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刺客
玄灵大喜,道:“好,好,毕庄主一片赤诚,朕心甚慰,此画若是真迹,必是我大崋藏画阁的镇阁之宝!”他迈步要向那毕千语走去,玥儿眉头一皱,拦在身前道:“陛下且慢,让臣妾为您取画。”
毕千语向玥儿靠近,但两个侍卫却将她挡住。
“那就辛苦娘娘了!”
毕千语说着,盈盈下拜。
此时两人相距极近,那少女脸上的脂粉居然抹了厚厚一层,她的实际年龄可能还要大,玥儿怎么看怎么觉得怀疑,因为她那双凤眼依稀熟悉。
“既然这幅画如此珍贵贵,那令尊怎不亲自来捐画?”
毕千语淡淡一笑。
“毕家只拿到一张请柬,且家父身有腿疾,不便行走,所以千语主动请缨前来捐画。”
“哦,千语小姐有没有兄弟姐妹?”
毕千语嫣然一笑。
“有两个弟弟,但他们年龄尚幼,还不懂事,捐画之事只能小女出面。”
玥儿还想问几句,郜太尉点点头,道:“原来《唐宫仕女图》在大风城竟是真事,老朽还一直以为是传说!”
毕千语看着玥儿,微笑道:“那就有劳娘娘,将此画转呈皇上,这是我毕家之幸,大崋之幸。”
毕千语托着那幅画递给玥儿。
此时两人距离极近,侍卫也没有拦。
玥儿忽然看到毕千语眼底有寒光一闪,立刻知道不好,她脚下一顿向后跃去,但毕千语一只手已经抓住玥儿衣袖,另一只手从卷轴中刷地抽出一柄泛着蓝光的短剑,呼地向玥儿心口刺去!
这一下变故突兀,谁都没有防备。
眼看玥儿已避无可避,只见她身子后仰,半截身子像折断一样,毕千语的短剑堪堪从她鼻尖划过。
毕千语一剑未中,手腕一翻朝下扎去,但玥儿身子后仰时已经一脚蹬出,毕千语只觉膝盖一痛,被玥儿踢个正着,她身子一倾,晃了一晃。
这时玥儿摔在地上,她一个翻身向边上闪去,那两个侍卫也醒悟过来,一手按在毕千语肩上。
毕千语双肩一耸,两个侍卫只觉手上一空,正惊讶间,毕千语已转身朝殿外冲去,她身法极快,几步便冲到殿门口。
殿门口站着一排侍卫,此时他们如梦初醒,纷纷举起手里的长矛拦截,但毕千语一挥手,一把砂石撒出,那些侍卫顿时迷眼,毕千语身子一矮滑了出去,居然从众侍卫腿间滑过。
还是玥儿反应快,她翻身跳起,向毕千语身后追去。
毕千语冲出殿门,玥儿已经追到距她七步。
“嗖——”
毕千语忽然转身,一道白光射出,玥儿知道这是毕千语的短剑,她猛地一低头,觉得一道寒风擦着耳际掠过。
叮地一声,那短剑钉在一根柱子上,不住颤抖,而玄灵就恰巧站在柱子边上,他的右臂正沁出一道血丝,这一剑竟擦伤了他。
刚才毕千语手里的那个卷轴现在落在地上展开,里面根本不是什么《唐宫仕女图》,而是一幅随便涂鸦几笔的伪劣山水。
玄灵惊怒交加,叫道:“抓住她,抓住她,别让这妖女跑了!”
那些侍卫这才一起向外冲。
玥儿追出大殿,只见毕千语跃下一匹侍卫的战马,正打马冲出崇文阁,外面的禁军侍卫还不知道里面出事,一个个呆若木鸡,玥儿紧追几步,夺过一个禁军手上的长枪,呼地一把掷了出去。
这一枪划出一道匹练,那些禁军侍卫一个个张大了嘴,惊得合不拢嘴。
毕千语骑术精湛,她听到身后呼啸声,身子趴在马背上,双腿一夹,居然冲出崇文馆大门,而玥儿的长矛却是偏了数尺,射在门上,扑棱棱颤抖不已。
“要是飞刀就好了!”
玥儿心里恨恨想道。
毕千语一骑绝尘,等她跑出好远,才有禁军驰马追出。
玥儿气得直跺脚,这些守门的禁军侍卫全是饭桶,居然让毕千语毫发无伤逃走,她此时心里生出疑问,这女人来这里刺杀的到底是玄灵还是自己?玥儿明白,现在要杀她的没有别人,只有杞花宫,因为自己发现了她们的秘密。
回到大殿,玥儿看到玄灵站在那里,边上郜太尉、欧阳牧等人拜倒地上连连磕头,不住请罪。
玄灵脸色铁青,今天崇文阁的捐画品鉴,已经办砸。
司空满正指挥着禁卫军寻找线索,并派人去日升钱庄搜查。
郜太尉磕头道:“一定要抓到那个妖女,千刀万剐!”
玥儿走到玄灵身旁,欠身道:“陛下,您,您没事吧?”
“没事,擦伤点皮而已,刚才要是朕去接画,说不定已被行刺,玉儿你身手真是敏捷,间不容发之际,还能躲过一劫!”
玥儿点点头,道:“臣妾是练舞蹈,要是练功夫,说不定就擒住那个妖女了。”她说着伸手轻轻按了下玄灵的右臂。
玄灵哎呀一声,眉头皱了起来,玥儿大吃一惊,一下撕开玄灵的衣袖,只见玄灵右臂上肿起老大一块乌青,颜色还有些发黑,不由惊道:“快去叫御医,剑上有毒!”
听到玥儿这一声,所有人都骇然变色,显然那个毕千语是要置人于死地。
玄灵道:“先起驾回宫吧,不用这么慌张。”
“是,是——”
等回到宫中,御辇直接去了皇后的仁明殿。
御医们慌张地赶来,玥儿焦急地等在殿外。
约摸过了三炷香的时刻,才见皇后冷着脸走出来,她问了一遍今天事情的经过,对玥儿道:“皇上中毒甚深,现在有些迷糊,你先回去,这里交给本宫,有什么要你做的,本宫自会差人来唤你!”
“是——”
玥儿应了一声,跪安退下。
接下来三天,宫里的气氛十分紧张,太后取消了每日接受嫔妃们的请安,而皇后也一直待在仁明殿没有出来,玥儿去仁明殿打听消息,皇后都是冷冰冰地将她拒绝。
惠妃悄悄告诉玥儿,皇上中毒颇深,从第二天起,他就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情况可能越来越糟。
上次玄灵没有继续追罚静贵仪,这让玥儿和静贵仪、惠妃走得靠近,而百里妃在出事之后,一次也没和玥儿联系,这让玥儿更加怀疑这件事就是杞花宫针对她的行动,只不过误伤了玄灵。
玥儿心里焦急,暗道:“皇上若是得不到专门的解药,会十分危险,不过专门的解药只有那个毕千语才有,我要怎么找到她?”
行刺玄灵这件事非同小可,大风城几乎全城戒严。
大理寺的追查没有头绪,因为日升钱庄的毕庄主确实有位千金叫毕千语,但她是位身子虚弱的大家闺秀,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说和人动手,就是走路都会喘息,而且毕家也没派人去崇文馆。
但令人惊异的是,禁军侍卫在日升钱庄抄出一批古画,其中就有《唐宫仕女图》,经欧阳牧、司空满等人品鉴,这居然是一幅真迹。
惠妃还告诉玥儿,因为查出《唐宫仕女图》,大理寺认为日升钱庄和那女刺客之间有某种联系,所以被全面封存。
日升钱庄的规模庞大,每日进出的现银,达到上万,它的被封立刻引起轩然大波,那些靠钱庄银子周转小商户立刻破产,大一点的也马上濒临倒闭,有人投河自尽,也有人上吊自杀。
第135章 二王监国
太后今天穿了一身黑缎宽袍大袖,她有些憔悴,一副病病恹恹的样子。
等到众嫔妃落座,皇后站起身来,她先朝太后欠欠身,然后开口道:“今日召集各位姐妹来,是有一件大事要宣布。”她的嗓子有些沙哑,好像近日操劳,没休息好。
众人点点头。
皇后接着道:“大家知道,皇上最近龙体染疾,久治未愈,现在还有五天就是年三十,朝中很多大事都要人做主。”
玥儿知道最近的朝中大事都由皇后决定,现在她已万人之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刚刚拿到的大权就要放手?
皇后瞥了一眼众人,所有嫔妃都有些紧张。
“在这里,本宫提议由一位皇子暂时出使监国之职,大家有何异议?”
舒贤妃身子微微一颤,太子监国是理所当然,皇后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监国还有其他人选?
果然,容妃先开口道:“不知皇后所指是哪位皇子?”
容妃之子是七皇子肇旭,这肇旭被封鲁王,现在外放泸州节度使,是一位握有军权的皇子,他跟五皇子肇枢、六皇子肇弋几乎同时出生。
皇后冷冷道:“本宫提议,监国在太子和五皇子肇枢中选一人。”
玥儿看见元妃好像有些出乎意料。
“应该是太子啊,为什么要提五皇子,如果他能上,那肇旭和肇弋也可以成为人选!”
肇弋是敬妃之子,封为敬王,他出生仅比肇枢晚一个时辰,排在老六。
容妃有些不悦。
皇后冷着脸道:“因为太子犯下大错,已被陛下禁足,若现在由他来监国,皇上未必同意。”
敬妃似乎并没有卷入这场争斗之意,道:“太子是犯了错,但皇上又没说要废他,只是禁足而已,臣妾还是推举太子监国,不然礼法上说不过去!”
“贤妃,你的意下如何?”
皇后不理容妃,转头去问舒贤妃。
“这个,臣妾以为,此事应由司空宰相、郜太尉和林大人一起召集群臣商议,我们女人家,还是不要参与为好。”
舒贤妃的回答十分慎重。
“不错,大臣们的意见已呈报上来,本宫这几日都在斟酌此事,况且皇上只是抱恙,随时可能恢复,监国只是权宜之计,这事要是拖得太久,一定会引起纷乱,所以本宫决定当机立断。”
庄妃站出来道:“不错,臣妾赞成皇后娘娘的意见。”
皇后看着元妃,道:“元妃,今天特意将你请来,你的意下如何?”
元妃十分犹豫,道:“妾身不知今天是商议此事,肇枢乃是臣妾之子,按理应该避嫌,刚才皇后娘娘所说,我也没意见,这事有太后和您做主就行。”她说话有气无力,貌似十分虚弱。
玥儿却是心中一动,元妃虽然有气无力,但说话的节奏有熟识之感,这声音她一定听过,忽然她身子一震,死死盯着元妃,而元妃注意到玥儿看她,却是朝她微微一笑。
肇枢最近在查禁卫军的吃空响的状况,势力大增,这个机会若能抓住,说不定能伺机而动,这可是天上掉下个好机会。
大家对太子监国没多大意见,但对五皇子肇枢却并不认可。
看到嫔妃们意见不一,太后没有说话,只是向含烟要了一杯清茶。
皇后忽然问玥儿道:“端妃妹妹,你进宫才一年,也算是旁观者,而且最近这段时间都和陛下在一起,所以监国的人选,你觉得谁更合适?”
玥儿一直关注元妃,没想到皇后突然问自己,她刚才觉得要推肇枢出来的是皇后,并不是元妃,现在自己支持太子的话,那马上就得罪皇后,她啊了一声,张大嘴道:“这,这个臣妾不知。”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掩嘴偷笑,脸上露出不屑之色。
太后朝玥儿招招手。
“端妃,你过来,哀家有话问你。”
玥儿走上台子,站在太后身旁,欠身一礼。
“请太后垂询。”
“很好,正因为你进宫时间短,才和别人没牵扯,哀家问你,若是太子和五皇子一起监国,你觉得如何?”
下面各位嫔妃闻言一惊,他们没想到太后会想到这主意。
玥儿偷眼看到皇后面色平静,似乎并没意见,她想了想,嗯了一声道:“两位皇子监国,遇事好商量,这个主意好!”
太后呵呵一笑,站起来伸个懒腰,对皇后道:“那就这样定吧,你回去分配一下,从明天起,让肇恒和肇枢一起监国,他们两个谁做得好,正好让大臣们看看!”
皇后躬身道:“是,谨遵太后懿旨。”
这话一出,其他嫔妃差点惊掉大牙,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忠臣不事二主,两位皇子一起监国,闻所未闻。
出了慈明殿,玥儿仰望天空,天上愁云漫天,她心头有些堵得慌,刚才无意间,自己又做了一回别人的棋子。
第二天。
午时刚过。
大风城皇宫,春暖阁。
春暖阁的布置十分简洁,朝南是一幅画屏,屏前一张宽大的躺椅,椅上有两人并排而坐,他们是太子肇恒和平王肇枢,两人的神情都有些严肃。
“穅王到——”
“请他进来!”
肇恒对门口的太监点点头。
“是——”
片刻后,肇驹走进春暖阁,向两位皇兄跪拜施礼。
肇驹今天未穿朝服,只是穿了一袭青色儒装,冬日的阳光正好从窗阁射入,映在他英俊的面庞上。
“恭喜两位皇兄监国。”
肇恒道:“起来吧,你我兄弟不必多礼。”
“多谢两位皇兄。”
肇枢朝门口的两个太监挥挥手,两人退了出去,将门从外面带上。
肇驹觉得他们神情有异,不觉有些紧张。
“你知道现在喊你来,有什么事吗?”
还是肇恒问话。
“臣弟不知,请两位皇兄示下。”
肇恒取出一封信递了过来,肇驹双手接下。
“九弟,这是大鸟国皇帝野乐颜汐前日派人送来的信。”
“哦,是什么,和臣弟有关?”
肇驹忽然有些紧张。
“不错,这是大鸟国野乐颜汐写的来信。”
“哦,大鸟国来信,为何要给臣弟?”
“信中说,大年初七是黄道吉日,筱日厝公主要在大年初七这天和你在南津城完婚,他在信中催我们即刻动身!”
肇驹霍地站起,坚决摇头道:“不行,这里面有鬼!”
“什么鬼?”
“大鸟国国都不是在上津城吗,干吗婚礼要定在南津?”
“听说野乐颜汐迁都南津,但具体消息还未传来。”
“野乐颜汐应该已探听到我军开赴并州,这个时刻来送这样的信,分明是缓兵之计,所以此事恕臣弟不能答应!”
肇恒有些不悦,道:“你是不是以为大崋和大鸟开战在即,皇兄这个时候要你去,是让你送死?”
肇驹摇摇头。
“皇兄的意思,臣弟并不明白。”
“好,我告诉你,仝大官虽已兵发并州,但父皇突然中毒病倒,眼下朝局不稳,不可轻易对外用兵,所以五天前太后已传旨大军原地待命。”
肇驹啊了一声,急得直跺脚。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大军既已发动,就只能勇往直前,哪能轻易撤回,况且这是我们夺回幽前十六州的最好机会,父皇要是清醒过来,一定会责罚你俩贻误战机!”
第136章 和亲大事
肇枢呵呵一笑,开口道:“九弟你少安毋躁,听我们把话说完。”
“好,你们说!”
肇恒点点头,郑重地道:“我和五弟商量,交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这事只有你能做到!”
“什么事?”
“你带上和亲使团,明天一早就出发,用最快的速度去往大鸟国。”
肇驹愣了一愣,道:“为什么?”
“因为,你要将他们真正的虚实传回来,而且你进了幽前十六州,我们才有机会,一旦仝大官兵马发动,你要做到里应外合,一击而破!”
肇恒终于说出了自己真正的图谋。
肇驹大吃一惊,他没想到两位皇兄是让自己去冒险。
“那这次的和亲大使是谁?”
“我们还在商量,一个是御前都统制赵华文,一个是内客省使通侍大夫辛裕安。”
“他们谁愿意跟我去?”
“都愿意,他们两个随时听候调遣。”
肇驹想了想。
“好,他们两个我都不熟,皇兄安排就是。”
肇恒点点头。
“辛将军是行伍出身,与大鸟国的交道也打得多,经验可能丰富些,但他年纪已大,领军冲杀恐怕不如赵将军,你们这次去是做内应,必须个个都是勇士。”
肇枢道:“那就赵将军吧,他家世代为官,忠勇是肯定没问题的。”
肇驹点点头,他还有一些疑问。
“这条计策是谁定的?”
“是我和五弟,大鸟国这封信我们一看到,立刻就想到这个妙招!”
肇恒说到妙招,肇驹却是怀疑。
肇枢点头道:“幽前十六州易守难攻,不出奇谋很难攻取,如果你能立下这件不世之功,必将是我大崋最有成就的亲王!”
“哦,皇兄是说,臣弟是去假和亲,真夺关?”
“不错,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大崋的成败,在此一举!”
肇恒双拳紧握,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
肇驹双眉紧锁,他沉默了半晌,终于点点头。
“只要是为了江山社稷,肇驹甘愿冒此风险,但我只能是去假和亲,绝不会娶那十三公主为妻!”
“怎么,九弟你还在想着那个小花魁?”
肇恒笑了笑,肇驹低头不语。
肇枢上前拍拍肇驹的肩膀。
“大鸟国侵犯我大崋上百年,这个仇我们世代记在心间,九弟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出发!”
肇恒取出一封密令交给肇驹,道:“不错,你见到仝大官,将这封密令给他!”
“是——”
“九弟,你还有什么事,需要为兄帮你办吗?”
肇驹摇摇头,忽然又想起什么。
“臣弟离开之前,有个小小的请求,我,我想去跟父皇告个别,太后、皇后也要拜别一下。”
肇恒有些伤感,他知道肇驹此去凶多吉少,他要见父皇应该是抱了见最后一面的决心。
“好,我们一起去,对了,太后和皇后那里,千万不要提你这一趟的任务,兹事体大,越机密越好。”
“是,臣弟明白。”
肇枢拉起肇驹的手,轻轻一拍,三人一起出春暖阁,三乘御辇已经恭候在门口,三人上辇,往仁明殿而去。
安华殿中,玥儿拿着一卷诗书站在窗前,心绪有些不宁,今天她的眼皮一直跳,不知要出什么事。
如冬几人不敢打扰,远远站在楼下。
兰秋小声道:“娘娘是替皇上的身体担心,还是替自己的未来担心?”
如冬哼了一声。
“你说的是什么话,娘娘肯定是担心皇上,皇上身体不好,她自然希望他早点好起来。”
兰秋一脸沮丧,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唉,皇上要是真的一病不起,可怎么办?”
“你有吃有喝的,瞎操心干吗!”
如冬还是没心没肺。
兰秋摇摇头,她真是无语,这个如冬一点危机感都没有,万一玄灵驾崩,整个后宫都要换人,那些嫔妃们的命运悲惨倒也罢了,她们这些下人,也是要重新分配,不知道会跟上什么样的新主人,端妃表面是冷冰冰、不可亲近,但其实对她们几个下人从不刻薄,既不会变着法子折磨她们,也没有打骂和责罚,说起来,她跟过三位嫔妃,现在是最好的一位。
“你难道不担心,万一,万一那谁有个三长两短,大家可怎么办?”
“呸,你这乌鸦嘴,皇上一定会好起来的,娘娘也一定会再获宠幸!”
兰秋依旧摇头。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们是命苦,没有选择。”
如冬道:“你们那时还怂恿我去林昭仪那里,要是真的去了,现在说不定连脑袋都没了!”
兰秋吐吐舌头。
天色慢慢暗下来。
又近黄昏。
外面传来一阵车马声。
如冬一惊,道:“是谁,这么大的声势,难道皇上的御驾来了!”
“皇上病体未愈,怎么可能是他?”
两人正猜测,外面传来太监的叫门声。
“太子殿下、碁王殿下、穅王殿下驾到,请端妃娘娘出来接驾——”
如冬和兰秋同时啊了一声,她们想不到太子和碁王第一天监国,就来拜见端妃,如冬醒悟过来,得意地瞟了一眼兰秋。
“我说过,端妃娘娘是好人,一定有好报的,她不会再次被冷落!”
“别贫嘴了,快去叫娘娘接驾!”
接到禀告,玥儿心中有些奇怪,肇恒和肇枢第一天上朝监国就来看自己,而且他们还带着肇驹一起来,不知什么原因,她匆匆化妆下楼,就见肇恒、肇枢和肇驹被几个太监跟着走进花园,忙上前行礼。
肇恒双手负在背后,意态十分悠闲。
“穅王殿下明天要走了,我们陪他在宫里转转,刚才路过安华殿,便进来跟端妃辞个行,娘娘不会怪我等打扰吧?”
“哪里,三位殿下请都请不来,焉有责怪之理,不知穅王殿下明天要去哪里?”
肇驹有些尴尬,忙道:“皇兄,我们还是走吧,不要打扰端妃娘娘读书弹琴。”
肇恒瞥了一眼肇驹,一脸嗔怪之色。
“九弟,你怎么了,我听说你和信王殿下来过安华殿几次,明天你要离京,不想来道个别吗?”
玥儿心里一紧,果然自己处处受人监视,肇驹和肇真来找过自己,连太子都知道,那更别说皇后她们了。
“不,不是,臣弟是想早点回去作准备,长路漫漫,有些东西是必须带上的。”
肇恒点点头,对玥儿道:“大鸟国大可汗来信,将穅王和筱日厝公主的亲事安排在大年初七,所以穅王殿下明日一早便要启程,这一去长路漫漫,不知几时才能归来。”
玥儿心头猛地一痛。
“原,原来穅王殿下要去大鸟国和亲,那要恭喜殿下了,但是,仝大官不是带兵出征了吗,怎么又忽然和亲?”
“父皇中毒未解,太后已下旨大军候命,这一战不会打了。”
玥儿有些不信,但也没有多问。
肇枢哈哈一笑。
“穅王殿下还不舍得去呢,他呀,心里还惦记那个小花魁!”
“皇兄不要胡说,小花魁在我心里,早已是昨日花黄了。”
肇枢忽然啊了一声,道:“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们了。”
“什么事?”
“本王最近在查禁卫军吃空饷的案子,下面的人说,最近大风城出了好几起离奇的案子,其中就有那个霜叶馆的小花魁!”
“小花魁怎么了?”
“她突然不见了。”
“那,那霜叶馆的其他人呢?”
玥儿差点脱口问出王娘。
第137章 不管你是谁
肇驹哦了一声,似乎并不关心。
肇枢摇了摇头。
“不知道,反正挺邪的,小花魁和她妈妈一夜之间消失,谁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玥儿心里明白,一定是杞花宫的动作,她们的升仙丸和大红丸没如期到京,霜叶馆又抵押给八爷,王娘和那个假小花魁留下来也没用处,现在怕是凶多吉少,她定了定神,问:“这次的和亲大使,两位殿下是派哪位德高望重的大臣去?”
肇恒道:“是以前皇后提过的,御前都统制赵华文。”
玥儿一呆,她印象中有这人的一点点印象,那晚在霜叶馆,替王娘解围的就是这位赵将军,他是受前参知政事王柏的嘱托办事,怎么现在变成皇后的人?
“那护亲将军呢?”
“也是赵华文。”
“还有谁?”
“没了。”
肇恒奇怪玥儿为什么要问这些。
玥儿摇摇头,道:“要是陛下在这里,一定不会同意你们这么安排!”
肇恒和肇枢都有些不悦。
“端妃这话什么意思?”
“你们派赵将军当和亲大使,大鸟国一定以为你们是去做内应的!”
这话一出,肇恒和肇枢大吃一惊,端妃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可是居然一语道破,难道他们想到的计策被人一眼就能看破?
肇枢立刻挥手,让所有下人退出花园。
等花园只剩四人,肇恒这才发问。
“娘娘何出此言?”
“和亲大使,一定是我大崋德高望重的老臣,这才表明我们重视这门亲事,你们派赵将军去,大鸟国的人一定会想,大崋这是来做什么,来打仗吗?”
肇恒和肇枢对望一眼,两人都是聪明之人,立刻发现这件事仓促之下果然有漏洞,肇驹也惊醒过来,自己这趟去冒险,别任务没做成,一个小疏忽白白送了自己性命。
肇枢竖起大拇指,由衷钦佩道:“难怪父皇最近喜欢跟娘娘在一起,娘娘真是慧眼如炬,您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们只想马上起程,用最快的速度赶赴大鸟国,却忘了和亲大使需要一个德高望重的老臣,不知娘娘觉得什么人可以担此大任?”
玥儿淡淡一笑。
“当然是郜太尉,朝中老臣有谁比得上他?”
肇枢心里一喜,郜太尉是大风城的三座山头,他暗中保太子,如果能将他推出去,身边可以少个掣肘,但他口中却道:“郜太尉年岁已大,这一路颠簸,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陛下说过,郜太尉一直自比班超,班超六七十岁出使西域,立下不世之功,他这一趟不过是担任和亲大使,而且大鸟国的南津城也不是西域都护府,郜太尉若推辞,就有负圣恩了。”
其实玄灵根本没对玥儿说过这话,她是信口胡诌,玥儿小时候听爹爹讲故事,像张骞、班超出使西域,听得耳熟能详,这时瞎编乱造捏在一起。
肇恒满脸愕然。
“父皇说过郜太尉自比班超吗,什么时候说的?”
“当然说过,等陛下清醒过来,您去问问便知。”
玥儿讲得一本正经,况且朝中确实能用之人有限。
肇枢暗道:“等父皇清醒过来,和亲使团就走了,这还找谁去?”
肇恒微微犹豫,他知道郜太尉留在京城对自己有帮助,这件事要是能问问母妃就好,转念一想,反正他有太后在背后撑腰,谁也翻不了天,当下故作大气地点点头。
“好,那我们马上派人去叫郜太尉到春暖阁来,我和碁王给他下令。”
肇枢摆摆手,他看到天色已经十分昏暗。
“太子殿下,我看事不迟疑,还是我们立刻登门太尉府,请他担任这次的和亲大使!”
肇恒点头道:“碁王所言极是,我们马上走。”他看了一眼玥儿,觉得要带上端妃一起去更好,但宫里的规矩他不是不知道,哪有皇儿带着父皇的贵妃去大臣家的道理。
肇枢对肇驹道:“穅王殿下马上回去准备,这一行我们今晚还要好生琢磨一下,千万不能有漏洞!”
“是——”
肇驹躬身行礼。
肇恒和肇枢快步向外走去,此刻花园里只留下肇驹独自面对玥儿。
上次百里妃跟玥儿说,当年诬陷冉家通敌的案子,是郜太尉查出来,不管他是什么目的,冉家的冤案必定是他一手制造,现在让这家伙离开京城,是扳倒他的第一步。
肇驹对玥儿躬身一礼。
“我,我走了。”
玥儿眼中湿润。
“你,你一定要回来。”
肇驹摇摇头,他忽然盯着玥儿。
“我今天终于见到父皇了。”
“嗯,陛下怎样?”
“他很不好,完全不清醒,御医说,如果十天内找不到解药,就算身体不死,意识也回不来了!”
玥儿啊了一声,她没想到假毕千语的毒药这么厉害,如果只有十天时间,那解毒剩下的时间就只剩四天,而五天后是大年三十,难怪皇后严密封锁消息。
“那陛下还能说话吗,他说了什么?”
“说了,但大家一个字都听不清。”
玥儿点点头,两人目光忽然碰在一起,他们身子都是一颤。
“多,多谢殿下告诉我这些,殿下明日即将启程,玥儿祝您一路顺风。”
肇驹看出玥儿目光中的迟疑,他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上前一把抓住玥儿的双手。
“玥儿,你心里是有我对不对?”
玥儿想要摇头,身子却剧烈颤抖。
“你知道吗,我今天这些话如果不说,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说了。”
“不,不,不许说这辈子!”
玥儿心头咚咚乱跳,一颗心仿佛要跳出身体。
“好,我不说,这些日子,我想得很多,一直告诉自己要放下,但现在我见了你,才知道根本放不下,父皇万一不行,你留在这里多危险,是等着皇后她们来处置吗?”
玥儿摇头,说不出话来。
“跟我走吧,我不在乎你做过父皇的女人,离开这里,你换回自己原来的身份,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玥儿双眼洇湿,她没想到此刻肇驹能说出这话来,这一刻,她心里的所有防线决堤。
“不,不,殿下,不是您想的那样,现在没时间解释,但我身不由己,真的是有一件重要的大事要做!”
“为什么身不由己?”
“因为玥儿是罪臣之女,我,我进宫的目的,就是要替家门洗清冤屈!”
玥儿在心中压抑了多年的秘密,此刻终于说出口,她泪如泉涌。
肇驹轻轻撕下玥儿脸上的伪装,她那绝美面的庞显露出来,这是一张苍白中带着惶恐的小脸,这是肇驹魂牵梦萦的女子,他心痛到无以复加。
“不管你是谁,是什么身份,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就不在乎。”
“不,不——”
玥儿只是摇头。
“你的家门是谁,什么冤屈,为什么不肯跟我说?”
玥儿呜呜痛哭,她再也克制不住,一下扑进肇驹怀中。
“我不敢,那天殿下您要带我去户部替我升籍,我好害怕身份被揭穿,您知道吗,我是冉御医家的女子,我的真名叫冉知萱。”
肇驹鼻子一酸,抚着玥儿瘦削的双肩,差点落下泪来。
“你应早点告诉我,怎么这么傻,冉家的大案我听说过,但这件事若真是冤案,想要平反太难了,就算父皇身体恢复有这个决心,怕也做不到!”
第138章 见字如面
玥儿仰起脸,泪眼蒙蒙地问:“为什么?”
“因为这案子牵扯的人太多,若要昭雪,大崋官场一定会翻天覆地,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新皇登基,需要培植新势力,在这时候你才有机会!”
肇驹说到这里,忽又问道:“冉家的案子,是不是郜太尉断的?”
“不错,正是他!”
“很好,我正要找他,他就送上门来,这一次去大鸟国,和亲大使算挑对人了!”
“你也要找他?”
“不错,我母妃之死,他脱不了关系,这个机会我等了很久!”
“什么,仁妃娘娘之死,和郜太尉有关?”
花园外忽然响起脚步声。
一个男子的声音叫道:“殿下,末将来问一声,您何时候走?”
玥儿一把推开肇驹,道:“来不及了,我们,我们就此别过吧!”
肇驹对外叫道:“本王这就出来,稍等片刻!”
外面的人道:“是——”
肇驹对玥儿道:“等着我,我不是去和亲,我是去办一件大事,等我回来,一定会想尽办法帮你,但你不能再呆在宫里,你怎么进来就怎么出去,一定要尽快离开,万一父皇有个三长两短,到时你就是想走也来不及!”
玥儿使劲点头,她有千言万语,此刻也只以泪洗面。
这一刻,两人终于敞开了心扉,但又马上面对分离。
外面男子又叫了一声,肇驹怕他进来,一咬牙,霍地转身,低声道:“等着我,我答应一定会回来和你在一起!”说完他迈步而去,步履坚定而沉稳。
天色阴暗清冷,但玥儿心中却有温暖的感觉。
等到心绪平复下来,玥儿回到书房,飞快地给西门下了一道命令,要他们无论如何在三天内抓到那个假冒的毕千语,那个女人身怀武功,抓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她应该藏身在青楼,此女左手或右手手腕上,刺有一朵红花,一旦抓到此女,马上逼问出解药送给自己。
写完信,玥儿让如冬马上送给牛焘,要他用最快的速度送出去。
肇驹回到穅王府是戌时刚过,他心里无比喜悦,终于知道玥儿的心意,这比什么都好,虽然皇兄交给他的任务风险极大,但自己一定要好好回来,因为这里有人在等自己。
走进书房,肇驹想着自己明天要带些什么东西出行,他收拾了几个簿子,又将毛笔包好。
就在肇驹匆匆收拾时,院里嗖地一声,一条修长的人影落下,这是一个女子的身影,她黑巾蒙面,背上还背负着一柄长剑,到了窗前,她用手指戳破窗纸,向里张望。
肇驹浑然未觉。
那女子身子一闪来到门边,居然抬手准备敲门,但这时花园里脚步声响起,有人朝书房快步走来,那女子身影一闪,躲入暗处。
一个太监跑到门口,禀报道:“殿下,内客省使通侍大夫辛裕安来求见,您见不见?”
肇驹皱了皱眉,刚才太子和碁王让他挑选明天出行的护亲将军,他挑了赵华文,难道这么快辛将军就得到消息了?他对辛裕安的印象是此人圆滑精干,深藏不露。
“本王与他素无交往,请他回去吧。”
肇驹对那些阿谀奉承的臣子一贯看不顺眼,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夺嫡的机会,若是接近有些大臣,会被其他皇子注意,所以十分小心,最多只跟欧阳牧这些文人相交。
“殿下,他说无论如何要见到您,若是见不到,就要强闯进来!”
那小太监有些委屈。
肇驹沉吟了一下,道:“那好吧,就请辛将军到书房见我。”
“是——”
那小太监出门而去,窗外的蒙面女子警惕地躲在阴暗处。
片刻后,那小太监带着辛将军进了肇驹的书房。
辛将军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殿下,您明天出使大鸟国,是否护亲将军选了赵华文?”
辛将军开门见山,让肇驹有些惊异。
“不错,先前在宫里,小王是点了赵将军。”
“为何不选末将,末将去过两次大鸟国,对那里的情形比赵将军了解得多!”
辛将军好像有些生气,肇驹觉得他跟前两次见他表现得不一样。
“是吗,刚才本王没多想,只觉得这一趟要赶路,赵将军年轻几岁,就选了他。”
“殿下错矣,末将敢保证,赵将军在末将手下走不出三个回合,而且他选的那些禁军,没有经过严苛的训练,只怕徒有虚表!”
肇驹哦了一声。
“辛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今天下午,末将和赵将军同时接到太子和碁王的命令,要我们挑选三百精兵,准备明日启程送殿下去和亲,但末将一直没等到消息,估计您未选末将,故前来询问。”
“将军的意思,是本王选错了人?”
“不错,末将听说大鸟国正和大京国激战,殿下这一趟如果是真的和亲,必定凶险无比,赵将军没有临战经验,未必能护得殿下安全,所以末将前来请缨,请殿下改变主意,带末将随行!”
“辛将军忠肝义胆,让小王感动莫名,但我俩平时也没交集,不知将军为何要帮在下?”
辛将军点点头,抱拳道:“末将仰慕穅王清流,不想眼睁睁看着殿下羊入虎口。”
肇驹觉得这个借口有些牵强,一时踟蹰起来。
看到肇驹犹豫,辛将军对小太监道:“这位小官,麻烦您出去一下,在下有点私事要和殿下说。”
那小太监看向肇驹,肇驹点点头,他向两人欠欠身,退出门去。
等到书房内只剩下两个人,辛将军扑通一下跪倒,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恭恭敬敬双手奉上。
“殿下,您还记得令堂临终前跟您说过什么话吗?”
肇驹面色大变,身躯剧震。
“你说什么?”
“她是不是说,有一个人在您满十八岁的时候,会出现在您面前,会为您保驾护航?”
“你,你怎么知道!”
肇驹声音都有些发抖。
“末将就是令堂说的那个人!”
肇驹双眼睁得老大,他记得母亲临终前一天是跟他讲过,如果她不在了,会有人来保护他,但没说要等到他十八岁满,难道这人,居然是没在自己面前出现过的辛裕安?
“这封信,末将应在殿下十八岁生日那天才拿出来,但您明天就要出行,现在事情紧急,我只有提前献上!”
肇驹拿过信,只见这是一封火漆封口的信笺,整体已经发黄,信封上写了四个字——阅后即焚,这四字十分娟秀,肇驹一见差点落泪,他打开封口,取出里面的信笺,展开一看,又再动容。
这张信笺上,只匆匆写了十二个字——裕安将军可托,吾儿见字如面!字的中间还有一方红得发黑的印章,上面用篆书写了一个字——仁。
看到这枚印章,肇驹身子又是一阵发抖。
“这,这是我母妃的亲笔信,这枚仁章就是她的私人印章,您,您真是母妃跟我说的那个人?”
“不错,正是末将。”
肇驹又惊又喜,他一把抓住辛将军的手,激动万分。
“好,我终于找到您了,您告诉我,为何现在才来见我?”
“末将一直暗中关注殿下,殿下没有参与夺嫡之争,身边并无险情,所以末将未曾现身,且仁妃生前再三交代,若皇上身体康健,末将须等到您年满十八才可出现,如非意外,不可向殿下表明身份!”
第139章 狐狸尾巴
肇驹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好,太好了,您和我母妃是什么关系,她为何要将我的安危托付给您?”
“辛某最开始,乃是您外公卫老将军的贴身护卫,所以仁妃亦是末将的小主,后来卫老将军举荐我去边关当职,混了战功之后升职调入京城当差,目的就是暗中保护您和仁妃。”
卫家是将门,即仁妃的娘家,卫老将军就是肇驹的外公,只可惜卫家人丁凋敝,到仁妃一辈,只生了她一个女儿,如今已无传人,卫老将军辞离川都府后,再无音讯。
肇驹十分激动,一把抓住辛将军的手。
“将军,小王可找到你了!”
这时吧嗒一声,窗外传来轻微的一响。
辛将军面色陡变。
“不好,外面有人偷听!”
他冲到门口,一把拉开门,却见门外站着一个女子,这女子穿一身黑衣,半张脸用黑巾蒙着,此刻她眼中盈满泪水。
“你,你是什么人!”
辛将军伸手朝那女子抓去,那女子肩膀一沉,单掌一拨。居然一把反扣住辛将军的手腕,辛将军立刻觉得手上有力用不出,他心中大惊,眼前这女子竟是个绝顶高手,他正要出声叫喊,那女子嘘了一声。
“我是仙玉真人,让我进来!”
肇驹有些吃惊,他做梦也想不到躲在外面偷听的会是仙玉真人,仙玉真人称得上是他的忘年交和红颜知己,当下叫道:“辛将军,让她进来。”
辛将军侧身一让,那女子一下闪身进来,她拉下脸上的蒙面巾,果然正是仙玉真人。
“真人,您,您怎么来了,您刚才听到什么?”
仙玉真人眼中含泪。
“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驹儿,我是你表姨啊!”
肇驹一下懵了,他可从没听母亲说过,自己还有个表姨。
仙玉真人取出一块令牌,放在辛将军面前,辛将军双手捧起令牌,身子颤抖起来。
“这,这是当年卫老将军战场上用的令牌!”
“不错,将军只知自己是受仁妃所托,而贫道乃是受姑爹所托,一直在驹儿身边护卫他!”
“谁,谁是您姑爹?”
“姑爹就是殿下的外公,当年的川都府节度使卫兴卫老将军!”
肇驹又是一震,他也奇怪自己为什么能跟仙玉真人这样的道姑交往,原来背后竟有外公在保护自己。
“外公,他,他还健在吗?”
仙玉真人点点头。
“一直都在,他老人家现在幽禁在原籍,不得和外面联系,所以这七年来,你从来没得到过他的消息。”
辛将军颤声道:“老将军,他,他老人家还好吗,现在还在永州?”
仙玉真人点点头。
“姑爹最挂念的人,就是驹儿,他老人家要我来大风城,是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你,你明天去大鸟国,贫道也要跟在身边!”
肇驹连连点头,眼中含泪。
“太好了,你们一起出现,我,我好像又见到母妃了!”
辛将军将令牌还给仙玉真人,他终于得到卫老将军的消息,多年来心中郁结终于解开。
“殿下,还是大事要紧,现在您马上去找太子和碁王,要求换人!”
“好来人,备马,去太尉府!”
“等等。”
仙玉真人推开门,从地上扶起一个小太监,伸手在他身上戳了两下,然后又躲进暗处。
那小太监迷迷糊糊清醒过来。
肇驹叫道:“备马,我要去太尉府!
那小太监哦了一声,好像从睡梦中惊醒,匆匆跑了出去。
“殿下,您去太尉府做什么?”
辛将军有些奇怪。
“太子和碁王去了郜太尉府,他们要请郜太尉当和亲大使,我先去那里找他们。”
“哦,殿下你打算用什么借口要求换将?”
“借口还没想好,到时再说吧!”
辛将军跟着肇驹走出来,仙玉真人则悄然退去。
“殿下,您就说您刚才思量过了,赵将军没经验,末将更胜任。”
肇驹哈哈一笑,道:“何必用借口,小王就说赵将军练的兵不行,不服就出来比一比!”
辛将军竖起大拇指。
肇驹脚步一顿,贴在辛将军耳边小声道:“我刚才忘记跟您和仙玉真人说了,您知道这次我去和亲的目的是什么?”
辛将军摇摇头。
“告诉你,和亲是假,偷袭幽前十六州是真,我们此行的真正目的是骗关偷袭!”
辛将军大吃一惊。
“殿下,那您千万要带末将前往,赵华文心浮气躁,决不能担当此任!”
“那当然,我们快走,此事刻不容缓!”
外面天已完全黑下来,但肇驹昂然阔步。
这一夜,宫里宫外处处暗潮汹涌。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安华殿楼外响起梆梆的木桶敲击声,这声音与平时不同,有些刺耳。
玥儿从梦中醒来,她知道这是净房在清倒冲洗马桶,净房归宫人坊管,他们一般做事小心,声音不会弄得很大,而今天就在楼下,玥儿觉得不对,于是披衣下床。
刚下楼,就听见有人悄悄喊她。
“端妃,端妃!”
玥儿一怔,只见黑暗中闪出一个女子,她是宫人装扮,黑暗中只能看出她头发蓬乱,也不知是谁。
“我是林昭仪。”
那女子轻轻叫道。
玥儿啊了一声,她想不到林昭仪会来找她。
“你,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告诉你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你让我查的事,我查到了。”
“哦,太好了,查到什么?”
“你说手上有花样纹身的人,我在甘露殿见了!”
甘露殿就是元妃的所在。
玥儿心中惊喜,自己苦苦寻找的杞花宫终于又被自己找到了,狐狸再狡猾,也会露出自己尾巴。
“是甘露殿的什么人?”
林昭仪拉开衣袖,只见她手臂上全是鞭痕。
“是令尚寝,我昨天在仁明殿清洗恭桶,故意沾了一点黄白之物在她手上,她卷起袖子打我,我就看见她手腕下刺着一朵花!”
玥儿啊了一声,心疼地道:“你,你用这个办法来帮我,教我怎么谢你?”
“唉,妹妹没用,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那个令尚寝认出你是谁没?”
“没有,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当然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还不将我往死里打!”
“多谢你了,以后不要这样去找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林昭仪鼻子一酸,一把抓住玥儿的手。
“妹妹,你有机会一定要想办法救我!”
“好的,玉儿在这里发誓,只要有机会,我一定救你出苦海!”
“你要是有机会,将这个东西给我娘,她一定会相信你的,至于我爹爹,我不知道他还认不认我这个女儿!”
林昭仪递过来的是一块长命锁,玥儿急忙接过塞进怀里。
这时兰秋的声音在花园里叫道:“净房的人呢,恭桶洗干净没有,怎么东西丢在这里,人到哪里偷懒去了!”
玥儿发现真的论做事,兰秋和季红都算勤快,甚至连绿瑶都强过如冬,如冬要不是跟她,在别的嫔妃那里非天天受责罚不可。
林昭仪慌张地应道:“在这里,在这里,还有一个没洗干净,马上就来!”
玥儿悄悄上楼,又躺回床上。
等到天放亮,玥儿才正式起来,她在花园中练功,不多时,额头便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外面有脚步声响起,玥儿一看,是兰秋匆匆跑来。
“娘娘,您让我打听消息,我打听到不少!”
兰秋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有些好笑。
“很好,你说!”
“今,今天早上,穅王殿下带着和亲使团出发了。”
第140章 以后叫我母后
玥儿问道:“和亲大使是谁?”
兰秋道:“当然是郜太尉,哈,说起来笑死,昨天太子和碁王亲自去太尉府,那些下人们不敢阻拦,他们走到寝殿,发现这老家伙居然同时跟两个婢女在行那苟且之事,有下人叫了一声,这老家伙朝外面嚷嚷,说要是两位监国要他去当和亲大使,就说自己病了!”
“哼,郜太尉是自作孽。”
“是啊,结果他发现太子和碁王就站在门口,吓得脸都绿了,连忙磕头告饶。”
玥儿点点头。
“活该!”
“娘娘,您知道么,今天穅王临走时还和太子、碁王吵了一架。”
“啊,为什么?”
“太子和碁王要安排赵将军当护亲将军,穅王坚决不同意,他们争执起来。”
“那后来定的谁?”
“穅王让赵将军和辛将军比武,结果,辛将军只一个照面,就把姓赵的捅到马下,结果是穅王赢了,太子和碁王很没面子。”
玥儿哦了一声,她记得赵将军是皇后的人,没想到辛将军这么厉害,她不清楚马上交战,胜负也就是一两个照面。
天上北风又起。
此刻一身缟素的信王肇真走进仁明殿宫门。
仁明殿的寝殿中,肇真向皇后司空文岚鞠躬行礼。
寝殿现在的摆设十分简陋,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和一张椅子,床上躺着玄灵。
玄灵容颜憔悴,不堪忍睹,他双眼睁着,脸色发青,双唇却是发白,眼神十分迷离。
皇后拨弄着身前的一杯茶,她身后站着一个干瘦的老太监,这是仁明殿的总管汪畴,有两个御医跪在床边,一个拿着一根针,一个端个瓶子,正在给玄灵放血,玄灵身上留下的血,颜色暗红,教人惊怵不已。
肇真看到玄灵的样貌,已经惊骇不已,又见皇后对他不理不睬,更加诚惶诚恐。
“汪大官。”
“小人在。”
“册封廿皇子肇舞的诏书拟好了么?”
“是,已经拟好,封廿皇子肇舞为义王,赐义王府。”
“嗯,很好,你现在去宣召吧。”
皇后挥挥手,汪畴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肇真大气都不敢出,皇后居然不用向太子和碁王知会,就派人宣召,不知道太后为何突然放权,现在宫里真正的权力在她手上吗?
“啪、啪——”
外面传来敲门声。
“进来。”
皇后慵懒地叫了一声。
门一开,弥勒笑脸周尚功走进来,朝皇后欠身施礼。
“娘娘,贤妃和容妃已经在殿外等了两个时辰了,她们说想见皇上一面。”
皇后板着脸,啪的一声丢下茶杯。
“本宫不是说了,陛下谁也不见,你去告诉她们,后宫嫔妃,没有本宫和太后的懿旨,任何人不得打扰皇上治疗,若再来,直接轰走!”
“是——”
周尚功应了一声,起身出去。
皇后最喜欢用的两个女官,一个是余尚宫,一个是周尚功,今天当值的是周尚功,皇后朝两个御医也挥挥手,那两人起身鞠一躬,也退了出去。
等到所有人离开,肇真这才小心地问:“皇后娘娘召见真儿,不知有何吩咐?”
“起来吧。”
皇后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起来。
肇真应了一声,心情忐忑地站起。
皇后离座走到肇真面前,拉起他的手,道:“真儿,令堂之事,不要太难过,既然她走了,以后就由本宫来照顾你吧。”
肇真啊了一声,十分诧异,皇后突然给自己这个暗示是什么意思?
“皇后娘娘抬举,真儿受宠若惊,不知您有什么要吩咐儿臣的?”
“本宫没有什么要吩咐的,就是想问问你,母妃走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肇真摇摇头。
“父皇中毒未解,儿臣束手无策,眼下哪有什么打算?”
皇后点点头。
“你的信王府可还好?”
“挺好,信王府地方大,下人也够用,父皇一直安排老师给儿臣上课。”
“是么,那平时谁给你帮助最大?”
肇真想了想。
“自然是父皇。”
皇后掩嘴一笑,她起身拉着肇真来到隔壁,关上门,屋内只剩他们两人。
“真儿,你知道的,这么多年了,本宫一直无子,你是一个机灵聪明的孩子,知道本宫想要什么。”
肇真一下明白过来,皇后这是让他立投名状,要知道太子是贤妃之子,碁王是元妃之子,这两人一旦上位,母子联手,皇后的处境会十分尴尬,但为何要让太子、碁王一起监国,难道是想让他们斗个两败俱伤?
想到这里,肇真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磕头道:“多谢皇后娘娘抬举,真儿以后一定好好侍奉皇后,您就是我的母妃!”
皇后得意地一笑。
“起来吧,不要以为本宫刚刚册封了肇舞,就会对他怎样,只要你好好孝敬本宫,以后诸位皇子中,你将是最有前途的一位。”
被皇后这么一说,肇真忙鞠躬道:“真儿年纪还小,要好好读书,以后皇后但有吩咐,不敢推辞。”
“嗯,很好,少年人不骄不躁,值得嘉奖。”
“多谢皇后栽培。”
“以后无人的时候,你可以称我母后。”
“多,多谢皇后,哦不,是母后!”
皇后有些哀怨地叹了一声。
“真儿,你确实要多谢本宫,因为这几年来,你知道是谁在背后默默支持,让你从皇子中脱颖而出,那么小就能封王,而且前段时间又母子破镜重圆?”
“是,是您?”
肇真心头剧震,他知道自己身后肯定有人托着,这人十分强大,但万万想不到是皇后。
皇后点点头,露齿一笑,很是亲切。
“不错,母后一直很看好你,觉得你聪明、懂事,是栋梁之材,但本宫的身份特殊,不能流露情感,所以到现在才能告诉你。”
肇真一直觉得,他背后的势力可能是当朝第一人司空满,以前一直想不通司空大人为何要支持自己,现在才明白,他早就是皇后注意到的一枚棋子。
皇后越亲近肇真,肇真心里越怕,他从未想过要参与夺嫡之争,但眼下如果自己不接受皇后的好意,下场一定很惨,昨天端妃跟他说,母妃之死另有原因,说不定这就是原因,但现在他只能应付。
皇后叹息一声,擦了擦眼角。
“御医说,你父皇身上的毒,要是再过两天还解不开,以后只怕很难清醒过来,这可是个麻烦事。”
“那父皇有没有性命之虞?”
“御医说,这种毒是伤脑子,不一定致命。”
肇真啊了一声。
“是谁这么恶毒?”
“就是还没抓到,那个女贼不知什么身份,大风城现在几乎翻了个底朝天,所有年轻女子都一一登记在册,就是找不到蛛丝马迹!”
“真是辛苦母后了,让您每天操心照顾。”
肇真这么称呼,心里有些别扭。
“你能这么说,证明你已长大,能懂事理,很好,现在你信王府里还有些什么需要,可以跟母后说说。”
肇真连忙摇头。
“没有,真的没有。”
皇后微笑道:“母后听说,敬王肇弋隔三差五去你府上打扰,是否有此事?”
听到敬王的名字,肇真脸上怒火一闪,随即又泄了气。
“是,敬王殿下喜欢到儿臣府上玩耍,他,他不是隔三差五,是十天半月,我,我打不过他。”
第141章 女长史
皇后似笑非笑,道:“哦,你们还动手了?”
肇真讪讪地道:“是,是切磋武功。”
“哼,还武功,你学过吗,他比你大好几岁,什么切磋,分明是欺负,好,母后给你安排一位新的管家,以后母后给你撑腰,看六皇子再敢欺负你!”
“是,是,多谢母后费心。”
肇真知道皇后是派人监视自己,他现在深深怀疑母妃之死,很可能像端妃说的有阴谋。
想到这里,肇真脊背阵阵发凉,他深深体会到身为皇子的悲哀,自己的命运不能做主,就算不想参与宫中争斗,但他是玄灵之子这个烙印改变不了,此刻他最想找的人,就是玥儿,他想问问玥儿的看法。
皇后对外面交了一声:“周尚功,替本宫送信王殿下出殿。”
“是——”
外面传来周尚功的声音。
肇真行过大礼,起身告退,他谢过周尚功要替他叫御辇的好意,带着随身太监出了仁明殿,径直往安华殿而来,肇真进宫从没叫过御辇,他觉得这样更自由,皇后若是问起,就说那天无礼,今天自己想通了,去向她道个歉。
远远靠近安华殿,肇真看见门口站着一队侍卫,还有一乘红色御撵停在那里,这是太子的专用御撵,肇真一惊,太子怎么来了,他今天刚送穅王哥哥上路,怎么转眼来了安华殿?
“我们出宫,回去!”
肇真一转身朝宫门走去。
此刻,安华殿的书房内,太子肇恒和玥儿相对而坐,太子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太监,这太监长相有些奇特,他长了一对蓝眼珠,相貌很像异域之人,身高在七尺上下,他的双手捧着一个大大的黑匣,里面不知装了什么。
肇恒一脸诚恳。
“娘娘昨日之高见,小王钦佩不已,所以今日特地专程来拜会,这位是小王府上的第一谋士阿昌先生,他今日进宫拜见娘娘,不得已这身装扮。”
那阿昌先生放下黑匣,朝玥儿深深一揖。
“太子殿下昨日被娘娘一语点破,阿昌也深以为然,对娘娘的敏锐洞察力钦佩不已。”
玥儿哦了一声,原来这人是假冒太监。
“两位客气了,本宫这点微末浅见,根本上不得台面。”
阿昌先生一拱手。
“殿下来您这里,是有几点困惑想请教娘娘。”
玥儿觉得阿昌先生这话好像不太服气,有当面向她挑战的意味。
“请说。”
“您觉得今日穅王殿下出使大鸟国,是否冒险?”
玥儿点点头,昨晚肇驹说自己去大鸟国并不是真心和亲,她已猜出七八分,当下盯着阿昌先生双眼道:“穅王殿下走得这么急,如果本宫没猜错,他会先取道并州,去见仝大官。”
这一下阿昌先生和肇恒都是一惊,两人对望一眼,同时朝玥儿竖起大拇指,眼中露出钦佩之色。
“不瞒娘娘,穅王这次去,真正的目的是配合仝大官,夺回幽前十六州,只要幽州一破,大鸟国对我大崋再无威胁,这也算本王监国的第一件功劳!”
“难道这条计策不是殿下和碁王一起出的?”
玥儿口中这么问,心中立刻为肇驹担心起来。
“是本王想出来的,但碁王很赞成,我们都觉得这是条好计策。”
“嗯,计是好计,但恐怕未必能得逞。”
“什么意思?”
“我忽然想到,大鸟国这次和亲怕是有鬼,如果他们并非诚心来招驸马,那穅王危矣!”
肇恒和阿昌先生都有些糊涂。
“本宫以为,这是大鸟国的缓兵之计,仝大官大军出发,声势何等浩大,他们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和亲。”
阿昌先生哦了一声,道:“娘娘,您不必担心,这顾虑我们早已想到,所谓兵不厌诈,穅王此去是将计就计,能骗开幽州就骗开,骗不开就强攻。”他有些奇怪,怎么端妃刚刚还一眼洞穿,现在又犯迷糊?他并不知道玥儿是关心则乱。
玥儿定了定神,道:“本宫以为,仝大官此去,应将并州城防加固,以免卷入大鸟和大京的交战!”
阿昌先生并不认同。
“最新消息,眼下战局是大京国占了优势,我们不联合大京,趁机夺回失地,去防守干吗?”
上次小花魁比试中,玥儿曾说过此节,当下道:“如果大京国灭了大鸟国,那说明大京比大鸟还强,我们和大京为邻,恐更危险。”
阿昌先生还要辩解,肇恒摆摆手。
“端妃娘娘巾帼不让须眉,有这么深刻的见解,肇恒佩服,今日来此,我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恳请娘娘做我的第二谋士。”
肇恒说着,放下一份礼单。
玥儿没想到肇恒这么看重自己,居然想收买她。
“殿下,您莫不是取笑于我,本宫何德何能,得配您的谋士,而且我们身份悬殊,就算我帮了您,您以后给我什么身份?”
肇恒点点头。
“这决不是取笑,娘娘的见解深刻,乃不世之材,说到您以后的身份,只要本王得偿所愿,一定为您修一座庵庙,供奉您颐养天年。”
阿昌先生听到肇恒这话,嘴角微微一翘,他觉得玥儿有些事情看得很透,有些却又肤浅,不世之材的恭维,有些言过其实。
玥儿弯腰一礼。
“多谢殿下这么妥帖的安置。”
“这么说,您答应了?”
肇恒脸上露出喜色。
“本宫承蒙殿下器重,敢不从命,但谋士一职并不合适,玉儿能否请为殿下的女长史?”
长史相当于谋士之长,玥儿这么说,阿昌先生有些醋意,他是第一谋士,如果玥儿是长史,那自己就变成了第二。
其实玥儿倒没那么想,她不喜欢谋士这个称呼,而且是女长史也没人跟她争,第一第二也没有关系。
肇恒笑道:“太好了,那以后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阿昌先生独木难支,您知道最近本王被禁足,很多事情做不了,现在名义上是我和碁王一起监国,其实我们两个都是傀儡,大权还是皇后掌控。”
玥儿之所以一口答应,是因为杞花宫对她的步步紧逼,太子送来的这根救命稻草怎能不接,况且她身在深宫,与东宫的联系不可能密切,就算得罪肇枢和其他皇子,也是以后的事。
“好,你说皇后大权掌控,她是怎么掌控,那太后呢?”
“以前仝大官在,父皇的命令都是他在传达,现在仝大官领兵在外,父皇又没指定新人接替,便由汪畴接替,他已取代仝大官的位置,其实太后身旁还有黄吉恩,那位公公也是很能干的!”
这汪畴是仁明殿的內监,显然是皇后的人。
玥儿点点头,问道:“这次我很奇怪,太后为何默许了皇后的安排,同意你们两位殿下一起监国?”
肇恒苦笑道:“太后说,她年岁大了,要放权,加上最近身子不适,御医龚丹海每日为她推拿,也不见好,所以现在宫里的事,全交给皇后处置了。”
“那皇后同时安排您和碁王一起监国,殿下怎么看?”
“我们两个,皇后都不喜欢,阿昌先生分析,她扶我们上台,就是想令我们互相争斗,到时找借口一起废黜,再抬出她的人选。”
“哦,那你们认为皇后的人选是谁?”
第142章 给大人接风
阿昌先生拱手道:“在下以为,皇子中母妃健在的肯定不是,年纪太大的她不好控制,太小也不行,合适人选只有信王肇真和廿皇子肇舞,肇舞未封王,如果皇后假借陛下名义加封为王,他一定感激涕零,死心塌地跟着皇后。”
玥儿觉得肇真之所以能起来,一定是有人暗中扶持,现在推测,这幕后之人一定是皇后。
“这么说,你觉得皇后挑的人选是廿皇子了?”
“不错,这个可能性最大,信王殿下母妃刚刚离世,他们母子情深,要选他做培植对象,似乎不太可能。”
玥儿摇头道:“肇舞年纪太小,只有十岁,选他群臣一定不服,反而是信王肇真更适合,我看肇舞会封王,但他只是备选,皇后会重点照顾信王!”
阿昌先生并不认同。
“那我们不妨打个赌,若是仁明殿选了信王肇真,这东宫第一谋士的名头,在下便让出来!”
“不,谋士也好、幕僚也罢,这样的称呼我不要,要么叫我娘娘,要么叫我长史。”
玥儿连连摆手,她对第一谋士这样的虚衔根本没兴趣。
肇恒苦着脸点点头。
“不错,这样的称呼没意义,两位都是小王的第一谋士,眼下太后每日除了为父皇念经祈祷,已不想管事,当务之急是削弱皇后的权力,下一步才是和碁王、鲁王、敬王之争,这一点,我和阿昌先生都苦无良策。”
玥儿思索片刻,忽然心中一动。
“殿下,我有一条妙计,这件事您若能做到,一定能削弱皇后的权力!”
“什么妙计?”
“皇上的十日之期不是要到了吗,您想办法将他搬出仁明殿!”
“搬出仁明殿,去哪?”
“就是我这里,安华殿!”
玥儿手指朝下,肇恒和阿昌先生都是大吃一惊。
肇恒疑惑地道:“将父皇搬到这里,为什么?”
“皇后一直不许嫔妃们探望,大家都有怨气,而皇上只要离开仁明殿,皇后的权力就小了一半,汪畴也不能再像仝大官那样假传圣旨了,而且到我这里,其他嫔妃也不会有异议,因为陛下之前一直住在安华殿。”
肇恒有些茫然。
“这,这怎么做得到?”
阿昌先生却是点点头。
“此计可行,这些日子嫔妃们去慈明殿向太后诉苦,我想殿下和碁王再去请求,说不定就有可能!”
“这事,碁王会赞成吗?”
“肯定会赞成,只是要用什么借口去说服太后,有点难。”
玥儿道:“借口不难,就说皇后这些日子劳心劳力,要休养一下,可换一位嫔妃来服侍,如果太后不允,那就直接挑明,说皇上在仁明殿一直没任何好转,这事皇后医治不力!”
“那,那怎么推荐你这里?”
“不必推荐,因为整个后宫,没有一位嫔妃适合皇上移驾,只有本宫!”
玥儿唯一担心的是,以前服侍端妃的宫女无故失踪,有人要是提出这一点,还有些麻烦。
肇恒和阿昌先生顿时恍然,要说后宫嫔妃中,还真只有端妃合适,因为玄灵自搬来安华殿,一直心情不错,他连画室都搬过来了。
“好,就这么办!”
“殿下,这件事一定要抓紧,最好在两日之内办妥。”
“哦,这是为何?”
“因为我担心迟则生变!”
“好,小王现在就去找碁王,商量一下这事的行进,对了,您贴身的宫女中,谁绝对可靠,我要是不能进宫,让谁传信值得信赖?”
“我的宫女中,只能找如冬。”
肇恒点点头。
玥儿又关照道:“殿下,您千万不要跟碁王提,将皇上搬到我这里,记住,绝不能提,要让其他人先说出来!”她怀疑元妃就是杞花宫宫主,碁王既然是元妃之子,那杞花宫所做的一切,他应该知道。
肇恒点点头。
“是,本太子明白了!”
阿昌先生最后将手上的黑匣子放在玥儿面前,道:“这里是一对信鸽,娘娘若是遇到紧急之事,可将写好的条子缚在它脚上放飞,殿下就能最快知道宫里的消息!”
“好——”
玥儿接过匣子,果然份量不重,之前她还以为是太子带来的礼物,原来早就有准备。
当太子和阿昌先生告辞玥儿,出了安华殿坐上御辇,就有人悄悄递上一张条子,肇恒看完,哦了一声。
“廿皇子肇舞刚被封为义王了。”
阿昌先生得意地哼了一声。
“在下一语中的,皇后娘娘果然是看中肇舞那个黄口小儿。”
肇恒摇摇头。
“还有,信王肇真进了仁明殿,和皇后密谈了一个多时辰,出门时,是周尚功恭送出来!”
阿昌先生啊了一声,脸色数变,片刻后叹息一声。
“端妃果然有过人之处,在下有不及也!”
风起,云涌。
沙舞。
两天之后的戌时,大崋和亲队伍堪堪来到邢州。
邢州离大风城并不太不远,只二百多里的路程,这里又名邢襄,据传,商时纣王曾在此地建离宫,以酒池肉林留下千古骂名。
邢州驿馆设在邢州城郊,此刻一间屋内,昏黄的烛光点亮。
四条人影在窗纸隐隐摇晃。
这四人乃是这次和亲队伍的和亲大使郜太尉、郜家家将鹿虔、邢州刺史柳开俊和一个妖艳的年轻女子。
郜太尉面前的小桌上摆了几道酒菜。
柳开俊是个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他举着一杯酒,谄媚地敬酒。
“大人这次担当和亲大使,劳师远行,真是劳心劳力、为国分忧,邢州地贫,仓促间也没什么准备,下官略备薄酒,给大人接风,请勿嫌简陋。”
郜太尉淡淡一笑,拿起酒杯,既不喝也不说话,他身旁那妖艳女子香肩半露,身上是浓浓的脂粉味。
妖艳女子端着一杯酒,用肩头去蹭郜太尉,媚眼含情。
“大人,您是不是不开心呀,来,奴家先敬您一杯。”
这女子乃是柳开俊带来的邢州名媛,名叫筱青,她看到郜太尉不动声色,于是主动敬酒。
郜太尉对筱青点点头,举了举杯,但没有喝。
柳开俊觉得有些尴尬,忙从衣袖里摸出一个信封,准备递上来,郜太尉脸一板,好像十分生气,柳开俊突然醒悟过来,将那信封偷偷塞给鹿虔。
鹿虔是个三十上下的中年男子,留了两撇八字胡,他身材虽然健壮,一张脸却有些猥琐,他接过信封,毫不避嫌地打开信封,抽出一张银票瞥了一眼,随即咳嗽了两声。
听到咳嗽,郜太尉不动声色,他对筱青道:“筱姑娘酒量如何?”
“大人坏死了,您问这个干吗,是想灌醉奴家吗?”
“呵呵,酒不醉人,人自醉。”
“大人真坏,奴家是三杯即醉。”
“哦,既然这样,那我们先干三杯,要是不醉就是骗人!”
郜太尉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一下,屋内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筱青连干三杯,一下便靠在郜太尉身上,口中道:“奴家醉了,奴家醉了,大人您可要怜香惜玉啊。”
郜太尉一手搂住筱青的细腰,对柳开俊道:“柳大人费心了。”
“不,不费心,大人您才是辛苦。”
郜太尉呵呵一笑,像是关切起来,问:“柳大人,你到邢州任上多久了?”
“启禀大人,有两个年头了,下官想回京任职,但报告打了几次,都没批准。”
第143章 七年旧案
郜太尉点点头。
“别人都想外放,为何柳大人想回去?”
“唉,不瞒大人,邢州下辖的洺州和磁州,那两位司马大人可是桀骜不驯,下官这个刺史,有名无实,架在这里实在无趣。”
“哈哈,柳大人这是找借口么,你是邢州刺史,他们敢不听你的,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
“没,没有。”
柳开俊忙干了杯中酒,杯底朝天。
郜太尉举了举杯,他并没喝,而是用杯子沾了沾嘴唇。
柳开俊却是松了口气,他知道郜太尉对自己礼物已经满意,当下媚笑道:“大人,这两天天气尚好,一直没下雪,不知您打算几时到幽州?”
郜太尉捋着胡须,一副笃定的样子。
“大鸟国的信上说,大年初七才举办婚礼,不用太着急。”
“哦,原来这样,但下官听说大鸟国和大京国打得不可开交,为何要在这时去办婚礼?”
郜太尉意味深长地瞥了柳开俊一眼。
“柳大人,你真的以为本官这次去和亲?”
柳开俊一怔。
“大人,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郜太尉冷冷一笑,道:“仝大官领十万大军,屯兵在并州附近,你当大鸟国的人都是白痴?”
“哦,大人的意思是,大鸟国的人既然知道,还要写信来和亲?”
“唉,这只是大鸟国的拖延计策,他知道我们出兵,也知道皇上染疾,就是想找个借口拖延时间!”
柳开俊哦了一声,他并不知道这次和亲的真正目的,是夺取幽前十六州。
“既然大人您知道这是大鸟国的拖延之计,为何您也拖延?”
“嘿嘿,本官不拖延,还巴巴地赶去送死吗?”
柳开俊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又满上一杯酒。
“好,好,高明,下官还以为穅王殿下真的要去娶那个什么十三公主了。”
两人碰杯,正要一饮而尽,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鹿虔听到外面隐隐有镔铁相交之声,面色顿时为之一变,驿馆里有辛将军的三百护亲禁军,还有自己带来的七个心腹保镖,谁这么大胆子敢来偷袭他们?
“你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郜太尉叫了一声,鹿虔按着腰刀起身便朝屋外走去,刚出门,还没看清外面发生了什么,脚下一绊,身子一头栽下。
鹿虔刚想叫喊,一把冰凉的短刀已架在脖子上。
“拿下!”
“是——”
眼前是一群黑巾蒙面的壮汉,他们一个个手中拿着凶器,眼神凶恶,鹿虔不禁心中一颤。
一个黑衣人从鹿虔怀中搜出柳开俊的那封信,递给一个身形清瘦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虽然也是黑巾蒙面,但身板笔直,气宇不凡,他打开看了一眼,一挥手,七八个壮汉就冲入屋内。
鹿虔看到门外地上躺着七八个人,他们双手反绑,嘴巴被堵上,一个个惊慌失措,正是自己带来的心腹。
外面已经安静下来,辛将军的禁军好像毫无知觉,鹿虔不顾刀架在脖子上,惊叫道:“来人啊,有刺客!”他刚出声,身旁一个壮汉一拳打在他脸上,又掏出一块破布将他嘴堵上。
驿馆内还是一片寂静,好像都睡着一样,鹿虔心中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些蒙面壮汉,就是禁军假扮,他们突然哗变,想做什么?
那年轻的黑衣人走进屋内,只见柳开俊已被人绑上,郜太尉和一个妖艳女子被押在一边,微微颤抖。
“你,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柳开俊竭力保持着镇定。
一个壮汉喝道:“我们是什么人,你们不用管,只要老老实实回话,不然一刀一个!”
柳开俊听出那人不是邢州口音,心里有些怀疑。
“我们可是朝廷命官,你们胆敢犯上作乱,要满门抄斩的!”
那年轻人冷冷一笑,拿着那个信封道:“五千两银子,还有一位如花姑娘,邢州刺史真是好大的手笔,不知道这是所犯何罪?”
柳开俊辩解道:“一张银票,一个女人,这能说明什么?”
那年轻人冷哼一声,一把拉下自己面纱,露出一张清秀俊朗的脸庞。
“殿、殿下——”
柳开俊像被施了定身法,一下惊呆了,筱青双眼发直,她从没见过这样俊美的少年,一时嘴巴张得老大,差点忘了自己是被人抓住。
郜太尉也是面色大变。
这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这次和亲的驸马,九皇子穅王肇驹,不用说,外面那些人,都是辛将军的手下。
“殿下,您,您开什么玩笑?”
肇驹瞪着郜太尉,道:“太尉大人,我先问您,我们这支和亲队伍,谁下的令作数?”
“殿下何出此言,我们这一队和亲大军,以您身份最高,当然是您下令了。”
“那为何我催你加快行程,你要叫人阻挠?”
“啊,这个要请殿下恕罪,老臣年老体衰,走得太快,怕吃不消。”
肇驹瞥了一眼桌上酒菜和那位邢州名媛筱青,讥笑道:“年老体衰还是老当益壮,太尉赶了一天的路,还有这份闲情逸致,真是教人佩服!”
郜太尉老脸一红。
“是,是,老臣糊涂。”
“好,既然这样,那你就认罪吧!”
郜太尉一下懵了。
“殿下,您说什么,老臣是否听错了,这认罪之说,从何谈起?”
有人给肇驹拿来笔和簿子,他提笔在上面写起来,口中道:“太尉大人,您公然接受行贿,此其一,军务当前,贪恋女色,此其二,故意拖延和亲队伍行进,贻误军机,此其三,有这三条,我要斩你你也无话可说吧?”
“什,什么贻误军机?”
郜太尉故意装傻,心里却是十分懊恼,他一直以为肇驹又傻又痴,只醉心书画,哪知他有这样的城府。
“哼,我不信太子和碁王没将我们这次和亲的真正目的交代给你!”
柳开俊面色大变,叫道:“这是机密,下官不敢听,不敢听!”
肇驹瞥了一眼柳开俊和筱青,厌恶地道:“辛将军,将这两个人拖出去,大家也都出去吧!”
“是——”
辛将军命人拖着柳开俊和筱青像拖条死狗一样拖出去。
筱青居然对肇驹连抛媚眼,叫道:“殿下,殿下,奴家是冤枉的。”
现在屋内只剩下三人,郜太尉、肇驹和辛将军。
肇驹看着郜太尉,拿着笔又在簿子上写了一行,冷冷道:“除了前面三条,还有其四,你做过的那些龌蹉事,别以为天下人不知道!”
郜太尉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肇驹并不是只为他受贿而来。
“殿下,老臣做过什么事?”
辛将军给肇驹搬来一张椅子,让他坐下来写。
郜太尉心里恨恨道:“难怪这小子前天非要换掉赵华文,姓辛的什么时候成了他的手下?”他看到两个士兵抬着一盆炭火进来,接着又有人抬来数件刑具放下,不由心惊胆战,穅王分明是有备而来,不知到底要做什么,以前只有他拷问别人,还没人拷问过他。
等到屋内又只剩下他们三人,肇驹才冷冷地开口。
“太尉大人,我来问您,七年前您做过的事还记得么?”
“老,老臣老糊涂了,殿下,七年前那么多事,不知您指的是哪件?”
“七年前那么多冤案,需要本王一桩桩点出来吗?”
“哪一桩是冤案,殿下,您的话,老臣越来越不明白了?”
郜太尉还在抵赖。
第144章 不敢虚言
肇驹冷笑一声。
“好,本王问你,御医冉庆玖一案,是不是你查的?”
“不错,这是老臣上任后,办的第一件案子。”
“你是怎么查出来的?”
郜太尉一怔,不明白肇驹为何要拿冉家一案说事,他瞥了一眼那些刑具,脑子飞快转动,道:“当时先帝行辕暴露,一定是有人泄密,不然西春国李天崎如何能带人来夜袭?所以老臣是从先帝身旁诸人开始查起,最后发现御医冉庆玖嫌疑最大。”
“只有嫌疑就定罪了?”
“当然不是,殿下请想,既然先帝驾崩,冉御医这样的人没有士兵护卫,为何能独活下来?”
“你这也只是猜测,证据呢?”
“证据,冉御医自己供认,此案应该有据可查!”
“哼,自己供认,还是屈打成招?”
“不可能的,这种谋逆大罪,如果没做过,怎么可能屈打成招?”
“可笑,你说不可能屈打成招,那怎么证明你不是伪造供词?”
“殿下,这件事千真万确是冉御医做的,因为后来李大昊来我大崋投诚,老臣曾问过他当年情报的来源,他说是先帝身边一人,当时先帝身边的护卫和大臣几乎全部阵亡,只有冉御医活了下来,不是他还是谁?”
肇驹盯着郜太尉。
“李大昊来投降时,冉御医已经死了,你不过是事后补上一条证明,难道当时西春国的士兵在夜袭还有这样一道命令,不许杀一个姓冉的御医?”
郜太尉摇摇头。
“这个倒没有查到。”
“那你怎么知道,告密之人不是在战乱中被杀了?”
“可是殿下怎么知道,冉御医不是事先知道西春大军要偷袭,而先躲避起来?”
“那您告诉我,以当时行辕受四面八方攻击的危险程度,躲在哪个地方最安全?”
“这个——”
郜太尉一时说不出话来,像这样整个行辕被袭,确实不见得能找到一个安全之处躲避,他想了一会才道:“反正这案子后来是司空大人接手,后面的复查都是他一手包办,老臣只管提交名单。”
肇驹一怔,问道:“提交名单是什么意思?”
郜太尉这才发现说漏了嘴,忙道:“就是老臣把先帝御驾亲征时,那些有渎职嫌疑的将官一一列举出来,交给司空大人,然后司空大人按名索骥,查出实据后严惩。”
郜太尉上台后执掌大理寺,皇城司是玄灵重新抬起来的机构,它后来超越大理寺成为大崋最有权力的衙门,皇城司背后的操控人是司空满,所以皇城司权力比大理寺大,眼下是大崋是内有宗正府,外有皇城司,大理寺渐渐沦为二流。
肇驹冷笑一声。
“原来仅凭怀疑就可以列出名单,你名单列了多少人,都有谁?”
郜太尉讪讪地笑了笑。
“是,是皇上逼得急,在期限内拿不出名单,就要问罪,老臣也没办法,那些人大都记不清了,大约有三百多,只记得较为有名的几个,比如壮武将军韦勇、御林军中郎将左思忠等几个。”
“名单人数是皇上定的?”
“不,不,当然没有。”
“除了武将,像石敬智、钟光瑶那些文官,为何也要列进去?”
“这个,这个老臣不记得了,但这些名单,皇上也是御览过的。”
“哼,你们把人抓了,屈打成招后才交到我父皇面前,父皇日理万机,不可能一一查证,你们就借机大肆排除异己,诛杀无辜的大臣!”
郜太尉连连磕头。
“老臣冤枉,老臣只是奉旨整肃官场,将那些渎职的官员报上去。”
“好,那本王问你,川都府卫兴将军,你为何要列入名单?”
当年的卫兴将军,就是肇驹的外公,肇驹母妃自杀后,卫家虽未列出罪名,但也回到永州原籍,从此袅无音讯,肇驹长这么大,外公的家人,一次也没来京看过他,更没任何联系,当然,肇驹也不敢公开去找他们。
郜太尉身子一抖,肇驹终于问到关键处,想来这才是他今天抓自己的目的,郜太尉想了想,还是一脸糊涂状。
“殿下,此事老臣真记不清了,但好像卫家并未获罪吧?”
“卫将军成都府任上,突然回到原籍,还不算是获罪?”
“这个,这个老臣真的不知。”
肇驹冷哼一声,目光冰冷如刀。
“本王再问你一次,将卫兴将军列入名单,是出自你的本意,还是受人指使?”
郜太尉冷汗直流。
“没,没人指使,好像当时有人匿名举报,说卫兴将军私养家丁过多,所以老臣才列他入名单。”
“那封匿名信呢?”
“此事过去久远,老臣确实不太记得,若是有,也交到皇城司去了。”
“这么说,这全是你一人的推测了?”
“是,是,老臣该死,没有真凭实据,就草拟名单上去。”
肇驹点点头,辛将军走到火炉边,拿出一根烧红的铁钎走到郜太尉面前,将他胸口的棉袍一把拉开。
郜太尉大惊失色。
“殿下,您,您不能对诰命大臣动用私刑!”
肇驹讥笑道:“既是私刑,何来诰命、敕命之分。”
“殿,殿下,您到底想知道什么,老臣知无不言,请,请不要这样。”
“本王最后一次问你,卫老将军的名字,是谁让你列上去的?”
郜太尉看着那烧火的铁钎几乎戳到身上,肝胆俱寒。
“殿、殿下,您知道当时办案的有谁,这份名单,一半是我列的,还有一半是司空大人,除了他还有谁,不会有第三人!”
肇驹盯着郜太尉,只见他身子发抖,眼神还隐藏着游疑,他恨恨道:“你以为本王查到司空大人这里,就会查不下去吗,卫老将军从未得罪过你和司空大人,也未参与前朝王大人的变法,你说你们要铲除卫家,有何目的?”
“这,这个,要问司空大人——”
肇驹一挥手,辛将军铁钎就在郜太尉胸口一划,这一下将他衣服灼焦,郜太尉只觉一股剧痛从胸前划过,不由惨叫一声,顿时屎尿齐出。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但求您不要记下来,好不好?”
肇驹顿住笔,道:“说!”
“老臣在草拟名单的时候,其中有一些人是宫里一位内官口述给我的。”
“那位内官,是谁?”
“是,是程霖!”
辛将军举起铁钎,恶狠狠地道:“程霖七年前就死了,难道他把名单给你就死了!”
“真,真的是他,老臣不敢有半字虚言!”
郜太尉赌咒发誓。
听到这名字,肇驹摆摆手,却是沉默下来。
七年前,程霖是太后身旁的贴身内监,如果真是程霖告诉郜太尉,让他把自己外公列入名单,那逼死母妃的不是别人,一定是太后刘阿,但太后为什么要对付自己母亲,肇驹想不通。
辛将军仔细想想也觉得不假,因为能指使郜太尉的,只有两个半,一个是太后刘阿,一个是皇帝玄灵,还有半个是皇后司空文岚,司空满和林诚勇那时势力不及郜太尉,不可能对他指手画脚。
这两个半中,玄灵几无可能,而且他要逼死仁妃不用这么兜圈,皇后那时身份已确立,仁妃对她没任何威胁,而且郜太尉还不一定听皇后指使。
郜太尉看到肇驹面色沉重,小心地道:“穅王殿下,您查问这个,只是求一个答案,知道了也只能藏在心里,这件事,您放了老臣,老臣绝对不对任何人提起!”
第145章 聆音楼
肇驹点点头,眼中厉色一闪,问道:“本王是可以放过大人,但大人会不会放过本王?”
郜太尉立刻发誓。
“老臣以后愿意追随在穅王殿下左右,如有背叛,千刀万剐、万箭穿心!”
辛将军冷冷道:“你不用赌咒发誓,那太子呢?”
郜太尉脸上一阵红白,他暗中早已投靠太子,如果跟随穅王,以后必定反目成仇,万一太子即位,自己第一个倒霉,但眼前这一关他必须过。
“是,是,老臣既然投奔穅王殿下,太子那边也就放下了。”
肇驹哼了一声,提笔在簿子上奋笔疾书,他连写数行,这才开口道:“太尉大人,本王无意夺嫡,你支持太子与我无关,只要不与我为敌即可,这次你是和亲大使,今日之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明日一早启程,必须赶路,无论如何要尽快赶到并州去!”
郜太尉终于松了口气,连连点头,他猜测肇驹一直都是在装傻,他口中说不参与夺嫡,其实早就暗地培植势力,眼下皇上中毒,几位皇子都蠢蠢欲动,太子和碁王势力最大,且又监国,应该最有机会,而敬王、鲁王也不是省油的灯,说不定也有大动作。
“是,是,老臣一切听从殿下安排。”
郜太尉心里惊疑不定,肇驹就这样放过他,让他有些出乎意料,反正自己这点小把柄根本不算什么,等回到大风城,看看谁弄死谁,他正这么想着,辛将军已经松开他的绑绳,把他推到桌前。
“好,既然这样,那就签字画押!”
肇驹将自己一直在写的簿子放在桌上。
郜太尉只瞥了一眼,就魂飞魄散,这上面全是刚才的对话,肇驹一条一条记得清清楚楚,如果签字画押,就是把柄抓在他手上,若敢背叛,只有死路一条。
辛将军瞪着郜太尉,郜太尉刚才已说过,一切听从肇驹安排,所以没办法,咬咬牙,签上名画上押。
此时已经夜深,肇驹走出屋外,只见头上的乌云遮蔽大半天空,仅依稀可见几颗星星,看来明天的天气不会好。
一阵寒风吹来,肇驹打了个冷战。
“辛将军,通知所有人,立刻启程,连夜赶路!”
“啊,殿下,为何这么匆忙?”
“天气有变,明日若是降雪,赶路将十分困难,乘着现在路还好走,马上动身,等到了并州再休息不迟!”
“是,末将遵命!”
肇驹朝南望去,南方此刻是一片深深的黑暗。
黑暗在沉寂中蔓延。
而大风城已在黑暗中沉寂。
城北。
聆音楼。
华灯已灭,更鼓刚敲响四更。
天空飘扬起雪花。
街上,十几个黑衣大汉突然出现在阴影中,他们来到聆音楼围墙外,倾听片刻后,呼哨一声翻墙而入。
天寒地冻,聆音楼里居然没有一个守夜人。
这十几人上了楼,直奔屋角一个房间而去。
领头的是个身材瘦削的中年汉子,他身后跟着一个微瘸的瘸子,中年汉子向身后打了个手势,后面的人一起拿出弓弩对着大门,那瘸子上前一脚便踹开门。
嘭地一声,周围的房间立刻有人惊醒,发出几声低呼。
中年汉子沉声喝道:“所有人听着!这是私人恩怨,不相干的人不许声张,不许乱跑,否则死了白死!”
聆音楼乃是个二流妓院,这种地方,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打架斗殴也是常事,听到这声喊,都缩在屋内不敢作声。
中年汉子一挥手,两个大汉挥着刀冲了进去。
房内空空如也,连床上的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
“怎么回事,胡三,你打探清楚了吗?”
中年汉子回头问那瘸子,原来这一伙人正是西门的人。
“是,八爷,这房间这几天住着一个神秘的年轻女子,整天足不出户!”
“给老子搜!”
这被称为八爷的中年汉子,就是上次在霜叶馆闹事,跟在柳二爷身后出主意的那人,自柳二爷走后,新门主神秘不现身,所以他自号八爷,带起这帮兄弟,倒不是前面真的有七位爷。
“是——”
胡三点燃一盏灯,赫然发现床上正中的位置放着两个药瓶,他急忙拿起药瓶递给三爷。
每个瓶子上都写着一个字,一个写着毒,一个写着药。
八爷打开写着药的瓶子,发现里面装了六枚黑黑的药丸,而写着毒的瓶子,则只装了一个乌青的箭头。
“八爷,这是什么意思?”
八爷皱着眉点点头。
“那女人知道我们会来抓她,她故意留下解药,然后跑了,我估计新门主要找的解药,就是这个。”
“但谁知道这解药是不是真的?”
“试试就知道了。”
八爷拿出那支箭头,一下插在自己右臂上。
所有人大吃一惊,胡三啊了一声,道:“八爷,您,您这是做什么?”
“哼,老子要试试,看看解药是不是真的!”
所有人露出钦佩之色,八爷完全可以叫手下来试药,但他却以身试毒。
片刻之后,八爷的手臂上乌青了一块,他有些头晕,道:“这解药要怎么用?”
胡三倒出一枚解药,发现瓶里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枚磨碎外敷,一枚内服,若是毒深,需用两次药,第二次要在间隔两天后才能用。”
八爷点点头,吞下一枚解药,又捏碎一枚敷在臂上,众人看到他手上的乌青没有变大,而是渐渐消去,纷纷点头,显然这药没有错。
“我们走!”
八爷一挥手,众人一起朝外走去,他们这次没有翻墙而出,而是打开门,大摇大摆走了出去,他们没注意到的是,聆音楼楼下一间屋子的门悄悄打开,一条人影一闪而出,她的身影窈窕,动作轻盈犹如狸猫,这女人悄悄跟着八爷等人离开了此地。
聆音楼陷入黑暗中。
当玥儿拿到西门送来的解药,正是第三天中午,她看着西门附带的信,眉毛顿时拧在一起。
那个假毕千语既然留下解药,那就证明她们当初要对付之人不是玄灵,而是自己,现在西门的势力已暴露,杞花宫也摸到她底牌,可是她还没能证实杞花宫宫主就是元妃。
现在玥儿感到十分棘手,自己在明,杞花宫在暗,宫里的那些毒计防不胜防,而且她不知道下一次危险出现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自己虽然几次躲过暗算,但若毫无还手之力,那就只有等死。
上次西门的八爷送来两枚橘红色药丸,这是他们从渔民手里拿到的那大半箱丹药,玥儿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她猜测,此物对杞花宫十分重要。
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替玄灵解毒,让皇上出来控制形势,想到这里,玥儿吩咐兰秋去叫御辇,她要去一趟仁明殿。
出了书房,外面已经飞雪漫天。
玥儿想到肇驹要自己早日离宫,但她却没离去,因为白妵殿的地下密道被堵死,她心情有些沉重,不知道现在肇驹走到哪里,有没有遇到危险。
刚走到安华殿的大门口,就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玥儿一怔。
“谁?”
“是我。”
外面传来静贵仪的声音,玥儿不知静贵仪这个时候来做什么,她点点头,让如冬开门。
第146章 摊牌
门一开,静贵仪一个人快步走进来,她今日穿了身紫色棉袍,肩上披着一袭白色披风,鼻子冻得有些发红,脸色十分焦虑。
“姐姐,您这个时候来干吗?”
静贵仪看了眼兰秋,兰秋立刻领会,拉着如冬退开。
“妹妹,我听到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所以马上跑来来告诉你!”
“什么消息?”
静贵仪贴在玥儿耳边小声道:“皇上不行了!”
玥儿吃了一惊。
“怎么不行了,不是十天之期还没到吗?”
“是啊,十天之期是今晚,但今天早上御医说,皇上已经错过最佳治疗的时间,就算有解药,也恢复不了!”
“不,姐姐,我找到一个办法,可替陛下解毒,你来得正好,我们一起去仁明殿!”
玥儿前天给肇恒出过一计,让他想办法说动太后,让皇上来安华殿养伤,但这两天宫里并没动静,估计是碰了壁,现在她拿到解药,如果再不给玄灵用,那玄灵就真的危险。
静贵仪啊了一声。
“原来外面的御辇是你叫的,你要去仁明殿见皇上?”
“是啊,我正好有一种药,或许能解陛下的毒。”
“这么多御医都解不了,你能解?”
“嗯,不管怎样,都要试试吧。”
静贵仪拉着玥儿走到一角,悄声道:“你疯了吗,御医中最会解毒的邹孝元都没用,如果皇后问你,你有解药为何现在才拿出来,你怎么说?”
玥儿嗯了一声,这问题确实不好回答。
“我再问你,解药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有谁悄悄给你,让你去做出头鸟?”
玥儿愣了一愣,她刚才只想着替玄灵解毒,忽然明白那假毕千语留下解药,也是一招借刀杀人。
看到玥儿的样子,静贵仪语重心长地道:“你知道现在宫里的浑水有多深,这趟浑水,不是你随便可以趟的。”
玥儿点点头,心里想道:“不知道太子这两天行动如何了,自己出面,确实很危险。”
那天肇恒找过玥儿后,碁王肇枢也派人来安华殿送过一次礼,颇有示好之意,玥儿照单全收。
静贵仪拉起玥儿的手,叹了一声,悲哀地道:“时也命也,我们姐妹的日子怕是要熬到头了。”
玥儿知道静贵仪做事瞻前顾后,怕玄灵驾崩,她们这些没有子嗣的嫔妃有可能跟着陪葬。
“不会的,姐姐。”
“你知道吗,最近宫里不太平,有好几个宫女莫名其妙失踪,不知去了哪里。”
玥儿哦了一声,她猜测这事和杞花宫有关,忽然手触及怀里的一物,心里猛地一动,那是八爷给她送来的两枚橘红药丸。
静贵仪见玥儿不说话,又道:“妹妹,我听说前两天太子来过你这里,你若有药,为何不交给他和碁王,他们现在监国,是有可能见到皇上的!”
玥儿摇摇头,看来太子来过安华殿的消息已经传出。
“唉,妹妹只是心急,我的药也未必管用。”
“是啊,你知道吗,听说鲁王进京了。”
玥儿知道鲁王就是七皇子肇旭,他是容妃之子,太子肇恒曾跟她密议过此事,这时候进京,肯定是觊觎皇位,想参与夺嫡之争。
“他进京又如何,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鲁王这个人生性残暴,他要是得到大位,我们这些嫔妃,下场一定会非常悲惨。”
玥儿哦了一声。
“那姐姐支持谁?”
“当然是太子,太子虽然也有些玩物丧志,但他温良谦恭,应该不会做出什么残忍事来。”
“五皇子肇枢你不喜欢?”
“他有点看不透,而且总觉得他母亲元妃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没病装病。”
“哦,你也觉得她有点怪?”
“是啊,她身上的药味太重了。”
玥儿暗暗点头,她对元妃的怀疑几乎肯定。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太监的声音。
“娘娘,您还走不走?”
玥儿这才想起自己叫了御辇要出去,外面冰天雪地,抬御辇的人一定冻得够呛,于是叫道:“稍等,本宫马上就走。”
静贵仪惊道:“妹妹,你还敢去仁明殿?”
“不,不是去仁明殿,是去甘露殿!”
“去甘露殿干吗?”
“当然是找元妃了。”
“啊。元妃一直痨病缠身,去见她干吗,再说,她也未必会见你吧?”
静贵仪当然不知道玥儿和杞花宫的恩怨。
“去了才知道,姐姐,我先行一步!”
玥儿对静贵仪欠身一礼,招招手,带着如冬和兰秋朝门口走去。
“等等,你去见元妃有何事?”
“因为,妹妹有件事要去跟她说说。”
“哦,什么事?”
“算是私事吧。”
静贵仪想了想,道:“要不要姐姐陪你一起去,反正甘露殿就在我的上林殿隔壁?”她觉得玥儿救了自己一次,上次陈婕妤被整死,褚美人被宗正府抓了至今下落不明,而林昭仪进了宫人坊,也是惨不忍睹,自己如果没有玥儿说好话,下场会很惨。
玥儿略一沉吟。
“姐姐不怕的话,我们倒是可以一起去。”
静贵仪以为玥儿去找元妃攀关系,毕竟太子肇恒、碁王肇枢是最有机会登上大位的人,谁都不能得罪。
“唉,到如今还有什么怕不怕,陛下自己都生死未卜,我们都是砧板上的鱼肉,只恨我这肚子不争气。”
两人出了安华殿,御辇直奔元妃的甘露殿而来。
甘露殿和上林殿紧挨着,玥儿发现,这里离坤西殿也不远。
玥儿让兰秋去敲门,开门的是一位身形高挑的宫女,她看见兰秋,先是一怔,随即冷冷道:“我家娘娘身子不适,不便见客,请回吧。”她随手就要关门。
兰秋一条腿伸进去,哼道:“你连通禀都不通禀一声,怎知元妃娘娘不见客?”
如冬见缝插针,一把将门推开。
那宫女脸上露出惊怒之色,张开双臂。
“你们干什么,娘娘吩咐了,不想见客!”
这时玥儿已经下了御辇走到门口,她伸手抓住那宫女的手用力一扭,那宫女立刻痛得身子朝一边扭去。
“她不想见客,那好,你去叫她出来,让她见本宫!”
静贵仪的脸色立刻吓白,端妃这显然是上门挑事,上次她跟着林昭仪去白妵殿,这次跟着端妃来甘露殿,怎么每次都要充当帮凶。
门口的声音已经惊动了殿里的人。
“谁在外面喧闹!”
一声请叱责传来,内殿的门打开,一位青衣中年女官带着两位宫女走出来。
那女官看上去四十上下,个子不高,身材略胖,一张脸像个团子,五官都挤在一起,不过看上去还是一副憨厚的样子,她穿的女官服饰是布衣,似乎比余尚宫、周尚功要略低一级。
“令尚寝见过端妃和静贵仪,不知二位莅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玥儿扭着那宫女的手腕,发现她手上没有刺着红花,估计是个小角色,当下用力一推,将她推到边上。
静贵仪道:“尚寝大人,端妃要求见元妃。”
令尚寝一脸犹豫之色。
“元妃娘娘身体不好,两位有什么事,可否让臣妾代为转告?”
玥儿取出一枚橘红的丹药捏在手中。
“尚寝娘娘,您可认识此物?”
令尚寝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镇定。
“这是什么东西?”
“你拿去问问元妃,如果她说不认识,那本宫转身就走!”
第147章 交换条件
玥儿将那丹药抛了过去,令尚寝伸手接住,点点头,转身进了寝殿。
不多时,令尚寝走出来。
“元妃娘娘病体在身,只能在寝殿恭候端妃,若您不介意,请随我来。”
“好,带路!”
静贵仪想要跟进去,却被令尚寝拦住。
“元妃娘娘只见端妃,静贵仪还请在此等候。”
静贵仪虽然讨个没趣,却是松口气,显然玥儿和元妃不对付,她悄悄在玥儿耳边道:“元妃要是跟你握手,千万别握,别看她病恹恹的样子,手劲很大!”说完退了一步,欠身道:“要不,我先告辞了。”
玥儿道:“不,姐姐你就在这里等着,要是妹妹有个三长两短,或者突然失踪,也好有个见证!”
静贵仪啊了一声,怔在那里。
令尚寝有些尴尬。
“端妃娘娘真是会开玩笑。”
玥儿跟着令尚寝,一进寝殿大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只见殿内药气弥漫,有七八个炉子摆在殿内,每个炉子上都放着一个药罐,她有些奇怪,熬药在外面熬就是,干吗要在殿里熬?
寝殿内十分阴暗,只点了三盏灯,朝南墙上供着一道神龛,龛上有一尊千手观音佛像,佛像下供着几盘瓜果,玥儿在宫里见到各殿的神龛,都是供在正殿的正中,唯有这位元妃供在寝殿,倒是有些奇怪。
朝东靠墙的位置有一张大床,床上坐着一位白衣妇人,她头上包着布巾,脸色有些苍白,正是元妃。
令尚寝送玥儿进来,便退了出去。
玥儿鼻子嗅着,她是御医之女,这些药味似曾相识,难道这位元妃果真是个身子极其虚弱的病人,需要时刻用药气滋润浸泡?
“妹妹,请恕姐姐病体缠身,不能起坐相迎。”
“姐姐不必客气。”
玥儿走了过去,距离大床七步的位置停了下来,两人目光对视,针锋相对。
“妹妹,你到底是大丽国公主,还是大风城西门的新门主?”
“是啊,妹妹心中也是一样的疑问,我是叫您元妃娘娘呢,还是称您为宫主大人?”
“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而笑,一笑中,各自默认。
“这是什么药?”
玥儿问。
元妃将那枚橘红的丹药纳入口中咽下,片刻后,她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这是升仙丸,服下会有依赖作用,但其实它真是一味良药,如果没有它撑着臣妾,我早已身死!”
元妃胸口不住起伏,似乎那枚丹药服下后十分惬意。
“你,你一天要服用几枚?”
“刚开始时,我是一个月一枚,但现在是一个月要三枚,据说到一个月需要服用四枚时,就离死期不远了!”
玥儿不知元妃这话的真假。
“哦,这是升仙丸,那大红丸呢?”
“那只是升仙丸的药渣,虽然会上瘾,但还可以戒除。”
“升仙丸戒不了吗?”
元妃点点头,神色凝重。
“如果断药,会怎样?”
“生不如死,最后撕烂自己后死去。”
玥儿知道最近宫里有宫女失踪,而且在大风城也有人失踪,估计都是杞花宫的属下,她哦了一声。
“宫主大人要小女的性命,小女现在送上门来,不知宫主想如何处置?”
“真是抱歉,本宫不知端妃真实身份,多有冒犯,还请原宥则个。”
“既然这样,宫主能否放小女一马,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不错,本宫也有此意,不过,我们两个可以联手,只是不知端妃进宫,究竟是为何而来?”
玥儿想了想,道:“是为一桩陈年冤案。”
元妃露出疑问的神情,问:“哦,是哪桩旧案?”
玥儿此时自然不会说出冉家的旧案,她转移话题道:“姐姐呢,您要弄那么多钱干吗?”
“养人呀,你知道培养一个门人,要花多少银子,没有十万根本根本不够!”
玥儿点点头,像假毕千语那种杀手,一定是从小严格挑选,说不定有十几个老师轮流对她训练,还有训练场所、器械都要花钱,更重要的是,所有这些人都必须严格保密,所以杞花宫再有钱,规模都不可能很大。
两人又是相视一笑。
元妃脸色红润了不少,她从床上下来,走到梳妆台前梳起头发来。
“妹妹,我们两个目的并不矛盾,如果你只是为了一桩冤案,那姐姐可以协助帮你。”
“多谢了,妹妹希望自己来,虽然我们不可能是朋友,但也不希望是敌人!”
玥儿对杞花宫这种暗杀行径极为痛恨,她不愿同流合污。
“好,妹妹,那你手上的那箱升仙丸,开个价吧。”
玥儿摇摇头,取出自己怀里另一枚升仙丸捏在手上。
“您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唉,本宫还有什么,你知道的。”
玥儿点点头,暗杀和收买,若不是为碁王夺嫡铺路,没有别的目的。
“五皇子他,他参与其中吗?”
“不,他连杞花宫的名字都没听说过,他,他是一个干干净净好孩子,所有罪孽,都是本宫一人承担。”
玥儿心里冷笑,如果杞花宫真受牵连,肇枢不可能独善其身。
“那些升仙丸,我不会一次给你,既然你一个月只要三枚,那我就给你三枚,我若都给你了,又死在你手上怎么办?”
元妃脸上恼怒之色一闪。
“不,不是我一个人要用,一百枚吧,我给你一万两!”
玥儿打了个哈哈。
“姐姐,您觉得我缺这一万两吗,最多二十枚,而且,你还要替我办一件事!”
“三十,三十枚,如何?”
元妃露出哀求之色。
“好吧,那就三十。”
“妹妹,你要我做什么事?”
“我先问您,御医说的十天之期,是否准确?”
元妃点点头。
“不错,十日之后就算解了,也很难恢复清醒。”
玥儿咬咬牙。
“我请您做的事,是马上去劝说太后,让陛下搬到安华殿来,我替他治疗。”
元妃露出无奈之色,那个假毕千语是杞花宫的人,玄灵的解药她也有,但就算她想帮玄灵解毒,也做不到,因为现在不经过皇后允许,任何人见不到皇上。
“太难了,十天的期限内,皇后死也不会让陛下离开仁明殿的!”
“陛下身上的毒不解,对她有什么好处?”
“怎么没有,陛下从来都不喜欢那女人,要不是她爹是司空满,早就被废了,现在机会来了,你看她马上积极物色人选,刚封了肇舞为义王,又威逼利诱信王肇真拜在她裙下,太子和碁王名义上监国,实际大权还是在皇后手上!”
“司空满年纪也不小了,陛下为何不让他回去养老?”
“重大朝臣的任用,陛下是要请示太后的,大臣中,太后只信任司空满,你这么做,是要和皇后作对,太难了!”
“但司空满要是给皇后撑腰,太后不会坐视不理,难道她甘心让陛下变成废人?”
元妃点点头。
“我只能去求见太后,至于这件事能不能办成,殊无把握。”
“好,只要你帮妹妹办了,三十枚升仙丸会送到您的药馆!”
“好,那就一言为定!”
元妃走到玥儿面前,伸出纤纤玉手,玥儿想起刚才静贵仪的告诫,迟疑了一下,还是抬手和她一握,只觉一股大力突然传来。
第148章 是不是你的主意
玥儿早有准备,两人手上都有劲,这一握,两人的骨节都格格直响,居然平分秋色。
这时殿外传来令尚寝的声音。
“娘娘,您起来了吗?”
元妃手上劲道一松,玥儿也松了手。
“妹妹告辞了。”
玥儿欠身一礼,转身而去。
元妃的目光阴晴不定。
等到玥儿下楼,令尚寝小心地问:“宫主大人,这女人好不好对付?”
元妃摇摇头。
“这小女人很厉害,防范之心极强,而且刚才我和她握手,手上好像有内劲,不知哪里学的,红特使说三招就能收拾,本宫看未必能行,刚才我想和她化敌为友,被拒绝了!”
“那怎么办?”
“这倒不用担心,她现在的目标是要救皇上,我们真要干起来,说不定两败俱伤,最后让别人捡了便宜。”
“宫主,她不愿和我们化敌为友,是否已经和太子、贤妃他们站在一边?”
“有这可能,但眼下我们软肋捏在她手上,只能低头,不知她手上有多少升仙丸?”
“哦,这么说,她给答应我们升仙丸了?”
“不错,但只有三十枚,她还要本宫帮她做一件事,真是个难惹的小丫头!”
“宫主,您答应了?”
“这事对本宫也有利,升仙丸的分配可以重新安排了,你等下去安排御辇,下午未时我去慈明殿走一趟,那个时候,太后午睡应该刚醒。”
“是,属下稍后去办!”
元妃走到神龛前,脸色冰冷。
“叫她出来!”
“是——”
令尚寝跳上神龛,在墙上三块青砖上一按,咔咔几声,那神龛裂开一道缝隙,接着一扇暗门出现,令尚寝对着里面叫道:“红特使,宫主请你出来!”
“是——”
只见人影一闪,一个女子从暗门里走出来,她合上暗门,跳下神龛,朝元妃拜倒在地。
“红儿拜见宫主大人!”
玥儿若是听到这个声音,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女子,正是百里妃,她居然没死!
元妃冷哼一声,冷冷看着百里妃,抬了抬手。
令尚寝点点头,她上前走到百里妃面前,扬手就是两记耳光抽过去。
啪啪两声,百里妃脸上各自出现五道指痕,她捂着脸惊恐万状。
“那个端妃什么都知道了,她知道有杞花宫,知道有升仙丸,还拿这个来要挟我们!”
“红儿该死,红儿该死!”
百里妃连连磕头。
“你死有用吗?”
“是,是,红儿没用,红儿该死!”
“你居然连端妃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她跟西门的人是怎么搭上线的?”
“红儿没用,红儿不知!”
“你近来连犯大错,死都不足以弥补过错!”
百里妃倒吸一口冷气,她惊恐地看着元妃,难道宫主对自己起了杀心,自己明明是她最宠爱的手下?
令尚寝冷冷道:“你连犯两桩大错,第一,行刺失手,第二,惹祸上身,尤其是你最近的决断,屡屡出错,按照杞花宫的门规,你知道该当如何处置!”
百里妃身子颤抖。
“要鞭笞,请宫主饶命,请宫主饶命!”
元妃毫无表情,道:“行刑!”
令尚寝从怀里拿出一根细小的黄黑蟒鞭,这蟒鞭上长着一个一个的黑色小疙瘩,像毒虫身上的毒斑。
百里妃花容失色,她一下抱住元妃的双脚,哭道:“宫主饶命,宫主饶命,请不要用这个梅花鞭打我,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梅花鞭是杞花宫最痛苦的刑具,百里妃小时候曾经挨过一次打,那份痛苦想起来就令人战栗。
令尚寝取出一截木棒丢在百里妃面前,又拎过一个油桶,将那根梅花鞭浸入其中。
“红特使,请将衣衫褪去!”
“不,不要!”
百里妃眼泪流下。
元妃目光变得凌厉,喝道:“红儿,你不要以为本宫对你宠溺,就可以不断出错,这次若是不对你严惩,怎对得起那些因缺药死去的人!”
百里妃点点头,含泪捡起那截木棒咬在口中,她褪去衣衫,脸朝里跪在床前。
“啪——”
一声鞭响,百里妃身子朝前一挺,雪白的背上出现了一道鞭痕,这鞭痕上是一个个细小裂口,每个裂口都像一朵带血的梅花,这血梅慢慢放大,从一个点绽放成一朵小花。
百里妃口中呜地一声,五官已扭曲,元妃没有看到的是,百里妃的泪眼中,已闪烁出一抹恨意。
“啪、啪——”
又是两鞭,百里妃身子扭曲得翻转过来,令尚寝毫不怜惜,啪地第四鞭抽过去,百里妃身侧的胸前绽开一排血梅。
甘露殿大门外。
玥儿带着静贵仪、如冬、兰秋走出来,她的右手肿起一块,火辣辣地疼,她心里想道:“这女人真是可怕,只怕有内家功夫,不知道仙玉真人能不能赢她?”
这天下午,玥儿在安华殿休息,兰秋和季红几次出去打听消息,都没结果。
眼看酉时就要过去,玥儿十分纠结,算起来,玄灵剩下的时间几乎没有了,他就是十天前这个时候中的毒。
正在这时,兰秋咚咚跑了进来。
“娘娘,娘娘,太后派御辇来了,说是要接您去仁明殿!”
玥儿神情一怔,急忙奔下楼去。
兰秋叫道:“娘娘慢点,小心别摔了!”
玥儿哪里顾得那多,冲出安华殿,直接上了御辇。
御辇来到仁明殿,一乘八人凤辇也刚刚落下。
这八人凤辇后面跟着一群太监和侍卫,声势不小。
玥儿知道这是太后,忙来到车前行礼。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仁明殿门口积雪未扫,玥儿跪在地上,只觉双膝发麻,身子忍不住一颤。
太后在含烟的搀扶下从车上下来,她走路的样子十分僵硬,看见玥儿,太后一下把脸拉下来。
“端妃,你好大胆!”
玥儿一怔,她听出太后语气不善,急忙拜伏在地。
“端妃不知哪里做错,请太后责罚。”
“哀家问你,这几天这么多人跑来跟哀家说,要给灵儿换个地方看护,是不是你的主意!”
玥儿连连磕头。
“是臣妾想见陛下心情焦急,玉儿知罪,请太后责罚!”
这话一出,太后倒是吃了一惊,她没想到玥儿一口承认,丝毫没有抵赖。
“你好大胆子,为何要这么做!”
“臣妾不是出主意,只是提个想法,担心皇上龙体有恙,希望他早日康复。”
“哼,你说,你都跟谁提过这个想法?”
“太子殿下,静贵仪和元妃娘娘。”
“还有呢?”
“没了,只他们三个。”
“信王殿下呢?”
玥儿一呆,又磕头道:“信王殿下责怪臣妾逼过他母妃,前些天还跟穅王殿下一起来问罪,后来我一直没见他,怎么可能跟他提出这想法?”
太后点点头。
“信王真的不是你跟他出的主意?”
“真的不是。”
玥儿跟肇真的关系不一般,而且她确实没有跟他提过这一点。
“你起来吧。”
太后脸色稍微好看一些。
玥儿这才起身,她的膝盖已经有些麻木,差点没站稳。
“我问你,你跟惠妃和贤妃说过没有?”
“没有,臣妾真的只跟太子他们三个提过这事,希望皇上换个环境,或许有改变。”
“好,那你就跟哀家进去,司空文岚胆子越来越大了,哀家到这里,居然不出来接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