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代价
明谨扶额,最终绷着脸让毕十一退下,放下帘子后,她倚靠着车壁,眉宇紧锁。
“能活下来已经很好了。”明黛老神在在道,毕竟昨晚那情况,若非周边早已被暗卫把控,消息传出去,于明谨十分不利。
在谢家嫡女的名声跟徐秋白的生死之间,饶是明黛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她昨晚都已猜测她大伯会击杀徐秋白的。
“以后也未必不会杀。”
明谨垂眸,手指摩梭,她父亲很不喜欢徐秋白。但也不愿意在她面前杀他,因为四年前的事,已让他们父女之间的情分荡然无存。
“总算要回去了。”芍药倒不觉得辛苦,就是瞧着脸蛋瘦了一圈的两位姑娘,觉得此地实在不宜久待。
“先回蝴蝶奶奶那边吧,父亲也不知安置好了没有。”
“还有那个...”
明黛有些欲言又止,但明谨已经洞察她的意思,“之前看你全然不提,还以为你不在意。”
明黛眼波流转,略带恼意,“换了你,你能视若无睹?”
“自然不能,可你在意的也是三叔跟三婶是否能视若无睹。”
明谨叹气,“那个阿秋,算起来是有恩于三叔的。”
两人前事未可知,但后来若非阿秋及时藏好账本,且死扛着不告知那账本所在,血炼门也不会一直吊着谢沥的命。
明黛是明理的,也是因此没法去芥蒂对方跟自己父亲是否有男女情事。
自古上大夫礼教大防可不包括不让男子三妻四妾,何况这还没妾呢,有个红颜知己也不算什么。
为人儿女,她再心疼自己母亲,也没法在这方面违抗,哪怕她想违抗,林氏反而会第一个阻止她。
这就是女子的为难之处。
“若是父亲要纳她,以恩情相佐,那也是贵妾,将来...母亲会很为难。”
其实明黛这话也未必,恩情是恩情,可此女也是有极大的弱处,便是清白辱身,放在平凡人家家庭都入不了门,何况谢家这样的世家。
可明黛又不愿意在这方面去刻薄其他女子,毕竟这位女子也是受害者。
在这点上面,谢家姑娘是一脉相承的清高又宽厚。
就好比明谨从未以明月跟之檩两人的生母身份去贬低后者两人的地位,当年大房主母还在的时候,对这位青楼出身的妾室也给了优厚的待遇,只是淡化她的存在,让后者在大宅院里得以安宁度日,这样对后者反而是最安全的。
明黛就是早早从自家母亲嘴里懂了这个道理,才耳濡目染,知道待其他命运多舛的女子不必刻薄,除非对方先越了本分。
“这件事,我没法插手,你也一样,但我信三叔是端方君子,不会背叛夫妻情义,也不会将恩情跟责任本末倒置,至于你...若是你跟你哥哥稳得住,那三婶在谢家就是铁打的江山。”
“何况还有我。”
明黛被最后一句话触动,第一次没有抗拒明谨表露出来的威严,点点头,不再多言。
说实话,至多也只是多一个贵妾,还犯不着让三房金尊玉贵的嫡女惶惶不安,她也是骄傲的。
蝴蝶奶奶的小院依旧,但谢沥等人已经被安置好,都在马车上,跟随军队一起离开就是了。
可军队过街道的时候,明黛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直到在出城门口的时候,听到惨叫声。
她一惊,想要撩开窗帘看,却被明谨按住了手。
“外面是?”
“军队驻扎城中那么久,不是为了保护那些文官,而是为了排查,但凡邪教之人,一律诛杀。”
明黛吃惊,“可这霖州城大部分都是邪教之人,基本脱不了干系,那...”
那岂不是等于屠城?
明谨没否认,饶是明黛性子刚烈果敢,也被吓到了,“这样...不会出事吗?”
“如果没人找麻烦的话....”
周边杀戮惨叫声叠起,满城尽血色。
也不知是明谨乌鸦嘴,还是上面,在这样的惨叫声下,前方竟有密集马蹄声。
“住手!!”
乌甲军如黑云盖顶,来着却是红衫火海,当红衫铁骑在城外包围而来。
废城之前,两军对垒,气势恢宏。
明黛这次忍不住了,掀开帘子看,“是红衫铁骑,这次不是赵景铭,是....明昌侯?”
她远远看到对方领军者一身赤血戎甲,中年人样貌,十分威严,敌意森森。
敢亲自带红衫铁骑跟谢远对峙,赵景铭还没这样的道行,但刚惨死了心爱小儿子并将此事归咎于谢家责任的明昌侯有。
邪教?若非因为谢家,他心爱的小儿子怎会去乌灵。
这一切都是因为谢家。
还有那个该死的谢明谨。
“光凭一个明昌侯府没这样的底气,可能有其他的力量促使他亲自带兵拦截。”
停顿了下,明谨思索,“不止是拦截,可能还想制裁。”
她向来对政治局势有精准的预判。
制裁?那不就是...朝廷命令?!
明黛脸色都变了,有些坐不住,“因为大伯私自带兵前来霖州城?朝廷因此降罪吗?”
没等明谨回答,她又自顾自连贯了猜想,“所以一开始父亲犯了错,导致你过来,又让大伯不得不带兵前来,最终父亲的过错需大伯违背朝廷法令...也终将要付出代价?”
他们自小被教导规矩的重要性,可谢家何尝不是在昭国的政治规矩下行事,若非强大到凌驾于王权,最终要为违规付出代价。
性情傲气的明黛很是丧气,甚至羞愧难当,正要说话,却被明谨捂住了嘴。
“怎跟明月似的,见外面下了雨就迫不及待哭家里湿了衣服,这才是什么阵仗,就把你吓成这样。”
明谨这次是真带了几分严厉,明黛有些不习惯,但也真被唬住了。
她一安静,外面却不安静。
明昌侯骑着高头大马,正面对峙谢远,声音低沉却清晰,中气十足,“恒国公谢远,你为一己私利,违背朝廷法令,将乌甲军视为己有,竟在无君上发令之下私自带兵前来霖州城,军部得你之罪行,已下达诏令,让我红衫铁骑将你羁押回城,接受君上与军部制裁,你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说着,明昌侯或许是为了震慑场面,还真拿出了一枚令牌,看样子应该是军部的军令。
第106章 反贼
这下,明黛是真的慌了,这不是定死了罪名吗?她下意识看向明谨,眼神示意:这你都不慌?
明谨:“你要相信一件事。”
明黛:“嗯?”
明谨:“你的大伯,我的父亲,他是一个极奸诈的权臣。”
明黛:“....”
她还来不及吐槽,就听见外面的谢远说:“先有消息,再伏兵城外抓现场罪证,如果我没猜错,是监察院那几个钻地鼠给你们的消息吧。”
明昌侯表情微凛,“谢远,你只管认罪就是了,自己违背法令,难道还要怪他人监察?”
说着,庄无血等人倒也真冒出来了,在两军之间从容不迫,仿佛掌握全局,尤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下官庄无血,见过谢国公,国公爷谬赞了,我们监察院能力有限,这么多年了,都没能抓到国公爷您的任何错处,这一次,若非国公爷爱女心切,怕也不会犯这么大的错。”
庄无血露出豺狗嗜血摸样,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蹲守了许多年的猎物终于入套了。
这副得意的嘴脸,让明黛十分厌恶。
不过既有监察院跟明昌侯联手,这个局面的确凶险。
“问题不在监察院,也不在明昌侯,而是军部。”
“军部?”明黛若有所思,“是军部想对付大伯?”
她恍然了,“因为大伯他本是阁部文官,却从军部那些将领手中夺了兵权,所以军部敌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也因为他隶属阁部,不受军部管辖,却掌兵权,于军部而言如鲠在喉,所以那边是一定会抓住机会对付父亲的,哪怕如今这个罪名不致死,但可以让父亲失去兵权。”
其实当年谢远掌了兵权,是一场契机,乍一看是突发事件,临时掌兵立功,但明谨用脚趾头算算也知道背后肯定有自家父亲的算计图谋,后来兵权没有归还朝堂,也是长久的博弈。
明黛对自己大伯跨界掌兵权之事倒不是很敏感,但被明谨这么一说,也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其实本在高位,或许失去兵权也没什么,可能还更稳妥一些。可站在大伯那个立场,一旦失去兵权,就好像家有巨富的人一下子失去了手中兵器,很容易为人群起而攻之。”
明谨对明黛所言略有沉默,后轻轻一句,“庙堂政治,势很重要。”
现在谢远能否在这一遭中保住兵权,就是对势的考验。
不过明昌侯跟庄无血心底里惧怕谢远,并不愿意耽搁时间让局势有可能变化,所以当下就要拿下谢远,甚至也做好了跟乌甲军开战的准备。
结果....谢远没有下令开战,反而是后面城中爆发了异变。
怎么回事?
庄无血跟明昌侯心里狐疑,怕有变局,交换了眼神后,后者立即厉喝,“谢远,你敢违抗军令,实在胆大包天,既如此,就别怪你我同朝为官,不顾同僚情义,来人!!”
明昌侯抬手就要下令攻击——他带的人可比乌甲军多,对拿下对方还是有些信心的。
谢远没动,但明黛听到了后面的动静,掀开帘子一看,骤看到乌甲军的副官等兵士好像拿住了一伙人,其中在副官手里那个人好像有些眼熟。
她觉得眼熟,明谨却是错愕,“是他?”
“谁?”明黛问明谨的时候,副官已经把那人提到大军前面,按在了地上,并朝谢远复命。
“禀大人,已成功拿下反贼蒋胜及其附属逆党余孽。”
明昌侯跟庄无血先是错愕,后立马脸色大变。
不好!
谢远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了一眼地上狼狈如狗的蒋胜,也没与之对话,就看向了明昌侯跟庄无血两人,目光深沉,语气平淡。
“一个反贼,本是你军部跟监察院的事,尔等无能,一直不能得手,若本公不出手,还不知要让他逃多久,你们还好意思联手来缉拿我?”
极致之羞辱,庄无血等人跟明昌侯脸色分外难看,脸都肿了。
明昌侯心中恨意太深,也不甘,便强自道:“既发现蒋贼踪迹,理当告知军部或监察院,何必僭越私行?”
听着也有道理,但谢远可是文官,跟他比律法简直是自寻死路。
“本朝有律法,若察谋反逆贼之踪迹,在外可便宜行事,免延误时机。莫怪你们一直拿不下,看来是把时间都花在了写信上面。”
明昌侯被怼得心肝疼,但瞥过一言不发的庄无血,心中暗骂对方奸诈,竟让自己一人承担压力,当即甩锅,“本侯并无公务缉拿此逆贼,也无机缘遇上,若是遇上了,定不放过,关于此事,公爷还是跟监察院交流吧。”
监察院其他人骤被明昌侯拉出来遛打,暗恼得很,反倒是庄无血皮厚,厚颜无耻道:“谢国公果然是才华盖世,蒋贼如此狡猾之人都被你轻松拿下了,不过这蒋贼的嘴巴似乎...”
众人这才留意到蒋胜的嘴里满是鲜血,而且身体也有点怪。
那副官当即告罪,“此贼意图顽抗,属下拿下他时,他想咬舌自尽,于是属下割了其舌头,断了其双臂筋骨,还请大人降罪。”
怎么说呢,听到为了咬舌自尽就割了他舌头什么的,明黛跟明谨表情复杂。
“一个反贼而已,还要珍爱其不成?”谢远似笑非笑瞧着庄无血,“莫非庄大人心疼了?”
目光瞥过惨不忍睹怨恨看着谢远的蒋胜,庄无血已然猜到了背后虚实,脸皮微僵,但还是虚伪对谢远道:“如此反贼,诛其九族不为过,合该剥皮抽筋,哪里值得心疼,就是可惜没能从他身上套问出信息了。”
“他又非本公,哪有什么拷问的价值,你们未来的精力还是继续放在本公身上为好。”
“....”
庄无血觉得谢家嫡脉父女肯定是亲生的,话里半个脏字不带损人的功力简直登峰造极。
“军部那边本公自会去说明,此贼也会交托给军部处理。”
庄无血黑了脸。
这差事是朝廷此前交给监察院的,可如果谢远要把蒋胜交给军部,那监察院失职厉害,面子里子都没了,还不知道要被多少人踩,怕是军部跟阁部都会出手,毕竟监察院不是一般招人讨厌....何况军部是肯定不肯放下这个功绩的,等于狗咬狗?
这谢远心肝太黑了!
第107章 谋而后动
“这...这就不必了吧。”
庄无血还想厚着脸皮争取一下。
可谢远根本不给面子,只淡淡道:“挡路了,让开。”
如今没了缉拿的由头,论官职,两人低于谢远,真挡了路,是要被言官弹劾的。
尤其是明昌侯,无官论级别还要被同级的碾压,何况对方再爵位上还压制他。
这次是真的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倒是可以破罐子破摔,倔强一下跟谢远死扛到底,可是....
明昌侯黑着脸,咬着牙,终究抬手。
“退!”
这一幕分外眼熟,仿佛见到了曾经威逼乌灵谢宅的赵景铭,当日后者被明谨三言两语逼退。
如今....
两父子一样一样的。
“看来是亲生的。”明谨淡淡一句,损人入骨。
明黛笑了。
大军重拔,浩浩荡荡越过让开路的红衫铁骑。
像是乌云如剑撕开了红雾。
路过的时候,明黛没忍住,掀开帘子冷冷瞧了庄无血一眼。后者愣了下,阴沉回视。
明黛没带怕的,目光灼灼,后轻哼了下,等路过了才放下帘子。
“庄无血此人能屈能伸,记恨心重,非一般人物,你不要与之计较。”
明谨见了明黛的举动,有些忧虑。
明黛冷笑,“难道不计较,他就会放过我们谢家?该为他利用的,他一样会利用,就看我们家还有谁会被他抓住空子而已,尤其是你。”
明谨也知这个道理,便无奈一笑,不再言语。
其实她在想一件事。
她父亲一直在斗的那个人是在军部么?
范围是否缩小了。
“对了,前段时间那个什么雪鹰堡的莫让他们离开了,走之前让我把这个给你,但我一时忘记了。”
明黛将信件跟一枚令牌交给她。
信里也就是表达了他们对明谨的感谢,以及送了雪鹰堡的门派令牌,若有需要,他们雪鹰堡肯定会出手相助。
但想想也知道以谢家的权势,十个雪鹰堡也不放在眼里,对方不过是尽了江湖道义。
“其实我能感觉到他们很厌恶我们谢家。”明黛表情有些嘲讽,明谨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自先帝起就对武林很反感,剿灭过几次,武林自然对朝廷官员无好感,何况父亲...他也曾掌管过此类事务。”
明黛察觉到明谨表情有点不对,不免又想到大房主母的来历,她只知道对方是江湖人。
后者离开谢家,不会跟大伯剿灭武林有关吧?
大军离开了霖州城,只留一部分镇守,等候朝廷派人来接管。
庄帏等文官虽在马车里,可也知道外面动静,只是不敢冒头,生怕被扫到台风尾,只是他们没想到最后会这样收尾。
“到底是国公爷....”有个性子刚烈见不得奸臣的翰林编修面露愤愤,却被庄帏一个眼神严厉制止。
虽是品级跟资历高于这些人,可庄帏向来待下属温和,但该严厉也会严厉,众人也是信服他的。
相比这些人以匡扶天下安定为己任,徐秋白就显得惫懒很多了,毕竟有伤在身,只顾自闭目休息。
谢远懒得搭理后面的明昌侯跟庄无血,到底不是武官,后来下了马,回了自己的马车。
坐在马车里,他拿出了那本小册子。
《鬼谷通脉遗录》。
他花了时间全部看完了,沉吟许久,写了一张纸,后唤来了毕三,“传讯给毕二,办了它。”
“是。”
毕三下去安排,谢远则是轻抚过小册子,眉目幽远。
却不知在他们远离的霖州城中,屠城已近结束,只因被屠杀的都说早已被列入名单的人,其余幸存者战战兢兢,心有余悸。
青楼,蝴蝶奶奶的药庐中,小徒弟早已吓得躲进了小屋子,倒是蝴蝶奶奶捧着药盅不断捣药,待外面屠杀平息,他才放下药,探头探头看了看,后收回脑袋,对着关上的门,绵长一叹息。
“人命如草芥哦....”
京都,谢宅,秋日已然过去,冬寒降临,打扫府邸的下人们纷纷穿上了冬衣,给宅内的树木绑衣,屋内炉子常日烧红。
“丫,姑娘,您又坐窗边了。”
一到冬日,芍药嘴巴叭叭的就越发不肯听,动辄管着明谨,本来这有违规矩,但老管家云叔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动真格的时候,明谨性子温软,真比任何世家小姐都好说话,也从不耍小脾气,闻言悻悻,道:“小芍药,今日冬日暖阳可正好,一点都不冷。”
“暖炕也不冷啊,您不能歧视它是一个炕吧?”
“额,来日可不能让你跟那明月丫头待久了,嘴刁的本事一样一样的。”
明谨无奈,只能到了暖炕,炕下已烧热,的确暖呼呼的,明谨坐在炕上,倒也不需要那厚重的棉袄了,只着单薄贴身的丝绸内衫,炕上还备有小桌案,上面有泡好的清茶跟切好的水果,于民间百姓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乍一看像是在看书,其实明谨却在看珍贵无比的密信。
她看过这些信笺很多遍,但因为年代久远,她又非中枢之人,很难查到当年的事,除非让朝廷内管秩此事的官员帮忙调查。
其实可以做到,只要用钱贿赂,自然会打开一条路子,但明谨这些年一直克制,不曾行此举。
因此现在分外头疼。
她后悔了么?
也没有。
“江文凯,指使你通敌叛国,给大荒军情的人到底是谁呢。”明谨再次翻了这些信件,眉头紧锁,喃喃道:“还有,我怎么觉得这一路都像是有人带着我发现这些秘密的。”
“徐秋白?”
她最终叹息,将它们放进匣子,却写了两封密信,一封给天狗,一封给毕十一。
两封密信都是同一个内容——关注下徐秋白接下来在朝中的动向。
弄完这些事,芍药来报,谢明月来了。
这厮每次来,总是有缘由的,要么是奔着吃,要么是奔着八卦。
“后面呢?那明昌侯跟庄无血就这么灰溜溜走了?”
“不知道,我们先走,他们在后面。”
“还是父亲大人厉害,抓了那蒋反贼,我听二伯说父亲还没回都城,军部就火速把缉拿军令给撤了呢,真是丢了好大一脸。”
谢明月眉眼灵活,像是一只骄傲的小胖猫,满是骄傲跟得意。
明谨有些失神,她当然不像谢明月这么天真,真以为谢远是在霖州城抓到蒋胜的。
十有八九是在其他地方就抓了,却秘而不宣,又拖到了霖州城将他露出来,割舌断筋只为了斩断蒋胜道出真相的所有可能性。
谋而后动。
第108章 丰年
“你想啥呢,回神了。听说谢明黛那个傻子因为三叔出事,担心得在西阁哭晕了,脑袋磕了好大一个包,好长一段时间不肯见人,可把我担心坏了。”
西阁就是茅厕,谢明月能如此雅致用词是极少见的,但这不妨碍明谨错愕,“谁告诉你的?”
“没啊,我自己猜的。”
“....”
谢明黛竟没打死你,估计是很忙着给三叔尽孝了。
不过明黛几日后也没有尽孝的机会了,因为今年是一大丰年,风调雨顺,纵有蒋胜这样的逆贼,也有正在处理而牵连了许多官员的银鉴局一案,但总体不损国体,民间收成亦是不俗,各地传来的税报经户部清点报给君王,朝廷大喜,按照惯例,若是丰年,民间自有节日,但官员跟宗室们是向来不与民同乐的,而是跟着王室的喜好走。
也依旧是惯例,君王为犒赏百官帮忙治理江山,也为了恩泽宗室,在皇家所属的泉山设下丰年宴,广邀宗室跟官员家眷等前往参加。
算一算的话,除了新年春夜,今年再没有比丰年节更盛大的节日了。
且距离上一届丰年宴,已足足有五年了,这对国体来说尤为难得,仿佛找到了可以无限夸赞明君的正确路线。
所以官员们都很重视——本就为了犒赏啊,你的任职绩选跟受宠与否全看于此了。
男人们在乎的是升官发财。
女人们在乎的是诰命荣耀。
孩子们在乎的是享乐热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霖州城的误会,明明抓了反贼又平定了霖州城多年来为邪教主掌的弊端,却差点被缉拿了,在军部尴尬且愿意避让以求和气的前提下,君上也给了安抚,所以给了谢家不小的恩典,比如这次泉山之行,光是谢家,连明月这样的庶女都可以参加。
一时之间,谢家名望如日中天,连清流跟民间多有正面评价。
但真正的聪明人知道关键并不在蒋胜跟霖州城的平定。
主要是那些儒家清流。
从内殿启出的珍贵文献得到了百家文坛极大的赞誉,连带着对谢远的评价也扭转了不少。
其实读书人很倔强,也很现实,他们看重道德文章,礼仪伦常,但看得最重的还是圣人治下流传下来的理念——帝王霸业不及民生安泰之长远计,金戈铁马不及以文明之教化论。
要打下一个江山难,但单靠杀戮守不长久,逐鹿天下定鼎基业之上上策还是以文明教化民生。
所以历代霸主以军武创立天下,最终还是走了儒家清流教化的路线,这条线路是以历史中许多兴盛长久的王朝成功验证过的,根深蒂固。
而儒家清流是一个国家最奇怪的存在,朝堂的命脉来自于清流输出人才,民间的思想教化也来自于清流对朝廷政令的解释跟发扬。
承上启下,若是集中蓄力,甚至可以影响君王的决断,当然了,历史上那种焚书坑儒的暴君不在其中。
所以,若非这次恩典,谢明月乃至谢之檩还真去不了,按理说,这次出行的人非四品官秩序嫡脉以上不可参与,谢家虽势大,但在嫡庶上也遵循正统,所以明月这次特别亢奋,还有些不安,因此话多,连连叨扰明谨多次,偏不肯言明来意,非东拉西扯,明谨无法,只得挑了时间到了她所在的院子。
“我已让管家安排库房那边的人给你定制相关衣妆,该带的,也自有嬷嬷带着,至于礼节,往日我已教过你的,放平常心即可。”
“真正的礼仪是一视同仁,所以对方尊贵与否并不重要,一概以圣人治下的礼仪即可,即为谢家女子,你不犯错,别人就不能说你错。”
明谨一边说着,见明月慌张之下把衣服叠得乱七八糟,便压着眉主动上前教她整理。
“还有吃食,你喜欢吃的,只要不过分,在自家人在的时候都可以随意,但旁人在时,需克制一二,这也是为了你自己的脸面...可听清了?我又没骂你,你哭什么?”
明谨发觉明月红了眼眶,豆大的眼泪说来就来,错愕之下也有些无措。
她很严厉么?
“呜,我没哭...你有,你就是骂我了,骂我是猪。”
“....”
你还学会讹人了。
明谨倒也不会跟哭鼻子的小妹妹掰扯,只是慢悠悠把几本书放进了箱笼中。
“我在考虑要不要给你多放几本...”
刚还在哭的谢明月果断按住了明谨的手,“姐姐,这就不必了吧。”
“我看出来了,四姑娘嘴上说不要不要,其实特别喜欢姑娘您管着她。”
其实像泉山之行这样的场合,一般是要有长辈亲自教导嘱咐的,免得行差踏错,可谢明月上面并无女性长辈照看,哪怕林氏等妯娌有心照看,也不敢插手大房那边,所以明月心里虚是必然的,可不得期颐明谨管一管,这才有了一日登门三四次拼命暗示的幼稚行为。
明谨偏头看着远处一座僻静的院落,思索片刻后,道:“给姨娘那边添点冬日所需,别苛待了。”
嗯?其实待遇已经很好了,比起那些正经贵妾也不差,但姑娘既然如此吩咐....
芍药便察觉到明谨可能有让那位姨娘亲自来照看明月姐弟的心思。
就看主君那边什么意见。
明谨路过那位姨娘所居,在外面看了下院落的打理情况,知道下人没有怠慢,也就走了。
但不巧,竟在半路遇上了明黛跟谢之岫两兄妹,两人好似还在低声争吵什么。
一照面,明谨就知道对方为何而来了。
谢之岫看到了明谨,有些难堪,走了几步远,给两女说话。
明谨瞥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倒是问了明谨。
“都安排好了?”
“母亲帮我弄了。”
“这么大了,还要三婶给你整理行礼?”
“....”
明黛没好气扫了明谨,“你少来,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自霖州城回来也有一个月了,明面上的朝廷波澜引人眼球,但私底下谢家内部的波折也只有自家人知。
第109章 分身
本来一个阿秋也不算什么,谢沥先摆正了姿态,说明对此女不过是感激跟可怜,林氏感念后者救了夫君的恩情,也宽厚待之,本来谢沥要将后者安置在外出,给了钱财资产与之安生也就是了,但林氏体谅一个女子在外独居,纵然有财资,也是不稳的,反容易被人惦记,若是谢家安排人庇护,其实耐不住别人查探,反而更容易生绯闻事端,还不如就放在院子里。
毕竟那林氏长得也是清秀柔弱,十分贤良,挺招人的。
最终,向来柔弱的林氏果断了一回,劝着谢沥将人纳入。
虽然是两夫妻之间的思量,可于儿女而言,还是有些在意的。
明黛就分了心,谢之岫觉得不妥,毕竟儿女是不能过问父亲纳妾与否的,这是孝道,传出去了对明黛的名声有碍,所以他就来劝着,却被明谨撞上了。
“我不明白,明明父亲已那样决定,她还要将人安排进来,明明她也是难过的。”
“大概因为她是主母吧。”
明谨淡淡一句,明黛有些不解。
“为人主母,要思虑的是一个家庭的安稳,自身委屈是最末端的,三婶是以自己的退让平息隐患。”
明黛其实也懂,只是她自小长在父母相爱的最好环境里,有些无法接受。
“难道为人妻子,就必须要这样?”
明谨缄默,后叹息。
“你要记住,像在谢家,本家跟旁系之中,院子里也只妻子一人无妾的也只有三叔,而在诸世家中,像我们谢家定死了嫡脉尊贵的也是少数,多有宠妾灭妻。”
“不要给自己设过高期待,来日就不容易失望。”
明谨虽然希望几个姐姐妹妹都有极好的姻缘,但也知道什么是现实。
明黛终于接受,只抿抿唇,转身走,甩下一句。
“在这世上,做女人是真不容易,而做男儿的,天然占了天大的便宜。”
她依旧认为自己父亲一开始是有错的,如他大伯一开始批判的——他就不该进霖州城。
谢之岫:“....”
作为男子,他倒是理解自己父亲,可也不敢跟妹妹争端,但也感慨刚刚明谨所言。
“你跟大姐姐向来是这个家里最通透的人。”
明谨笑了笑,“可之岫哥哥不也最讨厌这个嘛?因为我的通透,导致大姐姐不得不嫁给不喜欢的人,你觉得我是一个只顾自己而罔顾他人的人,你失望了,所以要与我断交。”
谢之岫神色一僵,正欲说些什么,却见明谨转身走了。
且也只留下一句。
“所以我说,不管是做事还是待人,不要设过高的期待,来日总会失望的,之岫哥哥待我应如是。”
明谨走了,身影在绰绰林荫中渐消失。
已得官职,也算成熟了许多的谢之岫蠕动了下嘴唇,最终叹气。
当年年少,意气任性,凡事凭自己臆断,一朝就反了情感,恨不得将这个妹妹永远忘了才好。
后来他想想,世家里面多有无奈,他不懂大房的事,也不懂大房的权柄计算,更不懂二房的私心,以及在这私心之下最终做了决断的大姐姐。
他其实也后悔了,但低不了头。
大概也因为发现这个妹妹也不在意自己是否低头。
几日后,阳台,明谨倚靠着栏杆眺望着远处禁地阁楼,有风来,薄衫随风贴婀娜,发丝轻缕,但她没理会一缕青丝贴过唇瓣,撩拨触感,只用纤细的手指漫不经心卷释出鸽信。
上面的微小字样密密麻麻,但足以包揽所有机密信息。
在翰林院担任的职责,与谁交好,与谁不合,最近在编纂的史录,住所,住所中服侍的书童跟仆人....
细致,谨慎,但明谨看到最后,还是把目光挪到了其中一条。
“十一月初二,闭门不出,读书写字,旁邻有闻读书声,但不见其人....初五,出行,观斋书院买书,期间未带齐钱,差书斋人回家取钱...初七,应朝廷匆匆诏令,离开居所...”
这些时间,她在霖州城,尤是初五,正是她被抓进血炼门老窝扔进牢狱之时,那一次,她见到了林术。
“林术,徐秋白,身高背影这么相似。”
明谨阖上密信,装好,信步进屋,将密信按在桌上的时候,眉眼轻扫,撇在几张画纸上。
一共四张,两张十分神似的背影图,两张十分神似的手掌图。
她看着,目光幽深。
叩,叩,叩!
敲到第三下。
她轻轻一句,“不过气味不太一样。”
还有性格,讲话的语气调调,乃至细微的肢体习惯都有不同。
以她自己的主观判断,以及外在调查的许多细节,总体形容便是——外有类似,内大不同。
最重要的是林术是有武功的,但徐秋白没有。
想起当日她跟对方落入密室后,掉落地面趴在对方身体上的时候,她第一时间状似无意按住了对方的手腕,也感受了对方的心脉呼吸。
是真的文弱书生,还是身怀武艺的高人,其实还是可以辨别的。
那时她就有怀疑了,可按脉的结果告诉她多虑了。
如今的调查结果,也说明对方没有出现在霖州城的条件。
又不能分身。
可若是对方不是林术,但是背后只动脑不动手的人物呢?
明谨本想全力调查徐秋白,临出发泉山的一夜,她骤然被一个消息转移了注意力。
天狗留在霖州城的眼线飞鹰传书汇报了一件事——霖州城的五千乌甲军虽随他们归来大半,只留少数人镇守等着跟朝廷人员交接,但吊魂棺那边似乎有神秘人物绕开了乌甲军,潜入了那个地下迷宫。
眼线本想调查对方的目的跟身份,却不想那个地下迷宫莫名塌方了。
明谨第一时间摸出了江文凯的密信匣子,若有所思。
有人在找这个东西?
找不到,就直接炸了,不愿意让别人察觉到半点踪迹。
一般这种做法——始作俑者做贼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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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山可是我们昭国最好的温泉山,听说上面的温泉泡一泡可以延年益寿呢!”
坐在前往泉山的马车上,明月管不住嘴,一路上叭叭个不停。
明黛看她一眼,也没说啥,就一句,“听说是你最早知道我哭晕在西阁的?”
这话意味深长啊。
明月霎时安静了。
没人能救她,因为这次明谨不与她们同车。
她被别人邀请了,是一个不好拒绝的人。
第110章 客气
“清珏殿下以往甚少参与宗室活动,没想到这次竟参加了,看来昭国丰年的确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
宽敞庄重但并不奢华的马车里,明谨跟褚兰艾面对面说话。
“父王也不理政事,我也游山玩水居多,鲜少参与宗室之事,但这一次实为重要,大长公主姑祖母为宗室之长,亲自通传,不可缺席。”
姑祖母是先帝幼妹,当年娇宠,尊贵非凡,是先帝登基为尊之路上少有没赶尽杀绝的皇室手足,如今过了这许多年,熬过了先帝,论资历,论身份,的确是宗室之长,也难怪褚兰艾会参加。
不过...明谨听到这人的话,眉目有些动容,但没说什么。
“谢二姑娘很羡慕。”
“什么?”明谨本看着窗外,闻言回头瞧她,形色从容,“殿下何意?”
“特地将言贞送到江湖,给她安排好习武之路,天高水长,自由自在,说明你内心渴望过这种日子,你这是把自己最想要的,送给了她。”
被看破了,明谨也没躲闪,反而定定对视着褚兰艾,轻描淡写道:“所以殿下是想让我也羡慕嫉妒你么?”
可以游山玩水,无所桎梏,该是多大的福分。
“不,是想揣度谢二姑娘是什么样的人。”
“好对付谢家?”
“谢二姑娘已经敏感到认为周遭都是谢家敌人的程度么?”
褚兰艾按着手里的书,轻声道:“如今看来,谢家于国是有大益的,二姑娘这步棋走得很好,若是能一直长久就好了。”
“我也希望如此。”明谨笑着应。
这位尊贵的公主是善是恶,明谨没多想,她只判断了一件事——只要她父亲是恶的,那整个天下待她谢家就是恶的,若是好的....
明谨掀开帘子,看着远方高耸屹立于云雾缭绕之中的泉山。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余地可留,她也只能尽己所能。
清珏公主的鸾驾果然气派,但也不妨碍明谨两人一掀开帘子就见到两尊门神挡在前面。
一个是明月,一个就是昭阳。
两人都怒瞪对方,一个带着虎仔儿倔强憨憨的气概,一个带着金尊玉贵拿额头看人的气派,瞧着对方都厌憎鄙夷,那小眼神都一套一套的。
明谨看了,微微惊讶,但也没喧宾夺主,只等着褚兰艾表态。
后者也淡定,直接下了马车,秋水纹浅画月的素纤软纱衣摆轻,淡道:“何事?”
那冷淡声儿像是从冰川里凿出的碎冰似的。昭阳一直怵她,但也因为接触太多而习惯,还有回话的胆气,所以倒也理直气壮道:“当然是来等姐姐你的啊,可是这个谢家庶女目无尊卑,竟以下犯上,若非今日场合贵重,我早该发作了她,也好在姐姐你在,还得看姐姐你处理。”
其实皇族还是世家都少有蠢笨的,除非天生智力有碍,或者宠溺废了,不然就算是最被冷落的血脉也会得到远高于普通人的教育资源,像昭阳,本质不算特别聪颖,但也因为生长在复杂的环境里,所以也挺有小心机的。
这一番话下来,既不显得她跋扈,又挑出了明月的身份,且把处置权交给比自己尊贵的褚兰艾,这样一来,既羞辱了明月,给自己出了气,又因为自己没实际惩戒过明月,让明谨也没话说。
明月闻言生气,腮帮子鼓鼓的,可瞧到明谨淡淡面色,又怵得很,想到在家中被教导凡事动心忍性,自身不敌对方的时候万万不要意气用事,所以她忍了。
她这一忍,褚兰艾有些惊讶,不动声色瞥过明谨,且也抬手替下车的明谨撑了手助力她下车。
这一幕让昭阳有些错愕,脸色也颇难看。
明谨也惊讶,但打量过对方,知晓这位主儿因是独女,虽容貌清冷如仙,却是自小被撑门楣一般养大的,自不会把自己摆到弱女子娇养那般的位置,是以哪怕对她这样有些敌意的奸臣之女也不乏风度。
不过...明谨目光扫过对方秀挺身姿,手掌撑在了对方手腕上,且朝褚兰艾浅笑行礼,“多谢殿下。”
褚兰艾瞥过对方的手,“客气。”
等明谨收了手,褚兰艾才垂手,对昭阳道:“你来等我这个姐姐,她来等她的姐姐,哪里就犯上了?”
昭阳顿时僵住了,“她...她没跟我行礼。”
这下明月忍不住了,“我行了,可她非说我是庶女,得跪拜礼,这我可不能忍,我虽然是庶女,可我姐姐在家可教过我各品级之间的礼节呢,然后我就说什么时候等她变成公主,别说跪拜,就是让我蛤蟆趴地都行。”
要从郡主变成公主,那也得有褚兰艾的命格才行。
昭阳也是气愤明月如此说,才跟她闹起来,本以为这个庶女没什么胆气把这种话袒露,毕竟她一个庶女,遇到这种事,就该卑微认错,以息事宁人。
“你学错了。”褚兰艾忽到,昭阳一喜,以为褚兰艾要训诫谢明月,却不想....
“就是本朝公主,也不兴让官员家眷动辄跪拜的,除非是盛典礼制中的朝拜,但那一般跪拜的也不止一个公主了,主要拜的还是君王。”
“礼仪的存在,为的不是煊赫权力,而是为了克制言行,磨砺意志,本质为克己复礼。”
褚兰艾这话一说,三分威严也足够了,昭阳都吓得低了头,可褚兰艾发现那个叫谢明月的表情有些怪,还飞快看了她的嫡姐。
“你也说过这个?”褚兰艾问明谨,挺直接。
明谨反应也快,轻笑道:“没有。”
谢明月:“???”
你没说一百也有八十遍了姐!
褚兰艾微微皱眉,像是陷入了一种沉思。
她不太信谢明谨这种人会为这种小事撒谎,可她又真觉得对方在骗自己。
“多谢殿下载我一程,如此,就不耽误殿下随宗室贵人们登山了。”
明谨告退后带着明月还有不远处等着的明黛以及谢之檩等人上了山。
谢家今日来的长辈除外,小辈也就两人是庶出的,但因是大房所出,尤其是谢之檩,总是招人眼,是以明谨让三房的谢之岫带着,免得落单让人谋算了。
昭阳冷眼瞧着,撇嘴,“威风什么啊威风,这个谢明谨...”
还没说完,她忽然闭嘴。
第111章 太宰之孙
昭阳无疑是见过大场面的,此刻见到谢明谨后面跟随的谢家护卫,对方人数虽然不多,但个个轻健威武,步履轻盈。
“按礼制,她可以携带十个护卫,你说威风不威风?”
“那姐姐你的护卫还十二个呢!”
“她那十个都是以一敌十的高手。”褚兰艾拾阶而上的时候,给昭阳留了话。
“这是最后一次,不要随便跟这些掌握实权的官员家族起争执,宗室高贵,可以当饭吃,但不能救命——你可别忘了宴王。”
“不过这本身也跟护卫无关。”
那跟什么有关?
褚兰艾管自己走了,在林间晨光剖析中,她的背影如剑清冷,锋芒凌厉。
而再往上看,先走的谢明谨带人上了山道台阶,基本许多宗室跟朝廷大员的官眷都退避三舍,其中不乏一些非皇家主脉所出的郡主。
尤其是昭阳见过往日跟自己特别不和的朝歌郡主竟笑盈盈主动跟明谨打招呼。
昭阳茫然无措,似懂非懂。
“你刚刚都不帮我。”谢明月一路都嘟着嘴,见明谨没理她的意思,于是自己找了戏份。
明谨走在前面,看着风景,依旧没理她,明黛却没给明月面子,“你省省吧,如果不是她在,你以为那个清珏公主会放过你?”
明谨:“她会。”
两女齐齐看向她。
“来泉山是因为君上跟大长公主的意志所在,顺便泡温泉,却无端为别人半路走岔道摘果子,非君子所为。”
明黛明白了,“你觉得这位殿下是君子?”
明月:“哪里有果子?”
本来明黛明谨还想揣度下宗室那边是否对谢家也有部署,但明月这么一说,气氛一下子没了。
“行了,虽然宴席在明晚,但最好不要比最上面那几位更晚到。”
岁月亘久,世人公认泉山乃天下大灵山之一,否则也不会被列为历朝历代皇族所属,其之大气,其之绝美,如何用言语形容?
“白龙过云隙,盘山而绕,吐霜雪而凝苍松。有仙悦之,则临,揽宫阙之珠华。层层筑崛,尽人间盛世,融自然灵光,凡人寻仙而来,登高望远,仙隐无踪,却见青碧挽秋色,冬来落瀑泽,若有无尽山客,阅览天下山河。”
不知是谁在路上高声吟诵,谈不上多高的作词造诣,但情景相融,情绪豪迈,通俗易懂,倒也让登山的官家亲眷以及宗室子弟们拍手叫好。
明谨她们也听到了,但还依稀听到那边传来别人呼喊一个人,似钦佩,似亲切。
慎之。
仿佛这个人的存在引了喧嚣,又聚拢了儿郎风华,惹得无数人追捧一般,男儿钦佩,女儿爱慕,端是热闹的不行。
等明谨三人刻意避开那边郎君聚集的热闹之地,走远了,明月才好奇问了。
“是苏冰纨,字慎之,太宰府的嫡长孙,。”
若说谢远是阁部重臣,是辅相,但实权在握,就等着再熬些资历主掌阁部,虽外部抗力太大,几乎没几个人愿意他得逞,但太宰年纪到了,即将致仕,那个位置总要有人补上去。
太宰大人苏吾君出身贫寒,陪着先帝定基业,但聪颖非常,过目不忘,才华横绝,当年风华盖压全国中青年,后成为朝廷肱骨,功绩非凡,领导阁部已有二十年,端是举国百年都难出几个的英才。
“你说的是他爷爷啊,我问的是孙子呢?”明月对学习好的人,尤其是学习好的老头儿有天然的恶感,没什么耐心。
“此人,有点肖祖。”
明谨用词严谨,但眉眼间带的笑意跟温和显然暴露了她对此人的赞赏钦佩。
明黛回到都城这么久,当然也听过苏冰纨的名号,如果说论世家女中尊卑,谢明谨无疑第一,那这位苏冰纨就铁定明列世家公子榜第一,但苏家并没有谢家底蕴深厚,至多几十年的发迹光景,哪怕太宰大人在这段时间创造了巨大的神话,在朝廷有巨大威望,也不可比拟自辅高祖立国的紫勋世家荣耀,比如高祖当年所赐开国辅运的丹书铁卷。
是以论家世,这位慎之公子就稍有羸弱,又是怎么凌驾于那些身世显赫传家百年的王公贵胄的呢。
便是以才学能力镇压一切。
本沉默不语的谢之檩忽然开口:“都城之地,既鱼龙混杂,又英杰辈出,都府学中师长教导时,常拿他的文章来启发我们,我都学过,是极好的。”
明黛似有意动,眼神隐晦漂过明谨,却没想明月是个嘴巴没把门的,脱口而出:“跟那个姓徐的小白脸比如何?”
徐秋白高中状元,她早知道了,虽嘴上强硬说状元也没啥,翰林院一抓一把,不知道多少状元混得平常呢,毕竟读书经济跟为官做宰是两码事,未必共通。
可心里还是钦佩的。
状元啊,那得学问多好?
谢家门内出武将英才许多,但在文臣治世方面就不比那些清流世家了,也就出了一个谢远。
这个姓苏的怕是也很了不得哦。
这个问题问得好!明黛差点笑出声来,而谢之檩恨不得捂住明月的嘴。
还好明谨没生气,就是走台阶的步子顿了下,然后笑淡如山风,“一是为官之人,一刚入翰林,人生旅途阶段尚不一样,如何评断呢?主要我们也都不熟。”
滴水不漏,滑不溜手。
谢之檩不知为何多看了明谨两眼,说:“苏公子已入朝为官四载,入翰林,出翰林,外放历任,朝廷绩评上上选,民间直把他夸得如天上神仙下凡一般,的确是朝廷分外倚重的栋梁之才,很多人都说若他早生一些年,入主阁部接棒太宰大人不在话下。”
他还年轻,尚没联想到自己这话会勾连自己父亲,也就是表面意思。
“不过师傅也不是一般人。”
明谨也没故意提醒他去理解暗面的隐意,只是笑笑。
三人聊起了这个话题,兴趣不俗,芍药在旁听了一嘴,觉得三人心态倒是难得一致——他们都觉得论条件,这位苏公子跟明谨更般配,但如果姓徐的小白脸肯入赘.....
“好漂亮的白鹭。”没理会三人的窃窃私语,明谨侧眸眺望远方一行飞跃悬间的白鹭,却见那白鹭不知为何从空旷天空坠落,另一只小一些的白鹭见状,悲啼了一声,竟跟着飞坠而下。
她一惊,但太快了,那两抹白影就消失于林间。
明谨有些茫然,想顿足观望会,却被不耐烦的明月扯了袖子往上走。
后者还言那什么白毛鸟她认得,瘦得很,没什么肉,没什么可瞧的。
第112章 泉山
山上贵人极多,鉴于其中可能存在昭阳这种狗脾气的主儿,为了保命,不得罪人,明月对自己的安排是——窝在谢家所属的一亩三分地里,该吃吃该喝喝,如果想出去长见识,必须扒着自家姐姐的大腿。
好在第一天,这些贵人们刚到泉山,有公主以上品级的住行宫,一品国家重臣跟国公级的住大别院,往下小院跟揉散了住各方厢楼。
刚到泉山,明谨就熟门熟路了,比来引路的大太监还晓得方向,那大太监也是个知趣的,见最近谢家风头正好,说话都柔软悦耳如百灵鸟,“谨姑娘来过好几次,怕是比奴更知道路。”
明谨笑道:“小常大人是常年能服侍贵人的人,皇宫大内,泉山四海,你总能到,这泉山行宫,我若是来过两三次,你怕是来过十多次了,怎说我比你还熟。”
小常大人长相普通,但胜在面容干净,有一种乖巧软和的感觉,乍一看浑然不像在工作服侍多年的老太监,倒像是新入的,既不占着贵人喜欢而阴阳怪气,也不占着资历摆款儿,让人分外有好感。
“那自然是因为谨姑娘过目不忘,奴却是蠢笨得很。”
他嘴上如此说,却也把一行人顺顺当当领到了一个大院前面,这院子修建雍容,尊贵气派,看起来仿佛并不比行宫差,反而多了几分深山别院的清幽通透。
“雪庐到了,期间一应配置已备好,谢家是大世族,自有奴役仆从相随,官家就没让我们这些奴婢服侍,但若有差遣,通知前方小楼的岗哨即可。”
明谨会意,云叔上前道谢,且给了一个漂亮的锦囊,看样子里面并非多少银两,却是价值不俗的珠宝。
小常大人眼里越发笑眯眯,补了一句自己所在的内务阁也在不远处,随时恭候,然后从善如流退下了。
“这地方很好,不远处就是岗哨,再隔着不远就是内务阁,以前我们家就住这里的吗?”
明黛知道这样的好地方,可不是抽签得来的。
“雪庐?”谢之檩念着院子门匾,面露复杂,身为谢家人,他是第一次来,也深刻感受到了自己所在世家的强横跟荣耀。
他下意识转头,去见到明谨也在望着这个门匾,但眼神有些飘忽,像是在回忆什么。
不过她很快就回神了。
“嗯,从高祖时就是这里,期间一些年险些失去,但家里总能奋起勃发,将荣耀挽回。”
说到这里,明谨也不免感慨,领着众人指了附近的其他一些大院。
“那三个院子,曾经也跟我们一样,后来换了人,百年光阴,换了一茬又一茬。”
明月呆呆地,“那他们换去哪了?”
明谨表情微复杂,没说话,只是往内走去,一边跟云叔商量安置的事,倒是谢之檩硬邦邦道:“抄家灭族了吧,还能换去哪?”
明月:“....”
谢之岫是大哥哥,见气氛有些沉闷,忙招呼各院的人安置,也吩咐同辈的子弟不要乱跑,许氏林氏两个主母也带着下人主持各房的分配。
其实谢氏本家子嗣不丰,嫡脉人也不多,你看一个大院子还有很多空房间住不满就知道了,但一个人出问题就祸及全家,实在得谨慎。
因是冬季,山中清寒,但凡大院,都是有私立附属的温泉池的,谢明月是个活力十足的人,刚落脚就兴匆匆要去泡温泉,但事情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有人来邀请她聚会了,说话特别好听。
“她们那些人,爹爹是礼部侍郎啊,将军啊,她们都是嫡女,喊我做什么啊。”
谢明月就不耐烦跟那些贵女客套的,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她们没好意。
“你以前在乌灵,跟其他闺阁小姐聚会过么?”
“当然有啊,不过那些人也只敢在背地里嘲讽我。”
乌灵是谢家的天下,谁敢给谢家人脸色看,也就东家那些个破落户站在太爷头上耍威风。
“那这一次她们也一样只敢在背面,你怕什么。”
“???”
内务省已经将大院屋舍都打点好了,人进来就能住,只是一些私密事物要安置,仆从出入,明谨跟明月就在茶室躲清净,明月嘟囔道:“那不还是在背后嘲笑我哦。”
明谨:“她们背地里也嘲笑我。”
明月惊讶,明谨用手指刮了下她鼻子,轻笑,“饶是君主,背后也不免被万万人评价,世人都如此,有什么可在意的,出来玩,有些人喜欢孤独欣赏天底美景,有些人喜欢与别人一起欣赏,性格不一样,不要一味抗拒。”
这倒是,她又不像谢明黛那个假道学装高贵,喜欢故作姿态,她还真就喜欢热闹,不得闲。
“那...那你去吗?”
“我不去,她们就会对你很好,好吃好喝奉承着,可我去了,那就不一定了。”
明月品味了好半响才懂她的意思,“那万一我犯错...”
“不犯法,不违背自身品德,不主动损害他人利益,那么其余小错无伤大雅,差人找我,我替你摆平就是了。”
自觉被姐姐宠爱的谢明月抛下一句自己才不会犯错的话,然后喜滋滋昂首挺胸走了,服侍她的嬷嬷不由感慨,世家之中,姑娘的气度基本来自于是否被宠爱,那是一种底气,自家姑娘这些时日的变化,基本全源自二姑娘。
各门户都忙着安置,但那是当家主母的忙碌,公子小姐们反而清闲,爬山辛苦后稍作消息就呼朋唤友了,谢之岫跟谢之檩两人都被人喊出去了。
明黛虽多年归都城,但也有自己的交际圈,就是没有年少时的朋友,也有她母亲娘家那边的交际圈。
“你不出去?”明黛走的时候问明谨,目光瞥过桌子上的一堆请帖。
才上来多久,请帖就一堆了,怕是那些人家早就写好的。
公主郡主的一大堆。
“不去了,有点累。”
明黛皱皱眉,不由一句,“人这一辈子也不会就那么两三个朋友,总要往前看的。”
她说完就走了。
明谨愣了下,后笑笑,却也没有出门的意思,只擦洗后换衣午睡,待她醒来,明月跟明黛竟是一起回来的,明谨估摸着两人是撞上了同一个聚会,但看着两人脸色都不好看。
“怎么了?被欺负了?”
明谨刚睡醒,正喝茶醒神,一杯茶还没喝完,听了明月两人的话,她的脸色就变了。
第113章 追究
“你不在场,都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碎嘴的,说明容大姐姐假孕博夫君怜惜跟公婆重视,就为了压制妾室,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明月其实没把那些更难听的转述,但已经瞧见了明谨的神色。
有点吓人。
“是前些日子的事,我们那会都不在都城,回来后,消息也都已经被压下去了,不知为何,二房那边也都压着,是以都不知晓,却不想今日又有人提及。”
明黛有些小心措辞,明谨却想起文曲山时躲在暗处看着桥上的明容被张庸接走,那时,她察觉到了明容的动作。
她的姐姐是真的以为自己有孕的吧,却不想....
明谨:“医师是谁请的?”
“是归勤伯府用惯了的老医师,出事的时候哭诉说是大姐姐以谢家威逼,让他暂且谎报,届时她安排一个时机让孩子流失,他不得已才给圆谎,归勤伯夫人十分恼怒,但也觉得姐姐出身贵重,说给我们谢家面子,也体谅姐姐成婚三年无所出的苦楚,就不予追究了...虽然勒令府邸不得外传消息,可后面还是传出了些动静,惹人议论。”
明谨思虑片刻,忽然道:“怕是大姐夫院里妾室有孕了。”
明黛闻言顿然皱眉。
明月却炸了,气呼呼道:“他妾室有孕?可容姐姐还没生孩子呢!”
骂完,她发觉两个姐姐怪异瞧着自己,她红了脸,嘀咕道:“我虽然是庶出的,可也知道正妻无子,如果让妾先生了儿子,后患无穷,一般有规矩的人家都是明令禁止的,这归勤伯府这么没规矩?就不怕我们谢家找他们麻烦啊。”
野生了许多年,被明谨教导一段时间,三观重塑,爱吃的憨憨也是有见地的,不会一味站在自己的出身上狭隘认知。也知道规矩的重要性。
“谁说不怕。”明黛已然想通了,冷笑道:“就是因为怕,所以要有一个连我们谢家都没法追究的理由——比如这件事,如果是容姐姐先假孕,诓骗了公婆,乃是德行有碍,二伯二婶想追究都站不住脚,甚至还得帮着遮掩,免得女儿名声受损,只能任由伯府。然后妾室有孕,我们还怎么要求对方处理掉这个妾室。”
“而且算算时间...这件事还是发生在大伯要被军部夺兵权的时候——归勤伯府在军部的人脉可不弱,呵,还真是挑的好时机!”
何况谢明容的确三年无子,固然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尚且年轻,谢家又高贵,本无什么,可婆家忍不住,生怕谢明容一直无子,张庸年纪也不小了,于是搞出了这样的戏码。
作为还未出阁的闺阁女,两人深以为这样的伎俩太下作了,哪怕跟谢明容并不算亲近,可心有戚戚然。
“这件事,容姐姐当时是怎么处理的?”
明谨忽然的询问让两人一怔。
“倒没说她怎么处理,只说那老医师哭诉认罪,归勤伯夫妇息事宁人,大姐姐又无其他差错,就这么算了,不过我就纳闷了,她为什么要用归勤伯府请来的医师?”
归勤伯府虽然是品级不低的伯爵府,可比起谢家差了许多,并没有自己的医户。
“就是家里的不好调过去,咱们家在外面经营的药店也不少啊。”
明月都知道这事,遑论明容,可人家就是不用。
她纳闷,明黛却已经想通了:“她重礼数,若贸然请了我们谢家的医师,怕损了伯府她婆婆的颜面,怕是二婶也是这个想法,而且...她并不想求助家里吧,一味端着,傲气得很,结果吃亏的还是自己。”
她嘴上刻薄,实则还是为明容说话的。
明谨的看法跟明黛一致,不过她也关注其他事,“那你们去的时候,是谁先提起此事的?”
“是瑶光郡主。”
“瑶光?”
“是啊,她说的时候,好些人不知道呢,十分震惊,议论纷纷的。我们气坏了,还跟她理论了呢,不过我记得你的吩咐,人多的时候不吵架不打架,除非一击毙命,所以我们就说此事并无实证,她这样到处嚷嚷,败坏我们谢家女声誉,我们谢家一定会追究芸芸....然后?没有然后,放完狠话我们就跑了,还能打她巴掌咋滴。”
明月说完这话,尤其是最后一句话,明黛面色有些囧。
明黛的性格厉害,身份也够,此前正要跟瑶光再掰扯掰扯,可明月这厮比她更强硬,一番话铿锵有力,说得她都愣了,等说完,她还想补充补充,结果这厮就面带不屑扯着她跑了,让她好些台词都没能宣出口。
“算了吧,你身份不一样,你如果开口了,等下那边就来劲儿了,我说就不一样了,反正我是庶女,不知礼数也正常,随她们怎么说。”
谢明月满不在乎一说,明黛表情复杂,明谨却是看了两人一眼,也没说话,过了一会,忽然放下茶杯,起身。
“咦,你干嘛去啊?“
“追究。”
璟元公主的行宫,瑶光得知谢明谨登门,十分诧异,但联想到了中午的聚会,顿时冷笑,施施然起身,“这谢明谨真以为她爹如今风光就可以不将别人放在眼里了?还想跟我母亲耍威风,来人,更衣,我倒要看看她的丑态。”
在瑶光招呼仆人嬷嬷大动静装扮力图艳压明谨的时候,明谨正在欣赏屋内观赏的上品雪兰花。
她到了已有一会了,通传挺久,可璟元公主还没来,芍药压着脾气,暗道这位殿下脾气倒是大得很,这是故意晾着自己姑娘呢。
不过姑娘也是好脾气,从容得很。
轻盈脚步声来了,璟元公主进门来,华贵衣袍曳地,眉眼吊梢中满是高傲。
“真是难得,尊贵的谢二姑娘竟登门,不过谢二姑娘这般年纪了都还未出阁,无事缠身,闲得很,本宫却不一样,可忙得慌,等下还得去我姑婆那儿聚一聚,可能也没多少时间听谢二姑娘说话,所以....有什么事,可得赶紧说。”
璟元公主是有敌意的,言语不客气,可又不过分,就是埋汰人。
明谨当然不生气,只是双手捧着精致好看的手炉,对着璟元无时无刻不在表露的傲慢气势,只是淡笑。
“原本还想夸一夸殿下行宫之雅致,看来是不成的,不过开门见山,也好。”
璟元冷笑,越发觉得这是明谨装腔作势。
第114章 威胁
“那谢二姑娘就明说吧,是想仗着谢公的势来逼我打骂女儿呢,还是逼我给你那个无德败品的大姐姐肃清名声呢?如果是这样,那你....”
还没说完,璟元的话就被打断了,因为明谨开了口。
“所谓君子端方立世,承圣人教化,继人伦子息,殿下的驸马夫君德伦大人,也就是这样的吧,真是好生辛苦,好不容易瞒过了可以包围一条街的耳目,小心翼翼在外面养了人,三年前,好不容易呵护她生下了一个胖七斤的儿子,可继姓氏,却不想一夜之间失火,母子都活生生烧成灰烬,连同看门的护卫跟内院伺候的嬷嬷都一并死了,也好生可怜,这两家门户在可都发迹了,连夜去了邻城,却都购置了奢贵房产,若是这两人有福气,也能得享富贵。”
璟元面色倏然巨变,本想怒喝,但硬生生压住了火气,只不动声色道:“你个小姑娘家的,若非出身谢家,就凭你这般胡言乱语,我就能把你杖毙了。”
明谨微笑:“心中若有恨,是发泄,还是隐忍,都是个人的选择,就好比德伦大人,他若是听见了满世界有人这般风言风语,定然心头骇痛,就算为了公主殿下您的名声,也势必要追根问底吧。”
这是威胁吗?
是,是半露骨半含蓄的威胁。
璟元上了年纪,有阅历,有见识,岂是那么容易威胁的,除了最初因为此事隐秘却被明谨骤然戳破的震惊慌张,现在已然稳住了,只慢悠悠道:“你这孩子说话也是有趣,到底是没出阁,就知道纸上谈兵,尚不知道外面养的小星儿,但凡有点脸面的人家都不稀得拿出来说,死不死的,都是天意,哪里能怪到当家主母的身上。不过,我倒也可以理解,毕竟你母亲也只是江湖人,非出身好人家,早早的又跑了,能教你什么规矩。”
站在门边垂首的芍药目光一闪,完了,自家姑娘可最忌讳别人羞辱夫人。
“殿下说笑了,又非有司衙门,谁还能追根问底惩奸除恶不成,不过是个个都闲得慌,给嘴巴找点事做,所谓人言可畏也不过如此。真正在意真相的也只有德伦大人吧,毕竟是正经的人家,才学非凡,听说当年为殿下看中而尚主,德伦大人的父母喜极而泣,三月闭门不出,后来得知孙儿殒命,没多久就忧思成疾,撒手人寰了。德伦大人当年也是正经科举出来的圣人门生,最重德孝传承,虽爱重殿下,但心里也很在意的吧,尤其是日日看到自己唯一的女儿,怕也会时时想起自己那无缘再见的儿子吧。”
璟元听明白了,也知道了明谨的真正用意。
当年的命案,后者根本不在意是否有证据,本来皇室中人草菅个把人命也不算什么,就是名声特别难听——因为她无子,也不让夫君德伦纳其他人生子,若还戕害了他的独子,那就是极严重的妇德有损。
皇家公主不让纳妾,那是常态,可若是杀子,那就厉害了,若有证据,御史台都可以直接告了。幸好没证据,当年她都清理干净了,可是名声呢?
就算她不在乎,她的女儿....可还未出阁,若是被父亲因为儿子而厌憎,又被母亲名声所累,那未来能有什么前途,光凭着这些,就没什么好人家敢求娶!
毕竟皇室宗室之中的公主郡主一大把。
瑶光委实不出挑。
“谢明谨,你这是在拿瑶光威胁我?”
璟元面露寒霜,目光狠毒,直呼其名,竟是要撕破脸了?芍药看着都怕,可明谨安然从容,微微笑,淡淡言语:“殿下,您不也是在拿明容姐姐来威胁我谢家么?”
璟元目光隐晦,“你姐姐是自己德行不修,干我何事,又干你谢家何事?不是你怕被你姐姐玷污了名声,所以才这么急慌慌得找人盖帽子吧。”
“殿下说得没错,毕竟我还未出阁,名声本就不好,委实很怕。”
“....”
璟元一窒,没想到这个谢明谨竟真的承认了,她还欲多说,却见明谨低眉顺眼却又轻描淡写道:“我大姐夫院子里那位有孕的郑妾室,是殿下你给归勤伯夫人举荐拉线的吧。”
霎时,璟元面色突变,直要把手中的巾帕拧出汁来似的,讪笑道:“你这话,又是哪里说来的....”
明谨微笑:“杀人灭口尽满门这种事,太久远,又事不关己,我谢家也不是谁都查的,是以没证据,殿下且放心。但这位妾室的事就不一定了,也才几年,过手的人在归勤伯府,殿下又不能把归勤伯府的人也给杀干净了,总有些尾巴留着。”
顿了下,她深深看了璟元一眼,“殿下觉得,我谢家暗卫是否有这个能耐?我的意思是——如果认真的话,毕竟已经事关利益,不是吗?”
前段时间见了谢明容,她让人去调查归勤伯府的事情,也不是没收获的,已然知道这个妾室有点问题,只是有个妾也没什么,加上她了解谢明容,总不能事事干涉,所以她放下了。
却不想霖州城事起,精力一分散就让人抓了空子,白白让谢明容吃了这么大一亏。
她心中不是不膈应的。
庶长子若是出来,背后有祖母撑腰,背后又有公主府牵扯,于谢明容而言简直如鲠在喉。
璟元的脸色分外难看,也不负此前强势,只倔强辩解道:“笑话,我贵为公主,何必做这种事,又没什么利益。”
“那德伦大人呢?”
“....”
明谨静静瞧着璟元,面上已然无笑意,“履职归都,想留在京畿重地图个前程也没什么,四处拉人脉也没什么,可拆别人家门墙阔自家门庭,那就过分了吧,且还想无人知晓闷声发大财?”
不带脏字,损人至深。
璟元已然领会到谢家父女一脉相承的文字功底,脸色难堪得很,“我也不过是看归勤伯府可怜,所以...”
“也对,殿下瞧我大姐夫家可怜,我也瞧着德伦大人挺可怜的,往来礼节,也该是你疼疼我,我疼疼你。”
“....”
璟元脑涨生疼,她当然知道谢家不好惹,却也不想放弃归勤伯府这样的好机会,毕竟那归勤伯夫人是真的不想忍无所出的谢明容,两人一计量,私下暗通关系,此事做得极隐秘,归勤伯夫人应当是不会说的,这谢明谨竟也知晓?
这谢家的暗卫情报是有多厉害?
总不会自己家也被安了人吧!
璟元心惊肉跳,久久不说话。
第115章 叨扰
正好此时下人通传瑶光来了,璟元暗叫不好,正要让得力嬷嬷将人拦下,可瑶光哪里是这些下人拦得住的,她骄狂惯了,直接冲进来。
真是好招人的珠光宝气,满身华贵,芍药都以为这位郡主把一个首饰匣子的珠宝都戴身上了。
当然是戴给明谨看的。
而明谨当然也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因这位公主殿下苛待,明知山中清寒,明谨身体也不好,却依旧不肯让仆役生炉子,明谨便用手指抚着温热的手炉,以此驱赶寒冷一二,且笑着对璟元道:“殿下好福气,女儿如此貌美。”
璟元眉心一突,有极不好的预感,而瑶光得意,正要羞辱明谨,却见明谨平淡补了一句:“大荒强势,一直图谋我昭国边界,屡有骚扰,听说宗室跟阁部正在议论用和亲来拉拢塞外强部,以联合对抗大荒。”
“公主尊贵,可郡主就未必了,尤其是家中名声有碍,未有得力恩宠的郡主。”
“加个名字仪选,再赐个公主名头,包装包装就能风光大嫁。”
话说阁部的权势不是一般的大,而谢远就在阁部大权在握。
添一个名字,润几分色简直不要太容易了。
而阁部那些重臣可不怕这些不在本脉的郡主,这些个血脉偏一些的宗室郡主,父母多是拿出身红利的,于国朝无建树,娇养着,荣耀着,养大了总得有些用途。
尊贵了十几二十年,该派上用场的时候,比那些世家贵女好用多了,毕竟世家贵女是自家养的,爱怎么养,怎么养,嫁娶随自己,至多选秀,有些强势且疼女儿的世家连选秀都走路数免了。
宗室女却是靠老百姓们税收养着的,每年国库出的宗室俸禄都让户部一群大臣头秃。
为了国家社稷,分分钟养肥一个个卖了(男儿不好卖,毕竟拿男子和亲的是少数,宗室女却是多如牛毛)。
瑶光是在西北待太久了,尚不知厉害,可怜璟元老道的,也一味给丈夫谋上路,好挽回她少女时的风光,却忘了天子脚下讨生活最凶险的事,可能也因为郡主太多了,他们家又刚回都城,想着怎么着也轮不到自己家。
一般情况下不会,可若是不一般呢?
此刻,璟元被吓得魂飞魄散,她总算明白了,这个谢明谨这前后一些话根本就是在铺垫,最终目的就是掐住她的咽喉——瑶光。
“谢明谨,你放肆,你竟敢...”
瑶光还没骂出口,眼前忽然迎来一道响亮十分的巴掌。
“住嘴!”
瑶光被打蒙了,娇俏的连假也红肿了起来,呆呆看着自己母亲,瞧见后者冷厉十分的面容,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在西北待久了,竟如此失礼数,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回都城万万记得恪守言行,谁让你在外胡言乱语,平白玷污别人名声!”
其实璟元是真没让自己女儿在外说谢明容什么,因为真正的目的他们已经达成,没想把事搞大,可她一时不查让瑶光知道了,后者记恨谢家,又刻薄,竟贸然捅出。
璟元得知时已是无用,便心有侥幸,觉得谢家不明真相,应该自己理亏,不敢闹腾才对。
可她忘了,这谢家嫡脉的老子是个天大的奸臣,他女儿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出手就掐人咽喉。
心中恐慌的璟元严厉苛骂了好些,便是寻常母亲绝不会骂的,她也骂了,骂完后,对明谨客气道:“这次,是我家女儿失礼了,谨姑娘放心,我定然给谢家,给明容姑娘一个交代。”
“殿下玩笑了,这是给自己一个交代,毕竟自家的女儿,出了点什么事,也只有自己心疼。”
这是极扎心的一语双关,璟元只能僵着脸心惊肉跳。
“今日叨扰,告辞。”
明谨看都没看捂着脸不敢哭出声的瑶光,抱着手炉从容离去。
明谨前脚刚出璟元这,后脚瑶光被璟元训斥怒骂并罚闭门不让外出并习礼抄书的事儿就宣扬开去了,末了还带着璟元卖力宣传归勤伯父的媳妇是个好的,绝无此事,是自己女儿天性单纯为归勤伯府那个低贱妾室派出的耳目给骗了,白白污了谢明容的名声....
泉山才多大,各家各户住的那么近,一个消息比风还快,众人半信半疑之时,明谨已回了谢家。
“姑娘,现在该怎么办?我们不去归勤伯府那边吗?”
“不必,大姐姐应该已经料理好了。”
芍药惊讶,莫非,吃了这么大一亏,被欺负了的谢明容已然要反击了?
芍药疑惑时,明谨入了门,却去了二房那。
二房最近其实头疼得很,只不过粉饰太平,许氏心疼女儿,却连林氏都瞒着,只是今日明黛明月归家,聚会上的消息就入了耳,因附近有些夫人若有若无打探,许氏震惊又恼怒,敷衍完这些人后,正心急火燎想给女儿支招,也想过找谢远帮忙,但后者并不在泉山,一时没得法子。
却不想她招数还没想出来,明谨就登门了。
“阿谨,你这是....”
许氏比林氏可聪明敏感多了,一看明谨进门就心里一跳,必然是大房那边知道了,有了对策?
对自家人,明谨都不来虚的,也知道许氏没心情,于是开门见山让许氏开了声势登归勤伯府的门。
“直接登门?莫非你父亲...”
明谨也没否认谢远是否参与,只道璟元那边已打理好,只要去归勤伯府表态就行——我谢家女儿被冤枉了,你婆家怎么搞的,要怎么处理芸芸。
许氏自认大房若肯支持,她自不怵,就怕压制了归勤伯府,表面风光,内里却会让归勤伯府记恨自己女儿。
“姐姐是一个不会犯错的人,只要她没错,我谢家不倒,她就不会吃亏,我想,现在她已经处理好了,婶婶带人登门,做实我谢家占理,给姐姐撑个底气挽回名声即可。”
许氏惊愕,自己女儿处理好了?不是被欺负了吗?
“婶婶还不知,姐姐是从来将维护家族声誉为第一要事的人,这次名声有损,伤及自家,她是一定会料理的。”
明谨十分笃定。
第116章 承诺
“如何料理?那妾室...那老医师?啊,你的意思是?可这样一来,哪怕捅破真相,归勤伯夫妇丢了脸面,岂不是更记恨?”
“若是姐姐出手,自然记恨,可若是大姐夫呢?好像听说大姐夫到现在还没到泉山。”
许氏呆了,后来明白过来,大喜过望。
外面的压力——比如璟元这些人,大房已经料理了。
内部的压力——她的贤婿跟女儿也料理了。
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立刻挺直了腰杆,招呼了林氏等女眷,商量着要带足了气势,明日一大早去登归勤伯府,但她问明谨去不去的时候,后者婉拒了。
“姐姐怕是不乐意见我。”
许氏了然,不再强求。
至许氏次日一次一大早出门,在归勤伯府待了一两个时辰,再离开,风声就传出来了,好大一场戏,让大中午跑明谨这蹭午饭的谢明月嘴巴一刻闲不住。
“你不知道,简直笑死人,那瑶光自己大嘴巴,被亲妈甩了脸,关了禁闭,还连累亲妈四处宣传,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女儿大嘴巴说人坏话,说完还被事实打脸了,哈哈哈。”
“本来有人说是不是我们谢家以势压人,可昨夜大姐夫连夜到了泉山,说在都城中当差,察觉他那个有孕的妾室得力的心腹竟私会三教九流,逼问之下,才发现这伙贼人绑走了那老医师的幼孙,老医师迫于无奈之下帮那妾室污蔑主母,大姐夫震怒,直接料理了这伙人,然后念丰年大吉的喜庆日子,虽父母皆在泉山,如此也不好劳累父母,污秽国之喜庆,就请了家族耆老代为作证,然后直接去子去母,后连夜上山告罪,哈哈哈。”
“本来以为归勤伯夫妇会心疼未出世的孙子,结果好生明理,归勤伯责问归勤伯夫人粗判妄断,冤枉媳妇,夫人呢,倒也认罪,愧疚得很,拉着大姐姐好生道歉,大姐姐呢,宽厚,一点都不怪他们,还说是贼人太过奸诈,....大姐姐还在婶婶早上登门问罪的时候替归勤伯夫人说话,现在归勤伯夫人对大姐姐可好着呢,逢人就说自己媳妇好。”
“哈哈哈,笑死我了。”
谢明月乐得不行,明黛看不过去,“你行了啊,大姐夫好歹还死了孩子,你可不能在外面也这副样子。”
谢明月一想也对,可嘴上吐槽:“在外面当然不会啊,可在家里有什么要紧...又不是大姐姐的孩子,不是我们谢家的孩子,她母亲也没安好心,我干嘛心疼。”
是这个道理。
“而且,我觉得这大姐夫也不是很好,既然知道自己发妻还没孩子,干嘛还让小妾怀孕,本来这事就是他做得不对。”
自家亲爹刚纳妾,虽没去看过一次,但明黛也对这个观点深为认同。
没办法,人都有私心。
却不想对谢明容更好的明谨却态度更中正。
“是那妾室把药倒掉了,大姐夫无心背叛容姐姐。”
两人惊讶,这样的?
明谨也看了她们一眼,“自古全然痴情一人的凤毛麟角,礼教,家族,都决定了世间男儿,尤其是世家男子极少能只与一人白头偕老,越在高位,其实越难坚贞。”
顿了下,她轻叹,“即便真有这样的男儿,除非能一力抗住父母跟家族压力,否则纳妾也是一种保护。”
至于碰不碰妾室,也是因人而异的事,她从不将这种事看得太重。
这....你这也看得太透了吧。
明黛跟明月瞠目结舌,也有些失落。
是啊,世间婚约不都是这样的么。
明月不由感慨:“怎么觉得还是贫家老百姓更自由一些,还能一夫一妻终老一生。”
“那让你去粗茶淡饭住陋室,你愿意么?”
“额,那我还是让我未来夫君多纳几个小妾吧。”
“....”
太干脆了,干脆得吓人。
看着用筷子夹着美味肉片好胃口的明月,两个姐姐无语。
行吧,这丫头将来肯定不会是因为夫君纳妾就郁结于心哭哭啼啼的主儿。
想纳妾,给她一块叉烧就行。
三人行,一人好胃口,其他两人也差不到哪里去。
向来胃口不大的明谨跟一直克制饮食保持完美身材的明黛难得都吃了一顿饱饭,还差点打嗝了。
但下人忽然来报,有人登门,不,应该是有人回家了。
“明容?”明黛看向明谨,“肯定是找你的,我把她拖走先?”
她指着明月。
明谨摇头,“不用,你们待在这吧,反正大概一会也就说好了。”
暖厅,炉子烧热,谢明容站在炉子前面暖着手,明谨进去的时候,只觉得这位大姐姐风采依旧,竟半点没有因这次变故而伤神的摸样。
“容姐姐找我有事?”
“谢谢。”
多开门见山啊,明谨愣了下,笑了,“没什么,我也是为了自己打算。”
谢明容沉默片刻,道:“母亲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看破了,你向来比我聪明得多。”
“姐姐每次说这种话,都让我惶恐,我既不能虚伪说没有没有,又不能直白承认来气你。”
谢明容表情窒了下,端丽眸子若有若无扫过她,“我以为你我这样的冷淡关系,你不会像小时候一样跟我逗趣了。”
“就是因为冷淡,总要有一个人不要脸一些吧,姐姐家里都处理好了么?”
“差不多了,他既娶我的时候给了承诺,我就会让他允诺,谢家女是从来不耐烦被男人骗的。”
明谨暗想,真该让两个妹妹来看看正确的主母气派。
但她也看出来了,谢明容并未对张庸动情,但也认命,否则不会单方面要张庸允诺。
“至于我婆母...我此前退一步,如今她也退一步,各自安好,对外太平,她有把柄在我手里,日后也不好再无端生事。”
“不过我此前也没算到瑶光冒出来,差点损了家里姑娘的名声,我很抱歉。”
有算计,但不代表无偏差。
她向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不吝认错并改错,这是很珍贵的品质。
明谨摇摇头,“一家人,不谈对错,但我希望此事过后,姐姐能不把谢家当外人,该用的时候还是得用,毕竟你也不是没付出。”
明容知道她的意思,看着窗外,沉默片刻,却说:“刚刚母亲对我说终究要有个孩子傍身,我告诉她,孩子我总会有的。”
也就是说,她愿意给张庸生子嗣了?
“姐姐可为难么?”
“以前会,现在不会。”谢明容绵长一叹,淡淡道:“那个人已娶妻,听说过得很好,我心里那一关就能过了。”
哪怕关系冷淡,谢明谨也偏偏是能让她说这种话的人。
唯一一个。
明谨却莫名心有戚戚然。
谢明容显然是动了真情的,只是终究舍下了,于是此生别离不复相见。
那自己呢,未来也不知会怎么样。
第117章 丰年宴
谢明容嫌鲜少登门,一般上门都是说事,今日来也一样,说完也就走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但今日....
“阿姊...”
明谨忽然唤了一声。
谢明容一怔,有些不自然看着她,若有所思。
小时候倒是喊她容姐姐居多,可记得有一次她带着尚才八岁的明谨放风筝,那时大房的主母,也就是大婶婶还在,曾遣退那些护卫跟丫鬟,乘机坐在树梢上爽朗而笑,唤明谨要叫阿姊。
说这是她老家那边的叫法。
大婶婶还是更喜爱她的江湖。
当时她这样想。
明谨很乖,最听话不过,当即就改了,曾有一段时间常常唤她阿姊,侬糯婉转的调调,亲近娇俏。
后来,那一个雨夜,大婶婶走了,再没回来。
她闯入大房院子,才发现明谨还在一直坐在屋檐下,抱着腿,边上嬷嬷跟丫鬟怎么劝都不听,死倔死倔,开口闭口就两句话。
我要等娘亲回来,她答应我的。
爹爹出去找她了,他一定会把娘亲带回来的。
后来,这两句话都没有成真。
从那以后,明谨就改了称呼,阿姊变回了容姐姐。
“你怎么...”谢明容以为明谨又遇上什么事了。
“没什么,忽然觉得其实这样喊你更顺口。”明谨笑了笑,然后又瞧着谢明容眉宇清阔,似心情不错,便问:“要不要留下吃个午饭?”
谢明容还没应下,明月跟明黛就出来了。
主要是明月如脱缰的野马,后者拽不住,这厮一出来就偷偷揪了明谨的袖子,垫着脚尖凑明谨耳边窃窃问明谨什么时候带她去泡温泉。
作为一个出身吃了大亏没长过什么见识的乡土范儿世家庶女,她想跟高贵强大见过大世面的嫡姐一起泡个温泉,有问题吗?
没问题。
所以她多了二房三房两个高贵嫡姐陪她一起泡。
吃午饭的时候,许氏倒是提及自己外出去亲家溜达后又去了隔壁其他手帕交那的交流成果。
不少官员都开始到泉山了。
一般来说是女眷们先行,毕竟有钱有闲,打理好行囊就跟着大长公主等宗室仪仗走了。
而后是有职务在身的官员,他们是打理好职务挑时间进山的。
“一般这些官员到了泉山,君上也就快到了。”
明谨给许氏的情报做了一个总结。
“那不就是说很可能这两天就要丰年宴了?”明月询问。
明谨笑笑,“等下你去楼上瞧瞧,若是山中防卫增强了,那就差不多了。”
君上还好,大官们却是忙得很,不可能一大群在泉山待好几天。
十有八九就这两天了。
说是两天,却不想明谨她们刚吃完饭,府上就来了太监传令,说是今夜提前举丰年宴。
好生奇怪,竟有些急似的。
这可不是一般的宴席。
明月她们细碎聊天着,谢明容因已嫁人,知道得比她们多些,见两个妹妹有的没的闲聊,便道:“对于大内来说,是今晚还是明晚没什么区别,几百个太监轻轻松松就能安排齐整了,何况还有十二监在后面等着。”
明月以前不知,可上次在乌灵被围,她长了一回见识,“我记得,就是上次那个长得跟女人似的太监来传召姐...”
她忽然就闭嘴了。
宴王婚约那破事儿,谢家人想想都恶心。
“千机。”
明谨忽然说出此人的名字,并警告性扫过两女,“这人比庄无血还麻烦,你们心里要有数。”
明黛对庄无血十分反感厌恶,“还能比他麻烦?”
明谨淡定抚茶杯,“要是这位庄大人也是太监,倒也未必。”
这次连懵懂的谢明月都懂了——千机知所以麻烦,就是因为对方是太监,可以无障碍接触贵女,而庄无血若非公事,是不大可能接触她们的。
果然如预判,丰年宴如约而至,明容明黛自然不用明谨操心,就是明月周身上下都是明谨亲自看顾弄下来的。
明月本以为很麻烦,却不想明谨只是过来,端了茶,一个眼神,嬷嬷丫鬟就熟稔给她上妆,然后将首饰跟衣物往她身上套。
一开始明月还不太开心,觉得在敷衍自己,但一弄下来。
“原来....”
她对着镜子有些恍惚。
明谨已喝完一盏茶,茶水还未下咽就听到小妹妹喃喃尾后一句,“我这么漂亮啊。”
明谨一时没抗住,差点呛住,手帕轻掩嘴巴,她朝明月嗔怒看去,后者讪讪,但不改本意——确实挺好看的嘛。
这种本意在稍后等明谨回屋沐浴换衣....
衣服没上身之前,明月看过,也没觉得多奢贵漂亮,反正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清贵风,充其量就是比往日多了几分厚重吧。
然后,穿她的人今日正正经经上了妆容,再接着华服上身。
再然后....便没然后了。
明月听到身边老嬷嬷咬着碎嘴,“姑娘可觉得要收回此前的话了?”
丢了大脸还扎心的明月郁卒,咬牙切齿:“你可是我的人啊...”
哪个做小主子的得一天天揪着自己手下嬷嬷丫鬟让对方别变节,她冤不冤啊。
老嬷嬷微笑不语。
在她看来,大房谢二姑娘还是清减低调了,以她的出身,该更浓重五六分才是,可她比起平日里也没多大差别,只是中规中矩按照紫勋世家嫡女的定制添上了一些低调内敛的首饰。
明谨干脆,时间比明月用得还短,完了也不急着出门,却是带着明月去了许氏那边。
“干嘛要去二婶婶那?”
“尊长礼数不可废。”
明月惊讶,在世家里面,嫡庶之别大于长幼之别,大房是嫡,其余几房都是庶。
“父亲不在,我们是晚辈。”
明谨也没多说,明月倒是听进去了,后来一群人在林氏许氏两位主母带领下上了马车前去行宫。
其实不远,但贵妇贵女是不可能走路过去的。
但行宫前面规矩森严,禁军守卫别说十步,都差不多三步一岗了,还有近千人的巡防队来回换防巡查整个泉山行宫居所范围,外层还有数千禁军站岗,山下还有军队驻扎,真真是武装到了牙齿上。
宴席么,不过就是吃个饭看个歌舞看个戏,作甚跟打仗似的,吓死人。
明月是个好奇的,乘着明谨见识广,就眼巴巴问了。
明谨的确知道缘由。
第118章 皇后与宠妃
高祖建国后,起初那些年头不这样的,后来文元帝时,出了谋反之事,反王乘着泉山宴时宗室大臣云集,联系了反军一路杀上来,文元帝差点就遭了暗算,那反王的剑的的确确戳到了文元帝身上,不过是被皇后拼死挡了一下保住了命,虽后来立刻有援军反杀过来,稳住了大局,却也是侥幸,这一遭变故,本来年纪不小且身体不好并痛失皇后的文元帝心理阴影十分重,身体衰败得厉害,吃力之下盛怒,当即做了许多军部改制之法,也对泉山巡防做了法规制定,为的就是防止以后的继承人跟他一样一时不查被人谋反杀到跟前。
要知道,可不是历代皇后都会为君王挡剑的,这点大部分君王们心知肚明。
明月恍然,叹气,“当人皇后,好生不容易啊,可人人都想当呢。”
明谨怔了下,后失笑,但也提醒明月等下不要乱说话。
车马如龙,终究到了气派的泉山行宫前。
说起来这泉山的行宫虽比不得位居皇城的三大主宫,但也规模不俗。
殿前广场方正,连接三条车马石路,路边灯架高挂,灯盏如龙,明堂如浩然星火。
因为被叮嘱过不要乱说话,明月也只能在下马车后对着眼前美景惊叹。
这可是在山中!
谢家扎根多年,姻亲门生故旧许多,只是这些年谢远掌权,此人性子孤冷,才淡了交往,但一旦谢远不在,女眷交往还是很有些热门的,尤其是许氏跟林氏等娘家七弯八拐带来的亲眷,单单是应付这些人就足够让谢家的女孩们等人晕头转向了。
不过这些人也留意到明谨一直带着明月,且有卡看顾教导之意,看着并不刻意,很随性的样子。
众官眷心里嘀咕了,这谢明谨真乃是个奇葩,竟对庶女是一点芥蒂也没有,虽说明面上大家也都不会苛待庶女,可也不会给太多体面。
不过今天....明黛是真的醒目。
其实明黛打扮比明谨也高调不到哪里去,但她姿容盛艳,明烈灼目,委实掩不去美色,端是让人难以侧目。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为了稳重,许氏一早就让明黛待在明谨身边,好歹后者的身份跟气场可以压一压,一枝独秀不是好事。
明黛虽然不喜欢这种说法,可也知道好歹,便也绷着脸站在明谨身后,权当妹妹乖顺...
“光这样不行的,黛妹妹还得对我孝敬些,言语间要唤姐姐,我说什么就听什么,就好像我对容姐姐那样乖巧。”
你...你做梦吧!
被乘火打劫的明黛一想起明谨在明容面前撒娇乖顺摸样,心里就膈应得慌。
“我宁愿惹些麻烦,也不会那般。”她说得痛快,却见明谨戏谑道:“怕也不会,这满都城的美人可不止黛妹妹你一个,你看。”
明黛看了过去,霎时懊恼。
竟真有两个绝色美人不下于自己。
她是个自持美色的,在这方面尤其自律,今日是为自保,不敢太出挑,万一宗室里面还藏着宴王这样的渣滓呢,是以她是甘心低调,却不想还有这样两个强劲的对手。
不过跟自己一比,对方好像是半点无克制的。
其一是清珏公主褚兰艾,人家是正正经经的近血皇族,又是殊王独女,除了君上,也没让能逼迫她做什么了,不过她也不算打扮,就好比明谨,不过是在自身尊贵上依着性情冷淡而已。
另一个却一样是官眷,但张扬多了,满身珠翠夺目,加上自身姿容极致,满身上下都在彰显一种气质——貌美,宜嫁。
明谨本以为明月两人不认得此女,却不想她们见过了。
“聚会上见过,说是赵太傅家的孙女,这女的端着架子附和那瑶光埋汰了大姐姐几句呢,高傲得很,我当时气得牙痒痒。”
明月是个实诚人,跟明谨低语时还真磨牙了。
不过讨厌赵蔓姝的年轻贵女不在少数,谁让她太张扬了。
说起来也奇怪,太傅乃清流,为何教养的嫡长孙女会这么张扬?
明黛虽讨厌此女,却也好奇背后原因,怀疑有什么隐秘。
这里人多,明谨也没多说,待寒暄完毕,顺着人流往大殿走去,待到了谢家那一块地儿,身边都是自己人,明谨才低声道:“这种场合,既是光明正大走出了赵府的,自是得了上面允许,否则她没这么大的胆子。”
明黛恍然,所以是赵太傅想联姻权贵?
何必呢,自古清流中正不惹事方可长久,比权爵之家好处事多了,至少有官身在,不是一味凭着爵位荫封。
可这世上贪的人也多。
明黛似有顿悟,忽在满朝文武中见到了徐秋白,虽然后者坐在最后方,但今日竟然能出面这样的场合,果然如传闻那样才华得君王喜爱,不过她也察觉到徐秋白边上那人似乎在看自己,她侧眸看去,对方似尴尬,掩饰性低头捧酒杯喝一口,却呛住了。
那人,好像姓庄。
明黛略扬眉,本不以为然,忽见到不远处庄无血豺狼般的目光,一般贵女很容易被吓到,她却回了一冷笑,后者神色阴沉。
不过对于赵蔓姝这事,明谨也觉得没什么可指摘的,婚姻嫁娶,你情我愿,对方尚只用自己出色姿容,也没有龌龊之举,旁人也没资格去刻薄置喙,是以她低声让其他谢家人克制言行,不要对这种事多加批判,哪怕在场许多女眷都在议论纷纷。
随便听听,不要掺和。
说真的,说人坏话这种事,若是身临其中,若非有强大克制力,还真的很容易同流合污,尤其是谢明月她们早早与之有了一点龌龊。
被明谨警告后,谢家这边分外安静,连谢之檩等人在男席那边都分外低调。
相比其他招蜂引蝶热闹的权贵之家,谢家简直跟家里死了人一样晦气,更让一些睁大眼四处搜寻可弹劾材料的言官们分外遗憾。
不过大长公主领着一般子根正苗红的皇子王孙来了,那气派,让言官们咬紧了笔管子,就看看有那位贵胄言行出格值得一参!
因为大长公主来了,也带来了皇室中的女眷。
皇后跟妃子?
谢明月好奇得很,目光小心翼翼打量这华贵之气扑面而来的莺莺燕燕们。
虽不够聪明,但她也知道扶着大长公主的年轻尊贵女子便是皇后了,明谨教过她女子装扮礼制,端是头上那五凤钗就够明显了。
这皇后已是貌美,哪怕比不得明黛她们这般姿色,可周身尊贵也足以抵消了。
不过除了这皇后,跟在她后面那位女子才是真绝色,丝毫不下于明黛她们。
一袭银雪莲蓉青鸾裙,一头钗冠尊贵不失清美,太耀眼了,那是被极致的荣宠养出来的神气。
这...妃子吧?什么皇后能忍这样的妃子?
第119章 赏赐
明月袖子忽然被扯了下,回神过来,看了明黛一眼,瞧见明黛皱眉,这才低头掩饰了下自己的神色。
明谨倒是淡定,目光扫过,垂眸呷了一口酒,心头飘上一念:中宫无子,无双宠妃,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过,好在有个小太子。
明谨放下酒杯,在王孙孩童中见到十岁的小太子,即便不说尊贵,那样貌也足让人眼睛一亮。
这个孩子长得也...太好了。
听说他的生母是个位份极低贱的才人,生产而亡。
当年君上仿佛年少,也才十八岁,便有了子嗣,可后来子嗣极少,夭折繁多,竟只剩下了这一根苗。
但在小太子所在的不远处,站着伺候的太监...明谨看到了千机,却也看到那千机恭恭敬敬站在一个老太监后面。
那太监虽上了年纪,发髻中白发缕缕,却容颜干净,只寡淡忧郁,眉眼间只灼灼盯着小太子,看顾得密不透风。
十二监。
明谨本心思有些飘忽,涉及朝堂格局,一时没留意到众人已落座,直到听闻大太监尖细且威严的通传。
君上到了。
明谨回神,听闻繁多却又井然的脚步声,而后便看见一袭墨玄金龙袍的君上,身后是几个位高权重的阁老国公,包括老态龙钟的太宰大人,也有她的父亲谢远,还有威赫一方的君上母族秦国舅,更有高大英武的殊王殿下。
话说这秦家也是厉害,前太子也就是如今的仲帝君上的母亲出自秦家,不过那时先帝威武霸道,对外戚多有冷漠,对儿媳妇态度一般,好在这位主儿作风端正,素有贤名,兢兢业业养育仲帝,宗室对她多有赞誉,后来先帝驾崩,她好不容易熬过来,但仲帝还没登基,她就得了重疾,跟着亡故了,没能得享太后尊容。
出于亲近,也出于补偿,这一代的皇后也姓秦,是以秦家之尊崇几仅次于皇族,让本就才干不凡的秦国舅官居大司马。
加上大长公主等宗室权贵,眼前这些便是昭国最上层的阶级。
但世事并非一成不变,尤记得当年....太傅并不姓赵,而姓言。
明谨垂下眼,看着青黛烧瓷杯中的美酒,鼻端微嗅,却心头微麻。
君上落座,百官入位。
因是世家之首,谢远坐在谢家一方席位前首,坐下后,侧身往斜后方的明谨看了一眼。
以林氏等为人父母的心态去理解,这一眼像是在凶猛狠毒的老虎在外狩猎归巢首先看看自家窝里的崽儿是否齐全。
就是不知道阿谨能否看得懂。
可能...不懂吧。
明谨低头顾自饮小酒。
许氏林氏只能扼腕叹息。
谢远也冷淡,只看了一眼就回了头,没理会另一边男席中的谢之檩。
本来有不少人好奇,见状便都微妙打量谢之檩,然而这个唯一的庶子却好像...咸鱼一般,半点反应也没有。
明月瞧见这些人议论纷纷,悄然翻了个白眼——我们两姐弟遭亲爹无视十数年,早咸得可以齁死猫,还怕你们说三道四?
本来谢家人也怕这两姐弟心态稳不住,心生怨愤,结果一看两人神色,嗯,好定力。
明黛冷笑:定力个屁,以谢明月这心态,不外乎——只要我足够咸,别人再甜也甜不到我。
年近三十的君主在至上,左右皇后与宠妃,满庭玉树风华,阖殿芳菲秀韫,丰年恩泽不同,但在这里,全尽了尊卑上下。
大太监再传音,钟鸣起,诸人起身行礼。
仲帝少年登基,礼法归正统,为阁臣拥戴,但凡有宴王这样的苗头,也都被压制得死死的,是以仲帝是没经历过曲折的,因此一贯的温和谦正,待官员们也十分宽厚,虽理政缺乏果敢气魄,不能开拓,但尚算守成之君,只是....不敌强横的权臣。
君王一抬手便让站起行礼的众人坐下。
明谨直起身子抬眸时,并未去看那无上尊贵的君主,却在不经意间看见对面席后末位的徐秋白。
说来也巧,这满殿堂的人,多少出彩的人物,她偏偏就一眼就看到了对方。
对方眼中温润,并没有露出半点异样,只是平静与她对视,既不回避,也不过分胶着,仿佛他们并不相识。
这满地都是七窍玲珑心的人物,该当避嫌。
明谨也未曾露出异色,随众人一起落座后,朝臣跟宗室开始照例歌颂君王治世的业绩,也表达了一番对清平世界的美好期盼,而后是功绩嘉奖,恩赏宠臣。
排得上位,
第一列赏赐的多属功绩,谈不上恩宠,太宰国公阁老等老臣恩属其列,权臣们彼此谈笑风生,不动声色,这是朝堂权力核心的平稳构架,波澜不惊。
而后赏赐的是宗室,亦大长公主跟殊王等为主,从近血到旁支。
接着的国舅家等属恩宠,谈不上功绩,皇后目前地位还算稳,但宠妃翎妃的家族亦是,两边两看生厌,各不理会,但各自拉拢其他世家,这是后宫蔓延到朝堂前的斗争,已起风波,明容所属的归勤伯府属于此列,不算招风,但也不可小觑。
再往下就是二三四品大臣们各自站位,各自拉拢关系,也有些个遗世而独立的,只做中立纯臣,这是风波之下的小鱼小虾,各自游窜选网入瓮,凭一个心甘情愿。
明谨心头清明,将这些都一概料理清楚,然后衡量谢家局势,心头思绪飞快,眉宇之间却不显山露水,平静与明黛等族中兄弟姐妹谈笑饮酒,一并欣赏歌舞。
歌舞一波后,女席这边当以大长公主为尊,君上向来尊长,对她十分孝道,恩赏了还不够,还询问了宗室后辈子弟的前程婚姻等等,大长公主年轻是个刚直的,但能历经两朝不挨祸事,自是个知进退的主儿,并不倚老卖老,只和善笑着点出了几个宗室子弟,俱是凭着血脉领了职位却有些建树的争气精英,不丢宗室的脸,其中有一个科举中第成了进士的宗室奇葩给宗室挽了大脸,君上不等大长公主提出就主动问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