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悸动
刘裕有点惊讶,藏爱阙竟然会来此地看他。
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如此,也不枉他舍命救她了。
“我听说你昨夜粒米未进,又问得藏爱亲知你在此,便来看看你。”藏爱阙说着,寻了个桌子,将饭盒放下,从中端出了一碗热粥道:“趁热喝了,暖胃。”
刘裕直愣愣的看着藏爱阙,两人结婚这么久,他这却是第一次喝藏爱阙亲手煮的粥。
若不是身处牢狱之中,他或许感动不已,但是,现在却是没有那份心情了。
“多谢。”
刘裕接了过去,寻了个地儿坐下慢慢喝了起来。
没一会,便见了底。
将碗交回给藏爱阙后,刘裕笑道:“其实你也不必来此的。”见藏爱阙眼神暗淡,又继续道:“其实你也不用觉得有亏欠于我,这事儿也不是你所愿遇见的。”
藏爱阙依旧沉默,没有接话。
刘裕暗叹了口气,假装着满不在乎道:“当时你也救过我,如今咱们这也算是两两持平了。”
“你还多救过我一次。”藏爱阙总算是回话了。
刘裕一阵哑然:“这事儿,也不用记得这么清,要不这样,你替我照顾好我母亲与弟弟也算顶那一次了。”
说着,见藏爱阙依旧低沉着头,不敢直视于自己,刘裕倍感无奈。
这算什么嘛?还得老子当心里咨询师了不成?如今老子才是最需要心里咨询师的那个好不好,谁能告诉我,脖子上被砍一刀是什么感觉?痛还是不痛?
奈何,自己是个男人,苦与泪,也唯有自我往肚里咽下,咽不下,也要硬塞。
刘裕强颜笑道:“其实如今这样的结果,也是我的选择,我不怨你,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心里负担。”
藏爱阙突然有点感动,如今这时候,他竟然还如此平稳的安慰于她,听不出一丝的恼怒。
“你救我的时候,是不是早已知道了这个结果?”藏爱阙幽幽的问道。
刘裕沉思了一下,苦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那你为何还要救我?”藏爱阙眼含泪水:“其实,我才是那个该死之人。”
“别这样。”刘裕叹了口气:“这不是你的错,不必全揽在自己心上。”
“可你救了我,我却也是不想活了。”藏爱阙颤抖道。
刘裕顿时一愣,心头火气顿起:“闭嘴。”
他愤怒了,藏爱阙这幅鬼样子让他愤怒不已:“你这样,我岂不是白死了?我白救你了?你对得起我吗?”
刘裕愤怒的大吼,惊得藏爱阙一抖。
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她无法忍住,还是落了下来,就那么不顾形象的在这狱中哀嚎大哭了起来。
众囚犯齐
刷刷的看了过来,刘裕却没心情理会他们的眼光。
就那么直愣愣的盯着蹲在地上大哭着的藏爱阙。
他知道她的心事,他知道她在哭什么。
这就是个失恋的小女孩,想寻死觅活着呢。
“哭过了,就好了。”刘裕叹了口气,心还是软了下来,劝道:“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这寻死觅活之人最是可笑,你瞧瞧这里,哪一个不是想活着出去的?”
刘裕这话令众囚都感同身受了。
他们有的曾经因愤怒而犯下大错,有的因一时的面子问题而导致失手,有的,因活不下去,而干起了犯罪的活儿......
他们,在这里,大部分人还是后悔了。
藏爱阙强忍着泪水,起身扫视了一下众囚。
“是啊,妹子。”檀凭之靠了过来道:“你听我刘兄弟一声劝,别辜负了他的心意,一定要活下去,我们这些人想活都活不了了呢,别随随便便的就想死,这世道,活着可比死了难,坚强点,为你,也为你家人想想。”
藏爱阙咬了咬嘴唇,终于点了点头。
刘裕总算是放心了一点。
“你还年轻。”刘裕继续笑道:“你看你长得这么漂亮,有的是猪拱,又何必因一头贱猪而寻死觅活的?”
有的是猪拱...
听到这话的囚犯脸色都是一黑,更别说是藏爱阙了。
“你才被猪拱呢。”藏爱阙徒然笑道,梨花带雨的,却是被这一句呛的有点苦笑不得。
“我说的是实话好不好。”刘裕十分认真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这事儿过后,你也该好好反思反思,别再又眼瞎了,再找到这种垃圾。”
“你这还算好,这叫及时止损,还有回旋的余地。”
“眼界要开阔一点,这世界之大,大把好男人存在呢,别总是一根筋的。”
......
藏爱阙突然一阵轻松,直感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让她觉得舒服了许多。
直愣愣的盯着刘裕,才想起,这小子好似年纪比她还小,但其如今这幅模样,却是比她要成熟不少,说出的话,做出的事,竟有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稳重。
这小子,竟然有种与众不同的魅力。
之前,自己怎么没发觉?
“喂,你听进去了没有?”
刘裕见藏爱阙懵懵的,忍不住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你这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你这么漂亮,若是在我那年代...”
“在你那年代?”
“咳...”刘裕发觉说漏了嘴,赶紧假装咳嗽了一下:“反正就是你这么漂亮,会有很多男人慢慢选的。”
“胡言乱语。”藏爱阙白了刘裕一眼,训斥道:“我
只想宁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额...这样也挺好。”刘裕呵呵一笑:“痴情不是坏事,只是,得要是对的人。”
藏爱阙顿时又是一阵心酸,对的人?对于她来说,谁又才是对的人?
突然,藏爱阙看了看刘裕,暗道,估计这世间除了他,也不会再有其他男人还能如此包容于她吧?
一念之间,藏爱阙微微一愣。
眼神不敢再看刘裕。
“对了。”藏爱阙在饭盒底下摸了摸,从中拿出了一瓶药道:“藏爱亲给我拿了瓶药,说要给你换药了。”
“那放这里吧。”刘裕指了指桌面道。
“不用我帮你吗?”藏爱阙问道。
“不用。”
“可我记得你背后好似中了一刀,你敷的了药?”
“不是有牢头吗?”刘裕笑道:“那个,我叫牢头帮我敷敷就行。”
“还是我来吧。”
刘裕稍稍一愣。
藏爱阙也发觉了自己的口误,脸上瞬间红了一片,却还是道:“脱衣服吧,我帮你,牢头手粗,怕弄疼了你。”
这算是狡辩吗?
刘裕突然一阵狭蹴,笑道:“等等别馋我身子就行。”
瞬间令藏爱阙一阵无语。
刘裕也不再矫情,女人的手敷药的确是比男人要好点,他在璞玉楼的时候也算是尝试过了。
外衣脱下,露出满身的白布,有些地方血水还渗了出来。
藏爱阙上前帮忙轻手解下白布,入眼伤口触目惊心。
藏爱阙鼻子一酸,道:“疼吗?”
“不疼。”刘裕咬了咬牙,依旧笑道。
怎么可能不疼?刀口之深,皮开肉绽。
藏爱阙知道他这是在强行忍着,只是为了不让她那么愧疚罢了。
旧药扯下,刘裕瞬间冷汗直流,脸色由红转白,却还是没吱出一声。
藏爱阙见此,突然带着哭音道:“若是这事重来,你还会如此吗?”
刘裕沉呼了口气,苦笑道:“这不是必然的结果吗?来几次,都一样,这就是命,我逃不掉的。”说着,心里暗道,不过,若我这次能活下来,我不会再如此任人宰割。
藏爱阙却突然直感觉内心一阵悸动,心儿的跳动直令其脑袋充血,泪水再也忍不住滴落。
他逃不掉,那她能逃掉吗?这或许是不是也是她的命?其实,他,就是她的守护?
这也是命中注定的了?
想到两人的相遇,好似他入赘以来,一直在守护着她,不管她伤他多深,他还是依旧如此。
他爱她吗?难道这就是被人守护的喜悦与甜蜜?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朝议(一)
只可惜,自己是不是发觉的太晚了?
如今,他还有活命的可能吗?
藏爱阙上药的手慢慢颤抖,愧疚与后悔袭满了她的内心。
她终于明白,爱情,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两方的心都要紧紧贴在一起。
她错了,她不该,那人,的确不值得。
“活着。”藏爱阙突然道:“我会活着,你也要活着。”
刘裕稍稍惊讶,回头望了一下藏爱阙,沉重的点了点头。
活着。
他永远不会放弃“活着”二字。
“兄弟,真男人,我服你。”
檀凭之看着刘裕那满身伤痕叹道:“这伤若是落在我身上,我定会嗷叫不已了,哪能如兄弟一般镇定自若。”
刘裕因疼痛而变形的脸上强憋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谬赞了,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疼。”
重新包扎好伤口,送别了藏爱阙,刘裕再次回透过牢房的窗口望了出去。
天彻底亮了。
......
皇宫,上朝的钟声响起。
朝臣们衣着鲜明,鱼贯而入。
这朝,藏爱亲上过不知几次了,但是,今日却是她感觉最是沉重的一次。
她没有把握。
向来是老谋深算的她,这次也没了把握。
一如既往的高喊万岁,一如既往的平身客套。
众臣上陈着鸡毛蒜皮的事儿,时不时的在无意之间暗赞与美化自己的功勋,打屁拖延了一个多时辰。
司马昱终于听烦了,一句无事便退朝吧,就要起身离去。
早已摩拳擦掌的李明浩赶紧出列高叫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司马昱当然是心知肚明他要启奏何事,便点头示意了一下:“有屁快放。”
李明浩稍稍尴尬,他知道陛下最近与太子一党走的比较近,自然就不会怎么待见他了,只是,这态度也着实是太...太那个了吧?
李明浩假装咳嗽了一声以掩饰,便立即指着藏爱亲怒斥道:“陛下,臣在此控诉藏侍郎与其家赘婿暗藏祸心,杀了秦国贵使李伯护将军,欲破坏秦我两国的友好和睦,将天下苍生置于战乱的阴云之中,此女人之心简直恶毒至极,万不可再留此人在我等朝中作恶。”
“哦?还有这事?”司马昱假装惊讶道:“那李伯护死啦死啦滴了?”
说着,暗道一声,死得好,朕早想砍了
那狗头了。
李明浩顿时一阵语塞,什么叫死啦死啦滴了?这是幸灾乐祸吗?这也表现得太过于明显了吧?朝臣们都看着呢。
李明浩赶紧偷瞄了藏爱亲一眼,见其老神在在的,镇定不已,完全没理会他说什么,心里顿感不妙。
难道陛下有意偏袒他们?
“陛下。”李明浩赶紧再次呼道:“李将军尸骨未寒,还在殿外侯着,秦国的贵使,也均在那里等着要我们给一个说法呢。”
“要说法啊?”司马昱沉思了一下,道:“那依国舅之想法,是该当如何?”
李明浩立即跪下,指着藏爱亲回道:“臣认为当解其职,抄其家,缚其北上秦国以谢罪,如此方可安抚天下众生,修复秦我两国兄弟之情义,请陛下下旨。”
李明浩此话立即引得朝臣一阵喧哗,暗道李明浩此人这是要将事情做绝了啊。
“你这是在教朕做事吗?”司马昱突然不悦道:“这些不过是你的片面之言,无凭无据的,你就要朕做出此等寒了朝中大臣之心的事吗?我看包藏祸心的就是你吧?你这是要断我栋梁啊。”
李明浩心下一惊,赶紧叩头道:“臣不敢。”
心下却是委屈不已,这不是你问我想法吗?我实话实说也有错啊?
李明浩这下总算是知道了,看来陛下这是铁了心要保藏爱亲啊。
但是,李明浩还是不死心,偷偷暗下示意了一下昨晚联系过的同僚,但是,殷仲文等人却是无视于他。
都是人精,哪个还瞧不出事儿吗?当然还是别和李国舅一般去触霉头为好啊,毕竟,他们可没有李皇后做后台。
昨晚,他们就已经说了,就这事儿还扳不倒藏爱亲,但这李国舅不信,非要拉着他们一起来逼宫,这下好了吧,逼宫不成反被训斥了吧。
妈的,李明浩暗下怒骂了一句,昨晚还说得好好的,这还没一天呢,就反水了?
“藏侍郎。”司马昱继续道:“李国舅如此造谣中伤于你,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朕替你挡了刀锋,压制住众人了,你也该表示表示一下啊。
藏爱亲立即出列道:“回陛下,贱臣只是觉得,这天下众生均知晓的来龙去脉之事,怎么到了李国舅这里却变了味儿一般,着实是有点惊讶啊。”
“哦?”司马昱唱着双簧道:“那还请藏侍郎说出个一二来。”
藏爱亲赶紧应诺,继续道:“回陛下,各位同僚,事情之来龙去脉十分简单,昨日那李伯护想要侮辱舍妹,被舍妹丈夫发觉,便与之起了争议,那李伯护嚣张至极,不知廉耻不说,还欲杀
舍妹丈夫以掩盖其罪行,舍妹丈夫为求自保,与其缠斗之下,失手杀了那李伯护,这些在场的子民均可作证。”
说着,藏爱亲扫视了一下众臣,继续道:“李伯护此贼违背人伦,其罪当诛,死不足惜,如此,这能怪到舍妹丈夫身上吗?能怪到本官身上吗?”
“这事可是如此?”
司马昱扫视了一眼台下群臣,见无人反驳,立即大怒道:“这贼子安敢如此放肆,害了朕的襄阳城失守不说,如今来了这建康还要鱼肉朕的子民,的确该杀,就算将其碎尸万段也难解朕的心头之火。”说着,瞪着李明浩道:“李国舅,你还有何话要说?”
李明浩后背有点发凉,他不用看司马昱也知道,司马昱那眼神定是想吃了他。
“回陛下。”李明浩狠道:“这事中是否有人暗动手脚,还未查清,臣恳请陛下将那杀了李将军的贱民刘裕交与臣审问,臣必当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还有什么好审问的?”藏爱亲哼道:“那么多人看着呢,你还要审问什么?”
李明浩立即狡辩道:“眼见不一定为实,就拿这事情起因来说,为什么李将军非要侮辱你妹妹,而不是其他人?这事总得有个说法。”
藏爱亲立即冷笑了一下,慢慢的步到李明浩身边,仔细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直将李明浩盯着有点心虚了之后,突然一巴掌呼了过去。
“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群臣吓了一跳,光听着都觉得疼。
“藏爱亲。”李明浩立即怒喝道:“你疯了,你打我干嘛?”
藏爱亲立即呵呵一笑:“我打你便打你了,我看你不顺眼不行吗?还需要什么理由?”
“你...”李明浩怒不可遏。
“陛下。”藏爱亲却立即跪下道:“李国舅说为什么是舍妹而不是他人此话,着实是令人寒心,难不成李国舅认为作恶之人有理由便能作恶了不成?就如刚刚我打了李国舅一巴掌一样,难不成,我说我讨厌李国舅,我便能打他了吗?”
顿时殿内安静不已,的确如此,犯罪便是犯罪,哪还需要什么理由?难不成有理由便能犯罪了不成?
“可你还是没答,为什么是你那妹妹,而不是其他人。”李明浩继续纠缠道:“我看就是你一家给李将军设的一个局。”
藏爱亲再次冷哼了一声,起身又步到李明浩面前。
李明浩再次一阵心虚,却咬牙没有后退半步。
后退这事太丢人,比被这女人打了还丢人,到时候岂不是让众人均知其怕了她不成?
而且他也早有准备,不见得藏爱亲能再次击打得到他。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朝议(二)
突然的,“砰”的一声。
在众人以为藏爱亲要再次赏给李明浩一个耳光之时,她却是提脚狠踹了一下,直将李明浩踹飞了几米,这劲儿看着都知道其是憋得十足啊。
“咳...咳...”李明浩一阵不可思议,这女人竟然不按常理出牌,当着这群臣与陛下之面,竟然就这么的打他了。
“你这贱人。”李明浩怒道:“你又打我干嘛?”
“敢问李国舅是否很愤怒?”藏爱亲拍了拍脚笑道。
“废话。”李明浩恶狠狠的盯着藏爱亲。
“那你想打我,报复我不?”藏爱亲继续笑道。
李明浩眼中布满血丝,冷哼一声没有应话。
藏爱亲呵呵一笑,再次面对着司马昱道:“回陛下,刚刚我仅轻轻的打了李国舅两下,他就...”
“你这是轻轻吗?”李明浩吼道。
“这不是重点。”藏爱亲瞪了他一眼,接着道:“我刚刚只是轻轻的打了李国舅两下,他就对我怀恨在心,想要报复于我,而那李伯护三番五次被我羞辱,当然会对臣也怀恨在心,但是,他却无法怎样给为臣,故而将矛头指向臣的家人,对臣的家人动手,如此,不知众位同僚可是理解了?”
群臣再次安静了下来,有些点头认可。
李明浩不服,继续叫嚣道:“说不得就是你三番五次的羞辱李将军,怕他报复,所以想要先下手为强,设了这个局。”
藏爱亲眼神微眯,再次起身步到了李明浩面前,这下李明浩算是知道厉害了,赶紧后退了好几步。
“各位,都看到了吧。”藏爱亲笑道:“刚刚我羞辱了李国舅,可是有害怕他会报复而不敢靠近于他吗?”说着,突然喝道:“本官自掌管刑罚以来,得罪之人何止他李伯护一个,可是何尝怕过谁的报复?如此,又能从何处谈起,我会怕他李伯护的报复?李国舅,你这脏水泼得不够高明啊。”
“好。”司马昱立即大笑道:“说得好
,藏侍郎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不愧朕将这天下刑罚托管与你啊。”
“陛下谬赞了。”
见自己每次的反驳,均被藏爱亲压了下来,最后还为其赢得了司马昱的喝彩,李明浩顿生羞态,不敢再次言语。
“如此,来龙去脉,朕已知晓。”司马昱说着,又气道:“李伯护那乱臣贼子,叛国之人,死有余辜,杀了便杀了,还得说声杀得好。”
“陛下,话不能如此一说。”殷仲文终于站了出来道:“若是寻常之人,如此作为,臣也觉得其死了便死了,臣也定会大喝几声死得好,只是...”说着,对着几个同僚暗示了一眼后,才接着道:“只是,这李伯护如今乃是秦国使者的身份,不能以常人之态来对待。”
“那你说说,你是什么想法?”司马昱有点不悦道:“难不成你也觉得藏侍郎有罪不成?”
“不敢。”殷仲文回道:“臣也认为藏侍郎无罪,只是,有罪的是其妹夫。”
顿时藏爱亲心中一跳,来了。
她早以知道,她自己肯定是可以脱身,只是,刘裕那里却是不那么好搞了。
“为护妻子,舍命相救,何罪之有?”王谧立即出列喝道:“难不成,你们妻子受难之时,你们会袖手旁观不成?”
“当然不会。”殷仲文回道。
“那你又说什么有罪?”
“王将军,稍安勿躁。”殷仲文慢悠悠道:“我刚刚说了,身份不同,当然不能以常理度之,那李伯护虽该死,但藏侍郎那妹夫却是不该杀之。”
“失手,你没听到是失手吗?”王谧喝道。
“这是不是失手,谁说得清楚?”殷仲文笑道:“你我不是他们,哪里知晓其中的真实情况?说不得是藏侍郎那妹夫见妻受辱,怒从心起,便一心想要了李伯护之命呢?”
王谧顿时哑言了一阵,冷哼道:“那贼子该死,天要收他,怪不得刘裕。”
殷仲文却是老神在在,
也不与王谧争辩,而是看向司马昱道:“陛下,臣认为,现在咱们也不必管什么那刘裕是失手还是不失手,如今应该只论其是有罪,还是无罪,臣认为其是有罪。”
“说说。”司马昱面无表情道。
“其一,那李伯护如今乃是秦国使臣,其如今死在我国,不给秦国一个交代,只怕这事不能善了,若因此惹得两国征战不休,生灵涂炭,着实是一大罪也。”
司马昱沉默了一会,还是无奈的点头表示认可。
殷仲文见此,更是来劲了:“其二,此子不过一赘婿,身份低下,却心起恶意,杀害贵人,若是不惩罚,只怕这天下一些低贱之人也必会效仿,如此这般无视阶级之力,心生歹意,说不得某天就也如此子一般杀心自起,如此,不利于国之安稳啊。”
“妖言惑众,一派胡言。”王谧喝道:“民为国之根基,你若不逼他们,他们岂会自起杀心?刘裕身份低下怎么了?但其却立在道义之上。”
“若按你之所言,你身份尊贵,以此在外面欺男霸女,人家还得恭恭敬敬的让你安安稳稳的回家享福不成?”
“哼,我不与你多言。”殷仲文稍稍尴尬了一阵,道:“如今众所周知,这刘裕杀了秦国贵使乃是事实,若不杀了他或将他交出去,到时秦国以此为借口领兵南下,这生灵涂炭之罪,你来承担吗?”
“你...”王谧差点气结,无言以对。
这事,他承担不起。
过了一会,王谧缓了缓,又哼道:“那这也不能说刘裕有罪,他只是被逼无奈,真交出去,他那也是你们将他推出去当个挡箭牌罢了,其人还是无罪。”
“这就是其有罪。”殷仲文争道:“其杀了李伯护,这责任他不来扛谁来扛?你若非要说其无罪,那我等朝堂岂不是名声顿失,要背负天下骂名了?”
王谧这下真的不知该怎么辩解了,这殷仲文摆明了要他在朝廷与刘裕之间做个选择啊。
“朝堂无罪,刘裕亦无罪。”藏爱亲幽幽道。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朝议(三)
“有罪的是那李伯护,这是毋庸置疑的。”
说着,藏爱亲喝道:“公道自在人心,岂能因一个人的身份是否尊贵而妄图挑战世间对正义的评判?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他李伯护还不过是一个叛逃敌国的狗贼罢了”
“他如今是秦国贵使。”殷仲文纠正道。
“一样是狗贼。”藏爱亲面无表情道:“我就说他是狗贼,怎么了?有意见?”
“藏大人,注意形象。”王谧虽然也觉得解气,还是低声劝道:“有些话咱们心知肚明就行。”
“哦,不好意思,我说错了。”藏爱亲恍然大悟一般。
“现在应该说是一条死狗。”
“......”
“放肆。”殷仲文立即状告道:“藏爱亲,你身为朝中大臣,代表着国家脸面,岂可言语如此的肆无忌惮。”
“其害我晋国襄阳城破,百姓流离失所,将士死无葬身之地,其不是狗贼是什么?”藏爱亲质问道:“不管其批上什么样的狗皮,都改变不了其是狗贼这一事实,故杀此狗贼,乃是为民除害,乃是正义之举,刘裕何错之有?况且其不过是为了自卫而反击,那狗贼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对。”王谧立刻附和道:“所谓入乡随俗,他李伯护来我晋国,就应当随我国律法,法本不容情,更何况他李伯护一开始还是我晋国之朝臣,乃是知法犯法。其干出如此禽兽之事,也是刻意要羞辱于我等晋国,罪加一等,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他死不足惜,刘裕这是替天行道。”
“好一个伶牙利嘴。”殷仲文冷笑了一声:“我不与你们过多纠缠,就问你们一句,这刘裕该不该死,该不该送与秦国谢罪?不送的话,我看你们谁敢负这天下战乱之罪名。”
“当然是不能杀,不能送。”藏爱亲扫视了一下群臣,掷地有声道:“刘裕既然无罪,岂能因李伯护此该死之狗贼而枉动杀心?”
“好大的口气。”殷仲文立即喝道:“那依你这么一说,秦国那边你如何去解释?”
“殷侍中,你这是脑子进水了吗?”藏爱亲突然讥笑道。
“你...”
“闭嘴。”藏爱亲强势回道:“我为何要去解释?这应该是需要他秦国来给我晋国一个说法,为何要放纵如此贼人来此祸害我晋国子民?”
“好胆。”殷仲文冷哼一声,威逼道:“秦国若是因此南下,这责任你可敢担当?这天下子民的安危,你可敢负起?我就问你,你该如何面对这天下苍生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我为何要担当这乱世名头?我为何要为秦国之错负责?”藏爱亲连连问道:“秦国若以此借口南下,必是不得人心,何必惧他?而且老虎总是要吃人的,什么时候吃,不取决于你做的好不好,合不合他心意,而是取决于他饿不饿,今日就算将刘裕交出去又有何用,那明日呢?明日将你还是将我交出去啊?”
“无稽之谈。”殷仲文立即训斥道:“明日之事谁敢言说会发生什么?但是,今日,我觉得不应要天下苍生为那刘裕之错买单。”
“你觉得个屁。”藏爱亲毫不留情道:“刘裕既然无错,何需天下为其买单之说?”
“你...你这粗鄙的女人。”殷仲文自知辩不过,脸色一时铁青,转身对着司马昱跪下道:“陛下,那小赘婿不可不杀,
否则将来两国征战,天下生灵涂炭,子民妻离子散,他们也必会怪罪我等今日之所为的,况且如今,我等实力不如秦国,若是因此而致亡国之灾,得不偿失啊。”说着,立马对着几个同道中人示意了一下眼色。
顿时又有几位朝臣跪下附和道:“陛下,如今且不管那小赘婿有罪无罪,但是,死他一人得以安我晋国天下,其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那你怎么不去死?”藏爱亲立即喝问道:“国之安稳岂是摇尾乞怜求来的?”
“国若需要,我纵死无憾也。”殷仲文面露决绝道。
这话一出,藏爱亲顿时一阵火起:“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厚颜无耻之徒,你那屁股都坐歪了,还好意思说出如此之话?”
“放肆。”殷仲文脸色十分难看,恨道:“我之忠贞岂能任由你污蔑?”说着,又对着司马昱哭诉道:“陛下,臣之心可对青天,如今却被此女人所污蔑,臣无颜苟活于世,愿以死明志。”说着,起身假装着就要向柱子撞去,奈何脚步褴褛,未走几步就被人拦了下来。
“殷侍中,莫要想不开啊。”
“陛下,三思,岂能因一人而损害了国体啊。”一个大臣跪下哭诉道。
顿时,台下群臣一阵暗下交流。
死道友不死贫道就好。
这世道,谁不是明哲保身两头吃?
“陛下,殷侍中言之有理,不管对错之分,身份之别却在那里,岂能因小失大,令秦国有借口南下?”有人附和道。
“陛下,还请为大局考虑,莫要因一人之私言而误我大晋。”
“陛下,臣附议,当杀了那小赘婿以安秦国,若是将来秦国依旧南下,我等也可立于道义之上反击,而不是如今日这般落人口实。”
“陛下....”
“陛下,三思...”
......
“陛下。”藏爱亲见此,也赶紧跪下道:“行正道,方可得民心,岂能因一时之压力而毁我晋国根基,寒我子民之心?”
“陛下,臣附议藏侍郎之言,公道自在人心,今日若失了民心,后患无穷啊。”王谧也跪下劝道。
奈何,这两人与反对之人相比,还是显得太形影单只了。
司马昱坐于台上也是一阵沉思,他早已料得如此结果,纵使藏爱亲辩赢了,也不会改变这个结果。
过了好一会,司马昱看向谢安道:“谢相,你认为该当如何?”
“臣认为,此事可暂先缓缓。”谢安恭敬回道:“如今不是仓促定下结论的时候,臣认为,待得合适之时,再议也不迟。”
“嗯。”司马昱点了点头:“那就依谢相之言吧。”
“陛下。”李明浩立马唤道:“那秦国贵使正于外面等着我等的回复,如此这般,怎么与他们一说?”
“陛下,莫要拖延。”殷仲文附和道:“拖下去必会引起秦国怒火,还请陛下尽快下旨。”
“陛下,臣附议...”
......
“够了。”司马昱有点不悦道:“你们这是逼宫吗?”
顿时台下噤若寒蝉,不敢再言。
“一个使者而已,又不是苻坚亲
自前来,朕要亲自去给他们解释吗?朕养你们这些人有何用?退朝。”
说着,径直步下朝堂。
待得司马昱离去之后,群臣才各自起来。
殷仲文怒视了藏爱亲一眼,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藏爱亲也是一阵白眼,真有胆,刚刚怎么不跑快点去撞死啊,装模作样。
“藏女娃,过来一趟。”谢安向藏爱亲招了招手。
藏爱亲赶忙靠了过去。
“谢相。”
“怎么?后悔了?”谢安呵呵一笑。
“嗯。”藏爱亲沮丧一点头,也不掩饰道:“我后悔了。”
“老夫昨晚也思了一夜。”谢安无奈道:“老夫发觉是仇恨蒙蔽了咱们的眼睛,咱们因那李伯护开城叛敌而令襄阳失守之事,一心想要杀了他以谢天下,故而犯下了这个大错,而不是只抓他起来关着丢那秦国的脸面,白白将刘裕拉下这趟浑水,这是咱们失策了。”
“对。”藏爱亲一阵苦笑道:“我一开始也是将刘裕当了弃子,纵使他没有杀那狗贼,我也安排好人杀了他以嫁祸刘裕,令一切均可如意外一般,以此保护朱老将军身在敌营不被怀疑,刘裕在这件事情上,着实是无辜,他被咱们的怒火波及了。”
“不杀不行的。”王邵靠了过来道:“你们瞧瞧今日这些大臣们的态度,若是不杀他,以今日朝臣们的态度,定会联名向陛下施压,关不了几天的,若是因此而影响到朱序,更是得不偿失。”
藏爱亲一愣,无奈苦笑了一下。
王邵叹了口气,继续道:“如今事已至此,再说也无用,刘裕那小子估计难救了,今日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是有如此之多的大臣向陛下施压,陛下那里也是难做,今日已然龙颜大怒,能给刘裕那小子缓缓,也算是人情了。”
藏爱亲一阵心酸:“不知陛下心里如何所想?”
“父皇估计是与谢相所想一般吧。”司马曜也靠近道:“如今前方战事不知如何,仓促定下结论,对我等晋国有坏无好,父皇预计是想待此次胜了秦国之后,谈判之时再将刘裕交出去,否则,若是前方战败,刘裕交不交,基本也没有意义了。”
“不,不管前方战事如何,刘裕那小子都会死。”王邵摸了摸胡子,看了藏爱亲一眼继续道:“若是败了,朝中跳脚的人更多了,虽然都知道将他交出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但是,他们还是会将所有的罪责全推到他与藏女娃身上,如此也算是卖秦国一个人情,将来好投靠过去,那时,陛下之压力远大于如今,刘裕是活不了的了。”
藏爱亲无奈的点了点头,其实她也料得如此,只是,她不愿相信罢了,她想努力努力,但是,如今谢相与王老将军都如此一说了,看来,她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如此,只可惜了刘裕那小子。”司马曜叹息道:“那小子还挺有几分才华的,只是,他现在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说着,司马曜几分无奈道:“当然,如今他若要活命,除非他有那种力挽狂澜的能力,让晋国不能不护他,只是,这可能吗?”
藏爱亲闻言,眼中一亮,却又暗淡了下来。
这可能吗?
谢相与他们这么多人如今都焦头烂额着呢,他可以吗?这怎么可能?
唉,不可能。
第一百六十九章 杜竹林的痛苦
回到国舅府。
李明浩的脸色和吃了屎一样的难看。
司马昱的一句缓缓,小太监等人又立马趁机暴跳如雷,威逼利诱着坑了他一把后才不再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
他不明白,司马昱偏袒藏爱亲就算了,为何连一个小小的赘婿都不明说是杀还是不杀。
难道这其中是有何隐情?
一路思索,一路烦躁。
步过主厅,突闻前方吵闹。
“酒,我要酒啊。”
“酒你个头,真当国舅府是你家了啊。”李闲的话传来。
“你们不是说要给我吃香喝辣的吗?怎么?这就翻脸不认人了?”
“放肆。”
“对不起,对不起,儿啊,别再喝了。”
“放开,都给我放开,都当我杜竹林好欺负是不?”
几个耳光响起,段美容那大哭天杀的声音传来。
......
李明浩听得心烦,一招手,一个狗腿赶紧奔了过来。
“怎么一回事?”
“回爷,杜竹林那厮在发酒疯呢。”
“谁给他酒的?”李明浩喝道,见狗腿低沉着头,更是烦躁:“扔出去,别污了我国舅府。”
“诺。”
狗腿子此时的办事效率极高,未到半柱香的时间,杜竹林母子便被扔出了国舅府,跟随而来的,还有他们一些零零碎碎的包袱。
“这下可好,无处可去了。”
杜竹林弯腰拾起一个包袱,也不留恋,摇摇晃晃的走着,却是大笑不已。
段美容看着杜竹林如此模样,赶紧将地上的包袱全部收拾好跟了上去。
“儿啊,别再如此折磨自己了。”
“我愿意啊,哈哈哈。”
“你这样让母亲如何是好啊,我的痴儿啊。”
“酒,我要酒啊。”
“别再喝了。”
“人言愁尽酒空杯,
不胜离寒,
醉意飘零心自泣。
求得一世苦姻缘,
几经摧残,
不尽欢愁不夜眠。
恨离别,
煎心衔泪亦思卿。
求不得,每朝不醉人不归。
放不下,还是一杯相思泪。
戒爱犹毒千年一梦
,度日如年思卿人老。
逃千里亦难断情根,斩红尘却半心留卿。
知否?知否?”
“知否...知否....”杜竹林停顿了一下,一摇头,又哭有笑:“别道欢情,道不尽离人相思苦。”
“别这样,母亲知错了,咱们回去那个小屋吧?”段美容哭道。
“回得去吗?”杜竹林迷茫了一下,一声大吼:“我还回得去吗?”
“回得去。”段美容拉住杜竹林就往孙无终的屋子奔去。
“母亲再也不想那么多了,母亲为你去求那藏爱阙回来。”
“母亲现在就去,你回去等我。”
......
傍晚。
藏爱亲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藏府,藏爱阙就迎了上去,她已经等了一天了。
“死不了。”藏爱亲低声说了一句,便赶紧离开。
她不敢告知藏爱阙实情,这两天的伤心已让她消瘦了不少。
再有愧疚之心的话,或许会将她逼疯。
而且,刚刚看到藏爱阙提着饭篮子,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去刘裕那里。
她对他有愧疚,她想补偿他吧?
若是让爱阙知晓实情,必定会泄露给刘裕,如此,刘裕在狱中更是度日如年,或许,可能还没等到判决的那一天,他就不行了。
毕竟,等死的人最是煎熬。
万般压力与罪孽,就由她一人承受吧。
得到藏爱亲的回话,藏爱阙轻松了许多。
死不了就好,她相信藏爱亲终究是会救他的。
她,可以等。
她等一个不值得的男人都可以等这么多年,如今为何不可以等一个真心的人?
当然可以,她等得起。
除了他,不会有人再如此包容于她。
他,为她承受了太多的流言蜚语了。
这点等待算什么?
这是她该承受的代价。
步出藏府,藏爱阙心情不错,她只想快点去告知刘裕。
他,可以活。
如此,他们也可以有未来。
“爱阙。”
才出乌衣巷,藏爱阙迎头便碰上了段美容,才起的好心情立马阴沉了下来。
藏爱阙假装没听见,绕道就要离开。
“爱阙,等等。”段美容追了上来。
藏
爱阙无法,只好抬头狠瞪了她一眼。
却发觉,这女人也憔悴了不少。
她母子二人卖了她,现在不应该是吃香的喝辣的吗?怎搞得如此落魄?
“何事?”藏爱阙面无表情道:“你我应该不要再见为好,反正我们自始至终都和有仇一般。”
“我错了。”段美容凄声道:“爱阙,原谅我好吗?”
藏爱阙闻言一愣,冷笑一声:“别装模作样的,你我就此别过好点,别以为我藏爱阙不会骂人。”说着,一闪身,便要离开。
段美容赶紧又阻拦道:“你恨我没关系,你去看看林儿可以吗?”
“看他?”藏爱阙呵呵一笑:“看他干什么?你母子将我卖了,没卖成,这是又要将我卖多一次吗?”
“没有,没有。”段美容赶紧摇头道:“不会的了,我们知道错了,你去看看他好吗?”
“我没空啊。”藏爱阙喝了一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还是忍了下去:“滚,别再挡着我。”
“他现在嗜酒若狂的,你也不再管了吗?”段美容哭着喊道。
藏爱阙稍稍一抖,停了下来。
段美容心中一喜,就要靠近:“其实,我们也是迫不得已的,我们也不想......”
“谁还管你们怎么想,滚,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他如今爱干嘛干嘛,不关我事了。”藏爱阙头也不回道:“别再跟着我了,我厌倦你们母子了,别再逼我骂人。”
说着,掩嘴咬牙离开。
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下。
心疼,但是,她得忍。
迫不得已?若一开始是迫不得已,那有人来救她的时候,他怎么不冲进来趁乱救她?
她可是知道的,他就在门口,奈何他这个懦夫,就是不敢进来。
若不是刘裕冲进来,她都不敢想自己会发生什么事。
段美容愣愣的立在原地,看着藏爱阙离去的背影,无力的坐在了地上,她知道,藏爱阙与她一家已经无缘了,她不会原谅他们的了。
她母子的未来该如何?没有收入,没有储蓄,也不会再有藏爱阙的赞助。
这些,她以前看到的那些贱民的生活与忧愁,也终将落她母子头上了。
段美容的到来,让藏爱亲的情绪波动不小。
一路恍恍惚惚,直到来到地牢门口,藏爱阙才回过神来,赶紧擦干眼泪,收拾一下情绪。
她不能让刘裕看到她哭,更不能让刘裕知道她又为那个男人哭。
刘裕,才是她的守护,她不可再踏错一步。
第一百七十章 好消息?
刘裕在狱中一直由清晨等到了傍晚,都没等来藏爱亲的消息。
他知道,如今没有消息,那就只能是坏消息了,否则,若是好消息,藏爱亲定然是心急火燎来告知于他,何必等到如此时刻还没来。
料想,她是无法面对自己的期盼吧。
刘裕一阵无力,又龟缩回角落之中。
如今这个时刻,他该如何自救?他或许也只有自救这条路了。
只是自救谈何容易?他有什么筹码可以令晋国不得不护他?
刘裕想不到他对于晋国来说能有多大的价值。更想不到最后必须要用价值来衡量自己的生命。
或许,唯有力挽狂澜,击破秦国,他才能起死回生吧。
但是,现在的晋国估计连自保都难,如此简直就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当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刘裕才发觉藏爱亲等人面临的压力之大,若战败,他们与他一样也活不成,他之前那般的轻描淡写,看起来洒脱如意,充满开朗,直到如今,才发觉自己简直是错的离谱,令人可笑。
他,一直在逃避,一直没有融入这时代啊。
“兄弟,我看你沉默了一整天,可是在想些什么?”檀凭之忍不住问道。
“或许,我出不去了。”刘裕沉默了一会后回道。
檀凭之闻言一阵沉默,他是不是也是如此?
“其实,你应该不会是死罪。”刘裕看出了檀凭之的心事,强颜欢笑道:“我了解藏爱亲,她不会让你因此冤死的。”
“那你?”
“我与你还是稍微不同的。”
“是你杀的那个人的身份?”
“嗯。”
檀凭之一阵好奇,究竟刘裕杀的是谁来的?来头这么大的吗?连藏大人都护他不得。
刚想问出,却见刘裕兴致消沉,便也不再多言,唯有叹道:“只可惜,如今这般模样还不如上阵杀敌呢,那样的话,多少死的也是一个光荣,而不是如今日这般因一个贱人而死,着实是憋屈的很,实在是不值啊。”
刘裕微微一愣,顿感有点羞愧。
他只想的是求活,而檀凭之想的却是如何死得光荣,死得轰轰烈烈,这点,他与之对比,着实是落了下风了。
突然的,刘裕想到了孙无终,那老头儿也是如此的豪气,虽年老,却是一心报国,不知如今在干嘛呢?是否真的从军了?人家要他吗?那个老家伙。
......
“大人,前方便是留城了。”
“嗯,那便停下吧。”
“通知下去,稍做歇息,给兄弟们吃饱喝足后,待得夜间时刻,于这林中点火四起,以夜色掩护我方虚实,强势攻城。”
“诺。”
......
“刘裕。”
听得藏爱阙的声音,刘裕稍稍回神,凄然一笑:“你又来啦?”
“这次给你带了点好东西。”说着,藏爱阙脸上笑容如花。
刘裕一时看花了眼,这女人这是走出来了?
不是说失恋三十三天吗?这才一天不到,早上还寻死觅活着呢,这就走出来了?
这究竟是有多绝望,才能让她如此的狠心逼迫自己立马去忘记一个人啊?
“愣着干嘛呢?”
藏爱阙从饭篮之中提出一个烧鸡,一盆猪脚外加一壶酒水,笑意嫣然。
刘裕呵呵一笑,自嘲道:“这么丰盛,不会是最后一顿吧?”
“瞎说什么呢。”藏爱阙白了刘裕一眼:“藏爱亲可与我说了,你还死不了。”
“啊?”
“啊什么?我还能骗你不成?”
刘裕闻言一阵狂喜,难不成自己料错了?
看来这世道还是有正义在的。
看着刘裕脸色转好,藏爱阙心里也是一种欣喜。
“来,擦擦手。”藏爱阙从篮中拿出一条湿毛巾递给刘裕道:“你看看你,搞得双手乌漆嘛黑的,怎么吃饭啊。”
刘裕沉浸在喜悦里,两只手应声而伸了出来,藏爱阙稍稍一愣,这是要她服侍啊,这小子。
脸上飞过一片红霞,还是拿起毛巾抓住刘裕的手擦了擦。
柔指拂过,刘裕才稍稍反应过来。
“那个,我自己来就行。”说着,就要接过毛巾,手却被藏爱阙抓着。
“你一只手伤着了,还是我来吧。”
刘裕看了看自己包扎着的手,虽严重,却也不影响。
但是,心里突然的一阵悸动,却是让他乖乖听话不已,赶紧转移注意力,嘿嘿笑道:“你说大姐也真是,有这好消息也不赶紧来通知我,害我一阵担心,吃不下,睡不好的。”
藏爱阙却不以为然:“藏爱亲一堆事儿等着处理,那案件都堆满桌了,哪还那么有空,一有消息就过来告诉你啊。”
“那吩咐个人来也可以嘛。”
“我这不是来了吗?我不是人啊?”说着,见刘裕一阵吃瘪,又笑吟吟道:“管它消息迟还是早,是好消息就行。”
“嗯,有道理。”刘裕轻松一笑,深呼出了口气
:“那,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藏爱阙稍稍一愣:“额,这个我没问。”
“你没问,她也没说?”
“没。”
刘裕顿时心下一沉,以藏爱亲的为人,绝不可能忘了告知这事。
如此,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她在骗藏爱阙,顺带着骗他刘裕。
“嗯...”藏爱阙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没再说什么了。”
“嗯,我知道了。”
刘裕突然又沉默了下来。
藏爱阙见此,也觉得哪里蹊跷,眉头一皱,还是安慰道:“别想那么多,我回去就问问。”
“嗯。”
或许,也有可能是他过于敏感了吧?
希望是吧。
“二小姐,探监时间到了。”沈田子步了过来提醒道。
藏爱阙一阵迷糊,眼带不解的看着牢头。
“狱中有公文,探监时间不得超过一炷香的时间,所以......”沈田子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还请二小姐多多理解,四个时辰之后再来,可以不?”
“回去吧,别让牢头难做。”
藏爱阙点了点头,回头看着刘裕再次柔声道:“那我回去了,你放心吧,我与藏爱亲会尽量安排你早点回去的,婆婆...”说着,脸色一阵红润:“婆婆那边,我会照顾好的,不用担心。”
“嗯,多谢了。”刘裕一时不察,随口应道。
过了一阵,才不看思议的看着藏爱阙。
婆婆?这是什么情况?
藏爱阙与母亲关系这么好了吗?
藏爱阙羞涩不已,不敢看向刘裕:“下次想吃什么?我带来与你。”
“不...不用...”
“弟妹。”檀凭之却笑道:“下次带点牛肉干过来,我想与刘兄弟喝一杯,庆祝一下。”
一声弟妹,让藏爱阙脸色更显嫣红,连带着耳朵都红了起来,心里却是暖暖的。
嘴角微微上扬,应了一声“好”后,便小步轻挪,跑了开来。
看着藏爱阙的背影,刘裕心下顿然一甜。
这是移情别恋到自己这里了?
这女人敢爱敢恨,痴情不已。
其实,若是痴到自己这里,也是不错的。
“来来来,檀大哥,沈兄弟,咱们今晚再喝一杯。”
“跟着刘兄弟你总有好吃的啊。”
第一百七十一章 战事起(一)
暗夜渐渐降临。
留城。
作为秦军的粮草重地,留城所谓是守卫森严,且与彭城互为犄角之势,两者不过三,四日脚程,骑兵快马加鞭,也不过是一两日可到。
本以为固若金汤的后方,这一夜却是突然火光冲天。
“报...”
“主将,城外树林里火光四起,晋军攻来了。”
“什么?”还在床上睡着的徐褒一个大惊失色,立马蹦了起来。
“进来细说,晋军来者何人?多少兵马?”徐褒边穿着裤子边喝道。
来报的士兵赶紧推门而入,跪下回道:“夜色之下,目视不得,不过料想来人不少。”
“奶奶滴。”徐褒怒骂了一句:“这些家伙哪里冒出来的,怎么都没收到消息啊。”
“属下...属下不知。”
“我没问你。”说着,徐褒又赶紧吼道:“出去召集将领,前来议事。”
“诺。”
突然的,南城一阵喊杀之音传来,震天动地。
“等等,来不及这里议事了,全给我召到南墙去,看看什么情况再说。”
“诺。”
徐褒心急火燎的骑马狂奔在城中,未久,便到了南城。
低窝着头,寻了个猫眼,往外一瞧,立马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外面树林里火光连绵不断,不知几里,鼓声阵阵四方皆有,晋军自其中冲出,一波又一波,完全不知那树林之中有多少人在里头。
“这群人哪里冒来的?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都到了咱们家门口了才发觉?”
“主将。”一个将领赶到:“主将可是瞧出什么了吗?”
“瞧出个屁。”徐褒烦躁道:“你厉害,你来瞧瞧。”说着让开了猫眼,踢了来将一脚。
来将立马低沉着头,不敢应话。
“主将。”又一将领赶到:“瞧这情况,攻势如此猛烈,料想来人不少,他们估计知晓咱们这里乃是粮草辎重所在,这是志在必得啊。”
“要你说。”徐褒冷哼了一声,左右度了两步。
“主将?那要不要向前方的彭将军求援?”一个将领问道。
要不要,这也正是徐褒犹豫的。
“等等先。”徐褒回道:
“我再想想。”
说着,又不停的度来度去,好似自言自语般道:“我想不明白,前方彭超两万余人围困彭城,这些人是怎么跨过彭超,飞到咱这里的?还如此之多。”
“您的意思是说前方的彭将军已兵败?”
“猪脑子。”徐褒立马喝道:“若是兵败,那可是两万余人啊,就是两万头猪给晋军抓,都不可能没有半点消息传过来咱们这里吧?”
“那主将这是怀疑其中有诈?”
徐褒眼神微眯,道:“嗯,我总感觉这些人有点虚张声势,按理说,若是来人不少,定然不可能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反之,这神兵突降的把戏虽好,但是,来人定然也多不了。”
说着,听闻外头喊杀声渐小,更笃定道:“这不,这就有点力有不逮的感觉了。”
众将闻言,仔细一听,点头表示认可。
主将真是见微思著啊。
“末将愿领三千骑兵前去探探。”一个将领立马奔出道。
其余将领顿感可惜,这好事被抢先了。
“嗯。”徐褒点了点头,正想下令。
“报....”
“何事?”
“主将,北城也有敌军来袭。”
“什么?”徐褒有点跳脚了,这南北合攻的是要为何?如果来人较少,必不敢如此作为才对。
莫不是真攻?
一念至此,徐褒大吃一惊。
肯定是真攻,否则这些人来此干嘛?来郊游不成?
他们若是假攻留城,那目的是为了什么?这兵出一处,不可能无功而返吧?
而若是真攻留城,刚刚那般作为是要示我以弱,待我主动出击之时,布下陷阱以待我?
顿时徐褒心下一虚,暗感自己差点犯下一个致命之错。
晋军这是在诱导他主动出击以消灭他的有生力量啊。
毕竟,守城容易,攻城难,这死伤比例可是不一样的。
“主将。”刚刚请命的将领催道:“还请主将下令。”
“还下个屁的令。”徐褒一脚踢翻跪下请令的将领道:“求援,立即求援。”
这变卦之大,让众将一懵,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都愣着干嘛呢?快快派人前去彭城求援,
若是粮草辎重有所散失,你们负责得起吗?”
顿时众将一惊,赶紧安排。
......
树林之中。
“大人,留城中有三伙人一同奔出,料想是前去求援的,可否阻止?”
“阻两路,放一路。”
“诺。”
“等等待那求援之人走远,便鸣金收兵,兄弟们今晚辛苦了。”
“得令。”
孙无终看着退回来的满地残军,暗叹了口气。
今晚,他可是将全部力量全赌上去了,他还真怕留城之中的秦军瞧出个什么来,以至于飞奔而出与他拼命,那样的话,不说能诱使他们前去求援,就是自己今晚,都自身难保啊。
毕竟守城之秦军可比他们这些来攻城的晋军要多得多呢。
还好,赌赢了。
留城内的秦军军受不住压力前去求援了。
只是,待得彭城的援军来了之后,他们这些人,恐怕就没有好下场了。
这些,都是谁家的儿子?谁家的丈夫?又是谁家的父亲?
孙无终倍感愧疚,却不得不如此带着他们一同前来赴死。
咬牙摇头驱散负面情绪,孙无终心下再次一狠,仔细思索着明天的对策,这是他唯一的职责。
军人,保家卫国,虽死犹荣,这就是使命。
“传令下去,给众兄弟治伤,休息一晚。”
“明日白天之时,这里的炊烟多放几处,待得明天晚上,咱们得要撤到彭城与留城之间的一线天那里阻援了。”
“诺。”
“众位兄弟,如今咱们深入敌人后方,已经无路可退,唯有死战,我孙无终与众位兄弟同生共死,绝不后退。”
“绝不后退...”
“绝不后退...”
“绝不后退...”
......
声音震耳欲聋,直吓得留城的徐褒一抖,在墙上瞧得自己派出去的救援队跑掉了一队,才稍稍松了口气。
“封城。”
“给我封城,彭超将军没来,谁都不可开城门,否则,斩无赦。”
“得令。”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战事起(二)
日头缓缓升起。
彭城。
才刚刚清晨,彭超便下了攻取彭城的命令。
一波连着一波,一直战斗到了傍晚,期间不曾停留过。
残阳如血,彭城之上也是一片嫣红,血液撒满了墙头与城下,尸体遍地,在残阳的照射之下,格外刺眼。
最后一波强攻后,彭超遥望着城上晋军的伤兵残将,心情沉重不已。
忍不住暗道,毛总将这次看来是料错了啊,这彭城中的兵将虽看起来摇摇欲坠,却依旧不是块易啃的骨头,
作为此次围攻彭城的主将,彭超的心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烦躁。
秦王已经下了前锋总攻的命令,但他两万余人围住这小小的彭城却就是拿不下来。
城中的晋将戴禄率兵拼死抵抗,他的几次总攻,损失惨重,被生生压制在此处,前进不得。
若是这彭城拿不下,他的粮草辎重运行就不能贴近于前线,如此,运输路途遥远,期间变数过大,于大军行军不利。
现在毛当率队轻装急进,若是胜了还好,若是败,或者僵持下来的话,那后路就基本被切断了,想固守都固守不成。
“报。”
“说。”彭超沉声应道。
“留城急报,晋军如今大肆攻城,远望旌旗遍地,火光四起,留城守将徐褒将军怕粮草辎重有损,特遣兵来此求救。”
“什么?”彭超一愣,皱眉道:“这股人是哪里冒出来的?怎么突然间就到了留城?我彭城横在中间呢,他们飞过去的?”
“属下不知。”士兵低头回道:“不过军中刚刚抓着一个晋军,料想其是来此给彭城中的晋军报信的,要不要审问一下他?”
彭超立马喝道:“带上来。”
士兵应声退下,未久,便压着一个瘦小的晋军步了上来。
彭超斜眼盯着眼前之人,直将他盯着一阵颤抖,就差跪地求饶了。
“放开他。”
“将军。”士兵不解。
“放开。”彭超呵呵一笑,继续道:“小将军怎么称呼?”
这话问得客气,小将军都呼出来了。
“田...田泓。”
“小将军莫怕。”彭超继续道:“小将军来此作甚?”
田泓偷瞄了彭超一眼,又低头回道:“来
...来报信。”
“报什么信?”彭超继续逼问道。
田泓一阵颤抖,不敢应话。
“慢慢说,别害怕。”彭超见此,呵呵一笑:“你说清楚了,我会放你回去的,而且,还会赏赐你一些钱财回家好好生活。”
说着,一使眼神,一侍卫立马退了下去,未久,就提着一托银两步了进来。
“这些,你说清楚报信内容之后,那就都是你的了。”
田泓一见银两,立马双眼发光,懦懦道:“您真的会放我回去?这些都是我的?”
彭超见这田泓上勾了,呵呵一笑,慈眉善目的点了点头:“会放你的,而且,这些都是你的。”
田泓好似做了很大的心里挣扎之后,才鼓起勇气道:“我们的谢玄将军派我前来告知彭城中的戴禄将军,说待他攻下留城之后,必会回兵救助戴将军,请他再坚持坚持。”
“那谢玄带了多少人马过去留城?”
“三万余人吧。”田泓回道。
“好胆。”彭超却是突然喝道:“你敢欺骗于我?不怕我宰了你吗?三万余人,还能从我眼皮底下溜走不成?”
田泓心下一惊,赶紧哭道:“将军,千真万确,小的绝不敢欺瞒将军,谢玄将军都是昼伏夜出,轻装上阵,行军隐秘,确是到了留城了。”
“先拉下去。”彭超一摆手道。
“将军,我真没骗你,将军...”
田泓高叫着,但是彭超却不再理会于他。
“招留城信使过来。”
未久,风尘仆仆自留城而来的信使立马被带到。
“你说说,留城如今是什么情况?”
“估计情况不大好。”信使回想了一下,回道:“我来之时,留城南北城墙正被猛攻,我等三路人马出来,只剩我一路逃到此地。”
“徐褒呢?你是他亲自派来的?”
“嗯,这是徐将军的信物。”说着,信使伸手入怀,掏出一份信件。
彭超接过一看,只见其中上书,敌军甚众,祈求救援,而后一个偌大的印章盖在中间。
彭超沉默了一阵,他了解徐褒,那是个谨慎的人,如今亲自派人来此求救,看来情况的确不妙。
但是,他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谢玄可以遛过他的眼皮底下到达留城。
救还是不
救?
这事,彭超基本不用想都知道必须要救。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若是留城的粮草辎重没了,那他们秦国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但是,若是前去相救,那彭城这里怎么办?
打了这么久,投入了这么多物资,死伤了这么多兄弟,就这么走了?
彭超实在是不甘心啊。
突然,彭超灵光一闪。
“来人,将那田泓带上来。”
“诺。”
才刚刚下去的田泓又和个鸡仔一般被拎了出来。
“将军,我真没骗您啊。”
“知道了。”彭超笑道:“刚刚我已经确认了,你的确没有说谎,良民,大大滴良民。”
“那?”田泓立马看了看旁边的银子,欲言又止。
“这些迟早是你的。”彭超继续道:“不过,我有件事儿,可能需要你帮忙帮忙,不知你可愿意?”
田泓一愣,没有回话。
“办好了,加钱。”彭超低声笑道。
田泓只一思索,便点了点头。
“好,爽快。”彭超大笑道:“小将军果然是个爽快人,这样,你去那阵前叫唤一下,就说谢玄已为我秦军所败,劝他们快快开城投降。”
田泓有点为难了。
“怎么?做不来?”说着,语气带着几分威胁道:“若是做不来,那我留你何用?”
田泓顿感头皮发麻,赶紧点头应诺。
“记住了,若是说错一个字,人头落地,下去准备准备吧。”
彭超的威胁让田泓腿脚一软,得要人扶着才能起身离开。
看着田泓被拉下去的样子,彭超冷笑一声。
懦夫,还学人从军,看来谢玄领导的北府军也不怎么样嘛,全是这些新人,没见过世面也敢来找死,待我收拾了这彭城,回军留城就把你灭了。
想着,心里一阵痛快,招了招手唤来一个侍卫道:“待得这小子叫唤完,便当场一刀砍了。”
侍卫有点不解,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证不会杀他吗?
彭超好似看出来侍卫的疑惑,嘿嘿一笑,继续道:“我们不砍,那晋军还待我们是随意寻了个人糊弄他呢,这就是他的命,怪不得我。”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战事起(三)
青梅煮酒,几粒脆皮油渣下肚。
彭超好似看到了彭城内晋军被瓦解士气,开门投诚的样子,顿感一阵舒爽。
他相信他们一定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如今支撑他们的只是信念,是还幻想有人会来救他们的信念。
而如今,只要田泓阵前一个撒谎劝降,这些伤兵残将必会士气动摇,无力再战。
突然,听得前沿阵地一阵喧嚣。
彭超不知为何,暗感不好。
“来人。”
“主将,大事不好。”一个侍卫应声慌慌张张奔了进来。
“镇定,出何事了?”
“田泓那小子阵前变卦,鼓舞了晋军士气,如今那彭城之中的晋军气势更甚以往了。”
“什么?”彭超立即大怒,暗感被耍了一道:“王八蛋,安敢糊弄于我,你们砍死他没?”
“还没。”
“废物。”彭超对着侍卫就是一巴掌:“你们不赶紧砍死他,还让他继续胡言乱语不成?”
侍卫顿感委屈,这和剧本的不一样啊,不是说劝降之后才砍吗?现在对方都不按剧本走,反其道而行之了,也没个将领指示是杀是留啊,我怎么敢下手砍?谁知道你们这些当官的会不会还有其他的用意?
当彭超到达两军阵前时,田泓还在哈哈大笑着:“戴将军,谢帅即将到此,我单骑而来通告于你们,不甚被抓,你们一定要坚持,坚持下去啊。”
戴禄顿感一阵心酸,喊道:“小将军,你如此作为,会死的。”
“死又何妨,我田泓乃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王八蛋。”彭超怒不可遏,大喝一声,一把抽出旁边侍卫的刀,直奔田泓而来。
田泓一看,面无惧色,对着墙头大喊道:“戴将军,请记住,我叫田泓......”
“噗......”
一刀划过他的喉咙。
田泓仰天倒下,嘴角还动着“永不叛敌”的嘴型。
“彭超。”戴禄立于城头之上怒发冲冠,血丝布满了他的眼睛。
“你岂敢杀我晋国壮士,我戴禄与你不共戴天。”
“戴禄。”彭超举着大刀回指着他喝道:“你再不开城投降,这小子的现在,就是你将来的下场。”
“呸...”
戴禄一口唾沫喷了下来:“好胆你现在就打进来,别给老子有活路,否则将来必杀你。”
“必杀我?就你?”彭超哈哈大笑不已:“别说你如今是自身难保,就是你晋国,迟早也要匍匐于我秦国的铁骑之下,还敢大言不惭,你这是找死。”
“我就找死了,咋滴。”戴禄吼道:“谢玄将军将到,好胆你就在此侯着别跑,让我好看看是谁先自身难保。”
彭超顿时一阵哑口无言。
他不可能在此侯着,谢玄都去抄他老巢了,他还侯个屁啊。
但是,话虽不可答应,气质却是不能输,彭超冷笑一声:“我不与你说那么多,待我回师去灭了谢玄,再回头收拾你。”
“你回不来了。”
“哼,你给我洗干净脖子就行,待我再回来之时,可就没你好果子吃了。”
戴禄立马口吐芬芳之语回道:“好胆你就别跑啊,你老子我怕你啊,你这该死的王八蛋......”
说着,咬牙切齿之中,看着沙场中田泓的尸体,眼泪终究忍不住落下。
若我晋国男儿皆是如此儿郎,哪还可能令秦国南下半寸土地?
回到主帐,彭超愤怒不已。
明明有着兵不血刃就将彭城拿下的希望,谁知道,田泓那小子竟然还有如此的气节,一开始的懦弱样可谓是将他耍了一道啊。
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彭超更是不爽了。
不过,如此看来,谢玄手下也不是没有能人。
一想到此,彭超也不敢再耽搁,留城之行必须越快越好,否则那些粮草辎重若是落到了谢玄手里,可就啥都没了。
“传令员。”彭超大喝一声。
帐外侯着的传令官立马奔了进来。
“吩咐下去,今晚即刻启程回留城,留下五千兵马在此看住戴禄,莫让他跑了,其余人随我回师留城,老子这次要将谢玄那群新兵给灭了。”
“诺。”
......
距离彭城外围十五里的深山老林中。
“刘将军,秦军果真如谢帅所料,已经撤军奔赴留城了。”
“大概还有多少人马留下围城?”刘牢之问道。
“除却伤残者,预计能战者五六千余人。”
“嗯。”刘牢之沉默了一会,肯定道:“可
战也,何谦,你传令下去,待彭超走远一点,咱们便也启程,趁着月色摸过去,待到后半夜时便主动出击,正好今晚秦军人心惶惶,咱们可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诺。”
“另,再派人联系城中的戴禄将军,一起配合咱们内外夹攻。”
“得令。”
“对了。”何谦突然道:“刘将军,那彭超他们今夜匆匆后撤,要不要派一队人马尾随上去,多少可以咬他们一口,好减轻一下孙参将那边的压力?”
刘牢之再次沉默了下来。
若按何谦所言,的确是可以扩大战果,只是,也可能会令彭超突然回师彭城。
若是如此,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暂时不派人去。”刘牢之摇头拒绝道:“先待咱们灭了围困彭城的秦军后,再派一队骑兵尾随跟上他们,如此,纵使彭超发觉有诈,回师之时,咱们也已救得戴禄将军而去。”
“有理。”
一声哨音响起,林中人影安静的涌动。
月儿好似也知晓了这一夜要发生什么一般,躲了起来。
四下,乌黑一片。
小道一支火把燃起,背后长长的人影黑蛇追随着其游动着。
辗转到了后半夜,黑蛇终于游近了彭城,如张大着巨口的个巨大蟒蛇,吐着舌信,蛇头的刘牢之紧盯着秦军的营寨,眼中发出嗜血的光芒。
“杀。”刘牢之那紧绷着的嘴唇终于冷冰冰的说出了这个字。
顿时,黑蛇快速撞进了营寨,杀声四起,刘牢之手提一把大刀,一马当先,马踏连营,许多还在睡梦中的人便永远都沉睡下去了。
彭城中的戴禄终于也不再龟缩着,城门大开,里头兵将如潮水般涌出,直杀向秦军营地。
头头皆饿狼,切瓜砍菜一般,大出了这么多天的一口恶气。
戴禄与刘牢之的内外夹攻,让秦军腹背受敌,难以兼顾左右。
一系列的变故,让本就因彭超突然离开而致军心不稳的秦军一阵惊慌失措,领将未能组织起有力的抵抗,被晋军一击即溃,五千余人哭爹喊娘,被杀得四下奔逃。
献血染红了这片土地。
这个黑夜,对秦军来说就是地狱。
他们致死都不知道,这伙晋军又是从哪里奔出来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战事起(四)
刘牢之不知自己杀了多少人,只知道自己一路狂奔,一路砍,一路杀,每刀必伴有入骨之音。
从后半夜一直杀到了清晨天亮。
一顿狂砍之后,连他都觉得自己的虎口一阵发麻了。
“痛快。”
刘牢之大喝一声,浑身是血,如沐浴于血水之中的战神,看起来十分骇人。
北府第一猛将果然是名不虚传。
何谦也十分兴奋:“刘将军,此战大捷,秦国狼子也不过如此嘛,我建议,立刻派出一队骑兵袭扰彭超后方,令他们没那么容易行军,以减轻孙参将的压力。”
刘牢之环视了一下四周,局势已经为他所掌控,的确是到了追击穷寇的时候了。
“何谦。”刘牢之立刻安排道:“我命你携骑兵五百骑前去骚扰彭超。”
“不可。”戴禄听闻,赶紧靠了过来,担心道:“彭超有骑兵五千,咱们这五百骑过去,不过是羊入虎口,得不偿失啊。”
“纵使骑兵五千又如何。”何谦笑道:“如今看来,这秦兵也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
顿时戴禄一窒息:“将军,莫要轻敌啊。”
“走了。”何谦没理会,继续哈哈大笑着:“戴将军且看我如何破敌即可。”
说着,一招呼,差不多所有的骑兵“呼”的一声,随之而去。
戴禄直看得目瞪口呆,这些家伙还真是不懂死字怎么写啊,五百骑而已,竟敢前去挑战人家五千骑,到时人家搞个埋伏,你们这些人马跑都没地方跑。
天彻底的亮了。
刘牢之唤人打扫了一下战场,与戴禄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待听得刘牢之要按谢玄之计策继续北上收复襄阳时,他顿时有点打退堂鼓了,这事儿太疯狂了,他做不来啊。
但是,刘牢之眼睁睁的盯着他,这明摆着是要拉他一起去拼一把。
想到田泓那不屈的眼神,戴禄一咬牙,还是点了点头,今天,他就是舍命陪君子了,反正,这条命也是北府军救下的。
人死鸟朝天,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田泓的人,不止戴禄一人,彭超也想到他了。
田泓那视死如归样,令他不敢再轻视北府军。这群新兵,或许真的不一样,毕竟,北府军的名头,早些年已经名声在外了,如今谢玄重掌此旗号,料想也有那种要重铸此北府军魂的意思。
彭超骑着高头大马奔驰在官道之上,看着眼前死命奔跑的士兵,依旧不断的催促着。
他已经一夜未睡,眼里充满了血丝,但是他不管。
他心里焦急不已,已经一夜过去了,徐褒竟然没有第二个通知到来,难不成留城已经被攻破了?这么快的吗?北府中人难不成全是田泓那等不要命的主?
“主将,不可再催了。”副官俱困一拍马下,奔上前来告知彭超道:“以如今之速度,就是赶到了留城,兄弟们也没什么力气作战,那就是千里送人头啊。”
彭超深呼了口气,看着眼前这些跑了一夜的士兵,个个脸上均是疲惫不堪,只好无奈下令道:“休息一阵。”
顿时收到号令的士兵全是一塌,直接倒在了官道两旁,大口大口的呼着气......
“报......”
突然,远方传来一声令报声。
彭超抬头望了望,一匹快马直奔他而来,几个呼吸之间,便到了他面前。
一个拉扯,马匹受痛高亢的厮叫,人字立起停了下来。
来人顺势一滚,便落下马匹跪在了彭超面前。
看到眼前之人,彭超就暗感不好了。
这人他认识,乃是他留在彭城的传令兵。
“主将,大事不好。”传令兵哭道:“昨夜不知从何处奔来一队晋军,趁我等不备,与戴禄内外夹攻,偷袭了咱们的营寨,营寨中的兄弟...”
“兄弟们都怎么样了?”彭超急喝道。
“兄弟们.....死伤大半,被打垮了,咱们留在彭城的人马...”传令兵一咬牙:“都没了。”
顿时彭超大惊失色,脸色瞬间苍白,
这事大头了。
他作为这次的主将,肯定得要背这锅了,秦王一定不会饶过他这次的错误指挥的。
“他们究竟哪里蹦出来的?不是都在留城吗?怎么一回事?又飞回彭城了?”彭超咬牙切齿道。
旗下众人不敢回话,他们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啊。
“昨夜情况如何?可知那伙晋军人数?”彭超盯着传令兵问道,若是没个大概数,他也就想杀人了。
“人数不多。”传令兵立即回道:“估计也就三千余人。”
“三千余人就敢破我五千勇士,这北府之兵当真是长了虎胆啊。”说着,彭超恨恨道:“不过,由此也可知,这群人必不是他们的主力。”
主力...顿时,彭超脑中闪过一个法子。
料想这群北府兵的主力应该是囤积在留城,若是能将那主力给灭了,那不是就可以将功赎罪了吗?
打定主意,彭超恨不得现在就飞到留城与谢玄决一死战。
“大人,要不要回军灭了那一伙人?”传令兵眼睛微红的问道。
“不回了,依旧全力进击留城。”说着,彭超冷哼一声,继续道:“这些北府军如此作为,定然是想半路拖延我回援留城的时间,他们明摆着是要吞掉我的那些粮草辎重啊,我现在若是回师彭城,那就正中了他们的奸计了,如今,没有什么事比进击留城护住粮草辎重还要重要的。”
传令兵不敢多言,只好归队服从安排。
“俱困。”彭超突然喝道。
旁边的副官赶紧上前报道:“主将有何吩咐?”
“如此行军速度太慢,我怕留城那边日久生变,这样,我先率领骑兵回援留城,你负责带领步兵按脚程而归。”
俱困微微一愣,这么仓促的吗?
他总感觉哪里不对,但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故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点头应诺领命。
安排好分军事宜,彭超那是心急火燎,也不再歇息,一声号令之下,骑兵就被聚到了一起,呼啸声过,彭超领着的五千骑兵立马跑没影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战事起(五)
日上三竿,何谦率领的五百骑终于要追上了俱困的步兵队。
听得探子回报,彭超的五千骑早已脱离步兵队伍奔往留城。
何谦大喜过望,直呼:“此乃天助我也,行军途中竟然不留骑兵相护以断后,狼子这是自己寻死啊,这彭超之才也不过如此而已嘛。”
“或许狼子没料到咱们会敢追上前来吧?”旁边的百夫长提醒了一下。
何谦稍稍一愣,顿时深表同感。
他出发之时,戴禄还专门提醒他说不可妄动呢,看来还真是如此。
大部分的晋军已经被这些狼子打怕了,若是换得其他人来此,或许还真不敢追寻过来。
他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白捡一大功啊。
“管他娘的怎么以为,如今这是块肥肉,得吃。”何谦哈哈笑道:“咱们有五百骑,这群狼子的步兵也就万八千人,只要咱们摆好阵型,冲杀他个四五次,定能砍杀他们一半余人。”
“不如咱们又和昨晚一样,待得半夜时刻再杀出?”百夫长建议道,昨晚他杀得确实是痛快,基本没遇到什么抵抗,这感觉,简直是食髓知味啊。
“不。”何谦想了想,拒绝道:“晚上他们囤营之时,定会吸取昨夜的教训,营地周围定会有所防备,咱们现在就得趁他们行军之时冲杀,再次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说着,立马吩咐道:“吩咐下去,兄弟们现在休息一下,恢复体力,等等咱们便要再去杀人了。”
百夫长一阵兴奋,应诺之后立马退下安排。
日头越来越火辣。
官道上的秦军汗流浃背,疲惫不堪,昨夜未曾歇息过,今日又在这日头之下暴晒,个个心里叫苦不迭,精神萎靡不振。
“俱将军,歇息一下可好?”一个偏将上前询问道:“兄弟们已经连续行军快十个时辰了,再走下去,体力透支过大,恐怕兄弟们的身体会坚持不住的。”
俱难回望了一眼队伍,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原地休息。”
偏将赶紧传话下去。
俱困也感觉很累,坐在马背上的屁股直感一阵发麻,赶紧跳下马背,将马绳交到一个侍卫手上,自己步到一颗树下歇息。
马匹吐着热气,也寻了个地儿跪下。
俱困回望了一下官道的尽头,一言不发。
不知为何,自从彭超早晨离去之后,他就总感觉心神不宁。
难道,是因为自己第一次带这么大的队,自己心里没底?怕担不起这个重任不成?
突然,官道那边好似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马蹄之音,俱困心中一跳,赶紧站起远望,只见远方一队人马气势汹汹而来,刀尖在日下发出一阵刺眼的寒光。
“防备,防备。”
俱困赶紧大喝道:“布阵,敌袭。”
“赶快布阵...”
奈何,号令还没下达,何谦的五百骑就已经杀到了眼前,个个晋军如恶虎入羊群,一路冲,一路砍,见人就杀,凶神恶煞。
尾后的秦军最先遭了殃,人头一路飞起,献血喷涌此起披伏。
俱困焦急不已,就这么被冲垮可还了得。
“邵保,邵保...”俱困大喝道。
偏将赶紧回喊道:“末将在此。”
“你带上我的亲兵赶紧压上去,给我死死堵住这些晋军,快去。”
偏将不敢耽搁,立马骑上马背,呼喝着全部亲兵百八十号人马奔到何谦阵前,以马撞马,一副同归于尽的样子。
一路畅通无阻的冲杀着的何谦等人立马感觉到了压力,只要他们的马匹一被阻挡停下,立马就有几支长枪直刺过来,瞬间几个外围的晋军就立马被穿了个透心凉。
何谦立马暗感不好,砍翻几个人后,趁机一瞧,发觉秦军已经不复一开始的混乱,步兵的阵型也慢慢结起。
若是被纠缠在此,陷入这个泥潭,骑兵冲杀的优势全无,那他们几百号人还不够这些秦军塞牙缝呢。
不可恋战。
何谦当机立断,杀出一个缺口后吼道:“撤,快撤...”
晋军立马尾随其后杀出,头也不回的奔向远方。
秦军见此,才稍稍松了口气。
谁知何谦立马又掉转马头冲杀了回来。
顿时秦军之中又是一阵混乱。
“铁盾兵,长枪队,给我顶上去。”俱困脸色十分难看道。
被袭击一次就算了,还想来第二次,当真是欺人太甚。
两军再次交战到了一起。
这次何谦还是有所收获,但不算
大,最起码,没有第一次的收获大。
何谦知道,秦军已经慢慢开始反应过来了,再纠缠下去,也没什么便宜可占,万一一个不小心,可能阴沟里翻船也未必。
见秦军的弓箭手即将集结,何谦不敢恋战,立马调转马头带队飞驰而去。
俱困没有这么多的骑兵,虽心有不甘,却是不敢追击,赶紧收拢队伍,一清点人数,竟然死伤两千余人,顿时一阵窝火。
自南征以来,他们秦国何尝吃过如此大亏。
怪不得他今天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彭超主将没留下一队骑兵团以护步兵,是又一次失误了啊。
“原地休息,不可再走了,立刻修建防御工事。”
俱困咬牙下了决心,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从刚刚的战事来看,士兵劳累过度,以至于无力反抗晋军的冲杀,否则,也不可能亏损这么多。
再者,他总感觉晋军未走多远,随时有可能会又杀个回马枪。
这些晋军现在还真是长本事了啊,以往都是被他们压在城里打,一直龟缩着都不敢出来,哪见过如今这般,竟然还敢主动前来挑衅他们。
这就是新兵的莽撞吗?初生牛犊不怕虎?
日头慢慢西下。
何谦再也找不到机会出击。
“将军,秦军看来今晚是要住那里了,咱们还打不打?”一个百夫长靠近何谦询问道。
“还打个屁,那防御工事都修好了,现在去打,岂不是自投罗网?”何谦虽大大咧咧的,却也不是个傻人,自然不会犯这种错误。
“那咱们干嘛去?今晚也在这里住下?”
“住个屁。”何谦继续口吐芬芳之语:“他们几千号人住一起当然没啥事,但是咱这点人住这里,那与狼群共窝又有何区别?不要命啦?”
“那咱们?”
“咱们去前头等他们。”说着,何谦奸笑了一声:“他们现在不是防着咱们吗?那咱们就在前头吃饱喝足了等,等他们再一次放松的时候,再给这群狼子来上一击,让他们好好记住咱们北府军的威名。”
顿时骑兵团中一阵大笑,都不用何谦招呼,就齐齐上马,虽然也劳累了一整天,但是,一直胜利的兴奋却令他们士气如虹。
第一百七十六章 战事起(六)
俱困在何谦手上吃了个大亏,而彭超心急火燎的轻装急进,也遇到了麻烦。
前方即是留城,奈何在他们即将奔出一线天这座天堑之时,前头领队的骑兵突然一阵人仰马翻滚落在地。
事出突然,后续骑兵未能及时刹住,前方倒地的士兵还未爬起,就被后续飞来的马匹与人撞飞,一个接连着一个,战马脚骨断裂,悲鸣声起,踩踏之惨叫,嗷嗷凄凉之音不绝于耳,令人听着毛骨悚然。
彭超赶紧拉住战马,吹响哨音,后续骑兵闻声纷纷拉住战马停下。
“王八蛋,陷马坑,谁干的缺德事儿?”彭超拍马上前一看,脸色瞬间一黑,忍不住大骂道。
陷马坑,顾名思义,就是专为马匹所布的小坑,坑虽不深也不大,却刚刚好能落下马蹄子,战马的马脚若落进去,本身因奔跑的巨大的冲击惯力瞬间便可将马脚折断。
“全面警惕,布阵,有事儿。”彭超立马警惕道。
话音才下,四下树林之中弓箭与石子成片飞来。
秦军一时不察,一片哀鸣。
“敌袭。”彭超吼道:“一队下马掩埋陷马坑,其余人结阵于内,盾兵于外面顶住,咱们不与之纠缠,继续全力奔赴留城。”
顿时骑兵队前头的士兵立即下马,掏出腰间别挎着的小锄头就是一顿狂挖,箭雨才过几轮,陷马坑就要全部被淹上了,技艺之熟练令人张目结舌。
“杀,杀过去,莫给这群狼子给跑了。”树林中的孙无终见此情况,立即一马当先,领兵压上。
见林中晋军成片涌出,战鼓擂得轰隆作响。
彭超一开始还吓了一跳,待细看了一会,暗道还没自己的人多呢,且马都没几匹,顿时心下冷笑不已。
就这?就想留下我这五千骑?简直痴人说梦。
“二三队给我结阵冲杀过去,灭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晋军。”
顿时盾门应声大开,两队狼骑结成两个三角大阵,如两枝开弓之箭一般,直往晋军射来。
孙无终的路儿才冲一半,见这阵仗,未有交锋就立马掉头而走。
“撤,赶紧撤...”
秦军稍稍一愣,接着一阵欢呼,这事儿他们见过不少,晋军这是畏惧他们了啊。
狭道相逢勇者胜,此时不上前掩杀,更待何时?
狼嗷之音此起披伏。
但是,未久,哄然大笑却戛然而止,前边追赶的狼子立即发觉面前横着大大小小数十个陷马坑。
狡诈的晋国人。
秦国士兵精湛的骑术在此时发挥了出来,在陷阱前生生拉住了缰绳,奈何停下来的骑兵就是一片的静止靶子,而且是特近的靶子,箭雨扫过。
秦军慌张后退,落马之人便成了地上的泥水。
彭超看着目眦欲裂,一声哨响退兵。
“走,不要与之纠缠,他们这是想拖住我等前去救援留城,莫要中计。”
说完,扔下几百个尸体,头也不回的领兵直往留城奔去。
看着彭超领队离去,孙无终知道,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就是一场恶战了。
彭超一旦发觉前方无晋军,自知中计,定会恼羞成怒,带领留城中的兵将齐齐来此歼灭他们。
不管他们想不想撤退,如今,他都跑不了了,毕竟,两条腿的人,可跑不过四只脚的畜生啊。
而且,谢帅交代给他们的任务也是一定要将秦军阻挡在此十五日,如此,不管自愿还是不自愿,他们都不可能离开的了了。
孙无终回望了一下后方,这次不见秦军的步兵来此,料想应该是落在了后方,待得那些步兵赶到,他将有可能会腹背受敌,死无葬身之地。
自己死就算了,这些兄弟该怎么办?
虽说战死沙场是一名士兵的光荣,但是,若能生,谁想死啊?
“孙将军,接下来该怎么办?”一名偏将靠近孙无终问道。
怎么办?这也是他所考虑的啊。
“将此路堵了。”孙无终冷声道:“咱们的时间不多了,伐木挡道,捡柴铺路,待得秦军杀回来之时,实在不行,就给他们来顿烧烤。”
“之后呢?”
孙无终一阵无言。
他知道偏将所问之事,之后呢?之后他们这些人该何去何从?
沉默半响,孙无终一咬牙,笑道:“之后会有援军来此,但是,咱们得要阻挡这群狼贼十五日之久。”
偏将虽心有疑惑,但是,也不再继续追问。
他选择相信孙无终的话。
见偏将退下安排人手,孙无终苦闷不已,他不得不如此欺骗他们。
只有存有希望的人,战力才会发挥到极致。
若是知晓必死无疑,或许,这些未有很好从军经验的士兵可能会发生哗变,各自逃亡而去,如此,于他们也未必会好,可能会死得更快。
看着眼前忙碌的将士,孙无终顿感愧疚无比十五日之后,还能站着的又有几人?
将他们自京口带出,却不能将他们带回去,实在是无颜以对他们。
孙无终突然想到了刘裕。
那贪生怕死的小子还叫他留点力气逃走呢,如今可好,他还亲自选择了绝境。
若是他在自己这个位置上,他会怎么选择?
若是逃命,他又有何办法逃命?
小子,看来你我再无见面之日了。
黑夜终于还是降临了。
日夜兼程,千辛万苦的彭超总算是奔回了留城,但是,令他想不到的是,过了一线天后,竟然就开始一路畅通无阻了。
后知后觉的彭超脸色顿时难看不已。
他如此奔波劳累的跑回来,哪里见到什么北府主力?
就算他再怎么痴傻,他也知晓自己被耍了。
“徐褒。”彭超在城楼之下大吼着。
守城将士赶紧退下叫人。
未久,徐褒连滚带爬的奔上城墙。
“彭将军,您总算来了。”徐褒一阵欣喜,没发觉城下彭超那难看的脸色。
“开门,快开门。”徐褒对着手下叫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了,彭将军来了,还不快快打开城门。
“您不是将城给封了吗?”
徐褒顿感气息一窒,一巴掌拍了过去:“就你话多,快给我去搬开东西,打开城门给彭将军进来。”说完,立马又对着城下的彭超点头哈腰道:“彭将军,城封了,得等等,您别急哈。”
“王八蛋。”彭超咬牙切齿着,愤怒令他脑门青筋暴起。
待老子进去,饶不了你。
第一百七十七章 战事起(七)
月儿慢慢高挂。
一路的急行军到如今的歇息,秦军那铁衣之下的汗衫在这夜间慢慢变得有些寒凉,顿时军中有了些许的怨气,嘈杂叫骂之声慢慢兴起......
“够了。”彭超一句沉声道。
顿时众将士听闻,赶紧闭嘴不敢再有多言。
不知过了多久,连彭超自己都感觉无比烦躁了,却是不得不强忍着心中的怒意。
若是刘裕在此,定然会发觉可笑不已。
这一大群的士兵在这城下的等待,竟然犹如女生宿舍楼下等待着的男同学一般,无奈,无聊,气愤,却又无计可施,还是得等。
终于,在徐褒那一声声的“快了”之下,城门终于缓缓打开了。
王八蛋,我要打死你。
彭超脸色极其难看,城门还未全部打开之时便一个马鞭抽下,坐下骏马一声厮叫,驮着他一马当先奔进了城中。
“彭将军...”
“啪...”
彭超一见徐褒,立马铁青着脸给他赏了一马鞭,将徐褒抽了一缩,接着满脸的懵圈。
“彭...彭将军,这...这是为何啊?”说着,徐褒满眼的不可思议,委屈不已。
“怎么?感觉委屈啊?”说着,彭超有点失态的大吼道:“我他娘的还委屈呢,我去找谁说理去?”
徐褒不解,但是见彭超发火了,还是赶紧低头不语。
这位主将看来是赶路被风吹傻了,中风了可能,否则脾气怎么会这么大?
“抬起头来。”彭超喝道。
徐褒应声一抖,赶紧抬头看着彭超,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
“笑?笑你娘的。”彭超又是一马鞭抽了过去:“我叫你笑。”
徐褒赶紧憋住,这下是个吃屎样了。
“主将,为何如此暴怒?”
“我问你,北府军的主力呢?”彭超眼睁睁的盯着徐褒:“说,你说的那些围城晋军呢?”
徐褒后知后觉一般,才发觉好似
哪里不对劲啊。
晋军就攻了一晚上,过后好似就再没见有动作了,就连彭超来到城下了,也不见有什么进攻的意图。
“撤了?”徐褒愣愣的问道:“撤了不是更好吗?”
“撤个屁。”彭超大吼了起来:“那么多人,怎么撤?撤的了那么快吗?”
“那是?”
“你个猪脑子。”彭超恨道:“我来的路上遇到一伙晋军,其人数不过四千余人,料想就是那伙人围住的你,你这留城中有着万八千人,竟然给这点人儿吓破了胆不成?”
徐褒顿时一愣,这怎么可能?那晚他可是看得真切,城外漫山遍野的火把岂是开玩笑的?
“你不信,你现在派人去外面瞧瞧看看啥情况,别说我冤枉你。”
徐褒赶紧安排骑兵出城探查,未久,骑兵便毫发无损的回来了。
“将军,城外空空如也。”
徐褒顿时脚下一软,这算是谎报军情吗?若是,他可就坏菜了。
“好你小子。”彭超眼睛红彤彤的盯着徐褒喝道:“老子为了救你,领着兄弟们没日没夜的赶来,为此还在彭城与路上折损了好几千的兄弟,谁知你小子竟敢谎报军情,你说,你该当何罪?”
徐褒一听,吓坏了,折损了好几千的兄弟?这事他可不知晓啊,这都能怪到他这里?
彭超这是要将自己指挥错误之事怪罪于他?遂赶紧跪下哭道:“彭将军,饶命啊,那晚情况之紧急,城里之人都可为我作证的,晋军攻势之猛烈,加之晚上夜黑风高的,我等实难知晓其虚实,留城不可有失,故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那你小子第二日为何不去探查探查?”
“那晋军狡诈,第二日炊烟四起,我等远观林中炊烟之数,自认其人数不少,故我不敢派人过去探查,怕刺激他们又来攻城啊。”
彭超直感气结。
虽说这徐褒谎报军情有错,但是,如今看来,却也算是情有可原。
而如今,怪只怪他自己关心则乱,落得如此结果,不管他认不认账,明眼人都知道,指挥错误的人就是他彭超。
这一路损兵折将的责任,他是跑不了的了。
彭超再一次想到了田泓,那小子虽死,却是将北府军的军魂烙印在了他的心上,那股悍不畏死的气息令他忌惮不已,以至于他真的认为留城难以抵挡住北府之军,如今看来,是自己魔怔了啊。
真是个好小子,人虽死,余威尚存,硬生生的影响了他的判断,捞走了他几千号兄弟陪葬啊。
我彭超就不信邪了,那北府军之中,真的人人如此悍不畏死不成?
“徐褒。”彭超大喝了一声:“上前接令。”
徐褒赶紧跪下,心里大松了口气,如今彭超还给他派遣任务,那就说明他还死不了。
“你也跟了我多年,就这么将你落狱等死,我也于心不忍,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末将听令,请将军吩咐。”
“令你携带留城三千骑兵往一线天方向直追而去,一定要将我刚刚所说的那伙晋军留下,为我几千兄弟陪葬。”
“诺。”
徐褒领命就要退下,才走几步,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转身对着彭超疑惑道:“那将军您?不过去?”
“过你个头,你自己去。”彭超恶狠狠的瞪着徐褒喝道:“因你那假战报,害得我与兄弟们日夜兼程,已经一天一夜未尝合眼了,你还问我要不要过去?”说着,提鞭上前就又要抽他:“我叫你问,我看你还敢不敢问。”
徐褒心下一惊,赶紧逃离。
“若是骨头不好咬,你就尾随着他们就行,不能让他们给跑了。”彭超突然想起自己才吃的大亏,在后方还是忍不住提醒叫道:“我休息两三天后必定就到,你们若是啃不下,那便等我到了再说。”
徐褒远远的应了一声,但并没放在心上。
毕竟,在野外,他认为他的骑兵团可是比晋军要有优势得多,而且,这是一个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绝不可白白浪费了。
这一夜,留城中好生热闹。
彭超才领兵进城,徐褒就又领兵由城门而出。
双方一个交接而过,眼神都是一样的嗜血。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战事起(八)
三天后。
建康。
几匹快马自远方奔赴而来,快速穿过长干里,直入皇城之中,期间未有任何一丝的阻碍。
这是战时通道,司马昱早已安排妥当的通道。
未久,高高的宫墙之内,一声令下。
“传谢相,王老将军,藏爱亲与太子四人到御书房议事。”
几匹快马再次奔出皇宫,奔赴四处,敲开了藏爱亲等人的家门:“圣上有请...”
“诺,即刻备马...”
......
“各位,朕刚刚收到谢家小子的捷报,前线的北府军使了一招调虎离山之计,引彭超回师留城,而后趁夜偷袭了留守彭城的秦军,斩敌五千,尽灭之,如今已经救出戴禄,正按计划继续北上收复襄阳,一切看似正常,尚在掌握之中。”
谢安闻言,依旧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这事儿他早已知晓,司马昱在看战报的时候,他在家估计也正在看着呢。
但是,王邵三人却是震惊不已。
首战大捷,这是好兆头啊,想不到谢家小子竟还有如此手段。
王邵本想开口赞扬几句,却突然发觉司马昱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故而张了张口,还是没说出。
如今谢相权势滔天,谢家小子又是如此的优秀,估计已经令天子所忌惮,或许,这对于谢家来说,那就未必是好事了。
若他王邵现在还不识抬举,继续当着天子之面夸扬谢家之人的话,定会令天子更加不悦,以至于会不会迁怒于他王家也不好说啊。
故而,好言有可能就是毒药了。
如今正值外忧内患之际,陛下与谢相绝不能离心离德,否则,于国于民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司马昱等了许久,看到王邵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只好先开口问道:“王老将军,有什么话,直言不讳吧。”
王邵微微一愣,心下一盘算,笑道:“首战告捷,此乃喜事,只是老臣却看到陛下有所忧虑,不知陛下所想,故而不敢妄自猜测。”
“王老将军所言极是,朕的确是有所忧虑。”
王邵顿时心中一跳,神态有所别扭。
司马昱突然反
应了过来,回笑了一下,心里立马知晓了王邵所想。
但是,王邵这是想错了啊。
他如今却没那忌惮的意思,应该说,他如今没有时间与精力来忌惮谢安。
司马昱只好明言道:“朕不知为何,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此战虽胜,谢玄继续北上也是计划之中,但是,朕总感觉有所不妥,该不该任由谢玄继续北上?”
难道真的是他想错了?
王邵立马就坡下驴道:“陛下这是忧虑淮南盱眙未必能守住?”
“嗯。”司马昱坦然的点了点头:“万一守不住,咱们便危矣,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值得忧虑的?”
王邵顿时也陷入了沉思。
的确如此,看来自己想多了,如今晋国都不知道能不能顶住秦国的铁骑呢。
见众人沉默,司马昱道:“朕想召回谢玄的北府军,令其屯兵于盱眙处,按谢相一开始的计划所布置安排,待得机会再主动出击,如此,会不会更稳妥一点?”
顿时众人齐刷刷的看向谢安。
如今兵力过于紧张,确实是不能两手准备,只能选一个计划。
谢相一开始是想以守代攻,而谢玄却是以攻代守。
这叔侄两人,有着两个截然相反的方案。
而且,好似都有道理,这选择着实是困难啊。
谢安思虑了一下后,回道:“陛下,臣愿放弃臣之想法,依然以为,还是继续依照玄儿的计划安排为好。”
说着,扫视了一下众人,解惑道:“玄儿之计划虽看起来危险,却也是最稳妥的,而我之计划虽看起来稳妥,却是危机暗藏,主动权完全散失于秦军,太过被动,如此,战场形式就无法把握,难以取胜啊。”
司马昱依旧眉头紧皱,难以释怀。
“陛下。”谢安继续道:“若我等不将襄阳夺回,秦军便可源源不断的输送兵力与粮草于前线,此战便会拖延许久,则于我等不利也。”
“而若是玄儿能拿下襄阳,则便可关门打狗了,如此,这伙秦军孤军深入,定是坚持不了多久,灭亡也就是迟早之事,翻不起波浪的。”
“可是,盱眙淮阴若失,这伙秦军便如匕首一般,已经接近咱们的心脏之处了,关不关门,还有何意义吗?”藏
爱亲插话道。
“所以,老臣想征用道子殿下的私兵,只要有了道子殿下的支援,遏制住这次的秦兵应该不在话下。”
司马曜顿时心下一寒,谢相一直没有参与他和司马道子的夺嫡之争。
但是,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提起征用司马道子的私兵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在这危难关头,他还是选择了司马道子那边吗?
司马曜和藏爱亲对视了一眼,看来,他们如今得要自救了。
谢安也知晓自己重提司马道子,是有点冒犯了,毕竟,这其中还涉及到血腥的皇家之争。
但是,他也无惧,为国为民,他自认无错。
故而,依然眼含深意的看着司马昱道:“陛下,真的顶不住的话,我们没得选择,玄儿此计,方是真正的延我晋国传承之策也,何必还在乎谁人当政?都是皇家的血肉啊。”
司马昱闻言,沉思了许久,看向司马曜道:“曜儿,你怎么想的?也说说吧。”
“儿臣也认为谢相所言极是。”
司马曜的话让众人一惊,纷纷对司马曜刮目相看。
若是司马道子把握朝政了的话,司马曜什么下场,他们不用深想也知晓,古往今来,成王败寇,哪个夺嫡之争败下来的皇子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是,值此危难之际,他还是选择了国之重事,这不得不让人佩服了。
“太子英明啊。”谢安忍不住叹了口气。
“谈不上什么英明吧。”司马曜苦笑一声:“为国为民,当该如此,个人得失不应计较那么多。”说着,又轻声吟道:“圣贤曾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我也算是熟读圣贤之书,岂能不分轻重。”
顿时司马昱一阵心酸,司马曜如此懂事,却是让他更加的愧疚了。
曜儿才是真正的天下继承之人啊,自己之前却是徇私了,真的是他错了。
只是,事到如今,再想这些也无意义了。
司马昱一狠心,道:“那便继续按谢玄计策走吧。”说着,看到司马曜眼神有点暗淡,暗叹了口气,继续吩咐道:“不过,道儿那边还是先不要动,待得真的顶不住了,再调动他吧,他依旧只能做一个备案,这段时间,大家若有了空闲,还得多想想其余对敌之策。”
“诺。”
第一百七十九章 战事起(九)
“嗯。”
司马昱的声音尽显苍老,接着咳嗽声起。
御书房中,顿时一片安静,唯剩司马昱那一声接一声的咳嗽之音。
陛下真的老了,这是房中所有人的感受。
这次秦国的入侵,晋国的危机之感让本就因年老而百病缠身的司马昱更显得油尽灯枯了。
谢安暗叹了口气,率先表态道:“陛下,保重龙体啊。”
“嗯,无恙的。”司马昱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后,继续道:“按脚程来算,秦国的前锋军应该也快到达淮阴与盱眙两地了吧?”
“嗯。”谢安点了点头,回道:“因我等将阵线收缩,回收兵力于淮阴与盱眙一带防守,秦军如今南下算得上是一路畅通无阻,按脚程计算,是这两日便到。”
“你家那小子的信件是三日前发来的,这么一算,应该是也快到襄阳了吧?”
“是,应该如此。”谢安回道:“或许,可能已经到了。”
“这就是咱们占了先机的好处,纵使绕道彭城,也比他们要快上一点,希望拿下襄阳之时日,也可以快上一点吧。”说着,司马昱闭目沉思了好一会,众人均以为其睡着之时,才又幽幽的睁开眼,叹了口气:“大战将起,风雨欲来,那便让它来吧。”
“尽人事听天命,天若真要亡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说罢,司马昱摆了摆手:“都退下吧,若有好的退敌之策,随时可呈上与我。”
“诺。”
退出御书房。
藏爱亲四人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便各自回府。
正午时刻。
王邵又偷偷到了谢安的相国府中。
“谢相。”王邵一见谢安便低语道:“陛下好似没多少信心啊,已经没有一贯的沉稳了。”
谢安顿时苦笑了一下,暗道,我也没什么信心啊,我心里也慌的一笔啊,否则我也不会一再提起要征用道子殿下的私兵。
如今只要淮阴与盱眙挡住了,玄儿那边拿下襄阳应该不成问题。
奈何陛下如今依旧爱子心切,舍不得放弃任何一个,就怕因此将战机给延误了。
谢安心里苦闷不已,脸上却继续故作坦然道:“何以见得?”
王邵白了谢安一眼,这老家伙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这事儿之前议过,也已经下了决定,今日陛下却又想重新布局,这战事当前,主将举棋不定最为忌讳,陛下不会不懂,但其却还依旧这般的提案再议,若不是谢相您依旧坚持,可能会酿成大祸。”说着,王邵一拍双手继续道:“这些,不都明摆着是陛下信心不足,犹犹豫豫,分寸已经有所混乱了吗?”
谢安点了点头,却没接话。
王邵叹了口气,继续道:“后续若是战事有变,陛下若不能担起大任,还望谢相可依旧淡然自若的为我等指点迷津,陛下这一生,在两皇子之
间,一直是摇摆不定啊。”
“大将军,谨言慎行。”谢安立马警示了一句:“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你也知道要谨言慎行啊。”王邵突然道。
这话令谢安一阵错愕。
王邵继续道:“你家那小子如今看来的确是个天生的战将,初战就取得如此战果,着实不易,真正的年少有为,这对如今晋国而言是好事,但是,这对你谢家来说,却未必是件好事,你懂我意思吗?”
谢安幡然醒悟,王邵这是话里有话,暗示于他啊。
顿时,谢安心里也有点难受了,这难道就是权臣的最终归途,就算他没那意思,也会被猜疑吗?
“如今不是想那些的时候。”谢安叹了口气,道:“先将秦国狼子驱除出去吧。”
“此时不想,将来就会灾祸临头。”
“我没想那么多。”谢安十分坦荡道:“玄儿乃是有将帅之才,他不当埋没下来,况且,如今晋国也需要他,若真因此惹得陛下猜疑,待得晋国过了此劫,我叔侄二人便归隐山林又如何?”
王邵顿生佩服之意,谢安一生为国为民,他深信其绝无反叛之心。
“你还是早做打算为好吧。”说着,王邵叹了口气。
谢安点了点头,突然笑道:“这才是你今日来寻我的目的吧,安在此谢过了。”
王邵微微一笑,应道:“之前我还挺羡慕你谢家子弟的,个个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哪像我家那个混小子,除了逛青楼,还是逛青楼,也没点什么大作为,与你那谢家子弟相比,着实是一个天一个地,当真是羞死老夫了啊。”说着,话锋却又一转:“不过,如今,老夫反倒觉得,如此也没什么不好的。”
“儿孙自有儿孙福。”谢安笑道:“尚且,人各有样,也不是只能一处开花。”
“嗯。”王邵应道,眼神也有所恍然:“或许吧。”
不过,自己那个小子,心地太善,估计也难成大事。
除非,遇得那种特赏识他的君王,只是,哪有君王这么傻的?
“对了,还有一事。”王邵突然直愣愣的盯着谢安道:“我家那虎姬年纪也不小了,待得你家谢玄那小子凯旋归来,不知,咱们可否做那连襟啊?”
谢安再次一愣,眉头微皱道:“你不怕被我所连累?你我两家联手,陛下可能会更不放心啊。”
王邵哈哈一笑,道:“这朝中,若你退下了,而我还不识抬举的非要立在那里,估计迟早也落不得好下场,我老了,也累了,其实我也早已有意,想与你一般归隐山林算了。”
“况且,你家小子与我家虎妞都是军中翘楚,一方俊杰,想来应该也合得来。”
谢安顿时爽朗一笑:“那待得玄儿归来,我与之谈谈,将来你我下棋也有个伴。”
“那就这么说定了。”
“好。”
谢安应道,抬眼望了望北边的襄阳方向。
眼神慢慢柔软,玄儿,媳妇都已经给你寻好了,你可得凯旋归来啊。
......
“报,晋军来袭。”
听得守城之军的通报,毛当顾不得吃饭,赶紧撇下碗筷,奔上襄阳城头一看。
好家伙,城外旌旗遍地,旗上北府二字异常显眼。
就是这群北府军偷袭彭超留下的那五千围军吧?
他毛当接到情报还没多久呢,这群北府军就已经兵临城下了,不得不说,这绝对的是有预谋而来。
这是要断他秦军后路啊,要是襄阳真被攻下,那前线必然阵脚大乱。
“总将,这人数不少,要不要去向彭超或前锋大军求援?”旁边一偏将请示道。
“不。”毛当看了看那随风飘扬的北府军旗,眼神微眯道:“他们放弃守卫淮南与盱眙,错过前锋大军的交锋,暗地里偷摸来我军后方,这是要与咱们对攻啊。”
说着,又一阵冷笑:“不过是个围魏救赵的手段罢了,咱们偏不如他意,就不回师襄阳,咱们非就要与他们比比看,看谁更快攻下对方城池,若咱们的前锋大军率先攻下他们的盱眙与淮阴,就离覆灭晋国不远矣,则眼前这群北府新兵便只能仓皇回援,那时,咱们再尾随其后面冲杀,定能令其损失惨重,我要他们尝尝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
偏将有点担忧道:“万一...”
万一自己这襄阳城先被攻破了呢?
但是,后续这些话,他还是不敢说出。
毛当心里明了,呵呵一笑,信心十足道:“没有万一,他们如此偷偷摸摸的行军,料想很多攻城辎重未到,粮草也不足,只要咱们高守城墙不出,他们自己便撑不了多久,到时自会攻城无力,不战自败。”
偏将恍然大悟,怪不得总将如此淡然。
毛当轻抚了一下胡须,眼中又是一亮:“他们如此之多的人来袭襄阳,盱眙与淮阴处估计守军定然不足,这是个机会。”
说着,毛当立马命令到:“传令官,快令,本总将命你,若寻得机会便快马加鞭奔赴留城,通知彭超立即领军奔赴盱眙与盛儿汇合,而后全力进攻,一定要快速拿下盱眙此地,免得给这城外的北府军反应过来后回师援助,军令之重,不得有误。”
传令官立马跪下大声回道:“末将领命。”
深夜时分。
在夜色与几十上百骑的掩护之下,传令官总算是杀出了北府军的重重包围,仅余几骑陪伴于他一路往留城奔去。
毛当在城墙上看着,突然冷汗直流,心惊肉跳,这群北府军不是新兵吗?怎么强悍如斯?与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相比,那本事也是相差无几啊。
若是再由他们多加训练,假以时日,定是一支真正的劲旅。
这群北府军必须要趁现在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