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活着(一)
三阿,地处广陵以北不过百里之处。
若是快马加鞭,半日即到。
秦军攻破盱眙,将要南下三阿的消息传来,三阿百姓惶惶不可终日,连夜举家南下迁移,只求避乱。
如今,朝廷还能守护他们吗?
谁都不晓得,但是,逃总比等死好。
臧爱亲自建康领兵一路疾驰,所过之处尽是逃难的难民,心中不免有些苦楚。
当年,她一家也是如此奔波逃难南下,母亲于途中病死,父亲拿着一张破布将她姐妹二人一前一后背负起来,手持一把钢刀,一路杀到建康,期间不知打跑了多少觊觎她姐妹二人的恶徒,父亲也不知受了多少次伤,才护住了她们的安全,不至于枉死。
所谓易子而食的惨痛,当年在逃难之路上见到太多了。
饥饿,让人性变得恶劣。
那时,她就发誓,绝不再让这种人间悲剧重演。
奈何。
多年之后,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阻挡不了。
她无能为力。
这天下,她还是没能救下。
谁能告诉她,她还要如何做才能救治这昏乱不堪的天下?
太阳,要何时才能升起?
黎明究竟在何方?
谁能给她答案?
大厦将倾,谁人可主天下沉浮。
乱世英豪,舍我其谁敢定乾坤。
是他吗?
臧爱亲苦笑了一下。
他若还能活着都算是个奇迹了。
就凭他?怎么可能力压群雄,简直可以说是天方夜谭都不为过。
毕竟,这士家贵族何其多,年少出名的俊杰又岂在少数?怎么轮,好像都轮不到他有出头之日的那天。
不过,小子,你若真是有那雄心壮志,可别死得这么早了啊,成不了大事,出个名也好,可别死得太窝囊了。
“继续前进,都跟上。”
“诺。”
官道上。
难民们疲惫不堪,纷纷让开一边,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成了马蹄下的冤魂,那就真的是哭都没地方哭。
“别抢我的包袱。”
“那是我的全部身家了,没了它,我一家会饿死的。”
“滚蛋。”一声大吼。
“虎爷,您留一点给我,别抢光了好吗?”
哀求,从别抢,到留点。
无奈与无助,弱小便是原罪,求饶也没用。
“谁管你,拿来,否则老子劈了你。”
那刀疤脸的虎爷很是威风,带着一群小弟戏谑的看着跪在地上求饶的男人。
“你家媳妇不错,若是陪下咱几个哥们,说不得会留点粮食给你。”
“不要了,虎爷,我不要了。”男人赶紧爬起来将妻儿老小护在身后。
然而这一群痞子却并不打算这么简单就放过他,纷纷围了上去。
“虎爷,我一家已经没了生计,您别再逼我了。”男人留着泪,从背后拿出一把小刀,双手颤抖着对着眼前的痞子。
看着他这懦弱样,众痞子一阵大笑不止。
“哟,长本事了不是?不怕爷我卸你两根胳膊。”
“虎爷,别逼我。”
“逼你?就逼你,你咋滴?”说罢,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突然之间,一阵轰隆之音自远方传来。
看到臧爱亲的军队疾驰而来,男人好像看到了救命的火星一般,高叫着:“大人,救命。”
“大人,救命。”
“大人......”
然而,痞子们害怕事情暴露,立马奔了上去捂住这家人的嘴巴,不让他们发出一丝声音。
臧爱亲疾驰而过,稍稍扫视了一眼,却是没有丝毫停顿。
男人与他的女人,眼神由期盼慢慢变得绝望,一时间泪流满面。
他们知道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这群兵将不会管他们的死活。
毕竟,就算是没有战事的时候,也没人管过他们的死活,更何况如今军情紧急。
他们是时代的弃子。
时代对他们来说就是如此的不公。
待得军队飞驰而过,男人突感腹下一痛。
竟是那虎爷抢过他手里的刀子给了他一刀,鲜血慢慢渗透而出。
“虎爷饶命。”
“饶命?好,先饶你一命,等老子玩了你女人,再慢慢收拾你。”说罢,色眯眯的看向旁边的女人。
女人顿时吓哭了起来:“夫君救我。”
“叫大声点,别说你的窝囊男人,现在谁都救不了你。”
然而,话音才落,身后突然响起马蹄声,虎爷才回头,便见几十匹马轰隆几声冲到了他面前。
马匹高昂,如同巨人冲来一般,虎爷受此一惊,忍不住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子。
臧爱亲坐在马上,看了一眼腹下流血,跪在地上喘息的男人,不用想她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毕竟,当年她也经历过这般的劫掠。
只是奈何这男人没有她父亲那般的强悍。
“救助。”
臧爱亲一声令下,旁边的亲兵立马下马上前为男人止血。
虎爷几人见状暗感不妙,悄悄后退,就要溜走,然而才奔出几步,两条腿的终究是难跑过四条腿的,没一会,痞子们又被亲卫给赶了回来。
虎爷知道,看这架势是不能善了了,赶紧将劫掠而来的钱财全盘托出,笑着脸道:“大人,我兄弟几人和他们闹着玩的,这里些许薄礼,还请笑纳,小的们这就离开。”
哪个当官的不爱钱?他在三阿的时候就是靠着这一手贿赂为祸一方的,如今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
“收下。”
臧爱亲吩咐一声,旁边的亲卫便驾马靠近,接过他的包袱。
见臧爱亲受贿,虎爷暗松了口气。
所谓拿人手短,看来今日是无碍了。
看着被拿走的包袱,虎爷暗叹一声晦气,这些大头兵去了还回来,不过还好,算是破财免灾了。
“那小的就此别过大人了。”
说罢,回眼狠瞪了男人一家一眼,就要转身离开。
旁边的男人一家子收缩在一起,显然是害怕后续会被报复。
看着洋洋自得就要离开的痞子们,臧爱亲轻语一句:“全砍了。”
痞子们闻声之下,立马全身僵硬,浑身冷汗直流,回过头来不可思议的看着臧爱亲。
这人不守规矩,收了钱还不办事。
然而,还未等他们骂出,寒光闪闪的刀头就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令他们汗毛立起。
性命交关,大刀压头,痞子们也顾不得形象,立马跪下哭爹喊娘了起来。
“大人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大人,小的知道错了。”
“大人,给小的一次机会。”
“大人,小的罪不至死啊。”
“大人,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乃一家之主,大人饶命啊。”
......
然而,臧爱亲却看都没看他们,铁面无私之下竟然透着一丝的无情寒意。
几声惨叫之后,几个人头滚滚落地。
“没空埋他们,扔了喂野狗。”
“诺。”
见臧爱亲如此杀伐果断,男人一家也是一阵头皮发麻,低沉着头,不敢观望藏爱亲,害怕被拉了壮丁。
况且,如今臧爱亲的眼神也如同死神一般。
“哪个包袱是你们的?”
男人稍稍抬了抬头,伸手指了指一个差不多干瘪的袋子。
臧爱亲眉头微皱,扔了十两银子给那个拿着他包袱的亲卫道:“你送他们一家到广陵安顿好后就回来寻我归队。”
“诺。”
男人立马诚惶诚恐道:“不用的,大人,我一家可以......”
“这是命令。”
一句不容置疑的话,男人不敢再应话。
唯有带着全家对着臧爱亲一叩头,然而“谢”字还未说出,臧爱亲却已经驾马离开。
臧爱亲来得快,去的也快,不过是半柱香时间,却是将男人一家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敢问壮士,那位大人如何称呼?”
“臧侍郎臧大人。”
“臧侍郎?莫不是臧爱亲臧大人?”
“嗯。”
男人一家眼含泪水,原来是她,他们记下这个救命之恩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活着(二)
一路疾驰,但有路见不平之事,臧爱亲便是一刀下去,人头滚滚,横尸一路。
不知杀了多少个趁火打劫,为祸难民的痞子混混,但是她却没有一丝的情绪波动,并没有因为所谓的杀多了人而有手软过。
双眼如剑,见之者无一不觉得如死神凝视,寒风刺骨,凛冽不已,就是随行的将士都慢慢感觉到头皮一阵发麻。
自己这个头儿,不是个善茬儿啊,杀人都不带眨眼的。
今日过后,一个女杀神的名号在难民之中骤起,一路随着难民南下传了开来。
“勿跋扈,遇杀神。
人头落,见死神。”
没有审判,淫奸掳掠者一律死罪。
或许这就是乱世用重典吧,她根本没时间听那所谓的辩解,或者是否是初犯,亦或者是否罪不至死,这些,在这个时候都没有一刀来的简单,来的可以震撼人心,令宵小之徒不敢随意有那逾越之心。
日头慢慢偏西。
三阿城终于近在咫尺,望眼可至。
“大人,前面就是三阿了。”
“嗯。”臧爱亲淡淡道:“入城。”
千余人马鱼贯而入,昂首挺胸,规矩整齐。
这些侍卫均是金鳞卫,乃是司马昱亲自安排来保护臧爱亲北上的,这足以说明了他对臧爱亲的重视。
虽为女儿身,却是胜过许多好男儿。
臧爱亲是以寻妹夫,督战之名前往三阿,但是,慧眼如他还是猜到了,臧爱亲是为了太子而去的。
或许她去了也未必能起到什么作用,但他愿意相信她可以创造奇迹,死马当活马医吧,故而没有疑虑什么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如果臧爱亲可以破敌,携军功凯旋归来,那他便不用在有生之年看到自己膝下的两个儿子手足相残。
他试探过了司马曜,知晓自己这个大儿子多少还会念些手足之情,这点却是比司马道子要难得可贵许多了。
知子莫若父啊。
“臧侍郎能来此与我桓家一同御敌,实乃我桓家之荣幸也。”
寻着爽朗的声音望去,是吴甫之。
臧爱亲认识他,这人乃是桓家鼎鼎大名的两大名将之一,与皇甫敷一同撑起了桓家的先锋部队,有他俩在,桓冲这主家当得却是轻松不少。
见仅有吴甫之来接见她,臧爱亲左右瞄了一眼。
吴甫之见此稍稍尴尬,还是笑着解释道:“桓公也说要来的,奈何伤势太重,老夫见了不忍桓公受苦,便以这条老命相逼,桓公最后拗不过老夫,便只好答应老夫的要求,让老夫自己前来了即可,他在府内歇息着。”
说罢,又有点低沉道:“若是臧大人觉得老夫自己一人前来乃是堕了您的面子,那还望臧大人恕罪啊。”
臧爱亲立刻回之以笑道:“有吴将军如此一方名将前来为本官接风洗尘,已着实是令本官欢喜,又如何敢有那所谓的怪罪呢?对了,桓将军伤势如何?将军可否带我前去看望一下。”
吴甫之道:“那是自然,臧侍郎请。”
没有一丝犹豫。
看来是有备而来。
臧爱亲心中冷笑,随着吴甫之一路进了三阿的县衙。
三阿只是一方县城,没有什么豪宅,最好的房子便是三阿县衙。
桓冲作为桓家之主,身份尊贵,自然要呆在最好的宅子中养伤,且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入了县衙,这里一片安宁,与外头慌慌张张逃难的人们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恍如隔世一般。
到了一宅子面前,门口立着十余护卫,好像真的是被秦军袭击怕了一般。
吴甫之上前轻敲房门道:“桓公,臧侍郎臧大人到了,她来看看您。”
待了一会,里头没有一丝的声音,桓冲好像睡着了?
吴甫之再敲房门道:“桓公,醒了吗?侍郎大人来看您了。”
再过了一会,里头才响起一声咳嗽之音。
“臧侍郎来啦,快请快请,开门进来即可。”
吴甫之应声推开房门,摆手邀请臧爱亲道:“大人,请进。”
臧爱亲点了点头,步了进去。
一入房内,中药味便扑鼻而来。
臧爱亲被这一呛,眉头微皱,却还是慢慢走近桓冲。
只见桓冲脸色苍白,双眼无神,赤裸着上身,腰间绑着白色绷带,丝丝血水渗透出来。
伤得这么重?
臧爱亲也是有点疑惑,这幅模样,难不成这桓冲真的受伤了?
是刺客伤的,还是自己为了瞒天过海的苦肉计?
如果是刺客伤的,怎么不砍死他,好让朝廷收编他们桓家军,这老家伙还真是命大。
虽然心中一阵唏嘘,臧爱亲却还是满脸担忧道:“桓公可是好点了没?这是伤着哪里了?”
“好很多了。”桓冲强颜欢笑道:“多谢臧侍郎关心,肚子挨了一刀而已,不算大事。”
说罢,又有点愧疚道:“只可惜老夫没守住盱眙,让那秦贼一路南下荼毒我大晋子民,每每思虑到此,老夫是寝食难安啊。”
这老家伙真会装。
臧爱亲绝不相信他不可能不知晓秦军缺粮之事。
毕竟,烧了粮草一事应该还是他派人去做的,否则秦军不可能自己烧自己的粮草吧?
既然秦军缺粮,以桓家军如今的实力守住盱眙自然不在话下,但是,却还是失守了。
这只能说,这老家伙弃城而逃,只为了留下这秦军来消耗朝廷实力罢了。
真是个阴险小人,如果不是有朱序的密报,估计朝廷就上了这当了。
待得朝廷与秦军拼个你死我活之后,这桓家再出手坐收渔翁之利,一举定乾坤,这是个好算计。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秦军没有了粮草,心中也慌,还想着密报朱序等人可以在建康为他们争取时间攻下三阿后劫粮于民,再南下广陵。
“桓将军莫要自责了。”臧爱亲安慰道:“您安心养好伤才是最重要的,朝廷可不能没有您老坐镇啊。”
桓冲深叹了一声。
“秦贼实力强悍不说,还很阴险,老夫纵横沙场多年,却是一个不小心折在他们手里了。”
“桓将军莫要说这些,您安心养伤就行,其他的莫要多想。”
说罢,顿了一下,臧爱亲又担忧道:“这三阿地处偏僻,只怕没有什么好的大夫,要不我安排人送您去后方的健康养伤可好?建康乃是我晋国国都,最好的大夫均齐聚那里,一定可以治好您的伤的。”
臧爱亲此话一出,桓冲等人均是一愣。
去了建康那还了得?只怕此生有生之年都不能再出来了吧?
朝廷这是想软禁他?
桓冲看了看吴甫之,他不好拒绝如此“好意”。唯有吴甫之替他表述了。
收到桓冲的眼神指示,吴甫之立马道:“臧大人好意,我家桓公心领了,只可惜建康路途遥远且颠簸,桓公如今最需要的是静养身子,怕经不起那种折腾啊,而且,我桓家的随行军医医术尚可,桓公身子是一日比一日好了,还请臧大人放心。”
臧爱亲见此也不强求,唯有叹息一声:“可惜,本官来得匆忙,却是忘了将好点的大夫带来,否则桓将军定然可以好得快速一点,也不必如此受罪。”
桓冲呵呵一笑道:“臧大人的心意,老夫心领了。”
臧爱亲闻言点了点头,再次叹息了一下:“既然如此,那桓将军便好好待在此处安养身子,其他的就交给本官来主持吧,本官在此向桓将军立誓,一定誓死守卫三阿,不让秦军的一兵一卒再次南下。”
这是顺坡下驴的夺权?这女人真不简单,这才是她来看望桓冲的目的吧?
就是装病中的桓冲都有一丝激动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活着(三)
原来所有的嘘寒问暖都是谎言,所谓的情真意切都是有预谋的套路,当真是防不胜防。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臧爱亲悠哉悠哉的样子,好似随口一提而已,却是让桓冲那苍白的脸色贴了一丝的红晕。
显然是让他气极,这是趁火打劫,明摆着是打定主意敲他桓冲一竹杆啊。
这女人,不好对付。
桓冲当然是心有不甘自己的军权就如此被剥夺,本想直接拒绝,却见臧爱亲眼中一阵皎洁。
顿时心里一阵纠结,这臧爱亲究竟在打算着什么?
臧爱亲眼睁睁的盯着他,似笑非笑的,明摆着就是在说,你桓冲不是伤得很重吗?颠簸都颠簸不了,还能上马作战,指挥战事不成?而你桓冲若不能指挥,这里我的官最大,自然就是我臧爱亲指挥。
原来臧爱亲一开始就是打定如此主意,以此将他桓冲一军。
若是拒绝,三阿谁来镇守?你桓冲?就你这一身伤病的身子,若是还可以指挥,那你就是装的伤病,盱眙失守之责非你莫属。
若是不拒绝,那正好顺理成章的以这桓家军来抵御秦军。
臧爱亲当然是希望他可以不拒绝,毕竟过去之责对她来说已经是毫无意义,但是,这名声对桓家来说,却是一个致命的弱点,桓家承受不了天下人的唾骂,否则人心散了,帝位只会离他们越来越远,而朝廷也不会放过他们,他桓家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这就是但求匹夫而不得啊。
自从桓温掌权后,桓家如日中天,差点将这天下改朝换代,只可惜,天妒英才,桓温没能熬到机会攥位就撒手人寰。
所谓墙倒众人推,当初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落魄,当初风光时,桓家可是得罪了不少势力,其中以帝皇司马家为最,故而,如今不是他要不要攥位的问题,而是他不攥位,就无法存活的问题。
只有立在最高层,桓家才是安全的。
见桓冲等人久未答复,沉默以对,臧爱亲好似不经意间又道:“或许是我多虑了,二皇子殿下已经派兵遣将到广陵,京口一带沿长江严阵以待,有他们做后盾,秦军就算是虎狼之师,这次也得沉在我晋国之中。”
“二皇子?”
桓冲有点惊讶。
臧爱亲回道:“没错,早在几年前,陛下便将大部分的国库交与二皇子殿下招兵买马,秘密练兵,如今是兵强马壮,料想灭掉这批秦军不在话下。”
顿时桓冲心里一惊。自己算来算去,却是忘了司马道子那厮。
原来朝廷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强悍,司马昱那老家伙竟然还有如此手段,自己却没收到一点风声。
看来这朝中无人,信息封闭,却是差点阴沟里翻船了。
司马道子那厮说来好听,防御秦军,我看是防御我桓家军就差不多,否则为毛要躲在后方防御而不是与我并肩作战?
这明摆着是断我桓家后退之路,逼迫我不得不与秦军死战啊。
前有狼后有虎,桓冲顿时有点左右为难了。
顶住秦军,必定会两败俱伤,被朝廷捡了空子。
而若是后退广陵,则必定会被司马道子从后面插上一刀,以势压人,瓦解他桓家军的军力以吸为己有。
这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算来算去,竟然落得如此地步,那还不如守住盱眙来的划算。
桓冲有点懊恼了,这司马老贼当真是阴险的很,不到最后一步都不肯亮出底牌。
那老贼这是要传位于司马道子的意思了吗?
不过,这臧爱亲为何要与自己说这个?
是为了二皇相争?
这臧爱亲是太子的势力,透露这个信息是想拉拢他的意思吗?
若是拉拢,那他桓家有什么好处?莫不要什么好处都没捞着,这家底还都得全填进去。
或许是瞧出了桓冲的心思,臧爱亲知晓不透露点什么,估计这主持不好当,这桓冲未必肯乖乖听话。
如今她最需要的是守住三阿以待谢玄归来。
只要谢玄的北府军凯旋而归,什么桓冲,什么司马道子,这些妖魔鬼怪必然只能乖乖让开一边。
只是,该如何将这桓家绑在国家的战车上拖延时间,这就需要点手段了。
“桓将军。”臧爱亲笑道:“您且放开心养伤即可,本官来此之前,已经说服陛下派人快马加鞭通知谢帅回援三阿,届时,我等只需与谢帅前后夹击,定能破这秦军,破了秦军,相信对您桓家也是个好事吧。”
桓冲闻言,暗松了口气,若是如此,他桓家便还有一线生机。
遂义正言辞道:“那是自然,我桓家是为护我晋国而生。”
为护晋国而生,这话都好意思说出,臧爱亲心里冷笑不已,你不祸乱天下就是好人了。
与太子联袂便是保他桓家生死存亡的价码罢了。
此时此刻,他们不过是一场交易。
“甫之。”桓冲立刻吩咐道。
“末将在。”
“老夫养伤期间,你便听从臧大人的安排,她让你往东,你便往东,让你往西,你便往西,绝不能有丝毫懈怠。”
吴甫之一愣,但是见桓冲话语如此坚决,也只好点头应诺。
目的达到了,臧爱亲便也不再呆于屋内,寻了个借口便离了开来。
待得臧爱亲走远,桓冲立马从床上蹦了下来,步到桌边提起一壶水便猛灌,好像要将心里头的火给灭掉一般:“这女娃娃当真是厉害的紧,怪不得年纪轻轻就成了太子的幕僚。”
吴甫之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他还没见过自己这主家有这么吃瘪的时候,几十岁人了,也算是新奇。
“桓公,咱们真的听她指挥?”
“不然呢?”桓冲低沉着声音回道:“这女人一开始就笃定主意要夺我兵权,你看她,总是不经意之间一手棒子一手糖的,咱们都被她拿捏的死死的,不答应又能如何?这是个人物,不好惹啊。”
吴甫之点头同意。
那女人一句一个坑,一个不小心就掉她的陷阱里头。
“要不?咱们撤军回荆州?”
“不行。”桓冲摇头道:“若咱们就此逃了,只怕天下人会唾骂咱们,与之合作是最好的选择,咱们也是无路可退了。”
说罢,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她若想将手伸入我桓家里头,我也是不答应的,甫之,你时刻注意她的动向,但凡有任何的人事调动,均要与我汇报。”
“诺。”
“还有,守城可以,但是咱们绝不主动出击秦军,秦军的骑兵野战了得,若主动出击,咱们必定会损失惨重,还不如守城以待谢玄归来,让他与秦军死战,咱们还可以保存实力。”
“末将晓得。”
桓冲点了点头,摆手道:“那退下吧,去监视着她,别又给我整出个什么幺蛾子。”
“诺。”
看着吴甫之离开,桓冲顿感挫败。
这一场算计,他算是输得彻底,好处没捞着,还令自己落得左右为难的地步。
这场战事过后,他必须立马回荆州去修生养息,如今朝廷气数还未到败尽之时,却是他操之过急了。
司马老儿,当真是精明得很啊,明面一套,暗里又培植一套,这江山看着风雨飘摇,却是稳固的很。
他桓冲不是对手啊。
第二百七十三章 活着(四)
才跨出县衙大门,吴甫之条件反应一般立马一侧头,看到臧爱亲竟然在门侧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他。
这女人还没离开,显然是故意在这衙门门口堵他,顿时一阵心虚。
“您还没回去?”吴甫之恭敬道。
“回哪去?”臧爱亲笑道:“您可还没给本官安排好住所呢,您说本官该回哪里去呢?”
吴甫之顿感汗颜,尴尬道:“是末将唐突了,末将这就去给您安排。”
“算了。”臧爱亲摆了摆手,笑道:“本官等等回军营处呆着就行。”
“这...这恐怕不合适......”
臧爱亲突然绑着脸道:“这是命令。”
吴甫之顿时无言以对,这是生气还是客气?怎么脸色说变就变?
“在里头和桓将军说什么呢?这么久?”
吴甫之再次一愣,这话问得也太唐突了,正常人都应该懂得如果有人说话要背着你,那肯定是不能给你知晓啊,你还好意思问出来?
吴甫之绞尽脑汁想要编个理由,但臧爱亲却又笑道:“算了,你们两个老男人之间聊啥话题本官不感兴趣,不过,我这里倒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两个老男人......
吴甫之稍稍尴尬,顿感被冒犯了,却又无可奈何,不过还好,没被继续追根问底的算是不错了。
暗松了口气,吴甫之奈着性子恭敬道:“臧大人但说无妨,末将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本官听说王家兄妹二人如今不在军中,你可知发生了何事?”
吴甫之心下一沉,桓冲的军报之中都有说王家兄妹离队的原因了,这臧爱亲不可能不知晓,现在又问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以为是我桓家害他们的不成?
遂有点不悦道:“王修容将军受到秦军激怒挑拨,领队前去追击敌人被埋伏,后来逃至黑虎寨中又被围堵,王谧公子为了救援于她,与皇甫敷一同领队前去,至今没有消息。”
臧爱亲眉头微皱,继续问道:“那刘裕呢?哦,就是我那妹夫,罪军之中那个,听说还算有点名气,不知吴将军是否认识。”
“自然认识。”吴甫之回道:“说来有趣,那小子刚到盱眙就与我有了冲突,不过我还是挺佩服他的胆识和能力的,算是个人物。”
“那他现在人在何处?”
“也是领军前去救援虎姬了,不过如今也不知情况如何了。”“都是去救援王修容了?”
吴甫之“嗯”了一声应道。
臧爱亲突然喝道:“那我听说的怎么不一样,刘裕的罪军不是全军覆没于盱眙了吗?怎么又是去救援王修容了?你这是骗本官不成?”
这一声质问令吴甫之顿感不悦,但还是隐忍着回道:“末将不必欺瞒大人,此事千真万确,罪军的确是全军覆没,但刘裕是领着中军将士前去救援的。”
臧爱亲直盯着他,她如此咋呼他,却没有其发现他有一丝的异样,心里暗松了口气,估计他说的的确是事实来的。
看来那小子还活着也未必。
“王修容被围堵在黑虎寨上,你可知她的军粮是否够吃?”
吴甫之闻言,脸色稍差,叹了口气后回道:“王将军追击得急促,没带多少军粮,如今这么多天过去了,估计早已经到缺粮的地步了。”
臧爱亲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这么多天无粮支援,而刘裕与王谧也一直没有任何消息,看来王修容是凶多吉少了。
这可该如何是好?
“刘裕与王谧他们分别离去多久时间了?”
“刘裕离开有十来天了,王公子大概也有五六天时间。”
“这么久?”
“嗯。”吴甫之应了一声,也不再言语,如今这情况,说多也无用。
臧爱亲闻言沉默了一下,也唯有叹息一声:“我知晓了,爱亲多有叨扰了。”
说罢,转身上马离去。
看来他们的情况都是不容乐观啊,十几天,估计刘裕自己都是饿肚子了,还怎么救援王修容?
小子,若是救不了王修容就赶紧回来,别也沉进去了,否则本官该如何面对你那老娘啊。
想到萧文寿,官场上叱咤风云的臧爱亲倍感压力。
那与常人一般无二的民家妇女,竟然能给她这传奇女子一种莫大的压力,这也算是新奇了。
虽然她很想到黑虎寨去瞧瞧,但是,如今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今时今日,守住三阿才是最重要的。
战争便是如此,为将者当以大局为重,不管是何人,该舍弃之时绝不能有所犹豫。
王修容身经百战,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这般状况,又有谁能为她起死回生?
可叹古来多少名将,战死沙场者不在少数,或许那里也是她最后的归宿吧。
如今这场守卫战只许胜不许败,否则晋国将要大乱矣。臧爱亲往北边望了望,又是一声深叹。
谢玄,还需要多久才能回军三阿?
淮阴。
地处盱眙东面,与盱眙互为犄角之势,秦军攻克后,为了方便继续南下,便将留城的粮草辎重延长江南下,后又经汉水,淮水转运入淮阴。
如今淮阴是秦军的南下粮草所备之处。
自从拿下淮阴,包围盱眙后,秦军以为可以就此慢慢蚕食晋国,奈何襄阳失守,被谢玄抽身回师包围淮阴,而盱眙的主力部队又被劫烧了粮草。
秦军相当于被关在了晋国之中,被瓮中捉鳖了。
不过,也并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毛当逃回秦国之后,又向苻坚讨要兵马杀回了襄阳。
如今战事又起波澜,一波三折,兔死谁手还真是未有可知。
淮阴城外。
北府军的军帐之中。
谢玄收到襄阳处孙无终的急报后立马召集众将士道:“得要加快速度拿下淮阴了,襄阳处压力甚大,不知何时会城破,咱们得要尽快拿下淮阴,而后赶在毛当南下之前回军三阿,灭掉这伙提前南下的秦军。”
众将顿感军情紧急,个个摩拳擦掌了起来。
“怎么干,我等但凭谢帅吩咐。”
“那不过是一群窝在城里头没了獠牙的小狼崽,只要谢帅一声令下,末将愿身先士卒破掉此城。”
看到众将士如此斗志昂扬,谢玄也是一阵气宇轩昂,一摊开地图,用手一指淮阴,傲气道:“此战过后,我晋国就此挫伤秦军的锐气,令他们短时间内不敢再次南下,届时我等便有时间扫清寰宇,恢复我晋国朗朗乾坤,最后再收拾这秦贼,届时,我北府军众将士必定扬名立万,流芳百世。”
“但凭谢帅吩咐,我等唯谢帅马首是瞻。”
“田洛。”
“末将在。”
“你先率领三千兵马回援三阿以稳住桓冲那小人,莫要让他又临阵脱逃了,那桓家惜命的很。”
田洛立马上前接令:“末将遵命。”
“其余人等与我一同全力破城。”
“谨遵谢帅之令。”
“退下准备,今晚继续攻城。”
“诺。”
烽烟再起,杀声动天。
看着眼前的厮杀,谢玄的心思却是飞向了襄阳。
襄阳,那里究竟还能守多久?
孙将军,你可不能让本帅失望啊。
第二百七十四章 活着(五)
襄阳。
这一夜与淮阴一般,一样的无眠。
巡视在襄阳城头的孙无终倍感压力,时至今日,谢玄南归已经两月有余,这两个月里头,他们与归来的毛当交手不下百来回合。
一个死命攻,一个死命守。
双方都知晓这襄阳城对于彼此军队士气与这场战事的重要性,故而没有谁敢有丝毫的轻松懈怠。
或许连谢玄都想不到,不过个把月的时间而已,这毛当就领兵又杀回来了,他竟然回来的是如此之快,难不成毛当到了长安述罪之后,那苻坚连想都不用想就又答应发兵南下了?
这秦贼果然是亡我晋国之心不死啊。
既然如此纠缠,那便唯有将你打痛,以证我晋国将士的威名。
我北府军也不是好惹的。
想着,孙无终那疲惫的眼神又光亮了起来。
暗夜里的一声冲锋号角。
秦军又趁夜攻城了。
趁夜攻城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降低伤亡,但是,也有一个弊端,那就是会令将士们疲惫不堪,若是久攻不下,更是会打击士气。
如此疲惫加低沉的士气,便会让将士们容易懈怠,以至于暗夜里监战官们目视不极之处,多有那浑水摸鱼,杀敌不力之人,更有甚者,趁夜逃命而去。
如此算来,还是弊大于利。
于是,很多将领如果不是到了最后时刻,都不会趁夜攻城,而一旦做出趁夜攻城的决定,那便是志在必得,必须要一举破城。
若是依旧不行,那就会与白日攻城叠加在一起,日夜不停,以此来消耗对方的精力,保障自己的军力的战斗力。
如今,秦军已经日夜不停的攻城两日了。
这种高消耗的战斗模式,孙无终不知还会坚持多久。
“顶住,都给我顶住。”孙无终手提大刀声嘶力竭的喝道:“再顶几日,待谢帅拿下淮阴后,这场胜利便是属于咱们的了。”
“喝。”
“杀。”
黑夜之中,北府军众将士手提大刀立于墙头,视墙外的几万兵马于无物,唯有严阵以待,“杀”音震天。
男儿的热血与野性在这一刻绽放,或为名,或为利,更多的是为保家卫国之决心。
“火箭来。”
孙无终抬手喝道。
旁边一将士立马点燃火箭交与他手中。
一声刺破空气的声音响起,火箭应声飞到了前方。
“人影过此线者,杀。”
“诺。”
“孙参将,秦贼来了。”
“放箭。”
一阵箭雨洒下,黑夜之中可以听闻秦军的哀嚎。
然而,仅仅几轮箭雨过后,秦军的先头部队就已经杀到了墙脚之下。
滚石,擂木,热油齐上。
奈何还是架不住秦军的人数众多,弓箭手慢慢被秦军的箭雨所压制。
城墙上的肉搏战也慢慢展开。
“和这群狼崽拼了。”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人命在此刻犹如蝼蚁,草芥一般。
暗夜里,双方的人马不断的投入,襄阳城的墙头你来我顶,不断的拉锯着。
在一片厮杀声中,黎明慢慢到来。
太阳又一次升起。
“铛铛”之音传来。
一夜搏斗,秦军终于鸣金收兵了。
北府军又顶了一夜,算是难得的胜利。
看着初生的太阳,存活下来的人一阵庆幸,又捡回一条命了,又可以多活一天半日。
“呜......”又是一声冲锋号响起。
北府军才刚刚舒缓口气,秦军白日的破城队又来了。
“换人,预备军顶上。”
偏将汇报道:“将军,这几日不断抽调预备军中的兄弟顶上,如今预备军仅剩不到半数人马了,再抽调,到时候撤退,咱们恐怕连断尾的人都没有了。”
“这个时候还想什么断尾,死战,咱们死战到底,和这群秦军拼了。”
“将军......”
“这是命令。”孙无终喝道:“咱们北府军没一个孬种,绝不能让这些秦贼小瞧了咱们晋人的骨气,老夫就算战死,也绝不会让这秦军再踏入我晋国土地。”
孙无终如此傲然,偏将顿时也备受鼓舞,立刻恭敬回道:“得令。”
“伤员退下城墙,还拿得动刀的,都给老夫拿稳了。”
“先赶紧吃点干粮,喝点水,等退了这批秦贼,咱们再吃香的喝辣的。”
“遵令。”
他们还有机会吃香的喝辣的吗?
秦军的连番进攻,如此猛烈,他们就是想抽身逃命都逃不了了。
孙无终身上挂彩了不少,但他依旧死命坚持着。
为将者,乃是军之魂,不能倒,一倒就是军队的末日。
看着在城墙上依旧气势如虹的北府军,毛当也不由得心生佩服之意。
这些人硬生生将他的十余万大军挡在了襄阳城外。
北府军的战斗力竟然恐怖如厮,他还以为是临时拼凑出来的乌合之众。
却是他的这轻视之心让他吃了这个大亏,白白丢掉了这襄阳城啊。
“晋军已经精疲力尽,穷途末路了,破此城墙就在眼前,传令下去,继续攻城,绝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得令。”
战事再次打响,一直持续到了晚霞的升起。
秦军接连三日不间断的猛攻都被北府军击退,就是毛当的脸色都有点难看了。
“总将,要不休整两日?”
毛当回首扫视了一下众将士,入眼之人皆是疲惫不堪。
毛当相信襄阳城内的北府军比他们还要劳累。
他不想就此打住。
“不,继续强攻,本帅不信那个邪,今夜一定可以拿下这襄阳城。”
“可是...”
“这是命令,立刻执行。”
“得令。”
又是一天一夜的强攻。
奈何襄阳城中的北府军好像是小强转世的一般,明明看着胜利就在眼前,奈何这群小强就是怎么打都打不死,他们又给击退了下来。
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的毛当,也顿感疲惫不堪了。
“总将,将士们如今均是疲惫不已,再不休整,只怕会引起兵变。”
毛当深叹了一声,这次他不再坚持己见。
这北府军的强悍,超出了他之所料,而且如今秦军的士气低落,攻城之力软绵绵的,再强攻,那就是给晋军送人头了。
这一点,晋军将领不可能看不出来。
大家都是在熬,晋军倚仗着襄阳的高墙,和个乌龟壳一样,硬生生将他们的士气给熬低了。
“传令下去,休整两日吧。”
传令官闻言,立刻大喜,匆忙奔走相告。
终于可以歇息了,就是铁人,都架不住这么长时间的劳累啊。
这一夜,没有受到秦军的强攻。
不过孙无终不敢大意,依旧步上墙头巡视了一番。
他知道,下一次的战事,估计他们都熬不下去了。
这一场宁静的背后,是暴风雨的聚集。
他们这一批北府军,如今就是个静等死神到来的人。
“孙参将,这群狗养的秦军熬不过咱们,估计是滚回去休整了,您也回去歇一下吧,您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好。”孙无终点了点头,扫视了一眼墙头上的众将士,几乎人人挂彩,清点了一下人数,已经少了一半人马。
那些不在此处的人,都已经化作护国之魂了。
孙无终眼神微红,他知道,留下的这些人,估计也都得和他一起为国捐躯了。
这多好的孩儿们啊,只可惜,这乱世,不由人啊。
谁能来结束这一切?
这一切还会持续多少年?
刘寄奴,那贪生怕死的混账小子,若是来此看到这些,会不会羞死他?
不过,贪生怕死也好吧,最起码,能活下去。
小子,好好活着吧。
第二百七十五章 活着(六)
日到正午。
孙无终在一阵嘈杂的声音中醒来,他竟然从昨夜入夜时分睡到了第二天的午日当空。
听到有脚步声往自己房间而来,孙无终立马从床上蹦了起来。
睡得这么沉,顿时庆幸还好昨夜没发生什么事,否则可能就永远睡下去了。
不过也是,秦军若杀来,估计会有人来叫醒他的吧。
伸了一下懒腰,顿感腰酸背痛不已。
孙无终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暗道,看来自己不服老都不行了。
“将军,起了吗?”
“起来了,有事?”说着,孙无终步到门前开了房门。
偏将立马将一信件递上。
“将军,谢帅来信,淮阴已经拿下了,他命令我等即刻弃城南下,与他们一同围剿孤军深入三阿的秦军所部,只要灭掉那些人,秦军短时间内绝不敢再轻举妄动南下了。”
孙无终闻言,立即将信件开启。
是谢玄的字迹,看来谢帅的计划进展得十分顺利。
“好,吩咐下去,做好准备,今夜咱们便趁夜弃城离去。”
“这么着急?”
“那你小子还想在这里呆多久?如今秦军激战之后休整,正是最松懈的时候,此时不走,过两日就怕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偏将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这地方老子可是一刻都不想呆了,走,赶紧走,不走就是等死了。”
“那下去准备吧,轻装上阵,将干粮分给每一个将士自己带着,突围之后,咱们便快速南下转移,别给这伙秦军发觉后咬住尾巴了。”
“得令。”
午夜,天色暗淡无光。
北府军斥候尽数洒出,清除了附近监视襄阳城动静的秦军暗子后,数千兵马静悄悄的弃襄阳城往南方向逃去。
一路急行军,在这逃亡的时刻,每个人都发挥出了超乎常人的脚力。
待得秦军发现端子后,北府军已经南逃了一天一夜,哪里还见踪影。
这让毛当一阵气恼,这群北府军是属兔子还是属小强的?
命又硬,跑又快,如今跑到哪里去了?还追不追?
一阵衡量过后,毛当还是做下了决定,往南追,就是追不上,还可以前去支援一下毛盛等人,若是追上了,便顺手野战解决他们。
亡命奔逃了一天一夜,不见有秦军追上,孙无终等人知晓他们这些人算是逃出生天了,顿时一阵欢呼。
这玩得就是心跳,劫后余生最是令人兴奋。
不容易,君不见那白骨铺满一路。
能继续活着,算是上天的眷顾了。
“孩儿们,不可松懈,如今尚不算安全,原地休整一夜后,继续快速南下三阿,不可耽搁。”
“得令。”
看着一个个劫后余生的笑意,孙无终也大松了口气,抬头望了一眼圆月高挂的天空,想来自己出征也好几个月了,数次经历生死。
刘寄奴那小子在建康估计还算快活吧?
那小子有没有被赶出臧府,搬到他的小院里住了呢?
两人也算是忘年交了。
小子,老夫现在有点期待和你再次相见了呢。
到时候一定要带上这些好孩子去羞辱羞辱你这贪生怕死的小子。
那小子看到他是大哭一场,还是会继续调侃他这老家伙的命大呢?
“老头,宝刀未老,老当益壮啊,腿脚还真是好使,这么会逃命。”
想想,应该是挺有趣的。
......
黑虎寨上。
“哈湫......”
“哈湫......”
刘裕的喷嚏打个不停,好不容易停下来后,赶紧揉揉鼻子,突然瞥见王修容正蹑手蹑脚的靠近他,料想是想吓他一下。
遂立马喝道:“哪个美人儿在想我?还不快快现身一见。”
说罢,一指王修容。
王修容顿时一阵白眼:“胆生毛了,连我都敢调戏了?”
“山上寂寞,来点乐子嘛,何必那么小气。”
然而王修容却是一把抓住他的耳朵一扭。
“你扭我耳朵干嘛?”刘裕疼得哇哇直叫:“你就是这样子对待你救命恩人的?”
“山上寂寞,我也来点乐子嘛,你又何必那么小气。”
刘裕顿时无言以对。
这女人还真是记仇。
不过也是,如果不记仇,也不会一根筋的领队袭杀杨安,导致落得如此地步了。
挣脱开王修容的手,刘裕揉了揉发红的耳朵,继续躺了下来,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夜空中高挂的月亮。
待了一会,不见其言语,王修容以为他生气,微微一笑道:“怎么?生气了?”
“没有。”刘裕淡淡道:“我自认为自己一个大老爷们没你这女人那么小气。”
“.......”
没你这女人那么小气。
没你这女人那么小气。
这话宛如回音一般。
“那你在干嘛?”王修容黑着脸问道。
刘裕稍稍抬头,再次瞥了她一眼:“看美人。”
“又没个正经不是?”王修容作势又要扭他耳朵。
刘裕赶紧捂住道:“先别动手,徒儿我说的不是你,师傅,你别太自恋了。”
自恋?
这话一出,王修容脸色更加难看了,但这次却忍住火气,假装撩了一下耳边的发丝,有所妖娆的笑道:“这山上除了我这个美人,哪里还有美人啊?”
见刘裕冷笑几声,白了她一眼,这是瞧不起她吗?
王修容服气了,脱下军装,本将军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再加上这美美的小脸蛋,那也是一个活生生的美人儿好不。
遂立马绑着脸喝道:“说,这里除了我,还有谁是美人?你不说出个一二三来,本将军便将你军法处置。”
一言不合就军法处置,暴君都没你这么会玩吧?
“天上。”
“哪里?”
“那里。”刘裕指着月亮道:“那里住着一个绝世美人,名唤嫦娥,可是出了名的漂亮女神仙。”
“你见过?”
“.......”刘裕的脸瞬间黑了一下:“见过还了得,见过的话,老子就去做那逍遥自在的神仙了,还陪你在这里等死。”
“那你没见过,凭什么说她是个美人?要我说,那是个老头儿也未必。”
老头?
刘裕一下子想到了孙无终,月亮好像化成了他那满脸皱纹的老脸,正对着他嘿嘿直笑,顿时一阵恶寒。
寒中寒。
不过,那老家伙现在还活着不?不会真化作那天上最美的星星了吧?
那老胳膊老腿的,还学人热血沸腾,保家卫国,老不正经,若是真能逃出生天,那也算是个稀奇事儿了吧。
叹息一声。
老头儿,你还好吗?
你若是真的化星星化月亮了,可不可以保佑我刘裕此次逃出生天?
想着,刘裕起身对着月亮儿拜了拜。
老头,保佑保佑啊,您老在那边一定要大显神威,保佑小子我啊。
.......
远在几百里外的孙无终顿感一阵后背发凉,暗道一声,这是撞邪了不成?是谁在诅咒他吗?难不成是毛当那老家伙?
那我也诅咒回去给你,就咒你战死沙场,万箭穿心,不得善终。
......
“你干嘛?”
“拜月亮啊。”
“拜它干嘛?”
刘裕一本正经道:“传说拜月亮便可逢凶化吉,护佑一家人平平安安,团团圆圆。”
“当真?”
“当真。”说着,刘裕又拜了一下,见王修容愣愣的看着他,顿感有点尴尬。
不能只让我一人尴尬,要大家一起尴尬才不尴尬。
“你不拜拜?”刘裕问道:“还是拜拜好点吧,团团圆圆哦。”
王修容稍稍一沉思,点了点头:“好吧,那我也拜拜。”
说罢,学着刘裕的样子对着月亮拜了起来。
三叩九拜之后,刘裕顿感有些可笑:“整搞得和你拜天地一样。”
“.......”
王修容闻言,愣了一下,顿感脸色微红,二人这番模样,还真有那味道。
这小子一定是故意的。
“你小子,找打。”
“徒儿知错了。”
“受死吧。”
“啪....”
“啊....”
第二百七十六章 活着(七)
半响过后。
黑虎寨上总算恢复了宁静。
被一顿暴打的刘裕极其无辜的躲在一旁娇泣着。
左脸已经红肿,五子大印清晰可见。
“你说你,好端端的犯什么贱,非要逼我动手,你说,你是不是贱,我说你贱,你爱不爱听。”
杀人诛心啊。
刘裕更觉委屈了:“你打人,你还有理了。”
“你不犯贱,本将军也不会揍你。”王修容甩了甩手哼道:“好了,别哭了,男人老狗,和个娘们一样哭哭啼啼的算个什么事啊。”
刘裕哼哼唧唧道:“我痛啊。”
“我不痛?”
刘裕满眼的不可思议:“你哪里痛?”
“你这脸皮那么厚,打得我这千锤百炼十余年的铁砂掌都有点发麻了。”
“......”
“怪我?”
“就怪你。”王修容喝道,不过看着刘裕委屈巴巴样,又道:“算了,师傅我原谅你了。”
刘裕脸都黑了,被打了一顿,反而成了被原谅的那个。
“你走。”刘裕一指旁边道:“老子不想再看到你了。”
“本将军不走。”
“那我走。”刘裕起身,作势欲走。
“好了。”王修容直接拉住他,假装和颜悦色道:“小气鬼,脸上好点没?”
“不好。”刘裕叽叽歪歪道:“您老下手也嘚重了,怎么说,我也算是您老人家的救命恩人,你就是这样子报答救命之恩的?不都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吗?”
说罢,见王修容眼神微眯,杀气再起。
刘裕赶紧道:“我也不是说要你以身相许,但是,但是,也不得这样子啊。”说着,伸过左脸指了指:“都肿啦,你仔细瞧瞧,脸都变形了。”
王修容顿感一阵好笑,赶紧强忍住,不情不愿道:“那对不起咯。”
“啦,啦,啦,你这是认错的态度吗?”刘裕指着她喝道。
王修容立刻回声质问道:“那你还要我咋样。”
“......”
刘裕脸都黑了:“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还委屈上了?这么理直气壮的,这是认错的态度吗?等回了建康,你得赔我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营养费......”
刘裕的质问,不知刺激到了王修容哪根神经,顿时令她沉默了下来。
刘裕见此,也赶紧闭嘴。
如今身陷重围,这女人时不时的又开始自责,变得敏感,脆弱了起来,
这幅模样,与之前的意气风发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倒是少见啊。
“好吧,算我倒霉。”刘裕嘀咕了一句。
“是你倒霉还是我倒霉?”王修容哼道:“我看你不是来救我,是来气我的。”
“好吧,那我错,我错了行不?”
“你错哪里了?”
刘裕闻言,忍不住后缩了一下,这是得寸进尺吗?这脑回路可以啊,这样子都行的?苍茫大地,还无理可讲了?
“说,你错哪里了?”王修容再次质问道。
“......”
刘裕脸上的肌肉稍稍抖动着,强憋着委屈,暗道一句罢了,好男不跟女斗。
“徒儿不该调侃您老。”
“还有呢?”
“还有?”刘裕眉头微皱,苦叹一声道:“还有不该质问师傅您老人家,不管何时何地何事,您老都是对的,若是错的,那一定是徒儿我搞错了,反正就一句,您都是对的。”
“嗯,孺子可教也。”
“......”
与女人讲理,就是对牛弹琴。
看着刘裕那吃了屎一般难受的脸色,王修容突然“噗嗤”一笑,一阵风拂过其身,淡淡清香扑面而来,加上这笑意,在这黑夜里竟有如月下玫瑰花一般,带着圣光而来的惊艳。
铁衣难缚佳人影,一点欢颜即妖娆。
谁言美人靠衣裳,我言不必着红装。
胭脂只是添花意,最醇不过女人香。
“愣着干嘛呢?”
王修容发觉刘裕直愣愣的看着她,顿时有了一种女人的娇羞。
刘裕也发觉了自己的唐突,立马正襟危坐,一本正经道:“师傅,我发觉,这月亮之上若有嫦娥仙女,那一定是你这般模样。”
“又口花花了是吗?”王修容白了他一眼道:“刚刚没打疼你?”
刘裕赶紧回道:“徒儿句句真言,发自肺腑。”
“你这话对几个女子说过?”
“没有,就您老人家一个。”
“嗯。”
刘裕以为自己的称赞会让王修容一阵欢喜,但是却发觉有点适得其反了。
王修容直接又沉默了下来。
“师傅,何必愁眉苦脸的,多笑笑,你看刚刚那样多好,当真勾魂的很啊。”
“你不该来的。”
“什么?”刘裕愣了一下。
“我说你不该来此,其实,这是你最大的错误。”
刘裕知晓她想说什么了,好端端的又说这些,顿时也没了心情,跟着沉默了下来。
“我不来,你早死了。”
“如今你来了,也就是和我一起死啊。”
刘裕闻言,心情也顿感沉重。
这么多天来,都没有听闻有一丝支援,或许他最坏的打算真的来了,谢玄没能及时回来支援,盱眙真的失守了。
“粮草最多能坚持五日,要不三日后突围吧。”
“嗯。”刘裕应了一声。
他也是如此打算的。
三日后突围,若是有逃出去之人,他们便能余下两日的干粮回到三阿。
“三日后的突围,我打前战引开杨安的大部队后,你再出来突围,记着,一定要活下去。”
刘裕没应话,他一早就猜到如此,王修容愧对他,不想他成为第二个秋女。
他听说了她与秋女的事,自然了解她的心情,如今,她想以自己之命来换他活下去。
见刘裕没应话,王修容微微一笑道:“怕了?”
“不怕。”
“你确定?”
“当然。”刘裕假装坦然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迟死一样死,管不那么多啦。”
“哟,这么淡然?”王修容打趣道:“可是我隔这么远都听闻到你那砰砰直跳的心声了。”
刘裕白了她一眼,不再应话,寻了姿势躺了下来,高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遥望着高空之上的那轮明月。
怕吗?他觉得自己此时却是坦然了许多,没有一开始上战场的那种忧虑和恐惧。
或许,死也就那样,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看着刘裕这悠哉悠哉样,王修容突然有股柔情升起。
这小子早已看出了她的愧疚之心,总是时不时的换着花样逗她开心,这十余天来,她却是感觉比前二十年过得还要开心。
在军队中磨砺,她却也是失去了许多,其中包括男女之情。
或许,在死之前能体验一把这种男女欢愉的感觉,也是不错的吧,想着,王修容也学着他的样子,靠着他躺了下来。
清风香气拂面。
刘裕心跳有点加快,赶紧屏住呼吸。
别给王修容误会了,他可不是因为怕死而心跳加快。
“问你个事。”
“说。”刘裕屏着呼吸道。
“若是我不在此,你还会来吗?”
刘裕沉默了一下,认真回道:“不会。”
“真的?”王修容有点欣喜,又夹杂着一丝酸苦,更多的却是感动的甜蜜,嘴巴微微上扬,眼眶却暗带泪水。
或许这就是五味成杂吧。
“嗯。”刘裕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如果黑虎寨没有王修容,他的确不会来。
他来此,也不过是为了报恩而来的。
毕竟没有王修容,他也早死了。
授艺之恩,马厩救援,王谧的恩情,这些都是他不得不来的理由,否则,他如何立足于此世?
不过,王修容好像误会什么了?
“哈湫......”或许是屏住呼吸太久,一下子吸进了冷空气,刘裕再次打了个大喷嚏。
“我看你是冷到了吧。”王修容又靠近了一下,好似要以身体为他挡风一般:“这山上风大,你这小身子骨的,还真是不经凉,来,靠过来点。”
女子的清香更加浓郁的扑鼻而来。
刘裕顿时有股热血直充脑门,呼吸再也秉持不住,变得沉重了起来,呼出的气都是热的。
原来,男人的气息是如此的味道,还不赖。
王修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还抬手轻点了一下他的胸膛。
这谁受得了啊?
刘裕瞥了一眼王修容的娇羞样,暗道一句禽兽啊,看来自己要当禽兽不如了。
“您老别想趁机占我便宜。”刘裕突然大喝一声。
这让王修容一愣,脸腮稍红,娇喝道:“爱来不来。”
刘裕当然不能来,哥可是有媳妇的人啊。
“师傅这是思春了?”
刘裕脆生生的笑道,这话很不合时宜,直接给了王修容冷水浇头的感觉。
“找打。”王修容娇喝一声,如来神掌再次往刘裕脸上招呼。
“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
右边脸上又多了一个五子印。
“老天爷啊,说正经的,我这根本就不是来救你的。”
“哦?”王修容眉头一皱。
“我是来给你解气,挨打来的。”
“死鬼。”王修容又是一笑,起身踢了刘裕一脚,红着脸往石屋中奔去。
又挨一脚。
刘裕暗道一句,自己真乃是苦命人。
看着王修容离开的背影,刘裕苦笑的摇了摇头。
可惜啊,可惜,自己终究还是没能当海王。
媳妇啊,你相公我可是为你守身如玉了啊。
虽然脸上挨了两下,但是刘裕的心情却是莫名的好。
再次躺下,天为被地为床的遥望夜空。
圆月高挂,不知人间几多忧愁。
明明这黑虎寨不过高百米而已,但是,不知为何,在这山上看月亮的感觉的确是比在平地上要大上许多。
百米而已,相对于月亮与地球的距离来说,应该是毫无差异才对。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心里作用吧。
如此安宁的赏月,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机会。
三日后,他们这些人,又有几个可以活下?
可叹也。
第二百七十七章 活着(八)
半夜时刻,杨安突然梦中惊醒,一摸后背,盗汗淋漓。
本想继续睡一会,奈何右眼皮毫无征兆的一直跳个不停,想到刚刚,自己在梦中被刘裕那小子所斩杀,顿时睡意全无。
俗话说,左跳财,右跳灾。
虽然他一直不相信这虚无缥缈的谣言,但是,这预兆也太明显了,顿时心有唏嘘,总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起身来到营帐外,趁着月光遥望着黑虎寨。
他与王修容之间有着深仇大恨,这孽缘注定了两人不死不休。
但是,他怎么梦到自己是被刘裕所杀而不是王修容?
想不明白,没道理啊?
杨安眉头微皱,那无名小卒难不成真的会要了他命不成?
想到自己死在这种无名之辈的手里,杨安就有种愤恨,不值当,当真不值当。
怎么说我杨安也是名满天下的一方名将,怎么可以如此窝囊的死去?
想到刘裕,杨安顿起杀心。
这小子三番两次的羞辱于他,坏他好事,如果不是他,现在这群晋军早就饿死这黑虎寨上了。
刘裕,老子一定要杀了你。
老子就是不信邪,待老子亲手割下你的头颅后,我看你还怎么杀我。
所谓的跳灾,跳你娘的,老子就是不信命。
想着,杨安壮志顿起,原本唏嘘的心顿时安稳了下来,右眼也不再跳动。
这让杨安更加的笃定,他一定要杀了刘裕,唯有如此,才能打破这该死的命运。
“副将何在?”
一声令下,旁边的侍卫赶紧前去叫醒副将。
没一会,副将便边着衣服边一路小跑了过来。
“王福什么时候可以回到?”
王福,就是前几日领一半人马去盱眙支援的偏将,也是多得他这些人的到来,一下子瓦解了罪军的士气,以至于一战便拿下了盱眙。
拿下盱眙后,在盱眙城内休整了一下,应杨安的指示又归来黑虎寨此处围剿王修容等人。
副将赶紧恭敬道:“禀主将,王福明日可以回到。”
“好,如今咱们的粮草还剩多少。”
“王福归来后,包上他们带过来的粮草,估计...估计也就能坚持个三五日了。”
杨安有点不悦道:“三日还是五日?”
副将不敢看杨安,低沉着头回道:“若是...若是节俭一点,可以坚持五日,甚至是六日。”
杨安闻言沉默了一下,再次看向黑虎寨的方向。
从之前截获来援晋军尸体旁的粮袋,他知道刘裕带了干粮入寨,不过这么多天过去了,他预计了一下,应该也就这三五日内必定断粮了。
奈何,他们自己也要断粮了。
如今淮阴战事不知什么情况,粮草运行不过来了,原本以为拿下盱眙后可以劫掠补充粮草,奈何却被桓冲下了个空城计。
现在他们这些人的肚子挨不挨饿,全靠能不能拿下三阿了。
若是拿不下三阿,谢玄又归来的话,他们这批秦军便危矣。
“再节俭点,给老子坚持八日以上。”
副将顿时一愣,不敢应话。
坚持八日,这是得要他们一天一顿啊,这情况,恐怕会引起兵将们的怨气。
“哑了?”杨安喝道。
副将一抖,支支吾吾道:“这...这恐怕不大好。”
“没什么不好的。”杨安回道:“后续咱们需要粮草的时间多的是,如果就此吃完了,那便等死吧。”
副将无奈,只好点头应诺了下来。
八日,黑虎寨中的乌龟们应该会下山了吧,不宰了你们,老子心里就是不爽。
天慢慢的亮了。
接到王福领军归来,杨安总算是睡了个安稳觉。
不过,归来的秦军听说要缩衣节食,一天一顿后,顿时就闹起了脾气。
但是,在杨安的铁血手段下,闹剧刚起就被镇压了下来。
日头起起落落。
三日时间,转眼即逝。
日正午时。
王修容召集众将士道:“如今山下的战事可能出了点状况,盱眙或许已经失守,没人来支援我们了,如今粮草将尽,若是想活命,我等不得不只能靠自己突围了。”
众将士脸色有点失望,犹如个被抛弃了的孩子,他们也被放弃了。
看着将士们无神的双眼,王修容心中又是一痛。
她想道歉,张了张嘴,却是卡在喉咙中,没办法说出来。
狠了狠心,王修容深吸了口气道:“此次突围,我等依旧分为两批,首批者随我......”
突闻旁边一阵大笑,打断了王修容的话,随声望去,只见是刘裕在大笑不止。
王修容眉头微皱,这小子这是吓傻了?“刘裕,你干嘛呢?”
刘裕没理会她,直接走到高地上道:“兄弟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说罢,顿了一下,见众人望来后,才又继续道:“众位兄弟应该都知晓我刘裕来之前劫烧了秦军两次粮草吧,如今我得到消息,山下的秦军早已没有粮草可吃,饿好几天肚子了,而咱们在这山上养精蓄锐,吃饱喝足,休息了这么多天,所谓以逸待劳,以饱击饿。”
“这场战事,优势在我。”
优势在我?
此事当真?
顿时众人再起希望。
刘裕见此,嘿嘿一笑,眼露精光,大喝一声继续道:“兄弟们,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今晚,咱们便杀出咱们晋国热血男儿的血性给那群小狼崽瞧瞧,不过是群饿瘪了的下三滥,还能与咱们争锋不成?今晚定要杀他个魂飞魄散,杀他个叫爹叫娘,杀他个叫谁都不好使。”
杀他个叫谁来都不好使。
此话一出,众人不知觉中将危机抛于脑后,心里只剩下一股热血,在沸腾着。
“必胜。”刘裕大喝道。
“必胜。”
“必胜。”
“雄起。”刘裕又振臂高呼道。
“雄起。”
“雄起。”
众人纷纷学着他的样子,抬手高吼着,直让王修容看着一愣一愣的。
难不成,真的优势在我?这小子在玩什么?
见激起众人的血性与希望,刘裕暗道,这鸡血打得差不多了,便又摆了摆手道:“安静。”
众人立马安静了下来。
“此次杀敌,由我与王将军各领一队,随我来此的部队与我打先锋,王将军与原黑虎寨中的将士于后续掩护。”
王修容一听,顿时一愣,这怎么和他们说好的不一样,怎么是刘裕打先锋了?明明说好是她来打先锋的啊。
“刘裕。”王修容带着疑惑的眼神道。
然而刘裕却立即狠瞪了她一眼,直接将王修容的话堵在了肚子里。
这小子究竟在搞哪一出?
“没什么问题的话,大家便退下准备吧,都吃饱喝足了,今晚好杀敌,否则哪个手软无力的,可别怪我军令无情。”
顿时众人一阵大笑:“得令。”
经过刘裕的一番演说,从突围变成了杀敌。
众将士的士气上升了不止一大截。
第二百七十八章 活着(九)
待得众将士离开,王修容立马拉着刘裕到了石屋内。
“你与我说说,你究竟想干嘛?为何不听我的号令,擅作主张更改咱们定下的对策?”
刘裕微微一笑,也不急着回话,径直步到一破烂的木桌前倒了一杯水喝下:“一番激情四射,热血沸腾的高谈阔论,可是渴死我了,你要不要来上一杯?”
说着,又装模作样的娇羞羞道:“不过可得说好了,徒儿可是有家室的人,绝不会与师傅你交杯着喝,师傅若是非要强逼徒儿,徒儿没得选择,只能就范益您了。”
“......”
就范益我?这无耻之徒。
本将军岂是那种人?
不对,这是重点吗?
王修容直感一阵窒息,都什么时候了,还有时间有心情在这打趣她。
“你少给我嬉皮笑脸的,说。”
“说什么?”
“为何不是我领原黑虎寨中的将士打先锋护你们突围,而是反过来由你们护我等突围?”
刘裕摆了摆手,把玩着手中的破烂杯子笑道:“我带来的部队有过在秦军之中杀进杀出,以少胜多的经验,所谓是士气如虹,视秦军如待宰的猪羊一般,与你之所部相比,畏惧感要少上许多,你认为如何?”
王修容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的确如此,她之所部一路败逃,差点全军覆没,可谓是军心浮躁,士气低迷。
见王修容也认同,刘裕继续道:“况且,你们原本是骑兵,如今马匹未有,他们没有马下配合作战的经验,将士们根本发挥不出原本的威力和自身的本事,这是一种浪费,而我带来的步兵就不一样了,步战阵型的配合已经刻印在他们的身体里,随时可以依据步战情况自己随机应变,由我们打先锋可以减少许多损失。”
“可是......”王修容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反驳。
刘裕此话的确有理,她却是没考虑到这点。
但是,就算考虑到了又如何?
要来救之人去冲锋陷阵,而自己躲于后方苟且偷生,这合适吗?这不是将她的罪孽转嫁到了刘裕等人身上了吗?
见王修容沉默不语,刘裕知道这女人又开始内疚自责了,如今生米已熟饭,自责有个屁用,那只会令自己精神内耗,导致方寸大乱,将会铸成大祸。
顿时少有的严厉道:“听我的,都是我大晋的儿郎,谁的命不是命?为将者不该有所偏袒,要做的唯有降低损失,保存实力,你从军这么多年,难道还要我教你不成?”
王修容眼眶顿红,许久之后叹道:“如此,那便由我前去领队,你留下带领他们突围活下去。”
“我带他们来的,我若不带着他们前去冲锋,你说军中会作何想法?”
王修容再次无言以对,抬了抬眼,看到刘裕眼神如此决绝,此时气质还压她一头,令她不敢直视。
眼眶微红,嘴巴颤抖了一下,有点祈求道:“那我随你一同前去。”
“不可以。”刘裕再次拒绝道。
“为何?”
看着王修容无力的反问,刘裕从她眼中看出来了,这女人一心求死啊。
“还为何?你是傻还是蠢?”刘裕盯着王修容直接喝道:“黑虎寨这里谁都可以死,就是唯独你不能。”
“那你呢?”
刘裕狠了狠心,回道:“包括我,我也一样可以......”
王修容立马上前抬手挡住他的嘴,不让他说出“死”字。
“别说了,我要和你们一起,就算死也死一起,否则就算逃出去了,我也无脸独活下去。”
“你没资格与我们死一起。”刘裕丝毫不给面子,他要骂醒她。
“你的命不只是你的,还属于晋国,你王修容百战成神,名满天下,晋国万千百姓都将你当作了必胜的信仰,只要你还活着,所有人对胜利都坚信不疑,而你若死了,那对我晋国的士气将是一个致命的打击,这一点就是杨安那贱人都知晓,所以就算前线战事吃紧,那贱人依旧死围着这里,你如何可以趁他心意?所以,于公于私,你都必须要活着,好好的活着,你死不得,你也死不起。”
一声声质问,犹如五雷轰顶。
“我......”
王修容张了张嘴,刘裕的话犹如一座大山压下,令她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她的命不只是她的,而是属于晋国的,她死不得,她也死不起。
“将军。”石头屋外响起了一声通告。
刘裕回道:“进来。”
顿时门外窸窸窣窣进来十余个人,都是黑虎寨中各部队的将领。
待众人齐聚,刘裕突然命令道:“跪下。”
顿时众将毫不迟疑,单膝跪地。
“说。”刘裕再次道。
众人立马齐声道:“禀王将军,我等在此死荐将军必须要突围活下去,若是不答应,我等今日便引颈就戮于此。”
“你们......”王修容满眼震惊,看了看众将领,又看了看刘裕。
她知道了,这是刘裕串谋他们来此逼迫于她,看来他们是志在必行了。
“请将军答应我们。”
王修容无助的看向刘裕,却见他也单膝跪下道:“请将军答应,莫要寒了我等的心,令我众兄弟纵死也不瞑目。”
“刘裕,你这又是何必呢。”
刘裕没有回应,抬头直瞪着她。
他必须要将这女人护住,于公于私,他都必须要护住她。
刘裕的眼神如刀,决绝不已。
王修容不敢看他,紧闭着眼睛,泪水还是掩盖不住流了出来。
秋女如此,刘裕他们也是如此。
“求将军答应。”
又是一声催促。
“拔刀。”刘裕喝道。
“铛”的一声,齐整的抽刀出鞘,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慢。”
王修容赶紧喝道,再次睁眼扫视了一下众将。
军中无戏言。
这般情况俨然是真的死荐。
一咬牙,唯有狠心回道:“好,我答应你们。”
“谢将军。”
“铛”的一声,刀剑入鞘。
“你们也一定要活着回来。”
“诺。”
“不是诺。”王修容吼了起来:“是必须回来,本将军命令你们,必须回来。”
“得令。”一声声铿锵有力的回答。
但是,众人均知,他们之中还能有几个剩下?
......
夜色降临。
刘裕整顿兵马,只待三更之时。
黑虎寨的平地上。
众人齐聚,军衣齐整,腰别大刀。
虽人多,却不口杂,反而寂静无声。
风儿轻轻吹过,宛如一声声悲壮之音。
他们在等待着时机,又何尝不是在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夜慢慢的深了。
乌云遮挡了月亮。
“前姑爷,我已与小姐换了军衣了。”
刘裕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女人,这是王修容的贴身护卫,刘裕认识她,当初在王府也见过,那时他去要钱,落魄的很,还被这妹子羞辱过呢。
当初的刻薄小妹,如今却好似小鸟依人一般的稚嫩。
“春女是吗?”
“嗯。”
刘裕点了点头:“你俩换衣服是我的主意,我会为你负责的,今晚跟着我,我若不死便护你周全。”
侍女一愣,也跟着点头应了一声:“嗯。”
“怕吗?”
现在轮到他问别人怕不怕了。
春女摇了摇头:“不怕,小姐待我亲如姐妹,跟着小姐上战场的那天开始,我也早已有和秋姐姐一般为小姐战死的准备。”
刘裕顿感佩服,这时代的忠义还是很值得赞赏的。
“嗯。”刘裕再次应了一声,有准备便好,若真的出点什么事,他也可以少点愧疚。
夜又恢复了宁静。
春女靠近刘裕俏生生的反问道:“那你呢?”
“我?”
“你怕吗?”
刘裕想了想,还是如实答道:“嗯,我怕。”
这倒是又令春女一愣,她还以为他不怕的呢,刚刚可是大言不惭的说护她周全的。
顿时嘀咕道:“那还不如反过来,你跟着我,我护你......”
话未说完,刘裕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摇了摇头大笑道:“但是,怕又如何?人终将有一死,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死得其所便好。”
“怕死不是罪,但男儿自当知晓有所为,有所不为,为何而死即可。”
“今夜我等是为了晋国千万人的生活而战,为了家里的妻儿老小的安危而战,为了我汉人不被奴役而战,为我中华传承而战,纵死,也是死得荣幸也。”
顿时众将士又是一阵热血沸腾。
春女也满眼的崇拜。
姑爷说话就是好听。
“好了。”
说罢,刘裕起身收拾了一下衣服,抬头看了一眼夜空。
还真是个夜黑风高杀人夜。
“到时间出发了。”
一声令下,众将士立即起身。
王修容赶忙步了过来:“等我。”
刘裕一回头,四眼对视,却是难以启齿言那告别之语。
只怕一说,就真的是就此别过。
这一眼,不知是不是就是一生了。
“活着。”王修容鼻子一酸,带着哭音道。
“嗯。”刘裕反而笑了起来:“会的,你也一样,都活着,建康见。”
“嗯,建康见。”
王修容抬了抬眼,看着刘裕在那不知是假装的,还是真的豪情之笑,鼻子顿时又是一酸。
他们还能再见吗?
此去乃是九死一生。
她终于知道他当初为何敢去王府为她殉葬了。
原来她一直误会他了。
若早一点认识,她便不会退婚了。
“这么看着我干嘛?”刘裕突然大笑道:“徒儿可是有家室的人了,别想勾引我。”
“......”
原本严厉的气氛突然之间荡然无存,众将士纷纷起哄了起来。
王修容这次没娇羞。
但刘裕却反而闹起了个大红脸。
“兔崽子们,都别乱叫了,走,出发,杀鸡宰羊去咯。”
“喝。”将士们兴奋道。
一转身,刘裕就要潇洒离去。
王修容却一拉他的手,众目睽睽之下竟然亲了上去。
一点嘴唇。
“活着。”
“嗯。”刘裕珉了一下,嗯,甜的,点了点头,再次转身,尽可能的让自己潇洒的,忍住不回头的离去。
“我若死了,回了建康记得告知臧爱阙,叫她寻个好男人嫁了。”
“要说你自己去说,我不说。”
“你要我亲自和婆娘说叫她去找别的汉子,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啊。”
“哈哈哈....”
众人大笑不已,阴霾一扫而空。
......
“豪气冲天破,
毕露锋芒镇鬼神。
傲气从中过,
万里邪气莫沾边。
若为人杰纵身死,
无常未敢勾吾魂。
一身正气传天下,
美名当留千古芳。
男儿有志,
处处青山。
生死不过刹那,
何苦能乱吾心!”
第二百七十九章 活着(十)
才出黑虎寨,晋军便听到吹角连连。
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特别是山谷之中,回音缭绕,令刘裕等人顿有股四面楚歌的英雄落寞之感,众将士刚刚才轻松下来的心又开始提起,忍不住一阵唏嘘。
刘裕知道,这是秦军探子的告密之音,说是告密,还不如说是告白。
这明摆着是告诉他们这些人,老子知道你们出来了,已经集结好军队来杀你们了,受死吧。
杨安那贱人还真是时刻注意着这里,人还未到,就已经开始给他们下马威了。
刘裕冷哼一声,也不着急。
他吸取上次王修容突围的教训,为防止后续部队再次被堵在黑虎寨门口出不来,立刻下令让众将士摆好防御阵型,以接待王修容的后续部队鱼贯而出。
等待的时间有点漫长,秦军的吹角令人有点心烦。
刘裕见部队开始有点躁动不安,心知这是杨安的攻心之计起作用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以少胜多的宗旨重在“士气”二字,将有气,胜在握,兵有气,不畏死。
相反,若是没了士气,别说这么点人,就是再多一倍,那也是死路一条。
刘裕暗下决心,绝不能再让这好不容易才提起的士气再次消沉下去。
杨安,你小子给我玩这套,那老子我奉陪到底。
顿时心生一计,大喝道:“号子手何在,过来我这里。”
“到。”
应声话下,几个手提号角的士兵靠了过来。
刘裕见此,立即哈哈大笑道:“你们听听这号角之音,这秦军可谓是饿得连吹角的力气都没有了,这吹的什么玩意嘛,有气无力的,还没娘们儿喘息的声音来的大声。”
顿时众将士也跟着一阵哄然大笑。
“秦军都是娘们儿组成的,肯定就是那么点力气啦。”
“说什么呢?秦军明明连娘们都不如。”
“那等等干他们的时候,可得勇猛点啊。”
“必须滴。”
......
刘裕见众人士气再起,顿时放心不少。
“来啊,咱们给他吹个响亮的。”刘裕一招手,对着号角手吩咐道:“都用点力气啊,可别丢了咱们兄弟的脸面,给老子往死里吹,好不好听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压他娘的一头,吹出咱们晋军的气质,让这些秦国的娘们儿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男人,什么才叫真正的勇士。”
下书吧
号角手顿时备受鼓舞,提角直吹,“呜呜”声大噪,与秦军的号子手鼓瑟争鸣,慢慢的压过了秦军的号角之声。
未久,秦军可能是给晋军这般模样给整不会了,竟然安静了下来。
刘裕见此,再次哈哈大笑道:“看看,星星之光岂敢与我等皓月争辉,那些垃圾镇不住咱们,心虚了,没气了,咱们继续。”
“姑爷,可是我们也快没气了。”
“......”
“那就换人。”刘裕随意指了旁边一人道:“你来。”
“我?”那人一愣。
“对,就你,磨磨蹭蹭的干嘛,来,大力出奇迹,死命吹就行了。”
那被指到的士兵顿时嘿嘿一笑,接过号角就是一阵大输出,山谷里宛如鬼哭狼嚎一般。
刘裕立马赞道:“对,就是要这气质,再来一个。”
“呜......”
“嗯,不错,再来一个。”
“呜.......”
“很好,能不能再来?”
“可以。”
“呜......”
“好,再来。”
“呜.....”
......
“再来。”
“来不了了,没气了,姑爷。”
“嗯,已经很好了,本姑爷钟意你,歇一下,下一个。”
众人哈哈一笑,争相叫道:“到我了,换我来。”
“我先来。”
“都让开,老子给你们露一手。”
“轮流来,都吹吹,有益身心健康。”
......
危机之感已被众人抛于脑后,宛如出来玩闹一般。
看着众人争相抢夺着号角玩弄着,鬼哭狼嚎之音连绵不绝,刘裕突然灵关一闪。
秦军到现在还没来,莫不是还没集结好军队?
难不成,这号角的声音令他们一直以为我会在黑虎寨门口等着他们?或者是我会被这号角所唬住,认为我不敢往山下急行军?
然后他们便可以心安理得的,慢悠悠的集结队型,以逸待劳来灭我?
发觉了这点,刘裕顿时大喜。这是个机会。
杨安,你要为你的自大付出代价,看老子给你来个声东击西。
刘裕回首看了一下黑虎寨门口,预估王修容所部应该也差不多出来了,立马安排十余个人留下,交接吹响着号角。
然后再派人通知王修容道:“战机就在眼前,机不可失,速度率部随我杀下山去。”
战机?机不可失?
王修容不大明白,但还是赶忙集结部众尾随着刘裕而去。
秦军的斥候也发觉了刘裕等人急速下山,顿时一阵心惊,这与杨主将的预计不对啊,赶忙吹响号角通知山下的杨安,奈何被晋军的嘈杂之音所掩盖。
他们的加入,不过是乱上加乱,信息完全传递不出去。
山脚下的杨安听着山上一阵阵的嘈杂之音,眉头微皱,这批斥候这么不专业的吗?还是出了什么问题?
“来人。”
一旁的偏将赶忙上前道:“末将在。”
杨安皱眉道:“山上怎么一回事?乱哄哄的。”
“末将去问问。”
未久,偏将便回来汇报道:“将军,据探子回报,山上的晋军在与咱们的斥候比号角呢。”
“探子什么时候回到的?”
“刚刚,半柱香前。”
杨安沉默了一下,半柱香前从山上下来的探子,那消息应该是最新的。
但是,他总感觉哪里不对。
旁边的偏将也觉得有点问题:“晋军这是疯了?什么时候了,还有这心情?”
杨安摇了摇头,回道:“不,他们不是疯了,他们这是在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号角对号角,意图以此来阻挡我方斥候对他们的干扰。”
说罢,自己也感觉有理,顿时冷笑一声:“自欺欺人的把戏罢了,待我大军集齐,覆没他们不过弹指之间。”
“将军所言极是。”
“少拍马匹。”杨安微微笑道:“去,看看将士们吃饱了没有,吃饱了就立刻集结。”
“诺。”
杨安点了点头,偏将行了一礼退下。
再次回望着黑虎寨。
如果不是缺粮让将士们饿了几天,怕他们杀敌无力,他早就杀到山上去了,何至于要耍四面楚歌的缓冲之计。
今夜,必定要杀了王修容与刘裕那对狗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