛋。”臧爱阙这次失态一般大吼了起来,娇喝道:“瘦猴,给我将他打出去,绝不容许他再踏入我平价客栈一步。”
“诺。”
瘦猴一声应诺,立马上前将杜竹林推了出去。
臧爱阙回头扫视了一下众人,眼神凌厉:“由今日起,但凡有胆敢辱我丈夫者入我平价客栈被我发觉,我非掐死他不可。”
众人顿时一阵冷汗直流。
“不敢。”
“不敢。”
“不敢。”
“故事继续。”
刘穆之赶紧再次开始自己胡侃,奈何心情却已经低沉,没了一开始的激情之意。
姑爷真的遇难了?
那多好的人儿啊,只可惜苍天无眼。
在众人不注意的一瞬间,臧爱阙悄悄离开,往臧府直奔而去。
......
杜竹林被推出来后,自觉脸上无光,寻了个酒家买醉。
他无法明白,为何如今臧爱阙冷漠如此。
两个人的情感当真就这么断绝了?如此绝情吗?
难不成真的无法再令她回头了?
自己真的无法被原谅了吗?
李明浩那贱人,竟然害我如此,还飞黄腾达,呵,有我杜竹林在一天,你就休想有那一天的到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相互算计(五)
回到臧府,臧爱亲发觉臧爱阙不在,萧文寿与刘裕的两个弟弟在屋内玩耍。
强势如她这般人,这时候却是心虚不已。
招呼静音静乐二人一声:“速度回去收拾东西随我远行,不得耽搁。”
说罢,轻手轻脚的跨过萧文寿所在的院子,不敢打扰屋内的人,快步步回自己的闺房之中收拾衣物。
她不敢面对萧文寿,也不敢面对臧爱阙。
今夜,她要连夜启程前去三阿。
如果没能确认刘裕的切确消息,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给她们一个交代。
特别是萧文寿。
母亲失去儿子,这是何等一个打击,只怕她会承受不住。
一波未平,还是别再又起一波为好,她欠刘裕的已经够多了。
收拾好衣物,臧爱亲才出房门就见到父亲臧俊在屋外往里头瞧她,脖子伸得长长的,和个老鸭子一般无二。
“爱亲,你这是?”
“父亲,我出一趟远门,你在家好生呆着,外面世道乱,别乱出去惹祸了。”
臧俊顿时一乐,这自由的日子竟然来得这么突然?看来今夜得要出去喝几杯庆祝一下才行。
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追逐璞玉楼中的姑娘......
“想什么呢?听到没有?”
臧俊赶紧呃呃哼哼了几声表示晓得,心思却是不知飞哪儿去了。
自己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臧爱亲可谓是了如指掌了,奈何如今却是没空理会于他了。
臧爱亲白了他一眼便匆忙转身就往府门而去。
静音静乐二人已经在门口等待。
“走。”
一声令下,然而,该来的跑不了。
臧爱阙迎头就赶上了。
“哪儿去?”
臧爱亲有种逃亡被抓住了的感觉,心虚道:“有事出趟远门,府里你多照顾一下,等我回来。”
说罢,就要跑路。
“站住。”
臧爱阙娇喝一声,挡住她的路道:“我有话问你。”
“我着急,有什么事儿等我回来再说。”
然而,藏爱阙却伸手死命抓住了她的手臂。
“刘裕出事了对不对?”
臧爱亲微微一愣,心里暗道,看来她多少知晓点什么了。
见臧爱亲不应话,臧爱阙突然有种崩溃之感,眼泪霎时便下,喝道:“回答我。”
臧爱亲撇着头,沉默了一会,只好回道:“事情还未有定论,我现在就是去前线瞧瞧,你在家等我消息。”
未有定论,那不是死就是失踪了,总之是凶多吉少。
臧爱阙立马犟道:“我也去。”
“胡闹。”臧爱亲喝道:“你当前线是什么地儿了?是你可以去的地方吗?在府里好好呆着。”
“那你.....”
“我是我,你是你,回去好生照顾着刘裕的母亲,有什么消息,我自然会联系你。”
“我......”
“回去。”臧爱亲之话不容置疑。
见臧爱阙未动分毫,臧爱亲立刻对着左右侍卫吩咐道:“来人,带二小姐回府内好好看着,若是出了事儿,或者不见了人影,我回来拿你们是问。”
左右侍卫精神立马一禀,赶紧应诺。
“二小姐,请。”
臧爱阙恶狠狠的瞪着臧爱亲,二人之间充满了怒气。
臧爱阙威胁道:“你如果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
臧爱亲闻言,顿时有点气急而笑了:“那你自己去就自己去吧,不过,我告诉你,你的任性是会害了他们的性命。”
左右侍卫顿时冷汗直流。
“二小姐,您还是别为难我们了。”
又是如此威胁于她。
臧爱阙鼻子一酸,眼珠儿在眼眶里打转着。
“回去照顾好刘裕的母亲,这是你作为儿媳的责任,等我消息即可,不日就到的。”
说罢,不再理会臧爱阙,转身步到一马儿边,一个翻身便到了马背之上,“驾”的一声,消失在了乌衣巷中。
身手之矫健令一旁的侍卫都叹服。
自己这个主子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的,却是有着一身的好武艺,单单这马术,就已令大部分男儿汗颜。
“回去吧,二小姐,大人与姑爷不会有事的。”
臧爱阙暗叹了口气,抬头将眼珠儿倒回眼眶之内。
或许臧爱亲说得对,她去了也无济于事,反而可能会坏事儿,倒不如在家服侍好婆婆。
“嗯,回去吧。”
说罢,臧爱阙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乌衣巷路口。
寄奴,你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着回来。
姐姐,保重,一定要带着寄奴儿一起回来。
偌大的臧府,好似突然之间空荡了下来一般。
“父亲,哪去呢?”
刚刚遛出府门的臧俊僵硬了一下,见是臧爱阙来的,大松了口气。
“为父,额,为父出去一趟。”说罢,整理了一下衣裳,双手恭于胸前,昂首挺胸着就要离开。
“站住。”臧爱阙喝道:“不准出去。”
“这,这......额,我有事出去一趟。”
“何事?与我说说。”
“就是.....额......就是......”
“姐姐不在府中,由我说了算,不管你有何事,我说不许出去就是不许出去,来人,将老爷带回去。”左右侍卫立马回道:“诺。”
“......”
“爱阙,我真有事。”
然而,臧爱阙却不理会于他。
臧俊顿感天塌地陷一般,无力的瘫在那里,任由侍卫将自己拖回臧府。
我那璞玉楼的花酒啊.......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忙活一天的人已如鸟儿归笼。
杜竹林却依旧在一酒肆之中买醉。
醉了睡,醒了喝,喝了又睡。
一张宽大的桌子上满是七倒八倒的酒壶。
在一旁的小二哥再也忍不住了,赶紧跑去和掌柜的嘀咕道:“这小子不会是吃烂食的吧?这样子的喝法,可别喝死在这里了。”
掌柜的也有点儿担心,但是,如今却也是不知如何是好。
这小子衣着光鲜亮丽的,不像是个吃白食的。
但是,这酒喝了一壶又一壶,却没见他说要结数。
“等等你去和他说咱们要打烊了,赶紧结数,拿到钱后就哄他离去。”
“他喝成这样子,掌柜的你确定他还有意识给钱?”
“那你去他口袋里头翻一下。”
小二一阵尴尬:“这不大好吧。”
这的确不大好,如果每个来喝酒的人都被掏口袋,那谁还敢来他们这里喝酒啊?
“那你先去试探试探他,看看清醒一点没。”
小二哥虽不情不愿的,但是也只好去推了推杜竹林道:“客官,咱们这打烊了。”
“打什么烊?这日头晒着呢。”杜竹林迷迷糊糊的指了指天上的月亮。
“咦,还是西边出来的。”说罢,哈哈一笑道:“醉眼迷离睁望眼,倒看天日出西山。”
“......”
“那是明月,现在是晚上了客官。”
“哦。”
“我欲与天述我情,奈何日月已不清。
千言万语难尽言,满膛悔恨无处图。”
“......”小二哥一阵无言。
杜竹林却一把拉住他喝道:“你说,这诗好不好,本公子出口成诗,哪里比不上那刘寄奴?你说,你说说看,这诗够不够情真意切。”
“......”
小二哥又一阵无言,你小子还吟诗作对起来了?
老子是要钱啊,谁管你作什么狗屁诗好不好的。
“客官,咱们打烊了。”小二哥再次提醒道。
“哦。”
“......”这淡淡一声“哦”,直让小二哥一阵心头火起,就要叫骂几声。
“杜兄弟,好兴致啊。”
第二百六十五章 相互算计(六)
“李......李爷。”
小二哥回头一看,竟然是李闲,立马如遇毒蛇凝视一般汗毛立起,恭敬一句:“李爷今日这么晚啊,李爷可要吃点什么?”
李闲凶名在外,这让店小二不敢不敬。
“来壶酒就行。”
小二哥赶紧脆生生道:“诶,李爷先坐着,我给您开一桌。”
“等等,不必了。”李闲笑道:“我与杜兄弟同坐一桌即可。”
“您认识?”
小二哥看着杜竹林桌面上的一片狼藉,讪讪一笑:“这...那我收拾一下。”
说罢,赶紧抹一下旁边的凳子。
“行了行了,一边去。”
李闲话音落下,小二哥立马往旁边一跳,殷勤的很。
只待得李闲坐下了,店小二便往后厨奔去。
没多久,掌柜便奔了出来。
“李爷,李爷来啦。”说着,又对旁边的小二道:“快给李爷上几个好菜。”
说罢,见李闲在推着杜竹林,又问道:“李爷认识此人?”
“我兄弟。”
掌柜一听,心下一沉,看来又是白干的一天了。
却还是强颜欢笑道:“既然是李爷的兄弟,那这桌的单便免了,来啊,再给李爷和李爷的兄弟上几壶好酒。”
“不必了,杜兄弟这里的酒水多着呢,别浪费了。”
“不浪费不浪费,李爷光临本店实乃本店的荣幸,怎么会有浪费一说呢?”
李闲顿时十分满意,这掌柜的会做人。
见李闲没应话,掌柜只好道:“那李爷先坐着,小的去拿几壶珍藏好酒。”
李闲“嗯”了一声,不再理会这掌柜。
掌柜的倒是识趣,见此形态,自己便自觉退了下去,只是心里憋屈的很。
呸,狗东西,又来吃白食,咽不死你。
“杜兄弟,醒醒。”李闲摇了摇杜竹林道。
杜竹林醉眼朦胧,再次睁眼:“咦?李闲?你来干嘛?”
见到李闲,杜竹林立刻酒醒半分。
没什么比仇人当面最是令人清醒的了。
“还喝吗?”李闲摇了摇手中的酒壶道。
杜竹林不情不愿的一把抓过,倒了一杯,仰头就饮。
“杜兄弟当真是海量啊。”
“嗯。”
杜竹林淡淡一声,也无下文,这让李闲有点尴尬,心里多少有点不爽。
老子在这外面也算个名人,你算老几,给这脸色老子看?
如果不是国舅爷看重你,老子非把你这小白脸沉河了不可。
但是,不爽归不爽,如今杜竹林是李明浩的红人,他也不好得罪。
这读过书的人,还真是比他这没读过书的晋升得要轻松的多。
想他李闲打打杀杀几年才混到如今这位置,而这杜竹林,却是只需要一晚上就压他一头了。
可恨自己家里那个老头没给他读书的机会啊。
虽然,他也不是那块料。
“我今日也听说了杜兄弟的事儿,现在又正好遇到杜兄弟在此买醉,我看着也着实不是滋味,不知可否听兄弟我多嘴一句。”
“说。”
李闲嘿嘿一笑道:“杜兄弟啊,女子多矜持,今日平价客栈之中那么多人,你口无遮拦的要臧家二小姐和你在一起,不说臧爱阙那等名门女子,就是站街招客的娘们儿都不敢答应你,否则岂不就成了人尽可夫之人了?臧府丢不起这人。”
杜竹林顿时愣了一下,斜着眼睛看了看李闲,心有顿悟。
这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难道自己错了?姿态还是太高了?
自己一直享受着爱阙的追随,就算是如今这般地步,还一样是心安理得的认为她必定会回心转意,以至于没考虑那么多。
见杜竹林看了过来,李闲便继续道:“更何况,那小子才死没多久,臧二小姐于礼不守寡三年,那也得守寡三月啊,你鲁莽了,杜兄弟。”
杜竹林呵呵一笑道:“李闲兄弟此言有理啊,兄弟我受教了。”
李闲立马有种飘飘之感。
这读书人读傻了的脑袋有些时候也未必有他的好使嘛。
“世间女子多如牛毛,何必为一女的如此堕落,不如老弟我带你去潇洒潇洒?”
“这......”
“怎么?”
“好似不大好。”
李闲心里鄙视不已。
就你这模样,老子若是不了解你,还以为你是个雏子呢。
“杜兄弟,人不浪荡枉少年啊,不就是一个女人吗?青楼里头多的是,兄弟我今晚带你去见识见识。”
杜竹林却依旧没应话。
李闲可不认为杜竹林是在装矜持,一咬牙便道:“璞玉楼可以不?兄弟我请客。”
听闻是去璞玉楼,杜竹林这才勉强的淡淡回道:“这......既然兄弟盛情难却,那好吧,走。”
李闲心里立即一疼。
璞玉楼的消费水平高得离谱,他自己都没舍得去几次,这小子的嘴还真是刁的很。
看来今晚是要大出血了。
不过出血就出血吧,谁叫他之前得罪过他呢?这就当是破财消灾,两人化干戈为玉帛吧。
然而杜竹林心下却是在冷笑,打定主意今晚要狠宰这李闲一刀。
见李闲搀扶着杜竹林走远,店掌柜回望了一下满桌的狼藉,忍不住腹骂了几句。
狗东西,有钱逛窑子,没钱给酒钱,这不就是专门鱼肉我等平头百姓吗?真有种,在璞玉楼也吃白食试试,看看人家不打死你丫的,狗仗人势东西,呸,迟早不得好死。“掌柜的。”小二哥替自家掌柜委屈不已。
“唉,收拾收拾吧。”
到了璞玉楼。
一阵香风立马扑鼻而来。
“杜公子,好些时日没来了。”
杜竹林一摸老鸨的脸儿笑道:“这不是来了吗?”
“还是红涟姑娘陪您?”
“不,我听说你这里新来了个清涟姑娘,公子我今夜想要这清涟姑娘相陪。”
“清涟姑娘可不是一个人哦。”老鸨笑道:“公子好些时日没来了,可能不知晓如今清涟乃是我璞玉楼处子的代称。”
“哦?竟然还有这事儿?”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此清涟便是纯洁姑娘之意。”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杜竹林一愣:“何人出此绝句?”
“我一老鸨头哪知啊,不过,我倒是从仙儿那里第一次听说的,所以这清涟便被我拿出来当个噱头了。”
“清涟好,这清涟好啊。”杜竹林嘿嘿笑道。
“今夜刚好有一清涟出鬓,杜公子你真有兴趣的话,要不......”
来青楼竟然敢点处子?这不是得要破产都顶不住?
“没兴趣,没兴趣。”旁边的李闲赶紧道:“就红涟姑娘就行。”说着,一拉杜竹林低语道:“杜兄弟,兄弟我囊中羞涩啊。”
杜竹林却是打定主意要这李闲破产的了,哪还理会于他囊中羞不羞涩,立马一拉他胸前的衣裳道:“你今夜若帮我要到这清涟姑娘相陪,将来有了机会,我定会向国舅爷举荐你一个官儿做做。”
李闲闻言,眉头微皱,半信半疑道:“兄弟此话何意?”
杜竹林却不回答他,转身就走。
李闲赶紧跟上道:“兄弟等等,还请明言。”
“明言不了,你自己爱信不信。”
李闲看着杜竹林离开的背影,一咬牙跟了上去。
破产就破产吧,如今杜竹林是李国舅的心腹红人,宰相门前三品官,或许这小子有什么小道消息也未必,赌一把。
人在江湖,哪有不赌之时?
若是成了,那就是鸡犬升天。
“杜兄弟等等,兄弟我今日就算将宅子抵押给璞玉楼也给您将那清涟儿买来。”
杜竹林眼中皎洁一笑,道:“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回到璞玉楼,杜竹林开了一间包厢,往床上一躺,只待那李闲破产将美人儿送来。
未过多久,在李闲红着的眼中,总算是将这一夜的清涟儿给赢了过来。
“出去吧。”
李闲嗯了一声退了出去。
你小子最好别骗我,否则老子饶不了你。
杜竹林看着眼前的美人儿,酒精之下,邪火顿起。
一夜涟漪。
第二百六十六章 相互算计(七)
清晨。
舒爽一夜的杜竹林醒来,发觉身边的美人儿依旧睡得十分香甜,只是那青涩的脸上挂着丝丝已干的泪痕,惹人心怜。
摇了摇疼痛的额头,杜竹林推了推这美人儿,却是有点厌恶道:“起来,出去。”
美人睁了睁眼,有点儿委屈,却还是乖乖起身着好衣服退了出去。
在这里,她是物品。
感情一事对她们来说是奢侈的。
“杜兄弟,起来没?”
在门口守了一夜的李闲见着女人出来,便立马黑着眼圈往屋里头唤了一声。
“嗯,起来了。”
杜竹林着好衣服,神清气爽的步了出来。
“哦?李闲兄弟,你还在啊。”
李闲脸色有点难看了。
老子投了那么多钱,你若不给个交代,老子岂是那么简单的就离开?
李闲讪讪笑道:“昨夜,兄弟......兄弟我可是破产了啊。”
杜竹林走在前方,却是头也不回的淡淡道:“哦,那多谢李闲兄弟了,昨夜我很开心。”
说着,心里暗道,本公子现在更开心。
李闲脸色一黑,老子却是难受的很啊,老子这几年的积蓄所得全败给你这小白脸了,你一句多谢就行?
“那个...额....”
“李闲兄弟有话直说吧。”
李闲这下也不客气了,直言道:“杜兄弟,昨夜你之话可是真的?”
“什么话?”杜竹林笑道:“本公子酒后失言了不成?”
“酒后失言?”李闲立马跳了起来,失态一般吼道:“老子的全部身家,你一句酒后失言就别过了?”
杜竹林闻言立马停了下来,转身看着李闲有点似笑非笑的。
李闲见杜竹林这幅模样,赶紧压制着火气陪笑道:“杜兄弟,可别再打趣兄弟我了,之前兄弟我的确得罪过您,但是,最近兄弟也唯您马首是瞻,对您毕恭毕敬的,还望您能体谅一下兄弟我的不容易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杜竹林依旧不应话,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他,竟然将李闲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起来。
许久之后,杜竹林才缓缓道:“本公子就算是酒后失言,也绝不会失诺的,你且说说,本公子昨夜说什么,可是答应你什么了?”
李闲赶紧道:“杜兄弟,你昨夜说会帮我向国舅爷举荐个官位的。”
“哦?竟然还有这事?”杜竹林微微一笑,敷衍道:“那我知道了。”
说罢,转身离开。
知道了?
就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
李闲可不乐意了,压制着火气继续追上杜竹林道:“杜兄弟可别再打趣我了,还请杜兄弟明言啊。”
看来不给他点甜头,今日是脱不开身了。
明言?那好,本公子给你明言。
杜竹林笑道:“李闲兄弟,四书五经,你可曾读过?”
四书五经?
李闲一头雾水道:“没有。”
“君子六艺可有精通?”
“没有。”
“那你对治国理政可有想法?”
这下,李闲有点不好意思了:“也没有。”
杜竹林离开笑道:“那你还叫我举荐你做官?”
“额...这...”李闲脸色微红,还是硬着脖子道:“可是,兄弟你昨夜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你说.....”
杜竹林抬了抬手,打断了李闲的话,继续道:“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
说着,眼睛微眯道:“虽然你这也不懂,那也不懂的,但是,你可以从底层做起,慢慢学,慢慢就懂了嘛。”
李闲立刻点头附和道:“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那你等我好消息吧。”
“额,额,好。”李闲愣愣道。
“对了,杜兄弟,这.......额......兄弟我能当几品官?”
还几品官?杜竹林心里冷笑不已。
老子还想当几品官呢。
“李闲兄弟,人不能好高骛远,饭要一口一口吃,这官也是要一步一步升嘛,我刚刚怎么说的?要从底层做起,先熟悉熟悉一下屁股的位置再考虑几品可以不?”
“对对对,兄弟提醒的对。”李闲嘿嘿笑道:“那竟然如此,就多谢杜兄弟了,兄弟我若上位,将来定唯杜兄弟马首是瞻。”
“那回去吧。”
“诶。”李闲脆生生的应了一声。
还马首是瞻,那你等死吧,本公子给你指条死路了。
回到国舅府。
府门口的侍卫一见杜竹林便上前道:“杜公子,国舅爷吩咐您一回来就去前厅见他。”
杜竹林点了点头,和李闲对视了一眼,李闲立马开开心心的退了下去。
来到前厅。
李明浩已经坐在那里悠哉悠哉的饮着茶水了。
杜竹林赶紧上前行了个礼道:“爷寻小的何事?”
“昨晚去璞玉楼潇洒了?”
杜竹林有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心下却是一惊,这王八蛋还派人监视他了?“我还道你是个痴情男儿呢,才哭得死去活来的,这转头就去逛窑子了?”
“公子多情,人不浪荡枉少年,让爷见笑了。”
“再说,李闲兄弟实在是太热情了,这,这不盛情难却嘛。”
“昨晚那个清涟儿,本国舅也看上了。”
杜竹林立马冷汗直流,“扑通”一声就跪下道:“这......这事儿,小的不知,否则就算是借给小的十个胆子,也不敢和爷您抢啊。”
“诶,不过一个青楼女子罢了。”李明浩抬了抬手,毫不在意道:“我昨晚看到你和李闲两人进了璞玉楼,而后又见李闲在死命叫价,我便猜到是你所爱,便让与你了,否则你以为就李闲那点钱儿可以比拼得过这么多的士族?他们不过是给本国舅几分薄面罢了。”
杜竹林赶紧叩头致谢道:“谢爷之成全,竹林能追随爷的脚步,实属小的荣幸也。”
小子上道啊。
李明浩立马哈哈笑道:“跟着我好好干,以后多的是女人,眼光要放长远一点。”
杜竹林赶紧点头,一个劲的称“是”附和着,这模样,就差长条尾巴在摇晃着了。
“好了,闲话不多说,本国舅寻你来,是有件事儿问你。”
“爷说,小的听着。”
“昨日和你说过,陛下要召琅琊王回京镇守京都,这本是好事,只要道子领兵归来,太子一脉就得失势,而道子殿下登基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臧爱亲昨夜却连夜启程去前线了,以你对臧爱亲的了解,可知晓她在玩什么花样?她不应该随在太子身边出谋划策,应对我等吗?”
臧爱亲去前线了?
杜竹林顿时有点惊讶,沉默了起来。
李明浩继续道:“昨日我听说,他们姐妹俩在府门前闹了一下,好像说是要去前线寻刘寄奴那死鬼,你觉得可信不?”
“不可信。”杜竹林想都不想就回道:“以我对臧爱亲的了解,她绝不会为某个人而不顾全大局的,她不是那种感情用事之人。”
李明浩点了点头,他也是如此认为。
“那既然是如此,她还跑前线去干嘛?”
杜竹林猜不出来,不敢应话。
李明浩也不为难他,反正知晓臧爱亲意有所指,心里留个心眼不得不防就行。
“不过,她走了也好,如今京城城防一位空了出来,本国舅想将它争取过来,自己亲自上位把持城门,以待道子来时大开城门迎接。”
“不可。”杜竹林却惊呼道。
第二百六十七章 相互算计(八)
如果给李明浩把持住京城城防,那琅琊王司马道子入城登基就是榜上钉钉之事了。
以琅琊王司马道子和李明浩的关系,那时候谁敢动他就是诛九族之罪。
如此,他还谈何复仇?
难不成他杜竹林一世英明,就活该一辈子被这丑男压制着?之前所受的屈辱就只能就此罢休了?
杜竹林心有不甘,但更多的是无奈与犹豫了。
或许,就此罢休也未必不好吧?
毕竟如今跟着这贱人,荣华富贵近在咫尺。
有了权就有了财,有了名,这是名利双收,何愁臧爱阙不回心转意?何愁璞玉楼中没有美人相伴?
以他的容貌与才华,如果再加上一点权力的点缀,那璞玉楼中的头魁胡仙儿倾心于他也未必不可,臧爱亲也不敢再小瞧于他。
说不得会有那齐人之福,这不比自己再次穷困要好?
虽然,自己的结果是当条摇尾巴的狗。
复仇,还是就此堕落情愿当狗?
这是个难以选择的问题。
李明浩给杜竹林这一声惊呼弄得诧异不已,心中有点不悦了:“你小子大呼小叫的干嘛?本国舅爷当城防你有意见?给你脸了是不?”
杜竹林也惊觉自己失态了,怕被李明浩瞧出心里的小九九,赶紧又窝囊下来,一把跪下道:“苍天可鉴,小的...小的这是为了爷您好啊。”
“哦?”李明浩诧异了一下,突然阴森森笑道:“为我好?说说,不说出个一二三来,爷我今天饶不了你。”
这充满威胁的话让杜竹林有点不大舒服了。
刚刚才觉得跟着这贱人做条狗或许还不错,却是忘了,这贱人阴晴不定,喜好不一,内心简直难以琢磨。
说不得,将来可能会因为某些小事儿就会令其厌恶,那便又是一夜归贫。
看来不能将所有的鸡蛋放在他这里。
毕竟这贱人可是将他赶出府门两次了。
这是个毫无信誉可言的小人也,跟着他,步步如履薄冰,没有前途可言。
难道如自己这般人,真的永无翻身之日了吗?杜竹林心里又是一阵悲哀。
光复杜府之日,何其远哉。
想着,杜竹林心头突然一念闪过,如今二王相争,自己何不趁此机会,两边都某点好处,以后也好有个退路?
“如今陛下号召琅琊王入京,小的斗胆猜测,这一路或许不会那么太平。”杜竹林小心翼翼道。
李明浩同意道:“那当然,太子一脉不可能不垂死挣扎一下的,不过,道子表弟携军队而来,太子一脉不管耍什么阴谋诡计,在实力面前,都是浮云。”
杜竹林道:“来的路上,或许不会有什么,但是,到了京都,就未必可以顺顺利利的进城了。”
李明浩微微皱眉道:“你这话何意?”
杜竹林赶紧回道:“如果太子一脉垂死挣扎,就是不开城门,敢问爷您一句,琅琊王可敢攻城?”
李明浩闻言,立马沉默了起来。
“攻城一事乃是造反,如今前线秦军未定,若是攻城,那定然是自伤筋骨,令秦军坐收那渔翁之利,故而如今绝对不可自乱。”
“那您都看出来了,太子殿下他们又岂会看不出来?”
李明浩顿时一惊。
“你的意思是?”
杜竹林点了点头:“琅琊王殿下一行定会被太子一脉拒于城外,不得入城,这点是毋容置疑的。”
李明浩再次道:“那既然如此,京都城防之位我等更加是势在必得,你为何又要拦我?”
“这将死之人面前的救命之食,岂敢与之相争?”
李明浩顿时愣了起来。
这话说的好听,将死之人就是那司马曜,那救命之食就是这城防之位。
他李明浩若敢争,定然会与司马曜的矛盾升级到极点,说不得,司马道子还没来,他就被司马曜给掐死了。
他不敢,他李明浩可不敢和司马曜正面对决,争那要命的位置。
李明浩越是细想后果,毛骨就越是悚然。
“此话有理,幸好你提醒爷我一下,否则......”说着,李明浩顿了一下,再次看着杜竹林道:“起来吧,别跪着了,起来,来,这里坐着。”杜竹林应声慢慢站起。
见其坐好了,李明浩才嘿嘿一笑,继续道:“那依杜公子之见,该如何破此局势?可有想法?”
杜竹林现在知晓李明浩之为人,可不敢有丝毫嚣张,继续低调道:“正面刚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咱们可以背地里做些小动作。”
“哦?比如呢?”
“比如暗下里安排咱们的人看守城门。”
李明浩沉默了一会回道:“城防中人都给臧爱亲换了一遍了,没咱们的人了。”
杜竹林毫不在意道:“那咱们就暗中塞点人进去总该可以吧?”
这官位做不成而已,当个城防小兵还不是他李国舅一句话的事?而且,还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
“那成。”李明浩阴阴笑道:“就按你之计,若此事功成迎得琅琊王殿下入城登基,你就是大功一件。”
杜竹林立马再次跪下一叩头道:“竹林不敢贪功,竹林的一切都是爷您给的,能够得到您的提携实属小的荣幸。”
“嗯,好好干着。”李明浩十分满意。
这小白脸还是有点才华的,幸好得他提醒了一下,否则自己就大祸临头了啊。
“启禀爷,小的有个不情之请。”
“说。”李明浩心情大好,开心道:“想要什么赏赐尽管提,只要是爷我力所能及的,都可以给你。”
“赏赐不敢要。”杜竹林谦虚道:“只是,李闲兄弟待小的极好,昨夜...呵呵...所以小的想给他某个立功的机会,将来可以随您高升一下下。”
“哦?”李明浩瞬间了然了:“你小子还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啊,好,爷我答应你了。”
“谢爷。”
“对了,你父亲被流放南蛮之地,爷我待会修书一封为他求情,估计不日便可接他回来与你团聚了,你那废弃的杜府我给你要不回来,不过,在西郊那里有处宅子,爷我便赏给你了。”
杜竹林顿时感激涕零道:“爷您对我杜家真乃是再造之恩,竹林愿为爷您马首是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罢,又是一叩头,“砰砰“”作响。
第二百六十八章 相互算计(九)
出了大厅,杜竹林抓来一仆人就问道:“李闲何在?”
“应该在后院陪总管大人喝茶。”
杜竹林点了点头,转身往后院走去。
这李闲在这国舅府还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一有空就会去陪总管喝茶,这大腿儿捧着,怪不得可以当那群狗腿的小头儿。
也怪不得会有那当官老爷的野心,这野心,估计就是那总管传染给他的。
毕竟,家臣虽好,却终究还是个奴才,顶层的府主若是不爽了,该打打,该骂骂,若是要换掉他,令他一无所有,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罢了。
这明面上是宰相门前三品官,看着光鲜亮丽的,但是,真的要与在外面呼风唤雨的官老爷相比,却还是感觉少了点味道,那种权力的味道,那称霸一方,为所欲为的味道。
故而,许多家臣最后若是取得府主的信任与厚爱,往往就想外放去做官,一展心中的抱负或者是敛财如龙吞水。
来到后院,杜竹林远远就看到李闲在那傻傻的陪笑着。
“李总管。”杜竹林恭敬的行了一礼。
这李府之中尽是这李姓之人,多少和李明浩沾点亲戚关系,据说,这李钟还是看着李明浩长大的。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自己人吧。
而他这个杜姓之人,却是难以融入其中。
“杜家小子,之前有几个小子随你出去后,就再没能回来过,杜公子可知他们发生何事了?”
杜竹林稍稍一愣,这是明知故问啊,那天街上那么多人看着,这老家伙不可能不知晓。
虽然心里一阵冷笑,杜竹林却还是恭恭敬敬的将这来龙去脉说出。
“那为何不见你回来通告我?”
杜竹林一阵哑言。
“你是忘了?还是故意不通告?”
杜竹林顿时一阵冷汗冒出。
这能够在国舅府当总管的,眼睛果然明亮的很,不是那么容易就忽悠过去的。
这李钟,是个威胁。
“小子是故意不通告的。”杜竹林心中跳过一计道。
此话一出,就是旁边的李闲都有点愤怒了。
这小子的心这么黑?
“哦?”李钟却是淡然一声道:“说说,这是为何?”
杜竹林回道:“不想损国舅府之威严,就让小子我承担这份难堪就行。”
“你这话的意思是,无过还有功了?”
杜竹林羞愧道:“不敢说功,只是小子斗胆敢问总管大人一句,小子我就算是告知于您,告知于国舅爷,就能从臧爱亲手里抢回人马吗?”
李钟顿时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回道:“臧侍郎向来是说一不二,不会给我等面子的,我等就算知晓了,估计该怎样还是怎样,无能为力的。”
杜竹林顺坡下驴道:“既如此,小子告知于您不是徒增您的烦恼吗?倒不如就让兄弟们误会小子算了。”
李钟闻言,点了点头:“很好。”
“小子羞愧,害了兄弟。”
“罢了。”李钟叹了口气道:“比起国舅府的威严,他们不足挂齿。”
杜竹林顿时心中一凉。
这李府尽是这些薄凉寡情之人。
“你来此是?”
杜竹林看了看李闲回道:“找李闲兄弟有点事。”
“哦?老夫在此,不好说?”
杜竹林赶紧道:“非也,小子不敢瞒总管,小子这就说出......”
“罢了。”李钟却道:“午时了,老夫回去歇歇吧。”
杜竹林这时却是不想他走了,赶紧抬头看了看李闲,使了个眼神儿。
李闲虽不知杜竹林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还是恭敬道:“总管先等等,或许可以替小的参考参考,给个注意也好。”
李钟的好奇心也被杜竹林勾起了一下,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那,行吧,说说。”
杜竹林立马笑道:“李闲兄弟,兄弟我不才,刚刚却也是为你某到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了。”
李闲顿时一阵欢喜,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旁边的李钟,低头问道:“敢问杜公子,此话何意?”
杜竹林左右瞧了一下,见旁边无人,便上前一步低语道:“小子私下里和你们说,可千万别流传出去,刚刚我向国舅爷推荐你去守京都东门了。”
“城防官?”
“......”
想太多。
“守城小兵。”
李钟闻言,眉头微皱。
李闲却是一愣,感觉被耍了一般,想要发怒,见李钟在,也只好低沉着声音,压制着火气道:“我还道是什么好事,那不就是个看门的吗?还没我现在在国舅府中来的逍遥自在,杜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竹林却依旧淡然道:“李闲兄弟此话大错特错了,个中真意,你不懂,但是,你只需要知道这是个从龙之功的机会。”
“从龙之功?”
李钟顿时恍然大悟了。
李闲依旧疑惑道:“你不会是诓骗于我的吧?”
杜竹林脸色一黑:“说这话,你我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岂会害你?守好了城门,将来变了天,有你的好处。”
“当真?”
“当然当真。”
“我怎么感觉你骗.......”
“李闲。”李钟却是喝道:“你听杜公子的就行。”
李闲微微一愣,看了看李钟,见其不似说笑,顿时疑惑不已。
这些人究竟瞒着他什么?
难道这真的是个天大的好事?
“钟爷......”
“杜公子说得没错,你好好守着城门,听国舅爷和杜公子的话行事,将来有你好处。”
得到李钟肯定的话,李闲立马欢喜不已。
连李钟都这么说了,看来是真的没错了,做好了这事,将来祖先坟头冒青烟看来不是难事啊。
想不到他李闲世代为奴为仆,如今竟然也有要高升的时候了。
“我回去歇着了,李闲,老夫看好你,你虽不聪明,却是会些人情世故,也是聪明啊。”说罢,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开。
李闲心里激动不已,赶紧一鞠躬道:“恭送钟爷。”
见李钟离开,杜竹林也嘿嘿一笑,意味深长的看了一下二人。
“本公子也有点事,就这样吧,有空再聚聚。”
“那,李闲多谢杜兄弟了。”
“不谢不谢。”
当然不用谢,毕竟,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怪就怪你竟然敢得罪我吧。
垃圾。
第二百六十九章 相互算计(十)
琅琊王府。
得到司马昱的圣旨,司马曜可谓是开心不已。
“奏乐,上舞。”
如今只要他带兵回京,这皇位就是他的掌中之物,跑不了了。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那帝皇之位终究是他的了。
“叔父,还好我等一开始没有轻举妄动,否则如何会有如今这般良机?恐怕最后还会给那秦军捡了便宜,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说着,司马道子对着司马晞就是一阵玩昧的笑意。
司马晞知道他说的是之前他建议趁秦军未南下之时举兵造反之事。
上次他错了,今日便被司马道子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拿出来打趣,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鬼知道这秦军哪个神经搭错了,竟然敢两线作战,代国都没拿下,也不休养生息,胃口就大到又起一军南下吞噬他们晋国。
风云变幻如此急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道子就别打趣叔父了,这秦军南下着实是打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说着,还是很诚实的承认错误道:“不过,的确是多亏了道子你的坚持,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被司马晞这么捧了一下,司马道子很是开心:“好说好说,来,喝一杯。”
其实他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不起兵,只是他不敢起兵罢了,他也想不到秦军会这么快来。
一杯下肚,司马道子装模作样道:“叔父也不用妄自菲薄,这前线秦军还是得靠您去破之啊,可有信心?”
“殿下放心。”司马晞笑道:“如今秦军一路南下,料想是人疲马劳,而我等却是兵强马壮,以逸待劳,破之是易如反掌啊。”
“豪气。”司马道子大喝一声道:“再来一杯,此杯是侄子我敬您的,在此提前预祝叔父您旗开得胜,节节胜利,凯旋而归。”
司马晞提杯回敬道:“好,共饮。”
又是一杯下肚。
“值此喜事,杯饮好似不过瘾,不如换壶来。”
“可以。”
“上酒。”
底下之人立马提了几壶美酒过来。
交杯碰盏之间,酒过三巡。
司马道子如同酒醉一般,突然道:“这天下若入我之囊,定与叔父共享之。”
司马晞闻言,立马酒醒三分,诚惶诚恐道:“道子言重了,老夫一把年纪了,只求功成身退,留下一世英名便成。”
说罢,好似怕司马道子起疑心一般,又道:“道子若有心念在叔父我的一点苦劳身上,叔父我也别无所求,只求殿下当了天子之后,可以予老夫一座宅子在建康养老即可,毕竟这外放之地,终究是没有京都要来的繁华快乐啊。”
共享?
我信你个鬼,况且,我也不想与你共享,我要全部。
只待破了秦军,顺道收编了桓家壮大军队,便可掉头回京废了这傻子自己登基。
等了这么多年,这是最靠近那个椅子的一次了,如此良机,不可错失也。
心里虽然冷笑,司马晞的面子之事却做得十分之好,一副忠臣模样。
司马道子立刻哈哈笑道:“叔父莫要说这话,叔父尚且年轻,宝刀未老,等本王登基之日,定赏千余美人与您共享这世间繁华。”
千余美人,可以榨干这老家伙,让他命短几十年了吧?
如若不行,那就只能杀了,省得留下一个隐患,功高震主。
司马曜是第一个,那这老家伙便做那第二个吧。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都想做那最后的受益人。
二人心怀鬼胎,脸上却是一遍融洽。
毕竟此时此刻,他们的目的还是一致的。
酒足饭饱,歌舞升平之后,二人便一起相商定下策略。
手下兵马分为两路。
一路由司马晞带兵前往广陵,京口一带沿江把守,逼迫桓家与秦军拼个你死我活之后,再出兵镇压两方人马,一举平定国乱。
而另一路则由司马道子率领入京坐镇。
只待前线平定之后,便凯旋而归,携军功与人马一起逼迫司马昱退位让贤。
“道子,战事当前,不可大意,桓家与秦军都是不好惹的,不如由叔父我带多点人马过去才能镇压得住场子,一举破掉这双雕。”
“叔父此言差矣,刚刚您也说了,秦军不过是强撸之末,成不了大气候了,而且那桓家连秦军都破不了,如何能与咱们为敌?反观建康里头还有城防军和父皇的金鳞卫禁军,本王若是带少了,恐怕会被我那大哥司马曜反将一军,将本王扣押在建康,那就得不偿失了。”
“陛下召你过去坐镇京都,定然不会让太子乱来的,况且,那是你父皇,向来是一碗水端平,不会为难你的。”
“不好说,小心使得万年船。”
......
二人有来有回的扯皮,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终这两路人马只好平均分摊,谁也没占一点便宜。
军权乃是一切话语权的资本,没有了军权,那就等于拔了牙的老虎,够不成威胁。
二人均有异心,毕竟过河拆桥之事,他们都太熟悉了。
这天下,只能有一人坐镇。
现在是盟友,将来,很大可能是敌人。
况且,就算本身现在没有异心,也难说将来胃口大了,唯有人皇之位才能满足。
这就是人性。
永远别以诱惑去试探人性的贪婪,别说叔侄,就是兄弟,父子,为了那个位置也有翻脸的一天。
身居高位者,唯有自己可信任。
定下策略,司马晞便寻了个借口离开。
看来他之前还是小看司马道子了,这酒鬼歌舞人生的背后充满了警惕,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看来将来若是破掉秦军与桓家,他与司马道子之间还是会有一场恶战。
这一点,司马道子也一样看的清楚,故而如今对他也有所防备,打死就是不肯将全部兵权交出。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这天下,多少英雄豪杰想要入主?那只能坐下一个屁股的凳子,最后究竟会落入谁的手中?
要不要去与五斗米教联手一番?驱狼吞虎之后,再杀狼炖肉,稳坐江山。
司马晞沉思了许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如今还是莫要打草惊蛇为好。
他想到的,司马道子不可能没想到。
万一被五斗米教出卖,传到司马道子耳中,他这一副人畜无害的老实人模样可就坍塌了,那时,他可就没办法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扫清这些障碍,登基皇位。
他只是一个外放王爷,和司马道子有着天差地别的身份区别,若是不能快速击破司马道子,那对他这个不能光明正大的继位者而言,便是拖越久,越不利。
天下人之心还是向着正统之道的。
罢了。
先壮大实力,再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