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百家书肆
——这世上总有些人自认为自己见多识广,妄图插手旁人的事。——
一进这书肆,一股浓郁的书香味扑面而来,在外面瞧着书肆铺面不大,实则内含玄机,铺内足有两个铺面那么大,而且书肆内竟有两侧贯通着安静的内院,内院有凉亭茶室,极为适合文人雅士。
姬子心随手翻看了几本书,不由得惊叹,难怪这书肆敢自称百家,不限学派流派,书册类别极为丰富。
“真是愚昧无知!”一声呵斥打破了书肆的恬静。
有个掌柜模样的人迅速靠近那出声之人,“不知何事惊扰了公子?”
一身材干瘦的书生将手中的书册扔到地上,“你这间书肆实在无知!自古历朝历代皆以儒为尊,以儒学为主流思想,你这小小书肆竟将儒学书册与其他学派的书册随意摆放,这是对儒学不尊,实在愚昧!”
“这位公子,本店秉承百家争鸣之意,亦希望各学派弟子可在本店互相讨教。”
那书生一脸不屑,“儒学才是正统!仁义礼智信才是人是根本,《论语》才应当被重视,而非那些三教九流的学派!”
“本朝以道学治国,各学派可自由发展。”不同于前秦的焚书坑儒,前汉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本朝天子更偏重道教,无为即有为,无为而治即有为而治,万物自会遵循自己的规律。
那书生噎住,虽当今圣上贤明,但谁又敢在天子脚下妄议天子决策!“我不与你谈朝堂之事,咱们只谈你的书肆,你可瞧见为何你的书肆客人如此之少?这皆是因为你的愚昧无知造成的!”
这书生振振有词,“你应该只摆列儒学书册,这样会为你们店铺引来更多儒学学子,而非这些三教九流之辈!”这天下儒学弟子百万,随便来几个人便可支撑一家书肆的生意!
书肆内其他人听后,意欲上前与之理论,可若真是与他较真,就说的好像承认自己是三教九流似的。
“这位公子,小女子有事讨教。”说话的正是姬子心。
那书生瞧来人是个面容姣好的姑娘,轻狂的态度也有所收敛。“姑娘,请讲。”
姬子心嫣然一笑,“不知公子家境如何?以何为生?”
“小生出身寒门,以卖字画为生。”他有着读书人的清高,并不觉得出身有何不妥。
“那不知公子可知王羲之?”
“书圣怎会有人不知!”这姑娘竟会问如此简单的问题!
“小女子曾有幸拜读《洛神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姬子心摇头晃脑,一副稚子背书的可爱模样。
那书生十分赞同,“这正是对书圣笔墨的赞美之词!”
“王羲之风格平和自然,笔势委婉含蓄,遒美健秀!听闻他老人家的笔墨之所以闻名于世,无人媲美,是因他老人家精研隶草楷行各体,不拘泥于一派,广采众长,摆脱汉魏笔风,方得自成一家!”
“姑娘所言甚是!”书圣确实了得!
“王羲之乃从道教,若非要论什么学派之别,儒家弟子岂不是要将王羲之的笔墨束之高阁?甚至说,若王羲之遵循学派之别,是否他还能成为闻名于世的书圣?”
那书生有些犹豫,“这……”
“公子以卖字画为生,若是今日有人希望公子临摹王羲之笔墨,公子可会因王羲之从道教,而将这客人拒之门外?”
“自然不会!”生意上门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姬子心神采奕奕的瞧着他,“那公子,这百家书肆又何错之有呢?”
有些人就是这样,也不是不懂装懂,而是偏好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指点旁人,有时明明自己过得不好,却还妄想为别人指点江山。
被教训的那书生怏怏而去,掌柜的连忙上前道谢。“多谢姑娘仗义相助。”
先前侃侃而谈的姬子心反而有些羞涩,“掌柜的客气了,我不过也是说了实话罢了,倒是掌柜的莫往心里去。”
“姑娘哪里的话,这书肆开久了,难免会碰上几个自命清高的酸儒书生指手画脚的。”掌柜的也很无奈。“今日姑娘真是帮我们解决了大麻烦!”
“掌柜客气了!”姬子心平日里除了闯祸,最喜欢之事便是读书,这百家书肆光是名字就深的她心,又怎会任由那书生大放厥词。
“姑娘真是好生聪慧。”一个儒雅英俊的中年持扇自楼上走下。
姬子心没注意身后的三个男人同时一愣。
“姑娘,这位是咱们百家书肆的主子爷,闵老爷。”掌柜的介绍道。
姬子心掂量着眼前这位闵老爷,眉宇间正气十足,留着胡须,举止间带着稳重,想必年轻时定是个军帅威武之人。
“闵老爷谬赞了。”
“方才听闻姑娘所言,姑娘也是爱书之人。”闵老爷慈爱的问道,“不妨一起品茶。”他邀请。
姬子心回头看了看其他三个人,见他们三个闭口不言,还很恭敬似的等在一旁,心中虽有疑惑,但也并未放在心上,她径自坐下,并未有迟疑胆怯。
在闵老爷眼神的示意下,姬尧熙,姬泽方和修业踏前一步入座。
“我在山上长大的,也没什么真才实学,平日里就靠看书解闷。”闯祸的事就不提了,还是得在外人面前给自己留点面子。
“哦?那姑娘有什么偏爱的类别嘛?”闵老爷询问道。
“我师父我说偏爱的都是儿女私情,难登大雅。”她心中难免有点小埋怨。
就例如那《洛神赋》,她都不知读过多少回了,可每读一回都会被那人神殊途不能结合的爱情深深打动。
看着她撅起的小嘴,闵老爷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十六了,也正常。”
姬子心一愣,“闵老爷怎瞧出我十六了?”
闵老爷笑言道,“我家中有女与你相仿,瞧着你也应当差不多年纪。”
“闵老爷好生厉害!”瞧着相仿的人就能知道年纪,这眼力真是厉害!
闵老爷抿了一口茶,“平日里,你都喜欢做什么?”
“平日里,我……”
这一老一少坐在书肆,品着茶,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入座的三人并未吭半声,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
“你师父……对你严厉嘛?”
“不严,我师父对我大师兄最严!”她睨着姬尧熙小声在闵老爷耳边说道,“你瞧我大师兄那老气横生的样,就知道我师父对他有多严了!”
她可不想成为这样的人!“我师父不怎么管我的,总是让我自己玩。我也想师父对我严厉一点,可惜师父总是不答应。”会有一点点委屈,但也觉得还好。
“也许,她也有她的苦衷……”闵老爷话含在嘴里说着。
姬子心没听到这话,“闵老爷,我觉得我与你真是投缘!”她第一次跟一个生人聊了这么久。
闵老板没有接话,只是笑。
目送着他们离开后,原本在书肆中选书的顾客行动一致的集合起来,其中竟然还包括先前被姬子心教训并离开的酸儒书生。
16.尉迟靖
——我以为我很了解你,实际上真的只是我自以为。——
自百家书肆出来,四个人很有默契的谁都没有说话,三个男人是不想开口,姬子心是顾不上,因为她此刻正在欣赏墨宝,边走边欣赏。
临走前,闵老爷拿出一副他自己亲笔书写的王羲之的《兰亭序》赠与她,她很是喜欢。
姬泽方在一旁看着她粗鲁的动作,紧张的不得了,“等回客栈再看吧!你别给弄坏了!”
“是不是羡慕我?”姬子心得意的将墨宝收起来,“这是闵老爷送给我的!二师兄干嘛这么紧张?莫不是想跟我抢?”
这丫头真知道怎么气他!“你真是幸福,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姬泽方忍不住怼了一句。
“泽方!”姬尧熙呵斥,转而以平静的语气叮嘱姬子心看路。
姬子心歪着头,扯了扯身旁修业的衣袖,“修业哥哥,二师兄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应该知道什么?”是有什么事情她没注意吗?
修业不语。
他没骗过她,其他人自认为这是保护她,因此将所有事都瞒着她,可他不想,他会保护她,但他不会骗她!
“子心……”
“阿靖。”修业一僵。
姬子心不明白为什么修业哥哥听到这两个字神色变得如此奇怪,她寻声望去。
是先前在城门前看到那个像极了门神的胡子大叔。
“阿靖,既已回京,怎么不回府?”这胡子大叔靠近修业。
修业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见他不言语,胡子大叔神色难看,更显得几分凶神恶煞,“怎么,看见我就不会说话了吗?”
“大哥。”对比胡子大叔凶恶的神态,修业的脸色也不大好。
大哥?!这是修业哥哥的大哥?她是知道修业哥哥的情况,她以为兄弟连相,修业哥哥会与他大哥有几分相像,可眼前这个长得很凶的胡子大叔和仪表堂堂的修业哥哥,完全不像啊!
瞧着一直戴着面具的修业,这胡子大叔的双拳紧握,“会回府吧?”
“我……”修业欲拒绝。
“这就是那人吧!”胡子大叔突然凶恶的望向站在修业身边的姬子心。
姬泽方几乎是瞬间站在了姬子心身前,挡住了胡子大叔的视线,“鄂国公!”他作揖。
姬尧熙徐步走来,“子心,这位是大名鼎鼎的鄂国公尉迟融。”
尉迟融?尉迟敬德?!姬子心没想到自己会见到传闻中的武将,小嘴惊愕的微张。
“我会回府。”剑拔弩张的场面因修业一句话缓和。
尉迟融又睨了一眼姬子心,才拂袖而去。
姬子心拽着修业的衣袖,“修业哥哥,你大哥……尉迟……”她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是,尉迟融是我大哥,修业是我的字,‘君子敬德修业’便是我兄弟二人字的出处,”修业直视着姬子心,“我名为靖。”
尉迟靖就是修业,修业就是尉迟靖。
姬子心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人一直跟你说白菜是菜,突然有一天这人又说白菜是肉,整个人的认知都被颠覆了。
因此回到客栈后,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里生闷气。
“咚咚”
“谁!”姬子心语气不善的问道。
“是我。”门外响起熟悉又磁性的嗓音。
姬子心连忙放下手中的笔,打开房门。
姬尧熙站在门外,言语中带着调侃,“以为是修业?”一开始语气那么差,听出来是他的声音才小跑开的门。
看来这关若是他不帮忙,修业会真的很难过!
“没有。”姬子心急着否认,“大师兄你怎么还没回去?”
“陪你。”修业今夜怕是回不来了,泽方今夜当值,能陪她的只有自己。
姬子心想笑,难得大师兄这么贴心,可是心中仍因修业的事觉得憋闷,脸上也就不显。
姬尧熙自是瞧出她的心思,“怎么,不喜我留下?”他故意问道。
“不是不是!大师兄快进来!”姬子心连忙将姬尧熙拉进屋里,生怕他转身离开。
“还在生修业的气?”瞧她那副别扭的样,哎!真是便宜修业那臭小子了!
姬子心小嘴一嘟,“哪有,我才没有!”
她知道自己口是心非了,可是要她怎么承认?除了师父和外公,她身边的这三个男人,是对她最重要的人!她最亲近的人是二师兄,最亲近是因为二师兄总会跟她一起玩闹,但修业总是看着她玩,大师兄则因为太一本正经,所以她不敢放肆。不过,她最信任的是大师兄,对修业最为依赖。
如今最依赖的人这样对她,无论是谁都会有怨念吧!
“修业不是自幼便开始戴面具的!”这话果然引起了姬子心的注意,“修业虽自幼被送出去习武,但一年尚且有月余是待在京城的,因为长相出色,又顶着鄂国公弟弟的名号,在长安城也是小有名气的。”
“那他为什么去太白山?”既然小有名气,那待在长安城才更有出息吧!
“是你外公,你外公求到尉迟家。”再加上某人出手,“为避免被有心人识破,修业才戴上面具的!”为了避免牵连到子心,所以他毅然决然的选择戴上并不透气的面具,即便是炎炎夏日也未曾取下。
虽然平日里他们经常欺负修业,但不能否认修业真的牺牲了很多。
姬子心目瞪口呆,她没想过为何修业哥哥要戴着面具,她以为只是,只是……
姬尧熙无视她的震惊,继续说道,“修业跟尉迟家的关系虽然有些微妙,但不至于不回家,他不回家是因为……”
因为她,因为师兄们出山后,她常常见不到他们,所以抱着修业哥哥哭,求修业哥哥不要丢下她。
姬尧熙不忍再继续说下,只得换了一个方式,“修业没有说出他的姓名,可你不是也没问过!”
姬子心连连收到冲击,是啊!她纠结修业哥哥不肯告诉她姓名,可是从修业哥哥来到她身边,她也就只是修业修业的叫着,根本没有主动开口询问过。
修业哥哥返家前是不是还主动想跟她说话来着?她是不是还甩开了来着?姬子心啊姬子心,你未免也太任性了!一味的挥霍着修业哥哥的宠爱,你可曾替他考虑过?
……*……*……
注解:
尉迟敬德,名融,后世误载名为恭。尉迟敬德乃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位列第七。
17.被偷听到的预谋
——做人目光要放得长远,有远见,不要只贪图眼前的蝇头小利。——
“你到底想要怎样?”
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怒吼声,许是天热开着窗,在姬子心房内竟听得一清二楚。
姬尧熙和姬子心都被惊吓到,两人相视一对,顾不上自省了。
“你知道我要什么!我的野心不会就这么放弃的!”一个男子说着蹩脚的中原话。
“你也见到了大唐的实力了,你何必还要执迷不悟?”
那房间里哐当一声,有东西破碎的声音。
“我就是看到了大唐盛世,所以我更不能放弃!我们那里的生活你也不是没有看到,每年进献的贡品已给我们造成了多大的负担!我们与大唐相比差之千里,凭什么大唐就要如此繁盛,我们就要过着食不果腹的苦日子?我是不会放弃的!我也要让我们的人享受这盛世!”那人坚定地说道。
“就算你有野心那又怎样?你倭国根本不堪一击。”
“我们现在能力太弱,确实不是大唐的对手,但花无百盛,树无百茂,我们只要耐心等待,迟早会有机会的!”那人语气中充满了信心。
“可是就算大唐衰败,倭国那么小,又怎么能与疆土富庶的大唐相抗衡!”
“……让我想想,我定然可以相出良策的!”
“你就别做梦了,除非你把大唐子民变成你倭国的,否则根本不现实!”
“对啊!还是你有学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我说了什么?”对方语气有些迟疑。
“只要我们倭国的子民与大唐子民成亲,这样子子孙孙就可以留在大唐,只要从小告诫他们要为倭国兴起努力,长此以往,从根源上让他们改变,他们即便是生活在大唐的土地上,也会成为倭国人!”这人语气十分兴奋。
站在屋里的姬子心想要说什么,但被姬尧熙制止了,他示意她坐下。
隔壁房间的两个人又聊了其他,才没了声响。
“大师兄……”她这是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吧!倭国?她在史书中看见过,是海中的一个岛国,岛上的人已捕鱼为生。
“想必是倭国的使臣。”这几年倭国一直派遣使臣来大唐学习制度律令等,去年年初甚至在本国推行了大化改新。
“大师兄你听到了吗?他竟然想与大唐抗衡!”真是可恶,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大唐毫无保留的允许他们派遣使臣来学习,哪知他们竟有狼子野心!
姬尧熙安抚道,“子心,国穷则被欺,倭国想摆脱此状况才俯首称臣,虚心像大唐学习。”
“可他们想将大唐人变成倭人!”这是也太可恶了!
“就事论事,此人是个良才。”有远见。
姬子心有些愤怒,“大师兄,那倭人想歪主意呢,你怎么还替他说话!”
“子心,大唐的敌人何时少过?东夷西戎南蛮北狄,自古就是中原的外患。只要大唐盛世一直维持,又何须担忧外敌来犯,何须惧怕一个小小的倭国?”姬尧熙言语中带着一股子霸气。
他继续说道,“可是,今日倭国无论真心与否,它能崛起便是实力,再小的岛国也须堤防;大唐若不想像倭国一般被人欺凌,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便需要脚踏实地,巩固自己的优势,不给外人一丝机会,这便是政道。你弱便被欺,你心软便会让人有机可乘!想立世而不倒,必须强势!”
姬子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所以子心,你可知道为君者的不易?在政道上,是非对错没有那么明确,对百姓而言,能让百姓吃饱过上好日子的,便是贤君。”
那一整夜姬子心久久不能入睡。
次日清晨,因姬尧熙的话思考了大半夜的姬子心有些无精打采。
姬子心本想待吃过早餐之后再回屋补眠,哪知道她悠闲的日子自今日起,不去不返。
“子心,快走!”姬尧熙突然闯入她的房间。
姬子心诧异的看着这个平日里向来遇事不乱的大师兄,“大师兄……”何事竟足以让大师兄如此慌张?
“师父病危!”他已无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姬子心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她颤抖着双手收拾着自己的行李,慌张的跟着大师兄出了客栈。
待他们出城,就在城外看到了已等候多时的姬泽方和修业,不,应该是尉迟靖。
看到熟悉的人,姬子心狠狠地闭上双眼,不敢让眼泪落下。此刻最重要的是抓紧时间赶回去,而不是哭。
四人不敢耽搁,骑上准备好的马匹,向太白山飞奔而去。
18.她是灾星
——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自己痛苦也得拉上别人一起,别人的悲伤才能缓解她的痛。——
五六日的路程,他们昼夜不分,快马加鞭,仅用两日就赶回了太白山。他们正打算入山,看见了被拦在山脚下的宁紫苏。
“大师兄,二师兄,求你们,求求你们帮我求求情,让我进去,我要见师父最后一面!”宁紫苏瞧见他们,哭着扑了过来,差点被马踢到。
可这种时候谁能顾得上她,“让开!”
“我不让,你们若是不让我进去,我也不让你们进去!”宁紫苏不肯放行,她眼神一闪,上前一把抓住了姬子心的马缰绳。
姬子心慌张的想夺下缰绳,但就是拽不开她的手。
尉迟靖本欲上前帮忙,姬尧熙冲他摇摇头。
是今日?
是。
眼神中传达的信息,让尉迟靖收回了自己的手。
“子心,我们先进去,你随后跟上!”姬尧熙扔下她,先一步入山,随后姬泽方和尉迟靖也驰马而去。
姬子心急切慌张的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师姐,你松手!快松手!宁紫苏!你松手啊!”她第一次开口叫了师姐的名字。
反正她看不到师父最后一面,姬子心也别想好过!“姬子心,你这么着急进去,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你先让手啊!”怎么就扯不开师姐的手呢!
宁紫苏邪魅一笑,“师父是你娘。”
姬子心一窒,拉扯的手僵住,“你,你说什么?”她不知从何处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说师父姬盈是你亲娘,而你爹是当今圣上,那个弑兄夺嫡的李世民!”
姬子心愣在原地,过了半天才缓过来,“你,你胡说!”师父是她亲娘?当今圣上是她亲爹?这是滑天下之大稽,她不信!
宁紫苏根本不理会她的震惊,继续说道,“不光如此,你还有另一个身份,灾星,天煞灾星,李世民这辈子最大的仇敌!你与他,不是你死,就是他亡!你娘带你逃到太白山上避难,就是因为他要杀你灭你!”她就喜欢看姬子心痛苦的样子,“你知道我为何要告诉你这些吗?”
“为,为何?”师姐看着好狰狞。
宁紫苏眼神中带着恨意,“因为我乃开国太子李建成的幼女,李婉英。你那皇帝爹对我有杀父之仇!”
姬子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道观里的。
待她有意识时就是站在师父的房门口,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尉迟靖吃痛的看着毫无意识的姬子心,当她用木然的表情看着他时,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
姬泽方上前拉开尉迟靖,将姬子心推入房中。
此刻,姬尧熙正候在床前与虚弱的姬盈说着话,见她进来,二人停了下来。
躺在床榻上的姬盈老态尽显,面色灰白,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已露死相。
她似乎已经知道她知道了什么,第一次正当光明的慈爱的望着她,“子心,过来让娘好好瞧瞧你。”以前只得在晚上才能看她,现在她想好好在白日里看看自己的女儿。
姬子心喉头发紧,眼眶中迅速饱含泪水,“你,你真的是,是我,我……”她喊不出那个娘字,这让她怎么喊?叫了十五年的师父竟然是自己的亲娘!
“是,我是你娘。”姬盈颤抖着伸着手。
姬子心站在原地,不肯上前,“你们既然生了我,为什么不好好养我?非得让我过的这么辛苦,你们才开心吗?”明明娘在身边,却不相认,对其他师兄们都要比对她好,从来没有对她笑过,凭什么呀?她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凭什么要让她来承受这一切?她心里有多苦他们知道嘛?她有多想得到爹娘的疼爱他们知道嘛?
“对不起,让你承受了那么多。”娘只是想保护你。
这一句对不起,让姬子心的眼泪犹如开了闸门,奔涌而出。
站在一旁的姬尧熙欲言又止,他不能打扰她们母女最后的时间。
“子心,让娘仔细看看你。”她的子心长大了,可惜她只能陪子心走到这里,她已无力再看着子心成家生子。
姬子心听话的慢慢靠近床榻,蹲在床头,小心翼翼的看着这个自己叫了十五年师父的娘亲。
“叫我一声娘。”她想听。
姬子心哽咽着不肯开口,倒是引得姬尧熙焦急万分。若是姬子心回头,定会重新定义姬尧熙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姬盈也不催促,只是微笑着瞧着她,耐心的等着。
“娘。”姬子心终于还是开了口。
这一声娘,也逼落了姬盈凹陷的眼眶中一直打转的眼泪。
母女相认本是很感人的画面,哪知姬盈话锋一转,突然没头没尾的说道,“你……莫要恨他。”
姬子心先是一愣,而后反问道,“为何不恨?”
她想起了《汨罗古籍》里的话,找到灾星除之以绝后患是历代君王的做法,所以他也要杀她?所以先前她与修业哥哥遇刺也是他动的手吗?将她抛弃还不够,还要斩草除根?
“他有……他的……苦衷。”她相信善良的女儿迟早有一天会看开的。
“苦衷吗?”姬子心冷笑一声,“我们谁也逃不出宿命!”难怪她总是不喜君王灾星所为,原来是为自己抱不平!想想真是可笑,父女竟是天生仇敌!她想笑,可笑不出声。
19.要杀了你
——人在冲动下做的行为和决定,多半是失去理智的,待清醒时往往后悔不已。——
“求你!不要恨!”姬盈看着姬子心眼中的恨意,心痛之极,不为自己,心痛的是他们让单纯的女儿学会了恨。
“值得吗?”从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一直想问。
“值得,为他亦为你。”说着,姬盈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
见她一直盯着门口,姬子心将眼泪憋了回去,冷漠的说道,“你在等他?”
她是在等,可她早知道,她与二郎机缘已断,今生注定无缘再见。“好好陪娘聊聊。”现在她只想把亏欠女儿的,在这最后的时间都补上。
入夜,清脆的马蹄声显得格外刺耳,一个中年男子狼狈的冲了进来。可惜待他踏进门时,姬盈刚刚咽了气。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说过会陪着我的,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男人抱着姬盈的身体,悲痛欲绝。
他以为她们母女过得很好,他以为只要他能偶尔得到消息就好,可是他不知道盈妹如此苍老,走的这么早!她明明比自己小啊!要走也该是他先走啊!
站在一旁的姬子心则是一脸震惊,这人是谁?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们不是见过面的吗?
他不是百家书肆的老板,闵老爷!!
可瞧这架势,这个闵老爷就是,就是当今圣上?她爹?!!!
李世民没有理会自己暴露了什么,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恸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而这本该是让人感同身受的悲情场景,却因一人改变。
姬子心冷眼瞧着李世民抱着已逝的姬盈,内心如被千刀万剐,拉的生疼。
“谁允你上山的?”他不配来这里!
当初那个颇谈得来的书肆老板在她心中骤然消失,只剩下他弃养,欲灭口的卑劣模样。
听到这话,李世民怒目相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朕现在不想看见你,你给朕滚!滚!”他歇斯底里的冲着姬子心吼道。
姬子心讽刺道,“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滚?”这是她娘,这是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凭什么他一来,她就得滚!
她的叛逆激起了他的怒火,“该死的你,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死的人是她,死的人应该是你,应该是你!”
面对李世民的恶言,姬子心未有丝毫触动,“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死?你凭什么让我死?”
为了天下大业?怕死?哈哈哈,真是可笑之极!!!
“是不是你杀了她?是你,一定是你!”李世民的眼神有些疯狂,“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姬子心无视掐住自己脖颈的那只手,依旧冷眼看着他,“这都是你的报应,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
“不是,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你去死吧!”李世民双手齐掐住她。
面对男人的杀意,姬子心反而并无任何挣扎,似解脱般闭上双眸。
好啊,既然他是她亲爹,那还给他好了,还了他的血脉,他们就两不相欠了!
“陛下!莫动怒!”靠的最近的姬尧熙第一时间上前拉住李世民的手,但此刻的李世民已入魔,根本不是凭姬尧熙一人之力便可以拉开的,“修业!”
听到唤声的尉迟靖闪身进去屋内,见到眼神这一幕,双目一瞠,但并未迟疑,立刻与姬尧熙合力将脸色已有些青紫的姬子心救下。
尉迟靖小心的查看姬子心的脖颈,确认无事后,紧紧地将她护在怀中。
他不敢松手,他怕一松手了姬子心真的就没了。感受着怀中娇人儿的虚弱和颤抖,那一瞬间,他恨上了陛下。
似感应到尉迟靖的恨意,李世民的神志总算清醒,他惊愕的看着自己的手,完全没料想到自己会做出弑女这般残忍的事来!
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可他不是有意的,那一瞬间他仿佛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就是想要掐死子心,仿佛有着数百年的恩怨在那刹那就可以解决,他就可以得到解脱。
姬尧熙搀扶着受惊的李世民,转而对尉迟靖说道,“修业,你先带子心瞧瞧伤。”陛下手劲那么大,子心定然是伤着了。
尉迟靖没二话,抱起姬子心就迅速离开。
好在因为姬盈并未,道观早就请了老大夫留宿。
大夫小心的瞧了瞧姬子心通红的脖颈,“姑娘并未伤到喉骨,不过这几日会有淤青,说话吞咽都会有些困难,我开几副活血化瘀的药。另外姑娘受到了惊吓,我开几副安眠的药配合着一同服用吧!”
“多谢大夫!”修业让人跟随大夫去取药煎药。
他不敢离开也不能离开,因为此刻姬子心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仿若抓着救命稻草一般。
她吓坏了!
“子心莫怕,我在这,我会保护你!”他不停的在她耳边轻声但坚定的重复着。
另一边,李世民失神的望着自己的手,仍然不敢相信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而且还是当着盈妹的面,在她尸首前!
姬尧熙端来一杯热茶,“陛下,您莫要自责,您也是太激动才会失控!”失控引发了积压在灵魂深处数百年来君主对灾星的愤恨。
“子心……还好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们父女俩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愉快的接触,就这样被他都破坏了吗?
“修业带子心去看大夫了,应无大碍。”他很想去看看子心,可是他不能弃陛下于不顾。“陛下放心,此事只有我与修业知道。”好在当时所有人都候在外面等候,事发时他也只唤了修业一人,否则若是传了出去,哎……
李世民本想说他不介意此事,可又不知说了这个有何意义。
望着陛下沉默,姬尧熙也是无奈。“陛下,您尚需打起精神来,师父的后事还等着您去处理。”子心受了伤,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李世民回头深深凝视着自己曾深爱的女人,尽管她已无往日半点面貌,身躯已开始慢慢变冷,可是在他心中,她依旧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
20.死别
——至亲离世的悲伤是无法用言语去表达的,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
姬盈临终前交代过,她死后无须大葬,她无法与最爱的男子生同眠死同穴,那么便烧了她,也让她从此了无牵挂。
这一生她不是个合格的女儿,妹妹,母亲,所以她也不想牵绊到旁人。
焚烧的现场,姬子心没有出现。
跟随李世民的侍卫们已经将木柴搭好,也小心的将姬盈搬到了木柴之上。
可是迟迟却不见李世民有下一步吩咐。
“陛下是在等子心嘛?”姬尧熙走到他身后。
李世民抚摸着左手的扳指,“这是她娘,她应该在场。”只是他知道昨日自己吓到她了。
“子心应当是已经在了,只是没有露面。”姬尧熙担心陛下会在心里记恨子心不孝。
李世民向四周张望,却依旧不见那抹娇影。
“罢了,”李世民举起燃烧的十分旺盛的火把,“不来也好,看不见还能有个念想。”这句话是盈妹总是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把遗憾说成希望。
正如姬尧熙所言,子心早就来了,只是躲在十余丈开外的树上。
她亲眼看着那个男人将火把扔向木柴之中,看着那熊熊的大火慢慢将姬盈吞噬,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做什么。
她尝试着不断地在脑海中回忆与娘的记忆,可是都是有些许片段。
幼时她跟在娘身后,娘从来不回头多看她一眼,哪怕她跌倒,娘也只是背着身站在原地,等她自己爬起来。
她想学占卜,学武,可娘总说这些不适合她,将她远远拒之门外,就连习字也是大师兄一笔一划教她的。
长大一点调皮爬树,结果从树上摔断了胳膊,当晚发烧,是大师兄和二师兄不避嫌的将七岁的她抱在怀里,不停地安抚她。
娘鲜少与她见面,每每见到,也总是不苟言笑。因为除了犯错,娘很少会见她,有什么事都是由大师兄转达,所以她才会一直闯祸,目的只是为了要见娘一面,哪怕事后要再遭受《道经》的折磨。
十六年,整整十六年,娘不是没有机会说,娘花了整整十六年将她伪造成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虫。
如今回想这十几年,她竟是如此可悲可笑。
“子心?”尉迟靖就站在距离姬子心隐匿的大树不远的地方。
也不知为何姬子心就是听到了这声含在嘴里的唤声,她侧目,果然瞧见了尉迟靖。不过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开口说话,她受到的刺激足够多了。
见她回头,尉迟靖趁人不注意飞身跃到那颗足有四人抱的大树上。
她没有哭,只是一直在发呆。
“在干嘛?”尉迟靖学她坐在树杈上,紧挨着她。
姬子心没有回答。
“不想说话?”
恩。
“怎么躲这么远,不去送送你娘?”
不想。
“又是见到你外公时的那套说辞?见不到最后还能有个念想?”
不行吗?
“知不知道你这叫自欺欺人?”明明亲眼看着断了气,哪还能有什么念想,不过去的理由应当是因为某个让她受到惊吓的人吧!
反正她是不会承认的!
“没关系,不要怕,你以后你还有我,还有尧熙和泽方,还有你爹。”
他才不是我爹。
“这不是你想否认就能否认的了的。”
就是不认!
“你这丫头真是倔,也不知道是像了谁。”他的声音中依旧带着宠溺。
就这样两个人一个自说自话,一个在心里回答,互相依偎着,时间仿佛停在这一刻。
“子心在哪?朕要带她回长安。”处理好姬盈的后事,李世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姬子心。
“陛下。”
“怎么?你不是说子心的灾星之命已改,那朕带回长安有何不可?”李世民反问道。
姬尧熙解释道,“陛下,改命成功与否尚且需要时日判定,况且朝中大臣定不喜见子心回宫!”子心对陛下是个隐患,大臣们不会允许这个隐患存在的,这也是为何子心先前会遭遇刺杀的原因。
“朕会下旨诏令天下,灾星已除,正式恢复子心公主的身份!”他亏欠子心的太多。
“陛下不可!一旦下旨,子心的身份就会公开,这也就相当于公开了师父的身份,师父乃道姑且非妃嫔,却育有龙女,这对师父的清誉有损。况且百姓会以为陛下是有意包庇子心才宣称灾星已除,这样只会闹得人心惶惶。届时,只怕会朝堂大乱,祸患无穷。”乱世刚过,百姓需要休养生息,再也经不起任何动荡。
李世民恼怒的瞪着姬尧熙,“怎么,难道朕连认回自己的女儿也不行吗?”
“陛下要为社稷江山考虑啊!”更何况百姓易被谣言蛊惑,一旦子心是灾星的身份暴露,只怕连这一国之主也保不住她。
“那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姬尧熙早有对策,“陛下不如容臣回长安准备一番,可将子心接到姬氏府邸,若是陛下想见子心可到姬氏府邸。”姬氏府邸说白了就是他和泽方共住的府邸。
“宫里不成吗?”皇宫和皇城也没太大区别的。
“陛下,宫里人多口杂,不如姬氏府邸安全。”长安城的姬府反倒是滴水不漏,绝不会让子心受到一丁点伤害。
“好吧!”也只能如此了!“临走前,我想见见子心。”
姬尧熙犹豫了,“臣尽力安排。”他可不敢保证,子心脾气倔的很。
出乎姬尧熙的意外,当他跟姬子心提起这事,她竟然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了。
再次见到自己的女儿,李世民内心颇多感慨,他犹在担心,子心是否会记恨他先前冲动激烈的举动。
“你可知我是你爹?”她长得像盈儿,尤其是眉眼,不过鼻子和嘴巴像他。
接下来听到子心的话,一旁的姬尧熙才明白为何她会爽快的答应了这次见面。
姬子心冷笑一声,“皇上可知道民女自幼就被告知无父无母?”没错,她就是要好好的讽刺一番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
好不容易知道了自己的出身,娘亲却在她得知真相的当天过世了,这种打击她真的几乎无法承受。而且,她真的没办法忘记那天他要掐死她时的力度。不趁机教训一下这人,她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这……”当年得知子心是灾星时,他确实是做过错事,逼的盈妹不得不带着子心消失。“朕,不,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你迫不得已?那我呢?”从一出生就被嫌弃,她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21.来日方长
——说出来的并非都是爱,说不出来的并非不爱。——
“罢了,与你多说无益,你走吧!不要再来了!”她不想再见到他。
李世民想解释,“子心……”
“陛下,您该上路了,有什么话等日后回长安再说吧!”姬尧熙嘱咐了姬泽方几句,并将被亲女打击的李世民送上马车。
“子心,你回去收拾一下,过几日修业会带你去长安。”他以大师兄的身份命令道。
此刻的姬子心犹如刺猬一般,“什么长安?我为什么要去长安?这里才是我的家!”
姬尧熙凝视着姬子心,无奈的叹了口气。“子心,师父过世了,这里不再是咱们的家,以后有我们的地方才是你的家!”
道观早在师父在世时就交代好了,明面上的道长也另有安排,这里真的不再是他们的家了!
姬子心喉头酸涩,强忍下意欲喷涌的痛意。“我,不想去长安。”长安有他,她会怕。
“子心,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来日方长,日后我定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姬子心不看他,“我说了我不去,你们自己喜欢就自己去,我反正就是不去!”
“子心,不要任性。”
听姬尧熙这么说,姬子心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更怒了,“是,我就是任性,就是不懂事,那你们就都走啊,我不用你们管!”她转过身不再看他。
姬尧熙冷着脸,转身而去。
他踏出院落,见到了等候多时的尉迟靖。
“子心现在情绪不大稳定,你自己小心,收拾妥当之后带她来长安。”姬尧熙将一枚令牌放到尉迟靖手中。
花了一个多时辰,尉迟靖终于在盈师父书房的桌子下面找到了姬子心,那模样看上去孤单无助。
“怎么躲在这里?”尉迟靖的语气没有责备,只有无奈和宠溺。
子心以前最不喜欢盈师父的书房,因为里面有许多道家的经书书册,而且盈师父有禁令不得随意进出,所以他下意识的没有找书房,几次路过书房都没有进去,哪知子心就躲在书房里。
见她一直拿着一本书册在看,尉迟靖蜷缩着高大的身躯窝进桌下,凑了过去。
看到那书册上的内容,他的瞳孔放大,“这是……”
姬子心指着书册上的人儿,“这是你,这是大师兄,这是二师兄,当时二师兄从树上救下来一只雏鸟,师兄说着雏鸟受了伤,若是不养好伤,就算送回鸟窝也是要死的。“于是她,二师兄和修业哥哥撅着屁股趴在草地上给小鸟疗伤,大师兄一本正经的拿着医书为他们讲解如此操作。
“这是那次火烧厨房。”她心血来潮想给大家做顿饭,结果把厨房烧着了,把火扑灭后每个人脸上都脏兮兮的,更惨的是害的所有人三天没吃上一顿正经饭。
“这是那回二师兄偷偷带酒上山。”那时大师兄已经出山进京了,师姐向来不喜跟他们一起胡闹,所以只有他们三个,把酒喝光,醉的一塌糊涂,二师兄躺在地上,她躺在床上被修业哥哥用被子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修业哥哥就坐在窗边睡着了,三个人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酒。
那书册上全是画,画的全是他们几个的日常。再往前还有许多,她初学走路步履蹒跚的模样,跟大师兄撒娇让大师兄背着回山的模样,她挨罚时坐在蒲团上睡着的模样。
想不到这些都被画了下来。
“她是爱你的!”从这些画上,都能感受得到,若不是深爱,不会连神态都把握的那么精准。
恩,她知道!真好,娘是爱她的!姬子心顺势将头搭在尉迟靖肩膀上。
被倚靠着的尉迟靖因为空间实在太小,他不得不承受身体各个部位因为蜷缩引发的不适。
“修业哥哥,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姬子心没有注意到尉迟靖的不适。
“你问。”他极尽温柔。
“你有怨恨过你爹娘吗?哪怕一点点。”
看来一时半刻是走不了了,尉迟靖直接坐到地上,“有。当时我还未被送到山上习武,大哥的儿子们面上叫我叔叔,私下没少欺负我,撕我的书,扔我的笔砚,在我的功课上乱写乱画。”那个时候他怨恨爹娘为什么要生他,为什么他爹不是大哥。
“你没有告状吗?”
尉迟靖苦笑道,“我向谁告状?我娘从生我后就不问世事,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没有关联。我爹年迈,有心无力,我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去叨扰他。我大哥,对我视若无睹,我连见他的机会都没有,何谈告状?在那个家里,我就是个多余的存在。”
幼时受过的创伤,对人的影响是极大。哪怕现在爹娘都接连过世,大哥及他的儿子们想亲近他,想让他回尉迟府,他也是下意识的排斥。
“我不算多余的存在对吧?”姬子心握紧手中的画册,旋即又怕给弄皱,立刻松手,小心抚平褶皱。
尉迟靖用没有被她倚着的右手,摸了摸她的头,“你从来都不是多余的存在,你一直都是最特别的存在!”
“是啊,灾星嘛!是很特别。”常人哪会是灾星。
“子心,是不是灾星不会影响你在别人心目中的重要性。”否则不会有那么多人在你背后默默地保护着你,让你远离尘嚣,远离是非。
姬子心闭上双眸,因为她怕泪水掉的太快。
许久,姬子心睁开双眸,“修业哥哥,你可知道李建成吗?”
“前朝太子,你爹的大哥。”
姬子心咬了咬嘴唇,“他真的是那个人所杀吗?”她到现在仍能感受到师姐当时话中的恨意。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们不是当事人,更何况这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孰对孰错,真的未必有那么清楚。
“师姐她……”
尉迟靖推开姬子心的头,与她平视,“宁紫苏这个人以后你见到绕开走,不要靠近!”
“她是我师姐!”
“你娘之前已经将她逐出师门了!”怕她不听,尉迟靖重申,“子心,当年的事咱们都不是当事人,对错是非不是咱们说了算的,有什么待回长安,你可以好好问个清楚,就算这事真是你爹的错,那也应该由你爹去承担,此事与你无关!”
22.想去长安
——岁月静好的表面下,是以别人的牺牲为代价换来的。——
并不算很华丽的客房内,被布置成了一个不大的灵堂,入眼牌位上写着恩施姬盈之莲位。
宋元阳担忧的走到跪在灵堂前的娇人儿身边,“紫苏,已经两天了,你多少吃点东西吧!”
脸色苍白的宁紫苏将之前手抄的祭文放在火盆旁,“元阳,谢谢你,可是我没有胃口。”可能因为许久未进食未饮水,她的嗓音沙哑无力。
“你这样不行,你这样不眠不休的,你自己会撑不住的!”就算是要为自己的师父守孝,也不至于如此!
宁紫苏不肯起,“师父在世时,我没有尽孝,死后起码得给我一个机会弥补。”她永远忘不了自己被拒绝在外的场景。
师父师兄们竟然如此狠心对她,她这一切的一切都会报复的,她会将自己承受的痛苦全都报复到他们最在意的人身上——姬子心!
“你不要这么勉强。”他的妻,谁心疼谁知道。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要是连这点苦都坚持不下去,以后怎么报仇!这守孝的两日,她想的全都是对付姬子心的法子。
宋元阳将炖好的燕窝端到她面前,“多少喝一点,你也好有力气撑下去。”
宁紫苏见他坚持,只得接过碗,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见她开始吃,宋元阳的眉头才松开。“紫苏,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宁紫苏放下碗,“我想取长安。”
宋元阳对这个答案感到十分诧异,“长安?为什么?”江湖人向来鲜少靠近京师,主要是江湖人不喜朝堂做派,不涉党争。
“我想去处理点事情。”她当然不可能直白的说因为姬子心他们都去了。
宋元阳迟疑,“可是我……”
“元阳,你若是走不开没关系,我可以自己一个人去长安城。”她不想被人扯后腿。
宋元欢突然兴奋的探出一颗头。“谁,谁要去长安城?”她在外面偷听好一会儿了。
宋元阳尴尬的看着宋元欢,“大姐,你怎么来了?”
“我当然是来看紫苏的呀!你们还没告诉我,谁要去长安城?”她双目发亮的盯着两个人。
宁紫苏柔声柔气的说道,“大姐,是我,我要去处理一些事情。”
宋元欢突然兴奋的蹲下握住宁紫苏的手,宁紫苏原本虚弱的身体被她这么一撞,差点跌倒,还是宋元阳反应及时护住她。
“我也要去!”她早就想去长安城了,只是没有契机。
“大姐,紫苏是去处理事情,你跟着是去干什么呀?”这不是瞎凑热闹嘛!
宋元欢灿烂一笑,“我去陪紫苏啊!她师父过世心情不好,我要多陪陪她!”若不是听见长安城,她才不会进来呢,灵堂,多晦气啊!
现在想起人家师父过世了?怎么之前也没看大姐来祭拜一下!“你想去可以,但是这事必须得得到爹娘的准许。”有的时候真的分不清他俩到底谁大谁小。
宁紫苏坐在蒲团上柔情骤减。陪她?问过她的意见了吗?她允许了吗?这兄妹俩人聊着就决定了?!
宋元阳是开始幻想自家大姐在长安城闯祸,自己被迫要去处理的场景,宋元欢则是已经开始幻想长安城的繁华之貌。
可惜,兄妹二人并未察觉到宁紫苏的异样。
……………………
“修业哥哥?”姬子心诧异的看着尉迟靖。
尉迟靖淡然的回望着她,“怎么了?”
“你的面具呢?是不是丢在河边了?”修业哥哥刚刚说要去河边洗把脸,回来时面具都没有了,直接将出众的容貌露了出来。
相比姬子心的紧张,尉迟靖依旧维持着淡然,“扔了。”以后都不需要了。
“扔了?”她震惊的看着他。
“已经没了再戴的必要了。”先前戴面具是担心他的身份会泄露子心的踪迹,现在没这个必要了。
姬子心似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亮,“那是不是就代表以后我能有机会见到你身边的暗卫了?”她还记得上次他们出事时,以命相护的两个人。
是想起之前的事了吗?不过现在的暗卫已早不是当时的暗卫了,当时那两名暗卫一死一重伤,两人都无法出现在他们面前。“好,有机会让你见见他们。”
再次踏入长安城,姬子心察觉到自己心态明显有了不同。上次是好奇和兴奋,但是这回是心如止水,没有任何波澜。
长安城的皇城与皇宫衔接,里住的全都是皇族和达官贵人,出入皆有严格把手,没有令牌不得随意出入,这也是为了严格保证皇城以及宫城的安全。
待尉迟靖将令牌交给守卫,守卫为他们放行后,姬子心反倒是怯步了。
尉迟靖不解的看着她,“怎么了?”
姬子心犹豫着不敢开口,“修业哥哥,先前我对大师兄发脾气,大师兄不会怪我吧?”她也知道那个时候自己很无赖,很任性,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你放心吧,就算尧熙记仇,这其中也不包括你!”
姬子心脱口而出,“为什么?”
“因为你是家人,家人之间的吵吵闹闹怎么会记仇呢?”
是啊,大师兄说过,以后有他们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为了能让姬子心多了解皇城的事情,一路上尉迟靖跟她说了很多。
比如,大师兄和二师兄在皇城中共用一个府邸。比如,在长安城会看到许多异域长相的人。比如,在皇城乃至长安城不能惹事,因为说不定对方的身份就高的足以压死你。
若是让她来见见世面,她是觉得兴奋,可若是留下来生活,她真是不知有什么好的,规矩这么多,真是不如她以前的生活来的逍遥自在。
姬子心就已经开始怀念以前的生活了。
23.求和
大明宫乃是太宗贞观八年,为了太上皇(即唐高祖)避暑,在太极宫东侧郭城的北墙外修建宫殿。大明宫位于龙首原上,高爽清凉,可以弥补太极宫地势比较低下的缺憾。
此刻,大明宫内。
“陛下,您真的要将李……”本欲脱口而出的名字,硬生生的在皇上凌厉的眼神中改了称呼,“公主带回宫?”
皇上的王者之气可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人此刻怕是应该到皇城了,先暂时安排在太史令府中。”这样他也会比较放心,有姬尧熙和姬泽方二人护着,在皇城之中,无人敢伤子心一根汗毛。
“陛下,此事不妥。”
皇上瞪了一眼,“有何不妥吗?”他的女儿,他要怎么做,旁人无权过问!
长孙无忌恭谦道,“老臣心知陛下慈父之心,可子心公主身世特殊,只怕若冒然回宫,会引起慌乱。”灾星转世,这可不能轻视!
“朕就是知道会如此,才召你入宫,商量对策!”这老家伙就知道和稀泥!“何况,朕不是告诉你了,子心命已改,你这老家伙是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用了吗?”
“陛下与老臣说过,不过老臣也有所耳闻,太史令说这改命一事,成功与否尚未可知。”他早在皇上提及此事时,就找了姬尧熙询问来龙去脉。
这姬尧熙怎么将连这话也说?“姬氏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定会成功!”他相信盈妹。
长孙无忌依旧老神在在,“灾星的可怕之处,陛下想必比老臣更清楚,现在没事,不代表将来没事,陛下应当以大局为重。”
“大局,大局,你用这二字压了朕二十多年!朕难道连自己心爱的女儿都见不得吗?”这个老匹夫,坏得很!
“老臣以为陛下最心爱的女儿是高阳公主。”长孙无忌提醒道。
高阳公主虽是庶出,但自幼深的皇上宠爱,骄纵自由,厌恶礼教的束缚,一切从心所欲,不受拘束。年初,梁国公房玄龄病重,为了冲喜,陛下将她下嫁给了房玄龄的二子房遗爱。
皇上一噎,尴尬的轻咳两声,“朕对子女们皆有疼爱之心。”
是啊是啊,陛下说了算,当臣的自然得给陛下留点面子。长孙无忌在心里嘀咕。
“……朕已经对不起盈妹了,不能再对不起子心了!”这两个女儿他都宠爱,只是方式不同罢了!高阳承欢膝前,又与他脾气相投,他定是宠爱之极。对子心,他则是多了那么几分怜惜和愧疚。
面对皇上的为难,长孙无忌也只能无奈,“老臣深知陛下所想,然此事须从长计议,万万不得着急。”看来他该去与自己的老伙计们商量对策了!
…………………………
姬子心初入姬府的第一顿饭场面有点尴尬。
修业哥哥骗人,不是说大师兄不会记仇的嘛!可是从她进门到现在,大师兄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肯定是还在计较之前她任性的事。
姬子心面上不改色地在桌下碰了碰尉迟靖的脚。
尉迟靖忍着笑意,“子心,你看,这桌菜可都是你喜欢吃的!”他指着满满一桌菜说道。
姬子心夸张地说道,“哇,真的是呀!还是大师兄对我最好了,我还是最喜欢大师兄了。”
姬尧熙傲娇的别开脸,不是说不用我管嘛!
姬泽方则不嫌事大的边吃边说,“子心最喜欢大师兄?那就是不喜欢我咯?”当时他虽然为护皇上安全,没陪在子心身边,但事后有听大师兄提过一两句。
姬子心慌张的继续向尉迟靖抛求救眼神。
“在子心心中,你们都是她最重要的家人,就算她任性使小性子,也不会跟她生气。”尉迟靖说道。
“对对对,我就是这么想的!”姬子心连忙应和。“大师兄和二师兄是我最最重要的家人!”
姬尧熙心里美的不行了,但面上还在装腔作势,终于开了口,“是吗?”
“是是是!”姬子心夹了一个鸡腿到姬尧熙碗中,讨好道,“大师兄不要生我气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任性了!”当时大师兄转身就走的时候,她是心慌的,可是要面子的不肯道歉。
姬尧熙还未回答,姬泽方则端着碗伸到姬子心眼前,“二师兄我现在又有点生气了。”
姬子心心领神会,立刻夹了一块烧肉到姬泽方碗中,冲他甜甜一笑。接着,为了避免尉迟靖也“生气”,她也顺手夹了一块肉到他碗中。
“果真是差别对待,某人什么都不用说就有肉吃。”姬泽方无奈的摇摇头。
有吃的也堵不住二师兄的嘴吗?姬子心咬着下嘴唇。
姬尧熙将先前姬子心夹到他碗里的烧肉夹走,一口塞进嘴里。“既然你不吃,那我就不客气了!”虽然这烧肉不是他喜欢的。
“大师兄,那是子心给我夹的!”大师兄好过分,欺负人!
“你不是嫌弃子心差别对待嘛!那就我来吃就好!”姬尧熙冲姬子心使了一记眼色。
得了回应的姬子心总算是把心中的重石放下了,开心的笑了,“就是,二师兄不是嫌我嘛!那我就不给二师兄夹菜了!”她又故意给姬尧熙和尉迟靖夹了点青菜。
“你们过分了!集体针对我!”姬泽方抗议,“不行,子心,你给我夹点菜,给我夹一点!我的都被大师兄吃了!”姬泽方端着碗追着姬子心的筷子。
候在门外的仆人们听着里面嘈杂的动静,心中感叹,主子们的关系真好!
24.被人惦记了
——人越优秀,越容易被人惦记。——
长安城,商业发达,自然消息传播的速度也快,在这里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不用两个时辰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你们听说了吗?尉迟靖回长安了!”衣饰铺子是女人们闲聊的首选。
“尉迟靖?就是鄂国公的弟弟,那个才貌双全的尉迟二公子?”长安城的风云人物啊!
“对啊,就是他!”
“你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回长安的?”
“昨日我去清风楼时瞧见的,就在朱雀城门口。”再见尉迟靖,风采依旧。
“那他回国公府?鄂国公不是荣退了吗?我听说府里也没什么人了,只留下了空府邸,大门都不常开!”鄂国公自荣退后,地位早已不同以往。
“不是,我让人跟着瞧了去,好像是进了姬府。”太史令实际上是住在宫城内廷,皇城内的府邸是当年皇上开恩,赐赠太史令的,后来皇上又格外开恩,未赐将军府给左卫将军,而是让他住进了姬府,否则朝廷官员非亲是不允许同府而居的。
“怎么?难道尉迟靖还跟太史令和左卫将军认识?”这是什么神仙男人啊!不仅出身好,相貌好,结识的友人也这么好!
“定然是有什么往来,否则怎么会一入姬府就不出来了呢!”三个可都是众人心目中乘龙快婿的人选啊!
“相信这过不了几日,京城各府就要热闹起来了!”媒婆们只怕是要跑断腿了!
户部尚书府,栾府。
“嗙”那价值千金的白瓷茶杯就这样跌碎了。
“你说什么?谁回来了?”问话的是个装扮华丽的姑娘,她正是户部尚书之女栾娇儿。
柳嬷嬷含笑言道,“小姐,尉迟二公子回来了!”
栾娇儿满是惊喜的抓着柳嬷嬷的手,“真的?没有骗我?真的是二哥哥回来了?”
“是的,小姐,长安城都传遍了,不过二公子没有回国公府,而是去了太史令和左卫将军的姬府,由此想来这么多年二公子在外结交了不少权贵!”柳嬷嬷很替小姐开心,这样出色的二公子才配得上尚书府的大小姐。
“准备拜帖,我要去见二哥哥!”栾娇儿激动地吩咐道。
柳嬷嬷拉住她的纤纤玉指,“小姐,万万使不得。”
桃花眼一眯,不怒自威,“为何使不得?”
“小姐莫急,如今二公子虽然已回长安,但并未回国公府,他在姬府为客,客不越主,这拜帖可是万万送不得啊!”本朝初立,虽没那么多规矩,但也容不得失礼,而且真要是送了拜帖,不光是失礼,只怕是还会影响小姐的名声。
“我长安民风开放,断不会……”
“小姐,这姬府可并非咱们府邸,如今姬府正得盛宠,若是不小心得罪了姬府的两位大人,只怕咱们尚书府也得吃不了兜着走。”柳嬷嬷为她捋清厉害关系。
栾娇儿泄气的坐在榻上,“难道就不见二哥哥吗?万一被人捷足先登,我这么多年不就白费了?”
“小姐沉住气,咱们见不到二公子,旁人自然也见不到,咱们只要耐心等待,叫人盯住姬府,迟早会见到二公子的!”柳嬷嬷为她出谋划策。
……………………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雨后清晨的长安散发着浓浓的青草香,原本有些热的天气也凉快了许多。
姬子心很喜欢这种天气,看雨后的风景。
“想出去转转吗?”尉迟靖看着坐在凉亭内的姬子心。
凉亭小石桌上茶水早就凉了,点心水果也是一动未动。
姬子心趴在桌上看着水珠从树叶上滑落,“就想这么坐着。”她最近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力气,只喜欢自己待着。
“弘福寺,想去吗?”他记得上次来长安城时,子心有提过。
姬子心猛地坐直,“可以去吗?”上次跟修业哥哥提过,但他似乎不是很开心。
“当然可以。”
刚好休沐回来的姬泽方看到两人兴致冲冲的模样,好奇的问道。
“你们这是要去哪?”听说子心来了就没出府,怎么他一休沐子心就要出去呢?不过这样也好,他可以陪着子心去。
“弘福寺。”姬子心灿烂一笑。
姬泽方皱了皱眉,“怎么想去那种地方?”
“那种地方?”难道弘福寺不能去?
“我以为你会想去更好玩的地方,没想到你竟然要去看和尚,莫不是你也对玄奘法师的译本感兴趣?”
这玄奘法师大前年刚从西域回来,奉皇上之命在弘福寺开办译场,讲经译经,后来还撰写了《大唐西域记》,里面记载着他游学异国的所见所闻,此书一出盛极一时,长安城内几乎人手一册。
姬子心兴奋的点点头,玄奘法师乃是得道高僧,经历也很传奇,她对他好奇的很。
身边明明有三个优秀的男子,却喜欢一个没头发的和尚,真是不知她在想什么!看来有机会他得好好说说她。
25.尉迟靖的心计
——不要小瞧男人的嫉妒心。——
弘福寺,乃是贞观八年,皇上为追荐太穆皇后,遂于右领军大将军彭国公王君的故宅建寺,是真真正正有皇室背景的寺庙,后又因玄奘法师名满天下。
长安城的善男信女们,总是喜欢到弘福寺上香听经,香火鼎盛。
姬泽方三人前脚刚出门,后脚候在姬府外的线人们就纷纷回去报信了。
“二师兄,你见过玄奘法师吗?”二师兄常年在这里,应该经常会见到吧?
姬泽方言道,“见过,陛下在洛阳紫薇城仪鸾殿召见过他。”当时就是他护卫在皇上身边。
“玄奘法师长什么样子?”
姬泽方失笑道,“他那时刚从西域回来,一副苦行僧的干瘦模样,我心中自是有几分敬佩,长相倒确实没注意。”他见到皇上时不卑不亢的模样着实让他有几分敬意。
姬子心羡慕的看着他,“真羡慕二师兄,今日我若有幸能见到法师就好了!”她觉得法师非常伟大,花费大半青春岁月去完全自己想做的事,不畏强权,不畏艰险,如今终于修成正果,普度众生。
见到姬子心放光似的双眼,姬泽方觉得有些不妥,他看了看尉迟靖,但见尉迟靖脸色未变也就没说什么。
该介意的人都没说话,他又何苦操那么份心呢!
三人在闲聊中抵达了弘福寺。
姬子心看着弘福寺内络绎不绝的参拜人潮,兴奋的拽着尉迟靖的衣袖,“修业哥哥,修业哥哥,我想去前面看看。”
若是平时她早就一溜烟就不见了,但刚刚入寺前,修业哥哥跟她约法三章,不许自己乱跑,必须待在二师兄或者他身旁。
尉迟靖反手握住她的手,任由她牵着往前挤。姬泽方则孤家寡人的被甩在后面。
“小师父,打搅了,不知今日玄奘法师是否会讲经礼佛?”姬子心看到一个小和尚,上前打听道。
小和尚双手合掌,“女施主,法师今日进宫了,不能讲经。”
进宫了?姬子心闻言眼神刷的就黯淡了,好不容易出来一回,竟然错过了!
“真是可惜!还咱们白跑一趟。”尉迟靖状作惋惜的说道。
不,一点也不可惜,他就是瞅准了玄奘法师不在寺中才带她来的。他早就打探清楚,今日是每月例行进宫讲经的日子,因此玄奘法师根本不在弘福寺中!
不过,他不会告诉子心的。反正他只是答应带子心去弘福寺,又没有保证玄奘一定在弘福寺。
姬子心叹了口气,“可能就是无缘吧!”
“既是如此那咱们要不要继续转转?可以看到法师的译文。”他提议。
姬子心拒绝了,“不必了。”对佛经译文她并不是很感兴趣,就跟道经一样,看了就困,让她感兴趣的是《大唐西域记》,她想见玄奘也不是听经的,只是想看看传闻中的圣僧长什么样。
看着她抗拒的模样,尉迟靖忍着笑,“那咱们回吧!”这一趟权当溜腿了。
姬泽方好不容易找到他们,第一眼瞧见的就是尉迟靖得意的表情。
这小子真是把子心实实在在的拿捏在手里,子心这辈子算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但是,那得意的样子看着真是碍眼啊!
姬泽方眼神一闪,装作不经意的冲开两人相牵的双手。
“你们两个走那么快干什么?我都跟不上你们了!”
姬子心有气无力的说道,“二师兄,咱们回去吧!”
“回去?为什么?咱们不是刚来嘛?”刚来就走?那废这么大劲干什么?
“玄奘法师没在,今天进宫讲经去了。”
姬泽方睨了尉迟靖一眼,这家伙早就知道了吧!难怪他这么淡然!
尉迟靖才不会傻傻承认自己安排了这些,现在唯一不满的就是泽方一直站在中间,害他牵不到子心的手。
姬泽方是吃过亏的人,说什么这次也不会让他得逞。
臭小子,看你这次怎么摆脱我!
“尉迟二哥哥,是你吗?你回长安城了?”一声宛如黄鹂般清甜的声音是那么悦耳。
虽然那嗓音清甜,却被周围嘈杂的声响掩盖,无人理会。
“尉迟二公子,我家大人乃是户部尚书!”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嬷嬷见没人理会小姐,升了点嗓门代替小姐询问道。
姬子心侧头看了看周围,略带好奇,毕竟就她知道,这确实有一位尉迟二公子。
只见不远处有一位装扮华丽、楚楚动人的大家闺秀,许是来时有些仓皇,发髻略显凌乱。她身旁的老嬷嬷眼神十分凌厉,身边后跟着四个同样眉清目秀的丫鬟,一行六人格外引人注目。
姬子心想开口询问尉迟靖是否是熟人,哪成想她还未开口,却被姬泽方抢先一步。
“子心,不关你的事不要管,咱们早点回去,二师兄带你去长安城好好转转。”这群人来的倒是够快的,安排人在姬府外面打探消息也就罢了,现在还追了过来,姬府的低调是真让人以为姬府无人,任由他们为所欲为不成?
既然修业哥哥充当哑巴,二师兄也都这么说了,那她还是闭嘴的好!
…………*…………*…………
补充:唐代初期,佛教在并不是很鼎盛,因此寺庙也并不繁盛,直到玄奘取经回长安,佛教慢慢流传开来,才出现许多寺庙,其中就有唐代樊川八大寺庙,比如兴教寺,也称护国寺,是玄奘长眠之地。
26.预谋的邂逅
——有些人习惯了以自我为中心,把自私自利伪装成体贴,还不可理喻的给自己贴上善解人意的标签。——
见尉迟靖目不斜视,根本不理会她,栾娇儿十分失望。
柳嬷嬷见状连忙安抚,“小姐,您莫生气,尉迟二公子许是没瞧见小姐才没跟咱们打招呼,这里的善男信女多,声音嘈杂,没听见也属正常。”
“是吗?”栾娇儿瞪着无辜水润的双眸瞧着她。
原本她的打算是在弘福寺与二哥哥来一场邂逅,两人久别重逢,干柴烈火,陷入爱河,他们就会成为长安城的美谈。
可哪知道二哥哥竟无视她,任由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脸面。
“小姐与二公子是青梅竹马,二公子见到小姐怎会不理呢!”
栾娇儿点点头,“我与二哥哥打小感情就好。不过嬷嬷,你说二哥哥身边的那个姑娘是谁?”那语气再提到姑娘二字时阴阳怪气的。
柳嬷嬷慈爱的笑着,“小姐,老奴瞧那姑娘是走在姬左卫身边,而且瞧左卫将军的神情,许是左卫将军的心上人,小姐勿须在意。”
栾娇儿深吸一口气,卸去了眼中的戾气,“嬷嬷说得对,那姑娘定是姬左卫的心上人!”那姑娘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头上连点首饰都没有!二哥哥怎会瞧得上她!
“小姐聪慧!现在满长安城未出嫁的小姐们都盯着二公子呢,咱们不是计较那么多的时候!”老嬷嬷提醒道。
而另一头,姬子心也很是好奇。
“修业哥哥,刚刚那位姑娘说的尉迟二公子是你吗?”她若是不问,憋在心里就特别难受。
尉迟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点心盒,“没什么印象,幼时一年也就回长安一回,每回只待十余天,我能有什么认识的人。”
是吗?可是那姑娘很激动的盯着修业哥哥一直看呢!姬子心怀疑的凝视着尉迟靖。
姬泽方看好戏的调侃道,“只待个十余天就被人惦记上了?哟,看来咱们修业的行情不错啊!”
尉迟靖闻言,警告地瞥了他一眼。
修业哥哥被人惦记着?姬子心竟有些气闷,仿佛谁要夺走她珍藏多年的宝贝。
……………………
“长安城真的好大,好壮观!”宋元欢趴在马车车窗上,感叹的看着外面的景象。“紫苏,这也是你第一次来长安吗?”
宁紫苏面上比宋元欢淡定的很多,但心底的激动并不比她少。
长安啊,长安,她终于回来了!
“以前来过。”她的身份对外人会永远变成秘密,当然该知道的人还是需要知道的,比如姬子心。
宋元欢羡慕的放下窗帘,“紫苏,你可一定要带我好好转转看看,我这可是第一次来长安!”就连在外面起码的元阳也是第一次。
她是来办事的,不是来玩的!宁紫苏内心对她独断专横的行径厌恶极了!这兄妹二人自作主张,非要跟她一起来长安,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真是给她惹麻烦!
宋元欢突然想到什么,“紫苏,你大师兄二师兄是不是在长安当官啊?那咱们是不是可以住在他们家?”她还未婚配,瞧着紫苏那两个师兄也是不错的,说不定有机会共结连理。
“大姐,你忘了吗?我师父把我逐出师门了,我的师兄们也不认我,就算去投奔他们,他们也不会可怜我的!”宁紫苏善意的提醒。
“紫苏,不是我说,你对你师父和师兄们真是心狠,说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一丝情面也不给!”宁紫苏与姬盈那点事,她不是不知情,只是慢慢过了时间,她就像失忆似地只会指责宁紫苏。
宁紫苏委屈巴巴地回道,“大姐,我知道你是责怪我不知轻重,放弃了师父师兄们这些靠山,断了大姐有可能的姻缘。可是,我也很想与他们好好相处的,是他们不肯接受我,你忘了之前我师父重病,咱们可是被堵在太白山脚的吗?”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我只是觉得或许你师兄们只是一时冲动,你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该主动求和就主动,千万别在意颜面。”宋元欢是典型的,好了这顿忘了上顿,对她而言什么都不如自己重要,对她没好处的事都是不该做的,她才是理。
马车外听得一清二楚的宋元阳冷着脸,他没想到大姐竟跟紫苏私下说这些话!
“大姐。”宋元阳隔着车门低吼一声。
宋元欢一愣,尴尬的笑着,“哎呀,咱们到了呀?那快下车,下车。”
宁紫苏对宋元阳的反应十分满意。
宋元阳虽有缺点,也不过是有些强势了点,这也可以理解,人无完人嘛!他最好的一点是他讲道理,不会因为是自家人就护着谁,像是他大姐,该呵止时,他绝不含糊。
宋元欢自私不讲理,但也怕极了这个平日了温文尔雅的弟弟,这弟弟发起火来,也是很可怕的。
宋元阳小心的扶宁紫苏下车,“紫苏,你莫往心里去,大姐那我会说她的!”
宁紫苏温柔一笑,“元阳,你不要责怪大姐,她也是为我好。”
“姬氏的态度当时她又不是没瞧见,怎还能让你受如此委屈!”这个大姐真是任性妄为,说话不过脑子!
“元阳,谢谢你。”那双眸柔情似水。
如果他没有这样的大姐就好了!他注定成为一颗废棋。
27.高阳公主
——有时,我们以为自己很重要,可是,实际上我们不过别人心海里一粒沙,存在,却也可有可无。——
芙蓉坊,乃长安城内鼎鼎大名的成衣铺子。玲珑坊,则是长安城内屈指可数的首饰铺子。
姬泽方特意向人打听了最有名,最得姑娘家喜爱的几家铺子。想着说人靠衣裳马靠鞍,把子心好生打扮一下。
哪成想……
“老天哪,那是左卫将军吧?长得真是英勇神武啊!”花痴小姐一号猛朝姬泽方抛媚眼。
“站在左卫将军身边的那位翩翩公子是谁啊?”花痴小姐二号盯上了尉迟靖。
“这到底是什么神仙缘分,竟然让咱们相遇。”花痴小姐三号一副要晕倒的样子。
几个小姐激动地在旁边你一言我一语想要引起姬泽方和尉迟靖的注意。
她们还好意思喊老天?该喊的人是他好吧!这群闺秀小姐们那么大的嗓门,真的就没人要管管吗?一个个眼神好像看到了饿狼看到了肉,眼都发绿光,实在让人心里发毛啊!姬泽方对这群小姐们可是唯恐避之不及。
“子心,要不咱们今天先回去?改日再来?”姬泽方好心提议。
姬子心瞧着围观的小姐们如狼似虎办的眼神,心里莫名就是一股气。
可姬子心还未开口,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娇斥。
“你们都在做什么?”
众闺秀们寻声回头,只见一少妇走了进来。
清水出芙蓉般的容貌,谈不上艳压群芳,却也不容轻视,眉宇间透着皇室的傲气和不羁。一身妖艳的半臂粉红束胸襦裙彰显优美潇洒的风度,领口袖口加施镶拼绫锦,十分雍容华贵。
老天哪,女煞神来了!
在场所有人瞬间惊恐的纷纷向后避让,哪里有缝隙往哪里钻,妄图抹去自己在铺子里的痕迹。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左卫将军吗?”
姬泽方一见来人,迅速将姬子心护在身后,而后面无表情的作揖请安,“微臣拜见高阳公主。”
尉迟靖亦不含糊,“草民拜见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长安城百姓心中的女煞神,仗着皇上的宠爱有些骄纵任性,在长安城出了名的霸道,人人闻之色变。
“左卫将军今日怎么有闲心来这种姑娘家才喜欢的地方?”高阳打趣道。
“公主说笑了。”姬泽方并未正面回答。
高阳将视线转向尉迟靖。“尉迟二公子,许多年未见,公子越发英俊潇洒了!”数年前的尉迟靖还只是个长相好看的翩翩少年,现如今浑身散发着男子气概,让人移不开视线。
她不禁联想到了西汉李延年的《佳人曲》,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果真美人脱俗,世所难逢,不可多得啊!
尉迟靖也采取了同姬泽方相同的回应,“公主谬赞了。”
“哪有谬赞,是二公子谦虚了!”可惜了,若是……
一旁的掌柜的恭敬地双手捧着衣服走出来,“公主,这是您先前订的襦裙。”本来该是他们铺子送到府上的,但公主说要自己来取。
这也难怪,高阳公主低嫁给房遗爱,不仅没有公主府,还要入住到房府,房府尚未分家,小夫妻只能分到一个小院落,这对她堂堂受宠公主而言,是极其没有面子的一件事,因此她从不许人送货上门,皆是自取。
又寒暄了几句,高阳就离开了,为避免再出什么事端,其他人哪还顾得上什么男人,纷纷离开了芙蓉坊,姬泽方他们也不例外。
只是,回府后,不知为何,姬子心一直闷闷不乐。
“子心,发生了何事?”
这不,甫回家的姬尧熙就被姬泽方抓来救命了。
姬子心抬起头,“大师兄,他有很多子女吗?”
这没头没脑的问题,姬尧熙却能猜到她在说谁。“皇上吗?”
“……我今天看到了他的女儿,高阳公主。”她听到那群人议论了,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女儿。
所以她和她娘算什么?她以为她们在他心里是最重要的,哪成想……原来人家还有最受宠的女儿。
“皇上确实是有许多嫔妃,也有许多子女,皇上登基初掌政权时问题多,要解决这些问题需要助力,因此皇上便以联姻与朝中各大势力结盟。”
“联姻?结盟?”
姬尧熙点头,“不光是皇上自己,皇子公主们也是如此,被送去吐蕃和亲的文成公主虽只是李唐远支宗亲女,可那也是代替了皇上的亲女,以姻亲换来了和平。看似简单的婚事,实际上也多多少少都有政治色彩,就连受宠的高阳公主也是如此。”
真是可笑!“他不是皇帝吗?为何还需要笼络朝臣?”这是没本事吧?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谁不想分一杯羹,凭什么大唐就该归李氏所有?那时军权政权分散,皇上若想早日掌控长安势力,必须采取最有效的手段。你可还记得先前咱们在客栈遇到那个倭国人,一个小小的倭国也敢有狼子野心,若大唐不能快速稳定下来,被四分五裂便是迟早的事!”毕竟惦记大唐这块肥肉的,可不止一个。
生在皇家,更多的是身不由己,有多大特权就需要承担多大的责任!
见姬子心久久不言语,姬尧熙很担忧。“子心?”
“我知道,大师兄,一直以来都是我太天真,是我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她被保护的太好了,知道的太少了!
“子心……”想不到有一天他们一直保护的子心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自责。
姬子心向来清澈的眼眸中带着坚毅,“大师兄,我问你一件事,你能诚恳的告诉我吗?”
“子心,你别这样!”他是她的大师兄,是家人,可此刻子心的态度太见外了!
姬子心视若罔闻,“大师兄,我的命真的改了吗?真的不再是灾星了吗?”
看来丫头是真的恼了!“你的命格已被师父修正,但灾星命格本就特殊,是否会再慢慢转回原来的轨迹就不得而知了。”
“如何确定命格是不是真的被修正?”总得有点什么途径可以看出来吧?
姬尧熙摇头,“暂时并未可知。”若是有他早就尝试了,也无须等到现在。
姬子心的眼神黯淡了些许,“大师兄,我想一个人待会,可以吗?”
虽然不想,但姬尧熙还是遵循了她的想法,眼含深意的看了看她,默默的离开了。
她的命格没有改变,她还有可能是灾星,那么她与皇上相生相克的命运还是有可能存在?她到底该何去何从?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28.动情
——两情相悦是爱情开始时最美好的模样。——
一颗水润,宛如晶莹剔透的梨突然出现在姬子心眼前。
姬子心抬头。
二师兄不行,就让大师兄出马,大师兄不行,就换修业了吗?这是打算车轮战?不过很不幸,此时的她非常不想见到修业这个家伙!
“洗过了。”尉迟靖将梨抵在她嘴边。
姬子心神色不佳的用自己的手接住梨,然后别开脸。她现在非常不想看到这张招蜂引蝶的脸!
不正常!尉迟靖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到了姬子心的异样。“这是在生我的气吗?”
有谁可以告诉他,他是怎么招惹了她?他可什么都没做,除了故意选在玄奘不在的时候带她去弘福寺。
姬子心在心里憋气,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哼,真不知道怎会有人这么看重外表!
“难道是弘福寺的事吗?”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弘福寺?哼,男人!
似乎真的是!“你不要生气,我也只是吃味罢了,那了不起下次我再带你去。”尉迟靖哄道。
还要再去?这次是不是就要跟那位小姐私会了?哼,虚伪!
“他常年都在弘福寺,即便错过今日,还有下次机会的!”皇上还想让玄奘还俗做官呢,是玄奘不肯。
常年都在弘福寺?难道这小姐住在寺里?老天呀!
尉迟靖凝视着一直不肯开口的姬子心,他一把叉住她的胳肢窝,像抱小孩子似的将她抱起,让她坐在自己对面上,双手撑住她的脸,凑近,与她紧紧对视。
“说话,不然我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他第一次看不懂她的情绪,“再不开口,我就要大刑伺候了!”双眼紧盯着她诱人的红唇。
姬子心下意识的想后退,可他挡着,她动弹不得。
“快说!”知心哥哥做久了,他都快忘了自己还有霸道的一面。
见他步步紧逼,姬子心别扭的开了口,“修业哥哥也得注意点,弘福寺毕竟是佛门重地,与姑娘私会应当规避。”
私会?尉迟靖一愣,“我和谁与姑娘私会了?”他身边可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姑娘!
“今日在弘福寺一直叫你的那个姑娘。”二哥哥,二哥哥,叫的可真亲!
尉迟靖听着,嘴角慢慢咧到耳后,“子心这是吃味了吗?”
姬子心心虚的移开了眼神,不再与他直视。“我没有,只是觉得在佛门做这种事不好!”
看到她的反应,尉迟靖觉得心中有一股暖流从心口传递至全身。
所以他捂了这么多年的小铁树终于为他开花了吗?
“快老实交代,是不是吃味了?”说什么这次也要确认子心的心意,他实在不想再跟她耗下去了!
姬子心拂开他的双手,挣扎着要站起来。
尉迟靖眼疾手快的环住她的纤腰,“不回答我就不许你走!”
姬子心五官都不满的皱在了一起,“修业哥哥什么时候这么霸道了?”
“以前就很霸道,只不过在你面前有所收敛罢了!”毕竟是个京城公子哥,霸道肯定是有的。
在太白山时一开始是他不想招惹她这个麻烦,后来是舍不得,只想宠着她护着她,哪还会用霸道的态度去对她。
姬子心用食指戳了几下尉迟靖的胸膛,“虚伪!”
这怎么就成了虚伪?尉迟靖欲辩解。
“我不喜欢!”姬子心抢先一步说道,“修业哥哥不戴面具的样子我不喜欢!我不喜欢那些小姐们看你的眼神,我不喜欢她们想独占你的欲望,她们的眼神让我觉得不舒服,我不喜欢,就是不喜……”
姬子心瞪大双眸,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冰凉柔软的唇紧紧的贴着自己的唇,高挺的鼻梁轻蹭着自己的鼻梁,浓密的睫毛轻颤着,似乎再靠近一点就会扫到自己的脸,厚实的大手轻抚过她的后背,背脊窜过一阵酥麻战栗。
砰,砰,砰……
这是什么声音,这么急促,这么大声响?她生病了嘛?
一吻过后,尉迟靖就止住了,他将仍旧沉浸在震惊中虚软的姬子心拥在怀中,自己则将头抵着她的发,闭眼回味着刚刚一吻,他是想多吻几次的,可他不敢嚣张,生怕弄巧成拙。
“修业……哥哥……”刚刚那是什么?为什么她全身无力?她生病了吗?这感觉与她得风寒时并无两样,却又不尽相同,皆是全身无力,不过此刻她更有一股燥热从脚底升到脸上,而且心跳加快,有一种想要笑想要尖叫的冲动。
“子心要打我吗?”磁性沙哑的嗓音自头顶传来。
打修业哥哥?不会啊,她一点也不想打他。
依偎的胸膛传来震动,“原来子心跟我的心意是一样的!”尉迟靖笑着。
什么一样?她的脑袋为什么空空的?
相比情意绵绵的姬府,栾府则是阴气沉沉。
“小姐,今日高阳公主已经注意到尉迟二公子了。”刘嬷嬷提醒道。
他们白日里后来跟着尉迟靖去了芙蓉坊,看到了当时发生的一切。
栾娇儿任性的将拖上的点心盘子都扫到地上,怎么就那么巧?“嬷嬷,我不甘心!”
柳嬷嬷安抚道,“小姐,安阳公主的性子您不是不知道,起码现在您不能马上出现在尉迟二公子面前。”安阳公主出了名的霸道,只要是她感兴趣的人或者事,谁都不能掺和,否则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而现在,高阳公主,似乎是对尉迟二公子很感兴趣。
“我若隐忍,万一被人捷足先登了呢?”
“小姐,该是您的,谁也抢不走,若不是您的,您再怎么执拗也无济于事。”该说的还是得说,否则到时候主子受罪,下人遭殃。
栾娇儿怒视着柳嬷嬷,“二哥哥当然是我的!没人会把他抢走的!”如果真有人敢抢走二哥哥,她说什么都不会放过她的!哪怕是公主,她也不会放过!
29.夫妻两心
——这个世界就是围城,城里人想出去,城外人想进来。你羡慕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羡慕你。——
高阳与房遗爱成亲后,几乎没有过恩爱的日子,高阳嫌弃房遗爱,房遗爱不敢忌惮高阳的公主身份,两人是真的相敬如宾,像宾客一样生疏。为了弥补高阳无公主府可居,房家还特意腾出了一座院落给她。
“挽心,驸马呢?”当然,她偶尔还是会关心一下的。
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大龄侍女上前一步,“回公主,驸马去了青忆院。”
“看来,淑儿倒是没让本宫失望!”
淑儿同挽心一样,原本都是高阳身边的侍女,陪嫁来到了房府。只不过,温柔的淑儿被高阳提拔,成了房遗爱的侍妾,日夜代她侍奉驸马,赐院青忆。
“能为主子分担,也是应当的!”宋嬷嬷笑着说道。
“公主,找我有何事?”房遗爱谈不上风度翩翩,相貌平庸,虽是重臣之子,亦因高阳公主被委以重任,可惜本人瞧着仍旧不大起眼,能力也是一般。
高阳友好的邀请房遗爱坐在凉亭内,尽量不让自己露出嫌弃的表情,“驸马与左卫将军可熟识?”
房遗爱诧异,“姬泽方?公主怎会突然提及他?”
“本宫今日在芙蓉坊瞧见他了。”其实她更想打探的是尉迟靖。“他如何?”
“他是出了名的怪脾气,骨子硬的很,软硬不吃。不过实力很强。”本以为他是靠他大师兄才混上左卫的,接触后才发现他是有真材实料的。
哦?能得心高气傲的驸马一句夸赞,看来这个姬泽方确实有点本事!“驸马,你可知他与何人交往亲密?”
“他大师兄,太史令姬尧熙。”两个人好的不用说话也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再无他人了?”没有尉迟靖吗?
“没了吧!想与姬氏接触,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若是可以,自然大家都想与这二位交际的。
高阳若有所思,“姬氏?那个姬氏?”
“恩,那个姬氏。”那个辅佐父皇登上皇位的姬氏。当初本以为大业成了之后,姬氏会长安城风生水起,哪知道不到半年姬氏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有人猜测是皇上下了黑手,有人猜测姬氏是神族,使命完成才悄然离去的,反正当年的姬氏去向至今还是个谜。
不过,数年后在朝堂上风生水起的姬氏二人,倒似是让这个谜有了答案。
“除了他们二人,你还知道他们是否有其他师兄弟吗?”她追问道。
“未曾听闻还有其他人。”公主怎么了?怎么突然对姬氏感兴趣了?莫非这公主又看上谁了?
房遗爱成亲当日他就知道公主对他不满意,瞧不上他。他其实也不想娶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他想像大哥那样娶个低门矮户的妻子,夫妻同心,一家和和睦睦的。
可是这桩婚事乃是皇上所赐,就算互相都不满又能怎样?皇上借此拉拢父亲,他们房家以此巩固了在朝堂的地位,不过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因此,即便他知道公主时常出去找小倌,他也忍下了,谁让人家是公主呢!
“挽心。”高阳轻唤。
“公主有何吩咐?”
“南风馆,安排一下。”挽心出身武将之家,及䈂后被送入宫中,成了她的贴身侍女,跟在她身边足有五年了。相比嬷嬷的唠叨,挽心话很少,而且还是练家子,为她偷入小倌立下汗马功劳。
至于说南风馆,这是小倌馆的称呼,听着风雅些。
“遵命!”挽心下去准备。
一出院门,就被一个老嬷嬷拦下了下来。“挽心,公主是不是又要出去?”
“嬷嬷……”这位嬷嬷是高阳公主的奶娘,在下人们心中颇有地位,所以即便她是公主前的贴身侍女,也得给几分薄面。
见她欲言又止,宋嬷嬷知道自己猜中了,“你别总是任由公主胡闹!这样迟早是要闯下大祸的!”而且一旦出了事,首当其冲的就是做侍女的!
挽心略带无奈的眼神看着宋嬷嬷,“嬷嬷,我若不遵从公主,现在我就已经被处置了!”她也不是傻子,她难道不知道后果?可又能怎么样呢?
当了人家的侍女,就会变得身不由己,赔上自己的命是小,若是赔上了整个家族,那才是最惨的!可旁人不知她们心中的折磨,只会注意到她们服侍公主左右,多有威风!
“嬷嬷不也是这样的嘛!”挽心望着她。
宋嬷嬷一愣。是啊!公主从小到大闯过多少祸,公主作为受宠皇女自然不会受罚,可回回受罚的都是身边的人。她作为公主的奶娘,也难免被牵连,她的膝盖曾因公主胡闹撕了外国使臣觐见的文书在寒冬腊月被罚跪一夜,导致她的膝盖现在每到阴天下雨就会疼痛不已。
是啊,表面风光的她们哪有余心去同情别人。
…………*…………*…………
注解:
唐朝皇室乱伦是名留千古的,一直给百姓做了各种开放的示范,因此导致唐朝人对于性的尺度较大,女性思想也很开放,开放到以现代人的角度都很难接受。如:婚前性行为较多、婚外性行为较多、离婚率高、重婚率高等四个方面。在唐朝,出现婚前性行为世人觉得很正常,出现婚外性行为他们也不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