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玥爷威武
那女保镖脸上露出轻蔑之色,她不顾手指受伤,反手抓起玥儿的飞刀就朝自己胸口捅,但她受伤动作稍慢,那中年男子身法极快,一个飞纵过去一脚踢飞,然后抓住她下巴一托一放,那女保镖顿时合不拢嘴,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林诚勇连连冷笑,他的贴身护卫岂是一般人,这女人想自杀,应该早点动手。
百里光惊呆当场,这个女保镖跟了他半年多,居然是刺杀皇上的凶手,那自己还活得了?
那女保镖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喉咙中发出嗬嗬的怪叫,却已不能说话。
玥儿对林诚勇一抱拳。
“小女子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大人能否答应?”
“哦,姑娘单说无妨!”
玥儿一指百里光手下那些人。
“刚才我叫他们放下手里的家伙,大家都听了,想来之前是受人指使和蛊惑,我看他们聚众闹事还未伤及无辜,加上现在又是过年,大人就暂且放过他们吧!”
这话一出,靠得近的人都能听清楚,他们一个个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林诚勇点点头。
“好,既然姑娘开口,那首恶必究,余者从宽好了!”
“多谢大人——”
其实林诚勇把这么多人抓起来,也是一件头疼的事,大过年的,根本没地方关,所以索性卖这个人情。
被官兵围住的一个壮汉扑通跪倒,叫道:“多谢玥爷,多谢玥爷!”他这么一叫,百里光的手下呼啦啦纷纷跪倒,一起喊道:“多谢玥爷!”
这声势倒也惊人。
林诚勇挥挥手,让士兵们放人驱散。
这时有人把百里光从地上拉起,五花大绑推到林诚勇马前。
玥儿看着百里光,淡淡一笑。
“白爷,上次您到霜叶馆来闹事,被赵将军抓了,怎么又和他攀上关系?”
百里光语无伦次。
“我,我是被逼的,将军饶命,小,小花魁饶命——”
林诚勇皱了皱眉头。
“姑娘问你话呢,你是怎么和赵将军攀上关系的?”
“小,小人送了他银子。”
“多少?”
“一,一万。”
林诚勇冷哼一声。
“赵华文好大的胆子,这次他出去是去哪里,你怎么知道他过几天才能回?”
“这,这他没说,小人不敢问。”
玥儿问道:“白爷,您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她们手上?”
白爷咬咬牙,知道此时不说不行。
“是,是,是小人两个私生子落在她们手上,小人真的不知她们如此猖狂,居然敢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听到百里光居然有两个私生子,还没驱散走开的几个帮众露出吃惊的表情。
林诚勇喝道:“带回去,严加拷问!”
玥儿对林诚勇深深一揖。
“今夜太辛苦大人了。”
“不必客气!”
玥儿朝林诚勇招招手,林诚勇有些奇怪,他打马靠近过去,只听玥儿低声道:“大人,小女子还有一个请求,百里光横行霸道罪不可赦,但他若不在,大风城恐怕会生出乱子。”
林诚勇嗯了一声,百里光的罪名可不小,听玥儿的口吻,好像是请求自己从轻发落。
“好,我知道了。”
看到林诚勇指挥禁军骑兵离去,玥儿终于松了口气,今晚这一场戏,自己终于有惊无险演完,之前面对杞花宫的杀手,她并没把握,但却必须去面对。
俞家巷中人影闪动,片刻之后走出上百人。
这些人都是西门的帮众,八爷走在最前,他们来到玥儿身前,一起拜服在地,刚才的一幕幕,大家尽收眼底,就算柳二爷在这里,也不可能如此干净利落地解决一场纷争,新门主的胆识、谋略和武功,无人可比,此时再没一人敢有异议。
玥儿朝众人点点头。
“大家听着,我们西门的堂口,三天后搬到霜叶馆去,那是我们的产业,兄弟们在大风城混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个像样的地方,挺起腰板做人了!”
“玥爷威武——”
八爷振臂一呼,身后众人也雀跃起来,一起高呼。
等到众人欢叫完,八爷转身朝众人道:“我们玥爷上位,该当登坛拜位,是不是?”
众人一起叫道:“是——”
此时已经过了子时,八爷大声道:“再过四天就是大年初七,柳二爷在时,每年初七都会摆上酒席,和兄弟们痛饮一番,今年我们在霜叶馆设堂,我赖八提议,乔迁之日,兄弟们自己动手,在霜叶馆摆上百把桌,大家给玥爷敬酒如何?”
大家一起叫好。
玥儿头疼起来,她不知西门这些帮派有些什么规矩,既然柳二爷每年都做,那她也不好反对,只是喝酒绝对不行,自己一个纤弱女子,去跟一大群大老爷们喝酒,成何体统!
胡三今天露了脸,他觉得自己在西门的地位已经提升到堂主的级别,于是开口叫道:“我建议,初七那天,我们要把大风城有头脸的大人物都请来!”
八爷翻了个白眼。
“哪些大人物?”
“就是刚才那位林将军,他是一定要请的,其他人请谁我就不知道了!”
“你知道那位林将军是谁?”
“应该是禁卫军总管吧?”
“肯定不是,禁卫军总管姓邢,叫邢江,根本不姓林!”
“那就是副总管!”
“呸,副总管也不姓林。”
在大崋,禁卫军就是禁军,西门这些人刚才藏在俞家巷里,他们也不知道林将军真正身份,只知道他带着骑兵来抓人,白爷见了他要尿裤子。
玥儿苦笑道:“刚才那位林大人,乃是枢密院枢密副史林诚勇,想请他,还是有点难!”
听到林诚勇这个名字,大部分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他们只知道刚才那位将军威武,却不知道他是当今大崋最有权势的三人之一。
但胡三却不知道林诚勇是谁,他大大咧咧道:“林诚勇算什么,当初大鸟国两个王子加一个公主,来见我家玥爷都要客客气气,请他是给他面子了!”
八爷点点头,汗颜地道:“好,如此说来,那请林将军来赴宴之事,就交给三哥您了!”
胡三拍着胸脯道:“没问题,你们写好请柬,什么林将军、司空大人,统统老胡我去送!”他今天跟着玥儿去过林家,刚才又出了一场大风头,此时自信满满。
众人见胡三不知天高地厚,连司空家都敢提,纷纷笑他吹牛,胡三很是生气。
玥儿想了想,忽然摆手。
“不行,太后于年前驾崩,按大崋的礼制,刚才林将军出来是穿银盔银甲和白袍,宰相、百官需要朝晡临三日,一个月内不得沾染丝竹酒宴,虽然民间的庆典祭祀在七日后可以进行,但我们去请官面上的人实在不妥。”
胡三双手一摊。
“大家听见了,不是我不敢去请他们,是他们不敢来!”
八爷身后一个青脸大汉哼了一声。
“胡三,你真有能耐,不用请官面上的人,请他们的家人亲戚也是可以,譬如司空家的司空复,太尉府的郜斌,你请得动么?”
“请就请,明天你看我的!”
这一夜,西门的人个个扬眉吐气,半年来的阴霾一扫而空,今日这一仗,百里光可说是惨败,以后大风城的势力,只怕要倒过来。
但玥儿眼下想的不是扩张势力,而是肇真有没有将自己的解药用在玄灵身上。
一场喧闹终于沉寂。
第195章 这是庆玖老弟的笔迹
大年初三。
辰时。
御医邹孝元今天起得晚,平时他鸡鸣就起床,但这两天十分嗜睡,要不是下人喊他,此刻还在酣睡。
昨天宫里出事,肇真将邹孝元关了大半天,直到晚上轮值的人进来,才发现他被绑,今天太医院给他放了假,让他在家好生休息。
邹孝元梳洗完毕,睡意又涌上心头,他有些奇怪,口中嘀咕道:“怎么回事,难道是雷州的那个药丸有古怪?”
这时就有门童匆匆跑来。
“老爷,老爷,有位女子来求见。”
邹孝元昨日被肇真关在太医院半天,心情有些不悦。
“不见,不见,我现在什么人都不想见!”
“老爷,您,您还是见见吧,她,她已经进来了!”
邹孝元有些生气。
“胡闹,什么人你就放她进来,难道我邹府这么容易进的么!”
这话刚落下,花园外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
“邹先生,您这就不对了,您尚不知小女子的身份来意,怎能就拒人于千里之外?”
邹孝元有些恼怒,一转身,对门童叱道:“老夫不见,送客!”
门童慌忙解释。
“她,她坐的是林府的轿子,小人没敢拦!”
“哪个林府?”
邹孝元一愣。
这时花园里一位紫衫罗裙的少女正款款而来,走得近了,邹孝元看清这少女穿着朴素,透过脸上一层薄薄的轻纱,依稀可以看到这少女生得十分好看,她眉眼清秀,肤白如嫩玉,一颦一笑无一不美。
邹孝元第一感觉就是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这少女,她的声音和身形,自己好像十分熟悉。
这少女自然是玥儿,今天这顶轿子,是问林夫人借来的,此时她上前深深一揖。
“邹老御医,小女子来得唐突,还望老先生恕罪。”
邹孝元看玥儿的装束既不像婢女,也不像小姐,不禁有些疑惑。
“这位姑娘,请问您是哪个林府的人,来找老夫所为何来?”
玥儿掩嘴一笑。
“邹老先生,难道我们大风城还有别的林府吗?”
邹孝元吃了一惊。
“姑娘,您,您是林诚勇大人的什么人?”
玥儿盈盈一笑。
“小女不是林大人的人,但林夫人算得上是小女子的长辈,我来找邹先生,是有一事想请先生解惑。”
邹孝元急忙拱手,这少女自称是林夫人的晚辈,可能是林家的哪个亲戚,林诚勇是什么身份,他可得罪不起。
“老朽失礼,真是怠慢,姑娘快快请到客厅落座,我们坐下说话。”
玥儿点点头,跟着邹孝元朝前走。
“姑娘,您怎么称呼,为何要找老朽解惑?”
“小女姓桑,先生可叫我桑姑娘,我家以前也曾行医,只可惜家道中落,如今凋敝萧瑟。”
“原来曾是同道,桑姑娘客气了。”
此时两人走进客厅,落座后,邹孝元吩咐下人沏上茶水。
玥儿取出两枚橘红的丹药放在桌上。
“小女前来请教,这两枚丹药是同一种材料炼制而成,先生以为有何不同?”
邹孝元拿起那两枚丹药,仔细分辨一番。
“它们若是同一种材料炼制而成,区别就是一枚是熟的,一枚是生的!”
“哪一枚是生的,哪一枚是熟的?”
“深色为熟,浅色为生。”
玥儿点点头。
“此药名曰升仙丸,小女手上有一批这样的药丸,想要都炼成熟的丹药,先生觉得可否?”
邹孝元点点头,他也不容玥儿分说,取出一柄小刀,一刀切开两枚丹药,这两枚丹药一切开,其中一枚颜色要深许多,是深褐色,而另一枚则是棕红色。
“这个有点难,蒸熟这些升仙丸,一定是用了什么药,老朽不知药方,一一试一遍,怕是要很长时间!”
“如果有这个呢?”
玥儿又掏出一个布包,这是那天她从甘露殿出来,在外面地上抓起的一把药渣,这药渣用的药材不多,应该容易分辨。
邹孝元抓起药渣闻了一下。
“你确定是用这些药来蒸熟的?”
“我可以确定!”
“那就简单了,不过我要配好药,用不同的火候多蒸几次,看看哪一次切出来的颜色一样,那就是正确的时间。”
玥儿心里早就猜测,元妃寝殿里那些整天煎药的药罐是做什么用,那就是为了蒸煮生的升仙丸,想不到皇宫禁地,竟被她用来炼制这种恶毒的丹药,别人还以为她病重难医,必须整天泡在药罐里。
邹孝元拿起半枚升仙丸舔了舔,皱起眉头。
“咦,这种药丸的味道很奇怪,不是普通药材,你怎么炼的,拿来有什么用?”
“这是一种极为可怕的药丸,它一旦炼熟,服下一次就上瘾性,一旦上瘾就再也不能戒除!”
邹孝元闻言双眉跳了一跳。
“这,这种东西老朽听说过,你给我作甚?”
玥儿望着邹孝元,真诚地道:“小女希望先生找到戒除之法。”
邹孝元想了片刻,从袖中拿出一个匣子,打开后递到玥儿面前。
“桑姑娘,你见过此物否?”
这是一枚大红的药丸,十分鲜艳。
玥儿一愣,脱口道:“这是大红丸吗,先生哪里得来?”
“嗯,老朽想知道,姑娘您这药丸是从哪里得来,您既然知道它的药性,显然也知道它的危害,研究这些作何用处?”
“实不相瞒,这些药丸是在密州无意中获得,渔民们说,这是一条翻沉的大船上漂流出来的东西,小女子估计,他们是想将这些药丸贩卖到大风城,我的目的只有两个字,那就是——救人!”
西门得到这箱升仙丸确实是无意,要不是杞花宫的船在密州意外翻了,根本得不到。
邹孝元点点头。
“老朽这枚药丸,是雷州的一位朋友寄来,他说他们最近查获一批这样的药丸,不知有无危害,请老朽鉴别一下,老朽前几天拿出一枚切开,服下了三分之一,发现刚开始特别亢奋,晚上也不想睡觉,但这两天特别瞌睡,今天姑娘一说,才突然明白这是令人上瘾之物!”
玥儿有些惊喜,想不到雷州的官员和邹孝元有私交,他们查获了大红丸,居然寄到京城来,而邹孝元以身试药,也令人钦佩。
“先生千万谨慎,大红丸也是会令人上瘾之物,不知先生的朋友寄了多少大红丸来?”
“他寄了一盒,一共十二枚。”
“好,先生千万不要再试,此药一旦上瘾,就会倾家荡产去购买服用!”
邹孝元面色阴沉。
“此等毒物,老朽以前还只是耳闻,想不到真的存在!”
“那小女能否拜托先生炼制解药,以救人于水火之中?”
邹孝元觉得他和玥儿第一次见面,这种事情牵连不小,加上他和林诚勇素无交往,自己若贸然答应,怕是有凶险,一时犹豫起来。
玥儿起身深深一揖。
“小女携此药来,只为救人,请先生看在故人的面子上,施以援手。”
邹孝元一怔。
“什么故人?”
玥儿取出自己贴身藏着的那两块小玉佩双手奉上,这是她爹爹留给她们姐妹唯一的遗物,上面一块写着芷,一块写着萱。
邹孝元拿着那玉佩,有些疑惑。
“这是什么,老朽从未见过。”
玥儿泫然欲泣。
“先生,您再瞧瞧,这玉佩上的笔迹,像不像您的一位故人?”
邹孝元再次拿起,陡然间面色大变,惊道:“这,这是庆玖老弟的笔迹,你,你从哪里得来?”
第196章 新来的小丫头
听到邹孝元叫出父亲的名字,玥儿揪心地一疼。
“这是两位青楼女子的贴身之物,她们身世凄苦,漂泊伶仃,只希望先生可以给予帮助。”
玥儿决定将自己的身份透露一些给邹孝元,是因为那天他对自己说的话,如果皇上问他,父亲会不会叛国,他说不信,其实她现在要保守的最大秘密,反而是端妃这个身份,重要的是,她还想去救那个假的百里妃,她活着才有价值。
邹孝元双手发抖。
“我,我想起来了,庆玖老弟有一对孪生女儿,一个叫知芷、一个叫知萱,出事之后,她们被卖到青楼去了,你,你跟她们是什么关系,她们还活着吗,现在何处?”
玥儿强忍着悲痛。
“现在小女还不能告诉先生,若有机缘,我一定向您禀报。”
邹孝元点点头,神色有些黯然。
“她们若是都活着,这两块玉佩不会在你一个人手上。”
玥儿点点头,眼中含泪,姐姐已香消玉殒,这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不错,伊人已逝,只可追忆。”
“好,老朽答应,不管您的身份到底是谁,这毒药老朽想办法帮您破解!”
邹孝元眼神深邃,他之前听玥儿说自己家道中落,以前曾是行医的世家,这少女和冉家一定有联系,但他故意不说破。
玥儿起身又是深深一揖。
“多谢先生施以援手,但这些药丸眼下是生的,恳请先生先炼制一批熟药出来,小女有大用处。”
“好,这个没问题。”
玥儿再次拜谢,邹孝元递回玉佩,小声道:“老朽听说,昨天皇城司的人在清查那些打听七年前旧案的人,姑娘就算有林家庇佑,也要千万小心!”
玥儿收回两块小玉佩,闻言一愣。
“七年前那些案子不是郜太尉审的吗,这些早已过去,怎么司空大人横加插手?”
皇城司现在受司空满管辖,如果司空满阻止查那些旧案,就证明他和此事也有关系。
“是啊,这个老朽就不清楚了!”
玥儿的目的已经达到,准备告辞,忽然想到邹孝元一开始的态度,不由问道:“小女刚才一进来,先生在这里生气,所为何来?”
“咳,都是信王殿下,他昨天将老朽绑起来关在太医院的药房,差点闷死老朽!”
“啊,信王殿下为何要这么做?”
“他说皇上被搬离仁明殿,一定要找到他,老朽让他去找皇后,他却将我绑起来!”
玥儿啊了一声。
“那信王殿下见到皇上没有,他现在如何?”
“这老朽就不知道了,听说他被皇后狠狠责罚了一顿,因为认错态度尚好,皇后罚他回府禁足,等过完十五,太后出殡那天再放他出来送葬!”
玥儿松了口气,看来肇真是听自己的吩咐去找玄灵解毒,只不知成功与否,如果玄灵不能恢复,大崋的局势将变得无比迷离。
告别了邹孝元,玥儿带着胡三直奔肇真的信王府,胡三现在成了她的贴身护卫。
信王府在内城东门,这里是大风城皇亲贵族的聚居地,道路宽敞,两旁的屋瓦楼舍建得十分气派。
玥儿远远的让轿子停下,她带了胡三往前走。
道上的行人不多,玥儿今天这身打扮走到这里显得有些土气,她围着信王府转了两圈,发现门口有人巡逻站岗,这里围墙有两三丈高,大白天的,要是自己拿出飞爪爬进去,非被人看到不可。
玥儿告诉胡三,她要溜进信王府,让他远远跟着,不要惹人注意,自己则走到一扇偏门边,想要听听里面的动静。
刚靠近那偏门,就听里面有人说话,接着吱呀一声,那偏门打开,一个下人打扮的丫头走了出来,她穿了一件紫衫,上身和玥儿有些相像。
玥儿和那丫头擦身而过,忽然跨上一步去推门。
那门还没关严,玥儿刚挤身进去,一个男子的声音就从边上传来。
“喂,你怎么又回来了?”
玥儿转头一看,发现这是一个矮小的黑衣老男人,他年纪在五十上下,双眼有些迷离,好像瞌睡未醒。
玥儿低着头含糊地道:“我,我忘记拿东西了。”
那老男人哼了一声,道:“你们三个新来的小丫头,都是糊涂虫,刚来就丢三落四,要是被周管家撞见,少不得一顿好打!”她将门闩扣上,对着发愣的玥儿道:“忘记拿东西还不快去拿!”
“是,是——”
玥儿暗暗庆幸,原来信王府刚换了人,口中连连答应,转身就要走,但一声呵斥在身后响起。
“站住!”
一个中年妇人从里面走出来,这妇人脸有些圆,嘴角咧着,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玥儿大吃一惊,这女人她认识,这不是皇后身旁的女官周尚功吗,她前几天还在宫里,什么时候出来变成肇真的管家?
其实周尚功也是昨晚安排来的信王府,皇后不许肇真出任何差错,自然要派一个最信任的人来盯着他。
“谁说被我撞见,少不得一顿好打?”
周尚功口气并不严厉,但那黑衣男人急忙鞠躬。
“周管家,周管家,老何俺这是说笑呢,桂儿刚要出去,忘记带东西了,所以回来取。”
周尚功点点头,走过来盯着玥儿上下打量。
玥儿暗暗叫苦,这要是被识破,可就见不到肇真了。
周尚功打量着玥儿,狐疑地道:“你就是昨晚从相府来的三个丫头之一,桂儿?”
玥儿点点头,心里有些发怵。
“你现在出去做什么?”
周尚功问。
玥儿哪知道自己要出去做什么,但边上的老何却帮她答道:“小王爷昨天摔伤了,桂儿去帮他买点跌打的药酒。”
周尚功点点头,道:“跌打的药何必出去买,我屋里就有,你跟我来!”
玥儿连忙答应,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巧,正好撞上肇真要用药。
周尚功带着玥儿向里走去,口中似乎随意地问道:“桂儿,你在相府是跟夫人还是老爷?”
“回禀周管家,桂儿一直是跟着夫人。”
周尚功呵呵一笑。
“你长得这么标致,老爷没看上你吗?”
玥儿有些尴尬。
“没,没有,桂儿见老爷的机会不多。”
“你跟夫人多久了?”
“两年多了。”
周尚功点点头,桂儿看上去十六七岁,一般丫头买来,都是十四岁以下,说到司空满没有看上桂儿也有可能,毕竟司空满并不如郜太尉好色。
“桂儿,我怎么感觉以前和你见过一样,你的声音我这么耳熟?”
“是么,那是桂儿有幸,但我是第一次见到周管家您。”
走上一条走廊,周尚功停下脚步,转身盯着玥儿道:“那你来这里之前,夫人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么?”
玥儿知道这是周尚功的关键问题,只要自己答错,立刻怀疑,但司空夫人会不会告诉自己,实在不好说。
看到玥儿犹豫,周尚功嘿嘿一笑,道:“你不用怕,实话实说。”
这话立刻给了玥儿提醒,她忙欠了欠身。
“夫人说过,您是皇后身旁最信任的女官,要我们三个听您指使,绝不可有违逆。”
周尚功点点头,又转身朝前走去。
信王府不大,外面看着气派,其实走进去却十分一般,靠近院墙是几间连在一起的杂屋,那杂屋许久没人居住,门窗破破烂烂。
第197章 你不是桂儿
玥儿注意到,信王府里隐藏着几个暗哨,若不是周尚功带着她,自己绝不可能一帆风顺走过来。
走廊尽头是个小花园,那小花园里只摆了几块大石,假山不像假山,盆景不像盆景,此外还种了几棵树,现在天寒地冻,就剩几根枯枝,什么亭台楼阁都没有,除了面积大、房屋多几间,大部分比她当日住的白妵殿还不如。
花园前面是一栋三层阁楼,看起来还像个大户人家的居所,玥儿估计肇真就在上面。
周尚功带着玥儿走进一楼的一间屋子,拿出一个紫色瓷瓶递给玥儿,道:“这是阳谷四泉跌打药酒,你知道怎么用吗?”
玥儿以前在百花班,跌打药酒是用得最多的药物,当下用手做了个揉搓的动作。
“知道,就是抹在伤处轻轻揉,揉到发热发烫就行。”
“好,那你上去吧,小王爷想必等急了。”
“是——”
玥儿心中暗喜,自己真是好运气,能这么快就见到肇真,不知道胡三够不够机灵,能先拦下那个真正的桂儿,让自己有足够时间。
上到三楼,阁楼上有两道门,玥儿叫了声王爷,敲了敲左边那道门,但右边那房间却有人叫了一声进来。
这是肇真的声音,玥儿心中暗喜,急忙推门而入。
这是一间卧房,因为是顶楼,屋中十分明亮。
玥儿看见一张大床上躺着一人,忙走过去。
“王爷,您的跌打药酒拿来了,桂儿这就帮您上药。”
肇真此时脸朝下趴在床上。
“嗯,你动作还真是快,不过本王不用你服侍,把药酒放下,我自己来就好了!”
玥儿放下药瓶,趁机弯腰看了看床下,确定床下没人监视,这才松了口气。
“王爷,还是小人帮您上药吧,您伤在哪里了?”
肇真忽然生气起来,叫道:“本王叫你走你没听见吗,我说了我自己来,不用人伺候!”
玥儿一怔,不知肇真为何发脾气,但她还是应了一声。
肇真没听到玥儿离去,一躬身从床上爬起,指着玥儿怒道:“本王叫你走,你为何还不走,难道要看我光屁股的样子吗!”
玥儿忽然明白过来,原来肇真伤在屁股上,难怪他趴着睡,还不好意思要自己帮他揉伤。
这时肇真也看清了玥儿,他啊了一声,有些发呆,眼前的少女虽然衣着朴素,但眉眼生动,说不出的清秀靓丽,最让肇真觉得心动的,是她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亲切感。
“你,你是谁?”
“我是桂儿。”
“不,你不是桂儿,桂儿没你好看!”
玥儿点点头,发现肇真的眼神带着一丝憔悴,不由心中一痛,她抢上前一步,抓住肇真的双手道:“殿下,我是你玉儿姐姐,现在时间紧急,我来不及跟你说明缘由,你快告诉我,皇上的病情怎样了?”
“玉儿姐姐,什么玉儿姐姐,你到底是谁?”
肇真身子一颤,他觉得玥儿抓住自己的双手十分有力。
“哎,我是你端妃姐姐,我已经从宫里逃出来了!”
肇真面色大变。
“不,不可能,绝不可能!”
“我要不是你端妃姐姐,我怎会问你皇上怎样,我给你的解药,你有没有给皇上用?”
肇真一下呆若木鸡。
“你,你真的是端妃姐姐?”
“是啊,要不是我,谁能知道我们之间的秘密!”
肇真瞪着玥儿,还是不敢相信。
“你,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是端妃,还是其他人?”
“我只能先告诉你,端妃早已死在白妵殿,我真正的身份是霜叶馆的小花魁,你第一次见到的端妃,就是我!”
肇真如遭雷击,他愣了片刻才问道:“那,那我母妃是不是你杀的,她发现你假冒端妃,所以你杀了她?”
玥儿急得直跺脚,现在时间紧急,她还不好解释。
“你那母妃是假的,她并没死,如今关在坤西殿,别人还以为她是我!”
玥儿取出一张面具戴上,这正是百里妃的那张面具,肇真惊得张大嘴巴。
“我,我母妃没死?”
“不是的,是冒充你母妃的那个女人没有死!”
“穅王哥哥是不是早就知道你是小花魁?”
玥儿一愣,肇真这个时候尽问这些废话。
“不错,我弹琴的时候,被他看出破绽,因为我只会熟练地弹一支曲子,那就是《高山流水》!”
这时楼下传来一声呼哨,有人发出警讯。
玥儿知道那个真桂儿肯定已经回来,自己身份已经暴露。
“你快告诉我,皇上怎样了,他昨天有没有按时服下我给你的解药?”
玥儿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张面具贴在脸上,这是百里妃假扮那个男侍卫的面具,她不想用本来面目见人。
楼下传来呼喝声,肇真突然醒悟过来。
“是的,父皇已经服了,昨天他被关在庆寿殿的地窖里,幸好被我找到,父皇其实早已清醒,但他现在必须装糊涂,因为身边都是皇后的亲信,只要一清醒,就可能马上被人害死,所以我们要去救他!”
楼梯上响起蹬蹬的脚步声,显然下面的人正在冲上阁楼,玥儿刷地拔出一柄小刀。
“殿下,现在你要陪我演一出戏,不然你有麻烦!”
肇真点点头。
只听嘭地一声,楼上的门被人一脚踢开。
几个侍卫冲了进来,他们手里拿着钢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肇真叫道:“救、救命,这个女人要杀我!”
那几个侍卫身形一滞,他们看清眼前的情形,都吓了一跳。
“你,你是什么人!”
一个妇人气急败坏冲了进来,正是周尚功。
玥儿嘿嘿一笑,拉着肇真慢慢退后,退到窗户边上。
那几个侍卫飞快地逼近。
“别动,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周尚功气得发抖,这个女人居然是自己带她上来。
“你到底是谁,来这里到底什么目的?”
玥儿哈哈一笑,道:“我干吗要告诉你?”她贴在肇真的耳边,低声道:“朝前扑倒!”
肇真虽不明白玥儿的意思,但他立刻照做,身子猛地向前一扑,只见玥儿一刀划过,血光迸现,所有侍卫大惊,一起冲上来,玥儿嘭地一声撞开窗户翻了出去。
众人冲到窗边,只见一条人影翩翩落地,她身法十分轻盈,收起一根飞爪还抬头向上挥挥手。
周尚功大叫:“追啊,快追!”
有侍卫立刻奔下楼去。
“哎呀、哎呀!”
肇真捂着后颈爬了起来,手上沾了不少鲜血,周尚功急忙察看肇真的伤势,只见他擦着脖子划下一道大血口,鲜血正慢慢沁出,不由面色一变,这一刀要是再往前半分,就会划破肇真动脉,到时神仙无救!
玥儿飞快地冲向院墙,掏出飞爪搭在墙头,身子一跃翻出院墙,那些追她的侍卫追到墙边,急得团团转。
肇真走到窗口,看着玥儿离去的背影,心潮起伏,尽管他不知道这个端妃姐姐到底是什么人,但她想要救父皇这是真的,而且她划伤自己,也是保护他,不然皇后一定会逼问他们的关系。
周尚功一边叫人去追,一边找纱布帮肇真止血。
但肇真却是有些痴痴发呆,他忽然想到,难怪穅王哥哥始终放不下小花魁,原来她竟是这么好看的人儿。
第198章 完古部酋长
天上,一群飞鸟落下。
此时在北方一片苍茫的枯原上,有两匹马儿在缓缓而行。
天高云低,白云苍狗。
这两匹马上,一匹上坐着三人,另一匹上驮着两口箱子,骑在一匹马上的,是两个年轻人和一个十岁上下的孩子。
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肇驹、十三公主和大石。
他们前晚被狼群袭击,幸亏碰到直古鲁,那些马儿没有跑远,等狼群去了,又回来几匹。
那铺在囚笼里的是涿州乡亲们的皮袄,肇驹和十三公主找了两条换上,此刻打扮得倒也十足的乡民。
眼前景色壮丽,肇驹不禁心潮澎湃,念起陈子昂的那首诗来。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怅然然而涕下。”
十三公主打扮成一个男子的模样,唇上还粘了两撇小胡子,她现在的气色好了不少,眼中洋溢着幸福之色。
马铃声声。
肇驹看着边上那匹大马驮着的箱子,笑道:“你说我们带着干粮什么的还说得过去,干吗还要带些囚笼上拆下来的铁条?”
十三公主嘻嘻一笑。
“你以为这里是大崋,在我们草原上,通用的是交换,铁器是必备的交换之物,有了它,基本什么东西都能换到。”
肇驹哦了一声。
十三公主想起什么,问道:“你们的和亲大使是不是有把柄抓在你手上,非要杀你而后快?”
想到郜太尉,肇驹鄙夷地哼了一声。
“是啊,那个老贼,他有把柄在我手上。”
“但那天你把它撕掉了?”
“不错。”
“那他以后不用怕你了吗?”
肇驹哈哈一笑,从怀中拿出一个簿子。
“我那是骗他的,他真正签字画押的簿子在这里!”
十三公主娇嗔地回头看了肇驹一眼。
“驸马哥哥,你坏死了,人家又被你骗了!”
“其实,就算撕了又如何,只要我活着,我就知道他做过什么事,那些事,我会一件一件去查!”
十三公主依偎着肇驹,喃喃地道:“驸马哥哥,我只想和你在一起,那些不开心的事,都不想去管。”
肇驹嗯了一声,轻轻抚摸十三公主的秀发。
爬上一座高坡,枯黄的草原上,一条小河远远出现。
“这里已经不是幽前十六州的地界了吗,前面是哪里?”
“我们走得慢,刚出儒州不远,这里是西津道的炭山,你别看现在极目枯黄,等春天到了,又是一片风吹草低。”
肇驹郁郁不乐。
“我们真的要去阿拉湖吗?”
“是啊,我父汗去了那里,我们去找他。”
“可是,可是,我想回大崋。”
“驸马哥哥,我两位兄长还在幽州,你要是现在回去,就是送死,我们去阿拉湖见我父汗,请他给我们办婚事,只要我们的婚事一办,我立刻就可以跟你回大崋!”
“万一你父汗像你哥哥一样,说大崋骗了他,要杀我怎么办?”
“我父汗才不会像二哥他们那么乱来,不过,你要是怕见他,我们就先去科布多,那里有一个好漂亮的峡谷,我在那里把伤养好,就和你一起回大崋,好不好?”
肇驹十分感动,十三公主为了自己,连父汗都放下了,他低头一吻,十三公主闭上双眼,双颊绯红。
大石忽然指着前方道:“看,那里有人家!”
只见远处出现了几道直直的炊烟。
十三公主睁开双眼,顿时露出喜色。
“那是有人聚住的地方,这里是完古部的地盘,这个部落只有几万人,完古部的酋长名叫兀离坦,这人听说十分豪爽,而且最拥护我父汗,我们去那里找点吃的吧!”
“我们去找,他们会给吗?”
十三公主指着那匹驮着箱子的马,道:“当然不会,但我们带了交换的东西,可以在市集交换的。”
“哦,有人的地方就有市集吗,那我们就去交换,先给你换一身好点的衣服。”
十三公主点点头,随即又道:“等下见了他们,千万不能暴露身份。”
“哦,我知道,因为万一兀离坦投降了大京国,我们表明身份就会被抓住。”
“你说得对,这里离南津城只有半日的马程,我们要过了炭山,才算逃出去,不然随时有危险!”
“怎么,万焱阿狮兰会到这里来?”
“这里有条炭河,如果他要去幽州,这里是落脚点,如果他要去黑汗追杀我父汗,这里也是必经之地,如果要进攻西春国,这里离云内洲仅百里之遥!”
肇驹点点头,对大石关照道:“等下不管遇到谁,都不要说出我们身份,就说我们是从涿州逃难来的难民!”
十三公主连连摇头。
“不行,你说涿州逃出来的可以,不能说逃难,只能说我们要回达丹部,达丹部比完古部大不少,有十万部族,云内洲就是他们的地盘,完古部不敢轻易动歹心!”
肇驹哦了一声,没想到大鸟国的部族之间也是互相觊觎和提防,碰到好的东西照样杀人抢劫。
大石点头道:“好的,我明白!”
十三公主又把达丹部的酋长名字和形容样貌说了,肇驹和大石都记在心间。
走得近了,那条蜿蜒曲折的小河已经看得清楚,在小河一侧,有一百多个帐篷和几十间红顶房子立在那里,这像个小村落,村落里还插着红黄蓝绿白五色彩旗,这景象看上去喜庆热闹。
肇驹问:“公主,你不是说完古部有几万人吗,怎么这里好像只有千把人?”
“今年天气不好,是我们草原上的大荒之年,他们冬天大部分迁徙走了,留下来的只是极少的一部分,要等春天才回来。”
其实大鸟国很多部落是半游牧、半手工,他们中有不少人是在某个地方定居,做一些手工产品进行贸易,形成市集,现在他们看到的,就是完古部的市集。
片刻之后,肇驹三人走近河边,他们闻到烤肉的香味。
河边几个骑士发现他们,打马而来。
那几个骑士都是穿的灰绿交领左衽长袍,头上都束着发髻,袍上扣着纽襻,长袍下扣着羊皮裙,在腰的一侧,一条绶带飘扬,他们身上没有兵器,但都别着一支号角。
十三公主小声道:“没错,他们就是完古部的人!”
一个高大的红脸壮汉骑在最前,人未到,声音已到。
“喂,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们是涿州来的,经过这里,要买点吃的!”
“奇怪,涿州来的,这个时候从城里出来干什么?”
“涿州城被人劫掠了,有些凄惨,所以我们要回达丹部。”
听到肇驹说他们是达丹部的人,红脸大汉几人的神色客气了不少。
“原来是达丹部的兄弟呀,这个时候回去,路上很辛苦呀。”
“就是,就是。”
那几个骑士上下打量三人,又去看另一匹马上的两个箱子,他们觉得肇驹生得十分俊秀,身形也有些孱弱,不像大鸟国的汉子。
肇驹觉得他们在意自己带的东西,好像有些不怀好意。
红脸汉子问道:“涿州城被人劫掠了吗,是些什么人?”
大石忽然咬牙切齿地插嘴道:“是大京国的人,他们冒充野乐长奴的军队,在涿州城做尽坏事!”
那几个骑士闻言十分震惊。
“不可能吧,我们前天是接到长奴大汗发来的命令,他说谁也不许投降大京国,谁投降,来年就灭谁!”
第199章 长个鸡眼
大石正要再说,肇驹急忙狠狠掐了他一把。
“小孩子不知轻重,他根本分不清谁是大京军队,完古部的兄弟可不要当真!”
红脸大汗哈哈一笑,道:“是啊,我们完古部这么小的一个部落,不投降还能咋办?”
肇驹一愣。
“什么,你们已经投降大京国了吗?”
“还没有,我们正准备投降,他们的使者马上就到,我们在这里准备酒水烤肉,就是迎接大京国使者,你们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就代表达丹部列席吧!”
听说大京国的使者要来受降,肇驹心里立刻紧张起来,大京国的使者不知道是谁派来,他们是否知道土谷准那支队伍已被狼群消灭,会不会抓自己?
十三公主没有说话,她怕自己一开口,别人就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只是暗暗给肇驹使眼色,让他不要慌张。
那几个骑士带着肇驹三人往帐篷行去。
完古部的市集看上去倒也热闹,不少人站在路边向他们张望,有几个身材粗壮的妇女还对肇驹指指点点,发出放肆的笑声。
一个圆领红袍的悍妇迎上来,她的腰比水桶还粗,对着肇驹笑道:“哟,来客人了,要买啥东西,我们家的马奶酒可是草原上最好的!”
红脸汉子挥挥手,喝道:“去去去,这是达丹部路过的客人,我警告你,别出来丢人现眼!”
红袍悍妇双手叉腰,哈哈笑道:“达丹部怎么啦,留下来给阿哲洗个脚又如何!”
阿哲在大鸟国就是老娘的意思,十三公主听到这话有些生气,不过她现在也知道要忍,紧咬着嘴唇没有作声。
来到一顶圆圆的帐包前,三人下了马,有人把肇驹他们的两匹马拴在帐篷外两根拴马桩上,红脸大汉进去禀告。
肇驹觉得这个大帐像个蒙古包,里面是靠一圈篱笆撑起来,并不是那种行军打仗可以拆卸的帐篷。
帐篷门外还有两个壮汉守卫,一群小孩围在外面,对肇驹三人指指点点,嬉笑不已,肇驹心里有些厌恶,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忽然啪地一声,帐篷里有人被打了一个耳光。
只听一个粗豪的声音骂道:“光吉刺,你是不是没脑子,我叫你去迎接大京国使者,一旦接到,就吹号传讯,我们好列队迎接,你倒好,带三个逃难的回来,还,还给他们列席,列你个头啊!”
那红脸汉子的声音有些委屈。
“他,他们是达丹部的人。”
“达丹部上十万人,他们是使者还是什么东西,是不是每个人来了,老子都要请他们喝酒吃肉啊!”
接着那光吉刺说了句什么,肇驹没听清,只隐隐听见他说箱子什么,那粗豪声音又骂了一句。
“是,是,光吉刺错了,我这就去迎接大京国使者!”
“滚——”
帐帘一挑,那光吉刺狼狈地走出来,他的屁股上赫然印着一个脚印。
光吉刺狼狈地拍拍屁股,对跟着他一起来的几个骑士一挥手,道:“我们走,去迎接大京国使者!”说完,他飞身上马,好像肇驹三人不是他带来的一样,完全置于不顾。
肇驹松了口气,他本就不想列席什么受降宴,现在正好自行离开。
十三公主撇撇嘴。
“里面那人就是完古部的酋长兀离坦,他的声音我一听就知道,不过他今天好像脾气很大!”
肇驹哦了一声。
“好,那我们正好走,自己找人去交换些吃的!”
肇驹正要去解缰绳,帐篷里传来一声大吼。
“外面三个达丹部的家伙听着,你们居然在外面说老子坏话,进来,让我瞧瞧是什么样貌!”
肇驹无奈,没想到自己说悄悄话被听到,只得扶着十三公主撩开帐帘走了进去。
帐篷里有些阴暗,但两侧开着窗户,窗户上贴着白纸,帐篷两侧有柜子,正中间放着一张大圆桌,桌上放着不少吃的东西,还有酒盏和酒壶,显然这是要招待大京国使者。
肇驹走进去,觉得脚下十分柔软,低头一看,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他觉得这种圆帐篷,就是书上记载的蒙古包,虽然他也没有见过真正的蒙古包。
“喂,小子,你看哪里!”
正对面传来一声大喝,这声音声如洪钟。
肇驹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正对面一张大椅上,坐着一位五六十岁的高大老者。
这老者皮肤黝黑,脸上一对铜铃眼,眉毛又浓又粗,胡须宛如钢针般竖着,鼻孔朝天,阔嘴唇,头上扎了一条五色巾,上身臃肿,里面穿着沙狐裘,外面半罩一条红缂丝龟纹袍,腰间佩刀,足下蹬着一双长筒深棕络缝靴。
肇驹听十三公主说过,头上扎五色巾的,一般都是部落的酋长,忙上前单膝跪地行礼。
“达丹部族人参见完古部酋长大人!”
那老者正是兀离坦,他瞪着肇驹三人,凶恶中带着疑惑。
“小子,你们是哪里来的,在外面说什么坏话?”
肇驹连连摆手,他又把刚才对光吉刺的话讲了一遍,兀离坦还是恶狠狠地盯着三人,并不相信。
十三公主心里很不高兴,这个兀离坦以前可不是这样,他的脾气怎么这么坏,难道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肇驹耳尖,听到外面传来铁器碰撞的声音,立刻明白过来,兀离坦叫他们进帐,外面的人便乘机打开箱子偷东西,这一瞬间,他心中生出鄙夷,这个完古部的酋长,人品实在不怎么样。
十三公主看到兀离坦身后挂着一面五色旗,这是大京国的旗帜,看来兀离坦已经铁了心投降。
兀离坦道:“你们涿州城受到攻击,肯定是野乐长奴干的,这家伙前几天还派人送信来,不许老子投降,呸,老子不投降,拿什么跟大京国去叫板!”
大石扳着脸,这次他没有作声。
兀离坦指着十三公主道:“他是谁,是你兄弟?怎么既不给老子行礼,也不说话!”
“酋长大人,这位是我兄弟,他,他受伤了,能说话,但是有气无力。”
“咦,你们两个,怎么一点都不像我们大鸟国的人?”
“怎么不像,我俩自小在涿州长大,就是这个样子。”
“你们在涿州做什么营生?”
肇驹略一沉吟,觉得自己无所擅长,只得硬着头皮道:“回酋长的话,我们在涿州跟阿玛学医,以后要做一位大夫。”
阿玛在大鸟国的称呼,是父亲意思。
兀离坦一拍大腿,笑道:“太好了,你过来,快帮老子瞧瞧,我这只脚是怎么了,长了几个小茧,又没受伤,怎么一落地就疼得钻心!”他说着拉下长靴,露出一只长满黑毛的大脚。
一股骚臭味扑面而来,肇驹离得最近,差点被熏倒,但他看到兀离坦脚底长了几个白点。
“酋长大人,您,您这不是茧,这是脚底长了鸡眼,一按上去就会疼,对不对?”
“不错,疼得钻心!”
“它需要用一种专门的药膏去化,如果化不了,就要用刀挖掉,不然会很疼的。”
肇驹对脚上会长鸡眼这种常识还是听说过。
兀离坦哼了一声。
“好啊,那你就帮我用药膏!”
“这个,药膏要去涿州城找,在下没带在身上。”
兀离坦眉头一皱。
“你们三个干脆留下来算了,达丹部正在和西春国打仗,你们现在去,肯定去送死!”
第200章 在这里等着
肇驹有些吃惊,想不到西春国在这里和大鸟国开战,若是这样,那云内洲他是去不成了。
兀离坦以为肇驹害怕,又道:“我不是要留你下来给我看脚,是真的替你们着想,要是西春国打来,我们还得向他们也投降!”
肇驹心里另有打算,他可不是真的要找达丹部,当下点头道:“这个再说好了。”
兀离坦皱了一下眉,猛地咬咬牙。
“要不,你就帮我把鸡眼挖出来,老子虽然拍疼,但更怕走路不方便!”
肇驹哪挖过鸡眼,听到这话,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
忽然外面传来咚的一声炮响,接着号角声连成一片,号角声中,又连着八声炮响,兀离坦吓得脸色大变,他一把抓起靴子套在脚上,屁颠般地跑了出去,口中大叫道:“怎么回事?”
一个守卫撩开帐帘,兀离坦差点和他撞在一起。
“酋长大人,大京国的大军到了,他们就在山坡上扎下营寨!”
“怎么回事,他们有多少人,不是他们派使者来受降吗,大军来做什么?”
“看不出多少人,小的不知道。”
“不知道你进来禀告个屁,还不去打听清楚!”
“是,是——”
肇驹心里猜测,大京国的军队开到这里,是不是因为西春国在打达丹部?
兀离坦回身一把抓住肇驹,一瘸一拐地朝外走。
“走,我们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肇驹心里叫苦,但身不由己跟了出去。
来到帐外,只见山坡上旌旗招展,气势惊人,也不知来了多少大京国的军队。
肇驹转眼看到自己拴住的那两匹马,两个箱子被打开,里面的东西已不见,显然是被完古部的人偷走,不由怒火中烧,他向着帐篷外两个守卫问道:“我箱子里的东西呢?”
两个守卫对望一眼,一人煞有介事地道:“什么东西,我们没看到。”
“我们的干粮和交换用的铁器。”
“没有啊,这箱子是空的!”
肇驹气得身子发抖,但强忍住怒火。
兀离坦哈哈一笑,道:“一点干粮和铁器算什么,你等下治好老子脚上的鸡眼,我帮你把这两个箱子装满!”
这时山上一队人马下来,到了近前,带头一人正是光吉刺。
光吉刺翻身下马,指着身后一人道:“酋长大人,这位是大京国使者塞不里大人。”
只见一个身材干瘦的山羊胡中年人打马来到近前,这塞不里穿一身黑色锦袍,神情十分傲慢,他马鞭一指,喝道:“你就是完古部酋长兀离坦?”
兀离坦哈哈一笑,上前抱拳行礼。
“这位就是塞不里大人吧,老朽兀离坦,和族人在此恭候多时,欢迎大驾光临。”
塞不里冷冷一笑,并没下马的意思。
“兀离坦,万焱大汗马踏炭山,现在金帐就升在山上,你带上东西随我一起去见大汗吧!”
兀离坦大吃一惊。
“大汗来了,哪个大汗?”
“还有哪个大汗,当然是我大京国的大汗,你啰嗦什么,还不拿上你的降书降表跟我走!”
兀离坦震得身子发抖。
“是,是万焱阿狮兰大汗?”
“废话,我家大汗难道有几个!”
肇驹想不到万焱阿狮兰亲自来到这里,他不是在南津城,往这边来干吗,看来是要亲自对付西春国的李天崎,这个西春国的大王不简单。
兀离坦有些为难。
“请问大人,俺是大老粗,投降就投降,降书降表是什么东西?”
塞不里将脸一板。
“你们完古部是真心投降吗,难道连这种规矩都不知道!”
兀离坦哈哈一笑。
“知道,知道,大人说的是投降的凭证吧,您别生气,别生气,稍等片刻,老朽这就进去拿!”
塞不里挥挥手。
“快去。”
“是,是——”
肇驹有些奇怪,像大京、大鸟这种蛮夷之地,投降的时候还要什么降书降表?其实他并不知道,大鸟国借鉴大崋礼法,很多语言表达的并不是一个意思。
塞不里说的降书降表其实只是一份见面礼,并不一定是文书,能开具文书的基本是很大的部落,像小部落,拎几个羊头、牛头就可以。
兀离坦拉着肇驹又一瘸一拐走回大帐,他气呼呼地道:“娘的,我这里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他正要叫光吉刺进来,去拿几个羊头,肇驹问道:“降书降表,是不是写一份投降的文书?”
“什么,你会写文书?”
“是啊,这有何难。”
肇驹反而觉得奇怪,十三公主在边上拉了拉他衣角,肇驹也没意识到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太好了,你赶快帮老子写一份,能递交文书的部落,大京国一定会高看一眼!”
兀立坦在帐篷里一顿乱翻,居然找出纸笔来。
肇驹在大崋从小接受教育,他们这些皇子都要学大鸟文、蒙古文和西春文,这对他并不是难题,于是点点头,拿起笔写了起来。
肇驹拿起笔来,问:“完古部有多少人?”
“总共接近三万,壮年男子有五千多,但炭山这里只有几百人,你就写我们完古部全族愿意归顺大京国,以后做大京国的子民,以前怎么对待大鸟,以后就怎么侍奉大京。”
肇驹点点头,开始写文书,他写得飞快,几乎一挥而就,等到写完,他念了一遍。
兀离坦十分满意,拍拍肇驹的肩膀道:“年轻人,你真是不错,等下这里的大事办完,你再帮我挖鸡眼!”
肇驹假装点头,心里却是暗道:“等下你去见万焱阿狮兰,我就带着十三公主开溜。”
但兀离坦又一把抓住肇驹。
“走,你会写文书,跟我一起去见大京国大汗,今天这场盛会,算你赶上了!”
肇驹心里叫苦不迭,两人出了帐篷,肇驹将降书捧在手上,兀离坦点了十个精壮的汉子,准备跟他一起上山。
塞不里斜了兀离坦一眼,冷冷道:“带那么多人干吗,你带一个随从拿着降书降表就可以了!”
兀离坦一拍自己额头。
“瞧我老糊涂了,我们完古部是人人都想见见大汗的风采,但大汗日理万机,哪有时间见我们这些野人。”
光吉刺大步上前,道:“酋长大人,那我跟您去吧。”他伸手就要去拿肇驹手上的文书。
兀离坦扬起巴掌,喝道:“你去做甚,你大字不识一个,有多少见识,去当旗杆杵着么!”
“酋长大人,那,那您要谁当随从?”
兀离坦一指肇驹。
“我和他去拜见万焱大可汗,你们都在这里等着!”
光吉刺等人都是一脸愕然。
肇驹做不得声,他和兀离坦各自上马,跟着塞不里向山坡行去。
兀离坦和肇驹并驾齐驱,他悄悄告诫道:“等下你要看我眼色行事,不要乱说话,做得好了,我绝不会亏待你!”
肇驹点点头。
山坡上人头攒动,不少士兵在安营扎寨,肇驹一眼望去,只见从眼前到另一边的山下全是营寨,还有人在往这里源源不断行来,声势十分惊人,看来万焱阿狮兰这支军队,有数万人之多。
塞不里来到一顶大帐前,三人下了马,塞不里一甩袖子道:“你们在这里等着吧!”说完,就要离去。
“大人,我们要等多久?”
肇驹忍不住问道。
塞不里翻了个白眼。
“你等着就是了,会有人来叫你的!”
塞不里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第201章 我的女人归你
肇驹有些气愤,这家伙太过无礼,既不说要等多久,也不说万焱阿狮兰见不见他们,怎么大鸟国和大京国就是这样乱来?
兀离坦笑道:“好,大人尽管去忙,我们在这里等就是了。”又拉了一把肇驹,道:“你着什么急,大汗是什么身份,我们就算在这里等一天,也是理所当然!”
肇驹撇撇嘴,并不以为然。
军营的士兵穿着并不整齐,他们有的穿铠甲,有的穿皮袄,一看就是许多部落混成的队伍,肇驹看在眼里,记在心间。
一阵呼喝声传来,那是大帐后面的山下,肇驹干站着也没意思,就拉着兀离坦来到后面,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只见后面山下人声鼎沸,围了数千士兵,他们正在比试着什么。
“他们在干吗?”
“哈哈小子,你没见过吗,这是掰手腕比赛,勇士间比谁的力气大。”
肇驹这才看清,下面中间放着数张桌子,不少大汉正捉对角力。
“这怎么比,个子小的怎么掰得过大的?”
“一般会分三组,个子小、中、大各一组,走,我们去瞧瞧热闹!”
兀离坦兴致勃勃,他喜欢看这样的比赛,肇驹伸了伸胳膊,他在皇子中力气最大,掰手腕连禁军卫士都掰不过他,也不知那些人是不是让自己,上次杀古里温,就是靠的手腕力气。
两人挤入人群,兀离坦的穿着像个部落首领,其他士兵一见,也没跟他拼命挤,不一会肇驹就跟着兀离坦挤到最前。
前面用绳子围着一圈,里面有几张木台,此刻只有一对大汉在角力,显然掰手腕已进行到最后。
肇驹看到一个红腰带的精瘦汉子,他一头乱发,虽然对手比他高半头,但两人居然相持不下,掰得旗鼓相当。
他们一个憋得脸色通红,一个发紫。
让肇驹震惊的是,那张木台和别的桌子不一样,它两侧各倒钉着三根钢刺,这谁要是输了,手压上去非受伤不可。
精瘦汉子爆发力较强,他忽然大叫一声,咔地一下将对面比他略胖的汉子掰倒。
略胖汉子发出一声惨叫,他右手被按在钢刺上,鲜血淋漓。
肇驹眉头皱起,掰手腕掰得如此残忍,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那精瘦汉子围着绳圈奔了数圈,挥舞着拳头狂吼。
兀离坦问身旁一个士兵道:“这是什么比赛,为什么用这样的桌子?”
那士兵一边挥拳一边回道:“今天的比赛已经结束,这是小个子组的附加赛,比勇气的!”
精瘦汉子停下来,手指圈外人群,狂叫道:“还有谁,还有谁敢在这张桌上挑战俺!”
看到受伤的那大汉还在边上捧着血淋淋的手腕痛苦地呻吟,人群竟没人敢出来挑战。
“哈哈,俺是第一,俺是第一!”
那人十分得意,肇驹却是撇撇嘴,这样的掰手腕太过野蛮,大鸟和大京都是野蛮之国。
精瘦汉子正好看到肇驹撇嘴,他立刻暴跳起来,伸手指着肇驹叫道:“你是哪个部落的,敢看不起我么!”
这时所有人目光看向肇驹,肇驹急忙摇头。
“我是达丹部的,来觐见大可汗!”
精瘦汉子瞪起一双鱼眼。
“达丹部,哈哈,是最没用的部落啊,刚刚打了个大败仗,听说你们酋长已经死了,你应该夹起尾巴才是,别在这里丢人!”
“小子,上去跟他拼命,他敢诋毁你们的部落,这是奇耻大辱!”
肇驹身后立刻有人怂恿。
“是啊,上,他说你们酋长死了!”
肇驹想要拒绝,却被身后众人推进绳圈,他连连摇头,想要钻出绳圈,又被众人几次推进去。
精瘦汉子跳回桌边,挥着拳头道:“小子,没胆量是吧,怕输就跪下来磕头,叫三声爷爷,以后你的女人,都要先给老子享受!”
人群一阵哄笑。
肇驹的火气腾地一下烧起,十三公主现在是他心中的守护,决不允许别人侵犯,哪怕是言语上的不敬,他冷笑一声走到桌边。
“要是你输了呢?”
“哈哈,那我大楞的女人送给你享用!”
人群中有人叫道:“大楞,你有女人吗?”
原来这家伙名叫大楞,他挥舞着拳头道:“有啊,打仗就抢到了,我抢到的给你先用!”
肇驹伸出右手,恨恨道:“我不要你的女人,你要是敢碰我的女人,我要你死!”
大楞摇头道:“老子可以答应你,但大汗下过命令,严禁在军中赌生死,所以你换个条件!”
“好,那你输了,从此不能碰任何女人!”
有人笑道:“大楞,他叫你把下面阉了!”
大楞呸了一声,他觉得自己不可能输,于是点头道:“好啊,这个容易!”他根本没把这个斯文白净的年轻人放在眼里,觉得自己不可能输。
两人右手一握,有裁判上来抓住两人的拳头,叫道:“准备,一、二、三——”
那裁判一松手,肇驹立刻抢腕,他以往按仙玉真人的要求练力量,加上每天写字画画,手腕上的力量十足,要不是前两天被古里温划伤了手背,今天发力还会更大。
那大楞手臂力量要略胜一筹,肇驹虽然抢了腕,但手臂却被渐渐压下。
大楞狞笑道:“小子,还,还有点意思啊!”
肇驹的手臂几乎压在台板上,但手腕抬着,他觉得手背一阵刺痛,顿时大喊一声,用力扳回两寸。
大楞使出吃奶的力气,就是压不下肇驹的手腕。
人群狂热起来,不停地喊叫。
“大楞、大楞——”
肇驹左手死死抓住台角,就是不松手。
那大楞连吼几声,手上不断发力,但就是手腕翻不过来,渐渐地他体力有些不支。
刚才大楞一连掰倒十几个挑战者,因为挑战者太多,他才想出用这张带刺的桌子,本想要吓退众人,现在自己却是骑虎难下。
肇驹觉得大楞的手在微微颤抖,立刻明白这家伙已到极限,不由一声冷笑,奋起全身力气,手腕用力一扳,翻转过来,啪的一声将大楞的手背拍在尖刺上。
大楞一声惨叫,手上鲜血直流。
肇驹并没放手,他现在有些噬血,按住大楞的手掌用力往下一压。
“大家听着,这小子从此不能碰任何女人,谁要是看到他不守诺言,直接割了做阉人!”
众人目瞪口呆。
肇驹站起来撇撇嘴,看都没看大楞一眼就走出绳圈。
兀离坦哈哈大笑,他拍着肇驹的肩膀笑道:“小子,挺厉害嘛,你学医的怎么那么大力气?”
“哼,这叫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
两人走回山上,又朝大帐走去,山下众人望着肇驹背影,呆呆发愣。
还没走到大帐,一个队长模样的中年汉子朝他们招手叫道:“喂,你们两个是做什么的,快过来帮忙搭架子竖旗杆!”
兀离坦躬身道:“我们是完古部的人,来递交降书降表。”
那队长哼道:“大汗正忙呢,没空见任何人,先过来做事,做完再说!”
兀离坦卷起袖子笑道:“好,闲着也是闲着!”他一拉肇驹,朝那边走去。
肇驹心里生气,这大京国真是乱来,别人来投降,他将别人当奴役来用,真是不知所谓,自己刚刚掰手腕赢了第一,怎么转眼成了下人。
第202章 万焱阿狮兰
到了跟前,这里是山坡的最高处,已经有五六个士兵在那里干活,那队长鞭子一挥,道:“这是三军帅旗,三炷香之内要立在这里,每耽误一炷香,就鞭笞十下!”
众人答应一声,各自加快速度,那队长给肇驹和兀离坦分配任务,他们两个不会立旗杆,只能挖土打下手,肇驹干得愤恨不已,兀离坦看到肇驹手上流血,不由惊道:“你刚才受伤了?”
肇驹嗯了一声,他右手前几天被古里温划了一刀,刚才用力伤口又崩裂。
一个士兵道:“喂,你知道不,野乐长奴投降了,我们在这里集结大军,这是要打谁呀?”
“听说是去打一个姓李的,不知道是谁。”
兀离坦一惊,问道:“野乐长奴投降了,什么时候?”他心里有些恼怒,野乐长奴自己都投降了,还不许他们这些小部落投降。
那士兵瞥了一眼肇驹。
“就是昨天下午,野乐长奴亲自跑到南津城,向我们大汗投降,大鸟国已经没有了!”
“那,那幽前十六州呢?”
“昨天立成将军传来捷报,幽州起内讧,他们的守将已被部下杀了,所以现在幽前十六州是我们大京国的!”
肇驹呆愣在当场,大崋国费尽心机想要得到幽前十六州,想不到现在轻而易举落在大京国手里,想来对涿州屠城、警告小部落不要投降的并不是野乐长奴,而是大京国欲擒故纵用的诡计。
兀离坦道:“野乐长奴已经投降,野乐颜汐逃得不知所终,那岂不是仗已打完,大汗要好好来统治大草原了?”
那士兵笑道:“希望这样吧。”
边上一个士兵不屑地道:“你们两个都没见识,打下南津有什么意思,根本没东西抢,要打就打大崋,他们不但钱多,还有大把美女!”
肇驹吓了一跳。
“大京国不是和大崋结盟了吗,他们好端端的,干吗去打他们?”
“结盟算个屁啊,谁叫他们有钱,有钱有美女就该打!”
“就是——”
兀离坦也附和了一声。
肇驹有些无语,他心里暗暗祈祷,希望两位哥哥能够早有预料,早做准备。
那巨大的旗杆一直到第四炷香烧完才立起来,肇驹这时也腰酸背痛,手脚疼痛。
那队长拎着鞭子走过来,喝道:“军令如山,你们耽误了时间,每人鞭笞二十!”
干活的士兵听了,摇摇头,却没人辩解,他们面朝旗杆站成一排,将屁股撅起来。
那队长看到肇驹和兀离坦站在边上,好像没有听到训话,不由大怒,喝道:“你们两个,站到一起去!”
肇驹按捺不住,怒道:“我们又不是你的士兵,我们是来递交降书降表的,代表一个部落,帮你们做事已经过分,凭什么惩罚我们!”
那队长大怒,腾腾几步冲到肇驹面前,鞭子一指,怒骂起来。
“呸,你们两个降人,下贱的货色,居然敢不服管教,这以后投降过来还会服从差遣吗,信不信老子一声令下,铲平你们部落!”
兀离坦忙去拉肇驹。
“是我们做得不好,挨几鞭子没事、没事!”
“不行,这个理一定要讲,以前是野乐颜汐欺压我们弱小的部落,现在万焱大汗来了又一样,你要大家怎么服气,怎么跟他干,你这是败坏大可汗的名声,我要向他禀告,请他讲道理!”
那队长斗嘴怎么斗得过肇驹,顿时张口结舌,他忽然刷地一鞭抽下。
“小子,你嘴巴挺能说是吧,你以为告状我就怕你了么!”
肇驹身上挨了一鞭,他倔劲上来,一把抓住鞭梢,往大帐那边拖,口中叫道:“你打,你打,有种跟我去见大汗!”
那大帐在山坡靠下的位置,肇驹向下拉,那队长往上用力,却被肇驹拖得滑了下来,兀离坦跟在边上,叫道:“不要拉,不要拉,有话好好讲!”
肇驹加大嗓门,叫道:“我要见大汗,我要见大汗,我要告状!”
这时大帐外的守卫冲了过来,有人按住腰刀怒道:“大可汗正忙,你们在这里大吵大闹,不怕受责罚吗!”
那队长怒道:“是这小子吵的,又不是我!”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正要一脚踹过去,大帐内忽然传来一声怒喝:“什么人在外面吵闹,给本王带进来!”
门口的守卫听到这叫声,对三人摇摇头。
“你们完了!”
兀离坦心惊胆战,他后悔不迭,没想到肇驹这么大火气,早知道就不带他来。
守卫们押着肇驹三人进了大帐。
大帐内灯火通明,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里面十分宽大。帐篷里站着八个亲兵护卫,他们身材粗壮,一个个十分剽悍。
肇驹一进去就看到大帐中间坐着一人,他的身旁站着一个身材瘦削的三角眼老者,两人面前放着一张宽大的行军桌,桌上摊开一张地图。
在帐篷的两边,放着两排兵器架,一排是狼牙棒、开山斧和大锤,另一排是六张大弓。
坐着那人不怒自威,他身材高大魁梧,边上那三角眼老者站着,也没比他高多少。
那人的年纪约莫四十多岁,一张狮子脸,头上戴着貂皮帽,帽上还插着两根白色翎毛,他的长发散在肩上,两耳吊着大金环,身上一袭红色毛裘大衣,让肇驹惊异的是,他只有一只右眼,左眼上蒙着一块黑布,但就是这一只铜铃大眼,散发着夺人的光芒。
肇驹心中震撼,这人的样子,就是传说中的万焱阿狮兰,想不到他本人如此威猛。
兀离坦上前就跪,那队长单膝跪地向上参见,但肇驹却是立而不跪。
一个侍卫一脚踢在肇驹膝弯处,肇驹这才踉跄着单膝着地。
坐着的那大汉正是大京国第一人,万焱阿狮兰,他一只眼瞪着下面三人,沉声问道:“是你们在外面大喊,要见本王,所为何来?”
“启禀大汗,末将安排的事务,他们超出规定时间才完成,所以理当接受处罚,但这两个人居然抗命不遵,末将要强行执行,他们就大吵大闹!”
那队长一指肇驹,来个恶人先告状。
万焱阿狮兰点点头,转头看向肇驹。
肇驹双手抱拳。
“启禀大可汗,我们两个是完古部的人,我们今天来这里是递交降书降表,但大可汗军务繁忙,塞不里大人要我们在门外等候,但这位将军拿我们当下人,不但使唤我们做事,做完了还要责罚,这,这实在是败坏大可汗的声誉!”
万焱阿狮兰哦了一声。
“你说塞不里吗,他没向本王禀告过啊?”
肇驹暗骂塞不里,这家伙是故意刁难,让他们站在这里吃闭门羹。
那队长怒道:“这怎么就败坏大汗的声誉了?”
肇驹嘿嘿冷笑一声。
“大可汗是我们大草原上新崛起的圣主,大家人心所向,众望所归,现在各个部落纷纷来投靠,可是想不到迎接我们的不但是故意冷落,还随意驱使,这不是败坏大可汗的声誉是什么,以后谁还敢来投靠?”
听到这话,万焱阿狮兰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不错,这就是败坏本王的声誉,以前野乐颜汐就是这么欺负我们弱小的部落,所以本王才造他的反,现在我决不能做这种事!”
第203章 别让他们逃走
那队长委屈地道:“大汗不要听他一面之辞,他们来投降,以后就是我们大京国的一份子,当然要以我们的规矩来要求!”
万焱阿狮兰还未说话,他边上那三角眼老者捋了一下稀稀落落的胡须,开口道:“大汗少安毋躁,术贾将军做事直来直去,他只是有些粗心大意罢了,这等无心之举和败坏大汗声誉扯不上关系,责罚一下便是了。”
被三角眼老者一说,万焱阿狮兰气消了不少,他点点头。
肇驹不知那三角眼是什么人,想必是军师之流,这人把这件事说得轻描淡写,实在阴险。
“这位大人,既然您认为术贾将军是无心之举,那大可汗麾下的将军以后都可以对所有部落非打即骂、颐气指使了?”
三角眼面色微微一变,没想到肇驹这么咄咄逼人,他眼珠一转,笑道:“年轻人,我们应该就事论事,这件事不过是一次疏忽,怎么就变成对所有部落了。”
兀离坦急忙去拉肇驹衣袖,在他背后小声道:“别说了,你再说要害死我们完古部了!”
肇驹愤愤不平,他没去责问三角眼,却对那位术贾将军道:“请问将军,您在军中是什么官阶?”
术贾胸部一挺。
“在下乃大可汗麾下的狼卫营的谋克极烈!”
“真是可笑,阁下区区一个百夫长,我们完古部怎么也是个万人部落,我们酋长投降过来,至少会封个忒母极烈,你不但心里没有尊卑,而且以下犯上,像这种目中无人的狂妄之举,难道不应受到责罚吗?”
“我,我哪里狂妄了!”
术贾被问得头皮发麻、张口结舌。
万焱阿狮兰一拍桌子道:“术贾,你好大胆,是谁给你这样的权力!”
术贾急忙拜倒在地。
“末将做事鲁莽,只想快点将事做完,没有思虑周全,请大汗责罚!”
万焱阿狮兰看着三角眼老者,看他怎么给术贾开脱。
三角眼老者咳嗽一声,眼睛眯了起来。
“年轻人,你今天到这里来,是向大可汗兴师问罪,还是交降书降表?”
肇驹心中一凛,这老家伙实在厉害,瞬间转移话题,马上将矛头指向自己。
术贾叫道:“不错,你们两个居心何在,拿这件事小题大做,难道是对我大京国不满吗!”
兀离坦忙道:“我们当然是来交降书降表的。”他胳膊肘一捅肇驹,肇驹只得拿出文书,兀离坦拿过文书,双手托着举过头顶上前献上。
三角眼老者拿过文书打开瞥了一眼,点点头。
“这份降书降表是谁写的?”
“是在下。”
肇驹并不谦让。
“字写得很好啊,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名叫筱日夫。”
肇驹信口胡诌,他知道十三公主名叫筱日厝,自己是她爱人,就叫筱日夫好了。
三角眼老者却是双眉挑了挑,他知道大鸟国筱姓人氏身份尊贵,这年轻人字写得好,又姓筱,不知是什么出身,当下在万焱阿狮兰耳边低语了几句。
万焱阿狮兰道:“好,拿来给本王瞧瞧!”
三角眼老者递过降书降表,万焱阿狮兰看完,道:“好,好,完古部的投降本王接受了,兀离坦,你以后就是我们大京国的完古忒母极烈!”
“是,完古部以后遵从大京国的号令,随时听从大可汗调遣!”
肇驹对这么轻易放过术贾有些心有不甘,但他此时不好提出异议。
这时有人觐见,进来的是塞不里,塞不里看到兀离坦和肇驹站在大帐里有些吃惊。
“你,你们两个怎么跑到里面来了?”
“是大可汗叫我们进来的!”
肇驹有些不悦。
“你们刚才跑哪里去了,我到处找你们!”
塞不里有些恼火。
万焱阿狮兰道:“塞不里,你怎么把完古部的人丢在门口不管了?”
塞不里忙弯腰道:“启禀大汗,刚才有人来禀告,立成将军遣送的大崋九皇子和十三公主的人马找到了,他们被狼群咬死在荒原上!”
万焱阿狮兰有些诧异。
“终日打猎,却被狼咬死了?”
“启禀大汗,狼群袭击前,准土谷的队中可能发生哗变,他和人厮杀,死于刀剑,但尸体中没有发现大崋皇子和大鸟公主的尸体。”
“哦,他们没死,难道逃走了?”
“不错,附近找不到尸体,但是关押他们的囚笼破了,他们可能是狼群袭击后挣破囚笼逃走的。”
“会不会是大崋皇子和十三公主杀了我们的人后逃走的?”
“这个不太可能,除非狼群是他们招来的。”
肇驹有点紧张,万焱阿狮兰点点头。
“你去通知所有部落,见到这两人就抓起来,只要他们在大草原上,一定要给我揪出来,决不能让他们逃走!”
“是——”
塞不里答应完,又朝兀离坦和肇驹看去。
兀离坦生怕肇驹又惹事,忙道:“使者大人请勿生气,刚才出了点小意外,现在没事了,大汗已经接受了完古部的投降。”
塞不里十分不悦,道:“好吧,你等下跟我来!”
兀离坦连连点头,他知道自己投降大京国,肯定要受人驱使,只是不知这个新大汗有什么要求,反正完古部这块地盘上也没有多少值钱东西。
塞不里靠近三角眼老者,低语了几句,三角眼点点头,两人说完,塞不里向万焱阿狮兰行了一礼,向外便走。
兀离坦忙躬身道:“既然大汗军务繁忙,那我等就告辞了,完古部今日准备了几坛好酒,还有烤羊肉,希望大可汗可以大驾光临!”
万焱阿狮兰哈哈一笑,道:“好,有烤羊肉和好酒不可错过,不过现在粮食短缺,不可浪费,这样吧,塞不里、术贾,你们带人去完古部清点一下,把吃的东西分一分,抬上来犒赏三军吧。”
兀离坦的神色终于变了,自己刚向大京国投降,他们转眼就来掠夺,如果市集里的存粮吃光,那山下这些人等不到春天都会饿死。
术贾笑道:“好,我们大京国就是亲如一家!”
兀离坦脸上肌肉抽搐,大京国此举,比大鸟国更可怕,大鸟好歹还给他们留一口汤,这大京国连汤都不剩,难怪别的部落纷纷迁移,他们表面向大京国投降,实际却躲得远远的。
“大汗饶命,大汗饶命啊!”
兀离坦扑通跪下,连连磕头。
三角眼老者问道:“完古忒母极烈,你怎么了?”
“大汗,我们完古部所有东西都可以献给大汗,只恳请大汗给我们留下一口过冬的余粮!”
万焱阿狮兰哦了一声。
“本王说过什么都不留吗,这些事让塞不里和术贾给你们安排!”
“多谢大可汗,多谢大可汗!”
兀离坦连连磕头,心里却一点底也没有。
塞不里冷冷道:“你们现在已是我大京国的臣民,愿意打仗的可以跟着大汗走,不能打仗的,为国家作出一点牺牲,也是应该!”
“是,是,多谢大汗体恤,完古部现在留下的人,大多老弱病残,他们是熬不过这个冬天的!”
万焱阿狮兰懒得听这老家伙啰嗦,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兀离坦还想求情,让万焱阿狮兰多留点粮食下来,塞不里和术贾上来拉人。
肇驹心潮起伏,他既同情兀离坦,又为大京国的强取豪夺感到心寒。
第204章 你来写信
塞不里和术贾拖着兀离坦正要离开,三角眼老者叫道:“那个筱日夫,你且等一下!”
肇驹一愣,不知他们留下自己什么用意。
“你懂不懂大崋的汉文?”
“嗯,懂一些。”
“那你过来!”
三角眼老者朝肇驹招招手,肇驹只得走过去。
“年轻人,你姓筱,是筱家的什么人?”
“小人不是筱家的什么人,就是一个普通的部落族人。”
肇驹忽然想到筱日厝是大鸟国公主,筱这个姓一定十分尊贵,于是又补了一句:“小人这个姓,是赐姓。”
“哦,那你的字怎么写得这么好?”
肇驹离得近了,看到桌上铺着的那张行军图,心里骤然一紧,但看到这张行军图并不是大崋的地图,而是漠北的地图后,又松了一口气。
“小人从小在涿州长大,专门学过写字。”
“那你的汉文怎么样,是只会说还是会说会写?”
“会说,也会写一些。”
肇驹心里暗自冷笑,汉文才是自己写得最好的文字。
万焱阿狮兰对三角眼老者点点头,道:“涂单去幽州了,他不在本王身旁真不方便,看来我们大京国要多招几个汉人参谋才是。”
三角眼老者点头,肇驹听十三公主讲过,万焱阿狮兰的左膀右臂,一个是万焱立成,一个就是涂单,据说他是大京国的第一国师。
“大汗说的是,汉人聪明能干非常好用,只是夹谷将军他们觉得汉人孱弱,不堪大用。”
肇驹听到这话,心里冷笑,那个夹谷将军一定是个无知,茹毛饮血之辈,还敢看不起别人。
“好吧,蚩陀满,你把那封信拿出来,让这个筱日夫念一念。”
原来这个三角眼军师叫蚩陀满,他拿出一封信递给肇驹。
肇驹打开一看,心中惊骇,但脸上还努力保持镇静。
“给本王念来!”
“是——”
这是一封恭贺信,肇驹正了正心神,念了起来。
“致大京国万焱阿狮兰大可汗陛下,欣闻大可汗天神下凡、威猛勇武,今马踏草原、问鼎大漠,此乃天命所归,大可汗创下千古基业,当为万世称颂。
今大京国疆域辽阔,民心安定,我大崋不胜欣然,望大可汗践诺盟约,将幽前十六州予以奉还,我大崋将以三十万岁币给予补偿——”
肇驹念到这里,万焱阿狮兰一举手,道:“停一下!”
蚩陀满道:“大汗,怎么了?”
“我们和大崋有这样的盟约吗,我们打下幽前十六州,要还给大崋?”
“没有,当日大汗和大崋的盟约是,幽前十六州谁先拿到便是谁的,现在他们拿三十万岁币就想拿回土地,这是做梦!”
万焱阿狮兰拍着桌上的行军图,道:“不错,别说我们没有这样的盟约,就是有,也不能认,幽前十六州已得,打马中原指日可待,凭什么拱手让人!”
肇驹暗道:“原来宫里有人跟大京国暗通款曲,怪不得仝公公兵发并州时,要命令他驻足观望,现在大好机会已失,大京的狼子野心更胜大鸟,宫里的这个如意算盘,真是一厢情愿。”
蚩陀满对肇驹道:“你接着念!”
肇驹点点头,又念道:“今我大崋乃多事之秋,圣母太后于年前驾崩,君臣皆在衰绖中,我等祈愿与大京修得百世之好,如能得尝所愿,将不胜欣喜,必年年纳税、岁岁称臣,以当年侍奉大鸟之道侍奉大京——”
万焱阿狮兰听到这里呸了一声。
“不用念了,这大崋皇帝真是如意算盘打得好,他要坐享其成,用钱来买土地,又要用对大鸟国君的手段来对待本王,当本王是野乐颜汐么!”
“不错,大汗,我们现在大军出动,干脆挥师南下算了!”
肇驹吓了一跳,怎么大京国说动武就动武,一点预兆也没有。
“嗯,不错,这个主意好!”
肇驹到现在才知道太后去世,他明白,太后一死,肇恒和肇枢一定掌不到实权,现在大崋真正掌权的,应该是皇后,同时他心里惊惧,大京刚刚灭掉大鸟,就动了挥师南下的念头,看来大京国是一个恶邻,一定要小心提防。
其实万焱阿狮兰发兵到这里,是因为云内州被西春国打下,西春国的李天崎带兵三万,企图染指漠北,万焱阿狮兰带兵来是和李天崎决战,但李天崎一听说大京国大汗亲自带军前来,连面都不敢见,直接脚底抹油跑了。
蚩陀满笑道:“今年是我们草原上的荒年,既然不打李天崎,那可以考虑去拿下大崋,大崋物产丰富,粮食充足,正好帮我们渡过难关!”
肇驹不知道云内州的事,他忍不住插嘴问:“既然这样,为何不跟大崋做生意,去跟他们买粮食,如果这样还不行,也可以让他们用粮食来代替岁币,这不也是解决之道?”
蚩陀满哼了一声。
“我求人,不如人求我!”
肇驹无语,他知道自己无法跟强盗讲道理,在他们眼里,别人都是砧板上的鱼肉,自己想要了,就去割一块,同时他心里也十分着急,如果不能提前告之大崋,一旦大京发兵,自己这边毫无防备,一定会打大败仗。
万焱阿狮兰挥挥手。
“现在你给大崋皇帝写一封回信,对了,他们皇帝叫啥名字?”
“姓肇,字天佑,名玄灵。”
蚩陀满奇道:“你怎么知道?”
肇驹将那封信扬了一下,郁闷地道:“这上面都写着。”
万焱阿狮兰点点头。
“好,你写信给这个肇天佑,告诉他,幽前十六州已经归了本王,不可能还给他!”
“大汗,大崋国皇帝的名字是肇玄灵,不是肇天佑。”
万焱阿狮兰将独眼一瞪。
“肇玄灵、肇天佑有什么关系,不就是个名字!”
“是——”
肇驹急忙点头,万焱阿狮兰哼了一声。
“你告诉大崋的皇帝老儿,关于岁币,大京国不是大鸟,没那么好糊弄,必须翻倍,每年至少三十万两,不,五十万,还要十万匹锦缎和三十万斤粮食,其他铁器什么,本王想好了再问他要,你要他收到信后就给本王答复,一个月内准备好岁贡的东西送到幽州来!”
肇驹目瞪口呆,万焱阿狮兰把大崋当什么了,想要什么就要什么,而且今年的岁贡已经给了大鸟,不可能协议都没订,就把这么多东西送来。
蚩陀满拿出纸笔放在桌上,道:“不错,你写,只要他有怠慢或讨价还价,就打他!”
肇驹心里冷笑,就算大崋答应,大京也是要打的,这答不答应并没关系,现在他们让自己写信,倒是个好机会,自己可以悄悄给大崋传讯,当下他提起笔,刷刷刷开始写字,他一边写,一边念。
“致大崋国皇帝肇公玄灵陛下——”
万焱阿狮兰啪地一拍着椅子扶手。
“致什么致,你写得这么客气干吗,就写大崋国的皇帝老儿,你给老子听着——”
肇驹冷汗直流,这万焱阿狮兰真是个粗痞之人,他口中答应,却还是按着自己思路写下去,他写的是:“大崋国皇帝肇公玄灵陛下,京已收悉来信,即你等要索回幽前十六州,将有可能乎?出了便无奉还之可能,兵者相见也,速发五十万两白银、粮食三十万斤、锦缎十万匹,备妥后一月内送至幽州,迎达可谈不允便只一字,战——”
第205章 狗头军师
这封信写得狗屁不通,其实肇驹这封信每一句的开头,都隐藏了一个字,连起来就是:“大京即将出兵,速备迎战!”
肇驹口中却是念道:“大崋皇帝,你的信我收到了,幽前十六州既然落到本大汗手上,就不要指望拿回去了,你们马上准备五十万两银子、三十万斤粮食、十万匹锦缎,一个月内送到幽州来,如果做不到,本大汗就发兵打你们!”
“嗯,好,就要这么写——”
万焱阿狮兰十分满意。
蚩陀满又让肇驹念了两遍,道:“你抄一份小纸条,再加上一句,我使者将不日到达大风城,呈上正式文本,这封信我要飞鸽传书给大崋皇帝,让他们先准备,那份正式的,要派使者送过去!”
肇驹点点头,又抄了一份在小纸条上。
蚩陀满在万焱阿狮兰耳边低语几句,肇驹依稀听见他说发兵幽州,随时准备攻击大崋。
写完小纸条,万焱阿狮兰让肇驹又念了一遍,这才从怀里拿出一枚章子盖上印章,蚩陀满将两封信都拿在手中。
“大汗,这封信要送出得越快越好,而且此行的目的不光是送信,还要打探大崋的虚实,要不让老臣走一趟吧?”
万焱阿狮兰看了一眼大帐内的几个护卫,摇摇头。
“不行,涂单走了,先生要是再走,本王身边连个商议的人都没有,让塞不里去吧,他也算个能干的人。”
“大汗,塞不里不通汉语,老臣虽然不会写,但多少能听得懂大部分,所以这件事只能我亲自跑一趟。”
“这个——”
万焱阿狮兰犹豫起来。
肇驹站在一边,心头扑扑直跳,这件事要是他们派自己去就最好了。
果然万焱阿狮兰的目光落在肇驹身上,他啪地一拍桌子。
“好,蚩陀满,这件事就辛苦你了!”他对着肇驹道:“年轻人,你是我大京国的臣民,既然懂汉语,那就留在本王身边,你先从合扎谋克做起吧,帮我发布命令,书写文书!”
合扎谋克是万焱阿狮兰身旁的贴身亲卫,相当于谋克极烈,都是百夫长的身份,但能追随万焱阿狮兰,比一般的百夫长要高出不少。
肇驹没想到万焱阿狮兰会给自己这样一个差使,他有些惊喜,又有些紧张,惊喜的是,自己能呆在大京军的帐营,能得到不少情报,紧张的是,自己的身份不能暴露,一旦暴露,必将遭遇危险。
蚩陀满看着肇驹,摆摆手。
“大汗不可,这个筱日夫还未查清他的出生来历,不可轻易重用,先封他个合扎猛安即可,等确认了部落身份,再做合扎谋克好了!”
“好,先生言之有理,筱日夫,你觉得如何?”
肇驹知道这个时刻不表明心迹,一定会受到怀疑,于是立刻单膝拜倒,抱拳道:“多谢大可汗栽培,筱日夫不胜荣幸,小人愿追随大可汗左右,从此鞍前马后,风里来火里去,誓死效忠大可汗!”
这话说出口,肇驹觉得脸上一阵发烧,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卑躬屈膝起来,但其实他心中牵挂十三公主,现在自己的安全,就是两个人的安全。
万焱阿狮兰哈哈大笑,蚩陀满这时点了两个护卫向大汗辞行,万焱阿狮兰叮嘱了几句,亲自起身将他送出大帐。
肇驹站在帐篷里有些忐忑。
不多时,万焱阿狮兰走回大帐,他没有回到座位,而是上前仔细端详肇驹,这时他发现肇驹十分英俊,不由有些惊喜。
“好,好,筱日夫,本王就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有才学,有锋芒,他日你立下功劳,别说合扎谋克,就是做本王的干儿子,也是极有可能!”
“多谢大可汗——”
肇驹心中惭愧,暗道:“我乃堂堂大崋国九皇子,岂能认你这番邦夷狄为父!”他这筱日夫的身份乃是假冒,万焱阿狮兰一旦派人去查,就会露馅,他要在暴露身份前带着十三公主逃走,若是留下,必死无疑。
万焱阿狮兰拉起肇驹的手,越看越喜欢,这少年实在生得俊俏,英武中不失儒雅,若是打扮一番,一定渊渟岳峙、玉树临风。
“筱日夫,你是完古部的人吗,多大年纪?”
“启禀大可汗,小人今年虚岁十八,并非出自完古部,我是达丹部的人,与部族失散了,今天是路过完古部的市集,想和他们交换一点吃的,继续赶路寻找部落。”
“原来你是达丹部啊,好,更好了,你们族长叫什么名字?”
肇驹不知道万焱阿狮兰说更好了是什么意思,他心里暗暗庆幸十三公主已经提前跟他说了,便道:“我们酋长名叫温迪翰,今年已经五十七岁了,他有五个儿子,都很厉害。”
万焱阿狮兰叹了口气,点点头。
“你知道本王今日为何带大军在此吗?”
“不知道。”
肇驹摇摇头,心里暗暗惊异,难道万焱阿狮兰带大军来这里,是要收拾达丹部?
“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你们温迪翰酋长和他的五个儿子,前几天在云内州被西春国的李天崎打败,全都战死,你们达丹部已经溃散了!”
肇驹啊了一声,他想不到西春国趁此机会血洗大鸟国。
万焱阿狮兰看到肇驹震惊的样子,以为他十分悲伤,便道:“你现在回去肯定回不去了,正好留下来帮本王。”
“大可汗带军在此,是准备打李天崎?”
“本来是,西春国的李天崎想长驱直入,进军漠北,本王已经写信叫他滚,大鸟国的国土,他一寸都不准拿!”
“那个李天崎怎么回复?”
“哈哈,李天崎那小子是个脓包,一听说本王亲自来了,马上写来投降文书,灰溜溜地跑了。”
“小人还以为,酋长大人带着族人迁徙越冬去了,谁知竟然被西春国的小恶贼害了,大可汗,您一定要为我们达丹部报仇!”
“嗯,这个仇一定要报,但西春国穷山恶水,冬季去打划不来。”
“是,多谢大可汗。”
肇驹这才明白云内州的事,原来是西春国的李天崎想占大鸟国便宜,结果一听说万焱阿狮兰要来,就脚底抹油跑了,要不然蚩陀满也不会放心地去大崋。
“嗯,对了,筱日夫,你可曾婚配?”
“是,小人在涿州已成家。”
肇驹不知万焱阿狮兰问这个神秘意思,此刻他心里着急的是,自己刚才写的信什么时候会到大崋,会被谁看到,希望他不管是皇后,还是两个哥哥,都一定要警觉,并马上让并州军布置防御。
这天晚上,万焱阿狮兰专门赐给肇驹一个单独的帐篷,肇驹以兄弟的名义把十三公主和大石接到帐篷,三人在夜里苦苦思索。
就在肇驹他们思索脱身之策时,大风城里的玥儿却闯进了李大昊的西平王府。
此时,亥时未到,但街上已经冷清。
西平王王府在城南,李大昊的宅子占地不小,里面十分安静,玥儿翻墙进来,发现这里的花园不像花园,倒像个小练武场,不但有石锁、石担,还有兵器架和箭靶,不过多日没人用,蒙上一层灰尘。
玥儿现在穿了一身夜行服,脸上也用黑巾蒙面,她心中暗骂李大昊大胆,难怪他说皇上就是他的靠山,果然做事肆无忌惮。
第206章 西平王府
其实李大昊在王府训练勇士,是经过了玄灵的默许,李大昊的存在就是钳制西春国,但玄灵并没想到,李大昊除了想回国夺权,还想暗中挑起大崋和大鸟的矛盾。
王府中静悄悄,并没人走动,西边的一间厢房亮着灯,不远处一栋小楼上也有灯光闪烁。
玥儿在来此之前派人打听过,李大昊的失踪,王府的人表面上没有动静,他们以为他溜回西春国,也没敢声张。
“李大昊这狗贼,他把慕容七儿关在哪里了?”
玥儿一边想着,一边向亮灯的厢房靠近,今天晚上她带了七八个人,但玥儿怕人多手杂,就让八爷他们守在外面,八爷给了她一支迷迭香和两枚解药,只要自己含着解药,点着迷香就可以将里面的人迷晕。
房里有人说话,玥儿用手指点破窗纸看进去。
里面有两个男子,他们坐在床沿上,一个紫黑脸膛的年轻汉子手里拿着把弯刀,正在擦拭,还有一个矮小的中年人拿着把茶壶,正嘴对嘴喝茶。
擦拭大刀的汉子身材结实壮硕,身上带着杀伐之气,一看就是经历过战场之人。
喝茶的中年人长相十分猥琐,但他脖子上却挂着一串佛珠,这人最显著的特征,是长了一个酒糟鹰钩鼻,玥儿看到那人把壶里的茶吸出来,好像又吐了回去,顿时一阵恶心。
“黑云,你这趟回西春,还有什么消息?”
喝茶的中年人问道。
擦刀的大汉头也没抬,不屑地道:“弥上人,还有什么消息,都是天崎乱搞后宫的事,弄得整个西春王廷乌烟瘴气!”
原来这猥琐中年男被称为弥上人。
“乱搞,天崎这小子又搞了谁?”
“哼,这次出征前把他姑姑的肚子搞大了,你看他回来,细封姑父不找他拼命!”
“我看未必,细封姑父敢找麻烦就是找死。”
“倒也是,听说李天崎这小子打了个大胜仗,接下来要看大京国的万焱阿狮兰是什么表示了,如果万焱阿狮兰生气,他马上就会开溜!”
这个黑云还不知道李天崎已从云内州逃跑。
“唉,这么好的机会,太上皇要是回去,西春国早就变天,也不知道他去哪了,要是让人绑架,对方总要提出条件吧,可是什么消息也没有,真叫人抓狂!”
弥上人也叹息一声。
“是啊,我们到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那些人既不要钱,也不放人,我看啊,八成是遇到要命的劫匪,太上皇已经凶多吉少。”
“如果太上皇一直不出现,那我们在这里也呆不久,大崋国肯定会收回王府另做他用。”
“是啊,所以该处置的本上人都处置了,就剩那个丫头还留着。”
玥儿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那个丫头应该就是慕容七儿,李大昊没说错,她果然落在王府。
黑云收起刀,抬起头来,他一张脸方方正正,两道剑眉十分英武,若不是皮肤色紫黑,倒也算得上是个英武的男子。
“那,那个丫头现在怎样?”
“她啊,兄弟们每天拿她寻开心,要不然这些日子闷也闷死了!”
玥儿听得咬牙切齿,这些西春国的恶人,真是坏事做绝,想不到慕容七儿命运悲惨,竟会落在他们手上。
黑云脸色变了变。
“上人,您打算什么时候做掉她?”
“过了十五吧,十五之后,你们都走,你们走的时候就做掉她,这里留我一人即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要是得不到太上皇的确切消息不会走!”
“这么大王府,只留您一个人?”
弥上人无奈地道:“是啊,人多开销大,现在太上皇不在,我们又没收入,只能散了,我把王府的家产能卖的都卖了,有千把两银子,到时大家分一分,每人拿一些。”
“才千百两?”
“是啊,除非把王府卖了,府里的家当能值几个钱,太上皇又不买字画,府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其实玄灵中毒以后,他这个最大的买家不再采办,书画市场的生意也一落千丈,很多字画都有价无市,根本卖不出去。
黑云咬牙切齿。
“如果让老子知道是谁对太上皇下黑手,非扒了他皮不可!”
“嘿嘿,你说得极是!”
玥儿心中冷笑,还不知道谁扒谁的皮,就在这里大言不惭。
“那丫头还是关在南怀楼?”
“是啊,黑云,你也去耍一下吧,好像你们中间只有你没碰过那个丫头,塔巴他们几个可是喜欢的不得了,每天变着花样弄她。”
黑云愤愤道:“我才不跟他们同流合污!”
“哈哈,黑云啊,你还是是个雏吧,你碰过女人没有?”
黑云一张黑脸通红,低下头去。
“你去吧,是个男人就要让自己开心,这一趟来回你辛苦了,今天的口令是初七十五,回答是腊八喝奶。”
“是,多谢上人关照。”
黑云收起刀就要起身,弥上人叫道:“你让塔巴他们几个别只顾着耍,耍完了还是去轮班值守,别出了意外!”
“是,知道了!”
看到黑云要出来,玥儿身子一闪躲在暗处。
吱呀一声,厢房的门打开,黑云裹着一件羊皮大袄,拎了一盏气死风灯走出来,他辨明方向,朝亮灯的小楼走去。
玥儿心中暗骂,这帮家伙真是嚣张,他们抓住慕容七儿,居然直接关在楼上,丝毫没有顾忌。
片刻间,黑云走到亮灯的楼下,楼上居然传来唱歌的声音,他朝上叫了两声,没人应答,不由啐了一口。
“塔巴,你们全都是混蛋、混蛋!”他恨恨地骂了两声,这才抬腿朝楼上走去。
玥儿觉得黑云似乎有些不合群,他跟其他人格格不入,但此刻她无从分辨,即使黑云不是坏人,她也不敢去利用。玥儿悄悄跟着上楼,越往上走,上面的歌声听得越清楚,这些人不知在唱什么,一边唱还一边跺脚打拍子。
黑云上了楼,站在最上层的阁楼门口,伸手拍了两下门。
里面的唱歌和打拍子的声音戛然而止,有刀剑出鞘的声音。
“谁!”
终于有人叫道。
“是老子!”
“初七十五——”
“他娘的腊八喝奶!”
“小黑子,你这王八羔子终于回来了啊!”
“是啊,快开门,妈的,老子不回来,便宜都让你们占了!”
“哟,小黑子,你出去一趟是开窍了吗,我们今天刚刚开始,你来得正好,今天你第一个开荤!”
咔地一声,阁楼的门打开,黑云走了进去。
玥儿悄悄跟上,掏出火摺子吹了两口气,点燃迷香从门缝中塞了进去。
片刻后,里面又响起唱歌和打拍子的声音。
玥儿躲在门后,戳破窗纸看了进去。
只见阁楼内摆放着奇怪的刑具,地上点着几个火盆,里面十分暖和,黑云和八条大汉已经围成一圈,他们一只手搭在前一人的肩上,绕着中间一根柱子跳舞,那些大汉中,有人精赤着上身,一只手挥舞着鞭子。
中间那根柱子上,赫然绑着一个全身赤裸的少女!
这少女身上到处是伤,青一块、紫一块,有些伤口淌着血,她的脸被一头乱发遮住,看不清颜面。
那些大汉唱着怪里怪气的歌谣,每句歌唱完,就有人上去在那女子身上捏一把或抽一鞭子,那鞭子打在身上,女子都颤抖着哼一声,好像口中堵着东西。
第207章 快跟我走
看到这一切,玥儿气得咬破双唇,李大昊手下的这些家伙,简直不是人!
那迷香的作用要等一会才发作,玥儿手里握着两把飞刀,焦急地等待。
里面有人叫道:“小黑子,你还等什么,快脱裤子啊!”
黑云有些尴尬。
“塔巴,我能单独和她相处一会吗,你们能不能出去?”
“小黑子你还怕丑,要不要老子帮你脱,你要是再不上,老子可不让啦!”
这时楼下有人叫道:“喂,大家都出来!”
那是弥上人的声音,接着楼梯上响起脚步声。
阁楼上无处可避,玥儿身子一翻,翻到阁楼外,阁楼外是琉璃瓦,十分滑溜,玥儿一只手死死扣住窗檐,身子挂在楼外。
弥上人走到阁楼上,拍着门叫道:“别玩了,都出来!”
里面的人正高兴,忽然听到拍门声,都吓了一跳。
“谁,口令!”
“妈的,初七十五、腊八喝奶,塔巴,你们是不是玩疯了!”
阁楼的门一开,一个粗痞的声音道:“是上人啊,出了什么事?”
“皇城司来人了,要我们去一下。”
“皇城司要我们去干吗?”
“我怎么知道,你们几个跟我走一趟,黑云你刚回来,就留在这里好好守门,别出事!”
“是——”
玥儿心中暗惊,皇城司找李大昊的人做什么,难道司空满要这些人去做什么不便出面之事?她首先想到的是林诚勇,皇后要大权独揽,现在唯一要对付的就是林大人。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弥上人带着众人下楼而去。
玥儿觉得有人走到窗户边上,似乎发现了自己,她大气都不敢出,一动不动,但上面并没动静,直到所有人下了楼,她才用力翻身上来。
阁楼的门虚掩着,玥儿小心地推门进去,发现自己刚刚塞进来的那根迷香竟然被踩断,根本没点着。
绑在柱子上的少女垂着头,身子微微抽动。
玥儿关上门,飞快地走到那少女身旁,叫道:“七儿、七儿,我来救你了!”
那少女听到这声音,身子一震,缓缓抬起头来。
这是一张苍白憔悴的脸,她的目光呆滞,眸中完全没有光芒,但玥儿一眼就认出这张瓜子脸,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她不是慕容七儿是谁!
此刻慕容七儿口中用皮带绑着一个带刺的小铁核,难怪她不能说话,原来一说话就会被刺痛。
玥儿用小刀割断皮带,取出慕容七儿口中的铁核丢在地上,又去替她松开绑绳,慕容七儿身子僵直,绑绳一松,身子便瘫软下来,她的两腿间血迹斑斑,不知经历了多少屈辱。
“你,你是谁?”
慕容七儿的声音仿佛从域外传来。
“我,我是玥儿呀,霜叶馆的桑玥羽!”
慕容七儿身躯再次一震。
“小,小花魁?”
“是我。”
玥儿一把拉下脸上的蒙面黑巾,露出自己清秀的面庞。
慕容七儿眼中一下有了表情,满是不可置信。
“为,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不是我!”
“不,我不信,你没道理要救我!”
“唉——”
玥儿叹了一声,不知怎么回答。
慕容七儿抓住玥儿的胳膊,身子发颤,呜呜哭泣起来。
玥儿不知怎么安慰。
“姐姐,我们马上离开吧,这里很危险。”
“不,不,我已经没脸活在这世上了,你杀了我吧,我真的不想活了!”
慕容七儿泣不成声。
玥儿心内绞痛。
“不,你不能死,难道你不想报仇吗?”
“报仇,我拿什么去报?”
慕容七儿抓住玥儿的手,用她手上的小刀朝自己胸口刺去。
玥儿吓了一跳,急忙抽回手。
“不,你不是,你的父亲韦将军也不是,你死了,你父亲的冤屈,一辈子也报不了!”
慕容七儿身子一滞,仿佛如遭雷击。
“你,你说什么?”
“韦姐姐,我可以叫你韦姐姐吗?”
“你,你怎么知道我姓韦?”
“我不但知道你姓韦,还知道你父亲当年官拜壮武将军,他镇守云州、应州、蔚州,后来城池失守,被人告发临阵脱逃,将大崋这三座边关城池白白送给大鸟国,是不是?”
“你,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些?”
“嗯,你想知道,就快点跟我离开这里!”
“你,你真的是来救我?”
慕容七儿的眼泪又涌出来。
玥儿点点头,眼中有坚定的目光。
慕容七儿咬咬牙。
“好,我跟你走!”
玥儿环顾四周,问道:“你的衣服呢?”
慕容七儿泫然欲泣。
“不知道,那些无耻之徒天天糟蹋我,他们白天就给我裹上一条毛毯,将我梆在这里,我想死都死不了!”
玥儿咬牙切齿。
“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报仇,让你亲手杀了这些畜生!”
李大昊现在就在玥儿手上,她原来还打算放过,现在已下定决定绝不放过。
这时咔地一声,门一下被推开,一条黑影出现在门口。
玥儿大惊,这人是谁,他什么时候到了门外,自己竟毫无知觉,她抓住飞刀就要射出去。
一个声音忙道:“姑娘不要动手,我早就发现你了,原来你是来救慕容姑娘的,太好了!”
玥儿这才看清门口站着黑云,此刻黑云手里抱着一包衣服。
“你,你为什么要救慕容姐姐?”
黑云脸上一红,有些手足无措。
“你是不是喜欢我慕容姐姐?”
“不,不,是啊。”
“到底是还是不是?”
“我,我觉得塔巴他们猪狗不如,都是畜生,但我一个人打不过他们,只能找机会来救她,今,今天机会终于来了!”
玥儿点点头。
“好,你进来!”
黑云抱着衣服走进来,他低着头,不敢看慕容七儿。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你点的香,是我踩灭的,你一直跟着我,是不是?”
玥儿一愣。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姑娘身上有一股特别的香味,小黑忽然就感觉到了。”
玥儿哦了一声,原来并不是自己露出破绽,而是自己身上打了香粉。
“刚才我挂在楼外,你看见了?”
“不错,姑娘艺高人胆大,教人佩服,不过我不知道姑娘的目的,所以没惊动。”
“好,既然这样,那就多谢你了。”
玥儿拿起衣服,替慕容七儿穿上,慕容七儿看着黑云,眼中却是满满的怨恨,刚才这个小黑一直没对她动手,但是她不能原谅。
“你们马上从北门走,那里没锁。”
“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玥儿看着黑云,心中想道:“每个地方都有好人坏人,西春国也不全部是坏人,至少这个黑云就是个正直的人!”
“没关系,反正王爷也不见了,这里马上要解散,以后还不知道去哪里!”
慕容七儿穿好衣服,将头发盘在脑后,她看着黑云,忽然一把夺过玥儿的飞刀,朝黑云胸口插去。
黑云一怔,没有躲闪,扑地一声,这一刀正插在胸口,他的脸色瞬间苍白。
“我,我恨你,你,你们都是我要杀的人!”
慕容七儿的神情有些凄厉。
黑云身子慢慢跌倒。
“是,我,我是该死,我只会逃避,我不配喜、喜欢你。”
到最后时刻,黑云终于说出藏在心底的话。
玥儿摇摇头,她看着黑云倒在地上,一声长叹。
“你若是真喜欢她,一开始就应该救她,而不是逃避!”
黑云点点头,身子一松。
“是,小黑明白了,如果有来生,我,我一定舍死救她。”
玥儿最后看了黑云一眼,背起慕容七儿朝外走去。
慕容七儿趴在玥儿背上,呜呜痛哭,这哭声催人肝肠。
天上一轮弯月。
正朦胧。
第208章 司空满的招
两天后。
大年初六。
午后。
大崋皇宫,春暖阁。
一炷檀香幽幽散发出香味,虽然是中午,但阁内门窗紧闭,烛台上点着灯光。
皇后司空文岚和宰相司空满相对而坐。
“岚儿,你这么急叫爹来,有什么事?”
“父亲大人,这是女儿刚刚收到的大京国回信,这封信十分奇怪,您看,要不要召集大臣们商议?”
皇后拿出一张纸条放在桌上,司空满并没去看。
“写了什么,幽前十六州有没有收回的可能?”
“没有,大京国十分傲慢,他们不但拒绝,还漫天要价,要我们马上准备一份岁贡送到幽州去!”
司空满怒哼一声。
“这件事明天再说吧,就算要岁贡,也要等使者来了之后再说。”
皇后摇摇头,道:“父亲,您看完这封信再说吧。”
司空满拿起字条,他看了两遍,脸色忽然变了。
“这封信上有暗语,写信的人说,大京国即将出兵打来,让我们立刻备战!”
“不错。”
“这封信是谁写的?”
“女儿不知。”
“我们在大京国有没有暗桩?”
“以女儿所知,应该没有。”
司空满沉吟了片刻,道:“这字写得非常好,绝对不是一般人写得出,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穅王殿下,他现在就在大草原上?”
“这怎么可能,难道他被万焱阿狮兰抓了,故意给我们写这信?”
司空满点点头,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一定要压下,不能让其他大臣知道,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皇后哦了一声,有些奇怪。
“为何不让人知道,若真是穅王殿下发来的警讯怎么办?”
“如果是真的,那只一个可能,就是穅王怨恨有人在背后捅刀子,现在投降了大京,要对我们敲诈勒索!”
“父亲大人,您是说,大京国问我们要岁贡是穅王的主意,那他还暗藏警讯干吗?”
“这就不得而知了,但眼下大京国不可能对我们用兵,他这是想搅乱朝局,所以这封信不能让人知道,尤其是在赵将军带着大军带回来之前!”
说到赵华文,皇后有些愠怒。
“这个赵华文做事拖泥带水,明明今天已经离京不到百里,他却偏偏要明天才能赶来!”
“这件事赵将军特地派人向爹爹禀告过,嗯,做事谨慎点也不错,毕竟大军开拔,不过他的家人我已经严密监控起来,不怕他敢有作为!”
“是,父亲大人思虑周全,听说这几天林诚勇还蠢蠢欲动,他前两天带着禁卫军骑兵抓捕大风城的黑帮门派,听说还抓到了刺杀皇上的那个杀手。”
“不错,这件事他和东平亲王瞒着老夫,一定有名堂,但爹爹现在也不敢先发制人,所以明天赵将军带着大军回京才是关键!”
“父亲大人,我心中有一点小小的担忧,那个赵华文会不会故意要等京城出了乱子,才带兵来呢?”
“应该不会,大军来回调防,军心会涣散,我倒觉得大京国的这封信要多多琢磨一下。”
“琢磨什么?”
“这封信真是穅王殿下写的,那他的心机也颇为深刻了!”
“他有什么心机?”
“还能有什么,你难道忘了伍员鞭尸籍棺之事吗?”
皇后霍地惊起,伍员就是伍子胥,这个典故她知道,伍子胥父兄被害,自己被楚国追杀,他逃到吴国,忍辱负重十六年,终于等来机会,带兵大破楚军,鞭尸楚平王。
“他,他要借大京国的军队,来夺嫡?”
司空满点点头。
“你觉得呢,穅王殿下这些年深居简出,是不是太低调了?你可不要忘记,他是卫兴卫老将军的外甥,仁妃被太后逼死,他不可能无动于衷,这一次,说不定我们是放虎归山!”
“好,女儿知道了,我马上给大京国写一封回信,告诉万焱阿狮兰这封信里有暗语,让他查实,不要受身边小人蒙骗,另外岁贡之事可谈,等使者到京后细商。”
司空满点点头。
“父亲大人,您也要替我做一件事!”
“什么?”
“您给永州刺史唐经才写一封信,卫老将军年事已高,不知身体如何,要他好好关照!”
这话说得充满杀机,司空满点点头,他明白皇后的言下之意,如果肇驹真的敢背叛大崋,那就要铲除他背后可能存在的靠山,肇驹万万想不到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发来的警讯,反而变成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好,这个爹爹知道了,对了,皇上的身体这几天如何了?”
皇后皱了皱眉。
“御医说,陛下略有好转,每日能喝两餐稀饭,也能坐起来发呆,但你问他什么,他都听不懂,也不说。”
“你要经常去看看他,不管怎么说,陛下现在不能倒,若是倒了,就马上要确定继承人选!”
“是,女儿知道,现在宫里就等赵将军回京,要废掉太子一干人等,林诚勇必须就范!”
“这是必然,现在只差摊牌了。”
“爹爹,刺杀信王的那个神秘女子抓到了吗?”
“还没有,这个杀手实在诡异,让人无从下手。”
皇后双眉紧锁。
“此女居然知道周尚功,对宫里的情形也有几分熟悉,是个危险人物。”
“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有,那就是元妃,除了她,我想不到别人!”
“那就将她囚禁起来!”
“不行,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很危险的气息,她到底有什么底牌和手段还未可知,所以女儿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就要置她于死地,为了慎重起见,元妃这里先静观其变,等赵将军回来后,一并下手!”
“也好,等大局定下,元妃这里就是有奇招,也用不出来!”
“爹,您说的那支隐藏力量,是不是明天要用了?”
“是啊,对付赵华文,爹爹找到一个最适合的人,他不属于京里的任何势力!”
“哦,是谁?”
司空满在皇后耳边低语了一个名字,皇后露出意外之色。
“他,他可以吗?”
司空满点点头,皇后神色凝重,她起身来到窗前,窗外一片苍茫,天色渐暗。
此刻,甘露殿的一间寝殿内,也有人推开窗户。
这是一个女人。
这女人四十上下,本来一张瓜子脸十分精致,但她脸上未施粉黛,眼角的鱼尾纹显现无遗,让人忍不住要感慨年华逝去,青春不在。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杞花宫宫主元妃。
身后传来吱呀一声,有人走了进来。
“宫主大人!”
元妃的声音带着严重的焦虑。
“有红特使的消息了吗?”
“还是没有。”
元妃转过身,就看见令尚寝手上托着一个锦盒。
“这是什么?”
“这是今天早上有人送到药馆东西,上面贴了封条,好像是药。”
“什么封条,你们没打开看吗,早上送来的,为何这么晚才到,你看,天都快黑了!”
“是,封条上写了三个字,升仙丸,所以没人敢看!”
元妃哦了一声。
“升仙丸?”
“是,宫里盘查严密,到处是皇后的眼线和密探,这是春雷总管亲自送来的。”
“好,你现在打开吧。”
“是——”
令尚寝拿着锦盒,撕开封条打开盒盖。
盒盖一开,元妃的神色微变。
这锦盒里有一封信。
“这,这是西门那些人送来的?”
“不知道,对方没有说出身份,只说了四个字——送给宫主!”
元妃眼中凶光一闪。
“她说送给宫主?”
“也许是公主,也许是宫主。”
令尚寝小心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