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活命之路(七)
秦军在营寨之中看着晋军一步步靠近,特别是那领头的队伍,依然如前两日所见到的一般,乃是一群衣衫褴褛之人,顿时倍感可笑。
之前,他们还以为晋军在玩什么花样,事出反常必有妖,其中必定有诈,否则怎么会派一群乞丐过来打头阵?
于是乎,他们秦国大军竟然被那乞丐晋军给唬住了,顿时赶紧收缩兵力回拢寨中。
直到这群人在外围胆战心惊的破坏了他们的防护,迫不得已之下,只得派人冲杀出来。
谁知,这群人竟然弱得离谱,才一交手,便哭爹喊娘的四下逃散。
秦军之中都不需要杨安与毛盛吩咐,便也知晓自己等人被这群晋军给耍了一道了,这让秦军恼羞成怒,立即拍马追上去就是一顿切瓜砍菜,所过之处,晋军血柱喷涌,人头落地,简直比杀猪还要省力气。
杀了第一批,第二日,晋军又送来第二批。
秦军有了第一次的甜头,第二次当然是杀得更加疯狂,到最后还不满足,与穿着铠甲的晋军也杀到了一起,直杀得在后方观望的晋军一阵胆寒,收获颇大。
如今是第三日,果真如他们所想的一般,这群晋军又给他们送菜来了。
“这些晋军去哪里寻来的这群人?这明摆着是要他们来送死的啊。”杨安不解道:“这都杀了两批了,现在又来第三批,难不成明日再来第四批?晋军这么体贴的吗?怕咱们的刀长锈迹,还专门安排人过来给咱们磨刀来了?”
毛盛闻言也陷入了沉思。
这群晋军究竟想搞什么?难道是想让他们秦兵杀到心软,自行退兵不成?
简直痴人说梦,来多少,杀多少,正好给军队练手。
“毛将军,我有一计。”杨安看着毛盛继续笑道:“这两天专杀这种软脚虾,都杀厌倦了,晋军的战力不如咱们,不如今天结果了这些乞丐后,趁着这股滔天杀意,将士正勇之时,咱们攻其不备,从侧翼以闪电之势杀出,给这晋军来个总攻,一鼓作气灭了他们这群主力,如此,不必等彭超与俱困二路所部也可拿下盱眙城。”
俱困思索了一会,也觉可行,不过他还是有点犹豫。
“不着急,再等等,过几日俱难将军所部便到了,咱们再一起商议出击。”
彭超一听,心里不乐意了,俱难因他之计而拿下了淮阴,如今再来拿下盱眙,这首功必会给其抢走,那他这个献计之人岂不是得屈居第二了?
想到自己忙前忙后,前线与陛下处两边奔波,最后却捞不着一个好功劳,这令他十分不满。
“毛将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啊。”
“再等等吧。”
等个屁啊等,还等,这功劳就给别人抢了,杨安憋着气,心里不甚舒服,沉哼了一声。
毛盛或许瞧出了杨安的心思,出征之前,毛当就与他交代过,杨安此人急功近利,要他毛盛做下决定之时当慎之又慎,不可受其影响。
所以,来到盱眙之时,他一直压制着杨安主动出击的计策。
但是,如今看来,杨安的确有点愤怒了。
“杨将军,稍安勿躁。”毛盛安慰道:“如今晋军情况不明,贸然出击,得不偿失。”
又是这句话,杨安憋着气直接甩头走到了一旁,一副不听劝的样子。
毛盛知晓杨安已经是满肚子怨气了,自己再阻挠下去,估计两人便会离心离德了,而两个主将若是面和心离,于军中最是大忌。
思虑于此,毛盛只好自己靠了过去道:“要不这样,实在需要出击,也应等在盱眙的探子回报消息之后,再做决定如何?”
“报....”
毛盛话音刚落,一侍卫便远奔而来道:“将军,有探子回报,晋国征用全国囚犯前来盱眙支援,这些衣衫褴褛之人便是那些囚犯来的。”
杨安闻言,心下一喜,立刻盯着毛盛道:“毛将军,你听听,这晋国可是已经穷途末路了?连那等人都发配至此,这是想用这些垃圾来消耗咱们的战力啊,此时不出击更待何时?”
“再拖下去,若是让晋国囚犯齐聚于此,虽然也挡不住我等的铁骑,但是,这也是一个隐患,他们多来几人,咱们的将士便得杀得累多几分,若是他们明日开始不再出城主战,而是龟缩困守盱眙城之内,有这些囚犯劳力在,这盱眙城便会坚固几分,难攻几分啊。”
毛盛这次被杨安说动了。
的确如此,若是让这晋国囚犯齐聚在此,少说应该也有万
余人,那就算是彭超与俱难率部到此,在这番情况下,那也是会让他们晋国的将士白白多死上几百,甚至是几千号人。
这笔账实在亏,不可再犹豫不决了。
“杨将军,可有信心?”毛盛对着杨安笑道:“咱们被这群晋军蹬鼻子上脸挑衅了这么久,今日便给他们来次出其不意,倾巢而出灭了他们,狠狠出这口恶气。”
得到毛盛的支持,杨安大喜道:“信心十足啊,我领右路大军从侧翼攻出,你率中军待前锋击败这群囚犯后,立马一鼓作气,大开中门乘胜追击杀向那群晋军。”
“嗯,就这么定了。”
“诺。”杨安应了一声,立刻退下点兵择将。
等了这么久,终于,他立功的时刻到了。
......
“前进,前进,前进......”
晋军在后面催促着刘裕等人前进,又或许是在告知自己也要前进。
一路跨过面前广阔的泥地,终于,秦军的营寨就在前方了。
刘裕立马鼓气道:“杀...”
众囚犯受到鼓励,也跟着叫道:“杀...”
刘裕吼道:“杀...”
这次,众囚犯也跟着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杀...”
这一嗓子,吼出了自己的懦弱,令每个人的眼睛都发红得可怕,心情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立在营寨中的毛盛听着这一声声的怒吼,心下突然一颤,暗感哪里不好,这次的囚犯怎么好似比前两批的有志气了呢?
莫不要阴沟里翻船了为好。
但是,还未等他想清楚,他所派的偏将已经率兵拍马出了营寨:“好胆你这群软脚虾...”
“这是没有退路的战争。”刘裕未等他说完,便状若疯狂了:“退必死,进可活,唯有向前,杀,杀,杀...”吼罢,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提着刀枪一马当先往秦军冲去。
他作为这群人的头领,必须身先士卒,必须自己先成恶虎,才能将这群人带入疯狂。
或许是受到了刘裕的感染,众囚犯也红了眼,疯狂了:“杀...全杀了他们。”
第二百一十一章 活命之路(八)
见晋军依旧如前两日一般,正规军待于这群囚犯后面观戏,并没有上前动手的意思。
或许是想用碾压之势提升士气,秦军便也只派百来个将士与刘裕等人交锋,大部队与晋国的正规军对峙着,一副绝不占你便宜的样子。
对他们来说,这些人手,已经足够碾压这些乞丐军了。
双方只一个冲刺,便交战到了一起。
才一交上手,刘裕立马发觉了这秦兵的强悍,与他们昨晚交手的晋军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刀刀直向要害,力气之大,直令刘裕一阵胆战心惊。
“列阵,分割他们。”刘裕大喝道。
檀凭之立马领队直切入这小批秦军之中,将他们三七分开,到彦之也赶紧率队跟上,冲入那被分开的小批秦军中。
顿时就硬生生在这战场之中创造出了局部以多打少的优势,刘裕顿感压力少了许多,立马大喝道:“三人一组,立刻绞杀。”
囚犯应声而上,三人之中,一人先持盾牌横冲直撞挡住秦军的刀剑,其余两人手持刀剑或砍或刺,纵使秦军乃是百战精兵,也双手难敌四拳,更何况如今是六手。
才刚挡左刀,右剑就来,砍出一刀却又被盾牌挡住,左右刀剑齐齐往要害而来,许多秦兵完全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鲜血喷涌,一命呜呼。
顿时,被包围的秦军之中开始了一阵混乱。
但是,越混乱,就死得越快。
外围的秦军见此,拼了命一般直往里冲。
但是,檀凭之率队死命挡住,刘裕也手持刀枪,一路挥舞,靠近者或死或残。
未久,到彦之就解决了被包围的秦军,立刻掉头补上檀凭之的队列。
“再穿插分割。”刘裕吼道,接着一马当先,手持刀枪杀出了一条血路,檀凭之再次跟上,又将秦军来了个二次分割。
在后方观望的王修容顿时一阵错愕,想不到刘裕竟然还有如此战术,若是用在他们这群晋军之中,威力绝对要大上几分。
特别是如今,他们晋军人数较秦军还是居多的情况下,那就更显威力。
“威武。”王修容突然大喝道。
晋军显然也没料到刘裕这群垃圾竟然有如此战力,忍不住也跟着大吼道:“威武。”
顿时“威武”二字不绝于耳。
刘裕等人备受鼓舞,越战越勇。
秦军却是慢慢崩溃了,前锋大将见此,暗道不好,再这样下去,他们的这小前锋必败无疑。
今日这群囚犯的战力怎会如此彪悍?
“将军,大事不好。”旁边一个小将对他说道:“咱们必须出击了,否则兵败如山倒啊。”
他当然知道,再这样下去,必定是大败亏输,但是,毛盛交待给他的任务可不是如此啊。
必须要将这群晋军的士气压下去。
思虑至此,他立刻大喝道:“派二队将士继续上。”
“将军。”
“去,不管如何,这次一定要先将这群乞丐的气焰给压制下去,否则等等大军出击,损伤更是不可计量。”
眼看着即将灭掉这批秦军,谁知他们竟然不讲武德,再次派人加入了进来。
刘裕等人立马感觉到了压力。
秦军人数的压制,未过多久,囚犯之中立马出现了大批伤亡,檀凭之的阻挡也被慢慢切开了一个口子,到彦之随即也被波及到了。
阵型一下子就乱了,原本好不容易打下的战场优势立马荡然无存。
刘裕顿感压力越来越大,不敢恋战,立马抽空扫视了一下战场。
好家伙,自己这边已经快被分割了。
刘裕立刻大吼道:“收缩阵型。”
接着立即率领身边的囚犯冲杀过去,一组组的救助。
还算及时,但是,收拢起来后,人手还是已经少了一半。
虽然他们如个龟壳一般的防御着,但是,依然大危。
刘裕只能往王修容方向看去,战事已到如今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为何晋军还不派人来助他们?
当真是将他们都当了弃子吗?
他们是要战至最后一人,非死不可了?
王修容也急了,立刻对着旁边的桓冲道:“桓将军,为何还不发兵前去救助。”
“再等等,不急。”桓冲淡然道。
还等?王修容再次回望刘裕的位置,危机已经四伏,再等下
去,刘裕这群人估计就都得死光。
若是传到藏爱亲耳里,自己是这般的见死不救,估计得结下死仇。
顾不了那么多了,王修容回头大吼道:“上阵皆兄弟,谁敢跟我来?”
话音落下,唯有她的卫兵上前聚集。
“杀...”王修容手提一把凤鸣枪大喝道。
“慢着。”桓冲此时却伸手拉住了她的战马,就是不让她离去。
王修容挣脱不开,赶紧再次回头对着侍卫吩咐道:“你们先行前去,我稍后就来。”
“我看谁敢?”桓冲却突然喝道:“不听我号令者,一律射杀。”
顿时侍卫面面相觑,不敢前进。
“桓冲,你要如何?”王修容怒道。
桓冲却又变回了一个淡然的脸色:“不急。”
“你不急,我急。”
这时,檀凭之突然大吼道:“护住姑爷。”
王修容赶紧转头望去,只见刘裕手臂之上已经中了一刀,鲜血淋漓,但还是紧紧抓着刀枪,他时刻记着王修容的话,刀枪若没了,命也就没了。
但是,现在这情况,却是,就算刀枪在,命也可能不在了。
秦军见压制住了刘裕等人,顿时士气再起。
“刚刚是人手少,如今一一对决,他们不是咱们的对手。”前锋大将哈哈笑道。
晋军虽然鄙视他的说词,但是,如今这囚犯军队已经不成阵型了。
再拖下去,必死无疑。
刘裕立刻大吼道:“王修容,若不想救我等,便朝我们放箭。”
刘裕的话令众囚犯一阵悲哀,眼神也暗淡了不少,但是,看到四周均是敌人,而晋军毫无救助之意,左右是死,心下一狠,也跟着叫道:“王将军,放箭吧。”
这股悲壮顿如一团火焰,烧到了每个晋军的眼中,这群在他们眼里的垃圾,竟然如此的豪迈,比他们这些正规军还要有志气,这是纵死不降啊。
桓冲也稍稍动容了,这群囚犯哪里来的如此壮意?
这是一群猛虎啊。
可叹。
“放箭。”桓冲大喝一声。
第二百一十二章 活命之路(九)
应声之下,晋军箭阵之中万箭齐发,发光的箭头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空气好像也都随之震荡了起来。
这箭,就是那索命的勾魂锁。
箭雨飞速。
但在王修容眼中却变得无比缓慢,她觉得她可以去阻止,但是,事实却是她阻止不了。
一股悲凉之意随即袭上心头。
你不是贪生怕死吗?为何还要喊出如此之话?
你若死了,我该如何与藏爱亲姐妹言语?
“你就是刘寄奴?”
“王修容?”
“为何你好似十分惊讶?”
“因为你之面貌出乎我的意料。”
“那你之意料又是如何?”
“九尺八尺的大汉身材。”
......
“师傅功力深厚,徒儿我可就将这身家性命交给你了。”
......
“师傅大人,现在再猜猜我在想什么?”
“胆生毛了,敢调戏师傅我,看我不打死你丫的。”
“我只是在想,师傅这么漂亮......”
.......
“举盾护卫,立刻举盾护卫。”
刘裕话音才下,带盾牌的囚犯已经条件反射的举起手中之盾,其余之人已经弯腰蹲下,龟缩在这盾牌底下,如个乌龟壳一般。
箭如雨下,击在盾上十分沉重,举盾的囚犯倍感压力,特别是在外围的囚犯,脚下没护住,箭雨洒下之时,便已经有人中箭,但是,大家伙相互搀扶,求生的本能令他们就算咬碎牙齿,也不敢倒下。
外围的秦军显然是没料到晋军会来这么一出,正常的军队,哪会向自己人所在之地射箭?这不是令将士们心寒吗?
但是,如今晋军就是这么做了,而且还是毫不犹豫的做了,根本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在这箭雨之下,秦军无一幸免,万箭穿心而过,死得不能再死了。
藏身在盾牌之下的檀凭之忍不住怒骂了一句:“奶奶的,救人慢吞吞,这杀人却是毫不迟疑啊,这些正规军根本就不将咱们当人。”
刘穆之闻言,呵呵一笑道:“能活着就不错了,若没这箭雨,咱们今日都得交代在这里。”
到彦之附和道:“也多
亏了姑爷昨晚的交代,盾牌少不了。”
刘穆之顿生佩服,不可思议的看着刘裕,莫不是他昨夜早已有此打算,知晓这晋军绝不会来救他们,于是只能以这种壮烈的方式诱骗他们出手,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王修容看着盾牌之下的刘裕等人完好无损,顿时一阵诧异。
自己以为他求死,如今方知其依旧在求生啊。
这战场反应,简直就是为战场而生。
待得箭雨落完,刘裕低语一声道:“秦军都死光了,即刻,退。”
有人立刻疑惑道:“可退吗?”
刘裕毫不犹疑道:“如今可退。”
秦军前锋显然也被晋军这一狠辣的手段惊住了,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刘裕率部往晋军方向奔去。
“杀...”
“杀...”
“杀...”
奈何,刘裕等人才行到一半,侧面突然传来阵阵喊杀之声,铁骑踏地轰隆作响,成群结队的秦军手提马刀如坦克一般横冲直撞过来。
刀刃在阳光下反着一阵阵的寒光。
而之前愣住的秦军前锋也立马率部配合侧翼,直往刘裕等人奔来。
刘裕知道这伙秦军的目标是他身后的那群正规军,但是,此时,他横在中间,是首当其冲。
才出龙潭,又入虎穴啊?
刘裕不敢怠慢,立刻再次吩咐道:“原地列阵,枪兵在前,枪头倾斜,枪尾顶地,盾兵次之顶住,刀兵绕侧两旁,随时杀出。”
“刘裕,快回来。”王修容大吼道。
“来不及了。”刘裕大声回道:“两条腿的人可跑不过这四条腿的畜生,你若是得空,便来救我们。”
王修容心里着急,却也知晓如今大战将起,不能意气用事。
“桓将军,请下令。”王修容急道。
桓冲却依旧淡然,脸上还露着笑容道:“机会终于到了,老子等你们出营寨等太久了啊。”
王修容立刻疑惑道:“什么意思?”
“回去再说,如今杀敌的时机到了。”说罢,桓冲立马喝道:“吴甫之,本帅命你即刻领右翼如那囚犯军一般,拦腰截断侧翼这伙秦军。”
“得令。”吴甫之立马率部离去。
“皇甫敷,本帅命你率部尾随吴甫之,前去绞杀这
群秦军。”
一个大汉立马应声而出:“诺。”说罢,也领兵而去。
“王修容,你不是想救那伙囚犯吗?中军之路便交由你前去,其余之人随我在此处等候战机,随时加入战场。”
“得令。”王修容一拱手,立马呼和一声,提着凤鸣枪率队便往刘裕处奔去。
但是,王修容还未到,刘裕就已经先与这前锋交上了手。
虽然刘裕吩咐众囚犯将枪尾顶地卸力,但是,枪杆不过是木杆。
秦军的骑兵只一个冲锋,牺牲一马便冲破了刘裕的防护。
枪杆被折断,手持枪杆的士兵被马匹的冲力冲飞了好几米远,倒在地上已经不知死活。
这战场,倒地便意味着死亡,甭管是昏迷,还是断脚,皆是如此在马踏之下成了肉泥。
刘裕立马大喝一声,亲自补上缺口,刀枪乃是浑身精铁,虽没被折断,但是也弯曲了过来。
刘裕双手一阵颤抖发麻,看着眼前插在脖子上的战马一阵胆寒。
如若不是王修容将这把利器交给他,那他也定会和之前那个囚犯一样,瞬间便死。
但是,紧接着,还未等刘裕反应过来,其余囚犯立马又被冲开了一个缺口。
后续的秦军如洪水一般冲入刘裕的阵中,盾兵死命补上,顶住了秦军的冲击,两侧刀兵立马往马脚砍去。
但是,马背上的秦军却是一个马刀砍下,基本一人只换了一马,便一命呜呼。
刘裕赶紧忍着虎口渗血的疼痛,拔出弯曲的刀枪一顿狂劈以掩护刀兵。
奈何,秦军实在太多,只一个眨眼,刘裕的阵型便被冲乱了。
“我命休矣。”刘裕看着一把马刀由远及近的砍来,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自己这一生的画面。
阙姐,永别了。
“噗...”
刘裕听闻一声入肉的响声,却没见自己人头落地,赶紧抓起刀枪对着那秦军的胸口就是一捅,结束了这个威胁后,才回过头来看向檀凭之。
刚刚是他为自己挡了那致命的一刀,檀凭之的背后已经瞬间鲜血淋漓,伤口深可见骨,触目惊心。
“兄弟,你要活着。”檀凭之大喝一声,再次挡在刘裕面前:“我掩护你离开。”
“离条毛。”刘裕顾不得擦拭脸上的血水,立刻大吼道:“王修容,救我兄弟,这里。”
第二百一十三章 活命之路(十)
“来了。”
王修容应声而到,马匹未有丝毫的停顿,只一伸手,便一把抓起刘裕到了马背之上,和提只鸡一般。
这臂力之强,直让刘裕一阵傻眼,但是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四周皆是秦兵,只能甩着刀枪随着王修容一马当先杀入其中。
“我兄弟在后头呢。”终于,刘裕寻了个空子吼道。
“侍卫会接住他们的,现在随我杀进去,破掉他们的阵型。”说罢,王修容手下不停,每一枪的刺出,皆有一个秦兵自马上倒下,受创之处,不是喉咙就是心脏,力度掌握之高超,既不浪费体力,又能恰好杀敌,就这一手力量的掌控,就令刘裕暗叹学无止境了。
刘裕总算是见识到了帝国虎姬的威力,这是真正的战场杀神啊,每一枪的刺出,看似朴实无华,但是无一秦军可以相挡或者避过,只要是被她盯上的猎物,下一秒就去阎王殿报道了。
或许是因为佩服这群囚犯的壮烈,又或许是受到王修容的吩咐,还活着的囚犯皆被后面的侍卫救下,就连刘穆之这个胖子,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手脚也十分麻利的跳上马背,一手举盾与侍卫一同尾随着王修容刘裕二人冲入秦军之中。
“杀...”
“杀...”
“杀...”
王修容一马当先,生生从秦军的中间杀出了一条血路,神挡杀神,魔挡杀魔,就连那前锋大将,也未能逃过被王修容一枪毙命的命运。
后续晋军如箭头一般尾随跟上,立刻将秦军从中间分割了开来,秦军的阵型被打乱,又群龙无首,后方的秦军立刻开始了混乱,有人撒丫子便要逃命。
这时,秦军营寨之中中门大开,毛盛率军倾巢而出救助,被分割包围住的秦军顿时士气大振,拼死顽抗。
王修容率领的中路大军立刻被内外夹击,包围的缺口被打开,秦军回旋于毛盛军中再次团聚,又成阵型。
王修容见此一阵懊恼,前功尽弃啊。
“师傅,贪多嚼不烂,刚刚应该先阻一边,再歼一边。”
王修容点了点头,喝道:“再来。”说罢,拍马便要再次冲击秦军。
“等等。”刘裕一把抱住她的细腰道:“你瞧那秦军主将毛盛都已出来,料想秦军是全部出动,那其营寨之中定是守卫薄弱,咱们现在便直攻其巢穴,抢其粮草,断其后路,便可灭其士气,一战胜之。”
王修容一听,顿觉可行:“好。”过了一会,又惊讶道:“你也认识那竖子?”
“盱眙城中到处挂着他的画像与赏银,我不想认识都不行啊。”
“好你小子,眼睛真利。”王修容笑道:“众部将,随我而来。”
一声令下,王修容绕过前方的秦军,率队直往秦军后方的营寨中冲去。
守营寨的秦军见此,知晓王修容这是直冲他们而来,立即大吼道:“关门。”
王修容轻蔑一笑:“关得上吗你。”
刘裕却是心头一跳,大喝道:“莫急,小心箭...”
话音才下,营寨之中立即箭如雨下。
“草...”
“坐好了。”王修容却是马不停蹄,凤鸣枪直接往旁边的一个秦兵身上一挑,竟然将这人挑起挡在前方,箭雨大部分都落在这秦兵身上,而王修容又身着铠甲,却是丝毫未损。
这一手直让刘裕看愣了。
还能如此的?
这女人究竟是人还是怪物啊?气力竟然如此之大。
战马载着刘裕二人转瞬即到了秦军的营寨门口,还差一丝便要关上,门夹未能落下。
王修容将手中的秦兵奋力往这大门扔去。
“砰...”的一声,大门被砸开了一点。
只见王修容依旧马不停蹄,一个立起,竟然顺着这马匹的冲力飞身一跃,再给这大门来上一脚,顿时双开大门的左边立即被踢开,里头的关门的秦军一阵人仰马翻,而王修容却再次稳稳的落回马背之上。
刘裕下了一跳,立即下意识的再次抱住她的细腰。
自己只一个不留神,竟然错过了如此精彩的一幕。
这女人简直不是人啊。
“杀...”王修容大喝一声。
后续的晋军立即如洪水一般涌入其中,门口的秦军在这马踏之下成了一摊肉泥。
刘裕也被这一声喝醒了过来。
我擦,玩的就是心跳啊。
“劫其粮草。”刘裕出谋划策道。
但是,话音才落,这营寨之中突然黑烟四起。
箭从两边射下。
中计了。
刘裕立马反应过来,暗道不好。
那毛盛早料到这营寨必然会失去,竟然吩咐留守之人将这粮草铺满在地,只待他们冲入其中,便放火纵烧。
这是要给他们来个火攻啊。
刘裕赶紧喝道:“火势未起,速速冲过这里。”
奈何这营寨之中竟然有着陷马坑与拒马的栅栏。
纵使王修容武艺非凡,这一下子却也是飞不过去。
随着刘裕二人冲进来的晋军一下子也慌乱了。
刘裕呼吸也跟着
沉重了起来,灵光一闪,立刻吼道:“盾阵起,下马,给马屁股来上一刀,以马陷阵。”
顿时众兵将纷纷下马,刀剑对着马屁股一刺,群马悲鸣,直往前奔。
“跟上。”
吼罢,刘裕与王修容二人立即冒着箭雨尾随被马匹踏出来的一条血路飞奔过去。
“莫怕,放箭反击,这营寨之中定然守卫薄弱,这些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顿时众人一看,箭雨已经慢慢疏松,料想应该真如刘裕所言一般,顿时士气大振,盾阵一批批的跨过陷阱。
秦军顿时慌了,已经有人想要逃命。
一个将领模样的人立刻喝止道:“后退者死,全给老子上去顶住,给毛将军拖延时间,毛将军一定会回来救我们的。”
顿时百余个亲兵步了出来,压制住场面,逼迫着前方的秦军前进。
两批人马终于短兵相接,战到了一起。
虽然有秦军守将在他们背后打气,但是,人数的碾压,还是令秦军损失惨重,退却之人越来越多。
所谓的毛将军会回援他们这话,慢慢的,都知晓是个谎言,毛盛不会回来了,粮草都烧了还回来干嘛?回来救他们?怎么可能?
“降者不杀。”王修容带头喝道。
在这军心动摇的时刻,这话便有了魔咒,只要有一个秦军放下武器,军心立马就会崩塌。
守将赶紧喝道:“投降者死。”
话音落下,自己也带着亲兵加入了战斗。
王修容一阵冷笑:“冥顽不灵,全杀了。”说罢,自己提枪迎上了那守将,不过一招之间,那守将捂着喉咙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我愿投降。”
“我愿投降。”
“我愿投降。”
“杀。”
王修容冷漠的话直令刘裕一阵胆战心惊。
战场之上杀俘虏可是大忌啊。
“师傅...”
“闭嘴。”
王修容突然的发怒,令刘裕不敢多语,随着她的眼神望去,只见一具无头尸体吊在不远处,浑身上下已经发烂发臭,身上依旧穿着铠甲,与王修容的款式一般无二。
“抓一个过来问问,谁干的?”王修容红着眼喝道。
“杨...杨将军...”
王修容闻言,突然怒吼了起来:“杨安,我必将你剥皮拆骨。”
一声厉喝,如女鬼一般尖叫。
王修容如此失态的模样落在刘裕眼中,显得无比疯狂......
第二百一十四章 活命之路(十一)
等王修容清理完营寨之中的秦军,再追杀出寨门之时,毛盛已经救援杨安所部飞速离去。
四下已经没有一个秦军,唯剩晋军在打扫战场。
没死的晋军在抢救着,而没死的秦军就要被补上一刀。
这就是战场的残酷,一旦受了伤被抛下,便只有死路一条。
桓冲一见到王修容,劈头盖脸就就是一顿训斥:“王修容,你刚刚干嘛去了?”
王修容的心情显然是十分糟糕,也立马回吼道:“攻其老巢,你看不到吗?”
哟,脾气比我还大了?
桓冲立马皱眉喝道:“你攻那空巢干嘛?我要的是杀人,杀人啊,你可知晓,你坏我大计了,我为了今日引出这秦军谋划了多久?你若是紧咬住那毛盛,他们如何逃得掉?此战定可全灭之,断我大晋之威胁,你说,你今日该当何罪?”
立在旁边的刘裕顿时一愣,原本以为自己出谋划策,也是立下大功一件了,现在听这桓冲之话方知,自己却是坏了大事了?
为了引出这秦军?莫不是就是想用他们这些囚犯的命来示之以弱,引蛇出洞?
真是个好算计,只是,这心肠也呔狠了吧?
王修容一阵冷笑道:“你确定你能全歼得了这秦军?我攻入秦军营寨不过一个时辰而已,如今出来之时,这外面的秦军却已经跑光了,你桓家军是干什么吃的?一个时辰都拖不住他们吗?况且,你们不会跟上去穷追猛打吗?明明就是自己部下无能,岂能怪我?我王修容从军多年,战场判断还是有的,岂是你一两句话便能冤枉的?”
桓冲顿时一阵错愕,嘴角微微一颤,这女人还真不好忽悠。
不过如今击退秦军,也是大功一件,算是对上面有个交代了。
“我不与你多说,我定要上表圣上,请其定夺。”
王修容满不在乎道:“爱谁谁。”说罢,领着刘裕离去。
“你不怕他真的参你一本吗?”刘裕对着王修容低语道。
“我怕什么?”王修容满不在乎道:“我还要参他们一本呢,若是这桓冲真的拼死留住那群秦军,他们跑不了,这些士家大族个个都是鬼精鬼精的,如今国难当头,还想着保留实力以抗朝廷,着实可恶。”
刘裕闻言再次一愣,这其中竟然还有如此复杂的因素。
看到刘裕一副不可思议样,王修容继续道:“你别给他唬住了,不过是想以此推卸责任,恶人先告状,以此来堵住咱们的嘴罢了,这桓家军乃是他们桓家的全部家底,他们紧张得很,绝不可能会与秦军做那生死决斗,我来之时,谢相已与我交代过此事,必须要给其压力,逼其抗争。”
受到王修容的点拨,刘裕才廓然开朗了起来,看来是自己见识短浅了,刚刚他差点就信了桓冲的
鬼话,被其唬得一愣一愣的。
可叹,如今国难当头,这些人依旧如此自私自利。
“回去包扎一下伤口吧。”王修容道:“今日你所率的囚犯军着实给了我一个惊喜。”
说着,沉思了一下,继续道:“估计今日过后,秦军卷土重来之日没那么快,你留在囚犯之中,尽快帮我将后续所到的囚犯整合成军,将来可助我一臂之力,我所率领而来的中军一定抵挡不住汇合之后的秦军主力,你我只能相互配合,拼上一把了。”
“桓冲那边呢...”
王修容道:“我接到密报,淮阴的俱难兄弟与彭超率领旗下部众正往盱眙这边赶来,如若今日这毛盛汇合淮阴与彭超之军,恐怕这桓冲便会望风而逃了。”说罢,叹道:“求人不如求己,这群桓家军信不过。”
刘裕顿时一阵心悸,心算了一下自己被押运过来的路程,这里离建康可是近得很了。
“能逃到哪里去?盱眙之后就是三阿,三阿之后便是广陵京口了,三阿一路过来,无险可守,秦军铁骑凶猛,盱眙若失去,三阿自不必说,广陵京口也危在旦夕之间,这国难之日便不久矣。”
王修容苦涩一声:“连你都看出来了,桓冲这沙场老将岂会看不出来?”
“那是为何?”
王修容欲言又止,突然叹了口气,道:“你不是身处士族,有些秘事的确也是不会知晓,今日我便与你言明。”
“你以为我晋国士族林立,府兵横行,难道就这么点兵将吗?”
刘裕沉默不语,静待下文。
王修容便继续道:“其实,若是我们大晋之中的各个士族均同仇敌忾,甘愿出一份力气的话,秦军到不了此地,或者说,他们连国门都进不来,只是如今...唉...如今为何这盱眙只有桓家军到此?你可知晓?”
刘裕细思了一会,回道:“他们均在明哲保身,幻想着就算国破,依旧可以投敌叛变,保存家族资本令自己将来也可活得逍遥自在。”
“正是。”王修容点头道:“如果他们的资本在这抗秦之中打没了,得罪秦军导致将来投诚不得不说,而就算胜了,一样也会导致自己家族损失巨大,地位便会一落千丈,这左右不讨好,当然不会派兵来此支援。”
刘裕问道:“那桓冲为何会来?”
“桓冲的桓家雄据荆州一带,已成气候,他若不来,秦军灭了大晋之后,他一样不能善终,就算是投诚与秦军,势力也必定会被削弱,任人拿捏,桓家叔侄乃是有大志向之人,这当然不是他们所愿见到的。”
大志向?刘裕一阵错愕。
王修容是何许人也?那是建康王府之女,天下闻名的帝国虎姬。
如今连王修容这等人物都说桓家已成气候,那还要什么,才叫
做有大志向?
当然是除了那个位置。
如此,刘裕便可理解为何他昨夜求情说唯他桓冲马首是瞻之时,这桓冲立马就放了他一马。
这是在拉拢人心,意图不轨啊,这些看似随手的恩赐,其实,都是在布局。
当真是所图甚大。
只不过如今秦国势大,桓家迫不得已,只能与朝廷合作,先保存实力活下,再图他想,这的确是个正确的选择。
刘裕道:“既如此,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们怎么还不赶紧出力?”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王修容低语道:“若是大晋输了,虽然他桓家势力必定会被秦国打压,但其若无脸无皮的投诚,依旧还有一条活命之路。”
“而他若是与秦军拼光了家底,就算赢了也是两败俱伤,以他桓家这几十年来的作为,陛下也未必会放过他们,这桓家如今是左右不是人,所以,只能出人不出力,想要在这两方势力之间维持一个平衡,好令他们可以苟延残喘,再图他意。”
“原来如此。”
刘裕总算是明了事情经过了,有些时候,自己人比外人还要狠就是这原因,外人或许只想你臣服于他,而自己人,却是想干掉你啊。
一路沉默的随王修容返回盱眙。
这时代比他想象中的还有复杂太多了,各方势力掺杂,实在难搞。
身处这乱世,他该如何自处?
刘裕突然想到自己自从来到这时代便是如条咸鱼一般,处处随波逐流,实在不堪。
嗯,大家都有志向,那自己也该有点志向了,刘裕暗下决心。
自己也要当个有志向的人,先立个小目标,安安稳稳吃软饭。
如今以自己与藏爱阙的关系,她应该挺乐意养自己的吧?
想到如此,刘裕顿感一阵甜蜜,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令他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露出一阵甜蜜的笑意。
突然的,王修容的狮子吼在他耳边响起:“收起你的淫笑。”
刘裕惊了一下。
“想什么呢?”
刘裕赶紧嘿嘿笑道:“没什么。”
王修容白了他一眼:“你们男人这幅模样,定是在想什么龌龊事儿,算了,十个男人九个贱,还有一个非常贱,我也管不了你,只不过,我刚刚与你说的,可是听进去了?莫要与那桓家叔侄走太近。”
刘裕一阵尴尬,赶紧点头道:“知道了,知道了。”
“那你回营帐中去吧。”
“好。”
“对了,师傅,你还挺了解男人的嘛。”
“滚......”
第二百一十五章 活命之路(十二)
王修容今日在秦军营帐中的反常与嗜血,刘裕大概也猜到了。
那具尸体,应该就是王谧以前对他说过的王修容的侍女秋女。
这秋女自小便陪伴在王修容左右,两人一同习文练武,一同参军,马踏沙场,不是亲姐妹却胜过亲姐妹。
而襄阳一战,晋军败北,秋女为了掩护她逃离而遇难,不管是谁,但凡有点良心的,都会对救命恩人心怀愧疚,更何况这秋女与王修容还是如此亲如姐妹关系。
刘裕不用想都知晓,这事儿已经成了王修容的一个噩梦了。
她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雪恨。
如此的话,便也能理解她的愤怒。
不说她愤怒,就是刘裕都觉得有几分窝火。
两国将士,原本各为其主,征战沙场彼此相杀,也没什么好评判对错,毕竟都是身不由己。
虽然彼此不认识,也无仇无怨,但是,战场便是如此,我不杀你,你便杀我,这是现实的悲哀。
只是,杀了便杀了,也当给与死者最起码的人性尊重。
而如今,襄阳之战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秋女的尸体都已经腐败不堪,却为何还要将其带来此处,非要以此刺激王修容?
刘裕总感觉这其中有着一个阴谋,是针对王修容的阴谋。
难不成,秦军早就猜到王修容必来此处?
一想到此,刘裕顿感自己有点脑残了。
王修容乃是天下闻名的战将,哪里有战事,当然就到哪里去,更不用说这重中之重的盱眙之战了,这还用猜的?
顿时刘裕心中一跳。
这是个阴谋,他百分百确定了这是个专门针对王修容的阴谋,否则,也不会专门切下秋女的首级,连逃命都带着。
估计下次的相遇,那杨安必定会给王修容设下一个陷阱。
寻着机会,他得提醒王修容一下,莫要怒急攻心,失了理智,明知是个坑,还非要脑残的往里跳。
人死毛都没,没必要因死人而拖活人下水。
虽然这话有点绝情,但是,这却也是事实,得不偿失的事儿可做不来啊,不值当啊。
回到营帐。
刘裕看到刘穆之等人已在等候着他,眼神扫过每一个疲惫之人的脸上,暗下清点了一下人数,竟然只剩下三十来人,其余百来号人均已经战死沙场。
他失信了。
他没有将他们都带回来。
刘裕嘴角微微颤抖,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唯有深叹一声。
“姑爷。”刘穆之却突然单膝跪地道:“今日战事之复杂,若不是您指导有方,我们这些人,估计已经一个不剩了,您对我等乃是有着再造之恩,穆之感激您的恩情。”
“刘胖子说得对。”到彦之也跟着单膝跪地道:“今日战事,完全非我昨日所可比拟,而今日活下之人却比昨日的还要多,这就是您的恩情,您指导有方,我到彦之服你。”
刘裕深叹了一声,回道:“只可惜,我没能带多些兄弟回来,我食言了。”
“姑爷莫要如此之说。”一个大汉步出来道:“我蒯
恩有眼不识泰山,自成一队,导致害死了所有的队友,如今我这队中唯剩我这条贱命,还是您所救下的,早知如此,昨夜就是打死我,也绝不领着他们退出您的队列,是我害死了他们啊。”
说罢,突然双膝跪地,对着刘裕就是一个响头:“恳请姑爷,重新纳我入队,我蒯恩定唯姑爷马首是瞻,绝不再犯如此错误。”
刘裕认得这个大汉,昨夜他是第一个起身离开他的队列的。
不过今日,这大汉十分勇猛,奈何没有阵型,队友不会协助,导致猛虎也难敌群狼,差点就交代在战场之上了。
刘裕想到王修容的话,她要他建立囚犯的军队以助她一臂之力,而他也决定要护住这盱眙城。
毕竟,若是晋国没了,藏爱亲便也没了,而他的家,也就没了。
况且,如此勇士,刘裕也有心将其纳入麾下。
只是,不知其人品,不敢信任其是否有忠诚之心。
刘穆之乃是人精,立马知晓了刘裕的担忧,呵呵一笑,便道:“蒯兄弟不是与我等从建康而来的,在下有点好奇,不知蒯兄弟因何入狱?”
“报恩。”蒯恩回道:“我一恩人之独子杀了一个淫贼,奈何那个淫贼乃是一士家公子,为了报恩,某便将此罪给顶了下来,以护住恩人的独苗。”
檀凭之立刻叹道:“真乃是壮士也,这砍头之罪,你竟也敢顶下,檀某佩服你的勇气。”
刘裕一阵不可思议,这壮汉竟然有如此胆色,着实是一个狠人啊。
“如此,那快快起身。”
“姑爷这是应下了?”
刘裕回道:“嗯,应下了。”
蒯恩立即大喜,就要再次叩头道谢。
刘裕赶忙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再继续跪着,如此知恩图报之人,那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刘胖子。”
刘裕转头看向刘穆之,这胖子绝对不简单,鬼精鬼精的,与他相识未久,却是将他的很多心思拿捏得十分准确,若是可以,此人可当知己啊。
刘穆之抬头回道:“在,姑爷。”
刘裕道:“你之罪较轻,今日便可脱离这囚犯之身,等等你便离去吧,这盱眙乃是战乱之地,往后还不知还能不能守住,不宜久留,回去好好寻个地方安身。”说罢,又对其他囚犯道:“今日还有谁可以脱身离去的?立马出来与刘胖子一同走,也好有个照应,莫要再耽搁下去。”
顿时二十来号人立马出列,到彦之赫然在列。
刘裕顿然发觉,原来与自己这般重罪之人,没几个啊,这前头立下威信的资本,这一下子就没了。
众人对着刘裕单膝跪下道:“姑爷再造之恩,我等没齿难忘,来世定给您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此恩。”
刘裕哈哈一笑道:“当牛做马就不必了,况且,我也不信什么来世,只希望你等回去之后,定要好好做人,别辜负了我对你们的期盼,否则,我刘裕定会亲手再抓你们回来上阵,到时,是死是活,我可不再管了。”
众人均知刘裕此话不过一个戏言。
他们都各奔东西了,哪那么容易抓到?况且,姑爷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呢。
顿时众囚犯眼睛有点湿润了,姑爷这是在勉励他们好好做人,别再犯法了啊。
就算不能再并肩作战,他们一样是姑爷的牵挂。
姑爷真是个大好人,只求好人能长命百岁吧。
“姑爷之言,我等定铭记在心,绝不再犯事儿。”
“嗯。”
刘裕突然觉得有点安慰,这就是送人玫瑰,手有余香吗?
浪子回头金不换。
送走赎罪的囚犯,营帐之中顿时一片宁静。
这让刘裕多少有点不适应,但是,这也算是好事吧。
都走了,就说明都能活下。
乱世之下,每个人都不容易,能活一个算一个吧。
“檀大哥,你后背那里可是上药了?”
檀凭之呵呵一笑,应道:“嗯,刘胖子给我上了药了。”
说完,沉默了一会,才继续道:“姑爷,接下来如何打算?”
刘裕左右度了两步,沉默了许久,才回道:“今日一战,秦军卷土重来之日还未可知,我想趁此机会整合后面来的囚犯,再建一支罪军,以待将来更大的恶战,不过,这估计不是件易事,你可敢再陪我走上一遭?”
“有何不敢。”檀凭之哈哈一笑道:“战场都走了一遍了,还有什么不敢的,这不过是鸡仔般大点的事而已,算不得什么。”说着,又是一声大笑,却或许是牵扯到了伤口,顿时一阵龇牙咧嘴了起来。
刘裕扫视了一下还剩下的几人,顿时感觉一阵无奈。
如今他人手这般少,要整合后续慢慢汇合的囚犯,少说也有万八千人,这谈何容易,人家服他吗?
若是不服,令不能达,无人遵守,那便是一个后患啊。
人多便杂,再加上能入狱之人,哪有几个是安分守己的?里面定会有许多刺头,专搞事的那种搅屎棍。
如今自己这边人手明显不足,看来要发展自己的势力当真不是件易事啊。
“姑爷,我又回来了。”
突然的,到彦之欢乐的声音传来。
刘裕一阵诧异:“你还回来干嘛?”
到彦之哈哈一笑道:“我在外头也是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那天天给人倒屎倒尿,赚钱维持生计的日子,老子也不想再过了,还不如留在这里陪您,一样是有口饭吃。”
“那你入那正规军呀,这里多危险,你不知晓吗?”
到彦之闻言,脸色顿时一阵无奈道:“姑爷,您想想,以我这般的身份,到了正规军中,不还是个倒屎倒尿的活?回您这里的话,说不得您又能给我捣鼓出一支军队来呢。”说罢,又疑惑的看着刘裕道:“姑爷,莫不是你不想要我?”
檀凭之立马圆场道:“刚刚姑爷还在叹息人手过少呢,你能来,当然是不甚欢迎,姑爷是担心你的性命安全,怕不能护你周全啊。”
“姑爷不是常说,人死鸟朝天吗?老子不怕,老子就是要跟着姑爷干一场大事。”
刘裕顿时一阵欣慰,这到彦之还真是够意思啊。
这兄弟,他刘裕交定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活命之路(十三)
到彦之能回来,刘裕着实是被感动到了。
“刘穆之他们应该都已经离开军营了吧?”
到彦之回道:“嗯,他们都走了。”说罢,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那刘胖子说,他给您送了个礼物。”
“礼物?”刘裕一阵诧异:“什么礼物?”
到彦之回道:“不知。”
不知?刘裕更是疑惑了,那刘胖子是个人才,只是不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算了。”刘裕笑道:“反正他们走了就好。”说着,又半带调侃道:“就你脑子不灵活,非要留在这里抽热闹。”
到彦之一阵傻笑。
他倒也想回家,只是,他的家又在何方?
出了军营。
刘穆之等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还好,这军中还是挺讲究的,一切按公示指示,杀了敌,立了功,赎了罪,便真的放他们离开了,没有为难他们。
只不过,这一路走回家乡,他们身无分文,却是只能一路行乞了。
有人立刻发愁了:“这一路翻山越岭,过水趟河,长路漫漫的,还没到家就已经饿死渴死了,如此,倒不如和到彦之那家伙一般留在军中陪着姑爷,那还逍遥自在点呢。”
“那你现在还可以回去呀,姑爷人好,应该会收留你。”
那人顿时讪讪一笑,不再言语。
要他回去,那是不可能的,好不容易活下来,再回去就是和送死没两样。
也就是发发牢骚罢了。
“姑爷带你们活下,我刘穆之便带你们回家。”刘穆之站了出来,义正言辞道:“不过,还望各位当牢记姑爷之话,纵使饿死,也绝不能再犯下法令,不可辜负姑爷的期盼啊。”
众人赶紧应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如今就算是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再去犯事了。
怕了,这次能活下,实属命大。
“还愣在这里干嘛呢?莫不是不想走了?”军营门口的士兵喝道:“要走就赶紧走,否则就别走了,别聚在这里阻挡下批囚犯的到来。”
“这就走,这就走。”
刘穆之嘿嘿一笑,领着众人才行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转身对着众人笑道:“咱们走之前,得给姑爷送个礼物,多少报答一下姑爷的恩情。”
众人一听,顿时又来了兴趣了。
“要怎么报答?胖子,你主意多,咱们听你的。”
虽然与刘裕相交不久,但是,对刘裕的好感已经刻印到了他们的灵魂里了。
如若不是刘裕,他们这些人一个都活不成。
......
吃过午饭,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已经是傍晚时刻,刘裕心知今日这一批囚犯应该也快到了。
不知这批会来多少人?
不过,多少人都好,他都要好好做个准备,谋划一番,看看如何才能再次在这群新人中建立起威望。
又是一个伤脑筋的事。
刘裕一阵纠结,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在营帐之中步来度去的,也没个主意。
暗道实在不行,非得打出一个声望才行,让这群新人知晓,谁的拳头大,谁说话。
刘裕自信自己这边有着到彦之几人,个个虎背熊腰,又是战场中活下来之人,都有着两把刷子,实力必然不弱,应该能镇住这些新人。
只是,如果这新来之人中已经有了领头羊,那就有点难办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自古以来,都是少数服从多数,便是这个理儿。
若是这群新人已经成了有组织的规模,那他刘裕非要强行夺权的话,有可能会糟到反噬,导致偷鸡不成蚀把米。
难搞,难搞。
如何才能再立威望?
刘裕也想到了王修容,要不要借王修容之力来压制住这些人?
毕竟只要王修容愿意配合他,她都不用出面,只需通过简单的粮食供应便可以控制这些新人,不听话的,就不给饭吃,看看还有哪个敢不听话的。
不过,刘裕很快就否掉了这个方案。
虽然的确可以通过这个恶劣的手段来压制住这些新人,但是,这却不能让他们信服于他,立不了威信,得到的不过是虚与委蛇的部众罢了,他们若是心有怨气,将来上了战场,说不得会临阵倒戈,背后给他来上一刀子呢。
这法子,还不如直接打服他们好使,简单又粗暴,效果还好。
最起码,军中都是崇拜强者,技不如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唉...
刘裕暗叹了口气,若是刘穆之等人还未离开便好了,如此,他便有很大的把握来镇压住这群新人,只可惜,他不能留下他们,不能害了他们。
“刘裕是哪位?”
“还请刘裕出来一见。”
营帐之外突然一阵喧嚣,有人在高喊着他的名字。
刘裕一阵疑惑,他听声音就知道是今日的这群新人到了,只是,这群新人之中竟然还有人认识他?
步出营帐,到彦之与蒯恩两人立马紧随其后跟了出来,俨然一副侍卫之样,而檀凭之却是受了伤,动弹不得,现在刘裕没什么危险,他也就懒得跟出去了。
刘裕扫视了一下这帐前空地上的众囚犯,心里暗下吃惊,这里得有两三百号人吧?
这可咋办?
以一敌百?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刘裕暗下镇定道:“我就是刘裕。”
“你就是刘裕?”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
“见过大哥。”突然的,面前这几百号人齐刷刷的单膝跪地道。
这一出直接将刘裕给整不会了,这是啥情况?
他刚刚还想着怎么收服这些人呢,这...这就自己送上门来了?难不成是一见到自己,便立马臣服于自己这王八之气了?
我刘裕什么时候有如此之大的魅力了吗?
“那个...你,对,就是你,过来。”刘裕随手指了前头的一个新人,道:“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认您当大哥呀,大哥。”
“......”刘裕顿感一阵哑言,这是鸡同鸭讲吗?
“废话,我是问你们为什么要认我做大哥?我们很熟吗?不怕我将你们给卖了?”
那人立刻傲然回道:“禀大哥,不怕。”
刘裕再次一愣,还真是王八之气作祟了?老子怎么没感觉出自己的王八之气呢?
见刘裕依旧紧皱眉头,那人便继续道:“大哥,您的事迹,我等已听说,跟着大哥走,才有活路,我等想活命,便来认您当大哥了。”
“事迹?什么事迹?”刘裕愣愣道:“不是折服于我的王八之气吗?”
“......”这下轮到这新人一阵哑言了:“对,也...也有王八之气,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
到彦之与蒯恩两人顿感自己这第三第四把手的位置不保了。
瞧瞧,这马屁拍得,都不带脸红的啊。
第二百一十七章 罪军(一)
“好了,说实话,来龙去脉都给我说清了,为何会认识我,为何又非要认我做这个大哥?”
一声大吼:“想死吗?”
刘裕吓了一跳,哎呀妈呀,什么鬼?
到彦之与蒯恩立马上前护住刘裕。
“要想死,进罪军,
十有八九见西君。
哭也好,求也罢,
苍天不会有软心。
上一批,没一批,
哭天求地又一批。
天不灵,地不应,
谁能救我出罪军?”
“叹苦也,哀命也。
终于苍天开了眼。
罪军来了一救星,
姓刘名裕唤姑爷。”
再次一声大吼:“要活命吗?”
刘裕等人这次有了心里准备,但他的身子还是忍不住向后倾斜了一下,躲过这新人的口水。
“要活命,找姑爷,
能打能杀又能想。
不跟他,就会死,
之前先例就在此。
跟着他,不用怕,
只管杀就能回家。
听我言,受我劝,
你就一定能回家,
能回家......”
刘裕听着眼前的新人吟着这令人羞涩的打油诗,脸上的肌肉因尴尬而忍不住一阵颤抖。
到彦之与蒯恩两人强忍着笑意,差点要喷出来了。
不用猜,刘裕便知道这就是刘穆之那胖子要送他的那个礼物了。
这手笔还真大啊,竟然硬生生将这几百号人忽悠过来做他小弟。
虽然这令他十分羞涩,但是这恩情,他刘裕也记下了。
“你们可是遇到刘穆之那批人了?”
“刘穆之?”
“一个大胖子。”
这名新人立刻回道:“对,恰好迎面碰上他们一边离去一边高兴的唱着这打油诗,我等在囚车之上听到,心下好奇,便向他们问话了。”
还恰好迎面碰上?刘裕心里明了了,那群家伙都离开几个时辰了,这明摆着是在外面等这批囚犯的到来,给他们下套呢。
不过,这套对他刘裕来说,却是个大好事。
若没有刘穆之这计策,他还不知道怎么收服这班小弟呢。
这下好了,刘穆之已经将他威名远播了,这威信便如个无形之水,慢慢流入这些人的心里头。
不过,该演的戏,还得继续演。
一个成功的人绝不能给他人瞧出自己的骄傲自满。
刘裕立刻黑着脸道:“你们就这么信了?”
听到刘裕的问话,新人有点不好意思道:“没有,不过,入这军营之后,我等也问过那些将士了,他们均说大哥您是个能人,有您在,我等这些囚犯便不是垃圾,否则,就是个住马厩的命。”
说着,又佩服道:“连看守我们这些人的将士都如此一说了,这事儿假不了,认您当大哥不会这事错不了。”
“你们倒是有几分机灵啊,不过...”
说着,刘裕昂首挺胸,虎眼扫视过每一个囚犯后,才淡然道:“就算认我当大哥,我一样保证不了你们都能够活下,战场是残酷的,我不是神,护不了你们万无一失,我只能说,跟着我,你们便能活出一个人样,活出一个尊严来。”
“这大哥二字,我现在还不当真,再给你们一个考虑的机会,想离去的,现在自行离开,我绝不强留,否则,我这大哥若真的当了,定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犯了错的,绝不姑息养奸,到时若有什么冒犯到的地方,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刘裕的话很重,但是,这次却没有一个囚犯离去。
他们如今毫无头绪,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或许,跟着刘裕便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既然没人离去,那我便也不推辞,就当一次你们的大哥。”说着,刘裕突然喝道:“全部起身,从高到低排好队列,今日便将你们分组,今晚开始训练,时间就是生命,多一秒的训练,便能多一分的活命机会。”
说罢,刘裕对着到彦之与蒯恩两人吩咐了几句,便要离开,突然又顿了一会,转身对着刚刚回话的新人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大哥唤我小三子即可。”
“为何入狱?”
小三子不好意思道:“偷鸡摸狗
“嗯。”刘裕沉默了一会,道:“瞧你倒有几分机灵,不过,那打油诗不要再唱了,听得贼难受,不自在。”
小三子赶紧应道:“诺。”
回到帐中,刘裕寻了个地方躺下。
他着实是累了,才刚上完战场回来,就又想了一天的计策。
如今,好在刘穆之给他送来了如此之大的一份礼,着实是雪中送炭,解决了他的一个大难题。
现在有了这一批小弟,刘裕自感后续收服那些再来的囚犯应该简单许多了。
不服?那就打到服。
这时代,就是拳头大的说话算数。
接下来的几天,陆陆续续的,聚集到盱眙的囚犯越来越多。
或许是都知晓刘裕的名号,许多新来的都入了他旗下,顿时囚犯大军越来越成规模。
当然,也有一些刺头不服管控,不过都给蒯恩与到彦之两人随手便给收拾了,顿时其他囚犯更是老实了许多。
乱世用重典,对于囚犯,刘裕制定的纪律更是严明,一人犯错,全组受累,一组犯错,全队并罚,就是连蒯恩,都给刘裕罚过在烈日之下领队奔跑。
作为一个领袖,最主要的就是恩威并施,赏罚分明,刘裕一直严于律己,誓要将他的威信刻印到这些囚犯的心中,只有如此,他才能够令行禁止,做到说一不二。
服众二字,可不是口上说说而已。
王修容到现场视察过几次,暗自心惊,每次来此,看到的都是偌大的变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真的只是一群囚犯吗?这执行力与纪律竟然比正规军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刘裕觉得自己手下也有几千号人,已经初成军队的规模了,便向王修容讨要了一个旗号。
王修容二话不说,立马手提大笔一挥,一个大大的“罪”字便落到了旗上。
刘裕看着这个大大的“罪”字极其刺眼,倒不是他觉得自己有罪,而是因为刘穆之的那首“要死吗?要活命吗?”的打油诗。
这打油诗感觉都成了他尴尬症爆发的触点了。
虽然他禁止囚犯不得再传颂这首打油诗,但是,军营之外的世界,他却是管不着了,自然,这打油诗便也传到了王修容的耳里,直让她那久违的苦脸笑得快岔气了过去。
第二百一十八章 罪军(二)
转眼到了五月。
毛盛与杨安率部联合了俱难兄弟所部再次卷土重来,又在盱眙城下驻扎了下来。
这次毛盛二人气势汹汹,大有一股要报上次失败之仇的感觉。
才来第一天,便给盱眙城来了个强攻。
刘裕率部血战墙头,一把刀枪在其手里成了死神的镰刀,收割起性命来毫不手软。
如果说刘裕一开始杀人是害怕的,会做恶梦的,甚至是将自己与前世联合到一起被抓受审的话,现在的刘裕却是已经冷漠了。
认识到自己身处乱世的刘裕,已经不再有着以往杀人的那种心里负担了,他终于也成了王修容所说的那种,杀人杀习惯了,没感觉了的样子。
他讨厌如此,却是无奈如此,唯有接受如此。
于是,麻木了。
折磨了他许久的愧疚之梦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倒头就睡,第二日起来就已经完全不记得昨夜梦到什么了。
或许,还有一些与藏爱阙有关的甜蜜的梦,他还稍稍记得,他要凯旋而归,他不能死,家有娇妻,心有牵挂,他如何可以死?
所以,只能敌人死了。
在这里,众囚犯第一次发觉自己这位大哥的恐怖。
原来这看似稚嫩的年轻人,竟然还有如此恐怖的一幕,果然是有志不在年高,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真乃猛将也。”
在后方观望的桓玄叹了一句:“叔父,观其调兵遣将之策,此人之能,不下皇甫将军啊。”
桓冲点了点头:“与之相见第一面之时,我便知晓他绝不是个泛泛之辈,但以为其只是一个勇士,便顺水推舟,放他一马以做人情之恩,不管他杀了几个秦兵,是生是死,都能显示我的贤明。”
“只不过,令我想不到的是,这人竟然真的活下来了,而且是带领几十号囚犯一同活了下来,如此调兵遣将之能,着实不可小觑啊。”
“况且,第一批随他而来的囚犯基本已经离去,但他在如此空手之余,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竟然又将囚犯再建军制,甚至更甚以往,其一人,已有成一军之能,这点已经超过许多将领之才了。”
说着,又看向桓玄道:“玄儿,你与其年纪相仿,但有些东西,你却是不如他了。”
有些东西这话,桓玄当然听出何意了。
不就是说他军事不行,只会纸上谈兵吗?但是,军事行又如何?不行又如何?皇甫敷与吴甫之两员大将也是在世名将,不还是都在我桓家手下打工?
一念至此,恒玄不以为然道:“叔父,或许我战场杀敌的勇猛不如他,但是,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大夫,他出生低微,听说还是个赘婿,如此注定他最多只能为将,而我出生桓家乃是个大家族,可为帅也,可为王也,他终究是只能为我所用,不过一把利刀罢了。”
桓冲闻言,细思了许久,点头认可之余,还是道:“话不可说尽,你看那藏爱亲便是一个另类了。”
“藏爱亲之路岂是他人所能复制的?”桓玄笑道:“她可是太子司马曜看上的女人,当然是多少给她开了方便之路,至于其才华如何,我却是看不出来。”
桓冲知道桓玄说的也有一定的事实,但是,谁又能肯定的说,不会有人给这刘裕大开方便之门呢?
战事持续到了傍晚,桓家军竟然没有参与一兵一卒,就那么冷眼旁观了整整一天。
秦军终于退去,罪军疲惫不堪的躺在地上,刘裕心里一阵心悸,若是这秦军再不退去,罪军的战备部队都得要上场了。
若是战备部队全出,而桓冲还是不肯支援的话,这盱眙城便危矣,大家都得死。
好在秦军自己先受不了了先行退兵了。
虽然罪军的损失不小,但是,秦军的损失更是以惨重来形容都不为过,这直让杨安看着一阵跳脚。
想不到,这小小的盱眙城竟然如此难攻。
回到营帐之中,刘裕清点了一下人数,心算了一下损失,尚可接受,今日这批参战的囚犯算是命好,捡着大便宜了。
守城之伤亡可比野战要少得多啊。
活下来的罪军欢天喜地的领功离去,那首“想死吗,想活吗?”的打油诗更甚以往。
刘裕的威信越传越开,新来的囚犯都已经不用他亲自出面去招呼,就已经自觉前来投靠。
毕竟大家都想活命。
罪军的名号至此一战成名。
虽然桓冲不曾派出一兵一卒,但是,他此时却是觉得亏了。
因为罪军中立功之人大多已经离去,这些都算是有战场经验之人,着实可惜了。
最主要的是,将来若是有野战,这些罪犯全立功跑路了,那说不得就得要他们桓家军冲锋在前了,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接下来的几次守城之战,桓冲便不准罪军再上,反而是由他们桓家军守在墙头之上。
虽然许多罪军中人乐得如此,自己不用去前面拼杀,幻想着秦军知难而退,自己便可白捡功劳,凯旋归家。
这就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小心思
但是,刘裕却是心事重重了。
国战岂是儿戏?秦军南下势在必得,绝不可能轻易退兵离去。
而且,他也绝不会觉得桓冲是那种大好人,怜悯他们这些囚犯,桓冲如此安排,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不久的将来,一场大战即将爆发,而那前锋之人,便是他们这群罪军。
胜了一战,刘裕没有沾沾自喜,反而训练更加沉重,有些囚犯已经受不了了,派人说服到彦之前来向刘裕禀告。
“战场练兵,临时抱佛脚最为大忌,就怕练完了气力,还没恢复便要上前线去,若是如此,那简直就是与去送死无异。”
刘裕却没有接纳。
他知道,如今对他们来说是分秒必争,必须要尽快将这些囚犯的单兵素质提起来,将来才有活命的机会。
刘裕不多加解释,只默默一句:“暴风雨就要来了。”
到彦之闻言,立马沉默了。
如今他十分信任刘裕的判断力,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告辞”一句后,就离开去做囚犯们的思想工作了。
如今,他们唯有信任刘裕,相信他也有衡量过利弊的,但是,刘裕最终还是选择继续加强训练,那他们便唯有跟着走下去。
但是,强压之下,终究还是有人承担不住了。
就在此时,桓玄突然横插了一脚进来,拿着帅令搞了个罪二军,顿时有些罪犯便开始了动摇。
未过多久,便跑了一半人跑到了罪二军处,桓玄当仁不让的当了那军头。
刘裕假装看不到,或许,就算是看到了,他又能如何?唯有到彦之几人气不过,牢骚几句白眼狼罢了。
罪二军的日子的确比刘裕的罪一军要舒服得多,况且,甭管刘裕名头多响,也响不过鼎鼎大名的桓家势力。
众囚犯都是人精,之前是没得选择才入了刘裕麾下,如今不一样了,有桓玄在,刘裕是谁?不认识了。
在众人看来,入了桓家旗下,更有保障,毕竟冲锋陷阵之人,都是桓冲说了算,他指哪,他们便只能打哪。
跟着桓玄走,这叔父总不会坑自己的亲侄子吧?
以至于到最后,如果不是桓玄觉得还需要留点人带头去冲锋陷阵,估计刘裕这罪一军早已名存实亡,不成军制了。
刘裕拼死拼活才建立起来的威信,竟然比不过这士家大族的一纸文令,原来,在自己看来很难的事,在这些士家大族眼中,不过是个举手之劳的笑话。
人比人,真的是气死人啊。
第二百一十九章 爱听故事的人(一)
京城。
盱眙大捷的消息随着从前线归来的囚犯口中扩散了开来。
他们带回来的还有“想死吗?想活吗?”的打油诗,顿时,这街头巷尾均在传颂,奔走相告。
刘裕之名顿如晴天霹雳一般横空出世。
晋国将秦国挡在了盱眙,这着实是令晋人大松了口气,长干里也再次开始了久违的热闹。
刘穆之化身为一说书人,一路将前线的战事添油加醋的从盱眙说回了建康,也亏得他的精明,再加上众囚犯愿意做他的托儿起哄,竟然让他大赚了一笔横财,硬生生维持了这二十来号人生计,带着他们一路风餐露宿,总算还是回到了建康。
如今刘穆之来建康考官不成,还有了一犯事污点,如果不是刘裕,他估计都得交待在盱眙了。
如此落魄,实在是无颜回去面见心中的姑娘,索性就在建康住了下来,白天就在长干里的街头磨嘴皮子,晚上就寻一角落猫着,省吃俭用,只求说书能暴富。
当不了官,那当个有钱人,衣锦还乡也好。
否则,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如何面见自己那势利眼的丈母娘?岂不是令江儿姑娘更是难堪?
但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说书暴富不了,慢慢的,就连生计也开始犯难了。
只在一个地方说,众人听过了之后,便不再觉得新鲜,也就不再来了,要去其他地方说吧,他本来就是从其他地方说过来的,这一路走来,估计其他地方的人也听得厌倦了。
也亏得一同回来兄弟还算有点良心,时不时的就过来接济一下。
但是,就算如此,他还是瘦了,也憔悴了许多。
之前仰慕他的于姑娘倒是想帮他,但是,刘穆之也有志气,知道是她的人过来帮衬,就非要把钱退回给她,叫嚣着饿死不做乞讨人。
又是一个朴实无华的早晨。
刘穆之从角落里醒来,端着一个破桌子就摆在了长干里的街边,和一排排卖菜卖肉之人一行。
不过,他卖的是故事。
还没开口,旁边一猪肉佬立马道:“你先别说,我来说。”
说罢,立马学着刘穆之之样,装模作样的前度两步,右度两步,再回到桌边,一拍桌子,就大喝一声:“想死吗?”
却是如同刘穆之一般,来了一个“想死吗,想活吗?”的打油诗开头,接着,又道:“话说姑爷到了盱眙......”
猪肉佬侃侃而谈,竟然将刘穆之这几天所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背了出来。
这直让刘穆之一阵脸红。
这还不算,旁边的一个卖菜的立马打趣道:“猪肉佬,你说的可比这胖子讲的要好听得多了,不如你别卖猪肉了,来讲故事吧。”
“这感情好。”猪肉佬哈哈笑道:“只是,我若说了,胖子怎么办?岂不是断人财路了?”
刘穆之一阵尴尬。
这些人在打趣他说来说去,就会说这个故事儿啊,这耳朵都起茧子,都会背了,他刘穆之在这一带还能有什么市场?
猪肉佬或许是瞧出了刘穆之的不自在,也觉得自己过分了,嘿嘿一笑道:“胖子,你听老哥我一句劝,别再说这个故事儿了,没钱途的,你要真想吃说书这口饭,就得换个别的故事儿了。”
刘穆之自然也知晓这点,只是,他觉得刘裕救了他一命,不说他,感觉对不起他啊。
如此既能赚钱,又能报恩的美事,看来是难以两全了。
可该如何是好?
其实众人不知,说刘裕,其实,他刘穆之又何尝不是在说他自己呢?
美化刘裕,就是为了让他自己也有个盼头啊。
“话说,姑爷到了...”刘穆之打算再说一遍,就当做是给自己,也给刘裕一个交代了。
明天,他得要换其他故事了。
生活所迫,又如何能自处?
“饶了我们吧...”
买菜的人一声哀嚎,立刻拖着自己的家什离刘穆之远远的,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刘穆之见此,心下一沉,一阵尬笑以掩饰,但一咬牙,还是继续道:“姑爷到了盱眙城后......”
“杜公子,就是这里。”
一声喧嚣过后,几个大汉奔到了刘穆之的桌前,刘穆之顿时暗感不好。
“胖子,咱们又见面了。”杜竹林从不远处慢慢走了过来:“听说,你最近一直在为刘寄奴那贱民美名啊,可是如此?”
刘穆之不应话,他也认识这杜竹林,看来是来者不善啊。
杜竹林眼神阴翳的看着刘穆之,如果不是这胖子,那天李明浩就已经给刘裕那贱民的脸上烫一大疤子了。
这死胖子,当真是坏他好事。
“我问你,刘寄奴那贱民在盱眙过得如何?”
刘穆之回道:“你若听过我讲的故事,那便知晓,我的故事就是姑爷的真实事迹。”
“不可能。”杜竹林立刻喝道:“那贱民不可能过得那么潇洒。”
这是眼红了啊。
刘穆之心里一阵冷笑,这人还真是姑爷的仇人,见不得姑爷好啊。
“事实就是事实,没什么不可能的。”
“你给我闭嘴。”杜竹林再次喝道:“我命令你,从今日起,不可再说他的事迹。”
刘穆之冷哼了一声:“凭什么?”
“凭什么?”杜竹林靠近刘穆之威胁道:“就凭本公子现在可以打死你。”
刘穆之后背一阵冷汗直流,虽不服气,却还是忍了下来。
杜竹林见此,一阵奸笑道:“要说,也不是不行,不过,得按我的故事来。”说罢,从胸口处拿出了一张纸交到刘穆之手里:“念,就照这个念,以后天天都要照着这个念。”
刘穆之一阵好奇,他倒要看看眼前这人能写出个什么鸟事来。
“话说,刘寄奴到了盱眙城后,立马就被打了一顿,几十号人,一人一拳......”
才第一句,刘穆之就念不下去了,这写得什么跟什么嘛?完全就是在死命踩姑爷,这小子是在自嗨啊。
各种虐待,各种摧残,简直毁他三观,刘穆之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是故事?这还不如说是洋洋洒洒的一页诅咒呢。
“念啊,怎么不念了?”
刘穆之无奈道:“我念不下去。”
杜竹林立马不爽了,阴森森道:“念不下去也要念,给本公子念,否则我就打死你。”
刘穆之一狠心,回道:“你就算打死我,我也念不下去,圣人有言,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打,狠狠的打,给我将他打出一个记性来。”
杜竹林一声令下,几个大汉沙包大的拳头立马往刘穆之的身上头上招呼了过来。
旁边的猪肉佬赶紧出来和事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啊。”
“再多嘴,连你也打。”
这疯子。
刘穆之蜷缩在地护住头颅,不敢反抗。
拳打脚踢了一会后,一个狗腿对着杜竹林回道:“这胖子肉厚,打不进去,打不疼他啊,他不会长记性的。”
杜竹林立马一指刘穆之面前的破烂桌子道:“打不进去,不会用这桌子打吗?”
狗腿闻言,立马端起桌子就要往刘穆之身上砸去。
“过分了,过分了哈。”猪肉佬硬着头皮赶忙用力抢过桌子劝道:“这位公子,这样子打,是会死人的。”
杜竹林满不在乎道:“本公子就是要打死他,你再拦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猪肉佬一阵害怕,赶紧后退几步。
“砸,砸死了,我负责。”
第二百二十章 爱听故事的人(二)
“你负责得起吗?”
一声喝令。
围观的人群之中立马让出了一条道。
“藏大人。”
街上大部分人都认识藏爱亲,毕竟这位女诸葛大名鼎鼎,又是建康府衙的一把手,上任的第一天就判案,不管高低贵贱,一律一视同仁,绝不偏袒,令人心生佩服。
见到藏爱亲到来,杜竹林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咦?刘胖子?”藏爱亲看了一眼蜷缩在地上的刘穆之一阵惊奇,有点不可思议道:“你回来了?”
“嗯。”刘穆之嘿嘿一笑,狼狈的起身回道:“藏大人,别来无恙啊。”
真是难得,这等大人物竟然还记得他,是因为姑爷的原因?
“我无恙,你倒有恙了啊。”藏爱亲笑道:“你这是在干嘛呢?被打了?”
刘穆之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
藏爱亲立马扫视了一眼杜竹林与几个狗腿,冷笑一声,银牙轻启道:“刚刚是谁说负责的,现在站出来,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如此大言不惭,也不怕说大话闪了舌头。”
顿时无一人敢应话。
“走。”
杜竹林低声对着几个狗腿吩咐了一句,转身就要带头离开。
“站住。”藏爱亲却是立马喝道:“我让你们离开了吗?打了人,就这么走了?你们眼中可还有我藏爱亲?当我不存在是吗?”
众狗腿顿时不知如何是好,纷纷停下来看向杜竹林,刚刚可是他说负责的呀。
藏爱亲当然听出了是杜竹林的声音,但是,她如今倒想看看,这纨绔子弟是不是长本事了,敢不敢当着她的面再说一次。
她可是听说这杜竹林如今在国舅府混得风生水起,计谋频出,与李明浩狼狈为奸,俨然已经成了那李国舅的座上宾了。
如今刘裕等人将囚犯建成罪军军制,率部在前线奋勇杀敌,但是,这功劳却是算给了李明浩,就连陛下都说,多亏了李明浩的计谋,才护住了盱眙,当居首功。
这简直就是胡扯,身居后方之人,怎可居那首功?这是得多寒了前方将士的心?拼死拼活,还不如一个耍嘴皮子的?
陛下看来真的是老了,糊涂啊。
如今李明浩成了陛下跟前的红人,最近可谓是风光无限,就连谢相都不放在眼里了,这可是个不好的苗头,得要先下手为强,打压打压一下他。
否则,太子一方迟早也会给他们打压下去,毕竟这李明浩可是二皇子司马道子那边的人,这豺狼岂会不趁此风光时刻敲诈一把?
杜竹林
被众人直瞪着,一阵心虚。
藏爱亲一贯强势,他知晓自己如今不是对手。
“没人应话是吗?”藏爱亲继续沉声道:“没人应话,那胖子你来指出来,是谁揍了你?”
刘穆之也不客气,抬手一指:“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打了我。”除了杜竹林外,其余的狗腿子全被点了出来。
藏爱亲立刻点头道:“好啊你们,欺男霸市,罪大恶极,全抓了。”
顿时众狗腿愣住了,这...这不抓主犯抓随从?这是什么道理?
况且,以往他们打人,打了就打了,怎么如今还要被抓啊?
一个狗腿立马叫道:“我们是国舅府的。”
但是,衙役却不管他,上前两下全给抓了。
如今李国舅不在此处,这里藏爱亲的官最大,当然是得听她的,听令抓人这事,国舅爷还怪不到他们头上。
“管你是哪里的,当街行凶,我就不答应,不,哪里行凶我都不答应。”说罢,在群众的鼓掌声中,藏爱亲继续道:“叫李明浩去盱眙前线保你们吧,这罪者杀敌即可赎罪的法令可是你们国舅爷定下的,相信你们不会有意见吧?”
有意见,当然有意见,众狗腿心里嗷嗷叫着,去了前线,还能活命?
“杜公子,我们可是听你之令才打的人,你可得为我们负责,保我们啊。”
杜竹林面色一阵尴尬,看着藏爱亲道:“爱亲...”
“爱亲是你叫的麻溜?我说过,要叫我藏大人的吧。”
杜竹林更是难堪了,直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还真是够无情的啊。
“藏大人,此事这不过是小事一件,可不可以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了他们?”
藏爱亲想都不想就拒绝道:“不可以,上次放你一马,我就与你说过,你我已经恩断义绝,我藏爱亲向来是说到做到,今日别说他们,就算是你落我手里,我也一样绝不轻饶你。”
藏爱亲油盐不进,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狗腿子顿感冤枉了:“冤枉啊大人,我们只是听令行事而已。”
藏爱亲离开道:“打住,你们这不是听令行事,是叫为虎作伥,而且,你们就真的这么听话是吗?”
众狗腿一阵哑言,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他们只是个打手,当然是上面的人指哪就打哪啊,他们有得选择吗?
“这个......”
藏爱亲未等他们解释,立马不耐烦了:“别这个那个的了,你们既然那么听话,就当他现在叫你们去死就行,也不愧你们的忠义之
心了,本官忙得很,没空听你们叫怨。”
说着,脸上一阵玩昧,继续道:“你们也别怪我,我只是按律法行事,公平公正又公开,不是我叫你们犯事,也不是我要求罪犯从军的,冤有头债有主,要怪,你们就怪你们那些主子吧。”
刘穆之看着藏爱亲风轻云淡的样子,不由心下佩服,这就是好处占尽,杀人又诛心啊。
不过,这个好,这个是真的好,真是长见识了,得学学,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可以用上了呢?
顿时众囚犯的脸色和吃了屎一样难看,却无处叫怨,若是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一定要好好做人,绝不再招摇过街,欺男霸女了。
“都别哭丧着脸啊,为国捐躯的机会来了,开心点,都笑笑。”
说罢,藏爱亲脸色立马又一绑,当真是瞬间变脸,一挥手就道:“好了,可以了,都拉下去,即刻发配盱眙充军,连夜启程,不得耽误,前线正缺着这种勇士呢。”
就这?就这点屁事就真的得要发配边疆从军了?众狗腿还没缓过神来,脚下就已经是一软,立刻跪了下来。
“大人,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真的再也不敢了。”
藏爱亲却直接一声令下:“拖下去。”
这次众狗腿真的是被吓坏了,见求饶不成,赶紧看向杜竹林道:“杜公子,杜公子,救我,你一定要救我们啊。”
杜竹林面露难色道:“兄弟别怕,我杜竹林在此发誓,一定会救你们的,你们先去,我这就回国舅府找国舅爷帮忙。”
顿时众狗腿眼里充满了期盼:“杜公子,全靠您了。”
“放心吧。”杜竹林沉重的点了点头,看着被衙役拉远的几个狗腿,心里一阵冷笑。
嗯,放心吧,放心去吧,到了阎王爷那,一定要告诉他,你们是死在自己的愚蠢之下。
想让我救你们?下辈子吧,不过,下辈子可别再冒犯本公子我了。
如若不是你们这些垃圾为虎作伥的逼迫,爱阙绝不会离开我。
接下来,得轮到李闲了,我的复仇计划才刚刚开始呢。
“多谢。”杜竹林突然靠近藏爱亲低语了一声,便立马转身离去。
这直让藏爱亲一阵疑惑,多谢?谢什么?这杜竹林是什么意思?他究竟在玩什么?难不成入那国舅府,还是另有他意?
一向以精明自居的藏爱亲,如今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这世界究竟怎么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和变了个人似的,全都让她都看不透,猜不着了?刘裕是如此,如今连杜竹林也是如此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爱听故事的人(三)
想不明白杜竹林的话中意,臧爱亲也不打算想了,打哑谜这事儿,她做多了,也没见哪个能猜出啥来,自然,她也猜不出来他人之意。
有机会,再找人调查调查一下这杜竹林吧。
“胖子,随我来一趟,有些话想问问你。”
刘穆之很听话,立马随着臧爱亲到了一角落之中。
“刘裕如今如何了?”
刘穆之赶紧回道:“姑爷如今尚好。”
“尚好是什么意思?”
“这......”刘穆之一阵哑言了。
臧爱亲再次逼问道:“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尚好是什么意思?”
刘穆之稍稍试探道:“王将军没差人通告你?”
藏爱亲直接回道:“我信不过她,她在某些方面与我十分相像,说不得会为了什么牺牲掉刘裕,而我都未可知,所以才问你,希望你可以老实回答。”
藏爱亲如此实诚的话令刘穆之一阵错愕,细思极恐,断断续续的回道:“或许,可能,不大好。”
臧爱亲立马脸色一沉:“说清楚。”
刘穆之只好将战场之势如实告知,听到桓冲将囚犯置于前线,毫无救助之意时,臧爱亲脸色更是黑得可怕。
“王修容在那里干嘛?她不会前去救助吗?”
“有桓冲压制,王将军好像有点力有不逮。”
臧爱亲顿时理解了,桓家势大,早已有与朝廷分庭抗礼之意,别说王修容,就是太子过去,估计都是一样的遭遇。
桓家如今肯出兵镇守盱眙,可以说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但是,其定会惜其兵力,不舍损耗,绝不会去与秦军拼命,所以之前一直没什么战果,以至于谢相的计策一直没能很好的实施,导致如今陷入两难境地。
如今有囚犯军到了那里,桓冲当然是乐得每战便将囚犯顶在前头,以保他桓家军的安全。
真是个好算计,既立功,又不用出力。
不过,这也就说明了,刘裕如今的情况十分不好,每战必冲锋在前,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说不得某天来一箭,又或者是来上一刀,估计就交待在那里了。
如果不尽快立功赎罪回来,性命堪忧。
“我听说刘裕以囚犯建了个罪军军制,是怎么一回事?”
“罪军?”刘穆之一愣,接着惊呼道:“姑爷真的建立罪军军制了?”
“你不知?”藏爱亲皱眉道:“你都不知,你的故事中为何会有这罪军建制?”
刘穆之不好意思道:“如果我说,是英雄所见略同,您信吗?”
说罢,看到臧爱亲沉默不语,刘穆之便继续道:“我出来之时,姑爷身边已经没几个人了,虽然我估计以姑爷之能,迟早也会走
到这一步,但是,我想不到的是,这罪军竟然如此之快就建起来了。”
搞什么嘛?
臧爱亲有点失望了,她还以为这胖子全程参与,必定可以得到真实信息呢,原来是一早就离开了。
这“姑爷传奇”的故事,只不过是他自己添油加醋编造出来的。
不过,这故事还是有点水平的,竟然虚虚实实,以至于连她都被骗到了。
“我听你故事中说,刘裕在战场之上神挡杀神,魔挡杀魔,所向披靡,战功赫赫,莫不是也是你编造出来的?否则,他为何不随你们一同回来?”
“这倒没编造哦。”刘穆之嘿嘿笑道:“其实姑爷的确勇猛,所立之功,以我来看,早已足够赎罪,但是,至于他为何不回来,或许是姑爷自己不愿回来吧?”
不愿回来?臧爱亲突然心中一跳,这小子莫不是真的想力挽狂澜,血战前线吧?
“大姐,我也想你活着,我现在不想逃了......”
傻小子,你不是应该贪生怕死吗?赶紧逃回来啊,怎么现在又犯傻了?
顿时,臧爱亲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鼻子稍稍一酸,眼睛微红,却赶紧忍住。
其实这次,刘穆之又猜中了,刘裕的确已经足够赎罪回家,但是,他不愿回来,也不能回来。
如果没能真正退掉秦军,刘裕回来,估计也有可能还是死路一条,说不得,那些大臣又旧事重提,再次抓他送给秦国,到时候这冤,又能去哪里述说?
倒不如在这前线大杀四方,守家卫国,直到真的退了秦军,那晋国上下,也无人再敢叽叽歪歪,那时,他才是真正的安全。
况且,臧府就在后方,若是晋国没了,臧府也就没了,那他的家也跟着没了。
以至于王修容来找他创建罪军之时,他毫不犹豫,便一口答应下来了。
如今盱眙还算牢固,自己手底下也已经有几千号人,已成军制规模,实力不算小,他觉得可以拼一把,未必会输。
护住盱眙,便是护住他自己,护住臧府,护住他的家。
了解了事情经过的臧爱亲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刘穆之就那么低着头,直愣愣的等了许久。
臧爱亲才终于再次开口了:“这个故事,得要继续说下去,天天说。”
刘穆之顿时一阵尴尬,他本来就是只想说完今天就行了,因为生计难安,况且,他今天还因这事被揍了一顿呢。
如此为姑爷造势这么久,已经也算是对得起姑爷了,他也得赚钱活下去,还得衣锦还乡呢。
没得到刘穆之的点头,臧爱亲扫视了一下他全身,见其衣衫褴褛,顿时心里明了了。
“是害怕被杜竹林报复,还是因为生计问题?”
刘穆之回道:“生计问题。”
顿时臧爱亲松了口气,若只是生计问题,那简单,看来这胖子也是个硬骨头,没那么容易就屈服于杜竹林的淫威之下。
“你沿着这长干里直走,便有一平价客栈,那是爱阙开的客栈,你进去就与她说,是我安排你过去的,她一定会收留你,你便在那里住下,白天便说你编的那故事,一日三遍,早中晚各一次,其余时间自由安排,包吃包住。”
说罢,见刘穆之依旧面露难色。
臧爱亲继续道:“月奉银五两。”
刘穆之立刻惊呆了,这可是一笔巨款,就这么简单的就给他了?
这收入可是堪比县太爷了啊。
“怎么?嫌少?”
刘穆之赶紧回道:“不,不,不,是太多了,草民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了。”说罢,试探性道:“就为这事,您花这么多钱,值当吗?”
“我有我的理由。”臧爱亲笑道:“你只管说好你的故事就行,其他的不用管,置于为何给你这么高的月俸,我记得你当初与刘裕同一间牢房,估计他也是看得起你,故而,我也愿给你这待遇。”
刘穆之心下感动,自己当真是遇贵人了。
臧爱亲却是想以此打击一下李明浩,最好这故事传得天下均知,好让陛下知道前线的胜利,不是靠李明浩磨嘴皮子磨出来的,而是靠前线战士的生死相博拼出来的。
告辞了臧爱亲,刘穆之匆匆回到摊位前收拾东西。
说是收拾,倒不如说就是为了捡他那块不知在何处捡到的拍案木罢了。
“走了?”猪肉佬疑惑道。
刘穆之微微一笑,应道:“嗯,走了,臧大人给我介绍了个好差事。”说罢,对着猪肉佬道了一声谢后,继续道:“大哥若是还想听我那故事,自可去那前面的平价客栈中听我讲述。”
刘穆之话音刚落,猪肉佬立马哀嚎道:“饶了我吧,以后我可得绕着那里走了。”
刘穆之当然知道,这不过是猪肉佬的一句趣言罢了,虽然他总是打趣他,但是,在危急时刻,却也是只有他过来拉他一把。
如果不是这猪肉佬抢过那破烂桌子,估计他刘穆之的头上得要开花了。
这恩情,他也是记住了。
“如果大哥以后想听,过来即可,我请你吃饭。”
猪肉佬一阵诧异,立刻笑道:“哟,这是赚到钱了?”
刘穆之也不掩饰,嘿嘿笑道:“是赚到了,月俸五两,还包吃包住,可比你在这卖猪肉好多了。”
顿时猪肉佬呼吸一阵停滞,反应过来后忍不住哀嚎一声:“凭什么?我猪肉佬这书说得可比你要好得多啊。”
“或许,这就是命吧。”
“......”
第二百二十二章 爱听故事的人(四)
一路询问着路到了平价客栈,衣衫褴褛的刘胖子立马被在门口招客的小猴儿给拦住了。
“去去去,哪里来的乞丐?不对,这乞丐如你这般壮实的也是不多见啊。”说着,小猴儿打趣道:“你看看你,这肥头大耳的还学人乞讨?先去饿瘦了再来。”
刘穆之一阵无语,还是客气道:“我是来找臧爱阙的。”
“掌柜的?”孙猴儿立刻笑道:“掌柜的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快走快走,否则别怨我对你不客气了。”
刘穆之眼神微眯,看着孙猴儿那瘦骨嶙嶙的样子,顿感一阵好笑,老子一个顶你三,你怎么对我不客气了?
但还是耐着性子道:“在臧大人差我过来的,麻烦你去通告一声。”
孙猴儿闻言一阵诧异,上下打量了一下刘穆之。
“你叫什么名字?”
“刘穆之。”说罢,怕臧爱阙不认识他,便又补充道:“你去通告,就说是与姑爷同狱同军的刘胖子来了就行。”
这下孙猴儿也知道这人至少是刘裕的故交了,便语气好了些许,道:“好,等着。”说罢,立刻奔进了客栈之中。
未久,便带着臧爱阙匆匆步了出来。
“是你。”臧爱阙一阵欣喜:“刘兄弟,你回来了?”
这同牢同狱的人都回来了,那刘裕是不是也可以回来了?
刘穆之赶紧恭敬的应道:“弟妹,别来无恙啊。”
“无恙无恙,刘裕呢?”说罢,臧爱阙四处看了一下,却是不见人影。
“还藏起来了?”
刘穆之不好意思道:“姑爷还没回来,我是第一批释放的。”
臧爱阙闻言,眼神一下子暗淡了不少,心情沉到了谷底,无力的“嗯”了一声:“你这次可是带来了他什么消息?”
刘穆之赶紧应道:“是有点消息,姑爷在前线组建了罪军,一路勇猛无敌,所向披靡。”
顿时臧爱阙就来了兴趣了,立刻将刘穆之请到了客栈之中,殷勤的倒了杯水给他后才道:“你慢慢说来,对了,还没吃饭吧?”
说罢,看到刘穆之不应话,知晓他不好意思说,便转身对着孙处吩咐道:“小猴儿,好酒好菜端
上来。”
顿时孙猴儿有点不乐意了,这胖子给他的感觉就是来说好话,蹭吃蹭喝的啊,就姑爷那点胆量,还勇猛无敌,所向披靡?骗鬼呢?但臧爱阙却好似就真的信以为真了,便也不好多说什么。
饭菜端上来后,刘穆之立刻一句“想死吗?”开头,接着边吃边喝的将他那说了不只千百遍的故事再次上演了一遍。
虽然满口食物,但依旧唾沫横飞,讲得那是绘声绘色,毕竟熟能生巧嘛。
臧爱阙直听得眼睛发光,时不时的点头,又时不时的紧张,连呼吸都随着故事而跌岩起伏。
未久,刘胖子吃饱了,故事便也收尾了。
但臧爱阙却好似还没反应过来。
孙猴儿在旁边忍不住嘀咕道:“你这故事,我们早已听说,这不是讲了和没讲一样吗?”
刘穆之稍稍尴尬,他在这建康城中也说了好些天了,口耳相传,孙猴儿等人听过也是不足为奇了。
但臧爱阙却喝道:“小猴儿闭嘴,我就爱听,怎么了?”
此话一出,轮到孙猴儿无地自容了。
臧爱阙却不管他,继续看着刘穆之道:“可还有其他消息?”
刘穆之摇了摇头,他出来得早,知道的也就这些了,其中,还有许多是他胡诌八扯的呢。
臧爱阙再次有点失望了,看着他道:“你之所讲可都是真的?”
刘穆之看着臧爱阙那期盼的眼神,一咬牙,点了点头。
臧爱阙立马松了口气:“真的就好,按你之言,如今夫君也算是当了个将军,应该不用冲锋陷阵了吧?如此一来,夫君他应该还算是安全的吧?”
安全吗?刘穆之也不晓得了,或许真的不用厮杀在前线吧?
但是,他若不带头冲锋,谁又能带头呢?
只是如今臧爱阙满心担忧,刘穆之也只好心虚虚的安慰道:“应该是安全的。”
臧爱阙立刻放心的点了点头:“对了,听说是臧爱亲差你过来的?”
刘穆之闻言,心知正事来了,赶紧回道:“正是,臧大人差我过来投奔您。”
说着,见臧爱阙眼带疑惑,便不好意思道:“最近我可能,额
,应该,额,是有点落魄,臧大人遇着我,便介绍我来弟妹你这里说书求食。”
说罢,将臧爱亲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但是,月俸却是不好意思提,只提了个包吃包住。
臧爱阙立刻笑道:“你在我这里说书,也算是为我招客了,包吃包住是应该的,但是,怎么着也还是得给你点月俸补偿。”说着,又问道:“臧爱亲有说给你多少吗?”
“五...五两。”
说完,刘穆之脸上稍稍一红。
“什么?”
臧爱阙还未说话,孙猴儿便立马喝道:“就你,还五两月俸?你倒不如去抢。”
刘穆之也自感羞愧,不好意思道:“要是多的话,其实可以减减的。”
孙猴儿继续不爽道:“你还减减?”
“够了小猴儿。”臧爱阙狠瞪了孙猴儿一眼,喝道:“你知道个什么?我有说高了吗?你叽叽歪歪个什么?是我给钱还是你给钱啊?”
“我...”孙猴儿顿时一阵语塞:“这还不高?”
“不高。”臧爱阙应道:“我还觉得臧爱亲也呔吝啬了,刘兄弟,这样,我给你加价到十两,但是,你一天得说六遍,早中晚各两次,可否?”
这让孙猴儿一听,直翻白眼了。
什么时候这说书的有这好市场了?这胖子的月俸可快比得上他一年的收入了。
哎呀呀,这多不好意思啊,刘穆之心里暗喜,以往他在长干里的一天说了不下十遍都没十文钱收入,如今这是翻了快百倍啊。
“其实五两够了,五两就够了。”
臧爱阙却霸气道:“就十两,我说的。”
当真是财大气粗啊,刘穆之“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
看来衣锦还乡之日不远矣。
江儿姑娘,等我啊。
见臧爱阙如此大方,孙猴儿也立刻柔柔弱弱道:“那个,掌柜的,可不可以给小的也涨点薪资?”
“一边去。”
孙猴儿立刻哀嚎一声:“无情啊,枉我跟您这么久。”
“滚。”
“......”
第二百二十三章 爱听故事的人(五)
刘穆之入住平价客栈,致使平价客栈的名声大噪。
这并不是因为刘穆之是什么名人,而因为这平价客栈天天都在单曲循环着姑爷传奇的故事。
凡是入住的客人,都感觉精神受到了摧残,耳朵长满了茧子,就连做梦,自己都化身成了那故事中的姑爷,时时半夜惊醒。
这平价客栈犹如有了魔咒。
但是,愈是如此,却愈多人来入住。
大家都不信邪,或者说,这姑爷梦做多了,竟然还有一丝的爽快。
或许是每个人都有一个将军梦吧。
虽然个个嘴上说不要,身体却是很诚实,就连那猪肉佬和卖菜佬,也时不时的来被摧残一下,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慢慢的,平价客栈每日一开门,便是座无虚席到关门,有些还是自己带着小凳子过来坐着听,不听着魔了都不愿离去。
客栈的房间日日爆满。
虽然有些客栈也尝试过如此去请个人来与刘穆之一般,天天在客栈之中说这破故事。
但是,不是说书的人受不了,没几日就跑路了,就是客栈老板自己受不了,听吐了。
这时,大家才惊醒。
非人哉,那平价客栈中的胖子与臧爱阙都是非人哉。
一个是真能说,一个是真能听。
这两人已经着了魔了,的确不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比拟的。
臧爱阙没料到如此,这是反其道而行之,竟然还成功了?
刘穆之也没料到如此,为何自己摆摊说的时候,根本没人听,现在来到这客栈中说了,却是这么爆满,这是什么原因?
是因为在街上听要打赏给他,在这里听,不需要花钱不成?但是,客栈的物价却是比外面的要贵得多啊,这不是更加的得不偿失了?
不过,想不通,也就不想了。
见到自己为臧爱阙的平价客栈带来了这么多的客源,刘穆之也是高兴,毕竟如果月月拿钱却没一丝作为,这钱拿多了,他也惭愧,顿时故事说得更加卖力了。
但臧爱阙却不是如刘穆之那般的感觉了。
本来有客来此,臧爱阙开门做生意是挺热情的。
但是,愈来愈多的人过来,她反而开始有点不乐意了。
这是在耽误她听自己夫君的故事啊,老娘花钱请人讲夫君的故事可不是为了讲给你们听的,而是讲给自己听的。
一句话就是,钱多,别耽搁我对自己夫君的崇拜。
好在臧爱亲后来从府中调了几个人过来帮忙,臧爱阙也就慢慢轻松了下来。
人一清闲,脾气就好,脾气一好,许多事情也就想通了。
这么多人喜欢夫君,嗯,这是好事。
孙猴儿如今才知晓,这刘胖子为何可以比他领多那么多月俸了,这招客的本事的确比他强太多了。
自从他来此,都不用再去外头招客了,天天都在大堂与后厨中旋转着就行,还没得清闲。
杜竹林暗中见臧爱阙如此痴迷,这故事都听了不下百八十遍了,还是一如既往的愿意倾听,心里的醋坛子一下就打翻了,怒火中烧,便差人在平价客栈对面的酒家中说起了与刘穆之完全相反的故事,一个劲的诅咒,一个劲的辱骂。
臧爱阙还没反应过来去找他们麻烦,姑爷传奇的真爱粉却是首先不乐意了,每一个经过的,都对着那酒家骂骂咧咧几句,没几日,竟然硬生生将那酒家给骂关门了。
真爱粉,爱的就是一个爽字。
杜竹林却是想不通这其中的关键。
刘穆之那姑爷传奇让这些人有了一丝的期盼,先苦后甜,终成将军,这就是鼓励的希望。
毕竟,这故事一开始的编制,其实也是刘穆之为自己鼓气而杜撰了许多,但这却恰恰让听者有了一丝共鸣的快感。
徐羡之过来听过几次,但是,也就是几次后,他就开始受不了了。
如今他最害怕听到的话就是。
“徐公子,来了?那便与我一同听听我夫君的故事,而且你也该长进长进了,你看看我夫君,都已经成将军了。”
这是赤裸裸的炫耀啊。
胡仙儿也过来听过,毕竟比较好奇,但是,随身侍女花儿却是一遍都听不下去,就直接惊呼一句:“不可能,那小子贪生怕死,怎么可能有这等魄力?”
顿时本来就对胡仙儿心有敌意的臧爱阙立马喝道:“爱听听,不听滚蛋。”
说罢,直接差人将胡仙儿等人赶了出去。
花儿还是不服气,这女人真会给自己夫君的脸上贴光。
而胡仙儿却是一阵思索,莫不是,自己一直以来,都看错人了?不过听着旁边花儿的抱怨,顿时心里又是一阵自嘲,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就那小子,怎么可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再多粉饰,也一样是个贪生怕死的小子,翻不起波浪的。
平价客栈的风波闹得沸沸扬扬,终于,也传到了宫中。
司马昱先是一愣,差人寻来臧爱亲询问后,立马知晓了她的心结。
这是曲线劝诫于他啊。
顿时司马昱也不再掩饰什么,不是他不清楚前线将士的辛苦,而是他也有自己的苦衷啊。
于是便直接将桓冲与王修容的信件交到了臧爱亲的手上。
看过两封信件后,臧爱亲总算明了为何司马昱非要将这首功压给李明浩了。
原来桓冲叔侄二人已经插手前线的罪军建制,另立了一个罪二军,不管刘裕等人这罪一军立了什么功,桓冲全算到了桓玄头上。
而外边之人不晓得这罪军竟然还分一二军,受其蛊惑,竟然也均认可了是桓玄的功劳。
这简直是混账,昧人功劳,想白捡便宜,司马昱当然是不允许的。
因为司马昱若是也认可的话,那桓家之名气便更甚以往,到时就更加不好压制了。
所以,他才不得不将这首功压给了李明浩,以此掩盖住桓玄的光芒,这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毕竟,刘裕不过一赘婿,立功二字离他太遥远了。
不说天下人信不信,就是这天下的士家大族估计都是不允许横空出世这么一个土包子,否则,这些士家大族的脸面岂不是受损了?
不管有才无才,士家大族都必须是身居首功,绝不允许有下层人士钻进来抢功,这是朝野上下默认的举措。
司马昱也是真的没得选择了。
“陛下,臣回去便停止这个闹剧吧。”
“不。”司马昱道:“就让这闹剧继续演下去,终究会有那么一天,可以让有心人察觉出桓冲叔侄的狼子野心,以此唾弃他们,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臧爱亲细思了一下,也点头认可了下来。
这晋国如今当真是千疮百孔,妖魔尽出啊。
究竟谁才可以救得这天下?
第二百二十四章 襄阳之战(一)
襄阳。
谢玄已经围困这里一月有余,却是毫无进展。
这襄阳城中的秦军依仗着襄阳城的城高且坚,和个乌龟壳一般,打死就是不出来。
谢玄知道对方是想拖死他,毕竟他们等得起,谢玄却是等不起了。
如今后方的噩耗一个连着一个,先是淮阴失守,如今盱眙也是危在旦夕。
这两个军事要塞已经失去一个了,再失盱眙,这国就将破,罪可就重了。
毕竟是他提出要断秦军后路的,如今秦军的后路没断,自己的后路却是可能要先断了。
圣令与叔父谢安的信件一封接着一封飞来,措辞一次比一次严厉,谢玄顿感压力甚大。
不能再拖下去了。
要么一举拿下襄阳,要么撤退支援后方。
但是,就这么灰熘熘的走了,谢玄实在是不甘心。
他还有最后一招,成败在此一举。
他已经顶着压力拖延时间到现在了,若是毛当老儿再不上当,那他也只能认命了。
午时三刻,谢玄招来了刘牢之与孙无终二人吩咐了几句,待得二人领命退下之后,立马又发起了最后一次的攻城命令。
一直勐烈攻击到了傍晚时分,依旧是无功而返。
虽然谢玄早有心里准备,但是,无谓的牺牲还是让他一阵心痛。
夜幕慢慢降临,终于,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西山。
谢玄无奈,只能鸣金收兵。
吃过晚饭,谢玄没给将士们喘气休息的时间,就立马吩咐各部众收拾东西。
待得半夜时刻,立即又趁着夜幕的掩护,连夜启程瞧瞧撤离了起来。
虽然谢玄的动作十分轻便,也是在暗夜进行,但还是被秦军发觉了,原因无他,有些晋军士兵为了找路,打起了火把。
虽然这火把很快就被灭掉了,但是,依旧给在襄阳城头之上站岗的秦军给发觉了。
收到北府军撤退到消息,毛当稍稍惊讶。
虽然他早已有心里准备,这晋军迟早会撤,毕竟他们一定耗不过他,但是,这撤得也太匆忙了吧?这白天才刚刚打完战呢,晚上就撤离?
疲惫之军行军最是禁忌,那谢家小子莫不是不懂不成?
“总将,宜将剩勇追穷寇啊。”一个部将立刻献计道:“
如今晋军南撤,又是疲惫之师,不可放起走掉,我等只需派出骑兵奇袭他们,必能灭掉这支晋军。”
另一个部将也同意道:“这伙晋军若是南撤至盱眙,这对前线的毛盛将军来说,也是个难啃的骨头。”
毛当点了点头,他当然知晓如此,只是,他总感觉哪里不对。
久久不见毛当下令,众部将有点急了。
“总将,应当机立断啊。”
“属下附议。”
“属下也附议。”
......
顿时毛当更是为难了,眼前这些好战分子,一个两个的就会说灭掉人家,他还想灭他晋国呢,但是,若是陷阱怎么办?
等等,陷阱?
毛当顿感一阵冷汗袭来,如若不是陷阱,为何会如此匆忙撤军?是前线有了什么消息?
毛当左思右想,权衡利弊,就是没得出一个结果,只好吩咐道:“是谁最先发现晋军撤离的?过来与我说说情况。”
未久,一个城墙战岗的士兵被带了上来,立马跪下道:“回总将,是我。”
“细细说来,你是如何发觉晋军南撤的?”
“火把。”士兵回道:“我看到黑夜里亮起了火把远去,虽然很快就灭了,但是还是给我发觉了。”
这是晋军失误还是故意而为之?
毛当又陷入了纠结,战场上的虚虚实实,尔虞我诈的阴谋诡计实在是太多了,他却是不敢全信眼前所看到的。
毕竟,眼见不一定为实,身为一个沙场老将,毛当将谨慎行事刻在了灵魂里头,时刻警惕着,这也是他战无不胜的法宝。
但是,谨慎归谨慎,不代表着什么事都不敢去做。
如果晋军是真的南撤,那他若不追击,定会错失如此良机,毕竟这群晋军已经是个疲惫之师,这都不吃的话,实在是说不过去。
一个部将再次劝道:“总将,您不是常说晋军定会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南撤吗?如今晋军已经坚持一月有余,实属不易,如今他们都南撤了,还有什么可犹豫与担心的呢?”
顿时众将士纷纷点头认可,以如今晋军的局势危机,他们还有机会耍滑头不成?
“小心使得万年船。”毛当回道,见众部将心里愈加焦急,都已经有点不耐烦的当着他的面沉哼一声了,又道:“这样,先不急着追击,派一队人马前往这群晋军的驻
扎处羊攻看看,若是那里已人去营空,咱们再决定追击与否,毕竟晋军步兵居多,他们跑不了多远的。”
众部将无奈,只好退下安排,焦急的等待。
北府军在他们眼中,已经是块反抗不得的肥肉了,诱惑如此之大怎能错过?
正在前方赶路的谢玄也是一阵焦急。
之前火把的举起乃是他故意而为。
不打火把,怕秦军不知道他南撤。
如今打了火把,又怕秦军追击太快,若是还没到刘牢之的埋伏的地方就被追上的话,估计是一场灭顶之灾。
但是,如今他觉得自己也没有退路了,就算是回到盱眙,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盱眙什么时候破,也是迟早之事。
于是,谢玄心下一狠,此战不成功,便成仁。
毛当老儿天生警惕,他打襄阳打了这么久,计谋频出,奈何这老贼就是不上当,以不变应他谢玄的万变,和个乌龟一样纹丝不动。
今夜他以疲惫之师南撤,一是为了诱惑毛当等人,二更是为了让这老贼陷入纠结疑虑。
如今他谢玄反其道而行之,毛当老贼定会迟迟不敢下令追击,如此便让他有时间率部跑到刘牢之的埋伏地。
但是,不敢快速下令不代表着不会下令。
谢玄相信毛当最后还是定会前来,毕竟他这块肥肉太大了,毛当就算不吃,他手下的将士也会力荐要吃。
更何况,他谢玄还留了个后手继续诱惑之。
这就由不得他不来追击了。
当然,这风险也是十分之大。
若是毛当识破了他的计策,或者是突然脑子抽风不再警惕,直接带兵前来追击,那他谢玄也就无力回天了。
这就是赌,没得选择的将全部家当押上,也要赌上一把。
风险越大,收益也就越大。
只不过他谢玄需要时间,需要与时间赛跑。
毛当老贼的警惕,这必然会导致时间在他那纠结之中流逝,就是他谢玄敢赌一把的关键。
“报,秦军已经摧毁咱们的营寨,因受伤留在后方的兄弟均被俘虏了。”
谢玄闻言,“嗯”了一声,没有丝毫犹豫便立刻咬牙回道:“知晓了,不必理会,走,继续走,走快点就是,刘牢之已经在前方接应咱们了。”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