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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沧澜止戈     花间色txt下载     花间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0章 兰芷,慎之

    “孤闻这一届科举英才辈出,乃我大昭之福,却不想宗室中也出了一个兰芷,竟荣登甲榜探花,细数朝建国以来,这等宗室荣耀可五指数得过来。”

    代代科举,代代状元榜眼探花,一打一打的才子,可再才华斐然,也比不得出一个宗室奇葩让人惊叹。

    君上含笑,眉眼喜悦,朝臣们随之恭贺,接着这位宗室脸面之光从容走出行礼,明谨前面并无人遮挡,也能清楚瞧见这位雅号颇秀气的兰芷公子的样貌。

    嗯....高大威武,虎背熊腰。

    谢明月:“???”

    乌衣走巷,兰芷佩玉,君子之风,表里如一.....这也未必如一吧。

    同样震惊的明黛掐住了明月的腰,让她千万绷住了。

    其实连明谨都有几分错愕,这位宗室子弟并非都城久居人士,是外地的藩王子嗣,血脉不算近,她以前没见过,却不知道是这样的人物。

    但此人出息阿,硬生生入了宗室的眼,推到前面当牌面。

    也的确相当有排面了。

    作为可以正经入仕,既有宗室爵位庇护,又有功名傍身,只要不脑子进水图谋造反,端是显贵长久。

    而当君上含笑夸赞并重赏,大长公主等宗室长辈都露出欣慰爱重之意,在场的官妇们眼睛都绿了,尤其是家中有女的,如此英武,如此才干,如此英武,果然贤婿!

    就是林氏也亮了眼,有些按耐不住,想相看此人了。

    果是亲母女,明黛一看自家母亲那小动作就头疼,难得拉拉明谨袖子,低声道:“你让我母亲稳住些,不至于。”

    好一个不至于,你倒是不急着嫁。

    明谨微笑:“是不至于。”

    明黛欣慰,还是大家年轻人好交流啊。

    “晚点还是我跟大姐姐给你查一查吧,然后再轮着二婶相看。”

    这人一本正经似的,差点没把明黛气死,“你少得意,你还比我大呢。”

    “我也急啊,帮自己看的时候顺便帮你瞧瞧,也不损了咱们姐妹情谊。”

    “....”

    明黛哪里是明谨对手,且留意到不远处谢明容似乎还真在观察其余年轻子弟,心里一梗。

    好像是听说过自家母亲委托她相看。

    明黛郁闷后冷着脸,堪称冷艳极致,惹得不少宗室子弟热切关注。

    谢明谨这种级别的,他们够不着,也不敢够,可这位绝色他们总可以相求为聘吧。

    其实谢家女还真不愁嫁,明黛本也是官妇们相看的热门,连明月都有不少人盯着,反而是明谨最被冷落。

    不对,还有个褚兰艾。

    席间,最热门的便是赵蔓姝,只因刚刚兰芷公子被夸赞一番后,仲帝忍不住问了他一句可婚配。

    兰芷公子愣了下,低头回还未,仲帝就问他有没有喜欢的。

    此人古铜色的脸上微微皱眉,似再思索,但很快就有了结果。

    依旧是没有。

    仲帝乐了,主张要给他赐婚,这时候,皇后的作用就来了,笑问各家夫人可有还未婚配的好姑娘....

    有有,我家就有!

    夫人们恨不得给自家女儿额头贴标签推出去卖,可又端着含蓄,于是要好的就彼此交换眼神,你推我家的,我推你家的,互夸一下下....

    当然不可能当场就定,就是给主君跟皇后等主子留一个好印象。

    期间,被提到概率最多的便是赵蔓殊。

    皇后笑了,道:可堪佳偶?

    本来这事要成了,兰芷公子也没说什么,可翎妃横插一句,且清冷,却淡妩,声如幽谷空音,且道赵太傅家中殊女百家求。

    君上疼宠她,顿时问还有哪家儿郎,于是翎妃提了宗室中颇有名望的端亲王家之子。

    明谨听到这里,微挑眉,论以往,皇后之位有宗室跟阁部支持,毕竟皇后是正统。

    翎妃则拉拢各方欲进取的朝臣,以宠眷施以好处,培养成根基。

    却不想,她的手脚已经蔓延到宗室了吗?

    皇后神色倏然微冷,跟下方的秦国舅交换了下眼神。

    一家有女两家求,最后全看君心恩宠?

    又是笑闹一番,君上有些为难之意,那兰芷公子之父似察觉到了,便主动跳出来说自家儿子苦读多年,是个古板好读书的,最是木讷,难以匹配窈窕淑女,如今刚功名在身,尚没为国家贡献,就不忙着成婚了。

    兰芷公子见状,就表达了世子与赵家女天作之合,最是匹配。

    气氛一下子和美起来。

    皇后笑笑,倒也掩饰了冷意,倒是那翎妃淡定沉稳,仿佛不骄不躁,颇有些绝世风华。

    如此女子,莫怪能顶着强大恩宠的后族迎风而上,将卑贱的家族扶持得如此厉害。

    如今秦家隐而不发,翎妃背后的戚家得意,格局渐显。

    君上最终赐婚两人,让表面气氛维持着热闹喜庆,倏然,大长公主见状如此,不由笑道:“君上第一次做媒就如此成功,老朽倒也手痒,想做另一桩媒。”

    君上尊敬她,忙问了,大长公主年纪甚大,但保养极好,虽老迈褶皱,但抬手可间的皮肤十分白皙,指了席间一人。

    “还不是咱们这位名满昭国的慎之公子,瞧着年纪也不小了,功名千秋,立业建树,于我们昭国也是难得的年轻栋梁,但是啊,我可万万瞧不得他如当年他爷爷一般,光顾着为国贡献,娶妻甚晚,险些误了大事。”

    太宰大人乐了,闻言不由道,“殿下,咱们都是过了半辈子的人了,您怎还埋汰我,埋汰我就算了,还嫌弃我这不成器的孙子。”

    大长公主一拍腿,哈哈笑:“看来你也知道慎之这小子不成器呢!”

    君上忍俊不禁,唤了在席间面露无奈的苏冰纨,“慎之吾卿,你瞧瞧,你这事儿既忧心了我家姑婆,又恼了你家祖父,你可知罪?”

    苏冰纨走出席间,作揖致歉,且道:“臣下知罪,劳烦两位尊长了。”

    如此人物,刚刚许了世子的赵蔓殊忍不住侧目。

    其实,这个人才是他父亲属意的第一人选,可惜实在够不上,才退而求其次。

    君上莞尔,“自古大君子,知罪领罪乃是端方,但能知错且改正,扭转劣势,才是上策,你可知该如何?”

    所谓兰芷,其实更该用在此人身上,苏冰纨如玉般的脸庞露出些许涩意,神情无奈又隐忍,最后叹然弯身,“自该早日成亲,让尊长不必挂念。”

    明谨觉得晚上不太对劲,怎全关注在这婚姻之上,她不动声色看向谢远,发现后者也瞥了她一眼。

    父女眼神交换,各自不动声色。

第121章 逼婚啊?

    “甚好。”君上道了句,然后又笑着来一句:“那你可有心悦之人?”

    话说,今日有幸见君王的人很多是第一次,往日对君王的概念是朦胧的,只尊敬,畏惧。

    但真见了人,以谢明月这样心思纯然的人就一个念头——长得极好看,爱笑,和气,还有特喜欢问人可又心悦之人。

    这是个八卦的君王。

    她心中大逆不道得想着。

    苏冰纨低着头,须臾才应没有。

    君上:“你刚刚迟疑了。”

    苏冰纨:“....”

    众人:君上您果然火眼金睛!

    大长公主:“看来慎之是个有情人,不如让我猜猜,你这般优秀,能入你眼的,定然也是才华斐然,人品卓佳,为世间女子少有.....但你素来高傲,内敛于心不宣于口,必是自己接触且了解过才会认定对方,那么,你该是认识这位女子的。”

    “但你为君子,必不会在私底下接触贵女,那么,必是类似学堂这样体统的地方认识她的,阿,能与你同一学堂的,也只有咱们都城首屈一指的太学了。”

    “太学同窗,年岁与你差不离,还要满足以上条件的,恐怕不多吧。”

    大长公主一时间如同断案老史,抽丝剥茧,最后目光一扫,忽笑意盈盈道:“我知道是谁了。”

    明黛心里一咯噔,她好像听自己哥哥说过明谨到了都城,从小在太学读书,也就是在太学,她碾压不少宗室女,得了人嫉恨。

    那...她跟苏冰纨是认识的?

    她下意识去看明谨,却见这人若有所思。

    大长公主锁定一处,笑问:“谢国公,你之嫡女可曾许人了?”

    众人齐刷刷看向一处。

    谢之檩也错愕,但下意识看向徐秋白,也自看到对方皱眉。

    明谨其实也不是特别惊讶,毕竟遇事多了,有了习惯性预测,如今预测中招,手指微曲,在想自己要不要跳起来说我真没那么好,真不是我。

    虽心中起伏,她抬眸看去,却并未有动静,因为大长公主问的是谢远。

    众目睽睽之下,谢远面色孤冷,回道:“禀殿下,还未。”

    “谢公,哪位是你府上明珠?”君上似来了好奇心。

    君王已开口,明谨只能起身行礼,后恭谨道:“臣女明谨,见过君上。”

    君上看了明谨,似乎看了好一会,却说了一句:“孤记得你,,那时先帝带我去你家,他与你祖父也就是先国公谈事,还让我带你去放过风筝,想想都许多年了。”

    那一瞬,明黛察觉到在场好多女眷都表情微妙,尤其是宗室女跟...皇后以及那位翎妃。

    果然,女人最懂女人。

    明黛低头暗想,就好像男人有他们的争斗战场,其实女人也懂得如何分辨敌人,以及敌人的强弱。

    无疑,她这位嫡姐是极有威胁性的人物——具体以无数郡主惨烈往事为证,估计这两位也是知道一些事的。

    两位昭国目前最尊贵的女子看着明谨的目光都有些渗人,谢明容有些忧虑,看了明谨一眼,却发现这人镇定自若。

    好在君上接着道:“那不正好?谢公,你的女儿跟慎之爱卿既有同窗之谊,又都如此优秀,自是天作之合....”

    皇后与翎妃齐齐松口气,然后平生第一次联手了一回。

    皇后:“君上所言极是,臣妾也觉得两人颇为登对。”

    翎妃:“如此佳偶天成,若不成全,岂不辜负老天一番美意?”

    场面一度尴尬又喜庆。

    大长公主都忍不住瞧了两女一眼,暗道果然在维护自家男人不找其他女人这件事上,大老婆小老婆是唯一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

    在这种处境下,明谨低头不语,谨守规矩,因为这里没有她说话的余地,当然,她也没看苏冰纨。

    克己复礼,她诠释得很到位,人如其名,只是太镇定了,镇定得仿佛对苏冰纨无意。

    苏冰纨看到了,微微怔,后苦笑,正欲开口....

    谢远已经开口了。

    “启禀君上,臣下无嫡子,唯一嫡女乃作家族宗子培养。”

    粽子,什么粽子?

    明月愣了下,一时不明,却很快顿悟了,因为有阁臣维护男丁正统,皱眉不悦,“谢公,你又非无子,何必如此?”

    谢远瞥了对方一眼,淡淡道:“若是少宗为女子,招赘就是了,她所出,继任嫡脉,承袭我谢家香火。”

    依旧懒得提庶子,也不愿搭理这位阁老,只一句话撇过:“张阁老也不必生气,我谢家比旁人不成体统些,有此规矩,也不求他人与我谢家一般。”

    有些阅历的想到了从前谢家还有女子招面首的事情,不对,当年那些顶级氏族里面可不止一个女子这般,还有男子豢养面首...

    想想也就淡定了,但看明谨的眼神不太对劲。

    当年那些女子还不是少宗呢,就敢招面首,这位....

    明谨:“....”

    谢远态度冷淡,一向如此,但大长公主大概觉得颜面被扫,面色不愉,淡淡道:“若是如此,倒也没错,就是可惜了这天大的好姻缘,也不知谢公来日会招何人为婿。”

    谢远:“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她喜欢的。”

    明摆着嫌弃女儿的眼光?

    明谨:“...”

    明黛等人则是飞快扫了下某个可怜的小白脸。

    大长公主被怼得心梗,但瞧见明谨也难掩郁闷尴尬之色,心里又平了。

    呵,果然是六亲不认谢国公!

    君上微微皱眉,似有担忧:“谢公,若是招赘,怕也不是什么出色有家底的人物,别的耽误了你女儿,不如....”

    不如你纳为妃子?

    不好,君上不会想迎谢女入宫吧!

    翎妃当即挽住了君上的臂弯,减了三分清冷,多了娇柔:“君上还是觉得谢姑娘跟苏大人堪为佳偶?臣妾也是呢。”

    皇后笑道:“翎妃所言不错,如此佳偶,若不能成,实在可惜。”

    没错,她们又联手了,都不用串联的。

    这是要逼婚啊?

    果然还是我家嫡姐有排面。

    明月瞠目结舌。

    这一下,明谨的处境便很尴尬,一来按谢远的说法,少宗是肯定不能嫁出去的,可人家堂堂太宰之孙,前途无量,也不可能入赘啊。

    别说苏冰纨,这里没有一个世家子弟能做到。

    可大长公主,太宰大人,苏冰纨跟皇后以及翎妃的颜面都摆在那,还有君上呢。

    饶是谢家如此权贵,也让这个场面难以下台。

    明谨正琢磨着要不要说些什么,苏冰纨主动上前,道:“君上,臣子与谢姑娘并非熟识,只是钦佩她的才学跟气度而已,不想让长辈们误会了,实在是我的过错。”

    逼婚人士群体下台的机会来了。

第122章 绣球(《喜时归》 月下无美人大大的新书,大家去踩踩)

    众人一时都顺势下了台,和风暖意,只是谢远深深看了苏冰纨一眼,眼中冰冷。

    苏冰纨并无畏惧,只是君上笑意盈盈,“慎之,你也不说清,你瞧现在这场面多尴尬....也让谢姑娘平白如此遭遇,还差点被孤逼婚了。”

    苏冰纨低头认罪,然后朝明谨看来,也一作揖,“谢姑娘,今日是我的过错,让你受累了。”

    明谨回以一礼,“无妨,日后说起来,也有幸能与慎之公子谈笑一场。”

    大方豁达,也成全了苏家的脸面。

    本来此事到这里已是完美,除了大长公主面上淡淡,其余人都算是下了台阶。

    但....

    “所以慎之你默默爱慕的人到底是谁?”

    苏冰纨:“....”

    众人:“.....”

    君上,您能不能这样明摆着八卦。

    苏冰纨尴尬扯扯嘴角,正欲回话。

    君上:“好像除了谢家姑娘,好像也就...兰艾妹妹?”

    褚兰艾已经瞧了好大一场逼婚的戏码,却不想忽然就遭了殃,她一愣之后,第一时间却瞥到对面那位谢家未来少宗嘴角轻勾。

    好嘛,轮到她看戏了?

    王族女子,血统贵重,是无法成为女少宗的,只能过嗣子,不然怕皇家血脉被其他男方侵占,鸠占鹊巢,万一来日有所变故,让他人子嗣继承了皇位。

    是以褚兰艾是无法像明谨那样以嗣子脱身的,不过她也用不着找理由,太宰大人一看君上点出了褚兰艾,当即吓得魂飞魄散似的,立刻跳出来说自家儿子尚年少,不能耽误王女....

    接着宴会中旬,明谨找了机会出来,明月坐不住,也跟着她出来了。

    走在去西阁方便的路上,明月乘机问了。

    “那太宰老大人作甚跟家里圈里的猪圈窜入了恶狼似的,吓得胡子都翘了?我瞧着那个公主很好啊,别人都很嫉妒呢。”

    明谨攥着她的手,在自家护卫跟丫鬟的看护下走在清冷幽美的花园小路上,且道:“她自然很好,但苏家满门簪缨,男儿都有功名在身,这么多年也好不容易养出慎之公子这般人物,是怕他仕途受损。”

    “啊?好像是听说公主的驸马仕途会被压制,但她不是真正的公主啊,反而好处跟荣耀都得手,怎偏的苏家不要?”

    明谨摇头失笑,摸摸明月脑袋,轻道:“她这公主之位的确不耽误,但我说的是她....她是殊王之女。”

    明月茫然。

    明谨有些无奈,气这小胖子脑子不转,于是垂眸,轻揪住明月的小耳朵,微低头轻轻道:“殊王比宴王更尊长。”

    一个距离王位如此近的王叔,却比宴王更加安全,不受忌惮,不过因为殊王轻权,既不理朝政,也不掌兵权,只在宗室担任职务。

    可若是他跟苏家这样的家庭联姻,那就太可怕了。

    殊王不安全,苏家也得倒大霉,所以褚兰艾一点都不紧张,因为她知道苏家肯定会拒绝。

    耳朵那儿轻微香气,痒痒的,明月顿悟,又红了脸,忙捂住耳朵,娇哼:“哎呀,你干嘛丫,人家耳朵好痒,不过...姐,那苏家就不怕娶你有麻烦么?”

    好像两个这么强大的家族联姻,对君王也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那个慎之公子是不是对你...”

    叩!脑门被敲的明月捂了脑袋,明谨嗔了她一眼,拂袖而走,且轻飘飘甩下一句。

    “连自己喜欢什么都尚不如意,哪里还有心思去管人家喜欢什么。”

    “那你现在喜欢...”

    “我喜欢第二间。”

    “....”

    我问的不是厕所!

    明谨先出,在外凉亭中等着明月,山中冷清,但行宫华美,四处亮堂堂的,也照亮了山中月色与湖泊,美极了。

    明谨坐着美人靠,目光清远,但忽察觉到隐约的注视,略一皱眉,往湖边竹林看去。

    她偏头吩咐人去竹林那边瞧下是否有人,看看是否有脚印留下。

    明月过来的时候看到十一纵横轻功去竹林,一惊:“这大晚上,他干嘛去?”

    有坏人吗?

    明谨起身,裙摆微荡,“夜深了,想吃笋。”

    “....”

    明月愣了下,眼睛一亮,问:“油焖还是清炖?”

    席上的那些美食还不够你吃的?

    明谨转头看她,好半响没说话。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能把小妹妹教养出知雅文淑的摸样了。

    本来头疼教养妹妹的事儿,明谨入宴席的时候还在思量此事,才发觉厅内歌舞再升平,不过歌舞样式不太像中州人士,倒像是塞外的歌舞,看着颇胡风。

    这山里的宴席都能钻出缝来,看来昭国跟塞外的和亲往来快有结果了。

    不过这位跳舞的舞姬是真的美,这些年岁是好风景么,怎的美人这般多。

    明谨很是认同赵蔓殊这些人的美貌,包括皇后翎妃等,也包括自家妹妹。

    目光扫过皇后跟翎妃,暗道这两人难道还得联手第三次?

    今夜倒是跟姻缘脱不开了。

    明谨心中暗笑,坐下了,一边喝酒,一边看热闹。

    这塞外能送来如此美人,定然是要得手的,满殿的人都知道,所以这舞怕是有乾坤。

    果然,在这位美人跳啊跳啊转啊转的,忽然,她一转身一扭腰不知道怎么得就掏出了一个绣球来。

    跟变戏法似的。

    明月等这类单纯的小姑娘都哇哇哇了。

    明黛等这种性子厉害的贵女则是暗暗鄙夷:狐媚妖术。

    明谨这种脑子灵魂的人精则是暗暗赞叹:怕是袖子里有乾坤,好技术!

    前面两种人看热闹,后面这种人一边看热闹一边看门道,但没想到这位塞外丽人把绣球玩着玩着。

    明谨瞧着,心中默念...怕是快抛了。

    果然,她还没数三只羊。

    绣球咻得一下飞了出去,正正朝着皇后跟翎妃去。

    明谨眉梢一挑,来了,第三次!

    果然,皇后跟翎妃就防着这一遭呢。

    这塞外狐媚子!

    “君上小心...”

    两人恨不得扑到君上怀里拦下这个绣球,却不想君上却是个怕死的,或许此前走神,没留意绣球这事,骤一看到不明物体骤然飞来,竟低喝:“有刺客!”

    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反手把绣球拍出去。

    真是好灵活好怕死的身手。

    但谁也没想到那绣球刷得飞出去,落在某个体质娇弱身手不好的人怀里。

    躲都来不及躲。

    众目睽睽怀里揣着绣球的明谨:“...”

第123章 瑞雪

    其实原本参加这个丰年宴非明谨所愿,谢家这样的高处,理当不胜寒,但这种寒也跟不自由有关。

    必须来,却又得尽量低调。

    可仍旧差点被逼婚,好不容易混过去了。

    这一颗绣球是怎么回事?

    明谨心中苦笑,在众人无意错落的目光之下,摸着绣球转了一圈。

    该怎么做呢。

    抛回去?

    怕是皇后跟翎妃要把自己活吃了。

    留着,等下话头又落在自己身上了,保不准有人逗趣她姻缘天定,有心人又要给她安排婚姻了——比如送些招赘的人选。

    明谨倒是果断,想了下,掂量了下绣球,忽轻唤了一下,婉转清冷,却不乏肃然,但似非中州语言,那塞外的美人眼睛一亮,看着明谨,“你会说我塞外的话?”

    明谨笑了笑,将绣球轻抛了回去,美人轻松接住了,也听明谨换回了本国语言,和善道:“我中州昭国与塞外本该是结盟之友,商业互通有无,古来如此,语言相交也不在少数,否则姑娘也不会来我昭国做客,还献上如此精彩的歌舞,可惜,我也只会一两句简单的。”

    她这番话一说,原本因为“刺客”跟“狐媚子”而搅和起来的气氛一下子就安定和气了,转回了宴席正题,不少老臣都忍不住大量明谨,暗暗点头。

    谢远此人虽狠辣,不是个好东西,但这女儿委实说话上道,不损国体。

    更聪明的是解了自身的尴尬境地,不动声色。

    在塞外狐媚子跟谢家女之间,皇后跟翎妃果断觉得前者更麻烦,也不愿意再把明谨点到跟前来,于是都不再看向明谨,倒是想指责这位美人,但她们都希望对方先开口。

    这一等...她们都没开口。

    反倒是君上先开口了,“她刚刚说的是什么话,你这么高兴?”

    好嘛,自家男人一口气把两个女人都点上了。

    翎妃还好,依旧保持清冷如仙的姿态,不肯露出真情绪,但皇后就压了压眼角。

    我家后宫又要进新人了?

    谢家女就算了,少宗不可能进宫,可这个塞外狐媚子....气死个人!

    塞外美人果然欢喜,明媚笑道:“她刚刚唤的是琪琪克诺,在我们塞外就是草原精灵的意思,这是夸我好看呢。”

    君上点点头,“她说的没错,你是极好看。”

    皇后等后宫女子目光如芒刺在背。

    明谨轻轻补充说:“这个,也等于我们昭国喊人姑娘的意思。”

    美人:“我知道你主要还是夸我好看,你们中州姑娘就是含蓄,我懂的。”

    不,你不懂。

    明谨:“....”

    这可遇上了一个比我家明月还不要脸的人物了?

    明谨轻抚了下眉心,也只能垂眸浅笑了下,不再追究,而席上关于塞外与昭国的“友情”自然有文武百官接手。

    而这位塞外千里迢迢送来的美人身份并不低,既送来了,是肯定要成婚的。

    果然,她还是被纳入宫中。

    这一纳,在场好几个郡主神色微妙了,如坐针毡。

    塞外送来了美人,还是大汗之女,昭国自然也要送出和亲的郡主亦示同等和亲的协议。

    瑶光今夜全程低调,大概也是被亲娘思想教育了一番,愣是没找明谨任何麻烦,至于现在就更不安了。

    好在席上也没提及此事,倒是喜庆依旧,点酒,欢宴,君上也下了台来,因吉时到了,外面要点烟花。

    君王率文武百官,后妃率官眷们跟着出去。

    明谨不紧不慢走在后头,刚刚好靠近了归勤伯府的人。

    “容姐姐。”

    谢明容看了她一眼,微颔首,却也这人朝自己的婆婆笑了笑,客客气气问好,她的婆婆既震惊又惊恐又尴尬,十分心虚应了话,大概是璟元公主跟她通过气了,且因为前者尊贵,后者无疑被拿去撒气,被吓得不轻。

    明谨主动上来客气过了礼数,别人得说谢家好,但对她婆婆的震慑更重,依着她的胆量,怕是不敢打自己主意了。

    虽说她也不怕这些鬼祟伎俩,可这样被妹妹护着的感觉....谢明容没法骗自己,只能朝明谨挑了眉梢,淡淡一句:“少喝点酒。”

    明谨笑着应下。

    其实在山中不宜过明火,放烟花更是危险,毕竟山中干燥,怕起火,但大内也是考虑齐全的,前方广场十分宽敞,摆放的烟火桶井然有序,且广场并非简单的广场,而是赏景水池,地面自有如镜一般的水纹池线,而这些烟火自是测量过的,坠落的火星就算有风来,也不会吹出行宫之地,也有守卫看着,若有未灭的火星坠地既会被扑灭。

    台阶之上,贵人云集,台阶之下,十二监的太监身手灵活,负责点火线,不远处的千机灼灼醒目,站在灯火明堂的廊下监看,但他此刻侧眸看来,明眸妖异,却锁住了最上面的那些贵人。

    人一多,无人知晓他看的是谁,只知道在宗室那一区块。

    也没人在意一个太监在看谁吧。

    烟火点了,漂亮的烟花飞天,璀璨照耀天空,各色烟花海,官员们还好,只一味喜庆,一派恭贺,女眷跟小孩们就激动多了,尤其是年轻的,连那小太子都忍不住仰头。

    下面空地很大,已有宗室得了允许下去玩闹,小郡王小郡主们都下去了,官眷们也纷纷带着叫喊着要出笼的小公子小姑娘们下去了。

    谢家也不例外,但谢家规矩严,谢至臻最怕谢远,简直如跟老虎关在一个笼子的小猪仔一样,都不敢吭声,还是明月爱玩,跟山贼绑匪似得把他一把抱起,以陪他的名义下去玩。

    “她那样,你也放心?”明黛站明谨边上吐槽。

    “不是有一堆人跟着么?”

    “笼子里放出几天没吃过饭的猛虎还怕人看着?”明黛丝毫不吝啬对明月的刻薄挑剔。

    明谨打量她,“你是不是也想下去玩儿?”

    明黛愣了,恼羞成怒,“笑话!我怎么可能...”

    还没说完,就被明谨攥住了手腕,拉着往下走。

    “那便是我想玩儿,你陪我就是了。”

    明黛:“...”

第124章 瑞雪丰年(月票有吗?急缺)

    “欸,你其实是不想跟那些人待在一起吧。”

    走到广场上,看着不远处的明月跟谢至臻玩闹,明黛用手臂碰了下明谨。

    明谨:“人多的地方,是非多。”

    明黛深以为然,她怕被相亲,明谨则是怕被逼婚,人家还比自己凶险呢。

    “不过大伯都说招赘了,怕是满都城都盯着,就算是虚的,也有些人要把真的塞给你,于其那样,我觉得那个徐秋白就不错。”

    其实谢明黛对徐秋白观感极好,毕竟所有的缺点都可以用入赘这个优点完美压盖了。

    嗯,可能是被明月影响了?

    明谨没成想自己妹妹又提起了这茬,虽然她也知道对方的话不是没道理。

    如果招赘,徐秋白已是最顶尖的选择了。

    长的好看,有才,脾气好,没爹没妈一穷二白....

    完了,她好像也被影响了。

    “莫要浑说,人家那条件匹配个公主都可以了。”

    自古受宠的公主都爱榜下捉婿,虽然女婿的前途未必会很好,会受到限制,但一辈子显贵富贵无疑,不需要打拼。

    明谨也是肺腑之言,对徐先生赞美有加,但尴尬的是听到身后有人给人行礼。

    转身一看,后头就几步远的褚艾兰跟一位翰林院老臣还有...徐秋白站在一起。

    大概是翰林院的一把手带着自己欣赏的徐秋白结交人脉,遇上了褚兰艾,交谈几句,却不想前头两女一时不查,交谈两句...

    翰林院老头儿年纪大了,听力也不太好,倒是没太在意,但徐秋白跟褚兰艾年纪轻轻的,当时表情就复杂了,都盯着明谨。

    明谨彼生难得有种在背后说人坏话的窘迫赶,好在有人给她解围。

    “谨姑姑...”乘机脱离明月魔爪的谢至臻凑到了明谨的跟前,抓着她的袖子脆生生喊着。

    明谨偏头往下就瞧见了这奶娃娃雪白俊俏几乎到雌雄难辨的样貌,“怎么了?”

    “姑姑你摸摸我的脸。”

    “....”

    蒙蒙你这是哪里学来的虎狼之词?

    追过来的明月瞪了眼,伸出爪子就掐了他的一边肉脸。

    “呜呜,明月臭..咕咕..痛!”

    “笨蒙蒙,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要求,就满足你吧。”

    “呜呜,不要不要...”

    明谨嗔怒,轻拍了明月的手,一边轻轻揉了他的脸,一揉,手指触到凉意,哭了?

    倒不是。

    她一怔,不由抬手接了下虚空。

    “下雪了?”

    她低低一句。

    她的反应算慢的,那边已经一片恭贺了。

    “君上,外面下雪了!”

    “天降瑞雪纷纷来,乃吉兆!”

    哪怕这一刻,多少官场心机谄媚,也有许多人真心实意为这一场雪而欢喜。

    瑞雪兆丰年。

    明月知道好歹,固然心里对上面一群高官的奉承不以为然,也不敢多问,毕竟褚兰艾这些人在边上,但谢至臻年少,还不明所以,就拉着明谨的袖子问了。

    明黛以为明谨会以什么吉兆啊风俗来教育他,结果这人还挺务实,只弯腰摸着谢至臻的脑袋,浅笑软和道:“寒冬时节,太冷了,田里的菜宝宝要被冻坏的,下了一层雪,就像是一层被子,盖着就隔开了寒气,纵然雪本是冷的,却也能保暖,而雪一来,亦除了害虫,冬过春来,雪融化,又能化水滋润大地,自然是天赐的吉兆。”

    “蒙蒙你可懂了?”

    钟鸣鼎食之家,偏偏不食人间烟火,也只有懂人间疾苦的人,才能把这种话说得如此透彻又温柔。

    她弯着腰,垂着眸,对着孩童轻轻问,耳鬓垂几缕青丝,可勾柳絮尽画色的芊指轻勾,嘴角噙了淡淡的笑,天空正有烟花大片大片绽放,燃尽光辉,然后坠落,落下了她低眉顺眼的那一抹温柔里。

    多少人醉在了那一刻?

    但很快又都醒了。

    “来日蒙蒙吃吃家里的菜,看看是否清甜可口,便知道这场大雪好不好了。”

    那清冷端庄的姿态下又多了三分狡黠的哄骗,显得清妩。

    “好!我一定吃,吃得多多的,不过姑姑陪我吃么?”

    一个骗小孩儿吃菜,一个骗大人陪他吃饭,一个两个也是真敢骗,也是真敢应。

    褚兰艾看了一会,不经意偏过脸,忽瞧见徐秋白的神色。

    那种专注,以及深深的沉思。

    她想这人大概在疑惑一件事——谢明谨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如云如雾,似风似雪。

    而在此时,远处的竹林梢尖,竟有人影公然站在上头,如同一只夜鹰孤独悬魅,双手环胸,腰悬利剑,眺望着灯火通明的行宫,也冷眼看着那满天空灿烂的烟花。

    “竹林里有脚印么?”

    一夜热闹,回到雪庐后,明谨进屋,脱下外裙,芍药则是把外面护卫探看的消息带来。

    “没有,说是进去后什么也没发现。”

    明谨褪衣后躺入浴池中,略叹气,“也许是我敏感了,但让外面的人都谨慎些,这泉山看似安全,其实凶险,最要小心一二。”

    她说着,却也留意到芍药自入泉山也有些忧心忡忡,以为是自己影响她了。

    也对,跟了她这样的主子,从小没少见事故,动辄都有凶险。

    明谨有些歉意,芍药回神,苦了脸,就坐在池边按着她的肩膀,“我只是怕姑娘出事,但也觉得姑娘不必如此担心,毕竟主君在呢。”

    明谨轻嗯了一声,有些昏昏沉沉中听到芍药问跟明黛她们跑温泉池的安排。

    “明晚...”

    大概是因为被公然逼婚,明谨有了心理阴影,也没管外面诸多人一茬一茬的赏雪聚会,毕竟这泉山她也不是第一次来,虽是第一次见到大雪素裹的泉山,但为了避免麻烦,她还是愿意待在雪庐中对窗赏雪。

    何况....

    “何况姑娘你这身子,我真怕你竖着出去横着回来。”

    “你...我也没你说得这么差劲,小芍药,你可被明月那丫头给带坏了,没得说话这般浮夸。”

    明谨是真耐得住寂寞,但入了夜,芍药还是看出了她的高兴。

    其实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几个姐姐妹妹就都到了,哪怕是谢明容,也提早以看望许氏的理由到了雪庐。

    雪庐中的温泉池不小,分了两席,男女区分,一女席也很大了,里面有三个隔间,隔间里面的池子大小跟数量各有不同,四女年纪相仿,人也不多,就选了最小的那个。

    但明谨刚换衣,就见芍药匆匆递来了女暗卫通传的消息——有贵客登门,谨慎。

    正披着宽松温泉浴袍的明谨拿捏着纸条,眉头微蹙。

    这是她父亲的笔迹,而且有备注的暗纹符号。

    贵客?

    这是让她不要在人前露面的意思。

    “我明白了,你们看管好内院,尤其是温泉院这边,还有所有女眷出入皆要来报我。”

    男子肯定不让进,但也怕女子出去撞上了。

    明谨将纸条放在灯盏上点燃烧毁,转过身又恢复了镇定轻松摸样。

第125章 收住了

    虽是温泉,也分室内跟室外,行宫跟雪庐等顶级温泉居的好处就在于端是室外,也基本无窃贼可侵的可能。

    但世家贵女防的也不全是窃贼,但凡男性,总是防备,是以每个带有温泉的居所其实都配有太监,随时可请调,防卫有十二监的,服侍有大内,若是这样的人靠近女池,倒也没什么。

    可谢家是私底下拥有强大暗卫跟坐拥兵权的世家,倒也不会劳烦对方。

    眼下明谨等人所在的女池之外就有重重女暗卫把手,何况....

    “这就算没有暗卫,附近也没人能潜入啊,这下面是悬崖啊。”

    明月裹着浴巾,借着喝茶的功夫跑到了边上的观景台,扒着落地的大窗子往外看。

    池子露天,院墙修得比其他府院高许多,本如牢笼一般,但上头开封接天空,对面靠悬崖的一面却是用一块巨大的琉璃镜落地成窗,接着台子,就算是在池子里也可观看外侧留出一片的悬崖上壁景色。

    显是被打理过的,繁琐不干净的的都被去除了,留下了一颗峰上鞘尖蛮横生长不倒的雪松,除此之外,连花草都不留,端是意境唯美,连明月这种没艺术细胞的都觉得非同凡响。

    芍药等丫鬟嬷嬷在上面泡茶跟准备水果茶点,明月抓了点东西吃,扒着窗往外面看,见明谨从换衣室迟迟归来,这才回了注意力,抓了一把玲珑小糖果从中挑了一颗给明谨,“干嘛去了,换个衣服这么慢。”

    明谨刚刚处理事情,一路过来的时候思虑过是否要把消息告知三人,谨慎如她,本做好了决断,可一看到明月娇憨欢喜的摸样,又瞥到不远处已经入池松伐的明黛两人,便临时更改了。

    “想是我脱衣服没你快吧。”明谨拿了糖果,漫不经心说,明月一囧,世家女规矩多,套路也多,脱个衣服也讲究优雅动人,比起来,她是很不成体统了,可今日泡个温泉,谁还讲究体面哦,还不是赤条条下水。

    可她这个姐姐,明明每次是她先言语散漫轻佻,却又惯常站在礼仪公义道德文章上教训人,让人都说不得。

    好气人!

    明月不满,恶从胆边生,竟在明谨背后像追着不放的小狼狗一样展露攻击獠牙。

    “哼哼,脱得再优雅再好看有什么用,将来你衣服还不是别人给你脱的。”

    明谨错愕,顿了足,回头瞧明月,而池子里的喝茶的明容也偏眸瞧来,而明黛呛住,满面燥红。

    还未等三女斥责,明月就怂了,扒着柱子怯怯道:“你们瞧,这雪下得好好看哦。”

    外面雪色堆砌,雪松雪地峰,临着悬崖外的天空跟往下无限蔓延的山林雪海,也有对面雾中崖壁若隐若现的峰头,那也是温泉居,不过是行宫之地,隔着太远了,除非飞鸟,否则也瞧不见彼此,但看得出对方存在。

    能对望行宫,是以,这雪庐的位置的确是极好的。

    “是很好看。”明谨笑了笑,也不斥责明月,只让嬷嬷把明月手里的糖果都收了。

    明月不从,明谨横她一眼,解了浴衣带子下了水,“你再吃,小肚子都收不住了。”

    明月嘟囔,跟着下水,摸了下自己的小肚腩,“我可以收住啊。”

    然后她提口气,直接收住了,“你看,我收住了。”

    真是好技术。

    三个身材曼妙腰肢俱是纤细如柳如蛇的姐姐齐齐无语。

    还好明容最见不得明谨一边训诫却时常宠着明月的样子,便是淡淡一句:“若是能一直收着,练练肺力也不错,可你再吃,牙要坏了。”

    明月一惊,肚子一下子没收住,弹了出来。

    这并非永久性技术啊。

    明黛翻了个白眼。

    粗壮彪悍的嬷嬷引以为耻,迅速夺了糖果,顺便把分给她的糕点也从盘子里取走了。

    明月瞪眼,可打不过这个奶嬷嬷,只能苦着脸下水,摸到明谨那边想要求饶。

    但路过明黛的时候,被手长的明黛攥住了,掐了一把手臂,“你这麒麟臂好好练,以后说不过上面两个姐姐可以直接动手打,保管赢。”

    这也是个坏的,还想借刀杀人。

    “谁麒麟臂了,我这是丰满,我知道了,中州女子就是含蓄,明明是嫉妒我胸比你们大,非要说我胖.....”

    胸大就胸大,还非说比你们大。

    这次连明容也无言以对。

    三个姐姐迅速交换了下眼神,齐齐错开,各自喝茶掩饰这个致命弱点。

    谢家女子是祖传的身量修长婀娜,就不兴丰满那一套的,就算是美艳的明黛,也并不丰腴。

    谁曾想会出明月这个混不吝的,胖归胖,却胖得很到好处,并且脸皮堪比城墙。

    明月难得以一敌三还胜了,大为自信,雄赳赳气昂昂,吐槽都泡了温泉还喝茶,应该品酒才是。

    其实,这话也不无道理。

    只是明谨想到外面的变故,并不想饮酒,免得耽误理智,可也不想耽误其他几人寻乐。

    明容是出嫁之人,在伯府并不开心,只是不能表露,反正她以前也未必开心。

    而明黛也遭了父亲祸事,最近不愉许久,至于明月,自小就是被冷落的,心中有苦,只是天性乐观...

    最重要的是,她们年纪都大了,日后明容融入伯府,生子教子,越发不得空,也越发不能如年轻时一样恣意。

    而她们...未来也终究要有婚姻。

    未必如意,未必开心,终有不得已的地方。

    也许,这是此生唯一也是最后一次四女这般无忧无虑的聚会了。

    将来,每一次这样的聚会都需要她们好好经营日子才能有福气重聚吧。

    明谨心软,终究是不露声色答应了。

    喝着度数不高的果酒,不容易泡温泉的时候昏厥,适合女子,不过在场的丫鬟跟嬷嬷还是齐齐发现三位谢家姐姐面上都染了醉意,连谢明容都没抗住。

    各自服饰的嬷嬷丫鬟们各自对对眼神——这是祖传的酒量不好?

    “咱们姑娘好像没事。”明月院里的小丫鬟有些惊讶,瞧瞧跟嬷嬷嘀咕,嬷嬷也颇惊讶,她们是知道自家姑娘酒量的,以前不觉得,现在一对比——好嘛,原来自家姑娘比前面三位姐姐胜出的也不止是胸,还有酒量哦。

    有对比才有差距嘛。

    明月也发现了,更得意了,昭然取笑三人。

    明容跟明黛十分纳闷,以前她们也自诩酒量不差啊。

    怎得还不如这小胖子?

第126章 白衣剑雪楼

    “跟其他世家的女子一比,不过菜鸡互啄,自以为自家啄得还不错。”

    明谨对外接触面广,不像其他几人都拘泥于世家闺阁中,是以看法比较中立,但对于明容明黛而言,都颇嗤然。

    明黛:“你的酒量比我们两个还差,你心里没数么?”

    明容:“如果我们三个的酒量还能用杯来算,你谢明谨也尚只能以舔一下两下来算。”

    真刻薄啊。

    骤然被围攻的明谨还未脱身,就见明月捧着酒杯红了脸,轻推了明容一下,娇羞道:“哎呦,容姐姐你成婚了,是妇道人家,也不能这么不知羞,什么舔不舔的,羞死人了,我们可还未出阁呢。”

    明容身量也单薄纤细,被最小但身体最强壮的明月“轻轻”一推,直接歪倒进水中。

    水花微溅。

    等明容从水里出来,已婚女子的风情不提,春光乍泄且不论,但她面上寡淡,却嘴角含笑看着明月。

    端庄优雅,但风情万种。

    明月莫名感觉到一股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的寒意。

    明黛跟明谨见状,都默默挪远了些。

    新鲜收获了来自出阁妇人姐姐的新预定教学礼包的明月一脸生无可恋,明黛从小也最怵明容这招,为了避免引火烧身,就主动转移了话题。

    “昨晚放烟花那会,我瞧见那十二监的太监都好生厉害,身法武功不逊色暗卫,况且那还是里面的基层小太监,像千机这些人的武功岂不是更可怕?”

    以前明黛对朝堂政治很不敏感,但霖州城一行给她带来了莫大的心理阴影。

    不过对于明容跟明谨两人而言,这个话题并不算出格。

    明容:“太监太多,尤其是有武功的太监太多并非好事。”

    明谨:“最可怕的是这些太监还领有官职,参与了政事。”

    两个姐姐各自一句话就把其中的厉害关系说透了。

    这下连明月都张大嘴巴,明黛皱眉,但明月先问了一个幼稚却有意义的问题,“那它们跟监察院一比,谁更坏啊?”

    这下连明黛都有资格批判她了,“傻里傻气的,它既创立,既有意义,为的是保护皇宫内院皇室成员的安全,哪里谈得上坏与不坏,只是过犹不及,超过了度,坏处大于好处罢了。”

    此话得到了明容跟明谨两人的默认以示赞同。

    明月是吃瘪的,三个姐姐一个赛一个聪明,她无疑在最底层,还好她心大,玩了下水,问:“那皇城里的皇族就全靠一群太监保护啊?太监能派上用场的也就是有人谋反什么的,基本是皇室内斗....”

    这话很诛心很危险但尚算有见地,明黛捂住她嘴巴,怒瞪她。

    明月知道自己说错话,吐了下小舌头。

    坐在池中台阶上,靠着池壁,身子半浸润在水中的明谨抵着侧脸,手指抹去一侧低落的汗珠,淡淡道:“十二鉴是皇宫内院权力逸散的结果,虽扎根于皇室,但如今看来也逸散到了朝堂,跟监察院有些争执,也是因为两者存在的属性有些雷同,在利益方面有了冲突。”

    明容目光微闪,“所以你觉得他们现在都不算是真正维护皇权?”

    “反正太平时是看不出来的,危险时,恐怕这两方也都急着站位。”

    明谨意味深长道。

    这种可能性太危险,她们也不敢随便搭话,而这种话也只在自己人里面说说,至于在场的丫鬟嬷嬷哪怕有内奸,传出去了也不怕什么。

    因为能把内奸埋到这个层次的幕后之人,也该知道这种言语之交没什么意义,因为朝堂中的老狐狸没有一个不懂的。

    这本身就是他们最擅长的政治。

    “那皇室不会有危险吗?就没有真正保护皇室的?”

    “有啊。”

    明谨淡笑,“我昭国创立时,高祖是真正的深谋远虑,一开始就创立了一宗门独立在朝堂之外。”

    明黛:“我知道武林中有一山二宗三庄堡,如果皇族这边也创立了一个这么了不得的宗门,为何从未显声明?”

    “规矩。”

    明谨叹气,“不涉党争,不涉朝堂,不涉武林,只听命于君王者一人,白衣胜雪,一剑封楼,所以历代又称它为白衣剑雪楼。”

    “什么叫一剑封楼?”明月对朝堂政治不感兴趣,但她很好奇武功这些事儿,觉得那很帅气,于是抓着明谨的手臂问。

    “听说是历代白衣剑雪楼掌门人选拔的一种规矩,也就是门下弟子谁达到一种境界既能直接继任掌门。这种境界便是一剑出,剑气飘散,其磅礴能完全封住一栋楼中所有门窗出口。”

    一剑封楼的剑气都如此,若是拿来杀人呢?

    何其可怕!

    明月目瞪口呆,“这...还有这么厉害的武功跟剑术嘛?”

    “以前肯定有,现在就不知道了。”明谨对武林是有了解的,只是她手下的人远没到这个层面,也就不说太笃定的话。

    “不知道现在泉山里面有没有白衣剑雪楼的人。”明黛略有好奇。

    明谨若有所思,会有吗?

    明月:“肯定没有。”

    明黛嘲讽:“这你都知道?”

    “如果有,一定很容易发现啊。”明月一脸天真。

    为何?

    “一身大白衣跟鬼似的,肯定能看到好不好。”

    嗯,竟该死得很有道理?

    此时,泉山之中,行宫附近,真有一抹白影,只是无人发现,因其如雪花一样飘洒于白芒一片之中,须臾,落在落满雪的哨塔之上,如此鬼魅,但脚下哨塔之中监看四周的兵士竟丝毫没有察觉——他不知道自己头顶的屋檐瓦片上站着一个人,风来,白衣飘扬,但因是单薄的薄纱,并未出烈烈声。

    这么冷的天,衣着如此淡薄,竟也无感似的?

    这是一个融入于天底飘渺无音的白衣人,腰上长剑纤细而古典。

    她的眼锁住了这天底风雪苍穹与星辰夜色,最终蹙眉。

    那闯入者不见了。

    “那我们家暗卫有这么厉害的吗?”明月小心翼翼问。

    这个问题,其实明容跟明黛也都想知道,但她们也知道只有明谨能回答。

    “没有。”明谨道,看到明月一脸遗憾,便皱眉,略带警告,“过犹不及,对我们也是一个道理,如果连一个世家也有这样的战力,也绝对非好事。”

    三女顿时肃然。

    明黛把话题拉到武林,这样比较安全,“也不知道现在的武林第一门派忘周山有没有这样的人物。”

第127章 红袖招

    “谁知道呢,十年前一场浩劫,武林断层,如今的一山二宗三庄堡都是断代后慢慢发展起来的规模,远不如当年武道昌盛了。”

    “我倒也让人查过,建国起来最强的十大宗门基本全灭了,可能有些也留下了一些传承,比如现在的一山二宗三庄堡总有些是承继了宗门的影子在,但最强的周山全宗覆灭,因这场浩劫太过惨烈,所以现在的第一宗才名为忘周山。”

    明谨眉眼似有些倦怠跟黯然,三女都知道她的母亲是武林出身,听说是一个隐世门派,下山历练认识了谢远,成就了姻缘,后来脱离武林,后来就不太干涉武林之事了。

    不过算算时间,十年...这个时间似乎很敏感。

    明谨一看三人神色,不由失笑,“你们想什么呢,我母亲莫非与,虽武功很强,也闯出了一些名号,但并未出身当时那些名门,她所在的门派很小,没几个人,小时候我还央求过她带我去她家里瞧瞧,但她说她家门派没几个人,虽武功挺厉害,但很穷,门派房子都没几个,深山老林的,我去不了。”

    她是第一次没有避讳地谈及她的母亲,可能醉了,也可能信任她们,更可能是她长大了,开始放下了。

    众人一想也是,这样的门派也牵扯不到当年浩劫里面去。

    而且她说得这么笃定,怕是查过确认了。

    那就无事了。

    不过莫非与这个名字一听就很不同凡响,明月一出生就在乌灵,还真没见过这位嫡母,很是好奇什么样的女人能让谢远这么可怕的男人倾心,还生下谢明谨这样的女儿。

    她好奇,但不敢问,只得再次转移话题。

    “诶,泡温泉欸,说这些事干什么,咱们来点开心的事呗,我听昭阳那些人说,她们宗室女经常聚会泡温泉,还都有节目取乐,没道理我们还不如她们啊。”

    “什么节目,怎么取乐?”

    “赌钱。”

    “....”

    明月显然早有准备?什么乐器都让人准备好了,摆明了想看三个姐姐表演。

    若是在外,三人自然不会自降身份?可在这里倒也无妨。

    明谨摸着酒杯?微微皱眉,奇怪?她知道明黛跟明月这两个臭丫头故意给明容灌酒,可自己怎么也这么醉了?

    不对?这池子里的水...有酒?

    这该死的臭丫头?往水里倒酒了。

    明谨察觉到不妙?却没精力去斥责明月?只努力想维持理智。

    琴棋书画是必修的才艺,谢家女就没有不会的?就是没想到这方面最差劲的明月竟自寻死路。

    明容:“我猜?你想赌的钱不超过十两吧。”

    明月谦虚:“小赌怡情小赌怡情。”

    呵,这是摆明了想白菜价白嫖了三个姐姐啊。

    嬷嬷跟丫鬟默默低头叹气。

    自家主儿是真不怕死。

    不过没想到三个姐姐都纵容了,怕也是起了玩心?

    不,她们只是都醉了。

    其实谢家女子各有侧重的才艺,明容擅棋与书?明黛擅琴画,明谨全面,明月也全面(全面否定)。

    上了温泉池,披上浴衣,谢明容第一次这般不庄重,但她拿了毛笔落了字,那气质就焕然一新了。

    要知道她现在可是半醉。

    那字写得分外出彩,颇有浑然天成的大家风范,就是科举入第之人也没有几个比得上的。

    她高傲,想与明谨争高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人的性格跟野心都在字里面。

    不过明谨带着醉意观看也看得出其落笔大气,但最后一个“事”字收尾克制,显然明容并非一味野心,她把自己的好胜控制在了章程里,而顺手写的字也出自于她的内心——家和万事。

    家族和顺便是她的万事第一。

    相比而言,自己反而比对方出格得多,就好像她的书法,小时候尚学百家名门所长,长大了就自成笔法,不愿意跟在任何人后面,以至于她也从来不愿意屈从于谢远的行为跟安排。

    字,本身就是性格的体现。

    明黛自知写字是拍马不及明容的,她又不愿意输,那就画画吧。

    她就地取景,笔墨行云,宣纸上直接渲染了一幅雪松图,似写景,又不像,因为对面悬崖峭壁的简单墨线下被她轻佻几笔点缀了一株盛开寒梅。

    她的骨子里终究盛艳,不喜灰颓,宁要在风雪盖顶中博一线寒梅色。

    这.....我家姐姐都这么牛气哄哄的吗?

    明月目瞪口呆,转头本来想跟院里的嬷嬷丫鬟们商量一下对策,却发现这些人已经在数钱准备交代出去。

    这...你们是我的人啊!叛徒,都是一群叛徒!

    明月气鼓鼓得,凶凶问明谨:“哼,我肯定不会输的,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你最胖你压轴,我来吧。”

    “.....”

    明黛问她是要表演个什么,琴棋书画好像都可以,不过按照这人性格,估计不会挑同一个行目直接跟姐妹比斗。

    棋得有对家,那肯定是琴了。

    没想到不是。

    明谨带着醉意,歪了头,似在思索,后似想到了什么,说了一句:“跳舞吧。”

    芍药懵了下,后垂下头不敢说什么。

    “!!!”

    所有人都镇住了。

    跳舞其实也没什么,世家女子里面有些兴趣的,也会学些舞蹈取乐,但不会对外宣说,因舞艺表演意味太浓,又显身段风情,在世家看来有些下九流。

    当然,男人们只是不喜欢自家妻子女儿如此,却不代表他们不喜欢妾室跟外面的女人这般风情。

    可谢家女子又从不做妾室。

    而谢家明谨这样的女子,即便不是少宗,即便要嫁出去,无论何种风情,也终究是别的男人无法沾染的存在,何必擅此道,莫非是兴趣?

    迷惑中,众人以为她要慎重换衣,结果不是,只是一件单薄且简单的白纱底红绸裙,连内衬都无,只有挂脖的肚兜,无甚点缀,湿润的青丝披肩,就这么走了出来。

    也无需任何点缀。

    众人眼神直了一些,丫鬟嬷嬷们缄默无声。。

    明月看着从跟前走过的嫡姐露出的裸背,那挂脖的垂墨玉珠摇曳在皮肉完美吞吐的美人骨之间,再往下,一条曲线....

    她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胸。

    奥,这里大好像也没什么用。

    “什么琴曲?”

    明黛问,主动起身给她弹琴。

    明谨其实有些糊涂了,隐隐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可还是说:“红袖招吧。”

第128章 一舞

    芍药想提醒琴曲不宜,因为外院有贵客,主君提醒了的。

    可她一想红袖招并非刚烈琴曲,十分清淡绵柔,倒也没什么,何况这里距离外院挺远。

    加上自家姑娘明显醉得很了,也不好提醒,她犹豫了下,最终沉默。

    明黛愣了下,看了明谨一眼,坐下轻弹了琴弦试音,而后....

    她觉得这世上还是有人能配得上自己给亲自弹琴的。

    不单单因为这人是谢明谨。

    也因为这人是跳舞的谢明谨。

    若风雪来,若风雪落。

    近看其似崖上红鸾醉酒意。

    三分醉意,三分克制,四分燃尽红烛化灰烬。

    风一吹,尽散了。

    散了她的妖性,散了她的绝意。

    也散了人间观舞者心头所有热气。

    随她生,随她死。

    世家贵女,百多隐忍千般克制,独有万种风情偏不与他人说。

    明容跟明黛知道,这是唯一,也是最后一次看到的美景,不会有下次了。

    因为明谨不会随便让自己再醉一次。

    若再醉了,也不再是今日一般的谢明谨。

    舞曲罢了,明谨扶了柱子,在明月谄媚来扶她时,轻捏住了后者的耳朵。

    “谢!明!月!你下次再往池子里倒酒,我就罚你把池子里的水都喝了。”

    明谨竭力严厉训斥她,略带嗔怒,但因醉了,带着酒气,眉眼吊梢间像是炉子上细心烹煮的梅花酒,酝酿的都是融化寒冬雪意的风情。

    明月一点都不怕,反而红了脸,“姐姐,你好下流啊。”

    聪明绝顶的谢明谨第一次有些迷惑,“???”

    这臭丫头哪里学得一套一套说辞?

    谢明谨怎么教的?!

    黑着脸的明黛从后面捂住她嘴巴拖走,明容则是把软趴趴的明谨带到椅子上,让丫鬟把解酒汤拿来。

    “酒量这么差,还想让这两个小丫头把我灌倒了?”明容戳破明谨此前见不得人的心思,明谨如被人抽去了骨头似的,惫懒趴在桌子上,脸颊测贴,喘息都带着几分酒气。

    “我没有....”

    声音软得像猫儿。

    “你有。”

    “就没有。”

    “....”

    仿佛见到了小时候那个倔强又软和的小妹妹,明容皱眉,但还是没掩住嘲笑,“起来,喝了汤再睡...”

    明谨没反应,面颊上雪染嫣红,眼角都染了媚色。

    那一刹,明容觉得她这样的二妹妹,哪怕是招某些太子放弃江山入赘?怕也是有人愿意的。

    当然?现在我朝的太子也才是十岁奶娃。

    无奈之下?明容让芍药小心撑着人,她再一手托住明谨的脑袋,将汤水缓缓喂入。

    喂完,她抬眼见到明月跟明黛也歪倒一片,各自的丫鬟嬷嬷哄着骗着都难以成事。

    明容神色很是不愉,一皱眉,直接让人跟按猪崽似得按住她们,然后捏着这两人下巴吨吨吨灌入。

    残暴无情得很。

    丫鬟嬷嬷们心惊肉跳——差别待遇这么大的么?

    莫不是自家姑娘都是抱养的吧?!

    完事了的明容自己也喝了一碗,略清醒了些?挥手让一些仆人出去候着,只留了一个芍药,问这汤药何时能醒人。

    解酒汤基本是为了次日不难受,可她看出了今夜有异?这个芍药的权柄比许多丫鬟嬷嬷都大?安排的肯定不是一般解酒汤。

    “药效很快,一会就好了?本来也没什么,但姑娘怕坏了心情,就没提。”

    芍药这时候就没遮掩了,提了外院有贵客临门的事情。

    明容理解明谨的谨慎,但也觉得好笑。

    “她算无遗漏这么多年,却没想让明月这丫头给下了套,也坏在她底子太差,死扛着不喝酒,也让你偷换了酒水,却不想池子里被那贪吃的倒了酒,活生生把她给泡醉了。”

    明容不是没看见明谨的小动作,但也没戳破,所以后来挺纳闷这人怎么醉得最厉害,连舞都跳了。

    传出去怕是要惊掉一堆人眼球。

    不过....

    “这舞她这四年经常跳么?”

    芍药一惊,垂眸不语。

    她不回答,明容不恼反颔首,“这是她的私密,你不告诉我是对的。”

    芍药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试探自己,心头一凉,“大姑娘你这是?”

    “四年前吊死水月楼的苏玉珠在遭难前喜欢跳舞,但不显闺阁之外,只与最好的两位朋友玩闹分享。后来罚罪入水月楼,为庇护年幼族妹,不得已用歌舞讨好那些来寻乐羞辱的官家跟公子哥,为人戏弄亵玩,传出去后,诸多世家贵女引以为耻,处处谣传她自甘下贱,后来她死了,尸体不知所踪,是阿谨收走了吧。”

    芍药还是不说话。

    明容像是自言自语,继续道:“人埋在黄土里,可她放不下,就学了苏玉珠跳得最好的红袖招,穿了那苏玉珠最喜欢的红衣,跳她最喜欢也最屈辱的舞。”

    芍药红了眼,嘴唇哆嗦着,不敢说话

    可谢明容垂眸,“我从前觉得她担不起这个位置,无关她的能力,因为在这方面无可挑剔,只因身处那个位置,一开始就不该与人交心,无论苏玉珠或者言贞。挂念的人太多,念得太深,若有割舍,必反噬自身,如此之后,就仿佛红烛燃泪,慧极必伤,如何能长久?”

    她的面色孤冷,尽显冷漠。

    芍药却抬头,看着明容,似有些负气,“姑娘已经很谨慎,只是主君他...”

    “她腹部那条痕迹怎么来的?”

    “....”

    今夜骤然发现却隐忍不问的谢明容眼角压冷意,“虽然很淡,但很明显是极重的一剑,以她的谨慎聪明,以她身边防卫的人马,得是什么样的人能近身刺她如此一剑?”

    “除非她故意。”

    “四年前她离开,是否也跟这一剑有关?我大伯不知道?”

    芍药实在扛不住谢明容,只能咬牙说:“主君并不知晓,姑娘瞒得很好,连身边暗卫都被她以死威胁闭了口。”

    若是知晓,好不容易送出去的那些人肯定会被赶尽杀绝。

    明容懂了,面色煞白了几分。

    那一年,她跟之岫都十分失望明谨的离开,前后都劝过,就差翻脸了。

    若是反推明谨当时已受了一剑重伤,为了遮掩隐瞒,怕谢远知道,顺势与之决裂,然后放逐到霖州,倒可以理解了。

    那么为什么遮掩?

    只能说明刺她这一剑的人身份非同小可,也恰是明谨想庇护的人。

    苏家的,还是言家的?

第129章 巨响(双十一求月票哦)

    谢明容眉头紧锁,伸出手落在明谨的脑袋上方,但最终停在那,最后绵长一叹。

    “我谢家人,怕是一脉相承得不愿与人说对不起的。”

    明谨对苏言两家如是,因为无法言说,无法弥补。

    她跟谢之岫对明谨亦如是。

    良久后,明容淡去眼角涩意,对芍药说了一句,“若是日后她有危急...得避讳我大伯的,可能来告我?”

    芍药惊讶,有些迟疑。

    明容摸着酒杯,淡淡道:“前些时候她还说我为避讳谢家耽误自己,白白吃了大亏,其实,我看是她最有这个毛病。”

    “我可不愿输给她,迟早有我这个姐姐救她的时候。”

    泉山之外,极远极远的地方,山林空幽,远到都城下雪,此地却只是寒冷,并不见雪色。

    倒是下了一场雨,寒得很。

    佩剑的青年在檐下看着夜雨中练剑的女子,眉头紧锁,但不敢劝说,生生等对方练剑结束才将炉子上热得姜汤倒了给她。

    言贞皱眉,看了对方一眼,道:“师兄日后可不必如此。”

    她终究是贵女出身,这么多年了,还是不适应入夜与男子接触,好在后者也没打算久留。

    “师傅说你性子倔,虽天赋好,但人太倔了,一味苦练易损自身,我吧,根基愚钝,来日没什么出息,得看好你,你喝吧,我也要回去睡觉了。”

    青年气质磊落,说着打了一个哈欠,正要走,却瞥见言贞腰上悬挂的短剑鞘有些发旧,想了下,还是问要不要从武库给她拿一把好的。

    言贞骤被对方提及这短剑,下意识摸住它,握紧,抿唇道:“不必。”

    她眼里的怆厉色太重,青年有些后悔跟惊吓,不敢问?道了歉就跑了。

    跑了后?又生怕她来日不理会自己,纠结恐慌之下摸到了师傅的房门...然后就被倒吊起来了。

    “师傅,我真不是故意的...求你放我下来吧。”

    “你个没用的东西?教你这么多年?身法功夫全忘了?”富态的老师傅训了好一会才问他入夜做贼似得找自己何事。

    青年一提,老师傅愣了下,后叹气,“给她换一把也没用,本来那短剑也不会再出鞘了。”

    “啊?”

    “傻子?咱们习武之人,有些武器一出手若是没致命,后来也就再没有出手的勇气了。”

    他记得四年前自己这女徒弟被送来?发着烧?嘴里说胡话?张口闭口都是杀意,手里死握着短剑不放。

    看着是杀心太重?不肯放下,其实以他们这种有阅历的看来?分明都是后悔。

    可又急着掩饰。

    掩着掩着?自己都当真了,却骗不过旁人。

    明谨醒来的时候,明月跟明黛已经坐在那跟两个嬷嬷打叶子牌,打得十分面目狰狞,明容则是在看书。

    “什么时辰了?”明谨开口就发觉自己嗓子有些哑。

    芍药端来温水,答了时间。

    不早不晚。

    “撤了吧,免得那两人打起来出人命。”

    明谨起身,问明容要不要在大房这边院子里睡,她本以为对方会拒绝。

    也的确拒绝了。

    “下次吧。”

    “下次?”明谨一怔,眸色里有些期颐跟浅浅盛开的欢欣。

    明容垂眸,整理了书籍,后才瞧她,“怎么,不能有下次吗?”

    不等明谨说话,后头传来明月中气十足的声音。

    “还想有下次?!谢明黛!亏你还是我姐姐,有姐姐赢妹妹钱的吗?”

    “赌钱不让人赢?你做人还有道德可言?”

    “妹妹跟姐姐玩赌钱那是募捐好么,你竟还使劲薅我的钱。”

    “不然薅你肉肉?”

    果然要打起来了。

    明谨没说什么,就对身边嬷嬷说去拿两捆绳子来,后面两人才安静了。

    也没人提明月还没表演,因为后者摆明了想划水溜过,而其余三人也知道这货也不会表演出什么花来。

    “这大晚上的,不知道都睡了没有。”

    “没有吧,反正成婚的那些人肯定没有。”

    明谨跟明黛对视一眼,神色微妙,齐齐咳嗽了下。

    已婚的明容本走在最前面,顿了下足,回头说了一句:“现在回去,估摸着我母亲还在等,届时又是一番与夫君和睦友爱早生贵子的话。”

    谢明容眉眼端庄,但随口一句让三个未出阁妹妹俱是一静。

    明容微笑,“我倒是忘了,你们还未出阁,却不知为何都如此通透秒懂?”

    三女:“...”

    明明是你自己都明说了!

    这不明摆着钓鱼下套么?

    四女在换衣池换了宽松的衣物,在一众随从簇拥下走在雪色廊下,往内院大房院里走去,暗卫们跟随,悄然庇护,也提前提防有人闯入,路上言谈清浅,偶有笑意跟推闹,是最最常见的姐妹相处,可芍药这些人看着有些感慨....

    这一次泉山还是有很大收获的,因为她们今晚是真的很开心,发自内心的惬意温暖。

    这就是亲人,也是家人。

    “哇,雪下的好大啊,今年过年一定很好玩。”

    “你别推我...姐,你头发都湿的。”

    明月在后面轻轻一摸明谨发丝,明谨说:“我们头发都湿了好不好,等下回去弄下便是了,不要回去就睡,尤其是你,明月,你...”

    明谨正要叮嘱她不要睡前吃宵夜,亦抬手取了玉簪,正要将湿漉漉的长发稍微簪起,免得路上遇到可能还没睡的女性长辈失礼,但还没等她挽起青丝,忽然,前方院子外传来凌厉的巨响。

    似有什么被轰碎了,明谨她们听到的时候,暗卫们先有了反应,矫健的女暗卫刷刷从屋檐跟阴影角落落下,将明谨几人挡在廊下。

    且外面也传来毕二跟毕十一等人跃射而出的怒喝。

    “什么人!”

    不过两人分别从外院跟中院出,但外院射出的并不止一个毕二,还有千机跟另外三个十二监高手。

    但重要的不是冒出什么人,而是什么人让这些人齐刷刷出现。

    巨响,来自何处?

    那是雪庐外一处屋子,刚刚的巨响便是屋子前面的一尊香炉鼎被活生生斩断了。

第130章 莫非与(要提往事啦,接下来节奏加快)

    好可怕的一刀,刀过,等人高的香炉崩散撕裂,四处坠射,紧随着,那甩刀的刀客脚下一点,人已轻盈影掠,到了两米高的雪庐院围墙,但他上去的,一条雪白剑气卷起了雪...

    刀客侧身纵出一刀以抗,刀气剑气碰撞,砰!!

    围墙上瓦片跟上面累计的绒白雪层全部粉碎,好像下了另一片更精致跟细碎的雪。

    刀客提脚闪射,因一白影已上来,竟似没有踩踏围墙似地一影接着一影将一条条剑气纵横而斜射过去。

    刀客踩着笔直的围墙往后倒退,竟跟长了后背眼睛似得稳稳当当,且左右手挥舞,刀影片片切割。

    内力,刀剑之气也。

    最终一顿足,刀客双手握刀,一个凌空跳斩。

    刀上内力密布,随鸣呼啸,如长夜里锁链困住的厉鬼。

    切雪,切空。

    若说这刀客霸气,那这白影之人就是飘渺。

    不管他这一刀如何霸道卓绝,她的残影似联袂合一,那剑影也终合一,合一的剑就一刺。

    她笔直的一刺,定点在前方正面跳劈而来的一刀。

    嗡....

    那一瞬,仿佛有人听见了哗哗的风声,以及四周树木落叶横扫破空的声音。

    就那一刀一剑,其之气,凭空撸突林木之森叶。

    别说明月等人看呆了,就是暗卫们也惊疑非常。

    毕二不是对手。

    明谨也知道这点,目光淡淡一扫那头屋檐上的千机等人。

    他们也不是对手。

    但还好,这个白衣人....

    “白衣剑雪楼,没想到你们楼的人也入世了。”

    白衣女子提剑,朝下面赶到的一群禁军护卫抬了手。

    刷!禁军群体后退三步,只包围,不靠近。

    毕竟这种恐怖的高手,他们靠近了也是添乱。

    “你是何人,意欲为何?”

    女子没有与对方闲谈,只直接了当问。

    “找人。”

    找人?女子皱眉。

    刀客咧嘴而笑,转过身,站在墙头朝雪庐内院看来。

    “放心,我不是找这院子里你要保护的那位客人,而是找它的主人家。”

    彼时,谢远已从前面主院走出,走到院子里?迎着风雪,凛然瞧他。

    “姐,白衣...那个白衣人,白雪什么楼的?女的?”明月扯着明谨袖子嘀咕。

    这什么世道啊?有些女人大晚上穿白衣服是女鬼?有些女人穿起来像是卖身葬父,有些人呢?活生生就是仙女啊!

    老天太偏心了!

    明谨袖子下的手还握着玉簪?闻言觉得她们在这里不合适?太近了。

    因为白衣剑雪楼的人若是出现在这,就意味着....

    “交给父亲她们处理吧。”

    明谨正要走,忽听到主院墙头那站着的可怕刀客高声朗呼一人名。

    “谢明谨!”

    “我要找谢氏明谨。”

    含着笑意?似熟稔,似切近,又似目的坚韧。

    非她不可。

    众人惊动?明月等人惊疑不定,这是哪来的桃花运?

    不过看着年纪不小?三十了吧?还是个江湖人?定然与我家姐姐不配了啊。

    也不知哪来的狗胆!

    明容敏感?隐约嗅到了今夜变故的凶险跟不可测,眉头紧锁,有心要拉明谨避开,但明谨皱眉,抬眸朝那人看去,目光幽沉。

    变故,若是可以解决,就只能算是一场遭遇。

    可若是一再脱离控制,那就是一场事故。

    谢家父女是祖传得老成,习惯把变故都拢在可控的章程里,不喜欢节外生枝,所以当明谨判断眼下这人尚是外院可以应付的,她就不打算掺和了,连热闹都不想看,毕竟这里还有明月她们,免得节外生枝,突生烦恼。

    但她没想到是来找自己的。

    那...似乎更麻烦的事了。

    明谨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转身挪步往回廊另一侧走,心思起伏的明容等人见状也要跟着走。

    但!

    “莫非与。”

    “你还记得这世上还有一个叫莫非与的人吗?”

    明谨站在那,背着身,后背隐在廊下绰绰灯盏光晕处。

    “十年了,你就没想过她在哪?”

    “或者说,她到底死在哪!”

    明明声音很淡,明明此人言行举止都带着几分谜怔,可言语之厉害,如风雪之暴击。

    明容知道,今夜这一遭怕是避不开了。

    那刀客站在高处,于风雪中俯视偌大的雪庐院落。

    他看到了许多院子里出来的许多人,一时间好像不知道明谨在哪。

    但他也不在意,因为知道她终究会出来。

    “既是刺客,来人,杀!”

    红棕长袍于雪色中如此醒目,既能昏沉于黑夜,又能剖离于风雪。

    谢远森然沉郁,抬手示意,诸院落各有弓箭手刷刷提箭壶仲的箭矢瞄准那刀客。

    一刹便箭矢密集飞梭,似雨幕切割风雪,烈煞声,空音破谷。

    刀客大声而笑,好猖狂,刀起刀落,大气磅礴,周身射来的箭矢应声而斩断。

    围墙另一头的白衣女子并未动容,哪怕这些箭矢密集从她身边刷刷飞梭而过,她不在意,却也不动手,只是微转了剑柄,若有所思瞧了雪庐内院一眼。

    那边....

    “阿谨!”

    若是明容她们没能拦住,那么林氏许氏等人自然也拦不住,只见她直接一袭单薄的罗紫流丝水衫,外罩黑色沉静的披风,款款婀娜又似内敛极致,像是流动的水墨画。

    过了廊下,走过了内中院。

    不紧不慢,风拂动了披风上的金丝纹路,它游动着,拨动着。

    看不太清她的眉眼,只知道露出的皮肤很白,无血色。

    “少宗。”

    暗卫们想拦人,俱是被明谨走近便望来的眼神所摄,只能纷纷后退。

    明谨见到了中院与外院中间一隔的圆弧净月拱门,青石板路,道旁累雪,青白带月光。

    那么沉。

    她顿了下足,终究在谢远冷然目光下跨出一步,如以往,她依旧没有听他的话。

    然后她偏头朝那墙上刚破了一层箭攻的刀客道:“闹这么大动静,非要与我说,那就请说吧。”

    手中刀回旋,滑入掌心,刀客看着她,良久,眼神似极复杂,又酸楚,最后也只一笑。

    “你很像她,但又不像。”

    明谨双手拢在袖与披风下,并不语,但眼神如月如雪,连那白衣女子跟千机等人看着都颇觉得她寂静。

    竟能如此寂静。

    明明逆风而来。

第131章 明珠

    刀客也不急,目光扫过那些再次瞄准自己却动手的弓箭队,又朝谢远冷笑,“谢国公现在不急着杀我了?是怕我杀她吗?原来你也知道我该杀她!”

    要见她的是他,要杀她的也是他,换做一般人早就惊怒了,可明谨依旧静着。

    半响才再次提醒。

    “阁下再不说,我便走了。”

    “我不似你们习武之人,大晚上还能墙上纵横,挨得住这冬日大雪。”

    毕二等人还好,压得住自家少宗的嘲讽,千机等人就呵呵了。

    就连那位白衣剑雪楼的白衣女子不也被嘲讽其中?

    女子微簇柳叶眉。

    街上已带人来的庄无血跟一条狗一样蹲在地上等情况,听到这番话,挑眉耻笑。

    谢明谨终究是谢明谨啊,桀,就是不知道今夜这唱得哪一出,连他上面老大都避讳不插手,只让他应个场子。

    也对,白衣剑雪楼在,千机那伙人也在,他们监察院只查死人的活,倒是可以看戏?

    谢家的戏,他是特别乐意看的。

    “行吧,那我可得好好说说这些前尘往事,毕竟你身子骨不好。”

    刀客笑了,竟施施然盘腿坐在墙头,将长刀横放在了腿上,居高临下道:“昭国武道第一宗蝶恋花门下弟子斐无贼,我蝶恋花门下弟子排名以实力论尊卑,十八年前,我列门下三十九位,代号三十九。“

    难得正经诉了一番话。

    “这是我的来历。”

    他说了自己的来历,不知多少人神色大变,唯独谢远面色深沉,眼中森戾近滔天。

    明谨皱眉,“我记得十年前的第一宗好像不叫这名。”

    她已然察觉到今夜脱离控制,包括她以往的认知,但既然逆风来了,就必须得到她想要的。

    斐无贼也皱眉,“当然不叫,那个第一宗的宗主是外门弟子,都入不了门,当年跟我同期进山考试,被我打成猪头,进不了内部们,只能在外门打杂了三年,后来毕业了跑去那个什么第一宗,叫啥来着我也忘了。”

    明谨:“....”

    好像也没什么槽点,因为她从其他人的反应中得到了判断——此人所言非虚。

    “然后呢?”

    明谨依旧按捺得住。

    “我说的第一宗,不是以十年还是十八年来算的。”斐无贼对此好像很固执,那种骄傲入了骨。

    “我蝶恋花的第一,是以三百年为昭国创武辟道而立?总不能三百年都排第一?那都没法出门买菜了?动辄有人要拜师?所以两百五十年前九就隐于东梧祁连山。”

    “祁连那破山?深得很?出门买菜都得翻三个山头?我是门里固定的买菜伙计。”

    他七弯八绕的?好像抓不住重点,但明谨隐隐跟印象里某些描述对上了。

    她的母亲曾说过的那深山老林?偏僻?破落,无人烟。

    好像虚假?又好像真实。

    肯定是骗她的?不让她跟宗门接触,可又忍不住在她记忆里添加它的存在,这只能说明她的母亲内心深处极为留恋它。

    蝶恋花么。

    “我是伙计,不起眼?你母亲是我蝶恋花门下的明珠。”斐无贼面上露出很深刻的笑,低着头看着雪?像是在怀念。

    很粗糙的形容,并不风雅。

    也许这种执念太深刻了,他忽然抬头,问明谨,“你认识她吗?”

    他指了那白衣女子。

    这突如其来的,白衣女子站着听了一会,没想到忽然被提及,对上明谨瞧来的目光,她也没说话,倒是斐无贼自然如其名,颇带一种匪气,竟问:“你叫什么,不叫白衣吧。”

    “并不。”

    “那就是还没有一剑封楼了咯?”

    “的确。”

    斐无贼转头对明谨说,“你看,他们白衣剑雪楼这天大的名头下,这女的也没有一剑封楼就入了世,看着年纪也肯定有二十了。”

    他那语气活生生把人家说成了一把年纪堕入风尘似的青楼女子似的。

    明月乍舌了,觉得世上难得还有比那个什么庄无血嘴巴更贱的人,毕竟庄无血也不敢这么羞辱白衣剑雪楼的人吧,因为人家一剑可诛杀。

    明黛深以为然。

    虽然很忧心明谨的处境,但她们仍旧被这人带偏了,不过如果一直这样也很好,就怕太正经。

    明黛有些不安搓了下手指。

    那边的白衣女子亦沉默着。

    作为女人,可真是好涵养,也好可怕。

    才二十,就能远凌驾于毕二他们。

    明谨为人家说了一句公道话:“你好像有三十多了,却略输她一筹。”

    斐无贼:“你说错了,我今年四十多。”

    众人:“....”

    白衣女子有些惊讶,她知道明谨是没有武功根基的普通人,可对方却能看出自己实力高于这个斐无贼。

    眼力么?还是不学武却对武学有高超的理论认知。

    或许...家学渊源?

    “我又没拿我跟她比,我说你母亲,你母亲当年十八岁就已剑心通明了,你知道剑心通明是什么意思?白衣剑雪楼的一剑封楼只是剑心入定,往下才是剑心通明。”

    “她才十八岁。”

    他的笑肆意,狂放,眉眼间都是得意,“十八岁剑心通明,我昭国立武三百年,我蝶恋花部署三百年天人合一之大道,她是最大的希望,你不知道她的存在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笑着笑着,眼里有泪,“没人知道。”

    “可武道之难,非闭门造车,于是她下山了,按门中规矩前往历练,我们所有人都觉得以她的武功一定没问题,却被想到她那么笨,转头就被人骗了....她遇见了一个人,一个断了腿坐着轮椅的臭书生,那书生要上京赶考,在破庙里被人欺负得在地上爬不起来,她救了他,送他去赶考,可那年朝廷出了规矩,残者不可科举。”

    “她想帮他,于是带着他四处求医。”

    “最后求到了当时武林最神秘也最能救人的鬼谷门下。”

    “他的腿早已废了多年,剧毒难消,本就无回天之术,鬼谷谷主岂会救他。”

    “可最后他的腿还是好了,比常人还康健。”

    斐无贼说着看向谢远。

    “怎么能不好,用她半数内力化掉了剑丹凝练的精气替他重塑的双腿,别说行走科举,便是上天下海也足够了。”

    谢远垂着眼,亦面无表情。

第132章 屠刀(月票月票)

    明谨阖了眼,唇齿微动,克制道:“我母亲莫非与所在的小隐宗门并非蝶恋花。”

    她想否认,这样就可以中止她脑海中无数连贯的丑陋猜想。

    “我有说过你母亲叫莫非与?”

    “她叫第二剑心。”

    明谨倏然抬眸。

    斐无贼冷笑,“蝶恋花弟子,动了情,亦是情劫,她没能度过,毁了根基,又因为他是爵府出身,朝廷中人,违背了门规,她只能按规矩自断三根经脉自逐出门,明明气他隐瞒身份,可他说家里早已没落,他为族群放弃,并无意骗她,她信了。”

    “那时候起,再次下山的她才是莫非与,而非蝶恋花门下的第二剑心。”

    “本来也没什么,我辈习武之人,情出自愿,历劫无悔,她做了决断,也谨遵规矩,为了确保门派不被打扰,从不使用本门武功,是以再未联系过。”

    “直到后来....十八年前她怀孕了。”

    明谨眉心一跳,忽见斐无贼站起,提刀而立。

    寒风冷煞,长发零乱飘飞。

    此人言行散漫,诡辩非常,性情变换无端,她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但她现在只能听。

    因为...她不敢想。

    “十八年前,仲冬,大雪封山,但一封家书匆匆送入山门,是她的笔迹,提及有孕,但经脉根基受损,疑似毒症,忧心胎儿恳请相助。”

    “门中弟子都很担心,尤其是师母,既高兴她有孕?又担心非常?跟师傅还有师兄弟们匆匆打点了下山,不过走之前,她还特地花了不少时间去绣虎头帽?她说不管出生的孩子是男是女,都属虎?左右男女都可以戴,其实也的确没什么区别,她是武林第三剑客?一手剑术可百步剑气穿杨?可她做不来女红?出品十分不如何?她还洋洋得意,非要来问我们师兄弟是不是很好看?我们总不能说她做的那个像草鸡帽,师父更不敢说丑,只偷偷跑去山下杂货小店那儿买了一个好看的当自己送的,还偷偷叮嘱我们几个不要说出去。”

    “然后,我们于淮水岸浅白石滩遇伏击。”

    “炮石,箭阵,奇门遁甲,一波之后,五千兵甲远攻渡浅滩围杀,还有暗卫从林中设伏而出,对,就是你们这样的暗卫,还有其他一些不知道什么人,我从不知道除我武林之外还有这么多高手。真是好多人啊,围住了那片淮水岸,足足扑杀了一天,我们下山来二十五人,只堪堪逃出了我一人。”

    “后来才知道山门那边所有人也都被杀绝了,师弟妹们,我们所有人的家眷,孩子,亲人,尸体都不知道埋在哪里,我找了好几天,才在后院偏门空地上发现了烧烬的一大块灰堆。”

    “再后来,我也才知道那日她生下了一个女儿。”

    斐无贼目光囊括整个雪庐,像是也把谢家人都看了进去,最终看着明谨。

    “八年后,最疼你母亲,甚至为了她断根基而亲自渡海远走为她寻秘药的大师兄终于渡海而归,调查后说书信确实是你母亲所写,但她并不知此事。”

    “她不知...她尚不知自己已被灭族。”

    斐无贼一笑。

    “那一夜,新年夜,你们阖府欢庆,我们提刀剑至都城。在屋外看到你的祖父,这么一个老头,看起来瘦不拉几的,竟能领兵封江围战,真是好气魄,我们也看到他带着你放炮仗,你母亲站在廊下唤你回屋放衣服,可你贪玩,却十分孱弱,只在你姐姐的带领下绕着那些小孩玩,眼里满是艳羡,一点都不像你母亲,她小时候特别顽皮,明明年纪比我大,很贪玩,上山下海比谁厉害,一放炮仗,能把山里的熊瞎子炸哭了,还非要拽着我,每次拿我顶缸,师傅每次也都一并罚,可师母每次都走后门给我们塞好吃的填肚子。”

    “可你母亲再也不是以前的第二剑心了,大师姐再不是大师姐,她不会穿着规规整整的衣服只站在那看着别人玩,也不会让剑离身。”

    “她成了莫非与。”

    “我几次欲提刀杀入,都被大师兄拦住了。”

    “他说蝶恋花的屠刀若是拿起就不能放下,必要杀绝,谢家的人可杀,可灭门,那杀不杀莫非与,杀不杀谢远,杀不杀你?”

    斐无贼对明谨重复一遍,“他问我三遍,杀不杀你!”

    杀她,等于杀莫非与,等于杀第二剑心。

    等于杀他师傅师母唯一的后代。

    怎么杀!

    他没有一遍是能回答的。

    明谨看着他,袖子下的手拧紧,问:“然后呢?”

    “我们在外面站了一夜,凌晨离开。”

    明谨那一刹怔了。

    她当然知道他们放弃了,否则谢家上下也不会站在这

    她也不会活着站在这。

    可她还是问了。

    “那你今日,要来杀我?”明谨问他。

    斐无贼歪歪脑袋,看着她。

    听了这么久,这个当年看着很孱弱的小女孩风采超过想像,但也隐晦得像是这一夜的夜色。

    像极了擅隐忍伪装的谢家人。

    他眯起眼,而明谨神色波澜不动,明明另一边明月等人都红了眼眶,又惊恐又为难,又为了明谨难过。

    当事人却坚冷如磐石,反淡淡问他,“要杀我,今日非最好时机,因你知道白衣剑雪楼的人在雪庐附近,以你这般武功,随便挑个时辰都能让谢家为我起几座坟头了吧。”

    “那就是想告诉我这些事的,可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了,你始终没有告诉我一开始你就提了要告诉我的事。”

    “我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死在哪里。”

    冷静到令人发指,甚至比一开始还要冷静。

    庄无血从地上站起身来,看着雪庐那边,无端敬畏起这个女人来,哪怕他从来都不敢小瞧她。

    当然,他们也依旧不敢靠近那边,因为越到这个时候,越容易爆发激斗。

    这个斐无贼跟白衣剑雪楼的一旦全力厮杀,哪怕后者可以击溃击杀对方,也不知要先被对方杀多少人。

    而这泉山有许多人是决不能死的。

    “如果你一开始就认定这个诱饵能把我钓出来,可偏偏不提了,要么是下面你还有话说,要么就是你的目的已达成,余下的,关于我母亲的死,你自己本身也很避讳。”

    “怎么,跟你有关?”

第133章 斩首

    若说斐无贼是无常的海浪,谁也不知道何时惊涛拍浪,那明谨就是过林的山风,树欲静而风不止,她在反客为主,主动激斐无贼。

    至于是否有效....

    斐无贼手中溜转的刀气就是证明。

    “戒备!!”毕二跟千机这些人已经蓄势待发了。

    明谨却紧着道了一句,“都这般恼怒了,还是没有出手,又不往下说,那就是已达成目的了,今夜来,今夜所说,只为让我听到而已。“

    “我已听到了。”她面色光洁如雪月融化,眉眼丹殊,偏偏没有该有的痛苦跟震动。

    “你为何还不走?”

    她竟这样说?

    这是谢明谨吗?好像是她,又好像是另一个她。

    也许一直都是这样的她,只是他们未曾能看见。

    明容有些恍惚,却听那斐无贼错愕之后,笑了,“看来,我大师兄当年白放下屠刀了,你终究是谢家的孩子。”

    “我是谁家孩子也不影响我在听与说之后再决定做什么,我以为这个道理,你们这样顶天立地的男人应该比我更懂。”

    斐无贼冷笑,“你这话什么意思?”

    明谨与他对视,延续了此前的平静,道:“若你所说的属实,那接下来哪怕你不说,我也知道跟武林浩劫有关,你既提你是蝶恋花之人,而蝶恋花是我昭国武道之始,哪怕我未曾得见,也不知自己是否真的与它有所渊源,但想着它也该是武道精神的源头。”

    “所谓武,无非练气血,锻筋骨,凝精神,然后百家兵器十里纵横。”

    “所谓道,以武杀,以武止杀,以武却不杀,最后拿起放下皆是从容。”

    “若你所说仇恨属实,不论你是要今日来杀我,杀他,还是一并杀了,都该是私怨。既是私,以武林规矩?你挑个时辰上门来就是了。以谢家规矩?关起门户来彼此料理。”

    “你是挑了时辰?却是一个最公然不过的地方跟时间,非要如此,把事情闹大,招惹多人?朝廷?武林,一并被你牵扯而入。”

    “你明知曾有武林浩劫?明知武林断代重启殊为艰难,何必如此?”

    “除非....”

    明谨盯着他,“除非你今夜目的本来就不止我父女二人?你要的本就是武林跟朝廷再起纷争。”

    斐无贼握紧了刀?眼中目光闪烁,情绪有些不稳。

    白衣女子垂眸,纤白如雪的手指抚过剑柄上的梨花纹。

    “我还是那句话,若你所言属实?你是蝶恋花之人?那你这样的目的从根本上违背了你的身份该有的道义。”

    “无非三种可能。”

    “其一,你根本不是蝶恋花之人。”

    “其二,你是?但你背后的人不是,且他希望你闹这样一场,满足他所愿。”

    “其三,他今夜也在这里。”

    说完,她轻抬手,那手势...

    刷,全场暗卫箭士全部做箭射准备。

    “你退,还是不退?”

    风雪,无端更大了。

    但明容知道,不管明谨听到了什么,内心如何风雪成灾,她始终冷静,始终要把这个变故拢在一定范围内。

    这个范围,不能超出他们大房一脉跟蝶恋花。

    若是超出去了,必然大动干戈,血流成河。

    斐无贼的刀缓缓重新出鞘,白衣女子的剑也如此。

    明月揪住了明黛的手腕,攥得后者生疼,可后者也没出声。

    然后....

    “我们都想杀谢远,灭谢家。”

    他说。

    明谨:“不止,杀人诛心,以我为棋子。”

    唇齿吞吐冷冽。

    斐无贼笑,“看来我们得失望了,你果然真的一点也不像我们蝶恋花的人。”

    “你退吧。”

    斐无贼的笑意淡去,看着她。

    “在我提到会牵连其他人的时候,你就已经动摇了。”

    明谨:“我信你是蝶恋花之人,远道而来,亦请踏雪而归,今夜并不宜杀人。”

    她的语气艰涩,但始终坚定。

    站在墙头的斐无贼微仰面,任由雪花落在脸上,似默认了她的话,面色似苦非苦。

    “蝶恋花啊,小破山,翻山买菜,师母的宵夜...大师兄...师姐...这些都回不去了。”

    他闭了眼,远方似有声来。

    隐隐约约,淡淡的,像喝了酒。

    “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

    白衣女子耳力最好,面色明显变化,剑出鞘。

    “他还是来了...可我,已非蝶恋花之人。”

    那一刹,斐无贼微仰的脑袋下放,睁开眼,刀出鞘,跳起...朝着明谨一个昭然凌冽非常的跳斩。

    那一刹,白衣女子手中剑路行路纵横飘雪。

    斐无贼的目标是明谨。

    白衣女子的目标是....只有她能在那时察觉到的人。

    踏雪无痕,来时无声。

    见影时,折空抽背上之刀。

    见人时,刀已染血之温热。

    斐无贼的断刀是跟着他的断头一起落下来的,热血喷溅,但仅在明谨跟前一寸停住,那距离刚刚好,既雪中染梅,天地冬夜秀妩媚,又不染衣着,今日今夜今时她无言以对,只能看着滚到了跟前的人头,呼吸若素,眼底似有落雪。

    但一抬头,她看到了一个男子。

    一个很高的男子,长刀之霸道,须眉之大丈夫,他端是站在那,就让见惯了世家绵柔娇贵之气的明谨鼻端嗅到了血跟苍松的味道。

    她倏然想到了温泉池外悬崖峭壁上悬挂的那一株雪松。

    刚冷坚韧,又写意非常。

    “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

    他一刀斩断了斐无贼的刀跟人头,已然落在了院子里,收刀时,仿佛将刀气用这首诗收放自如。

    院子里的人简直惶然惊恐,如沸水如油池。

    庄无血等人更是吓得全数欲冲进院中。

    哪怕此时白衣女子也已经在院中。

    白衣上染血,手中剑微颤抖,她此前一剑,败了。

    轻伤。

    但她知道对方手下留情了。

    指尖微微用劲,剑尖在雪层上留了痕迹,她问:“踏雪斩刀术,三十年前江湖纵横刀道第一人第二唯我,你是他的传人,也是蝶恋花之人。”

    这是肯定句。

    男子看了她一眼,“蝶恋花的刀术,每一代都不一样,不管学的是谁的。”

    “不过你也不算说错,我师傅简无崖渡海而归,十年前战死,我为他人另外教导,但记在简无崖名下,修习他传下的刀术一脉。”

    “那么,第二唯我便是我师祖。”

    明谨垂眸,第二,这个姓氏....

第134章 秘密

    白衣女子恍然,但也再问:“那你便与斐无贼同出一宗,为何杀他?”

    武道之人,擅执着,求索而必解,烦忧不留心中。

    尤其是剑道之人。

    她不理解。

    “为何?”他是一个不会笑的人,但又不古板,是一个很随性平和的刀客,这种随性很稳,不像斐无贼带着一种狂逆疯魔。

    诵诗踏雪而来,提刀见血,站在院子里,对着内外密密麻麻战战兢兢的禁军兵将跟朝廷高手,他全然不看,只道:“违背门规,违背我师傅嘱托,十年前犯禁违规,十年后勾结仇敌,我为何不能杀?”

    勾结?

    所以真的有人指使他今夜所为。

    白衣女子不问了,只在思索这个背后的人是谁。

    她已然察觉到背后有一盘大棋,不止涉及谢家,蝶恋花,更...事关朝堂与皇族。

    忽然,她察觉到这个男子目光顿了下,似乎看到了什么,他步子一迈。

    她一惊,没有任何犹豫再次提剑,剑横于空,俨然要一战。

    哪怕不是对手。

    刷刷!

    千机等人也全部落在主屋前面,防卫得死死。

    一触即发!

    但他也只是迈了一步,把刀插在了地上,弯了腰....修长且布满老茧的手指伸出,明谨顺着看去,看到倒地的斐无贼尸体胸口衣内似乎露出了物件一角。

    手指捏住了它,轻轻抽出。

    一个小小的婴儿小帽,十分粗糙,且古旧,放在寻常人家都会嫌弃,若于谢家这样门庭,便是旁支庶出的孩子也是对这东西看都不看的。

    果然丑得跟草鸡帽一样。

    他似乎也有些愣,那可握长刀横刀立马,也震慑此地诸多高手不敢动弹的手...竟用宽大的手掌轻轻拍去上面沾染的雪花,然后伸手过来,要递给明谨。

    明谨如遭重击,只惶惶然退了一步。

    地面雪层翻了雪,爬上了有些缭乱的裙摆。

    她嘴唇上血色尽褪。

    他看到了,偏了下头,就将它轻轻挂在了院中边上枝头承雪的梅花枝头上。

    “我倒不知道他还藏了这个。”

    “若非追他而来,知道他跟仇敌勾结来闹这么一场,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但每个人本来就有很多秘密。”

    “但人既已经死了?就不算是秘密了。”

    明谨倏然抿唇?盯着他,却看到枝头微颤抖,梅花跟雪花轻轻落下些许。

    “十年前,我师傅简无崖决意一战前,不肯带他,让他留下教养我长大?继承蝶恋花武道?他表面听从了。我那时也不大?无从参战?他偷偷离开了?我以为他是去参战?后来,他一身血跑了回来?神神叨叨的?不断对着师门长辈的牌位叩头?叩得满头血,一直说着胡话”

    “后来,他醒来了,跟我说他犯了门规,已不算是蝶恋花弟子,于是将我记在简无崖门下。我问他犯了什么错,他说他拿起了屠刀杀了一个人。”

    铿!!谢远欲拔剑,但被白衣女子拦下。

    谢远冷冷看着她。

    她却说:“如果你动手,他也动手,我没把握救下谢明谨,除非她自己愿意离开。”

    谢远握紧了剑,最终按捺。

    男子看着谢远,“看来你也猜到了。”

    “毕竟你定然也怀疑过你的母亲怎么会知道约战之事,可她知道这件事后就抓住了机会,告诉了莫非与。”

    “莫非与这才知道碎石滩之事,那一天,她终于换掉了谢家主母的妆容,穿回了剑道常服,拿了剑,给你留下了一封和离书。”

    “然后,她赶到了红石谷参战,哪怕根基破损,哪怕半生都被一个男人骗得那么惨,只要拿起剑,她就还是第二剑心。”

    “那一天,本是我师傅一人死战,第二剑心来了,后来武道诸门强者全来了,三百七十八人,武林最顶尖的一代。”

    “整个山谷都被包围,从三百多人杀到两百人,一百人,几十人,最后剩下他们两人。”

    “当时师傅已断一臂,但单手执刀,杀穿了山谷,杀出一条血路,杀到最后,第二剑心问我师傅拿了他渡海归来的秘药,服下,强行接连经脉,自爆剑丹,完成了她这一生本断掉的天人合一剑道,一剑诛杀百人,但躯体也因为这种禁术而崩解,变成满地的血肉,师傅看到后,也只大笑一声,然后同样自爆剑丹,杀了最后残存的那些人。”

    “至此,红石谷一战以两边死战无一生回还结尾,武林浩劫结束。”

    他走回来,拿回了刀,指了下地上的斐无贼,“他没有参战,一直远远看着,确定第二剑心,也就是你母亲自爆而死,也看着你父亲赶到收尾,后来他才离开。”

    “这就是他说不出口又是你最想知道的事。”

    “今日,我也算替他给你,给你谢家说明恩仇,免得不清不楚。”

    明谨面无表情,看着地上断首且脖子上还在咕噜噜流着热血发热气的斐无贼断首。

    她终于知道了自己母亲为何没有归来,知道她死在哪,怎么死的。

    求仁得仁。

    “所以你今日不是来杀他,而是来救他的?”

    她的思绪有些涣散,竟想到斐无贼身上去,也许她是想以这个人来窥探当年,当年...她母亲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前去参战的?

    难怪她出门前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复杂。

    似苦非苦。

    好像对她的欢喜跟疼爱都跟着一寸寸死掉了。

    然后才毅然决然转身离去。

    不愿再归来。

    “我蝶恋花之人若是度不过情劫,由爱生恨,余生如炼狱,不如求死,我自然是在救他。不过他勾结了那位当年一番谋算让武林跟朝廷血流成河却得了最大利益的人....估计也是不甘。”

    “哪怕当年红石谷我师傅跟你母亲他们已杀尽谢家暗卫一代,也斩杀十二监出面的十二个太监都督,还有监察院,禁军,皇室血卫....都杀尽了又如何?”

    “始作俑者高高在上,稳坐君王位,投机取巧密谋者飞黄腾达,荣华富贵。”

    他提刀,挪步,离开了明谨这边,走在雪地里,对着那院子正中,将刀随意往地上插了下,双手执于刀柄。

    他看着正屋,看着里面坐着,且被无数人密密麻麻防卫者的贵客。

    “这还不满意,还要来招惹我蝶恋花之人。”

    “为君主,你们褚氏是否一向如此贪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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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繁花似锦,谢氏嫡长女谢明谨就该是最动人的那抹绝色,可后世人都说,乌灵谢氏百年门楣,嫡系上下三代无一清白人。花间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间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间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