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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夜泊枫桥边     我是东晋刘寄奴txt下载     我是东晋刘寄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五章 囚犯从军(八)

    众狱囚瞧着烧得滚红的罪字铁,心里一阵寒气直往脑门上冲。

    这一铁板烫脸上的话,估计得要脱皮露骨,永世不得翻身了。

    见一切已经为自己所掌控,李明浩扫视了一下狱中众囚,再次恢复了淡然,今日他便杀鸡骇猴,镇镇这些垃圾。

    一念至此,李明浩再次奸笑道:“贱民,现在要不要再求饶一下?说不得,我就不烫你了。”

    “真的吗?”刘裕立即嘿嘿一笑:“我怕李国舅又言而无信啊。”

    “你先跪一个,若是讨得我欢心了,我便放了你。”

    “那如何才能讨得你欢心呢?”

    李明浩靠近刘裕,拍了拍他的脸蛋,低声道:“你若骂藏爱亲一顿,我便欢心。”

    刘裕心中冷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还想赶尽杀绝啊?

    若是他骂藏爱亲一顿,说不得母亲弟弟都得给撵出藏府,若是没有了藏府的庇护,他们定然难逃李明浩的魔爪。

    这贱人真是贱得可以。

    “呸...”刘裕直接一口浓痰喷到李明浩脸上,大喝道:“贱人,老子忍你很久了,不过些许皮肉之苦,我岂会怕你?”

    “你找死。”李明浩怒发冲冠,反手就给了刘裕一巴掌,力气之大,刘裕脸上立即肿了一块,嘴角血丝渗透出来。

    “将他压跪下来。”

    李明浩一声命令,刘裕背后的狗腿立即朝刘裕膝盖处就是一脚。

    才刚刚单膝跪地,刘裕又挣扎起身。

    李明浩见此,对着刘裕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或许是身居高位的缘故,竟然没几下,自己就累得喘气了。

    刘裕却眼露狠色,继续刺激道:“垃圾,和个软脚虾一样,给老子挠痒痒都嫌力气小。”

    李明浩气得脸色通红:“王八蛋,等等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刘兄弟,硬气啊。”檀凭之大笑道。

    “掌嘴。”

    顿时一个狗腿对着檀凭之就是几巴掌。

    但是,檀凭之却依旧大笑不已。

    “贱民,骨头就是贱。”李明浩恨道,说罢,立即步到碳炉旁一把拿起罪字铁,一步一步的往刘裕走了过来。

    他故意走得缓慢,给刘裕莫大的心里压力。

    刘裕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呼吸急

    促,心头直跳,却咬牙强忍着,双眼通红,直瞪着李明浩。

    “杀人不过头点地,有种你就杀了我。”刘裕咬牙喝道。

    李明浩见此,却大笑不已:“杀你?那岂不是便宜你了,本国舅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罢,又对着众囚犯威胁道:“你们这些垃圾都看好了,再敢骂本国舅一句,这贱民的下场就是你们的未来。”

    顿时狱中众囚虽心有不服,却是无可奈何,情势比人强,不敢再发出只言片语。

    刘穆之躲在角落里,双眼通红,想到自己寒窗苦读圣贤之书十余载,竟然就是为了考取功名,服侍这等士家贵族,着实是不值。

    看着李明浩这贱人一步步靠近,刘裕心里焦急不已。

    算着时间,如今这个时候藏爱亲应该已经赶到了才对,沈田子那边难道出了什么事儿?

    得要尽量拖延时间。

    “等等。”刘裕看着罪铁离自己越来越近,突然柔声道:“李国舅,我有话要说。”

    李明浩还道他服软了,嘿嘿一笑:“现在服气了?可是本国舅现在不想听了。”

    “不听,你会后悔的。”刘裕满口胡诌道。

    李明浩一阵犹豫,难道这小子还有什么秘密?是关于藏爱亲的?

    “说说,若是没什么用的话,本国舅饶不了你。”

    “不会的,一定对您有用。”刘裕谄媚道:“我这话可是个大实话,您一定喜欢听的。”

    李明浩冷笑一声,还是停了下来,他倒要看看刘裕想玩什么花样,心里打定主意,不管他说出什么幺蛾子,这一顿铁板烧是少不了的了。

    待了一会,却没等到刘裕的下文。

    李明浩感觉自己又被耍了一道,脸色才刚刚一绑,刘裕却突然大喝道:“狗屎,你李明浩就是一坨狗屎,喜欢听不?爱听不?”

    刘裕突然的谩骂,直让众人好一阵都缓不过气来。

    “你敢耍我。”李明浩脸色铁青,提起罪铁就要往刘裕脸色烫去。

    “住手。”

    终于,一句娇哼声起,刘裕顿时一阵解脱。

    老子都要吓尿了,还好赶上了。

    但是李明浩却恍若未闻,手下不停。

    罪铁在刘裕眼中慢慢变大。

    老子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了,老子的俊脸啊...

    “砰...”

    好在此时,刘穆之冲了过来,肥胖的身躯将刘裕与身后的狗腿撞倒在地,堪堪躲过。

    李明浩却是不依不孬,就要上前补上一刀。

    “噗”的一声刀剑入肉的声音,一把大刀飞过,直插入一个狗腿的胸膛之中,李明浩心下一惊,不得不后退两步。

    事情之突然让李明浩一愣,看着眼前还没咽气的狗腿,心头一阵寒气袭来。

    李明浩不用抬眼也知晓是谁来了,立即咬牙切齿的大喝道:“藏爱亲,你好胆。”

    “放了他们。”

    “你休想。”

    “我说放了他们。”藏爱亲依旧强势不已。

    “我就不放,你能把我咋滴?”李明浩想到自己被这女人压制多年,如今刘裕这贱民还三番五次的激怒他,这让他也有点疯狂了。

    “大不了,你把本国舅杀了,我不信你敢碰我。”李明浩喝道,双眼通红的直视着藏爱亲:“你以为你是谁,本国舅岂会怕你?”

    藏爱亲脸色立即一冷,两人对视了许久。

    未见藏爱亲有下一步的动作,李明浩心里更是有了底,这女人不敢动他。

    “来人,将那贱民押过来,本国舅今日倒要看看,谁能救他。”

    “杀。”藏爱亲却突然下令道。

    声音虽不大,但却令李明浩心中一跳。

    “你敢。”

    藏爱亲却没理会他,好似自言自语道:“李国舅想要劫狱,犯我国法,虽是皇亲国戚,法却不容情。”说罢,对着左右继续吩咐道:“杀,别要我再说第三遍。”

    顿时藏爱亲的亲卫将腰间的刀剑一拔,便要冲上来。

    “我看谁敢。”李明浩赶紧喝道:“敢动我一根手指头,皇后娘娘一定会诛了你们九族。”

    侍卫脚步一顿。

    “你们去杀了那些狗腿,李国舅交由我来。”说罢,藏爱亲一把拔出旁边侍卫的大刀,一马当先奔了过来,当头的几个狗腿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砍翻在地。

    侍卫见此,也不再犹豫,纷纷跟随于后面杀了过来。

    反正天塌下来,有个个高的顶着。

    李明浩显然是想不到,藏爱亲竟然真的敢如此疯狂。

    “你这疯子。”李明浩大叫了一声,赶紧往人群后躲去。

第一百九十六章 囚犯从军(九)

    藏爱亲一路砍杀,毫不留情,众人显然不知道她还有如此身手,一把大刀在其手上成了死神的镰刀,所过之处,鲜血一路喷洒。

    众狗腿胆寒不已,看着前面倒下的同伙,他们也知道藏爱亲是来真的了,而李明浩只顾着逃命,完全不做有效的抵抗安排。

    这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还是莫要参与,各自保命为好,顿时其余狗腿赶紧纷纷让开一边蹲下,不敢再次叫嚣。

    侍卫随着藏爱亲一路势如破竹。

    李明浩带过来的几个大汉倒也忠心,一见情况不对,立即上前,将他挡在身后。

    但是,武艺再高,也怕大刀,肌肉再硬,也硬不过钢刀。

    手无寸铁的几个大汉还没怎么反抗,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不过刹那之间,藏爱亲就控制住了场面,一把大刀横跨在李明浩的脖子上。

    李明浩脚下一软,摇摇欲坠,差点连站都站不稳了。

    “你觉得我现在敢杀你不?”藏爱亲依旧冰冷的盯着李明浩道。

    李明浩不敢吱声,这大刀的锋芒直让他头皮发麻,再靠近一下下,他就得放血了。

    藏爱亲见此,冷笑一声,继续道:“要不要再和我打赌一下,赌我敢不敢杀你?”

    李明浩的小腿微微颤抖着,不敢回视藏爱亲。

    他知晓这女人强势,但是,他实在想不到竟然是如此的强势,现在的他丝毫不怀疑藏爱亲真敢剁了他。

    “不过是一贱民罢了,你我不必因他闹得如此之僵吧。”李明浩服软般笑道。

    “这里是我的地盘。”藏爱亲依旧面无表情道:“纵使你是皇亲国戚,但是,我晋国自有律法,岂能容你胡作非为?如今你若说不出一个来此的理由,我一律当作是劫狱的贼子,杀了便杀了,陛下那里要如何处置于我,那是后话,但是,今日这里归我管,有我在,你还翻不了天。”

    李明浩嘴角一阵抽搐,却是不敢再言语刺激她。

    “说。”藏爱亲突然一声怒喝,李明浩抖了一下。

    藏爱亲心中冷笑一声,却依旧绑着脸道:“不说是吗?那我只有先斩后奏了。”

    “等等。”李明浩赶紧嗷叫道:“我错了,我不该来此。”

    “我需要的是来此的理由,不需要你认错。”藏爱亲冷笑道:“若是没个正经的理由,你可怪不了我了。”

    顿时狱中一阵鸦雀无声,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这狱中之人,谁没领会过藏爱亲的强势手段?

    如今见着这个女人都怕上三分。

    果然,不止是他们,连李国舅这等高官贵族,也没能例外。

    “藏女娃,消消气。”狱外传来一声,谢安匆匆赶来。

    或许是奔走的太急,年老体迈的他顿时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谢相,救我。”李明浩见到谢安至此,顿感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赶紧嗷嗷叫道:“谢相,这女人...不...藏侍郎要杀我,还请您老帮忙说说情。”

    谢安看了看藏爱亲那架在李明浩脖子上的大刀,顿时自己的脖子也是一缩。

    “那个,有话好好说哈。”谢安笑道:“藏女娃,先把刀放下。”

    藏爱亲道:“谢相,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此乃地牢重地,但是,李国舅仗着他皇亲国戚的身份,大有横行天下的意思,本官掌柜天下刑罚,岂能由他如此嚣张跋扈,法不容情,他今日若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我唯有将他依法处置,就地正法了。”

    谢安顿时一阵哑言,尴尬的看了看李明浩,欲言又止之样后,摇了摇头,深叹了口气。

    李伯护急了,赶紧道:“谢相,我只是一时糊涂,犯了大错,但是,如今还罪不至死,您别摇头,要救我啊。”

    谢安只好又对着藏爱亲劝道:“藏女娃,如今李国舅既然已经认错,何不放了他,交由陛下裁决?”

    “对,对,对。”李明浩赶紧道:“藏侍郎,我若有罪,交由陛下裁决最是公道。”

    将司马昱搬出来坐镇,李明浩知道皇后李陵容定然会保他,最多是回府内面壁思过一阵子即可。

    如今,他只想逃离这地牢。

    只要远离藏爱亲,他便能活。

    今日过后,李明浩知晓自己见着这女人都得绕道而行了。

    这简直就是个疯女人,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藏女娃,适可而止吧。”谢安继续劝道:“这不过是个闹剧,过了就过了。”

    “不行。”藏爱亲却是冷声道:“今日他可来狱中闹事,明日便敢去我府中杀人,若不惩罚他,这将我晋国律法置于何处?陛下信任于我,将这天下刑罚归由我管,我岂敢丝毫懈怠。”说罢,继续道:“废话少说,今日来此作甚,若不实言相告,本官刀下绝不留情。”

    “我...”李明浩不知该说什么好。

    自己过来这里就是为了来羞辱刘裕那贱民的,藏爱亲不可能不知道,

    但是,如今却非要他亲自说出,他还真怕又说错话,刺激到这女人。

    顿时赶紧看向杜竹林。

    杜竹林也是一虚,虽然他与藏爱亲算得上是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但是,如今的他才发觉两人的距离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拉扯得如此之大。

    他现在看着她,都觉得像个素味平生的陌生人一般。

    想到自己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非要娶她,不由得也感觉一阵可笑。

    “爱亲。”杜竹林懦懦道。

    “叫藏大人。”

    “额...藏...藏大人。”

    “有屁快放。”

    杜竹林脸色一红,暗叹一声,真是个无情的女人。

    “李国舅是陪我来此的。”杜竹林平淡的回道:“你若是非得要杀一人的话,我愿代罪。”

    杜竹林的话让李明浩一阵感动,想不到,这小白脸还有如此胆气,够情义啊,之前自己却是错怪他了。

    杜竹林却只能赌藏爱亲绝不会杀他,毕竟,他若不如此求情,回了国舅府,估计也没好果子吃。

    不过,还真给他赌对了,最起码,如今这般情况,的确是感动到了李明浩。

    刘裕也不由得高看了杜竹林一眼,看来这小子最近的变化也很大啊。

    那天,若有如此豪气,藏爱阙何至于那么绝望?

    “那你为何而来?”藏爱亲喝道:“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我过来羞辱刘裕,仅此而已。”杜竹林坦白道:“我就是要狠狠的羞辱他。”

    刘裕一阵无语。

    “老子没怎么过你吧,这么大仇恨的吗?”

    杜竹林冷哼了一声,不答话,盯着藏爱亲道:“事实便是如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一家当年于我有恩,此次便留你一命,你我今日起已经恩断义绝,下次若再落我手里,定斩不饶。”说罢,藏爱亲收刀一喝道:“滚。”

    李明浩如释重负,赶紧招呼还没死绝的狗腿猖狂而逃。

    杜竹林回头恶毒的瞪了刘裕一眼,也转身离去。

    看来自己之前还是小看了这杜竹林啊,刘裕总有预感,杜竹林这小白脸终将会成为他的一大敌人。

    但是,想到自己即将上战场,估计活不了多久了,顿时也就释然了。

    人死随风终入土,何必理会人世仇?

第一百九十七章 囚犯从军(十)

    “你和谢相这双簧演得是真不错。”待李明浩等人走远,刘裕靠近藏爱亲耳语道。

    藏爱亲立即白了他一眼,这小子心里果然是明亮得很。

    她当然不可能杀李明浩,不过是恐吓他一番罢了。

    李明浩但凡有点胆气,她藏爱亲就下不来台了。

    谢安为何会来此,而藏爱亲却久久未到?

    当然是她去了谢府请谢安来此做和事佬来了,就是为了以防李明浩狗急跳墙,万一真的觉得脸上无光,一心寻死,有谢安在,她藏爱亲多少还有个台阶下,不至于将自己逼到绝境,退无可退。

    不过,如今藏爱亲感觉自己还是高看李明浩了,这人身居高位,怕死得很,完全没能逃过她的拿捏。

    “刘家小子。”谢安唤了刘裕一声,看了他许久,才叹了口气道:“好生保重吧。”说罢,告辞一声便离去了。

    “谢相对你有点歉意,我一提要来救你,他二话不说,便答应了。”藏爱亲对着刘裕低语道。

    刘裕稍稍一愣,还以为他是看在藏爱亲的面子上呢,原来自己还有如此能耐啊?

    对他有歉意,为什么会对他有歉意?是因为救不了他吗?

    藏爱亲是不是也是如此?所以最近一直对他言听计从?

    刘裕顿时有点感动了,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深受如此两位的恩情。

    “疼吗?”藏爱亲看着刘裕那鼻青脸肿的样子柔声道:“我还是来晚一步了。”

    “不疼。”刘裕哈哈一笑道:“些许皮肉之苦,算不得什么,你来得正是时候,老子骂那鸟人骂得舒畅,若是来早了,还骂不得如此快意呢?”

    藏爱亲闻言,也是一乐:“我听到你骂他狗屎来的,还问人家爱不爱听,你也是够贱的啊。”

    “老子本来想赞他几句拖延时间的,但是,一见你来,我便一不做二不休,骂一个痛快,我知晓,你一定会护我的。”

    “我是会护你。”藏爱亲柔声道:“只可惜,过一段时间,我就护不了你了。”

    刘裕闻言,也是一阵萧瑟。

    出了建康城,她的确就护不住他了。

    有藏爱亲护住的感觉,

    嗯,真好。

    “到了战场上,尽量活着,别一个劲的往前冲,能跑则跑,一切有我在这里为你周旋。”藏爱亲靠近刘裕低语道:“只要你能活下就行,别的都不要管。”

    刘裕顿时一愣,心下更是感动,他想不到藏爱亲竟然会说出如此之话。

    战场逃生,那可是大忌啊。

    作为晋国的高层,与晋国共存亡之人,竟然劝他为了活命,可以尽量逃生,这着实是不可思议。

    “看情况吧。”刘裕微微笑道:“若必败,不用你说,我也会逃,但是,若可胜,我现在想为你分担一些,否则秦军若持续南下...”说着,顿了一下后,刘裕回望着藏爱亲的眼神道:“大姐,我知你之心意,我也想你活着。”

    一句我也想你活着,顿时让藏爱亲心中一甜。

    “你不是一直想当逃兵的吗?”

    “但我现在不想逃了。”刘裕恳切道:“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我一直想逃,命运还是把我推到了这般地步,如此,还不如坦然接受。”

    说罢,刘裕抿了抿嘴,狠道:“我这段时间也思虑了许多,我也想与你并肩作战,守住咱们这来之不易的家,守住母亲,守住弟弟,守住爱阙,守住大姐你,只要有你在,藏府便可屹立不倒,你们是我此世最重要的人,这里是家,我不想再流浪了,藏府,就是我的家。”

    “你长大了。”藏爱亲突然幽幽道:“我之前还觉得你既像我,又不像我,现在,我觉得你是真的像我。”

    藏爱亲的话突然令刘裕心中一阵悸动。

    是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像她,所以,她对自己有了莫名的情绪?

    想到最近藏爱亲对自己的柔情,刘裕突然倍感甜蜜,一种无法言语的甜蜜,和吃了蜜糖一样,从肚里甜到了心头,令他的嘴角不自然的微微上扬。

    是知己,还是知己之上的红颜?

    未等刘裕想清楚,藏爱阙的声音突然传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藏爱亲闻言,身子立即一缩,赶紧一个后退远离了刘裕身边。

    让刘裕突然感觉一阵空虚。

    “刘裕,你这是怎么了?”藏爱阙奔了过来道。

    “李国

    舅过来了一趟。”刘裕笑道:“不过,大姐已经将他们赶跑了。”

    “他来干嘛?”藏爱阙不解,气愤道:“你都这般地步了,他还不肯放过你吗?欺人太甚。”

    “是那什么杜竹林带着他过来作威作福的,他们要给刘兄弟脸上刺个罪字,要刘兄弟永世不得翻身哦。”檀凭之在旁边说道。

    “杜竹林?”藏爱阙一愣,顿时明了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这是究竟想干嘛?

    以前她求着他好,他不要,现在却要来作践她的男人,这是见不得她好吗?

    她欠他的吗?

    “那王八蛋。”藏爱阙突然蹦出一句,让刘裕微微一愣。

    “算了,无碍的。”刘裕笑道。

    “你无碍,我可有碍啊。”檀凭之在旁边笑道:“那个,弟妹,你来得正是时候,我可是为刘兄弟挡了许多重拳重腿了,若不是我与这胖子,现在刘兄弟脸上可就有一大疤了,你可得做点什么好吃好喝的来补偿一下我们,否则我们下次可不替他挡事儿了。”

    藏爱阙赶紧道了声谢,将饭盒放在桌上继续道:“檀大哥,多亏有您们,您们想吃什么,尽管说,以后...以后...”突然的,藏爱阙眼神微微一红:“以后上了战场,还望您们要多多照顾他。”

    看到藏爱阙哭音顿起,檀凭之突然一阵手足无措,他就是打趣一下而已。

    “那个,弟妹,别哭,别哭哈,到了战场上,檀大哥我可为你保证,绝对舍命护住刘兄弟。”

    “你那几个侄子侄女,我已接到我藏府,你记得我交给你的任务就行。”藏爱亲在旁边补充道。

    檀凭之闻言,立马单膝跪下:“大人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定会全力护住刘兄弟,唯刘兄弟马首是瞻。”

    “嗯。”藏爱亲点了点头。

    见藏爱阙靠近刘裕,伸手抚摸了一下他的伤口,突然一阵酸意。

    “那个,我先回去了。”说罢,藏爱亲掉头就走。

    “额...”刘裕想挽留一下,却是不知说什么。

    才行两步,藏爱亲突然回头,盯着刘裕道:“活着。”

    “额...嗯。”

第一百九十八章 囚犯从军(十一)

    待得藏爱亲走远,刘裕才回过头来看着藏爱阙笑道:“真的无碍,不哭了哈,这里人多,别让人笑话了。”

    “嗯。”藏爱阙强忍了下来,抬手摸了摸刘裕的那肿胀的脸,一阵心酸道:“疼吗?”

    刘裕再次一阵悸动,不自然间躲了过去。

    “不疼。”

    藏爱阙见此,还以为刘裕误会什么了,突然觉得自己有需要解释一下,便靠近刘裕低语道:“这段时间,我没去见过杜竹林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

    “我知道。”刘裕笑道:“我相信你,不用多说的。”

    “嗯。”藏爱阙一阵喜色。

    没有什么比一句相信更能令她安心。

    但刘裕自己却眼神闪烁了起来,不敢直视藏爱阙,刚刚他都不晓得自己为什么突然间有点抗拒接触藏爱阙。

    与藏爱亲的靠近,让他甜蜜,他有点怀念自己被她抱在怀里的感觉,那感觉很安心,那种给足了他安全感的安心,甚至于连母亲萧文寿都无法给到他如此的感受,这令他有点着迷,好似有她在,自己便能存活于世上一般。

    但是,与藏爱阙的接触,却是令他有点愧疚之感,对她愧疚,对自己也一样愧疚,他与她之间,总感觉有个隔阂。

    这一个月来,他多少也感受到她的变化,但是,自己却总感觉自己在逃避什么一般。

    是自己都不知晓自己能否活下,而不配拥有这个爱情吗?

    藏爱阙不知道刘裕的心思,只道他不想让自己看到他的脆弱,故而假装毫不在意伤势罢了。

    “什么时候要出发了?”藏爱阙红着眼问道。

    “三天后。”刘裕回道,然后步回狱中坐下,与檀凭之两人对饮了一杯。

    酒水下肚,伤势由巨痛到慢慢减轻。

    或许这就是酒精的魅力,痛可以让他清醒,之后酒精的麻痹又可以让他暂时放下烦恼,连身体的疼痛,也可以缓下来。

    “你先回去吧。”刘裕抬头望着藏爱阙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不辛苦。”藏爱阙却依旧想留下,她想好好看看他。

    从他身上,自己好像看到了一股从未看到过的魅力,那种雄性的魅力,既狂暴,却又随和,纵使遍体鳞伤,却依旧风轻云淡的面对,这让她有点着迷了。

    就是这副强壮的身躯,那天拼死将她护在了身后。

    若没有他冲进来,后果她都不敢想象。

    “阙姐,那个...”

    “怎么了?”藏爱阙立即靠近道。

    “接下来的几天,要不你就别来了。”刘裕欲言又止道。

    这孽缘,到此为止也好吧。

    毕竟,

    他也是个将死之人,不当耽误她。

    “你我不过是个孽缘,就当一场梦吧,若...若我不回来了,你便寻个好男人嫁了,不用等我。”

    藏爱阙顿时犹如五雷轰顶一般,愣住了。

    “你...你一定会回来的。”藏爱阙带着哭音道:“你母亲和弟弟还在这里,你不回来,你要去哪里?”

    还回得来吗?

    古来征战几人回?

    叹......

    “这个月来,你好吃好喝待我,将来还得替我赡养母亲弟弟,已经不欠我的了,不必觉得亏欠,若是有好男人...”

    “闭嘴。”藏爱阙喝道:“你当我藏爱阙是什么人了?”

    “我不是...”

    “我不听啊,你要我走是吗?我现在就走。”说罢,藏爱阙头也不回的奔了出去。

    “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啊?”檀凭之叹了口气道:“这个月来,弟妹待你如何,我们是有目共睹的,你这般,可是在让弟妹不守妇道吗?若你还能回来,那她该如何做人啊?”

    刘裕苦笑了一下,不知该如何表达是好。

    他也是矛盾的。

    他如今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藏爱阙。

    他了解她,认定了的感情,就是一条路走到黑,不碰个头破血流,都绝不会回头。

    但是,自己这种人配吗?将死的他配得上她这份沉重的爱意吗?

    “莫不是,你根本不爱她?”刘穆之突然道。

    刘裕稍稍一愣,没有答话。

    “刚刚我就看出来了,你对藏大人的留恋多于...”

    “你懂个屁。”檀凭之立即骂道:“你知道个什么?刘兄弟不是那种人,岂会吃着碗里看着...”

    刘穆之呵呵一笑,不再言语。

    檀凭之便欲言又止的看向刘裕,他却是有了点好奇之心。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他是这种人吗?

    这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若是如此,自己还真的是个人渣了。

    刘裕顿时了解了自己为何会有愧疚之感,原来,原来如此。

    或许,只有刘穆之如此情深之人才有如此的火眼金睛,一语中的吧。

    明白过来后,刘裕的愧疚之心更深了。

    藏爱阙之情深如何可负?自己得悬崖勒马。

    还好刘穆之及时点醒了自己。

    藏爱亲之于他,只可为大姐之情,其余之意,皆为错。

    一念清醒了过来,刘裕道:“不敢言痴情,也当知晓糟糠之妻不可负也。”说罢,哈哈大笑了起

    来:“况且,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咱们几个大男人聊这些干嘛,倒不如想想怎么在战场之上多杀几个秦兵赎罪,有命回得来再说吧,如今多谈此事无用。”

    “也是这个理。”檀凭之也跟着大笑了起来。

    “今朝有酒今朝醉,来来来,喝。”檀凭之给两人满上后,继续道:“刘胖子,刘兄弟今日将你调过来,着实是个正确的选择,若不是你最后那一撞救场,刘兄弟如今估计是面目全非了,这一杯,我觉得刘兄弟当敬你。”

    刘裕微微一笑,道:“着实是大恩,不敢多言谢。”说罢,对着刘穆之恭敬一杯,先干为敬。

    檀凭之也跟着一饮而尽:“实话与你言说,我之前还道你是个累赘,如今方知,是我狗眼看人低了。”

    檀凭之的大实话让刘穆之一阵尴尬,还是礼貌性的举杯回敬道:“其实你也没说错,我一开始确实是被吓住了,直到见着了藏大人前来阻止,又想到裕兄对我的照顾,故而才敢挺身而出。”说罢,刘穆之有点不好意思道:“还望两位莫怪我不敢早点出手与你们并肩作战。”

    “出手早不如出手及时,说这些干嘛,咱兄弟三个不言此话。”檀凭之豪爽道。

    刘裕也叹道:“檀大哥所言极是,你能出手,已经是我意外之喜,今日这份恩情,我刘裕记下了。”

    檀凭之突然打趣道:“依你今日这份情,我本想与你立那生死誓言,但是,想想我两人估计难过此关,还是别拉你下水为好。”说罢,大笑不已。

    “你们怕吗?”突然的,刘穆之幽幽道。

    这话让刘裕与檀凭之二人相视无言,笑意也黯然了下来。

    “怕。”刘裕不多加掩饰,老实回道。

    “你们说,秦军会不会也怕?”刘穆之突然笑道。

    “他们也一定会怕。”檀凭之肯定道:“生死面前,无人不怕,但是...”

    “怕了就好。”刘穆之打断道:“狭路相逢勇者胜,或许,咱们未必会输得彻底,只是,我认为,这狱中,不当为一盘散沙啊。”

    刘穆之的话再次令刘裕廓然开朗,与檀凭之相视一眼,顿时了解了眼前这胖子的意图。

    或许,如果将这群囚犯组织起来,未必不能活下。

    而这狱中,如今应该也只有他刘裕,才有那领军的资格,这就是希望。

    而他之前只想着自己活命,却是钻了牛角尖了。

    刘裕不由得高看了眼前这胖子一眼,将来若能活下,这人得收入麾下

    “沈兄弟,过来一趟。”

    “姑爷何事?”

    “你去藏府与我媳妇说声,就说我这几天要请狱中众兄弟吃几顿好的,希望她能尽量满足。”

    沈田子虽不解,却还是应诺而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囚犯从军(十二)

    生活就是这样,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这就是无奈。

    但是,不同的是,若是伸头而受的这一刀,却是有可能让人以为是勇气可嘉。

    回到国舅府的杜竹林便是如此感觉。

    虽然李明浩在地牢之中折损了面子,回到国舅府后大发雷霆,当着众狗腿的面赏给了他几个巴掌,以杀鸡给猴看,令众狗腿不敢轻视于他这国舅身份。

    毕竟,藏爱亲手握重权,且有太子撑腰,可以肆无忌惮,但是,他们这些人却是不行。

    杜竹林当然也心知肚明这点,便也心甘情愿挨了这几下。

    众狗腿一阵胆寒,纷纷低头不语。

    待得众人离去,李明浩留下杜竹林,因为他在狱中那般伸头的表现,这次没有将他扔出国舅府。

    反而因为今日打了他几巴掌后,心怀歉意,又给他一个蜜枣,允许他接母亲段美容过来国舅府住上一段时间。

    这算是最好的结果了,也是杜竹林可以接受的结果。

    他如今还不能离开国舅府,否则,生计都成问题,那还谈何复仇?

    “好好干,上次那个计策不错,陛下满心欢喜,只要你尽力辅佐于我,待得这天下稳定下来,有得机会,本国舅便赏你几十个仆人与一栋豪宅,顺便接你那流放的父亲回来与你一家团聚。”

    杜竹林赶紧跪下道谢,但是,心里却丝毫不为所动。

    仇恨盖过了他的知遇之恩。

    如今,刘裕去了前线,估计没有活命的可能,接下来,他要好好想想怎么天衣无缝的弄死这李明浩了,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得隐忍下来。

    三日后。

    是建康囚犯发配边疆的日子。

    这天,萧条的街上久违的充满了人群。

    众囚犯脚带铁链,拥挤在一辆辆囚车上招摇过市,有气愤的子民端着石头,烂菜,臭鸡蛋,见着自己的仇人便是一通乱砸,也不管会不会殃及旁边无辜的囚犯,反正在他们看来,都是些恶人,没有必要怜悯。

    因为藏爱亲的特殊照顾,刘裕三人躲在一辆马车上,四下围布,众人不知其中待着的是囚犯还是官员,不敢乱砸,故而刘裕三人躲过了这一灾难,但是,坐于马车之中,他们也可以感受得到外面那些人的气愤。

    当真是心惊胆战,果然是众怒不

    可犯,否则一人一口唾沫便能淹死人。

    马车吱呀吱呀的前进,没一会,便穿过长干里,到了城门边。

    这里重兵把守,平头百姓不能靠近了。

    众囚犯心中松了口气,几乎每个的脸上都挂了彩,狼狈不堪。

    “寄奴。”一声叫唤传来。

    刘裕拉开窗帘,只见藏爱阙奔了过来,红着眼叫道:“活着,你一定要活着,我等你回来。”

    刘裕心下感动,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得此之妇,夫复何求?

    自己当真是个混蛋,还好悬崖勒马了。

    沉重的点了点头,刘裕轻声回道:“活着。”说罢,抬眼望了望不远处的藏爱亲,只见她也轻启樱唇,口中喃道:“活着。”

    刘裕便也对她点头示意了一下,不过,这次没有了那种悸动。

    “裕哥儿,这次若得回来,我定叫个璞玉楼的姑娘给你陪夜,这次我出钱,我已经开始储钱了。”

    刘裕低沉的心听得这一句叫唤,实在忍不住笑骂了一句:“滚蛋。”

    徐羡之顿时发觉旁边有两双恶狠狠的眼睛注视了过来,赶紧嘿嘿一笑,靠近王谧道:“稚远兄,此次你兄妹二人负责押运,可别苦着了裕哥儿啊,这本册子,给你们行军途中解解闷。”说罢,偷偷从胸口的衣袖之中拿出了一本绘图。

    王谧心中一跳,眼睛赶紧左右扫视了一圈,见无人注意过来,才敢迅速接了过来。

    “好你小子,还有这预备的。”

    “走了,愣着干嘛呢?”王修容拍马过来喝了一句,王谧赶紧讪讪一笑,一个起跳坐上马背。

    “徐羡之刚刚交给你什么来的?拿来我看看,没收了。”

    王谧赶紧道:“一本兵书,有什么好看的。”

    “哦?兵书?那我更感兴趣了。”

    王谧闻言心中一跳,赶紧一个拍马远离。

    这书若是给妹妹瞧见,估计不死也得掉层皮。

    看着王谧心虚而逃的样子,王修容一阵冷笑,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今国乱将至,竟然还有如此心思,着实该打。

    “藏二小姐,你也回去吧,有我在,刘寄奴还死不了那么快。”

    “多谢王将军了,只是前线刀剑无眼...”

    “行了行了,上阵杀敌乃是建功立业,这是荣幸,别搞得和生离死别一样。”说罢,王修容一个拍马,立马飞了出去。

    “不得停留,继续前进。”

    藏爱阙愣愣的无言以对,唯有泪眼婆娑的看了看刘裕。

    “回去吧。”刘裕掉着头叫道。

    “嗯。”藏爱阙不舍的点了点头:“婆婆与弟弟那里,我会照顾好的,你也一定要顾好自己,别逞强。”

    “会的...”说罢,刘裕不敢再留恋,狠心放下了帘子。

    “嗯?”

    “怎么了?”檀凭之疑惑道。

    刘裕笑道:“没事,刚刚看到了李明浩与杜竹林那两个贱人竟然也在墙头之上为我送行,实在是愧不敢当啊。”

    檀凭之闻言,哈哈一笑道:“送行?我看他们是想过来看你笑话的吧。”

    “管他呢。”刘裕回笑道:“若是依得穆之之计可行,咱们将来立下大功,凯旋归来之时定能气死那两个王八蛋。”

    “嗯,这话实在。”檀凭之点头应道:“到时咱们天天去他们面前晃悠。”

    说罢,马车之中传出阵阵嚣张的笑声。

    这声音之大,乃是故意让城墙上的杜竹林二人听道。

    这让杜竹林狠得一阵牙痒痒的。

    “王家兄妹与刘裕的关系甚好,他们不会徇私吧?”杜竹林低头颔首的对着李明浩恭敬问道。

    “多少会徇一点的,你看,现在这不是正徇私着吗?”李明浩满不在乎道:“不过,到了前线,却是由不得他们了,那里有咱们的人,而且,若是想无视圣令而徇私,我看他们王家是想家道败落了,所以这点,你大可放心,不过是暂时让那贱民嚣张罢了,他此行必死无疑。”

    杜竹林闻言方放心了下来,再次看了看城下的藏爱阙,心中却是一痛。

    女人绝情起来,比男人也不枉多让啊。

    这才多久而已,竟然就已经忘却了他。

    不过,杜竹林还是愿意相信,只要刘裕死了,断了她的念想,她还是会回心转意的。

    只是一大早就起来到这里,却没见到刘裕的懦弱,还听到他的一阵阵大笑,多少心里还是不爽。

    还真是个贱骨头,硬气得很。

    去死吧...

第二百零章 囚犯从军(十三)

    建康到盱眙,不过三百里路,若是快马加鞭,不过一日便可到达,但是,因为是押送囚犯,却是硬生生走了三日才到。

    一路上多得王谧的照顾,刘裕倒也没有受苦,就是坐马车的屁股颠簸得有点麻痹了。

    只不过,一到盱眙,这待遇就开始不一样了。

    想到前一晚王谧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刘裕反而安慰起了他来。

    圣令不可冒犯,理解万岁。

    下了马车,众囚犯被押送至一空地之中,刘裕三人也不能例外,四周布满持刀的士兵,刀已出鞘,锋芒在阳光之下显得异常刺眼,而且台上还吊着几具尸体,在这烈日之下,竟然散发着一阵寒意。

    这阵仗,明摆着有不服从者,杀无赦。

    顿时空地之中的囚犯就算再傻也知晓,现在不是横的时候,否则就是找死。

    看着台下囚犯一阵龟缩样,台上的桓冲满意的点了点头,今日这批囚犯倒是听话一点,昨日那批倒有几个刺头,不过,他都杀了,背后那几具尸体就是他们的。

    念过圣令,号召圣恩之后,桓冲继续道:“尔等全是戴罪之身,如今圣上开恩,给尔等一个戴罪立功,重新做人的机会,还望尔等多多杀敌,以报圣恩。”

    说罢,一招手,十余个士兵将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拉到了台上。

    “这几个是昨日到来的囚犯,他们今日上阵之时竟敢退却不前,坏我士气,现在,我便杀之,以儆效尤,还望尔等各自勉力,切莫如这般死得窝囊。”

    顿时台上几人脚下一软,跪下求饶,哭得那是一个凄凉,但是,桓冲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一摆手。

    旁边的士兵手起刀落,几颗圆滚滚的脑袋掉落至台下。

    台下一阵哗然。

    众囚犯见着,一阵胆寒,已经有怯弱的开始失禁,哭爹喊娘了。

    刘裕也是一阵头皮发麻,直感四下阴风阵阵,鸡皮疙瘩顿起,手脚微微颤抖,背后冷汗直流。

    那一米来高的血柱,映在了他的眼中,又从眼中反应到了脑中神经的深处。

    这一刻,他刻骨铭心。

    虽然他也失手杀过李伯护,但

    是,只有这时候,他才发觉,战场的残酷。

    刚刚还在求饶的囚犯,不过片刻之间,已经成了死不瞑目的尸体,首体分离。

    接下来,桓冲所有的话,他都恍若未闻,精神恍惚,完全听不进去了。

    几十年来,他何尝看到过如此血腥一幕。

    那一把大刀还在流淌着献血,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落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要命的时代?究竟是为了什么?

    刘裕呼吸急促的望了一眼台上的王修容与王谧。

    王谧脸色已经略显苍白,显然也是受到了惊吓。

    而王修容却是毫无反应,见刘裕看来,竟然对着他就是邪魅一笑。

    她竟然还笑得出来?

    这一副模样映在刘裕眼帘之中,仿佛看到了一个蛇蝎美人在露着獠牙一般。

    这女人,见惯了生死,这种场面在她看来简直是小意思,这幅漂亮的皮囊之下,有着一颗恶魔的心。

    怪不得,一直没男人敢窥视她,以己度人,如今就是他刘裕看着都是一阵胆寒啊。

    原来,这或许才是她的真实面目。

    这女人的微笑,简直与恶魔的狰狞毫无差异。

    自己以前究竟是傻还是蠢,才敢接触这种女人?好险自己没娶她,否则,还睡得着觉?

    倍感庆幸的同时,刘裕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看王修容。

    王修容当然也将刘裕的这些小动作看在了眼里,刚刚她只是礼貌的打了个招呼而已。

    但是,这男人怎么一回事?这么嫌弃的样子,这是踩着屎了?

    “尔等今日休息一晚,明日便上阵杀敌,戴罪立功。”桓冲话音才落,台下众囚犯一阵喧哗。

    他们远道而来,竟然就只能休息一晚,体力都未能恢复便要上阵杀敌,这是明摆着要将他们当炮灰啊,这简直就是完全不理会于他们的生死。

    人权,在这里就是一个废词。

    “再敢喧哗者,杀无赦。”桓冲淡淡道。

    顿时台下立即鸦雀无声。

    “带他们去营房,兵器待得明日再发,若有逃命者,一律当场击杀,不必禀告。”

    众囚犯无奈,只能低沉着头,带着脚镣慢慢被押送到了囚犯集中营。

    穿过沉沉重兵的把手,随着带路的士兵到了一破烂地儿。

    刘裕扫视了一下四周,这里说是营房,还不如说是马厩,马匹已经不知移到了何处,但是,里面却依旧是马屎马尿遍地,骚气冲天。

    还未进入其中,刘裕便被这股味道熏得有点作呕了。

    “这什么地儿嘛?我们这群戴罪之人,在他们眼里简直就是连畜生都不如啊。”有人埋怨道。

    “我以为牢狱已经是最脏乱之地,原来和这里一比,那里简直干净得要命了。”檀凭之忍不住叹道。

    刘裕也深有同感,这地方住下来,若是受了伤,一定会被感染,这时代可没什么抗生素,被感染到,估计得要掉半条命。

    有人继续埋怨道:“我等来此卖命,就这待遇?这是人住的地方吗?这是给畜生住的吧,欺人太甚。”

    “诶,你还真说对了,这里就是给畜生呆的地方,你们这些犯罪的垃圾与畜生也不遑多让啊。”旁边一个士兵打趣道:“有个地方给你们住就不错了,还敢挑三拣四的?我劝你们一句,发牢骚的话根本就没必要,反正你们也没机会呆太久。”

    有人闻言,不解的质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老子懒得和你们这群垃圾废话那么多,明日你们自己便知,进去。”说罢,对着前头的一个囚犯就是一脚,将他踢了一个踉跄冲了进去,余下之人见此,赶紧乖乖跟了进去。

    “别嚣张,等老子出去来,一定有你好看。”被踢之人不满的嘀咕道。

    士兵耳尖,听到之后只哈哈大笑的应道:“等你这垃圾出得来再说吧。”

    在他眼中,这些都已经是死人了,不必计较那么多。

    “他这话倒是实话。”狱中一人大笑着回道。

    刘裕等人闻言,步入马厩之中看去,只见里头一人正埋头吃饭,丝毫不受这环境的影响,这不得不让刘裕等人一阵佩服。

    这真是个狠人啊。

第二百零一章 囚犯从军(十四)

    “新来的?哪里来的?”那人头也不抬的问道。

    “建康地牢。”有人回道。

    “哦,还是京城来的啊。”

    “你呢?”有人反问道。

    “广陵来的。”

    “那的确比我们早到一点。”檀凭之道:“你们是第一批到的?”

    “不是,应该是第二批,第一批是三阿地区的,你们是第三批。”

    有人好奇道:“你们...你们两批人就来了这么点人?”

    “想什么呢?”那人闻言,突然苦笑了一声,道:“我这批本比你们还多,有二十多个马厩满员呢,而你们才十个马厩不到,不得不说,京城的罪犯确实比其他地方要少点啊,看来京城的生活是要好过点,早知道,我也去京城讨生活了,说不得便不会...”说着,摇头叹了口气。

    “我们那听说天牢的没来,否则应该会比你们多。”说罢,有人不满道:“天牢中关的都是皇亲国戚,高官子弟,他们是例外,不用来此送命。”

    “那些事儿不是咱们这些人可以理会的。”刘穆之道:“一个马厩二十人,二十多个,便是四五百号人,但是,现在却没见几人在此,这是...”

    刘穆之的话顿时令众人反应了过来,心下一颤,暗感不好,不约而同的抬头扫视了一下马厩内外,却发觉除却他们这批人外,没几个陌生的面孔。

    便有人嘴唇微微颤抖的问道:“好汉,你...你那批的其...其余人呢?”

    “没了。”那人泯了泯嘴,回道。

    大家虽已心有所感,但是,还是有人不愿相信那般事实,还是问了出来:“没...没了,是...是什么意思?是立功回家了吗?”

    “没了就是没了,还回什么家啊。”那人笑道:“不是我打击你们,呶,活着的都在这里了。”

    “就剩你们几个了?”

    “嗯。”

    “......”

    顿时马厩之中一片寂静。

    众囚犯心下明了了,怪不得看守他们的士兵讥笑他们不必管什么马厩不马厩的,原来如此啊。

    反正可能也就一天活命了,要求再高,又有什么意义?

    仅仅一战而已,第二批人却是差不多已经全军覆没,而第一批人已经连鬼影都不见一个了。

    这战况何其激烈,简直是用恐怖来形容都不为过。

    这里就是通往地狱的道路,估计他们明日之后,也不会有几人能活下来了。

    可笑他们之前还想着立功赎罪,凯旋归家呢。

    如今看来,能如眼前这人一般活多两天,就算是老天开眼了。

    马厩之中,众人心事重重。

    压力在众人之中无形的散发开来。

    有些人开始低声的哭泣,有些人开始环视四周,想要越狱,有些则开始振振有词的求神拜佛......

    为了活命,可谓是各显神通。

    “哭个毛线,都给我闭嘴。”马厩之外的士兵喝了一句,提着一桶剩饭剩菜走了进来,扔在地上继续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要犯法,赶紧吃了休息一日,留点力气明天上阵杀敌。”说罢,对着马厩之中的囚犯就是呸的一声“垃圾”。

    待得士兵走远,一些心思乱动的人便开始了低语的交流。

    有人决定要越狱逃命了。

    但是,那人又提醒道:“嘿,我再劝你们一句,越狱会死得更快,别废心思的想一些歪门邪道的事了,你们来的路上应该也瞧见了,这里重兵把守,箭阵就在旁边,我那批想要越狱的都已经成刺猬了。”

    “那就这么等死不成?”交头接耳的几人中有人气愤道。

    “大家伙各凭本事咯。”那人继续笑道:“我今日杀了三名秦兵,接下来的几日若是命好,再杀多几名,估计就能出狱了,当然,若是命不好,便只能交代在这里了。”

    顿时众人一阵无力。

    交头接耳的几人也无奈的各自步回自己的位置坐下,无力的靠在马厩的墙上,也不再管脏不脏了。

    听着这大汉的意思,唯一的活路便是上阵杀敌,戴罪立功,但是,那谈何容易?

    君不见前面早到的已经快死绝了吗?

    这左右是死,着实为难啊。

    见着众人意志消沉,那人继续劝道:“该吃吃,该喝喝吧,否则过了今夜,明日不知还能不能活着了。”

    众人暗叹了口气,也觉得有理,便步到木桶前想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但是,往里一瞧,直接一阵反胃。

    “这桶里是屎还是饭菜啊?这是人吃的吗?”

    “有吃就不错了。”那人叹道:“别想着外面那些人会对我们有怜悯之心,我们这些人在他们看来,死了更好,活着就是个祸害。”

    众人闻言唯有暗自悲伤,这人尽说大实话。

    “唉...”有人叹了口气:“只是...在这里,实在...实在是难以下咽啊,想不到,到死还没能饱餐一顿。”

    那人一听,乐道:“你们都吃不下啊?那便给我吃了吧,别浪费了。”说罢,再次端着碗筷直接伸到桶中勺起一碗,又步回原来的位置蹲着吃了起来。

    期间完全没人理会与阻止。

    没一会,一碗下肚,又再勺了一碗,毫无一丝的异样与不适。

    令人看着目瞪口呆。

    见只有自己吃,多少有点不好意思,那人便再次招呼道:“都别客气了,吃吧,多少吃点,味道还行,我都吃好几碗了。”

    众人脸色一黑,本是一句好话,但是,此情此景,却总感觉怪怪的。

    这是在招呼他们吃屎吗?还说好吃,大家赶紧吃......

    不知是没发觉众人的异样,还是真的热情,见还是无人有食欲,那人只好继续劝道:“饿肚子可没力气活命,能吃的都赶紧吃点吧,最起码,就算死了,当个饱死鬼也总比饿死鬼强。”

    檀凭之忍不住叹道:“大兄弟,你还真是天赋异禀,异于常人啊,敢问壮士如何称呼?”

    “到彦之。”那人嘿嘿一笑,解释道:“这有什么的?我入狱前干的就是给人挑屎担粪的活儿,如这般吃饭乃是常态,已经见怪不怪了。”

    檀凭之这下彻底服气了,原来还是个有经验之人,怪不得如此淡然,赶紧回道:“佩服佩服。”

    “别佩服了,你也吃吧,味道真的不错,没骗你。”

    “......”

第二百零二章 午夜惊魂(一)

    任到彦之好说歹说,还是无人敢动碗筷。

    到彦之只好作罢,自行吃饱喝足之后,倒头就睡,当真是毫无波澜。

    众人不得不佩服他的胆气,这人不是傻,就是对自己身家性命已经淡漠了。

    刘裕从进来开始,就一直静静的待着。

    他答应过藏爱阙会回去,如今这副情况却是有点悬了,他得想办法活下去。

    夜幕慢慢降临。

    众人沉默了一整天,也没能想出个能活命的法子,明日就要步入阎王殿了,可该如何是好?

    顿时有些人在这份压力之下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就算到彦之劝阻过他们,但是,不试一下,怎么会死心?

    或许,趁着夜色,命好能逃出去呢?实在不行,最多又逃回来。

    几个人交头接耳一番之后,心下一狠,便趁众人不注意,偷偷摸出了马厩。

    其实,他们的小动作已经被大部分人看在了眼里,但是,却无人阻止。

    谁都心眼儿明亮着,先逃之人就是那探路的先锋,若成了,便也跟随而去,若不成,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

    见着那几个人远去,消失在暗夜之中,每个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呜...”

    突然,一声号角吹响,远处传来几声惨叫,一个人影慌不择路的奔了回来。

    “怎么?”有人急问道。

    “都...都死了,只剩我一人逃回来。”那回来之人上气不接下气道:“他娘的,外面都是兵,就在那里等着咱们出逃呢。”

    话音才落,沉重的脚步声携带着金属铠甲碰击的唰唰声传来,几十号士兵手提大刀奔到了众人面前。

    “刚刚有一条漏网之鱼逃了回来,是哪个垃圾,快快出来受死。”为首的领军大喝一声道,眼神凌厉的掠过马厩中的囚犯。

    众囚犯赶紧低头,不敢直视于他,怕自己被当了替代者。

    “指出来者,算一立功。”

    还是没人回应。

    领军之人有点气愤了:“都哑

    了是吗?如此,那就宁杀错不放过了。”说罢,随意一指旁边一个倒霉蛋,就招呼手下提刀扑上去。

    “将军饶命,不是我。”倒霉蛋赶紧哭道:“是他,是他要逃出去的。”

    “我打死你丫的。”

    被指出来的那个逃回之人立即怒骂一声,就要扑上去和那倒霉蛋扭打在一起。

    领军只一个冰冷的眼神,几名士兵立马上前就是一人一刀,切瓜砍菜一般。

    才刚刚逃回的那个囚犯立即鲜血喷涌,挣扎没几下便断了气。

    “扔出去。”领军冷漠道,而后再次扫视了一眼众囚犯,威胁道:“再有越狱逃命者,这便是你们的下场。”

    说罢,看着众囚犯瑟瑟发抖,才慢悠悠的离去。

    “我早说过越狱就是死路一条,你们还不信,这下信了吧。”到彦之起身叹道:“都好好歇着吧,别想这些没用的了,你们想到的,营帐之中那些人不可能想不到的,还是上阵杀敌才是正道,至少死了还算是落得个护国之名头,虽然也没谁理会咱们这些。”

    “彦之兄这话我认同。”檀凭之笑道:“这般窝囊的死在自己人手里,着实是不值。”

    到彦之嘿嘿一笑,再次坐了下来。

    檀凭之继续道:“彦之兄,咱们算是才见第一面而已,但是,你对我等也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如此,我瞧你也不像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你是犯了何事而入的狱?反正长夜漫漫,可否说说?”

    檀凭之这话倒是真的,除却到彦之给他们介绍情况,第二批活下来的其余人都是和个闷头葫芦一样,句语不言,完全没有介绍任何的情况,好似除了自家性命是命外,其余人的生与死都与他们无关。

    到彦之闻言,默默的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是给人替罪的,主家犯了法要落狱,见我无依无靠,只是个挑屎担粪的,便买通官府,将我做了那替罪的羔羊。”

    檀凭之闻言一阵心酸,却是无言以安慰,唯有拍了拍到彦之的肩膀。

    这世道,唉...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到彦之反而好似十分看得通透道:“算了,都歇歇吧,明日才有力气杀敌

    活命。”

    “嗯。”

    ......

    夜色渐渐深沉。

    马厩之中再次陷入了宁静。

    众囚犯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沉思着,已经无人再喧哗与走动。

    突然的,正闭目养神中的刘裕浑身毛骨悚然,鸡皮疙瘩顿起,赶紧睁眼一看,只见眼前一人手提一把匕首直向他刺来。

    刘裕不由得大喝一声:“草...”

    说时迟那时快,赶紧往旁边一滚,堪堪避过。

    但是,未等他回过神来,来人依旧趁虚而入,欺身上前,不依不孬的再次持刀向他捅来,刀刀直奔要害。

    刘裕赶紧后跳一步退开稳住身子,侧身再次避过,抓着机会提拳对着刺客脸上就是一拳。

    这一拳卯足了劲,直接将那人击退了几步。

    檀凭之也随之醒来,见此,立马抓住机会对着刺客的手肘就是一脚。

    只听闻“咔嚓”的一声,刺客惨叫不已,手肘竟然给檀凭之给打断,匕首掉落在了地上。

    顿时不敢留下,慌忙择路就要逃。

    “抓住他。”刘裕喝道。

    檀凭之立即往那人身上扑去,魁梧的身子将那刺客扑倒在地滚了几圈,终于将他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哀嚎不断。

    马厩之中,众囚也已纷纷起身。

    刘裕一阵后怕,自己一直思虑着明天的死活,想不到差点还活不到明日上阵杀敌了。

    趁着月光投进马厩,刘裕终于看清了来人,乃是在建康地牢之中与檀凭之对骂的那个什么公子的狗腿来的。

    刘裕想到自己与他也就对骂过几句,应该算不上什么怨什么仇,而且他最后还叫藏爱阙在建康的地牢之中请过众囚犯吃过几次饱饭,其中也包括这人,按理说,应该也算是化干戈为玉帛了。

    但是,想不到啊。

    养肥了他,现在竟然来要他刘裕的命。

    真是个白眼狼。

    “为何要杀我?是谁指使你来的?”

第二百零三章 午夜惊魂(二)

    狗腿低沉着头,不敢应话。

    檀凭之疑惑道:“这小瘪三与我有仇,莫不是看我和你走得近,便心生歹念?”

    “那也是先杀你后杀我。”刘裕回道:“这狗腿如今直冲我而来,定是受人指使。”说罢,捡起匕首走到狗腿身边喝道:“说不说,不说老子给你放点血。”

    狗腿看着刘裕拿着匕首在他眼前晃动着,一阵惊怕,双脚不自然的抖动了起来。

    刘裕见此,呵呵一笑,继续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李明浩或杜竹林那两个贱人差你过来的吧?只是,我想不通,明日你我都可能死在战场之上了,为何还要提前杀我?”

    “既然知道是谁派来的,那他也无用处了,给他放点血。”檀凭之狠道。

    刘裕点了点头,对着那狗腿的手就是一刀。

    狗腿又是一阵惨叫。

    “我说,我说。”狗腿立即叫道:“杜公子说你有王家兄妹撑腰,就算上了前线,也未必死得了,而我若能杀了你,便能活命,但是我等明日便要上前线了,我不想战死,所以只能今夜动手杀了你去邀功,以此活命。”

    狗腿的话顿时让其余囚犯眼露精光。

    刘裕暗感不好,立即怒骂道:“你是脑袋进水了不成?杜竹林与李明浩那两贱人的话你也信?他们如今都不在此处,你就算杀了我,能去向谁邀功?你能活命?”

    “杜公子说了,李国舅会安排......”

    “噗...”

    刘裕未待他说出下面的话,便一刀直刺入他的喉咙,顿时狗腿脖子上的鲜血喷涌,一命呜呼。

    众囚犯没能听到这狗腿呼出的人名,顿时一阵懊恼,早知道就及时出手留下这人了。

    如今,没有了接头人,的确就算是杀了刘裕,那也是白杀,一样未能活命。

    第一次自主的杀人,刘裕一阵颤抖,冷汗浸湿了后背,脑袋空空荡荡的,手上黏黏的血液令他一阵恶心,但是,此时他却只能强忍着。

    这事还没完。

    这狗腿勾起了这些囚犯的求生欲,若是一个处理不好,定会引得众人群起而攻之,杀他以立功活命。

    想不到杜竹林那厮竟然如此阴险,自己差点阴沟里翻船了。

    原本不将杜竹林当一回事的刘裕顿时也不得不重新认识一下那贱人了。

    刘裕心里一阵怒火中烧,贱人,非要逼我与你为敌,我便如你所愿,若我能活下回到建康,没你好果子吃。

    “杀我之人,各位说说,当不当杀?”刘裕环视了一下狱中众囚,提着匕首怒喝道:“若谁还想杀我的,尽管来,老子今天就杀个痛快。”

    众囚犯看着那鲜血淋漓的匕首,不敢直视,这马厩之中就这把利器,谁敢反抗?

    见震住了众人,刘裕继续道:“这脑残之人竟然相信了杜竹林那鬼话,当真是傻得可以,那杜竹林不过是个落魄书生,才刚刚投靠到国舅府求生计,他手脚就这么长了?还能长到这盱眙来?老子就不信了,檀大哥,你信不?”

    “当然不信。”檀凭之哈哈笑道:“如今这里就是地狱之门,有关系可以活命的,早脱离前线回建康潇洒了,这盱眙都不知道能不能守得住,哪还会在此等死?”

    刘穆之也附和道:“也就这傻子才会信了那鬼话,大家想想,若是那杜竹林有人在这里,又何必安排一个囚犯前来刺杀姑爷?还不如自己人动手的几率更大一点,这明摆着就是画大饼,没实际,这厮左右都是死得不明不白,无人会替他叫怨。”

    众囚犯闻言,也觉有理,估计这人是被当枪使了,就算是杀了刘裕,谁又能保证,真的可以活命?更何况,如今还不知去向谁邀功呢?

    便又各自闭目养神了起来。

    刘穆之嘿嘿一笑,继续道:“姑爷,不过这傻子倒是说对了一句话。”

    “哦?什么话?”刘裕笑道。

    “他说你有王家兄妹撑腰,未必死得了。”说罢,刘穆之使了个眼神,突然单膝跪下道:“姑爷

    ,我愿唯你马首是瞻,还望你能看在你我之间算是有点交情的份上,您若是能活下,拉在下一把。”

    顿时檀凭之也立即附和道:“姑爷,某在建康地牢之中,多得你的照顾,这份恩情,某对天发誓,定要相报。”

    马厩之中的其余之人一阵错愕之后,左右而视了一下,有几个机灵的立马有样学样,单膝跪地,大义炳然道:“姑爷,我也受过您的恩情,如今愿追随于您,还望您若能在王家兄妹的关照下可活命的话,也拉我们一把。”

    马厩之中的众囚犯已经无计可施,为求活命的压力之下,见此情此景,心中触动,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们便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

    都是人精,别管是不是真心,最起码此时表面上都纷纷对着刘裕叫唤起了忠心。

    一切正如刘穆之所预料的一般,他们合伙使计将这群囚犯集合起来了。

    到彦之看得是一愣一愣的,见这狱中群情激奋,大有力往一处使的感觉,立即也加入了进来。

    这时候,或许只有同心协力,才能活命。

    更何况,眼前这人好似还有点裙带关系的。

    集合起了众囚犯,刘裕也发觉,这人多力量大,竟然有一丝军队的感觉了。

    只是,明日该如何带领他们活下来?

    “既然大家推举我为头,我便也不推辞,不客气了,只是,有些话,咱们还是提前说清楚点比较好。”刘裕严肃道:“大家既然做出了如此决定,我想大家最好都有个心里准备,不管我如何安排,令下身动,不可动摇与违抗,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说罢,看着眼前这群囚犯有点不服气,却又不好意思食言反驳的样子,明摆着就是面和心不合。

    刘裕便继续道:“当然,大家要对我有信心,我一定会带领大家活下去,只是,有些时候,有些付出,当然是迫不得已,没得选择的,现在再给大家一次机会,若有想退出者,便趁早,否则将来若是抗令不遵,休怪我刀下无情。”

    “杀无赦。”

第二百零四章 活命之路(一)

    刘裕的强压之下,有些人开始了摇摆。

    刘裕这话的意思就是,不能保证大家都能活命,有可能,还会被当了弃子,到时哭都没地方哭去。

    虽然大家都知道,如今是团结起来才有活命的机会,但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他人手里,是好是坏?

    “我命由我不由天,我退出。”

    一个大汉站了起来,步到马厩的一旁坐下,自顾自的睡了起来。

    顿时又有十余人起身走到了大汉身边,他们自己组成了一个联盟。

    余下众囚犯见状,有些便也有样学样的退了出去,自行合作。

    看着眼前剩下不到一半的人,刘穆之心里有点埋怨刘裕的实诚了。

    不应该组织起来后直接下令就行了吗?

    管他娘的愿不愿意,反正他们又不知前路为荆棘还是平坦大道。

    刘裕或许是看出了刘穆之的不满,也或许,有人不解,便当着众囚犯的面解释道:“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我刘裕向来不喜欢与人强行绑到一块去,这样反而会拉跨我们的战斗力,如今还剩下在此的,便是看得起我刘裕,我便也会为大家的身家性命所负责。”

    说罢,也不再多言,时间紧迫,便立即对着余下的囚犯安排了起来。

    人虽不多,却还是分成了两队,一队交与檀凭之负责,一队交与到彦之统领。

    又在各队之中安排三人一组,组成相互配合的三人阵,这就是刘裕琢磨许久,带领他们活下去的法子。

    令各个囚犯各自记下自己的队友后,刘裕又多加吩咐与安排了几个细节,比如队友一死,绝不能愣着,一定要及时并入旁边的阵型,相互配合,灵活变动,可合可分。

    安排完毕之后,刘穆之在一旁看着,心下震惊不已。

    想不到这姑爷还有如此手段。

    顿时暗感,单从如此的排兵布阵可看出,论带兵打仗,他绝不是刘裕的对手。

    而且,如此细致的安排,绝不是偶然得出的,难不成,这刘裕早已有此规划,却是一直在等着时机罢了?

    一念之间,刘穆之不由得更加佩服了。

    “今日起,只求各位同心同行,杀敌立功以活下去,令行禁止,不得有误,若有违反,绝不姑息,明白的,便应一声。”

    “诺...”

    “不够大声。”刘裕喝道。

    “诺。”

    “还是不够大声。”刘裕吼道

    这下众囚犯拼尽全力大吼了起来。

    “诺。”

    声音之大,在这马厩之中显得震耳欲

    聋。

    几十号人,在这一刻,好似有了一丝的灵魂。

    顿时有些退出者又开始有点后悔了,但是,却不好意思再提加入。

    “明日我若下杀令,便要有如此气势,别都和个怂货一样,战场无情,怂不止活不了命,还会令你们死得更快,现在试试。”说罢,刘裕大吼一声:“杀...”

    众囚犯跟着喝道:“杀...”

    “嗯,不错,再来一次,杀...”

    “杀...”

    “造反不成?大半夜的不睡觉,杀什么杀?”一队士兵奔了过来喝道:“就凭你们这群垃圾,能杀得了谁啊?”

    “我们不是垃圾。”刘裕步上前去回道:“最起码现在起,我们不是垃圾,我们要上阵杀敌,戴罪立功,与尔等士兵并无二样。”

    “哟呵。”一个士兵大笑道:“就凭你们?还敢大言不惭的说上阵杀敌?上批那些软脚虾可全是去送人头的,被秦军切瓜砍菜一般,我等都不好意思看下去了。”

    说罢,哄然大笑了起来:“不死光,都算你们命大了,还上阵杀敌,也不怕笑话死人,是上阵被杀吧。”

    “还与我等并无二样哦,就凭你们这些垃圾,哪里来的志气敢如此大言不惭?”

    顿时众囚犯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又被这群士兵的笑话给打压了下去。

    刘裕暗感不好,心里一急,恶狠狠的靠近士兵喝道:“我说了,我们不是垃圾,你再这样侮辱我等,我便对你不客气。”

    “如何个不客气法?”士兵大喝道:“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对我不客气了。”说完,立即拔刀相向。

    “布阵。”刘裕寸步不让道。

    “还布阵哦。”领头的士兵闻言立即大笑不已,就那么逍遥自在的看着到彦之与檀凭之带人围了过来。

    “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玩出个什么幺蛾子。”

    刘裕不理会他们的讥笑,待得众囚犯围上来后,立马狠道:“今晚我先拿你们开刀。”说罢,便喝道:“动手,干死他们。”

    “想死的尽管上来。”士兵们“铛”的一声,抽刀而出大笑道,完全没将这群罪犯放在眼里。

    见着大刀在月光之下泛着寒光,众囚犯心里一阵发笃,不敢上前。

    刘裕更是心急了,直接火道:“我刚刚说什么了?令行禁止,违者绝不姑息,若你们还认我这个头,便动手。”说罢,吼了出来:“杀...”

    “杀...”檀凭之立即跟着大吼了起来,身先士卒冲了过去,刘裕也不甘落后,立马手持匕首直接与士兵交起了手。

    刘穆之见此,急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这些兵卒看

    不起我等,若是这都不敢动手,就这么怂了,明天还上什么阵,杀什么敌?送死去吗?”说完,自己那肥胖的身子也冲了进去,但是,未靠近多少,便被一脚踢飞了出来。

    到彦之一狠心,也跟着喝道:“跟这帮家伙拼了,杀...”

    “杀...”刘裕依旧在怒吼着,想以此唤起这帮囚犯的血性。

    “杀...”

    终于,不知谁喊出了一声,众囚犯总算是动手了。

    马厩的过道之上顿时成了乱斗。

    囚犯们三人一组,虽然手无利器,却胜在人多,以多敌少,却也慢慢占了上风。

    士兵们顿时一阵心惊,这些囚犯的配合越来越好,再战下去,定会被擒下。

    若是就此阴沟里翻船,回了军队,定会被同仁耻笑不已。

    “都别留手,砍死他们。”领头的士兵大喝道。

    但是,囚犯们越战越勇,特别是久藏于内心深处的那股狠劲在此时受伤的情况下越发的凶狠。

    本来心肠就较常人硬,下手就比常人黑。

    若是败的话,估计跑得比谁都快,但是,如今却是要胜了的感觉,当然是越战越勇。

    “我们也加入进去。”一开始退出刘裕队伍的那个大汉立即站起喝道,顿时众囚犯的势力越来越强。

    “给个人冲出去报信,这群囚犯要造反了。”领头的士兵赶紧吩咐道。

    “别给他们逃了。”刘裕立马安排人手堵上缺口。

    终于,大乱斗下落下了帷幕。

    纵使士兵们不服气,如今却是全部被擒下,逃都没能逃出去一个。

    虽然有些囚犯身受重伤,但是,此时此刻却也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爽快。”

    “都给爷老实的,叫你们刚刚嚣张的,鼻子瞪人是不?”

    “是你砍了老子一刀的吧,老子现在也要砍回来。”

    ......

    “绑好了就行,别乱虐俘,否则总有一天会落到你我头上。”

    刘裕喝止住囚犯的报复,一副话令众人憋屈不已,却是不得不执行。

    这里还是军队的地盘,他们都知晓这些士兵迟早还是需要放回去,而他们,依旧只是一个囚犯,这是现在改变不了的事实。

    如今在刘裕的带领下,手无寸铁便战胜了这群士兵,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下,顿时刘裕的威信在众囚犯间建立起了一点。

    “放一个出去,叫他去通知王修容过来,就说我要见她,她一定会过来的。”

    “诺...”

第二百零五章 活命之路(二)

    桓冲账外。

    一名侍卫急匆匆的奔了进来禀告道:“总将,大事不好了。”

    还在睡梦中的桓冲立即惊醒,一个鱼跃蹦了起来,直让侍卫忍不住暗叹一句将军宝刀未老。

    “怎么?秦军杀进来了?”桓冲激动道。

    侍卫稍稍一愣,赶紧回道:“没...没有。”

    闻言,桓冲立即松了口气:“没有,你鬼叫什么?”说罢,又自顾自的睡了下来。

    侍卫见此,急道:“可...可是建康来的囚犯造反了。”

    “造反?”桓冲顿感可笑,完全不放在心上道:“他们那么点人还能翻起什么波浪?这点小事你们还处理不好吗?我养你们就只会吃饭的是吗?”

    “不是...”

    “那不就行了。”桓冲摆了摆手道:“你自行带兵前去镇压就行,怎么处理不必来请示于我。”接着又嘀咕道:“不过一些垃圾而已,这点小事还需要来惊扰我,要我亲自去坐镇不成?”

    侍卫一阵无奈,但还是继续禀告道:“可是他们劫持了二队的几十个兄弟,这该如何是好?”

    “什么?”这下桓冲稍微有点惊讶了:“就凭那些垃圾,还劫持住了二队的将士?这怎么可能?”

    但是,瞧着眼前侍卫低沉着头一言不发的样子,如今不可能已经成为可能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桓冲不爽了一句,稍稍思索了一会,还是起身边着衣服边埋怨道:“我早叫你们多加训练可少流血,你看,这阴沟里翻船了吧?连一些手无寸铁的囚犯都斗不过,还指望你们可以守家卫国?愣着干嘛?前面带路,我去瞧瞧。”

    见自己平白无故受了桓冲的无名火,侍卫一阵委屈,但还是赶紧掉头带路。

    “我今日还道这批犯人乖巧得很呢,原来,这猛虎在人前的模样看起来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直到晚上才露出那獠牙啊,对了,王修容将军那边可是通知到了?”

    士兵赶紧回道:“还...还没。”

    桓冲便吩咐道:“这批犯人是她押运过来的,你去通知她一下,我自行过去即可。”

    “诺...”

    ......

    匆匆赶到马厩的桓冲气都还没喘直,便感到一阵傻眼了。

    只见这马厩之中的囚犯已经倾巢而出,百多号人列队整齐,陈列两旁,虽身着破破烂烂,却无一人嬉皮笑脸,瞧着竟有那么一丝军队的气息了。

    马厩的过道之中,二三十个将士被绑住,铠甲已经被剥下,战刀也已经沦落到了囚犯的手里,此时正架在这些被俘将士的脖子上。

    在这群人面前的是一个年轻人,只见这人不知去哪里寻来了一个只有三只脚的凳子,就那么大刀阔斧,明目张胆的就坐在众人面前。

    当真是嚣张。

    桓冲心里有点不悦,看着刘裕那副欠揍样,也知晓这人就是这群犯人中的头了。

    看来这批犯人真的不一样,还是个有组织,有纪律,有预谋的团伙啊。

    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桓冲一阵好奇。

    这才几个时辰不见而已,这群囚犯就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难道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放了我的兵,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一点。”桓冲手下大将吴甫之大喝道。

    刘裕闻言,哈哈笑道:“你这是将我当傻子了还是你是傻子?左右是死,老子不如拉这些人垫背?”

    吴甫之立即狠道:“你别以为这样我便拿你没办法了。”说罢,一提手,旁边的箭兵纷纷拉弓对准刘裕等人,只待皇甫之一声令下,便会开弓。

    顿时众囚犯一阵胆寒,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赶紧纷纷看向刘裕。

    这可如何是好?刘裕心里也没底。

    眼前这人看来是个狠人啊,话没说几句,也还没听他提条件呢,竟然就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了。

    “将军。”刘裕假装镇定道:“这些可都是陪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啊,你就这么放弃他们了?”

    吴甫之面无表情道:“军人战死沙场乃是荣誉,他们来得此处,应该早有此等心理准备了。”

    “哦?是吗?”刘裕玩昧一笑,扫视了一眼被俘的士兵,只见均低沉着头,没一个敢吼出朝我放

    箭之话。

    但是,虽有些颤抖,却也都强忍着没哭诉出来,这点也算难得可贵了,毕竟,还没人不怕死吧。

    刘裕继续笑道:“纵使他们不惧生死,但是,你身为一军之将,就这么放弃他们,是不是不够称职了?况且,我们这些戴罪之人也没几天活命了,你将他们换我等的性命,你确定会值当?”

    这话中有话,吴甫之就算没听出来,也能感受出来了,毕竟,他手下的兵都已经齐刷刷的看向他了。

    今日吴甫之在如此压倒性的优势面前若是都不营救被俘的士兵,将来若是自己这些人落到秦军手里,是不是也一样只能等死了?

    刘裕简单的几句挑拨离间的话,顿时让吴甫之一阵为难。

    的确,杀他们这些囚犯容易,但是,正如刘裕所说,这些囚犯本就没几日活命,自己何必计较那么多?若是因此失了军心,更是得不偿失。

    思虑了一下,吴甫之还是沉音道:“你要如何?”说罢,又觉得缺失点什么,怕刘裕这群人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便补充道:“若是让我放你们离去,恕我绝不可能答应。”

    听到这话,刘裕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还好这人不算个二愣子,知晓衡量利弊。

    “圣令所至,我当然知晓你做不了这个主,如此,也定不会提出这种令你为难的要求。”

    “那你要如何?”吴甫之再次追问道。

    “我要见王修容。”刘裕终于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如今,他带人反抗,若是王家兄妹不出面保住他们,他们这些人今晚这一劫必定难以过去。

    “王修容等等便来。”桓冲步到前头回应道。

    “总将。”吴甫之一见到桓冲便恭敬行了一礼。

    桓冲点了点头,对着刘裕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刘裕。”

    “刘裕?好,我记住你了。”桓冲微微一笑,态度之随和,令刘裕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你先放了我的兵,有什么条件,你与我说说也可,我可以做主的,或许,在这里,我的话可能比王修容的还要管用。”

第二百零六章 活命之路(三)

    虽然桓冲此时和颜悦色的,但是,白天的手段已经令刘裕如今还记忆犹新。

    他不可能信了这人的鬼话。

    说不得这些士兵一放,都等不到王修容来此,下一秒他们就已经被箭兵射成刺猬了。

    桓冲身为一军之帅,绝不可能是个良善之辈,否则也不会将他们这些人丢在这马厩之中,如此羞辱于他们。

    而且,一军之帅若是不能杀伐果断,何以威慑全军?

    他刘裕今天这番作为,绝对已经触犯到这些高官的底线了,没有人喜欢被威胁,身居高位者更是如此。

    不过,桓冲既然如此和颜悦色,那刘裕也不是个不识好歹之人,也赶紧起身恭敬道:“回总将,我还是等王修容来了再说。”

    桓冲有点恼怒了,老子是她上司,她是我的手下,你还听她的不听我的了?

    “这里我说了算。”桓冲沉声道,语气之中充满了威胁。

    刘裕顿感压力之大,他或许可以无视吴甫之,但是,桓冲乃是这军中最高位者,他却是不能撕破脸皮,否则将来战场之上有的是他苦头吃。

    王修容这女人怎么还不来?再不来,老子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如今,能拖则拖吧。

    “回总将。”刘裕继续和颜悦色道:“还望总将恕罪,我等众人只求一丝活命的机会,并无冒犯之意,您身为一军之统帅,我等当然是相信您是一诺千金,只是...”说着,刘裕嘿嘿一笑,不好意思一般,道:“只是,我怕我等提的条件让您为难,所以希望王将军在此可以从中调和一下,还望您能理解。”

    说来说去,不还是没有信任他桓冲吗?

    但是,如今刘裕这副讨好的德行,却也是令他稍稍动容了一点,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这小子还算是有点可取之处,没有傻到惹他发怒。

    “那你先放了我的兵吧。”桓冲笑道:“你既然相信我不会言而无信,那我现在可以当着众位将士的面给你承诺一句,只要你放了他们,王修容来之前,我不会杀你们。”

    说罢,桓冲心下一阵冷笑,你不是说你信我一诺千金吗?那我现在就给你一诺,我看你敢不敢信我。

    顿时刘裕心下一沉,这人还真是会钻空子,这人质的砝码若是交出去,那便是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但是,如今若是不交,那便是打了他的脸,顺便打了自己的脸。

    打了桓冲的脸,不知他会不会发怒,但是,打了自己的脸,却是后患无穷。

    若还是想在这军队中混,信义二字为先,言出必行,令行禁止,手下之人才不敢随意阳奉阴违。

    但是,刘裕不了解桓冲,哪里知晓他的为人是如何的?

    自古以来,言而无信者数不胜数,特别是身居高位者更是如此的表面一套,背后却在插刀子。

    会不会一交了人,下一秒他们就死不瞑目了?

    众囚犯齐刷刷的看向刘裕,现在这般,可该如何抉择?

    这些,可都关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啊。

    刘裕沉默了许久,心里焦急,他想以沉默拖延时间。

    但是,时间却不同意他的拖延。

    桓冲待了一会,没得到刘裕的回复,顿感面子受损,立刻狠声道:“你小子莫不是在拿我寻开心不成?我乃一军之将,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刘裕赶紧回道:“不敢。”

    说罢,一狠心,还是对着囚犯吩咐道:“放人。”

    “姑爷。”刘穆之急道,想要劝他再思虑思虑。

    刘裕却摇了摇头:“听令,放人。”

    囚犯有点不愿意了。

    刘裕只好继续沉声道:“若还是当我是你们的头儿,便按令执行。”

    囚犯左右相视一眼,不知如何是好。

    刘裕便只好看了檀凭之一眼,檀凭之点了点头,走到每一个被俘的士兵面前抽刀隔断绳子。

    被俘的士兵见此,手中一轻之后,便不敢耽搁,立马飞奔回自己的队列之中,铠甲与配刀都不敢要了。

    谁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就有飞箭飞来?

    “你倒是一条汉子。”桓冲称赞了一句。

    刘裕眼睁睁的看着他,没有接话,他只求他真的能信守诺言。

    “但是,战场之上向来是兵不厌诈。”桓冲道:“这就当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课。”说罢,一个大喝:“举弓。”

    箭兵应声而做。

    “搭箭。”

    众囚犯已经面色苍白。

    桓冲见此,哈哈大笑了起来,好不嚣张。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无话可说。”刘裕强制镇定,淡淡道:“我向来相信人无信不立,总将若是不管誓言,非要置我等于死地,我还能说什么?只是可惜,没能戴罪立功,上阵杀敌以报国,却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是死在自己人手里,有点替自己与兄弟们不值。”

    桓冲一阵错愕,这人死到临头了,还如此豪迈淡然的吗?

    这囚犯果然与众不同。

    “你若自刎,我可放他们一马,你可敢?”

    听到桓冲这话,刘裕差点吐血。

    老子以大义加身,就是希望可以说服你以活命,难道就落得个如此下场?

    刘裕顿时冷汗直流,回首扫视了一下众囚犯,只见他们眼有期盼,却是不敢直视于他。

    如今这般地步,他不管如何抉择,估计都没有好下场了。

    只是,壮士但死,却不可懦弱。

    一咬牙,刘裕回道:“有何不敢?”说罢,一伸手喝道:“刀来。”

    “兄弟。”檀凭之赶紧拦住道:“不可,你若死了,我如何向藏大人交代?”说着,立马对着桓冲单膝跪地道:“总将,某愿替刘兄弟赴死。”

    “檀大哥,你...你这又是何必啊。”刘裕心下感动不已,却是一阵无奈。

    桓冲面无表情道:“给他们两把刀。”

    刘裕顿时一股怒火攻心,欺人太甚。

    檀凭之却起身哈哈笑道:“黄泉路上,你我兄弟一同前往也不孤单啊。”

    说着,就要伸手接过大刀。

    “住手。”

    终于,王修容匆匆赶到了。

    见到王修容到来,刘裕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差点忍不住要大哭一场了。

    大姐,你还真是会挑时间,小弟我都要吓死了。

    暗自压制住颤抖的双脚,刘裕咬牙坚持不让自己软摊下来,依旧昂首挺胸的站着,大有一副看淡生死的豪情。

    装了这么久,绝不能在这最后一刻给堕了名头。

第二百零七章 活命之路(四)

    “总将,还望您能放他们一马。”王修容步到桓冲旁边恭敬道。

    王修容的求情令桓冲有点惊讶,这女人在战场上大杀四方,所向披靡,不说是个女魔头,那也绝对是个铁石心肠之人,今夜怎么还当起说客了?

    是惜才?

    还是另有隐情?

    “其余之人可酌情考虑,但是,这首恶当诛。”

    显然,桓冲是想下个马威,他要明确告诉众人,他才是这军中的统帅,谁来都不好使。

    那小子还等王修容来保他,他桓冲倒要看看,王修容现在来了,她能救他不成?

    王修容显然也是没料到自己的求情竟然被无视,顿时也感觉折了面子,心里也有点不大舒服了,但还是耐着性子靠近桓冲低声道:“他是藏爱亲的妹夫。”

    桓冲微微一愣,却还是故意喝道:“谁的关系都不好使,这里我说了算。”

    声音之大,众人无一不听到。

    刘裕顿时心下一冷,难道今晚在劫难逃了?

    王修容也有点火了,口无遮拦道:“那你也不想多一个政敌吧?”

    桓冲顿时冷哼一声,绑着脸回道:“将在外,君令尚且有所不受,别说一个小小的藏爱亲,就是你王家,在此也不能例外。”

    桓冲的话语十分之强硬,不过他也有强硬的资本。

    当年桓家之主桓温尚在之时,桓家可谓是一手遮天,就连陛下见其都得退让七分。

    若不是谢安与其父亲王邵极力阻止,暗地谋划,再加上桓温死得及时,说不得这天下就已经是姓桓而不是姓司马了。

    不过,如今就算桓温死了,但是桓家依旧底蕴深厚,枝庞叶茂,在这时代,一样是个举足轻重的家族,特别是在荆州一带,俨然就是一个无冕之王。

    天下人均知晓这桓家如今依旧是贼心不死,只是现在秦国南下,要刨其根,如此唇寒齿亡之下,才不得不与朝廷同线作战。

    王修容受此训斥,怒急攻心,就要撕破脸皮道:“桓冲,你...”

    “总将。”刘裕赶紧及时高声叫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现在若是让王修容与桓冲撕破脸皮,估计他这颗棋子就是首当其冲,死在先头了。

    桓冲瞧着王修容怒发冲冠的样子,也知晓自己可能言语过重了。

    如今天下暗流涌动,桓家自桓温死后已经脱离了建康的政治中心,龟缩在荆州一带,这些年来,实力受损不少,较朝廷而言,已经不能与之平起平坐了。

    但是,身为一军之将,桓家的现任家主,要他道歉与服软,是绝对不可能的。

    现在刘裕及时抢过王修容的话,没让这女人与他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撕破脸皮,令他不必进退两难,顿时眼含深意的看了刘裕一眼,这小子是个人精,没与王修容一同狐假虎威令他难堪,这算是个人情了。

    “嗯。”桓冲沉声应道,便步到一空地之中

    ,屏退左右。

    “总将。”吴甫之立马道:“这厮如今是个危险分子,末将陪你左右,以防万一。”

    桓冲想都不想便回道:“不必。”

    若是连这小子都不敢单独面对,岂不是折了他的一世英名了?

    吴甫之却是不放心,直接一指刘裕道:“小子,乖乖过来束手就擒才能过去。”

    刘裕没得选择,大步靠近吴甫之。

    吴甫之也不客气,直接拿过一绳子亲自将他五花大绑了起来,仅留一双腿可以自由活动的走到桓冲旁边。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终于靠近了一起。

    檀凭之十分紧张的看着刘裕,他知道,只有刘裕说服了桓冲,才是他们唯一活命的机会。

    “总将。”刘裕嘿嘿一笑道:“敢问总将,你我可有怨仇?”

    “没有。”

    “那可有人通知您一定要取我刘裕的项上人头?”

    “也没有。”桓冲老实回道,他倒想看看这小子如何说服于他。

    听到桓冲肯定的答复,刘裕暗下里松了口气,他之前还有点担心李明浩那贱人会给他使辫子呢。

    “总将。”刘裕继续笑道:“你我既无怨仇,又无谁人命令要杀我,何必为难在下?在下只想活一命罢了。”

    桓冲闻言,心里有点不舒服的回道:“你我虽无冤无仇,但是,今夜,我需拿你立威,你不会看不出来吧?”待了一会,又补充道:“况且,你明日也是九死一生,倒不如发挥最后一点的价值。”

    “那我明日若能活下呢?”刘裕接过话十分自信道。

    桓冲顿时一阵诧异,这小子哪来的信心?

    刘裕继续道:“总将,可否与我打个赌?”

    “什么赌?”

    “就赌我明日是否能活下。”刘裕回道:“若能,那在下愿唯总将马首是瞻,入您麾下,为您效力,若不能,反正也是一死,对您来说,应该也没什么损失,立威之事可有可无,况且,今夜您对王修容所说之话,我等众人已经听着了,知晓这军中您才是一言九鼎之人,如此,不知总将可否答应给在下一个机会?”

    桓冲不答反问道:“你如何活命?”

    “我自有办法,您明日好好看着即可。”说罢,看到桓冲陷入沉思,刘裕知晓自己成功一半了,便又继续道:“总将,就算我不能活下,我今夜也愿修书一封与我家大姐藏爱亲,告知于她您对我的大恩大德,这多少也是个人情,对您来说,是有益无害的。”

    桓冲只一思索,便觉有理,这白捡的便宜便是如此吧。

    “好,那本将军今夜便放你一马。”桓冲点了点头回道:“你小子若能活下,便说明你是个人才,愿投靠与我,我也自当欢迎。”

    刘裕立马喜颜于色,单膝跪地道:“谢总将开恩。”

    顿时桓冲更加欣慰了。

    这刘裕

    当着众人之面向自己单膝跪地,虽然不是藏爱亲本人在此,却也是起到了一点波澜的作用,不得不让人思虑其中的深意。

    最起码,现在王修容的脸色就十分难看了。

    这刘裕多少有点代表着藏府,却在此对此人俯首称臣,着实是丢了藏府的脸面。

    况且,桓家可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家族。

    刘裕却没想那么多,突然对着桓冲继续求道:“总将,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桓冲心情挺好,便笑道:“说。”

    “我等囚犯明日便要上前线,如此也算是保家卫国之举,希望可以与士兵无二的对待。”刘裕大声回道,他想在众囚犯面前,让他们看看自己是如何为他们求得待遇的。

    这戏,得演。

    桓冲还没答话,吴甫之立马吼道:“你们配吗?”

    “那也不能住马厩之中。”刘裕回头狠瞪着他回道。

    “有个地方给你们这些垃圾住就不错了......”

    顿时众囚犯心有不忿了,刘穆之立马喝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死囚尚且有一碗好饭吃,我等明日就要上阵杀敌,以命护国,不管以前犯下多大错,今日都不当如此羞辱于我等。”

    “大敌当前,就该放下成见,若是有罪,也是战后再算。”

    “我们也算是有一战之力,岂能受此羞辱。”

    ......

    吴甫之立马喝道:“闭嘴,你们这群垃圾。”

    “诶,吴将军此言差矣。”桓冲却是步了过来阻止道:“圣上只说要他们从军,却没有说非要他们住马厩吧?这安排,是我等不对了。”

    吴甫之依旧不服气,嘀咕道:“反正他们也没几天活命,何必浪费资源。”

    刘裕立马回道:“吴将军这话我就不认同了,如今大敌当前,来此战场者,莫管前面犯了什么错,共同杀敌,护卫社稷,此刻就该当是兄弟看待。”

    “嗯,此话有理。”桓冲呵呵一笑,道:“就按他的话去做吧。”说罢,眼含深意的看了刘裕一眼。

    若是这小子能活下,后续越来越多的囚犯集中到此,以其之能定可以聚集起这些人,如此,估计也是一支不错的战力队伍。

    而这支队伍,如果能效忠于他,也是不错的。

    吴甫之听令之下,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无奈的对着刘裕啐了一口道:“小子,你今晚真是命大了,就是不知道你明天还有没有这么好命。”

    是命大吗?刘裕心里冷笑不已。

    活着,他一定要活下去,纵使今夜不甘,纵使今夜他出卖了自己的傲气与灵魂,他也一定要活下去。

    这是他答应过藏爱阙的。

    “多谢总将恩赐。”刘裕再次俯首称臣道。

    “嗯,明天好好杀敌吧,别浪费了我给你的机会。”

    “遵命。”

第二百零八章 活命之路(五)

    桓冲一离去,众囚犯便围了上来,赶紧给刘裕解绑,刘裕手上才一松,众囚犯便突然不约而同的跪下高喊“头儿”二字。

    虽然这些都是在刘裕的意料之中,但是,心里多少还是欣喜与感动。

    “上阵杀敌皆兄弟,你我的后背可都是交给彼此了,我刘裕当不得众位兄弟如此大礼,快快起身。”

    “得令。”

    这些人果然还没到泯灭人性的地步,多少还晓得知恩图报四个字,不愧他刘裕今晚冒这个险,也不愧他放弃自己尊严的那一跪。

    虽然他的确是给桓冲俯首称臣了,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在他们心中那高大的形象,反而因此令他们感动不已。

    他是在为他们而跪啊,否则,那句“刀来”的豪情,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敢呼喝出来的?

    他不仅带他们出了口恶气,还让他们不再住于马厩之中。

    他保住了他们这些人仅剩的那点可怜的尊严,抬高了他们这些戴罪之人的身份,纵使明日战死,多少还留下一个保家卫国的好名声,而不是如前两批的囚犯一般,死了便死了。

    不得不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有些时候,屈辱未必就是坏事,正如今夜这般,刘裕的屈辱,却是让他的威望在这群囚犯的心里种下了种子。

    他今夜可谓是将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那股豪情演绎得淋漓尽致了。

    王修容在一旁看着,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刘裕为何会有如此这般的作为?

    这是在收买人心啊。

    莫不是这家伙一开始就是如此打算了?

    想到如此,看着那众星拱月中的刘裕突然露出一股玩味的笑意。

    若不是自己知晓这小子的为人,还真是连她都给骗住了啊。

    真是个狡诈的家伙。

    未过多久,几名士兵便过来将这群囚犯带到了真正的营寨之中。

    四周依旧是重兵把守,但是,已经没一人再敢孤身奔到这群囚犯面前呼三喝四了。

    毕竟打赢了这帮人也没什么光彩的,若是打输了,那可就丢人了,没看到今晚二队那几十号人给吴甫之带回去训了吗?估计他们今晚都别想睡觉了。

    来到新的营寨,夜色已深,刘裕便道:“各位兄弟各自回营歇息,与自己队友协商好明日杀敌的计划吧。”

    “诺。”囚犯整齐划一的应道,一一离去。

    刘裕见此,暗叹了口气,若是给他一段时间训练这群人,估计可以成为一支像样的军队吧。

    只可惜如今时间仓促,只求明日可以尽量活多点人下来。

    这些人以前虽然劣迹斑斑,但是,若能在战场之上赎罪,也算是将功抵过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可都是他如今安身立命的资本。

    如今这些人对他有好感,若是可以活下来成为他手下一员,说不得能在这时代打下一个名头,以至于不用再被李明浩那贱人所欺压。

    刘裕不由得苦笑一声,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之中也树

    了好几个敌人啊。

    京口刁逵一家,杜竹林与李明浩两贱人,这就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想什么呢?”王修容靠了过来道。

    “没什么。”

    “是不是在想这些人明日是否能护得住你?”

    刘裕没应话。

    “他们还差点火候。”王修容实言相告道:“若是想靠他们护你活下来,估计有点悬,这些都是人精,毫无军魂的信仰,你若不带他们冲锋,他们可不敢前进。”

    “我知道。”刘裕看着王修容回道。

    冲杀在前,就是死得最快,但是,如今他也只能拼一把。

    “你明日紧跟我身后,我或许可以护你一命。”

    刘裕稍稍惊讶:“你也要上?”

    “废话。”王修容白了刘裕一眼:“我不上阵,就靠你们这些人,岂不是去给秦兵白送人头练经验了?”

    刘裕顿时感觉放心了不少,有王修容压阵,他活下来的把握便更大了。

    “师傅功力深厚,徒儿我可就将这身家性命交给你了。”

    “师傅?”王修容微微一愣,突然哈哈笑道:“你小子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可没说过要收你为徒什么的哦。”

    刘裕顿时一阵错愕,他只是觉得叫王将军多少有点疏远,而王修容授他武艺,也算是有师徒之恩了。

    怎料如今这一声师傅却好似十分唐突了。

    虽然刘裕知道王修容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但还是尴尬一笑道:“是我高攀了,王将军。”

    “嗯,还是师傅好听点。”王修容突然又变卦道:“这样,我容许你私下叫我一声师傅,但是,若有外人在,还是叫我将军为好,免得他人误以为我王修容徇私。”

    刘裕顿时心下一沉,王修容这般看似与其交好,认他当徒,却有种见不得人的味道。

    这是从心里头瞧不上他,只不过相识一场,给他点面子罢了。

    王修容或许也感觉得出刘裕这聪明人的心思,却不再多加解释,只呵呵一笑,转移话题道:“乖徒儿,你这师傅可不好当啊,你看,这三更半夜的,你小子还真会给我找事做啊。”

    刘裕也不想表现自己的失落,跟着嘿嘿笑道:“这不是马厩之中住得不舒坦吗?而且大家才认我当头呢,怎么着,也得给大家谋点福利吧?”

    “差点谋到箭头了吧?”王修容白了刘裕一眼,继续道:“我问你,你刚刚怕吗?”

    “怕。”刘裕不加思索道:“我刚刚可是差点要吓尿了呢。”

    “瞧你熊得这鸟样。”

    刘裕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他可没说谎,他的确是被吓住了,只不过,理智让他一直坚持着镇定罢了。

    “不过,你刚刚还是不错的。”王修容还是称赞了一句。

    刘裕闻言,哈哈笑道:“师傅谬赞谬赞了。”

    王修容却突然严肃道:“明日要上战场了,记住一句话,怕死,反而会死得更快,手上那刀枪给我拿稳,别掉

    了。”

    “刀枪不在这。”

    “我给你带来了。”说罢,王修容只一招手,远处一侍卫立马提着一把刀枪奔了过来。

    这把刀枪竟然是王府之中他经常拿来训练的那把。

    刘裕接过摸了一会,一股熟悉的感觉让他顿时信心大增。

    “刀锋我已差人给你开了,明日定能一刀一个,给你省力气了。”

    “嗯。”刘裕点了点头,看着那月光之下泛着寒光的刀刃,忍不住摸了一下,顿时感觉手指一阵刺痛,一丝血丝渗了出来,这刀刃竟然锋利如厮。

    “作践自己啊?”王修容哼道。

    “试试利不利而已。”

    “我看你是在发抖,抓不稳刀枪不小心割到自己了吧。”

    刘裕深吸了口气,也不反驳。

    “怕了?是怕死还是怕杀人?”

    “都怕。”刘裕老实回道:“你不怕?”

    王修容思索了一会,回道:“习惯了,没什么感觉。”

    还真是个女魔头啊,杀人还能习惯的?

    他刘裕今夜也杀了一狗腿,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杀人了,但是,他依旧感觉心里压力甚大,完全适应不了。

    “你是在肚里诽谤我吗?”王修容突然直愣愣的盯着刘裕道:“白天之时,我就看到你这幅踩了屎的表情,现在又是这幅模样,可是在嫌弃我?”

    “没有没有。”刘裕赶忙否认。

    王修容却是不信道:“确定没有?为什么我总感觉你在暗地里骂我呢?本将军告诉你,你心里那点小九九可瞒不过我。”

    刘裕顿感好笑,便回道:“你是我肚里的蛔虫不成?”

    王修容顿时一阵语塞,一巴掌拍在刘裕头上道:“你看,这就开始骂上了?”

    “......”

    刘裕顿感委屈,这只是个比喻而已,却给他带上这么大的帽子。

    一不做二不休,刘裕接着上下扫视了王修容一眼,特别是在胸部与屁股处停留了一下,脸露奸笑道:“那师傅大人现在再猜猜我在想什么?”

    “啪...”王修容突然毫不留情的给了刘裕一巴掌直将刘裕打了个蒙圈。

    “草...”

    “胆生毛了,敢调戏师傅我,看我不打死你丫的。”说着,举拳就要再次袭来。

    刘裕赶紧后跳逃离:“你想哪里去了?我只想在想,师傅你这么漂亮,怎么还不嫁人呢?可惜了啊。”末了,又叫一声:“不过我现在理解了,就你这暴力样,谁娶谁倒霉。”

    王修容看着刘裕逃离的狼狈模样,心里突然一乐。

    嘴贱的小子,明日可得活着啊。

    回到营帐中的刘裕,左脸已经肿胀,直疼得刘裕龇牙咧嘴的。

    王修容那女人下手还真是够带劲的啊。

    “姑爷,你这是?”刘穆之看着刘裕问道。

    “无事,睡觉睡觉。”

第二百零九章 活命之路(六)

    “呜......”

    一声号角的吹响。

    天亮了,要集合了。

    战事终于要来了。

    纵使刘裕他们再不愿意,也不得不起身准备一番。

    生活就是这样,不管你愿不愿意,该来的还是要来。

    一个士兵奔了过来吼道:“起来,赶快起来,吃过早饭,便去挑选兵器上阵杀敌了。”

    是杀敌还是被敌杀?

    所有人的心里都没个底,纷纷看向刘裕。

    如今刘裕就是他们的主心骨,他们如今也只能随其安排。

    “走吧。”

    刘裕一马当先随士兵到了一空地上,那里摆着几张桌子和几桶肉粥,几个伙头兵正忙碌的为排队的士兵勺着粥水。

    昨日粒米未进,刘裕也感觉有点饿了,便也步到一旁拿起一个空碗就要排队等候。

    “站住。”一个士兵喝道:“你往哪儿去呢?”

    刘裕指了指那正排着的队列。

    那士兵继续道:“你们的在这边。”

    刘裕顺着士兵所指,步上前去往粥桶里一瞧,只见其中水多米少,与正规士兵的干粥完全不可相比。

    “欺人太甚。”一名囚犯喝道:“大家都是卖命的,凭什么要如此区别对待,想不到都要死了还是没能吃顿饱饭不成?”

    另一名囚犯也立即叫嚣道:“头儿,咱们过去找他们算算账。”

    “慢着。”刘裕赶紧唤住了骚动的囚犯:“如今战事紧急,不可在此浪费精力,待咱们战场归来,自然要去找他们说道说道。”

    “那现在就这么算了?吃这水粥,完全没力气上阵杀敌啊。”

    刘裕虽然也心有不甘,却还是尽量克制着:“大敌当前,不可乱起内讧,我一人过去与他们说说,你们在此等着。”

    说罢,刘裕便孤身一人靠了过去,然而,话没两句就被一顿臭骂。

    纵使刘裕再好脾气,这次也火了,转身对着众囚犯唤道:“众兄弟,过来,咱们今日就吃这肉粥。”

    “你敢。”吴甫之立马靠了过来:“你们这些垃圾,吃再多也是浪费粮食。”

    刘裕立即不爽道:“我们今日就非要吃这肉粥不可了。”

    “拔刀。”吴甫之也不二话,立即喝道:“我看谁敢上前,老子现在就剁了你们。”

    顿时众囚犯一下子被唬住了。

    比狠,刘裕他们如今手无寸铁,的确是吃亏不少。

    但是,若因此而后退,他刚刚才建立起的威望便瞬间崩塌了。

    “等等便要上阵杀敌,你就不怕我们现在暴起,以死换伤,拖你们这些人下水吗?”

    刘裕平淡的话让吴甫之一愣,虎眼扫过他背后的众囚,见这群人中没几个狠角色,顿时心下一阵冷笑。

    “你们可以试试。”说罢,一招手,一堆士兵围了上来,瞬间就里三层外三层。

    这次他可是学精了,安排的人手可比这些囚犯多得多,且人人手中均持利器,真打起来,刘裕这边估计还没怎么动作就得要去见阎王爷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刘裕虽不服气,却也不敢动手。

    吴甫之见自己控制住了场面,心情大好,哈哈笑道:“小子,你带这群垃圾再嚣张一下给老子看看啊,老子可不与你来虚的。”

    “算了。”刘穆之拉了拉刘裕道:“如今人为刀俎我们为鱼肉,还是莫要起争端了。”

    刘裕心知也只能如此了,但是,这股憋屈劲却是怎么也消散不了。

    吴甫之看着刘裕那不服气样,再次喝道:“滚回去吃你们的稀粥去,否则老子刀下可不留情面。”

    刘裕无奈,只能深叹了口气。

    忍。

    回头歉意的看了众囚犯一眼,刘裕还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众囚犯的眼神也暗淡不少,只是,如今情势比人强,又能奈何。

    刘裕见此,赶紧打气道:“各位兄弟,咱们今日暂时憋着劲儿上阵杀敌,杀出一条血路,杀出一个人样来,好让这群人睁大眼睛看看,咱们兄弟不是孬种,现在只是暂时的退让。”

    “好。”檀凭之立马附和道:“若想让人高看,我们唯有自强不

    息。”

    “呸,垃圾。”吴甫之却耻笑道:“就凭你们,还杀出一条血路来?别死光了就算你们命大了。”说着,又喝道:“滚回去,别再浪费老子时间,和老子比横,老子可是在血海尸山中爬出来的,你们算个鸟儿。”

    刘裕倍感脸上无光,却也只能灰溜溜的带着众囚犯回到稀粥前。

    他很想吼出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这话,但是,如今看来,这话儿好似对吴甫之这等悍将不好使啊。

    吃过稀粥,到了领兵器的时候,刘裕突然发觉,面前只有刀枪剑盾,却无一身铠甲。

    这明摆着就是将他们当炮灰了啊,没有铠甲护身,全身上下便完全没有一丝的防护。

    有人问道:“铠甲呢?”

    顿时发配兵器的士兵一阵大笑:“就你们,还配穿铠甲?想要铠甲,自己上战场抢去啊。”

    “......”

    “欺人太甚。”一个囚犯喃喃自语道:“欺人太甚啊。”

    “啪...”一士兵直接给了他一巴掌:“就欺负你们怎么了?这刀剑要不要?不要就给老子滚蛋。”

    那囚犯受了一巴掌,虽然委屈,却还是赶紧接了过来:“要,要,当然要。”

    这可是他保命的家伙啊。

    突然,一阵“咚咚咚...”之音响起,战鼓擂擂作响。

    要上阵了。

    众囚犯不敢再耽搁,赶紧随手拿起一把护身利器,就被赶到一处集合。

    不多时,又被驱赶在前出了盱眙城,后面晋国大军压阵,众囚犯的后背完全裸露在箭兵面前,稍有异动,立马会被穿个透心凉。

    众囚犯大部分不过是在后方小偷小摸,打架斗狠之人,哪见过如此场面,顿时有些人就已经腿软不敢前进了。

    晋军之中立马有人大喝道:“后退者死,不敢往前者死。”

    众囚犯立马被吓得肝胆欲裂,有些快要崩溃了。

    刘裕见此骚乱,赶忙大吼道:“列阵,前进。”

    众囚犯才慌忙反应过来,寻到自己的队友,相互扶持着前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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