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天下之势
欧阳牧道:“好,那现在这第四题,便由老夫来出吧。”
四位姑娘端坐着,凝神倾听。
欧阳牧咳嗽一声。
“咳,本来老夫是想在琴棋书画里选一门来考较,但最近边事纷争不断,朝堂上意见不一,各种说法都有,老夫想听听四位姑娘对边关之势有什么独到之见,不知谁先来?”
这一题有些出乎人的意料,李大昊道:“这个有点意思,只要打仗,就有热闹瞧!”
慕容七儿反应最快,她觉得先讲得利,立刻举手道:“我愿意先来!”
欧阳牧指着慕容七儿,道:“好,慕容姑娘请讲!”
慕容七儿站起身,走到厅中,从容地道:“当今天下之势,我大崋北有大鸟,西有西春、吐蕃、回鹘诸部,可谓强敌林立——
他们每一个都对我大崋国虎视眈眈,尤其是大鸟,不但侵占我幽前十六洲,每年还要我们纳贡岁币和绢帛,今天大鸟国使团进京,就是来收取岁币。
但近年大鸟国东北崛起了一个新的部族,那就是大京。
大京对大鸟的横征暴敛忍无可忍,起兵反抗,现在势力越来越大,所以我以为,我们大崋应该联合大京,消灭大鸟,夺回我们的失地!”
慕容七儿抑扬顿挫地讲完,史诗琴和朱梓怡都暗暗后悔,谁都知道,联合大京消灭大鸟,这是上上之策,现在被慕容七儿先讲,自己就有些拾人牙慧之嫌。
欧阳牧指着史诗琴道:“琴儿姑娘,你讲讲你的见解吧。”
史诗琴应了声,起身走到大厅中间,轻启朱唇道:“先前慕容姐姐说,联和新崛起的部族抗击大鸟,这确实是上上之策——
但是,从太祖朝至今,只要我们和大鸟国开战,西春国必然在背后捅刀子,令我们腹背受敌,所以琴儿的观点是——
趁着大鸟和大京开战,我们应该趁机先出兵灭了西春!”
李大昊丝毫没有不好意思,以前大鸟和大崋开战,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背后打劫,现在的西春已不是他的西春,谁打谁还管那多。
史诗琴讲完自己观点,看了一眼李大昊,暗暗得意道:“慕容七儿怕得罪你,不敢说出这意见,但我不怕,你不给我这票,只要其他人支持,我就能多数战胜少数。”
朱梓怡立刻明白史诗琴的小算盘,心里暗骂她狡猾,她不愿最后一个说观点,便起身道:“怡儿觉得,诗琴姐姐说得不周全,我们应该先打西南诸国,形成对西春的包围,要知道西南诸国势力稍弱,我们打西春,那李天崎十分狡猾,他只要逃进大漠,就拿他毫无办法,以前太宗皇帝几次打西春,都是无功而返。”
三女表达完自己的观点,开始争辩,慕容七儿口才略好,压了史诗琴和朱梓怡一头。
只有玥儿坐在那里,没出声,她在百花班时,听师兄辉哥说过,大京是一匹脱缰野马,谁也不知道它会做出什么,一旦边境的均衡之势被打破,对大崋而言未必是好事。
辉哥名叫乐辉,长玥儿五岁。
那次玥儿被丽春院的人用草席裹着丢入河中,她呛醒过来开始挣扎,但不敢大声呼救,因为怕丽春院的人听见,而那时乐辉正在船头吹箫,他看到河中隐隐有东西在漂浮,像是个人形,便立刻跃入河中救人。
玥儿被救后,苦苦哀求百花班收留,她逃了五次,知道若没人收留,被抓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她跟班主谎称自己是大户人家买的丫头,因为受不了主人虐待而逃,班主看她可怜,加上辉哥在一边求情,就留下她在百花班当了一个绳伎,从那时开始,她才算脱离丽春院的苦海。
辉哥想办法给玥儿买来一张贱籍,给她起名叫桑瑜,这是一个新身份,后来王娘买她,七天前才改名叫桑玥羽。
正在玥儿回忆出神之际,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朝她喊道:“玥儿,玥儿姑娘,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玥儿一抬头,就看见曹公子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不由脸上一红,起身道:“我,我没什么说的。”
“那你总有观点吧,你是支持慕容姑娘,还是琴儿,或者梓怡?”
“玥儿觉得,大鸟国和我们有盟约,虽然边地有纷乱,但这些年也没打过大战,而大京是新崛起的部族,我们完全不知彼,它万一打败了大鸟,就会成为我们的心腹之患,所以,联京抗大鸟,这是与虎谋皮。”
这话一出,大部分人都发出一声哄笑。
慕容七儿冷哼道:“果然是杂技班出来的,没见识!”
曹公子这次是倾向史诗琴观点,笑道:“从太祖建国起,一百多年来,我们大崋心腹之患始终是北边的大鸟国,西春、吐蕃不过是蚍蜉撼树、过眼烟云。”他本来想说西春国是跳梁小丑,想到李大昊在场,就留了几分面子。
其实西南还有一个大丽,这个国家笃信佛教,建国百年,还未与大崋发生过战争,去年更是送来公主与大崋和亲,曹公子觉得无足轻重,所以就没提。
玥儿觉得曹公子这么说有些纸上谈兵,但她也没证据去辩解,所以想了想,还是默然不语。
欧阳牧道:“好,现在四位姑娘都说出自己的观点,大家可以评判了。”
司空复道:“欧阳大人这一题,本公子属意诗琴姑娘,但慕容姑娘也不错,联京抗大鸟,这是阳谋,大鸟国要真的想和我们修好,就应该把幽前十六洲还给我们,诗琴姑娘提议先灭西春诸国,这是本公子最赞成的观点,因为只有后院安定,才能平定天下。”
李大昊点点头,道:“是啊,我西春本来就是大崋的藩属国,是天崎那小儿无知,应该给他一个教训,这一题,本王也觉得诗琴姑娘应该获胜!”
这一题的胜者,曹公子、司空复和李大昊都投给史诗琴,而高衙内不知何故投了朱梓怡一票,慕容七儿的观点虽然最正统,也是最先说,反而和玥儿一样,一票未得。
欧阳牧笑道:“虽然这一题已分出胜负,但老夫觉得慕容姑娘其实是讲得最有道理,这个观点很多人都认可,联合大京抗大鸟,应是趋势,在座诸位不妨拭目以待,我想不出三年必有结果。”
“不错——”
曹公子应了一声,道:“其实这题可以搁在这里三年,三年后一切都会分明,我想那时正是小花魁出阁,拿出来锦上添花,岂不妙哉?”
众人一起附和,那书记员飞快地在本子上记载。
此时史诗琴后来居上,和玥儿都是两胜,并列第一,而朱梓怡因为成三棋排在第二,所以四人中排在第三,慕容七儿身价最高,反而排在最后,最后一场她若不胜,必将垫底。
祝婆婆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这一次她可是和王娘赌了身家,要是自己被赶出京城,可就滑天下之大稽。
最后一题,欧阳牧请曹公子来压轴,郜衙内终于忍不住,悄悄问司空复道:“这个曹公子什么身份,你真的不知道?”
司空复摇摇头,悄悄道:“如此嚣张的家伙,你等下叫几个人,好好问问他的来历!”
第31章 画师心境
郜衙内嘿嘿一笑。
“是,本衙内等会找几个人,教训教训这猖狂的小子,在大风城,居然敢在我们面前抢风头!”
“不可动粗,他是欧阳大人的朋友,还是留点面子。”
“你放心吧,我最有分寸。”
郜衙内得意洋洋,显然这种事他没少做。
曹公子自然没听到司空复和郜衙内的私语,他朝外面拍了两下手掌,有人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来。
那盘中放着四个卷轴,不知是什么。
慕容七儿露出失望之色,这一题如果不是舞蹈,那她必败无疑。
朱梓怡眼前一亮,曹公子书画双绝,刚才书法已经出过,这一题必然是画,而绘画正是她所擅长。
果然,曹公子环顾周围一圈,开口道:“好,前面四题十分精彩,在下这最后一题,是给大家放松的,乃是一道绘画鉴别之题。”
慕容七儿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她这场唯一的指望就是压朱梓怡一头,不沦为垫底,谁知曹公子要考绘画鉴赏,这可要了卿命。
史诗琴却是窃喜,她画不过朱梓怡,鉴赏力却不在她下,苏学士教她的东西五花八门,书画鉴赏是其一,这场只要能胜过玥儿,就是今天的小花魁,看来后来者居上,自己会笑到最后。
曹公子命人将四个卷轴打开挂起来,这是四幅山水画,下面挂着标签,分别是《雪景寒林》、《秋林飞瀑》、《青绿山水》和《临溪独坐》,画卷微微发黄,印章和题跋都被人用白纸盖上,看不出端倪。
“这一题并不是要你们绘画,而是考较四位姑娘的鉴赏力,这四幅画作,有三幅乃是太祖朝著名画师范宽所作,但有一幅是他人之作,请你们鉴赏一下,将所选写在纸上,最后揭晓谜底。”他说这话时眉飞色舞,显然醉心于画。
这一题貌似简单,实则困难。
要知道许多仿画能以假乱真,而且范宽名声在外,模仿者众多,其中不乏高手,即使行家,也不见得能断真伪,但最难的是,鉴别画作,要看题字和印章,现在它们被遮盖住,鉴别起来的难度要增加一倍不止。
朱梓怡有些吃惊,范宽的画价值不菲,民间收藏不多,这位曹公子一出手就拿来三幅,显然家境殷实,非寻常人家。
四女依次从画前走过,史诗琴和朱梓怡逗留时间都很长,史诗琴还靠近画纸,用手指轻轻触碰,还用鼻子闻了一下。
轮到玥儿看时,她觉得这四幅卷轴差别较大,虽然风格十分相近,但运笔的线条和走势并不一样,而且构图和用色也有差异,有可能然是范宽从稚嫩走向成熟的不同时期之作,但这样就很难区分。
她站了片刻,忽然对最后一幅画产生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幅画,画面的构图继承了范宽的特点,但笔墨枯槁,像是范宽后期之作,玥儿忽然想到挂在自己书房的那幅画,这两张画好像一脉相承,但眼前这幅技法纯熟圆转,更胜她书房的《昨日青青今日丹》,那张画的落款是丁卯小瀛山曹九,她不知道曹九是什么人,但想来应该是化名。
李大昊摇摇头,觉得很是无聊,他心中暗下决心,下次再有什么小花魁的比试,自己打死也不来凑热闹。
四女将自己的鉴别的结果写在纸上,交给曹公子,曹公子打开一看,哈哈笑道:“真是不巧,四位姑娘居然选了四个答案,这可好,只有一人乃是正解。”
玥儿暗忖:“我对画画鉴赏,完全是外行,小时候,爹爹也没来得及教我这个,不知道蒙对没有。”
“梓怡姑娘,你为何选了第二幅《秋林飞瀑》?”
曹公子第一个点名朱梓怡,这让史诗琴有些嫉妒。
“回曹公子的话,梓怡以为,范宽之作,题字留章都在空旷处,这幅《秋林飞瀑》,字章在画面实处,有悖常理,是以梓怡觉得乃是他人仿作。”
“哦,原来你是凭此而断——”
曹公子挥挥手,一个下人将盖在那幅画上的几张白纸揭开,朱梓怡凝神一看,顿时脸色发白。
“梓怡姑娘仅凭题字作跋的位置来断真伪,并不可取,范先生的作品并不拘泥于形式,这幅画,是小生特意选出的一幅,想不到最擅长绘画的梓怡姑娘会上当。”
慕容七儿心头怦怦直跳,听到朱梓怡猜错,稍稍松口气,现在就是她跟自己争第三,一定要赢才行。
“诗琴姑娘,你来说说,为何你选第三幅《青绿山水》?”
“是,琴儿原来是在第一和第三幅画之间摇摆,我最后选了第三幅,是因为这第三幅画所用的纸张有些许差别。”
“哦,难道范宽先生一生之作必须用同一种纸?”
“这倒不是,这只是其一。”
“那其二呢?”
“其二,说来青绿山水之类的画是近年才在宫廷和坊间流行,琴儿以为范宽所处之时,并无这样优秀的作品,想来是后人冒名之作。”
“哦,那有没有其三?”
“有的,那就是这幅画所用的雨点皴,并不是范先生常用的那种,有断断续续之感。”
史诗琴说到这里,得意地瞥了朱梓怡一眼,朱梓怡恨得牙根直痒,她以为自己于绘画一道浸淫颇深,结果下结论一时草率。
曹公子点点头,吩咐人取下盖在画上的白纸,露出题跋,史诗琴自得地望过去,不由傻了,那上面写着大崋范中立,还有范宽的印章,范中立乃是范宽的名号,这幅画居然也是范宽之作。
“诗琴姑娘,青绿山水题材,并非近年盛行,唐朝大诗人李白也曾填词写过菩萨蛮,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难度李白写词也变成他朝之人?说到用纸和用皴,这和画师心境相关,不足以来辨别真伪。”
史诗琴眼神黯淡下来,这一题她没拿下,就要看玥儿的结果了,若她也不中,自己还有机会跟她加试一题,不然这次小花魁,就会花落霜叶馆。
曹公子看着剩下的二女,眼中带着微笑。
慕容七儿知道现在只有她和玥儿有机会,玥儿赢了就是小花魁,自己赢了就排名第三,她现在紧张曹公子先叫谁,先叫谁,谁就可能错了。
“玥儿姑娘,你说说为何你觉得第四幅画是仿作?”
曹公子先叫了玥儿,她想了想,还真不知道自己能编出什么理由,毕竟她对画之一道十分生疏。
“是,玥儿以为,范先生之作,山水为多,人物甚少,第四幅《临溪独坐》虽是山水为主,但画中人物生动,既有高山流水的闲情,又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逸致,可见画师心境卓然,我想,这幅画并非仿范先生,而是无意中进入范先生的意境。”
这番话说出来,连玥儿自己都觉得很有道理,不由笑了。
曹公子脸上露出赞许之色。
“这么说来,你是从画上的意境来进行分辨了?”
“是,这是玥儿的浅见,教曹公子见笑。”
“好——”
曹公子对玥儿高深莫测地一笑,一转头,对慕容七儿道:“慕容姑娘,你选第一幅是何理由?”
第32章 再赌一场
慕容七儿有些惶恐,道:“雪景寒林这类画作乃是范先生代表,仿冒之作也最多,但我好像曾在何处见过此画,有些印象。”
“原来慕容姑娘是凭印象来判断?”
慕容七儿故作思索地道:“是,不过我还觉得,第一幅太像范先生之作,反而可能不是。”
“应该是第一幅,我先前就是在第一和第三上犹豫。”
史诗琴懊悔地说着,仿佛自己离胜利只差一步,如果这一题慕容七儿获胜,她和玥儿还会加试一题来分出小花魁,以自己的学识,要胜一个杂技班的小丫头,应该十拿九稳。
“好,很好,那现在就给大家揭开谜底。”
曹公子一挥手,下人取下盖在第一幅画上的白纸,他自己则上前取下第四幅画的遮盖。
两张画同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当大家都看清这两幅画,一个个脸上都露出震惊之色。
第四幅画上,赫然以李白的一句诗为题——孤云独去闲。
这五个字用的乃是瘦金体,笔力遒劲,非同一般,司空复看见这五个字,身子一晃,显得极为震惊。
史诗琴等三女却露出困惑之色。
玥儿觉得有些奇怪,那第四幅画上留着两张白纸没揭开,那画师的名字和印章没显现出来,为什么曹公子犹抱琵琶半遮面,不把仿画画师亮出来?这五个字和她书房曹九的题字有些相似,但明显要老辣很多。
在座人中,只有李大昊和郜衙内没看懂,郜衙内撇着嘴不做声,李大昊却大声问道:“哪一幅是假的,哪一幅不是范宽画的?”
“怎么可能是第四幅?”
有人小声嘀咕一句,祝婆婆脸色苍白,身子晃了一晃,差点栽倒。
李大昊大笑。
“哈哈,是玥儿姑娘赢了吧,你是不是先胜了两场,就故意给别人放水,最后再一举拿下,这五题其实你全部能赢,对不对?”
玥儿微笑道:“王爷过奖,玥儿今日可都是运气。”
欧阳牧道:“好,今日之争,霜叶馆的桑玥羽小姐夺得小花魁!”
满座鼓掌,连那书记员都放下本子鼓起掌来。
王娘站起来,冷冷地看着祝婆婆,道:“我们约好的时间是十天,十天后,不要让我在大风城再看到你!”
祝婆婆咬牙切齿,她机关算尽,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慕容七儿气得眼泪掉下来,这次比试,自己居然垫底,这叫人情何以堪?她霍地冲到玥儿面前,圆睁双眼道:“不行,你没资格当小花魁!”
“怎么,慕容姑娘不服?”
“我不服,为什么今日琴棋书画的题都出了,偏偏就没有舞蹈!”
曹公子站起身来,一脸正色,道:“为什么一定要有?本公子查阅过大风城地方志,太祖朝的小花魁之争,歌赋狩猎都有,也不是所有题目都要出到,如果小花魁的比试,个个都是有备而来,那又有何意义?”
“我,我就是不服,这个玥儿姑娘,就是个杂技班的绳伎,她有什么资格跟我比!”
曹公子板着脸,冷冷道:“哦,这么说慕容姑娘的出身很高贵了,却为卖身何三生阁?”
“我,我出身将门,家族蒙难才沦落至此,怎么了!”
慕容七儿胸部一挺,一副骄傲的模样,玥儿心里冷笑,暗道:“你是临阵脱逃的将门!”
曹公子冷冷道:“谦,敬也,你敬人一尺,人敬你一丈,英雄莫问出处,小花魁也一样,姑娘说话如此霸道,本公子倒真是怀疑你今日来错了地方!”
慕容七儿恨得咬牙切齿,道:“我就是不服,桑玥羽,你敢不敢和我单独比一场,你若赢我,我才承认你是小花魁!”
玥儿哼了一声,道:“比什么,舞蹈?”
慕容七儿暗道:“你是杂技班出来的,舞蹈应该也是长项,我能赢史诗琴、朱梓怡,未必一定能赢你。”想到这里,她发狠道:“你敢不敢跟我比武,比如剑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诧莫名,近年小花魁的比试都是吟诗作画,就算前朝有狩猎游园,也是小试飞镖、射箭,还从来没有比过剑道。
玥儿心里冷笑,要是比飞刀,她想射哪里就射哪里,这剑道她确实还没学过。
曹公子好像并不在意慕容七儿的挑战,反而笑道:“听说慕容姑娘的剑器舞厉害,想来剑术也一定精湛,你要玥儿姑娘怎么比?”
“她不敢应战就是胆怯,没资格当今年的小花魁!”
王娘霍地站起,怒道:“有没有资格,你说了不算。”
李大昊却是唯恐天下不乱,嚷道:“比剑好,真刀真枪,那才过瘾,本王以前在西春,男女老少拿起身边的家伙就可以当武器,看谁不顺眼,上前就一砖一棍,那才叫痛快!”
“王爷,这里可是大崋,不是西春!”
“哪里都一样,不服,打一架就服了!”
曹公子一时无语,他没办法跟这个粗痞的王爷好好说话。
玥儿向王娘看去,伸手握了握拳头,表示自己有信心。
王娘暗暗冷笑,三生阁今天垫底,赌约已输,十天后要滚出大风城,还比什么剑?忽又想到,玥儿的小花魁来得侥幸,若不应战,难免被人耻笑胆怯,这小花魁的分量也就轻了,权衡之下,还是点点头。
玥儿对曹公子问道:“大风城有没有厉害的女剑师?”
曹公子眼中光芒一闪,道:“有,当然有,在下一位剑道老师,她可是一位隐世高人,我请她出山教你,如何?”
“那太感谢曹公子了。”
“不必客气。”
玥儿转身,看着慕容七儿,两人四目相对,撞出火花,玥儿想起小时候慕容七儿在聚会上,将她姐姐的门牙打落,心中冷笑,暗道:“韦小姐,七年不见,你以为还可以像当初那样欺负我么?”
“好,我可以和你比剑道,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等我学会剑道!”
“等你学会,一个月还是一年?”
“不,我只要十天!”
曹公子等人都大为吃惊,如果玥儿从未学过剑,就算请一位很厉害的老师,也不太可能短短十天就够,除非她有很好的身体基础。
慕容七儿眼中闪过一丝冷笑,暗道:“你学十天,就能超过我?真是笑话!”
“好,十天之后,你来三生阁,我们不见不散!”
李大昊鼓掌道:“好,想不到小花魁还有后续的挑战,那十天之后,本王去三生阁给你们做见证,这比剑一定比读书写字好看!”
这时座位上的祝婆婆对王娘恨恨道:“这一场剑道,你敢不敢再跟我赌一场?”
“怎么赌?”
“你赢了,我卷铺盖走人,从此不再踏入京城一步,我赢了,这一场赌约作废!”
王娘摇摇头,咬牙切齿地道:“我若输了,你还会答应这条件吗?”
“我会,因为我有资本。”
“哦,你拿什么资本来赌?”
“三生阁如何,你赢了,三生阁归你。”
王娘心头一阵悸动,没想到祝婆婆拿这个来赌,三生阁可在大风城南门最繁华的地段,没有十几万两银子根本拿不下,这一场如果赢了,身家立刻翻倍,而她输了,也就是把祝婆婆输掉的承诺还给她。
第33章 盘剥
“你敢拿三生阁作赌注,就不怕倾家荡产?”
“怕,但与其不能留在京城,还不如拿三生阁跟你再赌一场!”
祝婆婆的身家极厚,就算输了三生阁,还有聆音楼、怡红院等三四家,她拿最值钱的三生阁来下注,这诱惑极大。
“你要赌三生阁?”
“不错,你敢不敢赌?”
王娘看到祝婆婆眼中寒光闪烁,似乎带了强烈的杀机,不由心中一颤,暗道:“这一场赌约是我跟祝婆婆的私斗,如果我突然死了,那赢了又有何用?”
这一瞬间,王娘心里掠过多个念头。
“好吧,既然这样,我跟你赌,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这一场赌我要莹莹姐和孟婆婆一起做见证!”
“怎么见证?”
“立下字据,签字画押,并且你要用三生阁赌,就要请人见证,且压上三生阁的房契,万一我赢了,你把三生阁转卖出手,我找谁去?”
祝婆婆咬牙道:“你以为我会赖你不成,好,我答应你,我倒要看看,你那乡下买来的丫头,能不能再走一次狗屎运!”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鞭炮声,恭祝霜叶馆的玥儿小姐夺得小花魁。
曲终人散。
李大昊、司空复和郜衙内纷纷告辞离去。
曹公子还想留下来,欧阳牧却拉着他朝外面走,曹公子颇有意味地看着玥儿道:“姑娘放心,请剑道老师一事,包在我身上,明天一早,她就会来你这里!”
“嗯,那就拜托了!”
玥儿朝欧阳牧和曹公子盈盈一礼。
就在欧阳牧转身之际,曹公子忽然对玥儿顽皮地一笑,打着手语道:“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
玥儿在百花班时,三教九流都打交道,这手语自然是懂一些,她没想到曹公子卖她人情还要讨乖,顿时心里生了不悦,用手语回道:“我才不要你的人情。”
曹公子哈哈一笑,转身快步追上欧阳牧而去。
慕容七儿临出门时,回头投来怨毒的一眼。
“刀剑无眼,希望十天后,你还能像今天一样笑得出来!”
“我笑不出来不打紧,希望姐姐好生珍惜这十天的时间,十天,说长不长,说短还真是短呢。”
慕容七儿气得要发疯,她今天极为不爽,不但精心准备的舞蹈拿不出来,连书法也输给外行,而且最气恼的是,她在小花魁的比试中垫底,只怕回去后会遭到祝婆婆的严厉惩罚,想到祝婆婆的手段,她身子又一阵颤抖。
此刻,司空复和郜衙内也已经出了霜叶馆,正骑在马上向前走去。
“司空公子,要不要我现在就找人去教训姓曹的?”
“呸,你没长脑子啊,你有几个脑袋,敢找他麻烦!”
“他,他是谁啊?”
郜衙内被骂得一头雾水。
“他拿出来的那幅画,上面题字你看不出是谁写的?”
“谁?”
“那是当今圣上的字,普天之下,将瘦金体写到那个程度,除了他老人家,还有谁!”
“圣上的字,那,那说明什么?”
“笨蛋,到现在你还猜不出他的身份吗,书画双痴,他是九皇子肇驹!”
“九皇子,怎么可能,他能随便出来?”
“谁说不能,殿下有自己住宅,况且还有欧阳牧带着,谁敢去管他!”
“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欧阳牧那老家伙眼高于顶,像我这种身份地位,他都不放在眼里,凭什么看上一个弱冠少年,还把出题的机会让给他?”
郜衙内摸着脑袋,迷糊地道:“难道他真是肇驹?”
“怎么不是,一出手就能拿出范宽的三幅画,你以为有几个,九皇子痴迷书画,从不参与政务,难道你没听说过?”
郜衙内撇撇嘴,道:“原来是他,听说过又如何,这位九皇子乃是庶出,在皇上面前根本不得宠,现在连亲王都没封,以后最多封个虚衔,有什么好在乎的。”
司空复四下一望,见随从还远远跟在身后,这才松了口气,道:“你找死啊,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不管你是谁,敢扫皇家的威严,一旦被人告发,下场一定凄惨无比!”
郜衙内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蹄声得得,两人渐行渐远。
这天下午,到霜叶馆祝贺的人络绎不绝,玥儿在漪月楼听到外面不时响起鞭炮声,觉得有些烦躁。
到了晚上,王娘在漪月楼的书房为玥儿摆了一桌小酒。
王娘今晚穿了一件宽松的单夹衣,衣服上绣了几株腊梅,显得颇为随性。
三杯酒下肚,王娘已开始微醺,脸上也露出笑意,但她的笑容很是难看,像给人哭丧一样。
“那个祝婆婆,现在三生阁不知怎么骂我,她在大风城还没输这么惨过!”
“是,玥儿不敢给娘丢脸。”
“这段时间,霜叶馆有得忙了。”
“怎么?”
“因为你得到小花魁,上门来挑战的人会很多。”
玥儿有些奇怪,道:“为什么,都是些什么人啊?”
“大多是十八家会馆,她们没资格参加小花魁比试,就只能事后来挑战你。”
“哦,那我可不可以不接受挑战?”
“当然可以,不过她们出的钱不少。”
“娘的意思呢?”
“当然要推,万一你输了,可有损身价。”
“哦,那我和慕容姑娘十天后的比剑万一输了怎么办?”
王娘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恨恨道:“祝婆婆拿三生阁来赌,她下午已经送来了字据,所以这个赌约我接!”
玥儿吃了一惊,道:“三生阁比我们霜叶馆要值钱多了吧,她肯下这么大的赌本?”
“是啊,因为今天的小花魁她输了,如果不拿三生阁来赌,她不能留在京城。”
玥儿不语,她明白,今天若是自己垫底,下场可能更惨。
王娘又倒上一杯酒,道:“今天你得到小花魁,娘先给你存五千两银子,要是十天后赢了慕容七儿,将三生阁转手卖掉,娘再给你分五成,这些供你日常开销,出阁时就是自己的嫁妆!”
玥儿想不到夺得小花魁的回报这么高,这么说来,她只要获胜,根本不用柳二爷来救她,难怪有穷人家的女孩情愿卖身青楼,只是好的青楼门槛极高,几乎称得上万里挑一。
“多谢娘的厚爱。”
“嗯,你得到今次的小花魁,以后出阁,至少是万两起价,遇到良人,翻多少倍也是可能。”
“嗯,全凭娘做主,玥儿想问问,要是小花魁第二、第三有没有钱?”
“第二的话,娘会给你存三千,第三是一千五,要是垫底,可就什么都没了。”
“三生阁、醉香居他们也是这样吗?”
“是啊,当然这样。”
“对了娘,那您给我的银子,玥儿什么时候可以支配使用?”
“现在就可以,楼里的姑娘,所有的开销都是自己挣的,这里每一天的花销,包括请老师花的银子,都要从这里扣除。”
玥儿哦了一声,她还以为王娘这么大方,一下给她五千两,原来都是个说法,看来五千两银子也用不了多久,说不定过两年自己还倒欠万两,不过三生阁卖了可不止十万,王娘答应给她一半,可不是小数字。
“我听说祝婆婆给得多,是一万两,但她用丫环,算二十两一天,我霜叶馆只有三两,她怎么可以这样盘剥自己的女儿?”
第34章 杞花宫特使
玥儿暗道:“买个丫环回来,也才几十两,一天三两还便宜吗?”
王娘看出玥儿的疑惑,笑道:“一个丫环,每天要吃要喝要睡,病了要请大夫,娘还要给她置办衣衫行头,以后她要嫁人,还要发一笔安家费,七七八八算起来,三两可是不多的。”
玥儿对金钱现在还心里没数,微笑道:“全凭娘做主好了。”
看到玥儿的样子,王娘嘿嘿一笑。
“你放心,娘可不会像祝婆婆那样盘剥人,你以后出阁,要是看上哪个良人,可以自己赎身跟他走。”
“那玥儿赎身要多少钱?”
“不多,十万两银子。”
玥儿大吃一惊。
“十万?”
“是啊,这霜叶馆买下就花了三万多,这么多人围着你转,外面还要打点各路鬼神,这开销算起来,三年后你出阁,十万不算多。”
玥儿并不关心金钱,她现在总算明白青楼会馆怎样运作,这次她要是赢了慕容七儿,三生阁卖掉,至少可以得五万两,那就只离十万差一半,还有三年时间,应该不是问题。
“哦,那玥儿以后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人出嫁?”
“当然,你听过杜十娘吧,她怒沉百宝箱,那些钱,可是她自己攒下的。”
玥儿暗想,这次慕容七儿没有争到小花魁,她开销那么大,到时祝婆婆像逼沐婉琳那样逼她嫁给一个老头,只怕也不能拒绝,想到她的处境,心里又生出一丝同情。
王娘一边喝杯,一边剔着手指,道:“我看,今天那个曹公子对你非常有好感,你可要留心了。”
“是吗?”
玥儿回答得有点心不在焉。
“是啊,如果没有他,你怎么可能成为这次的小花魁。”
“但我第三场就应该赢了,是他故意断给诗琴姑娘。”
“好吧,你也可以这么认为,反正男人就是那样,能轻易得到的东西,他绝对不会珍惜!”
玥儿点点头,但心里不这样想,曹公子自号双痴,他感兴趣的是书画,未必对自己这样的小花魁有想法,就算有,也要等她再大一点才行,而且她回到京都的目的,可不是来做青楼小姐,而是查出冉家沉冤的真正原因。
“你知道这位曹公子是什么身份?”
“不知道,也许是哪位富家公子吧。”
玥儿说得云淡风轻,心里却还是微微泛起波澜,尤其是曹公子临别那一瞥,似有深意。
“玥儿呀,你的眼力可要提高,这位曹公子能让欧阳大人委身相随,连司空公子都做不到,你想司空公子的姐姐乃是当今皇后,谁敢不买账!”
“比司空复还有来头又怎样,那他岂不是皇子了?”
“是啊,正是有可能是皇子的身份。”
“我听说当今圣上有三十多位子嗣,他是皇子也没啥了不起吧。”
“什么叫没啥了不起,你要是能得到一位皇子的青睐,那出不出阁,什么时候出,都不重要了。”
玥儿摇摇头,道:“就算他是皇子,难道我还能嫁给他,他虽没司空公子张狂、郜衙内无赖,但以后一定是个风流种子。”
王娘哈哈一笑,心里暗道:“你嘴上说不,其实心里认可,当我看不出么?”她岔开话题,道:“你知道吗,那个柳二爷又回来了,西门如今又在他手里!”
“啊,他不是被官府在通缉吗?”
“通缉已经撤了,这些帮会,背后都有人撑腰。”
玥儿暗道:“前几天出动禁卫军来抓柳二爷,现在居然说撤就撤,看来禁卫军也是乱搞,也不知道谁是谁的势力。”
“那柳二爷回来,会不会找白爷他们复仇?”
“不好说,但你别看眼下大风城风平浪静,搞不好三个帮会都在磨刀霍霍,谁知道争斗何时一触即发,反正我们出门得小心。”
玥儿心想:“我现在被你关在霜叶馆,像笼子里的小鸟,哪有机会出门?”
夜色深沉下去。
王娘终于醉了。
此刻,三生阁的一间地下室中,亮着昏暗的烛光。
室内一角有张软塌,塌上半卧着一个宫装妇人,这妇人的面目和身形都隐在黑暗中,十分模糊,她抱着一只金丝猫,那猫眼一转,青光闪烁。
这妇人面前,跪着一个老妪,竟赫然是祝婆婆。
“属下调教无方,今日未能得到小花魁,还请特使大人责罚!”
开口的是祝婆婆,她身子微微发抖,一副害怕恐惧的模样,王娘和玥儿做梦也想不到,原来三生阁竟受人操纵,它有真正的幕后主人。
“哼,一次小花魁而已,宫主她老人家还不放在眼中!”
宫装妇人疲倦地道,她的声音十分悦耳,让人一听就生出酥软的感觉。
“是,是,多谢特使大人。”
祝婆婆使劲磕头,脸上露出侥幸之色。
“不过,祝金凤,你胆子越来越大,竟敢和人开赌,输了后还变本加厉,赌上三生阁!”
宫装妇人声音变了,变得冰冷。
祝婆婆吓得一个哆嗦,差点瘫倒在地。
“属、属下斗胆,只因我若是不赌,按照赌约,期限一过就要离开大风城,那样属下就不能再为杞花宫做事了!”
杞花宫就是玥儿在江南听到的那个传说,据说它是大崋最为神秘的帮会组织。
“哼,你输了怎么办?”
宫装妇人声音越发冰冷。
祝婆婆不住磕头,道:“属下保证,这次绝不会输,绝不会!”
“你知道的,凡事没有绝对。”
“是,是,属下会想办法,三生阁一定会取得十日之后比剑的胜利!”
“哼,这些宫主都不管,她要本特使来问你,今年的献金筹得如何了?”
祝婆婆身子又是一颤,咬着牙道:“请特使大人转告宫主,今年的献金,年前应该可以筹齐。”
宫装妇人哼了一声,点点头,语气略有舒缓,道:“还有两个多月,时间也算充足,好吧,那你说说,今天的小花魁,你输在哪里?”
“属下以为,今天这场小花魁,霜叶馆一定是想办法买通了嘉宾,不然我们三生阁怎么可能输!”
宫装妇人斜了一眼祝婆婆,轻轻抚摸着怀里的金丝猫,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晶莹剔透。
“哦,那你说说她们买通了谁?”
“属下以为,王妈妈是买通曹公子、欧阳牧和李大昊,所以我们才一败涂地!”
宫装妇人冰冷地一笑。
“欧阳牧乃是龙图阁大学士,他自视极高,你想去买通他,只怕还没开口,就会被赶出来,至于曹公子,他是欧阳大人带来,此前连本特使也不知,你怎么暗中收买?”
“是,是,不知那曹公子是什么身份?”
“你猜测呢?”
“没有头绪。”
“曹公子就是九皇子,他是娴妃生的,名叫肇驹,娴妃早死,他虽然已在大风城开府,眼下却连个王爷的身份都没封,估计皇上将他忘了都可能,只有欧阳老儿这种人拿他当知己。”
“原来,他竟是九皇子!”
祝婆婆恍然。
“不错,你以为他是什么人?”
“属下虽有怀疑,但还真以为他是个家境不错的书画双痴。”
其实祝婆婆已往这方面猜测,只是没说出来。
“哼,那小子知道夺嫡无望,就想置身事外,你以为他参加小花魁是来玩的,他就是向世人表明心态,什么书画双痴,可笑!”
第35章 不想见他
“那西平王李大昊呢,听说他刚刚帮白爷他们暗算了柳二爷,难道不能收买?”
“当然不能。”
“请特使大人指点。”
“好,本特使就指点你一二,那西平王李大昊表面粗俗,实际上老奸巨猾,他虽然是你请的嘉宾,但谁都可以收买。”
“什么意思?”
宫装妇人端起一杯茶,轻啜一口,道:“李大昊的狡猾就是,先不收你钱,如果你三生阁夺得小花魁,他就来三生阁揽功,霜叶馆夺得小花魁,他就去霜叶馆拿钱,本特使知道他跟饮碧小院和醉香居都暗通款曲!”
祝婆婆气得咬牙切齿。
“这家伙如此没德性,居然是一位王爷!”
“跟西春国的人打交道,要多留个心眼,他们做买卖,是想只赚不亏!”
“是,所以我这次只能靠司空复和郜衙内。”
宫装妇人又是一声嗤笑。
“你以为你能收买司空少爷和郜衙内?”
“难道不能?”
“当然不能,如果你以为真的搞定了他们两个,三生阁今日何至于垫底?”
祝婆婆露出困惑的神情。
“那他们被谁收买了,是不是霜叶馆出钱多?”
“郜衙内是那种纨绔子弟,口风不严,所以这种人只能想办法利用,收买他就是肉包子打狗,徒然花冤枉钱!”
“那司空公子呢?”
“司空复什么身份,他姐姐乃是当今皇后,他父亲又是宰相,你这点小钱不会放在眼里,如果慕容姑娘有机会当上小花魁,他也许会暗中推动帮忙,如果没机会,他也决不会用强,实际上,今天的比试,本特使虽没亲见,也知司空公子不会逆势而为。”
“那,那属下今日到底输在哪里?”
“这一次你就是没把九皇子计算到,才一败涂地!”
“这,这属下也没办法想到啊。”
祝婆婆十分无奈。
“不错,运气是一个原因,所以下一场比剑,你要精心做准备,决不能输!”
“是,属下明白,但这比剑,难道我家姑娘不是占尽优势?”
宫装妇人声音透着冰冷,道:“优势不等于胜势,霜叶馆的那丫头,杂技班出身,也许各种兵器都练过,她之所以说十天之后,你不要以为她单纯吹牛,也许是真有基础,所以一定要小心!”
“那属下要用什么手段?”
祝婆婆眼中露出凶光。
宫装妇人不徐不疾地道:“第一,尽量不杀人,第二,决不让人觉察到有人指使,第三,没有破绽,让人以为霜叶馆自乱了阵脚!”
“这太难了,难道小花魁会突然心神失常、意识不清?”
“不错,正是这个手段!”
祝婆婆愁眉苦脸,问道:“三年前那个手段,还可以再用?”
“你说呢?”
“那,那这几天之内要找到采花天下的梁一郎才行!”
宫装妇人嗯了声。
“多谢特使大人指点,不错,小花魁未历人事,若是被一个采花贼夺去清白,还有什么心情比剑,只是三年前聆音楼那件事,属下已经用过梁一郎,再用他会不会露出破绽?”
“这个你自己去决断。”
“是,是,属下明白,听说梁一郎现在身陷天牢,马上就要秋后问斩,现在用他代价有些大。”
“这些本特使不管,年底只看你的献金能否筹齐,这才是最重要的。”
“是,是——”
看到宫装妇人并没说出原因,祝婆婆也不敢多问。
“对了,若是你要用梁一郎,本特使提醒一下,这厮并不把自己当淫贼,只以为他是风流才子。”
“是,属下明白,梁一郎每次事毕,都要题诗一首,这种事属下会警告他不要再做。”
宫装妇人放下怀里的金丝猫,打了个响指,黑暗中忽然冒出两条婀娜的女子身影,他们站在宫装妇人身后。
烛光一晃,突然熄灭。
宫装妇人的声音道:“本特使要走了,从下个月开始,来找你的人就不是我,你的药由新特使安排。”
祝婆婆一愣。
“特使大人做得好好的,干吗要走?”
“因为我要换一个地方,去做一件更重要的事!”
“是,是,属下恭祝特使大人步步高升,前程似锦,属下一定全力配合新特使。”
“哼,本特使还用高升么,你记住,献金之事才是我们杞花宫的重中之重,小花魁的胜负,是你个人恩怨,不要混淆了!”
这话居然带着不屑,祝婆婆心里暗惊,除了杞花宫宫主,这位特使眼里难道没有别人,她是什么身份?
“是,是,属下明白,恭送特使大人。”
脚步声响起,三条人影消失在黑暗中。
祝婆婆趴在地上战战兢兢,好半天才爬起来用火摺子点燃烛台。
喵地一声,那金丝猫朝黑暗中发出一声奇怪的叫唤,祝婆婆一把抱起金丝猫,自语道:“五十万,今年要五十万,还差二十万,这,这可怎么办?”
祝婆婆心事重重地走出去,她怀中的金丝猫又叫了两声。
啪的一声,地下室的门被关上。
外面传来祝婆婆呼叫钟管家的声音,接着脚步远去,渐渐消失。
过了良久,地下室一角,一张桌台忽然微微一动。
一条黑影爬了出来。
这是一个少女,她悄悄打开门走出来,蹑手蹑脚走向一栋小楼,她的脸色苍白,神情满是惊恐,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三生阁的姑娘慕容七儿。
玥儿做梦也想不到,小花魁的争斗,竟有如此深的内幕,有人要用最阴狠毒辣的办法来对付她。
送走王娘后,玥儿有些疲惫,毕竟今天累了一天,小花魁的比试劳心劳力,但她还是压腿倒立练了一会功,因为宝珠这两晚暂时不睡在玥儿隔壁,这倒让她省心。
这一夜,是玥儿住进霜叶馆睡得最安稳的一晚,她做了一个好梦,梦见自己穿金戴银,一身锦服,一个俊朗的少年跨着祥云朝自己翩翩而来,他的面目俊秀飘逸,竟是那位斯文痴呆的曹公子。
梦里不知春秋,只有相见离别。
第二天,玥儿起得有点晚,刚洗漱完正化妆,楼梯间有脚步声蹬蹬响起,接着门被推开,宝珠喘着气跑进来。
“小姐,曹公子到了,在花园等你!”
玥儿一怔,道:“曹公子,他这么有空,亲自来了?”
“是啊,是曹公子。”
“他请的老师呢,也一起到了吗?”
“还没有,他说老师等会就来。”
“娘呢、莫管家呢?”
“他们把下人都支走了,自己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花园里只有曹公子。”
玥儿想到昨晚那个相见又别离的梦,禁不住脸上一红,使起小性子道:“娘说了,我不能单独去见一个陌生男子,况且,我还未出阁,你去告诉他,我今天不想见他。”
宝珠一愣。
“可是,这位曹公子身份极高——”
“我已经说了,我今天不想见他,你请他回去吧,如果老师来了,我会下去的。”
“是,是小姐。”
宝珠转身就要下楼,玥儿道:“去厨房把我的早点拿来,我饿了。”
“是。”
宝珠应了一声下楼。
玥儿来到书房,推开窗,只见花园中一个灰衣少年正在徘徊踱步,心头微微一跳。
宝珠来到曹公子面前,说了几句,曹公子好像忽然生了气,朝漪月楼望了一眼,一甩袖子狠狠转身,宝珠忙上前劝阻,曹公子竟一把将她推开,气呼呼地走了。
第36章 都出来接驾
玥儿哼了一声,暗道:“我还没生气,你生什么气,真是莫名其妙!”
宝珠拉不住曹公子,见他走了,忙转身跑上楼。
“小姐,小姐,曹公子发脾气,他说不给你请剑道老师了,要你另请高明!”
玥儿撇撇嘴。
“好啊,不请就不请,我正不想欠他一个人情呢!”
“可是小姐,他把剑道老师拒了,您怎么办?”
“天下剑道,只有这一个老师吗,你去给我找柄好点的剑,我自己练好了!”
这时楼下传来蹬蹬的脚步声,王娘气喘吁吁地快步上来。
“玥儿,你,你怎么把曹公子气走了?”
“娘,原来您在啊,为什么故意躲起来,我只是说今天不想见他,谁知道他生那么大的气!”
王娘怔了一怔,忽然笑道:“有意思,有意思,娘怎么糊涂了,我敢保证,那曹公子还会来,说不定下午就回来。”
玥儿一甩袖子道:“来了,我也不见他!”
王娘点头道:“不错,不错,明天也不见,晾他三天,不过你的剑道要怎么学?”她心里却是高兴,这两人对上了,可有戏。
玥儿想了想,道:“我有主意了!”
“什么主意?”
“有一个隐藏的高手,非常厉害,她是一位女剑客!”
“是谁?”
“就是白爷百里光身边那个神秘的女保镖!”
玥儿听柳二爷说过,他之所以受伤,是因为百里光身边那个女保镖厉害,他就算不受伤,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你疯了,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想法,百里光那种人,我们是要多远离多远,你不怕他惦记,还敢主动去招惹!”
王娘连连摇头,玥儿的想法太不着边际。
“白爷他不是昨天祝贺我夺得小花魁吗,我请他身边那个女保镖来教我剑道,也没什么吧?”
“不行,你这是胡闹,别说白爷不会把贴身保镖随便借人,就算借,也必然有极其苛刻的条件,我们霜叶馆招惹不起!”
玥儿无奈地一笑,道:“那我就没办法了,大风城的剑道高手,我一个都没听说过。”
王娘有些生气,她带过的女儿,从来看到自己都规规矩矩,说话也极谨慎,不敢越雷池半步,哪像玥儿这么突发奇想?但王娘现在就是狠不起来责罚,最后她无奈地道:“曹公子肯定说的是气话,你可不许使小性子,老师来了,就好好学,听见没有!”
“好吧,她来了再说,万一没来,我总不能去求曹公子——”
王娘哼道:“你想求,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求,他住在哪里,娘根本不知道!”她说完一甩袖子,气呼呼地走了。
宝珠有几分奇怪,自从上次石榴子之事后,王娘好像对玥儿格外开恩,除了吓唬打断她腿那次,就没再严惩过,转念一想,玥儿得到小花魁,王娘宠溺也是应该。
用完早膳,宝珠收拾东西下楼,玥儿弹了一会琴,她心里想着,这个曹公子如果真是皇子,怎能出尔反尔,明明昨天答应自己之事,只因早上没见他,就来反悔,自己要不要回以颜色?
这时楼梯上又响起脚步声,宝珠上气不接下气推门而入。
“剑道的老师来了,请小姐下去。”
“哦,曹公子没有叫她不要来么?”
“没有,娘不是说了,曹公子早上讲的是气话,老师在花园里等你呢,快下去吧!”
玥儿想到曹公子刚才甩袖而去的样子,又生气地道:“可是我今天忽然不想学剑了!”
宝珠着急起来,道:“小姐,娘才关照您莫使小性子,怎么就忘了!”
“不,你去跟老师说,我今天不舒服,不想学了。”
玥儿想的是,允许你使性子,就不许我使吗?
宝珠哀求道:“我的大小姐,我求您了,曹公子让她来,是给自己台阶下,您就不能原谅他一次?”
玥儿想了想,道:“好吧,那我去见见老师。”
两人下了楼,来到花园,只见园中已扫出一块空地,一个身材修长的女道士站在那里,她一袭青色长衫,后背朝外,王娘站在女道士身旁,正陪她说话。
玥儿咳嗽一声,宝珠忙开口道:“我家玥儿姑娘来了。”
两人转过身,玥儿看见,王娘边上是一个三十几许的中年女子,她肤色白皙,五官端正,头上带着一顶莲花冠,冠上插着一支子午簪,一块逍遥巾系在脑后,显得潇洒从容,她怀中抱着两柄长剑,显然有一柄是给玥儿准备的。
玥儿上前一揖,道:“先生辛苦了。”
女道士点点头,她打量着玥儿,轻启朱唇开口道:“你就是玥儿?”她的声音清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是,小女子桑玥羽。”
“好,玥儿,你可以称我为仙玉真人。”
“是,仙玉真人。”
那仙玉真人看着玥儿,眉头慢慢拧在一起。
王娘责怪地道:“哎呀呀,你怎么就穿这一身,来跟先生学剑?不是给你准备了练功服吗,怎么穿成这样!”
玥儿现在穿的可是一身常服,身上环佩丁当,哪里像要练剑的样子。
“对不起,先生,玥儿今天有些不舒服,不便跟您学剑。”
仙玉真人哦了一声,十分诧异,王娘脸色马上变得难看,宝珠知道,王娘心中生气,等下玥儿有得苦吃了。
“你是哪里不舒服?”
玥儿摸了摸肚子,看着仙玉真人,大眼一眨,道:“真人,刚才曹公子来过,他说要我另请高明,不给我请老师了,有没有告诉您?”
仙玉真人先是露出迷惘之色,随即又有些恍然。
“没有,他也没派人跟我说。”
“他是不是还没来得及跟您说?”
“不可能吧,他若是改变主意,一定会想法告诉贫道。”
“好吧,但我还是想得到曹公子的确认,才敢跟您学剑,万一他是真的生气,玥儿可不敢欠他一个人情。”
仙玉真人眼睛瞪得老大,道:“欠人情,什么人情,他也许是随口一说,昨天还仔细关照贫道,一定要好好教你练剑。”
玥儿哦了一声,道:“原来这样。”
仙玉真人脸上露出奇诡之色,她看了王娘一眼,王娘有些尴尬,仙玉真人微微一笑,并未介怀,将手里的一柄珍珠紫鞘长剑递过来,道:“好,既然你今天不方便,那我先走了,这是曹公子特意给你找的一柄剑,跟你很相配。”
玥儿不想要曹公子的东西,至少不能这么轻易接受,正踟蹰时,王娘使了个眼色,宝珠忙上前收下,道:“我家小姐谢过曹公子。”
仙玉真人点点头,道:“我在城外的青延观,你要是改了主意,可以去那里找我。”
玥儿心中一动,要是能出霜叶馆去学剑,倒是比闷在霜叶馆强,她已经在这里待了八天,实在觉得没意思。
“好的,那就多谢仙玉真人。”
仙玉真人正要告辞离去,忽然馆外传来一阵鼓声,这鼓声的鼓点密集,有些奇特,让人摸不着头脑。
只听馆外有人大声喊道:“呔,霜叶馆里的人听着,大鸟国四王子野乐津察和十三公主筱日厝殿下驾到,所有人出来接驾!”
第37章 来打茶围的四王子
这一声喊落下,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王娘知道小花魁上位,会招来很多蜂蝶,没想到这次招来的竟是大鸟国四王子,她前几天听林统领说过,大鸟国王子带使团来,但没想到他来这里。
其实这次大鸟国使团带队的是二王子野乐嘢,他今天由大崋国碁王肇枢陪伴,去商谈贡品接洽之事,四王子和十三公主觉得无聊,就自己出来逛,陪他们出来带路的乃是内客省使通侍大夫辛裕安。
碁王肇枢在皇子中排名第五,虽然第五,但他的地位仅次于太子肇恒,如果说太子是玄灵帝最器重的儿子,那这肇枢则是他喜欢的儿子。
王娘皱眉道:“大鸟国使团来大崋,怎么到了我这里,难道他们是知道我们霜叶馆得了小花魁,想来争风头?”她狐疑着要去门口迎接。
仙玉真人伸手一拦,道:“等等,玥儿姑娘今天早上连曹公子都没见,大鸟国的使团再尊贵,若是私人身份前来,你们也可以不见!”
“不见?连当今天子都要给他们面子吧!”
王娘有些惊讶。
仙玉真人哼了一声,道:“就算见,也要搬一下架子,我们霜叶馆的小花魁,岂是别人想见就能见的!”她说话时带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傲气,玥儿觉得自己先前的决定错了,百里光那个女保镖,未必能和眼前的仙玉真人相比,况且那女保镖还不一定会来教她剑道。
王娘点点头,对宝珠道:“你去告诉莫管家,他们要是私人身份前来,能不见就不见。”
宝珠应了声,向门口跑去。
外面叫了三遍,还无人开门。
门外的人似乎有些恼怒,开始啪啪拍门。
“来了,来了——”
霜叶馆的大门吱呀一声终于打开。
一个灰衣小帽的老者走出来,他满面堆笑,一张弥勒脸,正是莫管家。
门外有三十几个壮汉,他们骑着高头大马,腰上挂着腰鼓和腰刀,一个个身形壮硕、异常剽悍。
当先一个年轻人骑了匹枣红战马,髡顶虬髯,一对眼睛像铜铃,蒜鼻阔嘴,皮肤黝黑,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左耳上挂着一个碗口大的银质耳环。
这年轻人穿的是一身白色汉服,肩上披了条大红斗篷,腰间跨刀,脚上蹬着一双高筒马靴,样子十分威武。
莫管家上前跪拜行礼,恭敬地道:“老朽霜叶馆管家,参见四王子和公主殿下——”
这年轻人正是大鸟国四王子野乐津察,他翻身下马,马鞭一指,颐气指使地道:“你家主人呢,那个花魁呢,她们在哪里,本王子来了,怎么还不出来接驾?”
野乐津察身后一匹白马上跳下一个少女,这少女头戴燕翎帽,帽上缀着珍珠玛瑙,上面还插着两根弯弯的翎羽,她身形窈窕,瓜子脸上鼻梁高挺,一对酒窝十分迷人,但最迷人的还是她那双蓝盈盈的眼睛,顾盼间闪闪发亮。
她的上身穿一件紫金百凤短衫,下身是杏黄金缕裙,脚上蹬着络缝乌靴,一截雪白的小蛮腰露在外面,说不出的妩媚诱惑,浑身透着一股野性。
这少女自然是十三公主筱日厝。
“哥哥,我们是来拜访人家的,怎能强求人家出来迎接,应该是我们自己进去见主人。”
“妹妹说得有理,好,那我们就进去吧!”
野乐津察抬腿,大步流星就要往里走。
莫管家连忙起身挡在门口,不住作揖道:“四王子殿下,我家小姐不是什么花魁,她只是小花魁,况且她今天有客在访,不能再见客了。”
“有客,有什么客,难道身份比我们还高?”
十三公主脸色一变,立刻就要发作。
野乐津察急忙一把拉住她,道:“妹妹,小花魁也是花魁,我们是来得唐突了些,不过,是诚心来拜访,所以麻烦管家进去通禀一下。”
莫管家垂首作揖道:“是,是,请您稍等。”他说完退回大门,将门又关上。
野乐津察对十三公主怒道:“这种破地方,请我都不来,居然敢在本王子面前端架子,真是岂有此理!”
“哥,大崋就是规矩多,你又不是不知道,妹妹就是要看看,那女子有什么本事,居然号称小花魁!”
“哈哈,在我们大草原上,谁能和妹妹比,你是我们草原明珠。”
十三公主哈哈一笑。
大门吱呀一声再次打开,莫管家再次走出来,他谦卑地道:“对不起,我家姑娘今日已经有客,不想见其他人,请两位改日吧。”
听到这话,十三公主终于忍不住大怒。
“她见的什么客,难道是野男人吗,我们来这里,已是给你们天大的面子,难道霜叶馆敢不把我大鸟国放在眼里!”她说完刷地一鞭抽了过去。
啪地一声,莫管家挨了这鞭,脸上顿时出现一道血痕,但他依然满脸堆笑,没有后退。
十三公主举起鞭,又要一鞭抽下。
这时野乐津察身旁一个矮个中年人上前阻止。
“公主殿下息怒,我们大风城里有些会馆的规矩是麻烦,请少安毋躁,容本将来求见。”
十三公主斜了那人一眼,道:“那就有劳辛将军了。”
那辛将军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两撇八字胡,眼神灵动,显得十分圆滑精干,他穿的是一身番服,但头上却戴了一顶大崋的军官帽。
辛将军对莫管家一抱拳,道:“在下内客省使通侍大夫辛裕安,今日来拜访的是大鸟国贵宾,王子和公主殿下在我们大风城只呆七天,所有出行和拜访,都须接待,所以请再通禀一下,无论如何,请让我们见一见小花魁。”
这内客省使通侍大夫,乃是武散官的官阶,有接待外邦客人之责,在大崋称为将军,实则更多的是做文职。
“好的,那就请诸位再稍候片刻。”
莫管家道了个歉,转身进馆。
这时远处已经围了不少人,一群禁卫军将人群挡在外面,那些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不时发出啧啧惊叹。
十三公主骄傲地看了周围一圈,道:“你们大崋国真是啰嗦,连个小花魁都这么大架子!”
辛将军呵呵一笑,无奈地道:“公主所言极是,这是陋习,要改。”
片刻后莫管家又开门出来,他恭敬地道:“玥儿姑娘说,四王子和十三公主乃是远来的贵客,她请二位殿下进霜叶楼小坐喝茶,她马上来拜见。”
野乐津察哼了一声,对辛将军点点头,又对莫管家不屑地道:“我知道,她不放我们进去,是没给打茶围的钱。”
莫管家做了个请的姿势,道:“我家玥儿小姐还未出阁,现在不打茶围。”
野乐津察对身后一挥手,道:“本王子从来不失礼数,来人,把我们打茶围的礼物拿上来。”
一个侍从端着一个匣子跳下马,走到莫管家面前递上来,莫管家眉毛跳了跳,并未去接匣子,道:“霜叶馆现在不用任何礼物。”
野乐津察从侍从手里拿过匣子,一把塞到莫管家怀中,道:“本王子最讨厌你们汉人的就是各种礼数,要多少钱开口就是,何必说什么身子不适,真乃莫名其妙!”
第38章 本公主要跟小花魁比
莫管家讷讷道:“这个,这个我不能收。”他想把匣子还给野乐津察,野乐津察已经拉着十三公主走进大门,辛将军跟在后面,朝莫管家连使眼色。
在大崋国最好的青楼打茶围,进门是要奉上礼物,但那一般是客人自己的一幅字,一首诗或者一句话,代表本人诚意,小姐若看不上,出钱也没用,野乐津察以为是出钱多少来决定,闹了笑话还不自知。
那些侍卫守在门口,野乐津察回头指点几下,道:“你,你,还有你,你们四个把兵器留下跟我进去,其他人在这里等着,我们是来看花魁的,又不是来打架!”他口中这么说,自己和十三公主还是佩刀而入。
“四王子殿下,是小花魁,不是花魁。”
辛将军忍不住又来纠正。
“小花魁长大了,不就是花魁、大花魁,以后老了,还会变成老花魁、死花魁,哈,哈哈!”
野乐津察自以为诙谐,辛将军竟无言以对。
莫管家带着一行人走近霜叶楼,王娘和仙玉真人在门口接驾,野乐津察看到跪着的仙玉真人,又看到她边上放着一口长剑,眼中光芒一闪,问道:“这位是谁?”
仙玉真人淡淡一笑,叩首道:“正是,在下青延观仙玉真人,今日适逢其会,拜见大鸟国四王子和十三公主。”
“哦,你就是今日小花魁的访客?”
“不错,正是贫道。”
十三公主这才知道玥儿的客人是个女道士,之前她还以为小花魁私见情郎,被自己撞上不敢出来,原来不是,她不再看仙玉真人,大马金刀走进楼里,在客人的位置选位坐下。
两边分主客落座。
野乐津察悄悄对十三公主道:“那个女道士,是个高手。”
十三公主撇撇嘴,道:“大崋国还有高手吗,就算有又怎样,她比得过昨天那些禁卫军教头吗?”
“不知道,没比过。”
野乐津察摇头。
这时下人们奉上茶水点心。
十三公主皱眉道:“小花魁呢,怎么还不出来,这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王娘一脸抱歉。
“玥儿姑娘要见贵客,怕怠慢了二位殿下,正在补妆,马上就来。”
话音落下,宝珠在外面道:“玥儿小姐到。”
其实玥儿根本没去化妆,这一切都是王娘的安排,大崋国面对大鸟国,历来以礼相待、不卑不亢,虽然战场上都是守势,但却不能丢了面子。
只见一个少女被丫环扶着慢慢进来,这少女身形款款,仙姿绰约,虽然年纪不大,但一颦一笑已能让人怦然心动。
这少女正是玥儿,她来到野乐津察和十三公主面前,盈盈一拜,莺声婉转地道:“桑玥羽拜见大鸟国四王子、十三公主殿下。”
十三公主起身上前,上下打量着玥儿,她先是不屑,然后惊奇,最后又露出不屑。
“你就是这次的小花魁,果然还有几分姿色!”
“公主过奖。”
玥儿很想说公主也是,一想这么说太过机锋,话到嘴边生生吞下。
这两个少女站在一起,身材相仿,身高也几乎相等,只是十三公主带着燕翎帽,显得高出许多。
“嗯,本公主听说,你们是昨天进行的小花魁比试?”
“是。”
“真是可惜,本公主要是提前一天进京,参见了贵国皇上,昨天就能来看你们小花魁的比试了。”
“是,多谢公主关注。”
“我听说,选小花魁就是比琴棋书画,诗词文章?”
“不错,也有舞蹈,只是昨天没比。”
十三公主完全是盛气凌人,但玥儿的回答不卑不亢,不失礼节。
辛将军笑道:“是啊,小花魁比试在我们大崋历史悠久,从太祖朝就开始了,每三年一次,以前还有狩猎、射箭和飞刀等等。”
十三公主眼前一亮。
“有射箭和飞刀,那本公主来参加小花魁,一定是第一。”
“公主殿下是什么身份,小花魁这样的虚衔太屈尊纡贵。”
十三公主转过头。
“辛将军,本公主要跟小花魁比一比。”
这话一出,不光是玥儿脸色微变,连王娘和仙玉真人也是心头一紧。
辛将军脸色难看,他从昨天就一直陪着这两位,野乐津察昨天在皇宫挑战禁卫军,竟一口气打倒三位教头,气焰嚣张至极,一时无人敢撄其锋,让玄灵帝颜面无光,今天他妹妹来挑战小花魁,显然又是生事。
“哈哈,这如何比得,玥儿姑娘擅长诗词歌赋,公主殿下您是骑马射箭。”
“辛将军,玥儿姑娘刚才可是说了舞蹈,本公主可以跟她比舞蹈。”
辛将军知道大鸟国这次来就是挑事,他不好拒绝,转向玥儿道:“玥儿姑娘,你愿意接受挑战吗?”
玥儿看着十三公主,微微一笑。
“公主殿下的舞蹈,定然和我们中原不一样,这如何来评判?”
“哈哈,这有何难,本公主说个办法,绝对公平,这就是我跳一段长巾袖舞,你来模仿,你再跳一段中原舞,本公主来模仿,谁模仿得好,谁胜,这很公平吧?”
玥儿哑然失笑,心里暗忖:“长巾舞和袖舞我都学过,这是大鸟国的两种舞蹈,看来这位公主是融合在一起了。”她在百花班不光是绳伎,各种龙套也要跑,长巾舞倒还真学过,十三公主上门挑衅,居然敢出这题目,真是撞到枪口上。
辛将军走下来,走到王娘身边,低声道:“大鸟人来这里,一定是做了充足准备,你家姑娘有几分把握?”
“五分,这个妾身还是可以保证。”
“哦,你居然有五分把握?”
辛将军有些出乎意料。
王娘傲然道:“虽然昨天的小花魁没有比,但我家玥儿最擅长的就是舞蹈。”
辛将军呵呵一笑,对莫管家道:“劳烦这位管家,你到门口去请李先生进来,他是书记员,这一场番外小花魁对决,一定要记下来。”
莫管家应了一声,正要出去,野乐津察加了一句:“管家的,记得再去请几位大风城的名流来,好一起做个见证。”他这么说,显然是胜券在握。
十三公主叫道:“等等还有,你把昨天参加小花魁比试的姑娘都叫来,本公主要一一见识下!”
辛将军皱眉道:“公主殿下难道是想再来一次小花魁对决?”
十三公主笑道:“不可以吗?”
“可是可以,不过她们要是不来,那也没办法。”
“哈哈,辛将军只管去请,没胆子的话,不来也罢。”
十三公主看着玥儿,眼里满是挑衅的意味。
“玥儿小姐,小花魁是否实至名归,等下本公主可要好好瞧瞧了。”
玥儿掩嘴一笑。
“公主殿下金枝玉叶,难道赢了,还想来做我这小花魁呀,要是交换身份,玥儿可是做梦都会笑醒了。”
玥儿的言下之意,是调笑十三公主放着好好的公主不当,却来争什么小花魁,难道还想委身青楼?
十三公主怒容一闪,道:“本公主只是要和大崋国的小花魁比才艺!”
玥儿淡淡一笑,道:“既然要等那么多人,那玥儿先去换身衣装,我现在这身,弹琴下棋可以,跳舞却是不妥,不知公主殿下是否也要换一身衣服?”
十三公主摇头。
第39章 孤芳自赏
“玥儿姑娘请便,我这一身,跳舞骑马都可以。”
“好,那玥儿先告辞片刻。”
玥儿说完,拉着宝珠出了霜叶楼。
来到漪月楼前,玥儿停下脚步,道:“宝珠,你帮我叫几个人去做一件事,务必要做到,不然我可赢不了那个大鸟国公主。”
“是,什么事?”
玥儿贴近宝珠的耳朵说了几句话,宝珠双眼瞪得老大。
“您,您要用这个办法?”
“当然,昨天慕容七儿要是跳剑器舞,我这个办法没用,但是今天是比难度,我当然要为难一下大鸟公主了!”
宝珠连连点头,向杂院奔去。
不多时,莫管家陆续请了人进来,先进来的居然有尚文达,显然他就在外面看热闹,大家向辛将军、野乐津察和十三公主施礼后落座。
约摸过了一炷香,祝婆婆等人带着各自的姑娘进来,她们看到十三公主的模样,都是大吃一惊,这个大鸟国少女实在长得太漂亮,尤其是那份异域风情和野性,和中原女子全不一样。
祝婆婆心中闪念,她一边施礼一边心里想:“我的聆音楼还缺两位小姐,要是去弄两个塞外女子来,一定可以赚得盆满钵满!”
十三公主可不知道祝婆婆心里的龌龊念头,她看到慕容七儿、史诗琴和朱梓怡,立刻眼前一亮,这三位少女一个个明眸皓齿,真是春兰秋菊,各有千秋。
慕容七儿、史诗琴和朱梓怡的打扮和昨日略有不同,她们脸上没有化浓妆,所以今天看上去比昨日要清纯和干净。
祝婆婆道:“公主殿下要挑战小花魁的舞蹈,应该让我家慕容七儿上才是,她的身段和舞姿无人可比!”
王娘哼道:“您是昨天没有比,觉得不甘心是不是?”
祝婆婆看向莹莹姐和孟妈妈,不服地道:“本来就是,谁不知道我家七儿最擅舞蹈,以后必然冠盖京华。”
莹莹姐和孟妈妈还没回答,十三公主耳尖,顿时笑道:“谁跳舞冠盖京华,是慕容姑娘吗,那等下你们三位小花魁等下一起来比跳舞吧,正好看看谁才是舞中翘楚。”
慕容七儿本来有些落寞,闻言眼前一亮。
“跳舞怎么比?”
“本公主刚才和玥儿姑娘约定,我跳一段大鸟国的长巾袖舞,她来模仿,她跳一段中原舞,我来模仿,谁模仿得好,谁胜,这很公平吧?”
大鸟国的女子跳舞厉害,慕容七儿自然知道,但她自信自己操练的剑器舞不会输给任何人,便道:“好啊,那小女子要向公主殿下好好学学跳舞了。”
史诗琴和朱梓怡知道跳舞并非自己所长,当下摇头,示意不加入这场舞蹈对决。
十三公主有些得意,她看着三女,忽然问道:“你们谁是史诗琴?”
史诗琴一怔,没想到十三公主先点出自己的姓名。
“正是小女,见过公主殿下。”
“嗯,听说你是苏大学士的女弟子,诗词文章都是这次小花魁上最好的?”
史诗琴被夸赞,心里有些得意,连大鸟国的公主都听过自己的名头,可见她不是一般。
辛将军却是心里警觉,这十三公主对参加小花魁的姑娘也有了解,看来大鸟国使团这次还真下了工夫。
“公主殿下过奖,琴儿也就是读书略多,涉猎稍广而已。”
“哦,本公主听说大崋人元宵灯会上喜欢猜谜射覆,那你出个什么题来,考考我看看?”
史诗琴嗯了一声,她不知十三公主深浅,不敢出太难的题目,便道:“那琴儿便出个谜,请公主猜一猜。”
“好啊,我最喜欢猜谜了。”
“小园香径独徘徊,请公主猜四字一词。”
史诗琴出这题只为凑个趣,并没有为难十三公主的意思。
十三公主眼珠一转,她父王从小就给她请了一位汉学老师,这猜谜是她跟老师闲暇时常玩的游戏,要不她也不会要史诗琴出题。
“我也出个谜请琴儿姑娘猜——朕打花园过,何须人相随。”
野乐津察不知所以,问道:“你们两位打的什么哑谜?”
来者大多数人还摸不到头脑,一个个皱起眉头苦苦思索。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叫道:“玥儿姑娘到——”
众人转头看向门口,只见向一个少女出现在眼前,她一身火红的舞服,一条织锦披肩,发髻改成随云髻,足下穿了一双高筒舞靴,一副火辣、跳脱的模样,这装扮倒和十三公主有些相像,但她的相貌比十三公主精致不少,往那里一站,要是都戴上一顶燕翎帽,定然把十三公主比下去。
这少女自然是玥儿。
玥儿看到大厅里多了不少人,其中还有尚文达,不禁摇摇头,暗道:“十处打锣,九处有你!”
看到玥儿出现,十三公主笑盈盈地迎上去。
“让公主久等,玥儿抱歉。”
“哈哈,小花魁,我以为你不敢来了。”
“公主言重,玥儿岂有临阵脱逃之理。”
“对了,你们昨天的小花魁没有比舞蹈,实在是遗憾,刚才慕容姑娘说她才是舞中花魁,所以本公主决定,让她加入进来,我们一起比,如何?”
玥儿看了慕容七儿一眼,见她目中带着挑衅和不甘,不由下巴一扬,道:“好啊,随公主定。”
慕容七儿生怕玥儿强压她一头,不给自己机会,闻言笑道:“真是太好了,再过九天,我们两个还有一场剑术要比,这两场,我一定要赢你!”
十三公主眼前放光,道:“剑术是比剑吗,那本公主也要参加,我以刀会剑,先挑战慕容姑娘,再挑战小花魁,如何?”
野乐津察皱眉道:“妹妹,我们在大风城只待七天,难道你要在这里多待两天?”
十三公主嘟着嘴,道:“不就是两天,多待两天有什么关系!”
原本大鸟国的使团在大风城只计划呆七天,现在十三公主这么说,是要改变行程。
野乐津察皱了皱眉,行程一旦改变,很多事也要相应调整,不由问道:“为什么要九天以后,不能现在比吗?”
“因为玥儿姑娘没学过剑,她说自己要花九天来学,就能打败我。”慕容七儿说这话时表情十分夸张。
野乐津察嗤地一笑。
“九天给我足够,给别人,只怕最多学个皮毛,不过你要是想多待两天,只要二哥同意,我就留下来陪你!”
这话说得极狂,完全没将他人放在眼里。
仙玉真人忍不住双眉一挑。
“谢谢四哥,二哥最疼我了,他一定会答应的!”
十三公主雀跃地叫道。
“那我们就多待两天!”
祝婆婆的脸色阴沉,她之前的算计可没有算到十三公主,昨天小花魁的变数是曹公子,下一场比剑的变数是这位公主吗?
这时玥儿注意到王娘忽然起身,走到霜叶楼一侧打开偏门,一个青衣少年走了进来,王娘引着那少年,来到仙玉真人身旁。
仙玉真人看见那少年,忙起来让座,王娘叫人加了一把椅子,那少年打开一柄折扇挡住半张脸,也没跟任何人打招呼。
玥儿眼角余光一瞥,发现那少年竟是曹公子。
曹公子朝玥儿微微一笑,眼中带着得色,打着哑语道:“本公子来了。”
第40章 外面打桩桩
玥儿别过头去,心里恨恨道:“你又来卖乖,要我欠你人情吗,我偏不领情!”
慕容七儿忽然抚掌笑道:“差点忘了,刚才公主和琴儿姑娘出的谜语是什么,还没揭开谜底呢,让小花魁也来猜猜,看看答不答得出!”
刚才十三公主和史诗琴的谜语,慕容七儿绞尽脑汁才想到答案,估计玥儿一定猜不出,正好让她出个丑。
玥儿眉头微皱,虽然她在百花班,每年都会有民间灯会参加,辉哥也总是带她去,还帮她赢彩头,但论起猜谜,玥儿还真不在行。
“哦,你们刚才还玩猜谜,玥儿错过真是可惜,既然是比舞蹈,那现在开始吧?”
玥儿想把猜谜这节揭过去,慕容七儿却是不依不饶。
“不可惜,还没揭开谜底呢,不如小花魁也猜一下?”
史诗琴来了精神,道:“是啊,公主殿下出的是——朕打花园过,何须人相随,琴儿出的是——小园香径独徘徊,你猜是什么?”
“是猜什么,是猜诗还是猜成语?”
“你随便猜。”
慕容七儿不等史诗琴开口,就抢着道,她这么说,显然加大难度。
玥儿一个脑袋两个大,她知道的猜谜只是猜兄弟七八个,围着柱子坐,只要一分开,衣服就扯破这种,像这样文绉绉的猜字猜诗,她还摸不到头脑。
慕容七儿看到玥儿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又出言讥讽。
“这么简单,小花魁难道连这也猜不出?”
史诗琴和朱梓怡也露出轻蔑的神情。
王娘知道玥儿做过女书童,真正的学问并不深厚,想来这一下要出丑,不由有些恼怒。
玥儿迟疑了片刻,正要说自己不知,忽然看见曹公子悄悄对她打着哑语,顿时眼前一亮,曹公子告诉她的是一句诗——桃花依旧笑春风,还有一个四字词语——孤芳自赏。
曹公子并不知道这两道谜语是一个谜底,所以做了别解。
十三公主和史诗琴的原底都是孤芳自赏。
玥儿歉然一笑,道:“公主殿下,这猜谜玥儿可真外行,让大家见笑了!”
十三公主得意地一笑,觉得自己占了上风,便公布答案。
“我和琴儿姑娘的谜底都是孤芳自赏,朕就是孤,花园有芳香,无须人相随就是一个人赏!”
曹公子有些恼怒,暗道:“你是在跟我斗气吗,我已经告诉你答案,你为何不说?”
玥儿转过头去,对十三公主跷起大拇指,道:“殿下厉害,玥儿还以为是猜一句诗。”
“哦,你怎么觉得是一句诗,是哪句?”
十三公主很是好奇,追问道。
“算了,一定错了,不说也罢。”
玥儿不想承曹公子的情,这也不是她猜出来,所以不想说。
慕容七儿讥讽地道:“是不是根本没有?”
玥儿生气道:“怎么没有,是,是桃花依旧笑春风。”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是胆气不足,瞥了坐在前排的曹公子一眼。
曹公子点点头,做手语道:“这个不算你欠我的情,好吧?”
玥儿心里哼了声,暗道:“谁要你讨好,我欠你这么多情干吗!”
这时十三公主才注意到曹公子,顿时眼前一亮。
史诗琴哦了一声,有些诧异,蓦地双掌一合,道:“这句诗对得妙,七儿没说猜什么,猜诗亦可,春风孤寂,桃花芬芳,怎么会有这样的佳谜?天啊,我要写下来!”
慕容七儿秀眉微蹙,道:“怎么可能是佳谜,孤芳自赏,只有孤芳,没有自赏,这谜底对得不贴切吧?”
史诗琴激动地道:“桃花依旧笑春风的全诗是什么,你念一遍!”
慕容七儿迷糊地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她念完这首诗都没有明白。
史诗琴道:“写这首诗的诗人崔护,当时的心境不正是一个人去赏桃花,没有见到意中人,他面对的难道不是孤寂,这样高远的立意,不是佳谜是什么?”
十三公主抚掌笑道:“不错,不错,这一句诗对得比我们两个高明,果然是小花魁,厉害,厉害!”她口中说话,眼光却一直停在曹公子身上。
玥儿有些脸红,这可不是她猜出来的。
曹公子鼓掌道:“妙极,妙极!”他一鼓掌,座上的嘉宾也一起鼓掌,祝婆婆等人看到曹公子突然出现,顿时满脸惊愕。
慕容七儿有些气馁,难道这个杂技班出来的丫头,真的很有本事?
玥儿瞪了曹公子一眼,暗道:“你以为我只能靠你争面子吗?”她心念一转,开口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玥儿也来出个谜语,大家猜猜。”
“好啊,说来听听。”
十三公主兴趣浓厚,一时忘了自己是来挑战舞技。
“外面打桩桩,眼子带回来,猜一件事。”
玥儿笑着说道。
在场诸人顿时两眼发直,连曹公子都完全摸不到北。
“这是什么事,是人要做的吗?”
“当然是人做。”
“是每个人都要做吗?”
“不一定。”
十三公主双眉紧锁,陷入沉思,片刻后她眼前一亮,鼓掌道:“我猜到了,可是,可是这件事太过不雅,不宜当众说!”
慕容七儿道:“有什么不雅,公主您猜的是什么事?”
“是,是出恭——”
十三公主憋了半天,最后还是红着脸说道。
所有人立刻发出一阵哄笑,这大鸟国的习俗就是这样,草原处处是家,哪有茅房,大鸟国寻常出恭,自然是跑到外面找个无人处解决。
“但是这出恭,怎么是打桩桩呢?”
“天太冷,那个,那个东西被冻住了!”
这一下所有人都笑翻,连仙玉真人都忍俊不禁,发出扑哧一声。
史诗琴埋怨地看着玥儿,暗道:“你是小花魁,怎么出这样的题目,这些记录在册,委实不雅!”
慕容七儿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她忽然想到外面打桩桩是出恭,那眼子是什么东西,这可难以启齿之极。
看到大家都露出尴尬之色,玥儿忙摆手道:“大家不要误会了,在我老家乡下,每年都要做的一件民俗之事,外面打桩桩就是点蜡烛,因为怕有风,就要套一个灯罩,这个灯罩又称为眼子,所以这件事就是祭风神。”
大崋地域广阔,又有多个民族,有些地方是有祭风神的习俗。
十三公主呸了一声,跺脚道:“这谜语谁猜得出,我们又不是你老家乡下的人!”她虽然表面上生气,实则对玥儿生出几分好感来,这丫头质朴本真,不像慕容七儿说话带着机锋。
不少人也跟着十三公主的想法进入歧途,这时又发出一阵哄笑。
“好了,现在开始进入正题,本公主来此是挑战大崋小花魁之舞技,慕容姑娘你说你是小花魁中舞蹈跳得最好的,所以给你这个机会,既然你是最后来挑战的,那就你先跳!”
十三公主双手叉腰,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
慕容七儿朝祝婆婆点点头,有人送上一个剑匣,慕容七儿拔剑在手,走到厅中站定,眼神身姿顿时为之一变。
大厅一侧,两个乐工摆开古琴,开始弹奏。
这是一曲将军令,一开始琴声急促如雨,气氛骤然紧张。
附:由于时间所限,阿风想破脑袋,也只在现有的谜语中找出一个再深度加工,这两个谜,自己觉得还说得过去,不算牵强,有谜语协会的同好,请勿用专业谜格来吹毛求疵,当然,如果收录进谜联佳话,我也是没意见的。
第41章 长巾舞
只见慕容七儿先是凝立不动,蓦地双足一顿,身随曲动,手中一柄银剑犹如蛟龙出海,随波而起。她的身形时而静若处子,时而动若脱兔,在起起伏伏间,悠慢与妙美结合,让人目眩神迷。
玥儿凝神看慕容七儿跳舞,左手手指按在右手背上点指方位,记忆她的动作,而十三公主则是身子微微摆动,跟着学做小幅的动作。
仙玉真人点点头,对曹公子道:“慕容姑娘将剑道融入舞蹈,这份功力,一般人怕是学不来。”
曹公子微微一笑。
“剑道我跟您学了半年还是外行,只觉得慕容姑娘的舞蹈很有气势,也很好看,其他却是看不出来。”
仙玉真人看了一眼周围,用极低的声音道:“恕我直言,殿下您不是学剑的料,只怕花再多时间也没用。”
曹公子并没脸红,反而哈哈一笑,道:“前辈不要拿本公子来比较,您觉得慕容姑娘的剑术如何,玥儿是否能和她一战?”
仙玉真人翻了个白眼。
“我现在哪能就看出端倪,不过看她步履轻盈,应该有很好的基本功才是,至于是不是,还要看她等下的表现。”
此时一曲终了,慕容七儿抱剑而立。
座上掌声四起。
十三公主赞道:“果然厉害,敢号称小花魁舞蹈第一。”
慕容七儿喘了口气,向众人拱手道:“七儿献丑了,下面就请公主殿下和玥儿姑娘来模仿吧。”
十三公主对玥儿一笑。
“你先来还是本公主先来?”
“一起如何?玥儿怕再过片刻就忘了。”
“好,如此甚好!”
玥儿说得耿直,十三公主对她又生出几分好感。
两人各自拔剑,走到厅中站定。
仙玉真人对曹公子皱眉道:“玥儿姑娘莫非从未学过剑,她这样握剑,姿势便不对了。”
这时乐工又开始弹奏《将军令》,二女挥剑起舞。
十三公主握剑的起式很像,她居然记住了前面七八个动作,学得有模有样,尤其是对长剑的把控,中规中矩,可是这几个动作做完,接下来就随兴发挥,跳的不知所谓,不过她动作优美、剑舞飞扬,像一只翩翩飞动的彩蝶,座中有人为她叫好。
玥儿也记住了慕容七儿不少动作,她身段柔软,跳起来轻盈舒展,别有一番韵味,只是她记住的比十三公主也多不了多少,到了后面,基本是摆摆架子,一曲未终,玥儿干脆收剑退到一边,任凭十三公主乱跳。
曹公子笑嘻嘻地问仙玉真人。
“老师,您觉得谁跳得好?”
“十三公主纯粹是乱跳,玥儿姑娘多少还有迹可循。”
“这么说,你是看好玥儿姑娘了?”
“本来是,可她太憨直,只把记住的跳完了,收剑太早,旁人还以为她认输,这结果可不好说。”
这时十三公主忽然咯咯娇笑,她丢掉手里的宝剑,叫道:“不跳了,不跳了,我就记得这么多!”
慕容七儿伸出大拇指,赞道:“公主殿下厉害,这么难跳的剑器舞居然能记住一大半!”
史诗琴和朱梓怡没反驳,但她们心里惊异,玥儿和十三公主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记住这么多动作,要她们来做,肯定做不到。
十三公主对野乐津察道:“哥哥,你觉得我跟小花魁,谁跳得好?”
野乐津察看了一眼玥儿,却转头去问辛将军。
“辛将军,您觉得她们刚才谁更出色?”
“咳咳,本将以为,小花魁跳得规矩一些,但公主殿下轻盈灵动,也是不错。”
野乐津察摇摇头,道:“明明是我妹妹跳得好,她基本都跳完了。”
慕容七儿点头道:“是啊,我也觉得公主殿下跳得好。”
辛将军脸色阴郁地瞥了慕容七儿一眼,这丫头没搞清自己立场,大鸟国就是来打击大崋,就算玥儿跳得不如十三公主都要说她好,自己是今天是陪同的随从,谦虚一番是自然。
但十三公主却是摆手道:“不行,本公主后面是乱跳的,做不得数,玥儿姑娘跟我差不多,这一场算扯平,好不好?”
玥儿点头道:“好啊,好啊,我现在要看看公主殿下的长巾袖舞了。”
野乐津察身后的四个随从有两人把腰鼓移到怀中,还有两人从行囊里取出胡琴、胡琵琶摆好架势。
十三公主取出一条红色长巾围在肩上,她走到厅中摆好架势,点点头,那两个打腰鼓的开始拍打弹奏。
大鸟国的音乐节奏很强,十三公主身子律动起来,随着胡琴和胡琵琶悠扬地响起,她长巾一甩,双袖掷出,身如风中荷叶般款款摇曳。
十三公主的舞蹈并没有完整的动作,而是跟着节奏摆动身体,她的长袖和长巾交替飞舞,煞是好看。
慕容七儿看得呆了,这样的舞蹈别说现学,就是找个老师教她,一两天内也未必学得会。
玥儿看得神采飞扬,她走到野乐津察身旁,问道:“王子殿下,您还有长巾没有,借我一条好吗?”
野乐津察点点头,道:“当然有。”他从怀中拉出一条蓝色长巾递给玥儿,玥儿谢着接过,走到十三公主对面,脚下踏起节奏,长巾一甩,居然和十三公主对舞起来。
长巾舞和袖舞本来就是对舞、三四人舞或者群舞,人越多越热闹。
十三公主一边跳,一边又取出一条紫色长巾握成一团对慕容七儿抛过去,对她做着手势,示意她一起来跳。
慕容七儿有些尴尬,拿着长巾不知所措,史诗琴一把将她推到厅中,慕容七儿没办法,只得跟着节奏跳起来,她学着十三公主和玥儿的样子,甩开长巾,却没想到甩不开,一下绕在脖子上,引起一片大笑。
这时十三公主将长巾戴在头上,同时一只脚着地身子转圈,她一口气转了数十个圈,玥儿见状,也跟着转,她刚进百花班,班主就是要她转圈才留下来,虽然她转圈没有十三公主那么娴熟,但也基本能跟上来。
慕容七儿咬咬牙,也跟着转圈,但她只转了三十几个圈,脑中就一片晕眩,身子一晃摔倒在地。
这一场舞蹈,最后进来的慕容七儿反而第一个出局。
有人窃窃私语。
“慕容七儿还敢称自己小花魁舞蹈第一,吹的吧——”
没人能看到祝婆婆的精彩表情,只因她脸上的脂粉实在太厚,不过她的眼神满是绝望,今天这一场,显然已经扳不回来。
史诗琴和朱梓怡对望,脸上露出惊恐之色,这要是让她们如此转圈,能转八九个就是极限。
厅中二女长巾飞扬,翩翩转圈,相比之下,玥儿的动作要小一些,但显然并不是因为不能,只是没十三公主娴熟。
十三公主一口气转了三百多圈,这才缓下来,她慢慢停下身子收住长巾,看见玥儿居然还在旋转,顿时目瞪口呆。
野乐津察对辛将军奇道:“你们大崋国的小花魁,难道去过我们草原,小时候专门学过长巾舞吧?”
辛将军托着下巴,哈哈笑道:“去没去过本官不知,但小花魁就是小花魁,果然出手不凡,这一场,公主殿下怕是要输了。”这次他不敢再谦虚,要是变成平局那也是丢面子。
第42章 甘拜下风
野乐津察摇头道:“未必,不跳到最后怎么知道谁厉害?”
曹公子看得惊诧莫名,问道:“玥儿姑娘是不是已经转晕了,停不下来?”
仙玉真人掩嘴微笑。
“真的转晕了,就会摔倒,不会还这样转的。”
“那老师您是说,玥儿这一场赢了?”
“不一定,今天这一场没有评判嘉宾,就算玥儿的舞蹈再难,十三公主只要基本模仿几下,大家会觉得是平局。”
“平局也好,至少我们大崋没丢面子,要是赢了,说不定还能得到皇上嘉奖!”
“不错。”
“老师,您说以玥儿的身体条件,学剑会不会很快?”
“也许吧,这个还不好说。”
看到十三公主收住舞蹈,腰鼓、胡琴和胡琵琶也慢慢停止。
玥儿此时也转了三百多圈,听到音乐停止,她缓缓停下来,众人看到小花魁的脸色微红,微微喘气。
十三公主忍不住伸出大拇指,道:“小花魁果然厉害,这一场你模仿得无可挑剔,下面我来模仿你,看看你能不能难住本公主!”她看了眼刚刚爬起来的慕容七儿,又道:“慕容姑娘,你说你跳舞冠盖京华,羞也不羞?”
慕容七儿低下头去,她已经没信心去比玥儿这场,就算赢了十三公主,还是输给小花魁,看来自己要最后挽回颜面,只有九天后回到三生阁去比剑。
玥儿平复下气息,对宝珠道:“好,去把我的行头拿进来!”
宝珠应了一声,跑了出去,不多时,她抱着一把琵琶,带了四个年轻人进来,这些都是霜叶馆新买的下人,他们一进来,就在厅里搭起两个架子,又用一条麻绳串起来。
王娘开始还有些惊异,随即明白玥儿要做什么,不由连连点头,她瞥了一眼祝婆婆,揶揄地道:“有的人,花一万两银子买个西贝货,还以为捡了个天下第一的宝贝,真不知道是哪来的信心。”
祝婆婆无言以对。
玥儿脱下高筒舞靴,换了一双白布软靴,身子一纵跃上架子,她一只脚踩在麻绳上,试了试轻重,然后朝十三公主点点头道:“公主殿下,玥儿在此献丑了,您可看仔细了!”
十三公主张口结舌,难道小花魁是要在这根麻绳上跳舞?这可比她的转圈更难模仿,除非练过,否则根本不可能表演。
果然,玥儿双臂一展,跨上麻绳,先摆了一个乳燕穿林的架势,然后一跃而起,惊险地在空中一个跳跃转身,又稳稳站住。
众人一阵喝彩。
玥儿朝宝珠招招手,宝珠将手上的琵琶抛了上去。
玥儿接住琵琶,一边弹奏,一边在绳上翩翩起舞,她今天弹的是琵琶名曲《春江花月夜》,琵琶声清脆悦耳,舞姿柔婉舒缓,尤其是玥儿的身段和腰肢,柔软到仿佛可以肆意弯曲,让人忍不住陶醉其中。
十三公主已经看呆,连野乐津察都双眼瞪圆。
辛将军终于松了口气,想不到大鸟使团不可一世的气焰,今天在这里被熄灭。
一曲终了,众人仿佛还在梦中。
有人醒悟过来,叫道:“好——”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响起热烈掌声。
玥儿从绳上跃下,对十三公主盈盈一拜,笑道:“殿下,这是我的绳舞,您可以模仿吗?”此时她也是一身冷汗,先前她转了三百多个圈,头还有点晕,要是不小心从绳上掉下,这一场可就难说了。
十三公主摇摇头,抓住玥儿的手,感慨地道:“本公主真是惭愧,就算在地上画一条线,我也跳不出小花魁的韵味来,你的腰肢这么软,岂是我这一下子能模仿的?”
慕容七儿现在清醒过来,嘀咕道:“她本来就是个练杂技的绳伎,这也没什么值得骄傲。”她声音虽小,但玥儿还是听见,朝她狠狠瞪了一眼,慕容七儿心虚,忙转过头去。
野乐津察哈哈大笑。
“好,好,大崋国的小花魁果然厉害,连我妹妹一向这么心高气傲,都会承认不及,甘拜下风!”
玥儿以为十三公主就算做不到,也要找个托词推脱一番,谁知她爽快认输,不由心中暗道:“大鸟国的人虽然强横霸道,但赢就是赢,输就是输,这点倒是不拖泥带水。”
“四哥,跳舞我虽然不如小花魁,但九天后的比剑才是精彩大戏,本公主从小刀马娴熟,弄刀剑我可不会输!”
“好啊,到时候我和二哥一起去看你比剑!”
辛将军笑道:“很好,这次贵使团来我们大崋,昨天在宫中赢一场,今天在霜叶馆输一场,那九天后这场是定胜负了,本将倒是很有几分期待。”
野乐津察一怔,他们使团昨天在皇宫挑战禁卫军教头,只是想打压一下大崋,好在纳贡上更强势一些,没想到辛将军当作另一场较量,虽然只是公主比剑,但大崋有小花魁和慕容七儿两个,自己这边只有妹妹一个,还是吃点暗亏。
“辛将军说笑了,不过是一场女子比剑而已,要说真的较量,还是要在你我男人之间进行,刀枪剑戟、马上步下,任你挑选,如何?”
说到比武,辛将军有些泄气,禁卫军教头都一个个输了,其他人动起兵器来,只怕输得更惨。
仙玉真人冷冷看着野乐津察,眼中有怒火闪烁。
“哪里,哪里,不过是图个乐罢了,难道四王子这次是专门来找人比武的?”
“哈哈,那倒不是。”
野乐津察也并不想把辛将军真的逼急。
十三公主胸脯一挺,道:“四哥,我觉得这次我们大鸟使团来大风城,三场定胜负也挺有意思的。”
野乐津察点点头,他对妹妹还是很有信心,这丫头从小就在外面野,弓马娴熟,中原女子怎么可能是她对手,当下笑道:“好,既然这样,就当一场游戏好了。”
祝婆婆脸上露出愤恨之色,这次慕容七儿不光要对付玥儿,还要对付突然冒出来的大鸟国十三公主,这两场她不能拒绝,也不能输,要是先输给十三公主,根本就没机会挑战玥儿,这还怎么赢下赌约?
这时十三公主忽然走到曹公子面前,骄横地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曹公子一愣,站起来躬身道:“本公子姓曹。”
十三公主点点头,一双大眼睛忽闪着,对曹公子充满好奇。
“曹什么?你怎么不说参见公主陛下!”
“是,小生失礼,参见公主殿下。”
十三公主哈哈一笑,她看曹公子穿着得体,应是大户人家的子弟。
“曹公子,本公主问你,你是什么身份,家是哪家府上,干什么的,今年多大,可曾定下亲事?”
“这个,这个在下今年虚岁十七,尚未定亲。”
“咦,你家府上在哪里,不愿告诉本公主吗?”
“不,不是。”
“哼,你不说,我也能打听到你的身份,对了,九天后我去三生阁比剑,你来不来?”
“这个,这个——”
“记住,你一定要来,要是不来,我就派人去把你抓来!”
说完这话,十三公主嘻嘻一笑,转身而去,让曹公子一脸尴尬。
玥儿不知怎么,心里有些不悦。
这一场大鸟国使团的上门挑战终于以小花魁获胜而结束。
第43章 采花一郎
辛将军临走时对玥儿点点头,留下一个赞许的眼神。
曲终人散。
霜叶馆的花园中,最后只剩下两人相对而立。
这两人乃是玥儿和曹公子,还是曹公子打破沉默,他小心地道:“玥儿姑娘,为何早上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小女不敢。”
“为何?”
玥儿想了想,道:“其实,玥儿是不想欠公子太多人情,因为我不知道以后能拿什么来偿还你。”她嘴里这么说,心里却觉得是在找借口。
曹公子哦了一声。
“原来姑娘是怕欠本公子太多人情而无以回报,才不肯见我?”
“也不是不肯见,只是觉得以公子的身份,来见一位未出阁的姑娘,似乎不妥。”
“有何不妥,苏大学士还收琴儿为弟子,他要不是被贬外放,现在一准在醉香居谈诗文,你若觉得不妥就拜我为师,我教你画画写字就是。”
玥儿看着曹公子,有些生气,道:“原来曹公子是要收弟子呀,那本姑娘书画的资质愚笨,怕是要让您失望。”
“不,不,姑娘可能错会我的意思了。”
“哦?”
曹公子微微一笑,拿起石桌上一个深黄色页面的簿子摇了两下,道:“姑娘可曾记得,昨日在下出题的那幅画?”
“《临溪独坐》?”
“不错,你知道《洛神赋图》么?”
玥儿依稀听说过,但还是摇摇头,她对这些并无研究的兴趣,但眼前的曹公子好像意兴颇浓。
“不知道,但《临溪独坐》和《洛神赋图》有何关系?”
“我朝绘画以山水花鸟为多,人物少之,《临溪独坐》虽然提名人物,却还是一幅山水之作,《洛神赋图》乃是东晋顾恺之的传世之作,世人皆以为此乃仕女画之冠。”
玥儿知道这曹公子自号双痴,他要是打开画画的话闸,不知要啰嗦到什么时候,忙打断他道:“这和玥儿有什么关系?”
曹公子起身一揖。
“说来也是狂妄,在下这一年来最大的心愿,就是画一幅《御园听琴》来比肩《洛神赋图》,只是画中一位仕女的性情模样无可琢磨,昨日一见姑娘,豁然开朗,所以请姑娘您助我成画!”
玥儿还以为曹公子是对自己有意,如今说出原因,心里顿时又气又怒,她看着曹公子,想分辨他的这番话有几分真实。
曹公子好像没感觉到玥儿眼神的异样,他把手上那个簿子打开,一边翻一边又道:“你看看,就是这样,请姑娘答应在下的请求。”
那簿子上用炭条和墨笔画了不少人物,其中大部分是女子,她们神态各异,曲线玲珑。
这些画虽是草稿,但人物神态惟妙惟肖,玥儿虽然生气,但还是被吸引过去,曹公子翻到最后一页,那画上的女子竟好像没有穿衣,半截身形裸露。
玥儿大吃一惊,她满脸羞红,霍地站起转身,道:“您,您不是要玥儿做引客吧?”她知道大风城的引客乃是地位卑贱的女子,她们为吸引客人,需袒露肌肤、身无遮拦,也有专供画师作画的引客,这些她觉得都是不知羞耻之事。
“姑娘不要误会,不是做引客——”
“什么引客都不行,给公子一人也不行!”
玥儿恨恨说道,曹公子这才明白她心里所想,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这听琴图乃是仕女画,有人听琴,有人舞蹈,我画这些,是为了方便记忆而一挥而就。”
“那如此说来,我只是摆摆样子,让公子画下来?”
“正是,正是。”
“不行,我不能被画成那个样子。”
“什么样子?”
“就,就是你簿子上那个样子——”
曹公子突然明白,忙取出一根炭条,在那张稿子上勾抹几笔,道:“那张没有画完,你看看,是不是这样?”
玥儿回身偷眼一望,果然那张画上的女子披上披风,一副淑女神情。
“你看看,就是这样,仕女图乃高雅之作,引客乃是市井粗俗之道,如何相提并论?”
“公子所说的人情,就是这个请求?”
“不错,不错。”
曹公子眼神躲闪,似乎有些慌乱,玥儿看着他,心中恨恨地想道:“你要真是一个画痴,就不要来找我了!”
“好啊,如果只是成为画中仕女,那玥儿就答应公子所请,但你绝不可以把我画成别的样子!”
“当然,当然。”
“好,那这个人情玥儿在比剑之后还你如何?”
“没问题,我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这事说完,玥儿想到刚才十三公主看曹公子的表情,忽然笑道:“对了,大鸟国公主约你九天后看她比剑,你来不来?”
“来,来,我一定想办法来。”
玥儿撇撇嘴,一副要生气的样子,曹公子忙作解释。
“我不是来看大鸟国公主,我,我来看你可好?”
玥儿轻哼一声,戏谑地留下一个笑眼,转身走了。
曹公子看到玥儿离去的背影,心里竟有几分失落。
深秋的风,清清冷冷,萧萧飒飒。
夜色慢慢落下。
城北,天牢。
“嚓——嚓——”
脚步声停在一间单独的牢房门前,这牢房阴暗潮湿,让人毛骨悚然。
“梁一郎,有人来探监啦——”
灯光亮起,狱卒的声音喊道。
牢房中石柱旁蜷缩着一团白色的影子,他听到声音动也没动。
“喂,梁一郎,你死了吗,还不吱一声!”
那白影还是未动。
一个苍老的女子声音道:“放我进去吧,老身要跟他单独谈谈。”
“好,婆婆你记着时间,这是过几天就要问斩的重犯,探访时间不得超过一炷香!”
“是,官爷,婆婆知道了。”
灯光一闪,狱卒手上塞进沉甸甸的一物,他低头一看,是块白花花的银子,足有十两以上,顿时笑道:“好,那你们说吧,别说太久就行!”
哗啦一下牢门打开,一条人影走了进去。
狱卒在外面锁了门,知趣地走开。
“梁爷,身子还好么?”
“哼,你是谁——”
镣铐一动,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这声音阴冷残酷,又有些飘忽,仿佛来自地狱。
“嘿嘿,梁爷,听说上次你从大理寺监中逃走,这次混进天牢,真是一次比一次混得好,下次打算去哪里?”
“没有下次了,梁某重案在身,下次再被抓,估计会斩立决,哈哈,所以这是最后一次——”
那声音笑得十分猖狂,仿佛天牢是他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
“再过两天你就秋后问斩,还笑得出来,老身真是佩服!”
那声音哈哈一笑。
“一郎要是不在这种地方,外面的人怎么找得到在下,我还怎么接生意?”
“哦,这么说来,你是故意混进天牢了,怎么老身听说,你这次是弄了刑部一位大人的千金,被皇城司的人捉拿归案?”
“嘿嘿,皇城司算个算个毬,六扇门的人没一个不是饭桶,说,你有啥生意要做?”
皇城司是从京都禁卫军中独立出来的一支,权力和能力都极大,但这个梁一郎竟不屑一顾。
女子的声音咯咯干笑,道:“你怎知老身是来谈生意,而不是送你最后一程?”
“哼,您要是送我最后一程,怎么也要带点酒肉吧,会空手而来?”
第44章 谁是螳螂谁是蝉
女子丢下手里一个包袱,道:“谁说老身空手的,但是不错,我就是来跟你谈生意。”她的包袱很轻,好像没包什么东西。
“什么生意?”
“我跟你还能谈什么生意?”
“哦,不知您要毁掉哪家姑娘?”
“嘿嘿,这位姑娘身份特殊,这几天万人瞩目,而且有点小本事,我要问问你敢不敢?”
“哼,要真是这种姑娘才有意思,不要问我敢不敢,您应该告诉我,想弄她到什么程度,弄死、弄残还是弄疯?”
“半死、半残、半疯——”
“哈哈,好,我梁一郎最喜欢做的就是这事——”
那梁一郎笑了片刻,忽然声音一转,道:“但我的规矩您知道。”
“知道,三个半不接,年纪大的不接,长得丑的不接,本家不接,还有半个是太小的不接!”
“哈哈,正是!”
女子呸了一声。
“都要死的人了,还说这些臭规矩,放心,那位姑娘不但不丑,还很漂亮,一定让你春心大动。”
“哦,那您说说我要下手之人是什么身份?”
“如果,她是位娇贵的公主呢?”
哗啦一声,镣铐一响,梁一郎身子一缩,但两眼却是闪闪发光。
“您要干一票大活?”
“这不正是你等的,敢不敢?”
“嘿嘿,不要问我敢不敢,您知道这天下做什么事的时候胆子最大,那就是我这一行,因为色胆包天!”
那女子笑得身子发颤。
“好,一郎就是一郎,果然对得起采花天下这个绰号,不过你要下手之人具体是什么身份,老身现在不能告诉你,也许她是位公主,也许是位豪门小姐,也许是个女中花魁!”
“这次的生意不止一个?”
“就是一个!”
“哦。”
“我只问你,行不行?”
“哈,笑话,还有我梁一郎不行的么,不过这次是我的收山生意,我要两万,两万两银子!”
“可以,一万买你的命,一万给你做报酬!”
“不对,是两万给我做报酬,至于买我的命,花多少是你的事!”
那女子叹息一声,捡起地上的包袱,淡淡道:“老身只有一万。”
“两万,分文不少!”
那女子身子一转,朝牢门走去,梁一郎并不着急,等她走到门口,哼道:“祝婆婆,以您的身家,区区两万两都拿不出吗?”
“什么——”
那女子身子霍地一转,道:“什么朱婆婆、马婆婆,你乱说什么?”
“嘿嘿,您不用抵赖,婆婆您压低了声音,但一郎跟您合作过一次,现在还猜不出您身份?”
“你的规矩,不是绝不打听雇主的身份吗?”
“不错,梁某这次回到京城也没打听,但大崋城谁不知道聆音楼现在是祝婆婆的产业,这种事还需要打听吗,谁得利,谁就是幕后指使!”
那女子正是祝婆婆,她气得身子发抖,道:“你想拿这个是威胁老身?”
梁一郎得意地道:“不敢,在下这次冒了生命危险接生意,乃是收山之作,没什么好顾忌的,况且三年前那桩买卖,婆婆您可是得到一间聆音楼,给我一万,自己得利不止数倍吧?”
祝婆婆气得跺脚,道:“你无凭无据、胡说八道,诬陷婆婆又有何用,老身不跟你做生意,你过两天就会掉脑袋!”
梁一郎懒洋洋地躺回地上的草席上,叹息道:“您不找我,还能找谁,一郎这身摧花绝技,天上地下谁人能比,两万很贵吗?”
祝婆婆恨恨道:“好,两万就两万,但你不能胡说八道!”她把手里的包袱又狠狠砸过去。
“您放心,一郎就算死也不会乱咬!”
“这里面有两枚药丸,你明天第一次查房后吃一枚,第二次查房时再吃一枚,千万不要搞错时间,记住没有?”
“好,知道了,未经显戮,高明,高明,看来您救我出去,也花不了一万!”
未经显戮就是要执死刑的囚犯,突然得病或意外死了,梁一郎明白,祝婆婆是让他假死,再把他尸体想法弄出去。
“你给老娘记住,这次办完事,绝不可在墙上乱写诗,天牢的犯人逃脱,皇城司不可能不追查,到时露出马脚,你就是有命赚,也没命花!”
梁一郎满不在乎。
“我说了,皇城司算个毬,留诗一首可是在下的习惯,您要我答应,得另外加钱!”
“多少?”
“五千——”
“呸,你做梦吧,就是两万,不许题诗,不许留痕迹,你再开别的条件,这生意咱们一笔勾销!”
祝婆婆心里有数,三年前聆音楼那桩生意,梁一郎曾留诗题名,这次再留名,一定会露出马脚。
“好吧好吧,就依您,不过我现在先口占一首,一郎过花涧,二女湿裙边。鸾凤颠倒时,嘤嘤在人间!”
“我呸,我呸呸呸,你这也叫诗,没的侮辱人!”
祝婆婆狠狠一甩袖子,朝外走去。
“哈哈,如此绝妙好诗,一定会广为流传!”
片刻后牢门打开,祝婆婆消失在门口。
灯光一暗,天牢中又恢复沉寂。
梁一郎站在那里,两只眼睛发出奇异光芒,他口中嗬嗬怪笑,抱着那根石柱像是抱着一位美人,居然摩挲起来。
夜深。
风冷。
大风城馆驿的一间客房中,烛光摇曳。
房中有两人影影绰绰。
“二哥,今天十三妹胡闹,非要多留两天参加那什么小花魁的比剑,耽误了行程,请您恕罪!”
说话之人竟然是野乐津察,他站在那里有些发怵的样子。
“两天,比剑?”
野乐津察对面,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黑影,他的声音粗豪中带着凶悍,这人正是这次大鸟国使团带队的二王子野乐嘢。
“不错,十三妹说以刀会剑,去挑战小花魁。”
“哼,小花魁是什么东西?”
“小花魁是大崋的青楼女子,虽然身份低贱,却能接近达官贵人,今天跳舞,十三妹还输给那小花魁了。”
“什么,十三妹居然输了?”
野乐嘢大怒,一拳砸在桌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那小花魁十分厉害,她在一根绳子上跳舞,十三妹从未练过,怎么可能赢她?”
野乐嘢沉吟片刻,恨恨道:“很好,那这一场比试参加就对了,父皇来的时候交代,一定要给大崋留下深刻的印象,让他们胆战心惊,不敢生出支援大京国的念头。”
“是,二哥您的意思,是要拿小花魁开刀?”
“不错,本王子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下手之人,小花魁既然是个青楼女子,那就可轻可重,又送上门来,我们拿她祭刀正好!”
“好,那我明天就跟十三妹去说,要她出手不留情,一击必杀,只是——”
“只是什么?”
“九天后,十三妹先要挑战三生阁的慕容七儿,赢了才能和小花魁一战,那个慕容七儿要怎么对付,要不要让十三妹把她也杀了?”
“拿小花魁祭刀是必要的,至于那个姓慕容的,击败即可,但也不用刻意手下留情!”
“是,四弟明白。”
“你去布置一下,要我们在大崋的暗桩都动起来,让更多人知道此事,知道的人越多,就越能灭大崋的威风!”
“是,二哥高明!”
野乐嘢和野乐津察相对而笑,笑声带着残忍和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