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对手
次日,明谨在白露未消时回到都城,明月看见她,觉得她脸色不太好。
“一夜未归,脸色还这么不好,你干什么坏事去了?”
芍药端着药进来,一听这话都想捂这四姑娘嘴巴,真是太不会说话了。
“昨晚吃多了,反胃。”
明谨轻抚着腹部,懒懒道。
明月一愣,下意识看她平坦腹部,翻了一个白眼,凑过来拿了桌子上的果子,一边道:“你知道没。”
明谨端过药,捧她的场,“什么?”
“宴王那厮回封地了,听说昨日就回了。”
明谨早知道了,所以猜测对方会放手一搏来掳自己。
谢远的敌人深不可测,可不代表宴王这颗棋子好控制,后者深处高位,本就自大,也没忍耐力,怨恨谢家到了极致,对她更是怀有歹心。
其实她也就是一个猜测,对方果然来了,且携带的刺客一露面,她就知道对方要打广陵谷的幌子把她掳去封地。
“是么,那是好事。”
“不就是么,我可高兴坏了!”
明谨喝着药,被药的苦涩给弄得皱眉,且也看着谢明月,后者这才讪讪。
“我就是觉得这么大的喜事,我想弄一下刷锅...我一个人吃不完,你来不?”
明谨答应后,谢明月高高兴兴走了。
芍药见她走了才露出疑色,“姑娘,那宴王没死?怎还传他回封地了?”
“昨日我瞧他中剑之前身体有过闪躲,剑伤应该偏移了心口,那红蛇郎君若是以内伤吊命,再用极品药丹救人,他应当也死不了。”
明惊懂医药,自会判断生死,而芍药跟明谨在小圣人别庄待过多年,因为后者对江湖的兴趣,也对此了解不少。
“这人也算是江湖一流高手了,在江湖杀手榜上都明列第三,怕是剑三也只能与之平手,他竟会掺和这种事...姑娘,这会不会对你不利?!”
宴王不死,必定放虎归山,芍药很是忧心。
“都没死,有什么利不利的,难道他去封地就能修身养性不记恨我?”
芍药一想也是,可又疑惑:“那他如果死了呢?其实我之前就觉得在桃泽庄杀他会不会太冒险了?毕竟他还是王爷,也没被褫夺宗室玉牒。”
“只要他蒙面不表露身份,我又不知道,那杀了也没什么,就说以为来犯的是广陵谷之途,刑部跟监察院都挑不出错。”
意思很明白——只要我不知,那就是无罪。
“何况在君上刚贬斥他后就敢在去封地的路上掳掠官女,跟逆君也差不离了,传出去宗室都不敢保他。”
“所以他若不死,怕是比我还怕此事泄露。”
芍药明白了,反正就是自家姑娘设下一个坑,对方不来还好,来了敢跳进去,那就是自己的错,跟自家姑娘没半点干系。
只可惜...对方如果真的没死,那也挺麻烦的。
“封地遥远,远离朝阙,要杀一个没有实权被贬斥的王爷太容易了,就看他背后的人还肯不肯保他。”
“不过这次还是可惜了。”
宴王此人死不足惜,但以对方残害幼女就让明谨没有任何心理包袱,可虽如此说,她眉眼却有些凝重,因对方若真有心保宴王,就说明这个宴王真的还有点用。
如果幕后保护他的人是君上,利益相冲的前提下,这个宴王会有什么用?
最重要的是宴王也绝对不会信任对方。
“难道不是君上,是另外的人,但对君上有强大的影响力,能让他在宴王的事上宽容。”
明谨陷入沉思。
而且她也预感到除了这幕后之人,还有其他人要对谢家出手了。
言贞...她不会冒险回都城,就算为了苏玉珠也不会如此冒险。
最重要的是不会越过她安插的眼睛靠近都城如此之近,自不久前她得到江湖中的传信,她就知道对方肯定会来找她。
帮她的人....
晨日光辉,都城外的山中凉亭,距离桃泽庄不远,亭中有两个女子。
一个黑衣孤冷,一个白衣如仙。
“连小王叔都敢强杀,她的内在比我想象的更加狠绝。”
“此前我看她四年后行事再不复当年凌厉,还以为她消了风发意气,现在看来,是更隐忍了。”
褚兰艾感慨道,却听言贞冷漠嘲讽,“毕竟是谢远的女儿。”
“一味记恨一个人而否决她的一切,这不是好习惯,会让你失去冷静。”
言贞皱眉,却不应答,褚兰艾也不纠缠,另转了话题。
“苏玉珠的坟茔找到了,估计谢明谨以后也不会再去,你可以抓紧时间把她的尸骨移走。”
“谢谢,但不必了。”
褚兰艾扬眉,思索后,道:“她生前很喜欢这个地方?”
言贞垂下眉眼,没回答,但无疑默认。
遥想当年,她们三人来过此地玩闹,春时桃花满山,绯绯灼人眼,多年少,多爱玩闹。
终成云中水瑶。
褚兰艾会戳明谨心窝,却不会挑言贞伤口,也不愿意给明谨说什么好话,因为仇恨太重,无法抵消。
不过....
“有一件事我倒是跟她一个态度——你不能靠近都城,必须回到你原来的地方。”
“毕竟你现在是江湖人,而江湖....你该知道自先帝时起,朝堂就对它十分避讳了。”
作为王女,褚兰艾自小养成的尊贵气度会让她想命令某些人的时候也颇有威严,又不会让人觉得这种姿态空虚,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就算为了你的家人也一样。”
既是提醒,也是威慑。
言贞始终明白对方代表的是王权,目的方向绝不会跟自己一致。
看着褚兰艾,她目光微闪,孤冷道:“我不止那些家人,我还有一个父亲,他现在还被关在监察院里面受苦,四年了,我连他生死都不知道。”
“他还没死。”
言贞眼睛一亮。
“目前这样是一种平衡,所以你不能成为害死他的一根稻草。帮你掩盖痕迹来到都城,是我事先答应你的好处,此后...你必须听我命令,私自找她对峙这种事,我不希望还有第二次。”
褚兰艾站在那,眉目清越,清冷语调下是不容她拒绝的强势。
言贞沉默片刻,最终双手作揖,微躬身。
“只要能救出我父亲,洗我言氏冤屈,将谢远审之以法,我愿供殿下差遣。”
褚兰艾靠着柱子,既无心满意足的欢喜,也无御下的严谨,反而眉目怅然,眺望远方桃泽庄,其实看的不是它,而是包括它在内的山林湖泊,朗朗苍穹。
山海如画,江山肃杀。
四年前死了那么多人,血流成河,也不知如今朝廷烽烟起,接下来又会死多少人。
谢明谨突然回都城,纵然有人在背后推手,怕是她自己也有意了断吧。
第76章 相亲
随着宴王离去,大荒奸细的阴影也渐远去,而对于世家而言,只要朝堂不变乱,不死人,没人抄家灭族,就是天下太平,自然,世家子女,尤其是贵女,她们就可以开始他们如今最重要的任务——相看郎君。
因为秋闱开始了,各家书生都进了考场。
谢家自然也送了好些个大小伙子进去渡劫,其中谢之檩还是谢明月谢明黛等人亲自去送的,不过明谨没去。
理由也简单。
“我人缘不好,好些人记恨我,如果得知我亲自送你,怕会误会你我关系不错,这是很多人不乐意见的,反而耽误你,你能明白?”
误会,关系不错。
这些字眼让谢之檩绷了脸,“我明白,我也不在乎,你不用解释。”
“倒不是解释,就是不想平白断人前程。”
“你不是不希望我当官吗?这不是正好?”
明谨瞟了他一眼,“举人还没考上,进士更不知要多少年,也敢言当官?还挺会一步到位。”
“你!”谢之檩涨红脸,气呼呼甩袖而去。
“这个这个,这个好,我跟你说,家徒四壁,没啥亲戚,都说他志气,有才学,拾金不昧,坐怀不乱,可以入赘。”
“还有这个,书香世家,儒雅端方,主要长得好,上头三个哥哥,入赘一个也没事。”
“还有.....他也可以入赘。”
桌案上一本本小册子,第一页总是男子的样貌画像,后面就是人家身家背景等等,连生辰八字都提前拿到了。
在自家弟弟苦战科场的时候,明月一点没苛待自己,该吃吃该喝喝,偶尔还有娱乐活动,比如给两个大龄姐姐挑姐夫,特来劲儿,一张张分析过去,还挑出好多她觉得合适的。
明黛黑着脸,跟八百年没睡从棺材里被人挖出来似的,咬牙切齿,“前几天刚跟你吃刷锅,今日又喝清汤,你是不是一天不吃就闲得慌?”
“你这人真有意思,谁家一天不吃阿?我这是正常一日三餐。”
“你这是顿顿大餐!还非要拽着我们作甚!”
“那不是吃刷锅怕你们上火么,这才吃清汤降火的,何况吃只是次要的,最主要还是给我找姐夫。”
明黛:“呵,最主要的是为什么每一个都是要入赘吧。”
你这不废话么,这肯定是最主要的啊。
明月皱眉,沉思片刻说:“这跟你没关系,你直接嫁出去好了,她的得入赘。”
明黛:“???”
明谨:“....”
你还差别待遇呢。
明黛脸色更不好看了,眼里冒着火就要打明月,明谨则是半推半就半拉着。
“别打,别打,打脸会被看出来。”
于是明黛就打了其他地方。
最后明月捂着自己的臀,哭哭啼啼喝汤,一边哭一边坚持己见,“那你们两个都找入赘的好了,别家哪有自家好,以后被坏人欺负了,哭都来不及。”
“看你这么真心实意的份上,我还真得选一个.”
明谨随手拨了这些小册子,忽然看到一本,上面之人的样貌十分眼熟,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在明月两人灼灼的八卦目光下,明谨目光很自然地扫过这本小册子,拿起了另一本,手指点了点。
“这个还不错。”
明月两人压根没看,就一个心思——你还真敢挑阿!
就这么恨嫁?
也对,年纪大了嘛。
对了,被挑的这是个啥?
白纸黑墨的纸张勾勒的人像能有几分贴近真人,不过就是看个具体轮廓,是否五官俱全罢了。
除非是徐秋白那种好看得笔墨能随便勾勒出的好轮廓,不过眼前这张也是不错了,看着很干净,就是比起一般小白脸...也没优秀到哪里去。
“就这?”明黛瞥过一眼,对此人嗤之以鼻,“虽说你年纪大了,吃亏一些,但这么低就大可不必,话本里面可多的是薄情寡义侵吞嫁妆转头去养勾栏女的负心汉,尤以读书人居多。”
“就是就是,就你这娇滴滴的身板,那负心汉一巴掌下来你就晕了,那勾栏女一个卖弄你就被气死了。”
两人难得统一阵线,借着否决姐夫候选人来间接羞辱明谨。
末了还给了一个固定死的解决之法。
“所以必须要入赘啊,管他进来的是人是狗,敢做坏,直接关门乱棍打死!”
明谨:“....”
明谨正无语时,老管家忽急匆匆送来密信,明谨留意到他看到明月两人在场时,目光在明黛身上逗留了下,似有些迟疑跟为难。
“不方便?那我们两人走好了。”
明黛知道这可能是家族机要之事,她们没权掺和,虽然心里不太舒服,但她傲气,是绝不肯留下的。
“我又没说给你们看,走什么?吃完这些汤点,莫要浪费。”
明谨轻描淡写,一边顾自拆了密信查看。
才看了一眼,她的表情就倏然沉了下去。
明月心宽,顾自喝汤,并未留意,但明谨目光从密信上收回的瞬间就对上了明黛微妙的打量。
四目相对。
明谨还未舒展的眉头跟眼神让明黛有一种奇怪的不详预感。
“怎么了,跟我有关?”
明谨将密信对折一半,夹在两指之间,“是,我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
“看来不是好事。”
明黛咬了下唇,“我说过了,我不比你差,直说就是了。”
此时明月也得知出事了,当即放下碗,来回看看两人,十分担心。
“你们....”
“没事,你喝汤吧。”
明谨一只手轻摸她脑袋,一手将密信交给明黛。
明黛看完了,面色沉沉,忽起身走出去。
见她这样,明谨一个眼神过去,老管家就出去带人拦住明黛。
“到底怎么了?”
“有坏人想害我们亲人。”
“阿,害谁?!那你们...”
“得解决,需要时间跟精力,也得靠运气,但不要慌。”
明谨没有一味瞒着人,就好像她认为明黛有知道的权力,也认为明月不能一味天真。
总是要长大的。
“那我能帮忙吗?”
“有阿。”
“要做什么?”
“喝完这些汤,出去散步减减肥,回去读读书抄抄字。”
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让我抄书!
明月郁卒了。
但也因此被转移了担忧的情绪,也没发现明谨眼底的晦暗。
第77章 威胁
明黛冲出去后,很快被老管家跟护卫拦在了小花园,后面明谨安排好了明月也过来了。
“才说自己能承担,这就慌了?”
明黛转身看着她,“我只是想去找大伯,求他去救我父亲。”
边上老管家当即说:“主君已知晓,已着手处理,三姑娘还请在家中静候。”
老管家说完就让护卫送明黛回院子。
明黛当然明白谢远的态度,冷漠,强势,不容插手。
她咬咬牙,不得不看向明谨。
“我送她回去,你们退下。”
明谨都说了,老管家犹豫了下,还是带人退下了。
“看来还是你说话管用。”明黛语气有些不善。
“三叔在霖州出事,这个当口,你心忧急躁,又不敢完全信任我父亲,所以我可以原谅你的放肆,你也可以多说点。”
“你!”
花园小路上,明黛被明谨气得不轻,却也被后者拉了手腕带到边上凉亭中。
“歇一歇,控制下你的情绪,莫要让婶婶看出来,她不像你能经得起事儿。”
明谨温声提醒,明黛这才反应过来,缓和了下紧绷的神态,过了好一会才道:“谢谢。”
“父亲那的安排,莫说是你,就是我也不能插手。”
明黛定定看着她,终垂下眼,“我明白了,不会胡闹。”
明谨稍颔首,后陪着她一起回了三房院落,林氏还很高兴,留着说了好些话。
月明星稀,谢家后院小门后面的假山死角,一个眉眼俊丽,唇红齿白的公子看着守门的护卫昏迷倒下。
“成了,走了。”
“马车安排好了吗?”
“好了,现在就可以走。”
俊艳公子借着夜色出了门,前面街道马车已经挺好,见等的人来了,马车帘子掀开。
俊艳公子本要上马车,却陡留意到车夫不太对劲,好像不是自己的人。
一惊之下,她急于往后退,身后却有黑影闪过,一把剑抵着她咽喉,直接逼到门板上。
“你们....”
车上帘子发出微沙声,被掀开后,露出来的人样貌入目。
“是你!”
“是我....看到我,这么不开心?”
眼看着明谨下车走到跟前,俊俏公子脸色分外难堪,“你早知道我要走...拿我当猴耍?”
“谢明谨,你....”
明黛忽然身体僵住,因为明谨的手落在她嘴唇上方,纤长雪白的手指轻轻撕掉上面的小胡子。
“女扮男装,但自己长什么样不知道么,谁看不出你是个女郎?真当是话本故事里全员皆眼瞎呢,真是欲盖弥彰。”
被撕掉小胡子后,明黛微微吃痛,轻捂了嘴巴,怒瞪明谨:“那你有什么好法子?”
“有阿,你不去不就行了,我去就可以了。”
明黛顿然明白明谨的意思,在护卫要将她控制带回谢家的时候,“我知道我去的话可能帮不上什么忙,甚至还会拖后腿,但你说得对,我就是信不过大伯,可你也一样,你也信不过,不是吗?”
明谨捏着小胡子,皱眉看她。
明黛深吸一口气,瞥过周边的剑客跟护卫,“听到我这么说大伯,他们也没什么反应,看来你也是忤逆了大伯的命令,弄掉了他的人,现在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人马。时间不多了,你确定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就算你打晕我,来日我醒来了,我还是会闹腾,比如跟我娘跟哥哥说明真相。”
“威胁我?”
“是。”
明谨思索一二,最终上了马车,“还看什么?还不上来,等会他们就反应过来了。”
夜色里,马车不紧不慢往城门去。
出了城门,寒气尤重,众人在城外十里亭换了快马。
漆黑重,明黛表情有些变了,“骑马?”
“时间紧迫,得赶紧到霖州,我记得你骑术不错。”
谢家祖上是跟随高祖在马上打下的天下,祖训下来从军之人诸多,大国公之赫赫威名在谢远入文臣之道之前一般跟军武有关,历代戎血者不计其数,但自前三代,也就是曾祖那一代,也是因军政之变,谢家死伤者无数,断了一层军武,嫡系血脉虚薄,当时嫡脉只剩下两人,一个是明谨祖父,一个就是太姑婆。
对于这位太古破,后辈人知道的不多,起码旁支那边都没什么印象,连本家林氏这些人都不知晓,别提明黛这一辈了,但明谨不太一样,她从小翻过族谱,曾被谢远手把手教导认识先辈,当时她虽年少,但敏锐察觉到向来孤傲的父亲提及这位太姑婆时,神色亦有些尊敬。
那一年,谢家巨变,曾祖嫡脉一代几乎死绝,只剩下太姑婆跟她的侄子,也就是明谨的祖父,这位太姑婆排列老幺,巨变之时也不过十七八岁,当时尚有婚约,不过因为家变而退掉了,后来拉扯比自己小了四五岁的侄子强撑起谢家门楣,最终洗清了谢家冤屈,让当时先帝之父也就是当年的景帝重赐族徽,没多久景帝驾崩,先帝继位,给了谢家更高的荣耀。
年幼者多好奇,何况聪明的人好奇心尤甚,明谨甚至抓着谢远问后来。
后来也挺简单。
她祖父那时已成年,成家立业,掌管谢家井井有条,年纪已不小的太姑婆见状便十分欣慰,终于抛下家族重担,从了自己的心四海云游去了,至于后来一些年后谢家再次浮沉波澜,就是后代人的事情,这位太姑婆再没出现过。
不过即便崛起,那一代军政之变给谢家带来的阴影十分厉害,武官嘛,虽得战功崛起快,可死得也快,且自古造反大变死最多的就是武官家族,委实太惨了。
谢家已在为人臣的品级上达到了极致,如今就得稳中求稳,不如走文臣之路温水煮青蛙,听说这是那位太姑婆临走时给的建议,加上她祖父年少时亲眼见过至亲惨死,也颇为认同这个道理,于是哪怕自己还是军中任职,对后辈的培养方向却直接从军武转移到了科举文官,连生了好个儿子都往死里逼着读书,可惜武官基因深入太多,其余几个儿子手脚发达脑袋平庸,唯独老大跟开了天眼似的,甚至还有余力提拔着天资平庸的三弟考出了举人之位,靠着家族荫蔽也拽进了文臣队伍,这让祖父喜不自胜。
但某些东西是不会变的,不说儿郎,像明黛明容这样的各房嫡女就都被要求修习自保之法,骑马射箭跟断刃运用之术粗浅也得懂一些,以应对变故。
只是外人根本不知道而已。
当然,对庶出是没有要求的,比如谢明月不在此列,这些都在各方嫡脉的培养内容里面,属于机密。
明谨也被教养过,还是她祖父亲自教的,可惜她身体不好,家族对她的要求也多有放松,自然也没明黛她们学得好。
“我的骑术自然不错,可你呢?就你这身子骨,不会死在半路上吧。”
明黛嫌弃之下,打量明谨柔弱不能自理般的身姿。
“如果我告诉你,我在乡下别庄圈禁四年吃过的人参雪莲等至宝是用车来拉的,你信不信?”
明谨一个提步轻快上马,干净朴素的青衫袍子在空气中飘出漂亮凌厉的飒声,缰绳一拉,马儿前蹄落哒。
内心压着酸气的明黛错愕之下也上了马,却比明谨更利索,明眸皓齿高扬眉,“吃那么多宝物也不如我!”
快马急鞭,一行人远离了都城,朝霖州而去。
第78章 死城
“走了?”
谢远坐在院子里,刚沐浴过,披肩散发的,一袭单薄的睡袍宽松,衣襟微敞,既不喝酒,也不看书,只木然看着月光下院落里的花草林木。
临着秋寒,在老管家云叔匆匆来报后,他语气沙哑平淡,好像不太在意自己女儿逃出了谢家。
“主君,霖州此地邪教诸多,能让三爷无声无息消失,还不知有多少牛鬼蛇神,姑娘若是去了,这不是羊入虎口么?”
谢远面无表情瞧他,“年纪大了,没睡醒?谁告诉你,我的女儿是一头小羊?”
作为下属,被主子如此嘲讽,应当迅速跪下说自己错了,可云叔就是因为年纪大了,什么场面没见过,便坚定道:“女孩子家家的,再聪明厉害,也是要被怜惜的,这跟她是不是没关系。”
谢远对此嗤之以鼻,但也懒得多说,只起了身,“霖州当然不是什么好地方,那些人是故意要引她过去的。”
“那主君您还让姑娘知道三爷遇险的消息?”
“瞒得住?憋了四年,如今可劲儿刺探消息,就差把人安插到我房里了。”
谢远这语气颇为冷嘲。
云叔权当没听到,“霖州那边隐藏太深,连毕三也没能探出,好在姑娘上次给了建议,如今毕三他们也在霖州,想必能保护好姑娘。”
“不用保护,刚好用她引出那伙人,她应当也知道自己的价值,否则也不会跑去当累赘。”
谢远赤足走在木板上,背影渐入屋内惶惶灯火中。
云叔神色微呆。
姑娘是您亲生的啊,主君。
霖州地域偏远,远离都城所在的昭国繁华之地,也远离昭国军力驻扎密集之地,因管辖之力不强,自然滋生了不少邪人。
“霖州位处我昭国疆域北麓,虽经济欠缺,但因远离边疆,地处偏僻,倒也相安多年,民风淳朴得很,可惜这等安宁也不长久,四十年前,我国与大荒开战,战事吃紧,前线节节败退,最终在北麓厮杀,霖州城被大荒岐黄军破城而入,当时北麓七城已经相继沦陷,但因霖州是当时最后一城,被攻占后,我昭国大军赶至,强势攻城,大荒之人何等狠毒,竟以城中百姓血肉之躯当作作战利器,城墙吊尸不知多少,那一战杀得血流成河,我昭国大军最后竟然劣势败退,不得不退走十里,见状,大荒竟屠杀全城以做炫耀跟威慑。”
“真是一群畜生啊。”
“欸,别说了,来喝酒喝酒。”
“别喝了,等下入夜就要开通行令了。”
这些人一看天色近黄昏,倒也谨慎几分,他们隔壁桌正有四个大黑袍裹面纱之人在喝茶,其中一人对这漂浮着劣质茶渣的茶水一点兴趣也没有,只压低声音道:“这霖州城这么奇怪,大白天没城门可入,到晚上才能进去?”
“霖州早已覆灭,已没有城池,亦没有官府辖制,到处都是三教九流,出入皆是他们定,也早有他们的规矩,外来人只能按照他们的规矩来。”
明谨等人一入霖州地界就乔装打扮了一番,当然不是女扮男装那一套,而是真真切切套上了大黑袍子,连芍药都不能幸免,而且为了避免露馅,明谨还用药粉调配了药膏抹在三女面颊上,造就蜡黄粗糙的表象,乍一看就跟异国之人差不离。
“我知道自四十年前变故,霖州城也成为了一座死城,但后来我国打退了大荒军队,霖州城也被收回了啊,为何还如此....”
“城池是收回了,可人都死了,如何收回当年的人气?若是遣其他百姓过去兴盛城池,却也没人愿意过来,只能驱赶一些居无定所的流民,可这些流民到了那边后,因为本来就良莠不齐,牛鬼诸多,反而形成了混杂之势。当时尚有朝廷派来的监察官员,可也因此没发现其中混杂的邪徒,后来监察官员举家殒命,传为邪鬼作恶,满城起灵祭,邪恶信仰纵横,朝廷发觉不对,再派人官员,却连连被杀,且次次都是无法调查出结果的邪鬼作恶之法。于此时,昭国其他城池也都知道了此事,民声鼎沸,皆认为跟鬼神之事有关,连朝廷内部都认为那地方可能真被诅咒了,久而久之也没官员愿意过去了,但凡有责任都互相推诿。朝廷看霖州城本也没什么经济给予国家,又管教无力,几次大军过去围剿,却总是人去楼空,开支极大,又无收入,国库也吃不消,最终放弃了对霖州的管教,只以邻城监看为主。”
明黛目瞪口呆,“这霖州城...这么厉害啊?“
竟让堂堂昭国偌大一个帝国无法管教。
“其实倒不是管教不了,只是付出太多,但收入远不足以抵消,因霖州并非机要之地,又非有战略意义的边疆,属于内腹之地,而先帝当时已晚年,被与大荒的战争夺走许多精力,军力部署早有定计,难以分心,后来就一直拖着了。”
明黛理解了,叹气道:“没想到我昭国这样强盛的国家也有这样无奈的时候。”
明谨瞟她一眼,“有想问的,明说就是了,不必老找话题。”
被看破了用平静掩饰内心焦躁的明黛微尴尬,但还是道:“我知道不能把压力都放在你身上,但我还是很担心,情报上只说父亲是在霖州城内失踪的,生死不知,现在我们进城,不知要如何着手....”
“先去三叔入城后会落脚的地方,那里必跟他失踪有关。”
明黛思虑之后,很快醒悟,“因为父亲是谨慎稳重之人,入城后对落脚点定会认真筛选,认定安全后入住,且也不会轻易改变住址,要么他是在这落脚处失踪,要么在其他地方...但总归会有东西遗留在那儿,因为根据信函提报,父亲到达霖州跟失踪之日足足间隔十几日。这段时间,他定会将一些见闻发现写下来准备密信传给大伯。如果我们找到那个落脚点,没准会从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想通后,明黛豁然开朗,也吃了桌上一些食物。
“霖州城现在被邪教掌握,大概他们也怕被朝廷的人围剿,用了许多年在废城外部署了毒沼池跟陷阱,擅闯者无数,生还者凤毛麟角。”
明黛观察了下周遭,这茶棚看起来简陋,价格却特别贵,但仍旧坐满了人,只是远处周遭还有许多人蹲在树下啃着干粮。
第79章 黑吃黑
“这样的城池还有这么多人去,都是走投无路逃亡的?但你们说过入城费用都得每人五十两。”
对于她们这样的权贵之家自然不算什么,可于民间,于江湖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
除了她们三人之外,桌上也有另一个人天狗,他知道明黛身份,回答道:“大多数是这类人,可也不乏来这里找特殊宝物的,虽牛鬼蛇神极多,也有一些脾性奇异的高人隐居于此,听说医坛圣手蝴蝶奶奶就在霖州,你看那边有几个面容病态的,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她而来的。”
高人都爱这调调,明黛倒也听说过。
“等下把这些吃的打包一点带走。”明谨忽然说道。
天狗慎重点头,“这些吃的没问题。”
正在吃包子的明黛僵了下动作,所以入城之后,很可能找不到没问题的吃食?
她的目光往远方黄昏光晕不能尽显的霖州城所在的群山飘去。
明明是很美的景象,却总给人虚幻不真实的感觉。
那群山轮廓在昏光中幻变,如妖魔幻影。
咕...咕....
在霖州废城之外的枯木林外,林中大概有不少猫头鹰,明谨这边只有十个人的小团伙,不算少也不算多,至于衣着委实也不算奇怪,你瞧那边挂羊头套跟妖怪似的奇人都有。
但这么点人不怕出事吗?
还真不怕,化整为零而已,这里这么多人,有许多其实都是天狗带的人。
不过哪怕如此,她们也不敢轻易露出行踪。
“来了。”
天狗低低一句,几人便听到奇怪的声音。
转铃声。
密集,但无秩序,众人瞧见黑夜中一群穿着怪裟衣的奇异人,面上有化面,黑红妆色,
他们过来了,手里都举着有佛家特征的转经轮,但十分邪异,轮盘的面画着血红骷髅头,说是祭祀吧,没章法,跟民间癫狂的跳大神似的,让人看着头皮发麻。
明黛就没见识过这样的场景,努力克制心里的害怕,骤被明谨握住了手,掌心温暖,给了安抚,这才平复了下心情,稳住了,没露出什么破绽。
这里很多人都十分老道,并不出声,只跟死人一样等着他们走到跟前。
这伙人前后断开,中间有一大段空白,这些等待进入霖州城的人都乖乖走了进去,明谨等人自然也在其中。
神神秘秘,古里古怪的。
这要是以前,管它多神秘,明黛也不放在眼里,毕竟出身世家正统,对这些邪祟是最看不上,可现在关系其父安危,她不敢掉以轻心。
给一个引路人交了钱,众人就被这伙怪人带着走,却不想进了枯木林。
绕路了?
明谨猜测大概是那城门前是有埋伏机关的,如果有人硬闯就是送死,真正的入口在其他地方。
果然,枯木林中漆黑鬼魅,在提灯的微小光芒中,明谨一回头就看见了一只蹲在树干上的猫头鹰,但这猫头鹰太大了吧,足有小孩儿...
不对!
明谨眼睛微微睁大的时候,听到有人惊呼,“那好像是小孩!”
一个待着猫头鹰羽套的小孩,只见他咧咧嘴,朝众人露出邪恶阴冷的笑容,然后从后背掏出一个东西来。
一只断手,然后他把断手放在嘴里啃着,嘎吱嘎吱的脆儿响,血水沿着他嘴角流淌出来。
吓死人!!
吃人肉啊!!
芍药吓坏了,这什么鬼地方啊。
明黛身体僵住,绷紧了神经,收回目光,下意识看明谨,却发现这个女人淡定得跟常年住在这鬼地方的土著民似的。
出于不想输给明谨的心态,明黛也努力无视这样恐怖的画面。
也还好,这样可怕的猫头鹰小孩后面再没出现过,只是明谨目光一扫,瞥到其中有个人总是挨着路边树木走,她略扬眉,若有所思。
路过林中沼泽的时候,明谨等人前面四五米的地方,走前面的一伙人其中一人猛然被沼泥下面冒出的一只泥手抓住了脚踝,“啊!”一声惨叫,此人直接被一把拖进泥沼之中,地下泥水咕噜噜冒泡蠕动了几下,没了声息。
“死...死了?”
众人都被吓到了,不敢再走,当然,也有不少人都亮出了兵器,也有人没亮出。
天狗等人就没有,因为他们训练有素,已经瞧出一些猫腻,没被这阵仗吓到,而明谨三人也是被他们保护得极好,根本不会有危险,所以他们没有动手。
可....这真的是好事吗?
这时,明谨目光飞快,扫过那些转铃者,也扫过这些药入城之人,她发觉这些人也在观察他们。垂眸,明谨故意状似不安地挪了一步,手腕也往腰上摸。
这个动作符合一般人的情绪,但落在天狗眼里就是肢体命令——假装动手,示弱。
“他娘的,你们干什么!黑吃黑啊!”
天狗怒喝一声,接着跟下属齐刷刷拔出武器指着前面那伙引路人。
武器一般,反应一般,但有些狞气,江湖人士。
明谨听到前面的引路人倏然停止转经轮的动作,但后面的没停,反而加快了。
接着前面背对的引路人在诡异的死寂中嘎嚓一下。
脖子...脖子整个扭过来了!
直勾勾看着他们。
芍药跟明黛:“....”
眼睛要瞎了。
被吓到的何止是她们,叫喊的有好几个,但后面都捂住了嘴巴,只留下一片死寂。
半响,也不知是哪一个引路人发出声音。
“他,沿路做记号,该死,你们,乖一点。”
然后嘎嚓一下,头又转了回去,继续行走。
但边上沼泽之下,也就是刚刚拽人下去的地方,一个脑袋裹着泥水冒出来,慢慢就是是大半个人站在泥沼中。
也不知是死人,还是杀人是怪物。
后面一群人被吓得够呛,哪里还敢违背,但始终不肯收回武器,战战兢兢走过这条路。
而那泥人嘴巴勾着,渐渐下沉。
大概走了一盏茶时间,前面引路人终于停下了。
到了?
明谨看向前面一大面城墙石,石头一块块的,块头很大,加上是夜里,根本看不清。
“咦,那个人在干嘛?”
虽然不清楚,但引路人里面的确有一个人弯着腰在草丛堆里摸来摸去,发出飒飒声,乍一看就跟躲在草丛里拱地的野猪似的。
可谁也不敢笑。
咣!那“野猪”终于拱到了,拉开了厚重的石板,露出了下面的地道口。
第80章 盯上
地下迷宫,弯弯曲曲,九曲十八弯,等众人出了道口,看见荒凉漆黑的废城内景,基本上都七荤八素,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等他们清醒过来,引路人都消失不见了。
“走了?”
“走了好,走了好,我们也赶紧走。”
人散开后,只剩下明谨他们这伙人。
“你记住了吗?”
“没,四姑娘,你呢?”
“没有,差点把我叫什么给转忘记了。”
明黛心神一直紧绷着,但这一次入城给她的感觉很不好,就好像....
“好像被人牵着走。”
“古怪恐怕的出场,先引气氛。然后半路杀人,为了渲染气氛,引人惊恐。地宫绕路则可以让我们在惊恐不安的时候混乱思绪,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们无法记住入城的正确道路。”
众人恍然,明黛不由问:“你这么冷静,可曾记住?”
“没有,我也分心了。”
明谨没说自己是因为明黛跟芍药在自己身边,她必须确保她们的安全,是以把记住入城道路当成了次要的事。
“反正已经进来了,只要我们记住这个出去的入口....”
明黛刚刚就是在努力记这个口子。
“进来的时候,这里是出口,出去的时候,这里也只是入口。那外面的出口呢?一个笼子两个口,如果只有入没有出,分不清下面迷宫的路线,贸然进去就是找死。”
“届时如果我们要出去,可以挟持一个他们的人。”天狗已经在想退路了,毕竟明谨来了这里,他就一定要送她出去。
但明谨摇摇头,“此前那个在草丛里拉石板的,看样子对石板所在也不是很熟悉,所以摸索了一番才找到,不是随便拉一个都可以。”
“暂时不考虑这个,别耽搁了,走。”
明谨说完就攥了明黛的手腕,把人拉走了。
曾经人气十足的小城,如今在暗夜之中似到处散发着陈年老尸腐朽的味道,众人循着暗夜中音乐可见的东边光火走去,很快见到了灯火通明的许多街道,条条纵横,人头攒动,客栈茶楼酒馆店铺鳞次栉比。
就好像是死亡废墟之中的莹莹鬼火,热闹,繁华,人来人往。
这是活人的盛宴,还是死人的复苏?
“这里就是如今的霖州城,外面不宜久留,主子,我们现在得先定一个落脚点。”
对于天狗而言,明谨的安危位于第一,寻找谢沥反而是第二,霖州城是极度危险的地方,哪怕他们人手极多,实力强横,也不敢冒险。
那么问题来了,眼前这么多客栈,到底哪个是谢沥的落脚点呢?
“找最大最贵却没什么人捣乱的,背后有大势力把持的客栈。”
天狗应下,差了人出去查探,自己则是陪着明谨他们找了一家饭店...
吃东西!
不是刚吃完饭,那为何还要吃?
“这个点不吃饭,十有八九是刚进来的,钱财留身,且对霖州城不了解,最易下手。”
“会被盯上。”
天狗便告诉她们,这一路过来已经有好几拨人在观察他们,还有人吊在后面跟踪。
其实他们完全可以解决这些人,但不想打草惊蛇,只能温和处理。
于是众人进了一间不起眼的饭店,看着跟外面的正常饭店没什么区别,菜品啊,老板小厮啊,就是人烟杂乱,很吵,反正明黛忍了很久隔壁桌那群彪形大汉身上飘过来的汗臭味。
一切都为了救父亲,忍!
你看谢明谨都能忍着,还时不时瞧着那些大汉呢,也不知在看什么。
明黛心中腹诽,索性点菜。
众人很默契,都没点肉食,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明谨此前的话,外加那猫头鹰小孩跟断手的影响太大。
馒头,青菜汤,炒菜....
其实他们已经打包了一些食物,如果晚间饥饿,拿那些充饥便可,但这些东西可以吃吗?
虽然他们现在也不饿。
“等下我们会装作故意闹翻,把这些饭菜打翻,然后赔钱走人。”
其实不确定这些饭菜有没有问题,但最好不吃,等有时间摸清再说。
就在天狗等人正准备掀桌的时候....
砰!!!
一个飞来的木块砸在了桌子上。
彼时,明谨三人已被天狗等人拉起退开。
碎裂的碗筷,混乱的菜肴,喷溅的汁水。
众人往外面街道看去,正瞧见街上打斗的场景,街上的摊子都被砸了,木板崩裂,碎块横飞,这才砸了他们的饭菜,虽然也正中下怀,但也挺让人意外的。
“你们干什么?!”
“为何忽然攻击我们?”
被打的几个人身手不错,怒斥之下,攻击他们的人却根本不说话,只加大了攻击,步步紧逼。
“走!”
那几人看情况顿想逃走,其中一人从衣内掏出了什么往地上一扔,砰!烟雾炸起,明谨他们以为几人正可以乘乱逃走,却没想到....啊!!!极其恐怖凄厉的尖叫。
然后噗.....断头脖颈疯狂喷血,落下的几个头颅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好几圈,其中一个好死不死滚到明谨他们所在的这家客栈前面。
芍药跟明黛:“....”
我瞎了瞎了瞎了,什么也没看见。
而斩断头颅的是两个红袍人,脸都看不清,罩在兜帽里,手握薄薄的弯刀。
明谨其实也被这一幕给震到了,但她也留意到众人对这两个红袍人的惧怕。
此前跟死者打斗的那伙人已恭敬趴跪在地上,嘴里念叨着什么,跟奴隶臣服君主似的。
两个红袍人也发出了奇怪的语言,而后地上趴着的人起来了,拖着断头尸体,也从袖子甩出银钩,钩穿了血淋淋的断头耳朵,跟串丸子似的,把几个新鲜头颅提拉走了。
这些人一走,街道才渐渐恢复了热闹。
天狗等人面色肃然,而明谨则是抿唇看着地上那完全没人处理的一大片血迹,哪怕是在夜里,看不清,她也能笃定这条街的街道石板上定然是黑红色的。
一次次的血流成河,然后干涸。
离开饭店后,芍药才后知后觉道:“我想起来了,他们好像是跟我们一起进来的,看起来是江湖人。”
很显然,这几个江湖人被盯上了,然后被杀。
“就为了夺财吗?看起来他们也没多少钱啊。”
芍药的问题现在也无人能回答。
“这地方的确很多秘密,我们隔壁桌那些吃饭的大汉,他们都没有武功,不是江湖人,但看起来像是劳作苦力,按理说霖州城这样的地方,是不事生产的,至多有耕地劳作,可他们的皮肤跟指甲上有许多冶炼矿粉,说明这霖州城可能有矿作之事。”
明谨举起手,手指上有一层灰黑粉末,是刚刚惊动时众人都起身往外看的时候,她随意走过隔壁桌子,手指在对方桌面抹过得到的。
粉末。
指尖摩梭,她若有所思。
第81章 出事?
探子回来了,也带来了消息。
“这霖州城水最深的就是胡杨客栈,店大,根基深,也少有敢去那闹事的,就是价格贵,一般人住不起。”
“都没人出事吗?”
“没,极少,便是有人闹事寻仇,胡杨客栈里面的高手也会把闹事寻仇的击杀,保证客人的安全,是以名声很好。”
这么一听,大概可以锁定这家客栈了。
“不是它。”
明黛忽然说。
明谨瞧着她,“你觉得三叔不会选这家客栈?”
“这么厉害的客栈,背后十有八九掌握霖州城的命脉,父亲来这里查邪教,首先盯上的就是这胡杨客栈,按理说深入虎穴才最好查探,可他素来谨慎,也自知不是厉害人物,从不以身犯险,所以他不会选择入住胡杨客栈,但为了调查,就选择就近....隔壁是不是也有客栈?”
明黛一问,探子就反应过来了,也多亏他们调查谨慎,连附近都摸了一遍。
“有,有一家,那一家简陋一些,价钱也不贵,但选它的人也不少,大概是因为没什么人敢去胡杨客栈闹事,挨着它也能比其他地方安全一些。”
“那应该就是它了。”
明黛对自己父亲还是了解的,但她固然是这么认为的,却还是看向明谨,因为她知道做主的还是这人。
还好明谨同意了。
但有两个安排。
一,一部分人去胡杨客栈跟附近其他客栈,分化开来,他们都有武功,面对危险有一定躲避能力。
二,明谨等人去隔壁那家客栈,人不多,但武功最好的天狗等人都在这里,免得人多引起注意。
彼此照应。
众人到达这家客栈已将近深夜,漆色掉得难以入目的木门被拍了两下,门开了,先是散发红光的灯笼,然后是消瘦且面色沉沉的男子。
自进了霖州城,什么恐怖的没见过,这红灯笼跟面沉男子真不算什么。
“客房还有三间,你们自己分配,饭点已过,要吃夜宵另外加钱....”
对方一边说着规矩一边带人进屋,明谨等人正看到小厮在收拾碗筷,也有人吃完了饭往上走。
房间是经过天狗率先检查过的,门窗是否牢固,以及柜子地板等等,要检查是否有地道口藏人或者有人跑进来,毕竟明谨可是经历过柜子里冒出一个杀手的事儿。
天狗检查的时候,三女也进了房间,明黛第一反应就是用手扬扬跟前,“这什么味儿?”
奇怪的,不算难闻,但像是被古老的熏香给压着了。
芍药第一时间点燃烛灯,也检查了下桌椅等,“还算干净,没什么灰尘,是被经常打扫的,姑娘,你们先进来,外面有些冷。”
有了光,三女才觉得舒坦了些,这霖州城要么黑漆漆的如同墓地,要么灯火缭乱如同鬼祟大摆宴席。
只这一方小空间一方烛火,才显得温馨真实许多。
明黛打量这个客房,“在外面见多了奇奇怪怪的东西,这客栈反看起来正常许多。”
如果不是怀疑自己父亲在这家客栈出事,她一定会对它很有好感。
“不知父亲当时住哪个房间。”
明黛沉思之时,芍药却很深沉关注一个事情。
“姑娘,这床好小,睡不够两个人。”
明谨:“不滚来滚去,挤一挤,三个人睡得下。”
芍药:“您跟三姑娘睡就可以了。”
明谨:“她肯定不愿意啊。”
明黛忍无可忍,怒瞪明谨,“真该让谢明月来看看你这副样子,平日训她时多端庄严谨,结果竟是这副样子!”
“你以为她不知道么?”
明黛一愣,什么意思?
“她知道,只是说不过我,又不敢打我。”
明黛跟芍药无言以对。
正在此时,天狗检查好了,但皱着眉,跟明谨汇报一件事,“别的没问题,很不错,但这张床有点奇怪。”
明谨顺着他指着的方向。
床板是封炕的,贴死了地面,没有缝隙,也没有口子,一面贴墙,三面贴地。
明谨弯下腰,检查了下木板。
“厚重,牢固,就算里面藏了人也早被憋死了。”
“没事,可以认定安全。”
天狗点点头,“那主人晚安,下属告退。”
他走后,明黛忍不住问明谨,“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人,若是跟大伯无关,你是怎么发展起来的?”
闺阁小姐所受限制太多了,要拥有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很难。
“大概是因为有钱吧。”
“....”
呸!
明黛觉得日子久了,自己没准真变得跟明月一样,整天冒酸水。
她得稳住。
芍药恪守规矩,坚定要睡地上,而明黛本来也是吃不得苦的,地板太硬了,她还是选择窝到了床上。
“不许抢被子,不许踢人,不许...”
明黛一连定了好几个规矩,最后被明谨一句话轻飘飘怼了回去。
“你竟以为晚上有睡觉的机会?”
好像也对。
明黛皱眉,会出事?
其实是怕会出事,事实上,三女都累极。
毕竟没有习武,是普通人,又是弱女子,连夜赶路已经让她们十分疲乏,尤其论体质,明谨是最差的。
“不会,我骗你们的,第一晚是人最戒备的时候,但凡有贼心,也不敢这么快就动手,我们想着去试探对方,对方也得摸清我们的实力,所以其实一般今晚才是最安全的,睡吧。”
明谨都说了,两女才放下心来,松开一直紧绷着的神经,转眼就沉沉睡去。
而明谨却是耐心等了一个时辰,看到外面渐鱼肚白,这才闭上眼。
“这一拨人有没有问题?”
昏暗的地下空间,地下水在岩石上流淌,萃集,凝聚,一滴滴落下,发出哒哒声,不远处坐在木箱上的黑影问。
“有,一行人疑似官府的人,已经解决。”
“可发现目标人物?”
“还未。”
“小心些,他曾说谢明谨这小女子十分狡猾,最重要的是没有聪明人的那些坏毛病,处处谨慎,若要发现她,并抓住,很难。”
“入了我们的地盘,再难也只是时间之争。”
另一人阴冷道,却见黑影低低一笑。
“时间啊,什么事不是时间之争呢?万物万道,其实争的都是时间,所以别说这么幼稚的话。”
“是,奴知错,奴会更谨慎,更仔细,去查她踪迹,我想她一定已经进来了。”
一夜过去,晨光初起,但明谨是被外面的尖叫声惊醒的。
胡杨客栈?这个客栈?
明谨睁开眼,看向窗外,皱着眉头。
第82章 猎食(求月票)
窗外躁动,许多人也被这尖叫惊动了,明谨起身,见早已醒来的明黛已经扔了她的大黑袍过来。
“是对街那家,刚刚天狗已经差人去了。”
“这破地方时时有人死,我都麻木了。”
明谨接过衣服,披上后问:“之前看来就已经有人遇事了。”
“是,不止一个,这地方像个乱葬岗,时刻埋了尸体,不过我发现一个有点奇怪的事情。”
“何事?”
“想不起来了,等我想起来告诉你。”
阿,明谨无奈又失笑,她这三妹怕是被四妹跨疆域附体了。
对街的事故果然已是习以为常,起码明谨她们在屋里吃完昨日收起来的食物,又下楼吃饭店早饭的时候,见到其他房间的客人都很随意地管自己下楼吃饭。
果然见过大世面。
明谨过走道的时候,眼睛不轻不淡扫过一个个房间,忽然留意到尽头一间房门紧闭,窗子看起来有些灰尘没扫干净。
看来没什么人住。
明谨收回目光,静静思索,不过因为思虑太重,导致明黛喊她两声都没留意,直到被后者掐了小尾指。
“你作甚?”
“掐你。”
“....”
明黛示意她看向街外,明谨也才看到一伙人堂皇过街。
尸体,以及抬尸人。
尸体血淋淋的,血肉模糊。
明谨看着...忽然被明黛伸手捂住了眼。
“你有毒吧,一直看这些东西都面不改色的,好像能当饭吃,要说这里的人也是有病,就缺块盖尸体的布吗?”
明谨倒也不拦着她,等尸体过了外面的街道,才拉下明黛的手,“他们不是不缺,而是故意如此,不过你这是何表情?”
明黛有些呆呆的,直直看着外面已经过去的尸体。
“没有,我想起来了。”
“嗯?刚刚之事?”
“对。”
虽本就没人留意这边,但明黛还是压低了声音。
“收拾这些尸体的好像都是同一拨人,虽然样貌,衣着都换了,但他们的靴子没变,早上三四波都一模一样。”
竟如此?明谨手指拧起,但还是拿起了馒头,咬了一口,咀嚼咽下去后才慢条斯理道:“要的到底是财帛还是尸体...还真未可知。”
明黛以前最膈应她这腔调,就是那种“我早已看穿我啥都知道、你们都是傻子、可我就是啥也不说。”的调调。
可现在她眼睛一亮,有发现了?可她也聪明,知道现在不能暴露,于是压着,装作认真吃东西的样子。
但也不敢吃那么多,而且每样吃一点点。
吃完后众人就出了客栈,到了城池郊区。
“这家店的后厨天狗他们已经探过,看起来没有什么猫腻,食物可信,但下毒之事亦看对方挑时辰,我们没法时刻防着,所以最好有个准备,若有哪里不舒服的,一定要尽早提出,还有若身边无医师,便服下各自分给你们的解毒药丸,支撑一二。”
明谨如此说后,吩咐了三件事。
其一,安排几个人猎郊外野兽,寻找食物并探查周遭环境,他们在霖州城之中,在食物方面要尽量自力更生,本来他们是可以带食物进霖州城的,但食物储存时间不长,且占包裹跟负重,不方便,他们又着急赶路,所以在这方面只能舍弃。
“其二,那些取走尸体的人应当属于红袍人麾下,去查他们把尸体带到哪,又为何要这些尸体。”
“其三,城中矿作之地在哪,被带去挖矿的都是何人,矿地归属为谁。”
“不管是否办成,黄昏之时都必须在此地汇合,若有危险发射信号硝箭。”
明黛现在觉得明谨这伙人是真的有钱了,因为信号哨箭十分稀少金贵,一向作军部前线之用,国家管控极厉害,要么她这位嫡姐是走她大伯的路子从军中买到,要么就是后者花大价钱从黑市买到。
基于这两父女看似一体实则分裂的状态,明黛觉得明谨应该是后者。
天狗应下,但想了下,说:“那就姑娘你们负责猎食?”
他是为了不想让明谨他们冒险才如此提议,没想到明谨直接答应了。
这样最好。
野外宽阔隐秘,路上无人跟踪,那现在也不会有什么找到她们,要逃走或者躲藏也容易些。
天狗留下几个人陪伴明谨,然后便带人离开。
“怎么,不问我为何不急着留在客栈找三叔么?”
明黛被明谨询问后,眼皮子都懒得撩,“都这么多天了,父亲要是没死,就是被关起来了,留着性命,早一天晚一天相差不了多少,可我们如果一直留在客栈,那客栈是对方地盘,眼线极多,未必能查出什么花来,反而容易暴露破绽。初来乍到,先摸清对方底牌,稳扎稳打,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危,你是对的。”
像她们两个这种既没有武功,甚至连灵活度都低于一般女子的废材,在调查方面还是退避三舍吧,别没查出什么还得连累天狗他们去救。
能在脑子方面出点力就不错了。
又不是话本里的女主角,啥事儿都走狗屎运,要查什么就撞上什么,她们可不冒那险。
明黛自求明谨带她一起来之前就决定了绝不能给人拖后腿。
“不过有一件事我必须提醒你,你确定你适合猎食这种事?”
谢家自小的培养是很有用的,明黛稳得住,也有思考大局的格局。
但也会拘泥于小事。
明谨笑了下,“你忘了我四年关在乡下么?庄子里有好大一个鱼塘,下面的鱼都是我的。”
好生云淡风轻运筹帷幄。
明黛被她这满身光辉镇住了。
昨晚来的时候,太暗了,整个城池跟坟地似的,现在天色明朗,日光灼灼,湖泊波光粼粼,湖边,明谨三女正坐在枯木墩上钓鱼。
“谢明谨,半个时辰前,你说鱼塘下面的鱼都是你的,你说这种话,良心不痛吗?”
明黛冷眼瞧着半个时辰都没钓上半条鱼的明谨,毫不掩饰嘲讽。
明谨坐着的仪态十分优雅动人,且从容不迫道:“其一,那是一个鱼塘,鱼塘里都是鱼。其二,一般我抓鱼,都是用网捞的,随便捞捞都可以,而且除了我也没人敢捞。是以我那话没错,是你没真正理解我的话哦,黛黛,你太急了。”
呵,我的错?
第83章 鬼祟
“自然是你的错,三叔那儿什么情况,我们可一点都不知道呢。”
就为了我嘲讽你钓鱼,你竟拿自己的亲叔叔来威胁我!!
明黛本来差点被说服了,却没想到明谨还威胁她,大概是真丢脸了,毕竟旁边满满两小水坑里的鱼都是她跟芍药钓的。
明黛本想嘲讽过去。但想到对方主管这次救援,人马众多,她也只能压着脾气,挤出难看的笑脸:“姐姐说得对。”
明谨顿时露出怜惜之意,道:“乖。”
芍药不敢看明黛杀人般的目光,就乖乖拉了下鱼竿。
“姑娘,又一条!“
明谨瞥了下自己手里好像死掉了的鱼竿,瘪瘪嘴。
这,有点气人啊。
明谨在钓鱼中水深火热颜面尽失,另一边天狗等人也越发紧张慎重起来,因为他们竟一路跟踪出了霖州城,到了东面一山谷。
“老大,这霖州城邪祟如此多,原以为是在废城中为非作歹,没想到在这郊外有了老窝,莫非三爷....”
此人并未说话,而是唇语,天狗看了,摆了下手,示意众人蛰伏小心,因为他的手指指了下远处那山岗,只见山岗上赫然有一塔哨。
众人注意力被吸引,却并未留意到后方草丛有匍匐的黑影靠近。
飒飒声终逼近时,天狗猛然竖了耳朵,不好,有人!
两边人陡一照面,齐齐吃了一惊。
黄昏时分,天狗等人回来,吃上了热乎乎的鱼汤跟野兽山禽肉食,吃完后,回程路上才给明谨告了探查结果。
“果是那红袍人一伙,我们跟踪那些抬尸人到了城外东面一山谷,因见守卫,且山岗有塔哨,我们不敢靠近,免得暴露,蛰伏一会便见到有一伙红袍人骑马而出,我留了两个在那边盯梢,其余人退回来跟姑娘您通传消息。”
天狗亲自带人去盯抬尸人一伙,因觉得这伙人可能跟谢沥失踪有关,至于那矿作则是派了其他一小队前去。
“本来想着我们两边人分开行事,却不想...主子您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明谨眼皮子撩了下,天狗打了一个哆嗦,本来还算高兴的情绪一下子就蔫了,“小的放肆了。”
“你们莫非撞一起了?”明谨原也没想到,但想到两拨人是一起回来的,又瞧天狗这厮本稳重却奇异耐不住性子,怕是有了重大发现。
“主子所言不错,我们真撞到一起了,没想到那些汉子竟也入了那山谷。”
明谨觉得有些心惊了,沉思道:“又是矿作,又杀害这么多人抬了尸,这是什么店,开的是哪门子张。”
明黛面色阴沉,“邪门歪道,凡人不可为,它尽为之,没准父亲也是发现了这些事,才被对方掳走的。”
明谨瞥她,“别瞎说,真是因为此事,三叔处境反而不妙,我倒觉得对方抓三叔是因为他另有价值。”
前者怕是要被直接干掉,后者则是会被关起来。
明黛也知自己所预想的不妙,便收敛了下呼吸,平静道:“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回去睡觉,等着鬼祟上门。”
明谨折断了路边一根枯枝,在手中再次折断。
“那边的人也大概快察觉到我们已到霖州城了,怕会猜想我们追查到胡杨客栈周边,这是他们的地盘,光是半天就能查出我们在哪。“
“现在就看谁更快更狠。”
明谨他们回去,已入夜,还是那个瘦巴巴的中年男子,两撇小虎须一翘一翘的,既不热情,也不冷漠,只干巴巴说:“贵客回来了?可是吃过了?”
“还没,有点饿,有吃的没?”天狗大大咧咧道。
“有,要多少,我让厨房去安排。”
“我们都要,来个十份吧。”
中年男子应下了,把人送上楼,而后下了楼去了厨房。
天狗转瞬下去盯着了,没多久就回来了,“下了?”
“下了,我看着他们在馒头跟菜汤里面下了药粉,这狗东西,怕是早留意我们了,都晓得我们只会吃这些东西。”
本在意料之中,倒也不算惊讶,但芍药还是在意另一件事,“他们厨房里那些肉食....可有问题?”
不会真是什么人肉什么的吧。
天狗表情微微复杂,略委婉说:“反正是你们这辈子都不喜欢吃的肉。”
懂了,谢谢你的委婉。
明谨倒没在意这种旁支末节,只问道:“隔壁客栈跟这个客栈有什么直接的联络吗?”
“还未有发现。”
“那....”
商议完毕后,众人后各自回自己的房间。
灯火熄灭,外面月色散银光,躺在床榻上,明黛在被窝里有些紧张,呼吸都是紧绷着的。
“你在害怕。”
“我没有。”
“你在瑟瑟发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在被窝里干什么事儿。”
简直了!
明黛原本紧绷的情绪顿然被明谨这不着调的话儿给拆了个七零八落,“你若是为了哄我,倒也不必如此口出荤话,平白污了你的嫡女身份。”
明谨一愣,皱眉正经道;“我就是这么个说法,没其他意思,怎就荤话了,你小小年纪怎么就懂这么多?”
明黛:“???”
明谨:“你最好克制复礼些,否则等救回三叔,总不好让我把此事告知三叔吧。”
来了来了,嫡姐范儿又来了。
明黛闻着一个被窝里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清淡香气,翻了一个神似明月同款但谁也看不见的白眼。
但她终究没说什么,她知道明谨并不是爱说这些逗趣话的人,除非她想哄人开心。
这个姐姐,到底还是怕自己心慌难过的。
夜深人静,霖州城早没了打更人,可这一夜分外寂静,附近几个客栈都跟活鸡被掐了鸡脖子似的。
这个客栈也没什么异动,直到一楼地窖校门拉开,入目便是一个戴着骷髅面具的人,此人提着弯刀带着一群人入了大厅,往楼上去,却没控制脚步,因为其他房间也一点声息都没有。
那就一个可能了——他们全都被下了药。
但这些人现在俨然不是这个客栈的主要目标,他们只悄然靠近了明谨的房间。
弯刀插入门栓缝隙,刀柄挪着挪着便撬开了栓块,落地吧嗒一声。
一开门,迎面一个高大人影,一剑斩下!
铿!
“有人!”
“杀!”
天狗第一个打杀,其他门轰然打开,一番人冲出围杀这群客栈邪徒。
走道口,血肉横飞,门纱都被染了一片片血。
明黛直接掀开了被子,冲着那血腥直勾勾看着,这时候倒是不紧张了,眼里满是光。
这姑娘也是个有胆气的,从初入霖州城被镇住,到如今越发习惯,明谨不由感慨谢家姑娘的韧性。
不过这外面是结束了?
换到了天狗他们那个房间的明谨不由蹙眉。
第84章 发现
这客栈不大也不小,但明谨这边人多,在原本的计划中,他们用最短的时间扫清这家店,店里的人不是被杀就是摁在地上当活口。
这样的效率,让明黛既震惊又欢喜,因为这样代表他们救回他父亲的可能性更高。
“主子,都在这里了。”
天狗把活口都些人都切了筋脉,让他们没有反抗的能力,这才拉到明谨面前逼问。
但明谨还没问出口,就听见了一些声音。
“胡杨客栈那边还在打?”
“那边有一伙住客,有些身手,出于自保跟我们的人也打起来了,不过不要紧,这个客栈已经都是我们的人,那边我们也会处理好。”
明谨颔首,目光一扫,落在那个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子身上,“都住两天了,还不知道你名字。”
小胡子微笑:“霖州城的都是死人,既是死人,哪里需要名字。”
“所以你们也不算是活口,没有存在的意义?”
明谨这话一说,一个眼神飘过去,明黛还未反应过来。
砰!!
一个活口倒地,咽喉淌血。
明黛不是没见过死人,但没见过因为明谨的命令而直接击杀的人。
这等于是谢明谨杀人了。
哪怕皮肤粗糙,明黛的面色也十分苍白,看着明谨有些失神。
明谨没留意她的反应,只看着小胡子。“我数三下,如果不能告诉我我三叔的死活跟去向,你们就得跟他一样,你们知道的,我时间很赶。”
小胡子双手已被废,却是诡笑,“你以为我们邪教之人会怕死?,告诉你,我们的命已交给了真神,永垂不朽...”
“没有的话,你拼命提真气护住心脉做什么?阳穴筋脉都突出了,你不知道吗?”
小胡子表情微窒,但很快继续冷笑,“你懂武功?可这又如何,我们是绝不会....”
明谨忽然起身了,手指朝天狗动了下,天狗会意,然后就....
一个个活口几乎被同时性全部斩杀。
明黛错愕,正要问明谨,却见后者对自己说:“看他反应,瞧着是知道三叔身份的,那三叔就有存活的价值,不过他们不会说更多,只想拖延时间,时间久了,他们的暗探怕是会得知这里的结果,我们得争取时间。”
天狗他们很有经验,于是开始整合人马,也通知隔壁胡杨客栈那边的人。
不过走之前还有另一件事。
砰!
走道尽头那个房间的门被强行打开,屋内竟也无多少粉尘。
“这是父亲曾住过的房间?禁止入内,外窗有灰尘,但屋内如此干净,怕是有人经常打扫,并且...摆放很没章法,他们经常在找东西?”
这跟他们之前的怀疑对应上了,不过对方如何密集频繁搜查,也不知道是否拿到他们想要的。
“你了解三叔,你找找。”
明谨没有只顾自己卖力,相反,她更信任明黛陪同一起来到这里的意义。
这样可以节省时间。
“我在找,但我好奇,父亲到底藏了什么让对方这么急切,是对这个霖州城调查发现的秘密吗?”
明黛还是很乐意贡献自己力量的。
无人可知,明谨静静观察着这个房间,很快,她走到桌子边上,拿起四个茶杯一一查看,最终在第四个茶杯有了发现。
一个茶杯能藏什么东西。
茶杯底座下面有划痕,是佩戴的戒指留下的划痕。
那必然是一枚有些棱角并尖锐的戒指,谢家成年男子好些人拥有,但凡有承担一些家族任务的人,都有遇险的可能性,在危机时留下机密信息,这也是世家培养的一环。
现在,明谨在茶杯底座下面看到的就是一个小小的×痕,她拿起茶杯,走到房门口微微抬高手,以底座圆形对应整个房间,将茶杯转动一圈,这个×痕交叉点便是她的三叔可能藏物的地点,但茶杯是圆的,它对应哪个周边无人得知,旋转之下,至少有一条内圈线是可能性的,这样找起来也麻烦,比如花盆,盥洗盆,木板,床.....
明谨若有所思,忽然放下了茶杯,看向了窗户,但她没有走过去,因为已经有人在那边了。
明黛。
推开窗户,明黛伸手出去在外面的瓦片上翻来翻去,很快,她露出喜色,直接用脏兮兮的手捏着一本更脏兮兮的小册子,朝明谨咧嘴一笑。
明谨知道谢沥必会留下藏匿线索,但他比寻常人谨慎,也知道这里是对方的地盘,不管藏在哪,都会被对方翻个底朝天,毕竟连木板都有被翻撬过的痕迹,所以不管他怎么藏都没用,而茶杯留下的痕迹也会被对方查看到,唯一的法子就是他们的注意力就在屋内,但东西藏在屋外。
所以她猜测是窗外,不过亲女儿终归是亲女儿。
“父亲喜欢饮酒,但脾肾有些受损,医师多年前久嘱托过,可父亲还是爱喝,有时候就偷偷藏酒,母亲也练就了一身找酒的好本事,可我知道有些酒她始终找不到,因为父亲会在她突然检查的时候临时把酒瓶放在窗外....后来,他甚至让酒匠做了好些扁平的小酒瓶,可以藏在瓦片下的那种,内外都看不出来,这种小秘密他只跟我说过。”
谢沥未必会想到自己女儿会来霖州城冒险,但他在自己老婆身上历练出来的本事已成为一种习惯。
也深值得他信任不是吗?
这本小册子就是最好的验证结果。
不过这本小册子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明黛把小册子交给明谨,明谨打开一看,看到上面的一些笔迹,眉目顿时幽深起来。
“这不是父亲的笔记,应当是别人的账本,炭?购置炭量的账本?这有什么用。”
明黛有些失望,却从明谨的神色中品出了一点点灵感。
炭?
她忽然想通了!
“是了,此地若有矿场,安排大量苦力挖矿,可并非运载到别地使用,而是就地冶炼,那么就需要大量的木炭,可这霖州城人烟少,林木亦不多,哪里来那么多木炭,就得从外面运载而来。这么大的炭量,怕只有官方下辖的银务局能出了,而且还要靠近霖州城,减少往来运输时间跟暴露的危机,阗城那边的?”
霖州城周边最近的城池就是阗州城。
第85章 瘙痒
明谨:“不止一个银务局,铁矿冶炼是国之兵器的根本,朝廷绝不允许民间私人有此行为,若是各地铁矿未被发现,为私人把控,朝廷无法监管,就对炭量严格监控,每年都有都城的银鉴局派人巡查各地的银务局,看这账本记录了这么多出货信息,怕是时日已久,可银鉴局在审查时并未发现阗城的问题,说明银鉴局也出了问题。”
这也是设立各地银务局的本意,并非为了监管文武百官以及老百姓的用炭量,而是杜绝歹人冶炼兵器豢养私兵。
当然,某些世家是在规则之外的玩家,甚至某些意义上,他们制定了这些规则,以保证自己的权利不受侵犯。
可霖州城不在此列。
“霖州城于朝廷就是邪教之地,若是从前可以无视,那现在绝对会忍无可忍,因为他们越过了底线,所以别看这是一本小小的用炭账本,却会引出许多后患。”
明黛恍然,难怪自己父亲会出事。
“那他们的大本营应当就在那个山谷,我们现在就去?”
“嗯,但他们去,我们不去。”
还是那个理由,非战斗人员不去冒险,也不能成为拖累。
天狗清点了人员,隔壁胡杨客栈那边也结束了打斗,显然跟那一伙江湖人士沟通完毕。
“我们是雪鹰堡之人,在下莫让。”
“齐藤刚。”
“张子勋。”
“林素。”
对方七八个人,包括那位英姿煞爽的女子,个个都是武林好手,而雪鹰堡名头也是不小,起码天狗这些人认识,但明黛不清楚。
“很有名?”明黛问明谨。
明谨对武林的兴趣是天然的,自然晓得,“现在的武林素来有一山二宗三庄堡之称,雪鹰堡就是其中之一。”
明黛对这方面兴趣寥寥,也没细问这些武林名宿的名声,只扬了妩媚眉梢,“那也一般。”
偌大的国家,谢家位列顶流,对上皇亲国戚都有底气,对江湖武林自然看不上,何况对方也至少明列三庄堡,还不算最强的山门宗派。
不属于一个圈子,自没什么好说的,明谨也只是笑笑,看着下面院子里跟天狗等人说话的几个英武儿郎。
若非有事,不管是武林人还是普通人,怕是都不乐意来霖州城这样肮脏的地界。
这伙人果然也是有缘由的。
原来是他们的小师妹在外行侠仗义,一不小心撞上了正在办坏事的坏人,打不过之下紧急叫了附近的师兄师姐,结果死了大片,自己也中了毒,此毒极为诡诈厉害,师门上下无法,最后听闻霖州城中有蝴蝶奶奶如此医坛圣手,几位爱惜师妹的师兄姐弟就瞒着师门长辈千里迢迢带着小师妹来解毒了,可惜蝴蝶奶奶还没找到,就被黑心的客栈差点毒晕了做成人肉包子,但他们也察觉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对方给他们下的毒,似乎很眼熟!
天杀的!这不正是小师妹中的毒吗?!
他们这是为了救人兴匆匆又集合小队进了狼窝低调送人头阿!
一群人胸口碎大石的心都有了,可也不敢异动,怕暴露行踪被对方狗急跳墙全灭口,活生生忍了一段时日,天天谨小慎微,生怕落了对方的谋算,这几日下来正图谋转机呢,却不想隔壁那不起眼的破客栈冒出一伙好生强横的人物。
总而言之就八个字——训练有素,人多势众。
本来这是好事,可就坏在明谨这伙人出手狠绝,个个致命,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好人,没准是那一伙来灭口的歹人,忍了多日的江湖侠士们当即觉得局面不妙,于是掀了桌椅操了家伙一并杀出,然后就混战了。
还好最后说清楚了,冰释前嫌,而后他们才自报家门,不过让他们郁闷的是这伙人并未本着江湖人礼尚往来的气概同等告知自己的来历,甚至连假的都不愿意编撰,只让他们速速离去。
这可不好,他们已然看出这伙人也是奔着这霖州城的地头蛇来的,否则不会这般迅猛的战斗力。
拿捏地井井有条,打斗中他们还观望了下,那隔壁的客栈竟没逃出一人去,可见对方厉害。
若是厉害,大家目的一致,或许可以联手。
自家几个也是能打的,对方若是有意,也该提出此意,可现在.....
到底是自家小师妹性命要紧,他们也只能毛遂自荐。
然后天狗就同意了。
这群人:“.....”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江湖人,一股子义气,可也惯常看情形来去自如,联手是联手,得看谁求谁,若是他们先开的口,就不好落井下石了,否则有违江湖道义,说出去就不好听了。”
明谨跟明黛都看得透,也见雪鹰堡的人留下了那位林素师姐照看小师妹,其余人则是跟着天狗等人一并出去,看看能否从这伙邪人老窝找到解药。
“要不要让她把她的小师妹弄到我们这边来一并照看?”
“不必,在他们看来,不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才谨慎一些,说到底他们对我们也不甚了解。”
明谨否决了这个提议,便带着芍药跟明黛回了屋子。
此时已入深夜。
“洗洗睡吧,没准明早起来三叔就回来了。”
“这破地儿哪里敢洗澡,你敢,我都怕染上什么东西,你困你去睡吧,我睡不着。”
“那你去隔壁那屋子,别翻来覆去打扰我,我困极了。”
明黛也理解明谨体质贼差,这连番赶路外加劳心劳力,已是疲乏至极,不过对方提及自己翻来覆去,自己昨夜睡相又这般差么。
明黛放不开脸,轻哼:“谁还稀罕跟你一起似的,你顾自睡吧,我在隔壁等着。”
既说好了,明谨回屋睡着了,芍药自然是不肯离开的,她机警惯了,知道这地方绝对算不上百分百安稳,于是依旧在地上打地铺。
这深更半夜的,动荡方平,天狗也留了人把守,保护明谨等人的安慰,芍药心态是平和的,只是偶尔在朝床上瞧了瞧。
可后来就....手臂忽有些瘙痒,她挠了两下手臂,在黑夜中摸着没起红肿,暗道大概是几日没有洗浴身体不爽利,也就无视了。
过了一会,她觉得昏昏欲睡,视线迷蒙后,身体极度乏力,这好像是...不妙!
她竭力想起身,也想开口呼喊,但喉咙如火烧,只发出细微的声响,终究手臂一软,人彻底昏睡过去。
第86章 后手(其中一更补昨天忘记的一更,今天三更,求月票鼓励)
本来这点声响也够了,但奇怪的是外面看守的人没什么反应,因为....他们也倒下了。
如果详细检查的话,大概可以在他们身上发觉细如针孔的蛰痕。
整个客栈死寂无声,只有咯吱的缓慢声音。
那是一扇门被打开了——此前被迷晕的那些住客之中,有一间房拉开了门,走出了人来。
显然,这些个邪祟客栈宰人的路数不仅仅了毒杀,还另有后手,起码入住的人员里面本来就有一波他们自己的人马蛰伏应对变故。
俗称后手。
此前看着昏迷的人,如今板着死人脸,自带邪祟的阴冷气质,跟鬼魅夜行一般在昏暗不明的走道无声走动着。
只见他们开了门,无视地上的芍药,直奔明谨而去。
芍药都中了招,别提明谨,只见她躺在那儿昏沉不醒,两人当即拿出麻袋一个套牢,将人往肩上一抗。
“其他人怎么办?杀了吧,瞧这丫鬟都细皮嫩肉的,滋味定然不错。”
在鬼祟横行的霖州城呆久了,连芍药这样被药物粗糙了的皮肉在对方眼里都变得不俗。
一人拔出小剔刀就要杀芍药。
“住手!你是不是糊涂了,花儿红嗜新鲜血肉,床褥香气也只能引它们来叮咬活人,若是真见了血,怕是狂性大发,我们都得死在这!若非这些人把尸体都弄到院子里了,今夜我都不敢放出它们。”
主要是没想到这伙人杀伤如此厉害,直接把客栈其他人杀了个干净,一个活口都不留,可把他们两人吓得够呛,若非看还有机会,他们也不会贸然动手。
另一人本是将明谨得手后心里高兴,被同伴提点后下意识往窗外下面的院子看去,顿然看到院子里暂时堆砌起来的尸体上已覆及一层密密麻麻的小一点,有些甚至已发狂性,在尸体上面嗡嗡飞舞,二就是房间纱门染上的血水之上也附着了一些黑点。
它们在吸血。
他顿时冷汗齐出。
“已得手,头领还在等着,把人尽快送进去,稍后等时辰过去,花儿红被召回,这里的人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走!”
两人速度极快,扛着明谨竟去了尽头那间小房间,也就是三叔谢沥曾住过的地方。
但刚要进屋,忽闻远方的动静,两人对视一眼,是岗哨提醒了。
要遭,他们竟回来了?
“怕是他们也有计策,可惜我们胜出一筹,快!”
天狗等人杀回来自然是计划之一,路上本决议跟他们一起的雪鹰堡之人还很纳闷。
杀回去是几个意思?
他们也怕自己被天狗拿了当炮灰,非要问清楚。
轻功纵跃时,天狗给了他们一点消息。
“我们查那客栈时跟那山谷时,虽谨慎,但我家主子且说太容易了,怕被对方下了套,若是计中计,不管多少人去也是白搭。”
“是以?”
“故作离开,再杀回去,把他们真正的心腹人员逮住拷问内情。”
雪鹰堡的人一听,觉得还算靠谱,但也心里暗暗心惊,这伙人什么来头,做事这么谨慎细密,肯定不是江湖中人。
“如此一来,我们也定要回去,万一师妹那边也有人埋伏后手,那就不妙了!”
一想到如此,他们也加快速度。
赶回去了,但看到眼前一幕,所有人心惊胆战。
院子里的尸体...竟被吃光了大半!
“小心,退!别去翻那些尸体,上面有东西!”
天狗厉声提醒,众人纷纷后退,“怎么办?你们主子岂不是危难?等等,我们师妹那边...”
雪鹰堡等人见到这等可怕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就要去隔壁胡杨客栈看看,但也对这种诡异手段心怵十分,离开的动作就没那么迅猛,却见天狗冷然道:“什么鬼祟伎俩,老子是不怕的,不过是蛊虫一道!谁也别想拦着老子救主子!”
天狗弄了火把,厉声吩咐人从厨房拿来了许多猪油,干脆利落往尸体上一点。
火焰焚烧之下,那些毒虫乌乌飞舞,但尽数化为灰烬。
然后这群人一窝蜂往危险十分的楼上冲。
雪鹰堡的人看了,分外汗颜,倒也赶紧去看望自己小师妹,还好,小师妹还好生躺在那儿。
“林素师妹!”
几人这才看到地上昏迷的林素。
这小师妹躺了一个,现在又躺了一个,雪鹰堡的师兄弟几个简直要哭了。
“隔壁那伙人厉害,去问问他们可有办法。”
虽是江湖人,可失了长辈庇护,能耐也有限,自然比不得明谨他们资源充备。
可当他们敢去隔壁,还没进门了,就见门窗被一刀劈开!
己人面面相觑,怎回事?
莫非是那位主子...出事了?
其实还真没说错。
天狗等人一上去就去了明谨跟明黛那儿,明黛昏倒地上,隔壁芍药也昏倒地上,但床榻上并无明谨的痕迹。
一撩开床褥,只见塌上地板有些微缝隙,火把一点,倏然飞出几只毒虫。
烧了这些后,床板被强行撬开,露出底下样貌。
并没有什么容人出入的地道空间,但有一拳头大小的小洞,估计就是供给那蛊虫出入的。
“不在这里,这客栈之中定有出口!”
他们是从外面包抄过来的,算时间对方根本无法从外部街道带走,要么还在客栈,要么就是通过秘密通道拐走了人。
“刚刚我看到那边房间门还开着,那个此前一直关着的,谢三爷...”
天狗二话不说带人冲出去,入了屋,才发现这床榻跟其他房间的床榻是不一样的,并没有床板可掀,反而像是封闭死的,连缝隙都没了,是个完全的密室。
也是福祸相依,此前他们找到这个房间,急着找谢沥留下的物件,成功找到后,欢喜不已,看着床榻封死,没得出入,竟也没再细致检查。
“莫非不是这里出入?”
众人头疼十分,但天狗手指一摸踏上床沿,指尖有泥污,是鞋印下面的泥料。
肯定是这里逃走的。
到底是怎么出入的呢?
天狗往后退了一步,目光一扫,“机关枢纽,若有变,必有痕迹。”
他忽然摸了床榻竖脚。
上次,这竖脚的雕纹并非这一面,而是另一面,所以,它是可以转的吧。
嘎嚓!
床榻上的石板挪开了。
第87章 牢房
床榻石板下面是狭隘的通道,但越往下越宽敞,因为已经到了地下迷宫。
此前的两人邪人扛着装着明谨的麻袋,为了抓时机,连轻功都用上了,速度极快,在天狗他们进入小房间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到了几条街外了。
可他们没有出街,而是继续奔行,大概一盏茶时间,他们出了一个一个拐角,打开了一个机关,上面的铁板口子打开,风通入,两人出了地面,入目是阴冷诡谲的一个...棺材。
许许多多的棺材,这是一个义庄。
彼时,天狗打开了床榻石板后,自然也看到了下面的通道。
“留一拨人在这里观望,等我们找到人,放出消息,可在地面接应。”
主要天狗把握不准对方是会把人带出地下迷宫,还是藏在迷宫之中。
稳一点没错。
至于他自己则是亲自带一大批人下通道,可一下去,他们就知道要追人不容易了,因为这地下迷宫四通八达,根本不知哪条路对哪条路,别说追人,自己都会迷失其中。
还好天狗他们是专业的,其中一人二话不说趴在地上,这是俗称鹰眼的探子,很多军队都有这样的人物,天然视力通达,千里挑一,二边上的人则是用火把照亮地面。
幸好这地下迷宫没有常年走人,但凡地上有痕迹,必是有用的。
“鞋印在这边,追!”
虽然艰难,也耽误时间,但在这种环境里,不怕慢,就怕追错了。
天狗等人小心翼翼,争分夺秒,终于追踪到了一机关掣之前。
摸索到机关打开后,天狗第一个钻出地下,当看到义庄后十分惊疑,目光一扫,见到许多棺材,却无人烟。
天狗留意到义庄满满的棺材架子上有一个位置空了,一摸架子,灰尘留印,显然刚不久有一副棺材被用了。
天狗深深皱眉。
“主子在哪?”
“掀了这些棺材?”
众人出了义庄,随手掀翻劈开一些棺材后无所得,正惊疑时,天狗忽然打了一个手势。
“你们听。”
附近街道隐约传来吟诵的声音,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就是觉得怪异瘆人,且还有转轮铃的声音。
天狗脚下一点,两下腾跃到了边上房屋屋顶,放眼左右望去,顿然瞧见了三条街外正有一鬼魅万分的抬棺队伍,约莫百人数,转铃者,抬棺者,跳舞者,黑骷血幡与转铃,且不知用的什么法子,一行人所过之处,浓浓黑气相随,乍一看跟百鬼夜行也差不离了。
几条街的霖州城之人都吓得闭门闭窗,不敢有任何动静。
那一棺材正跟义庄缺失的一副一模一样,天狗一看就怒目了。
“这些狗邪祟!不知拿主子做什么文章。”
“先吃解毒丹,蒙面隔气,杀过去!”
邪祟重邪性摄人,以人之恐惧达成最大威力,可如果来者无惧,且杀意昌盛,那就是一场全凭血性跟手段的厮杀。
天狗等人人多势众,强横昭烈,迅赶过去封了街口,二话不说围杀,可这伙邪徒也不是吃干饭的,其中一个五官都不知咋长的丑陋老头掐着尖细嗓子怒斥:“何等奴才,敢扰天目王尊法礼,速速就擒,否则天王神威降下,尔等....”
“去你姥姥的天王,老子打的就是你们!”
此时,硝烟箭发射,远处客栈这边盯梢的人看见了。
“找到了?”
“留人看着三姑娘她们,其余的跟我走!”
雪鹰堡几人见状也作此安排,莫让带人过去,一过去,刚好见这伙抬棺的邪人撕破了身上的衣服,露出了底下的红袍。
“小心....”
嗡!!
弯刀飞梭而来,莫让拔剑而出,却见其中一个红袍人左手弯刀,右手一把小巧的剔骨刀。
“这刀!”
“师兄,就是他们杀了小七他们!”
“杀!”
莫让腾空而起,剑翻残影,身法掠射,正欲登棺上方以上制下杀敌,却见一人快了一步。
砰!!棺盖被掀开。
“主子!!”天狗顾不得周边危险,匆匆往下一看,顿时表情一僵。
里面是空的。
黑红小瓷瓶瓶口置于秀美鼻下,释放出刺鼻的气味,无形无色,但足够让昏迷的人眉心蹙下,但还需辅佐。
啪!冰冷的寒水泼在明谨身上,明谨猝然惊醒,睁开眼后,看到了脏污的干草,血染干涸的石壁,还有牢固的牢门。
当然,也有泼了冷水后就管自己关门离开的邪徒。
毒性还在,身体依旧疲软,她撑着地面艰难欲起,却听到边上牢间传来刻薄讥诮的一道声音。
“弱鸡一般,何必在沦为阶下囚后还死命挣扎,在地上趴着不好吗?”
这声音分外耳熟。
明谨转头看去,看到了对方,先是没看出来,但观察须臾,已然认出,十分诧异,不过收敛极快,依旧自顾自从地上坐起,挪到了壁下,靠壁后盘腿坐着。
明谨整理了下衣物,而后才对隔壁出声的牢友道:“看来霖州城的不妥早已上达天厅,让监察院都亲派庄大人这样的人物前来探查,可惜....”
她偏过脸,瞧着庄无血轻叹,“可惜竟与我这弱女子同一境遇。”
这姓庄的口无遮拦乃家常便饭,但明谨也不是次次都顺着。
浑身血污发丝散乱的庄无血也习惯了明谨的反击,咧嘴一笑,“你可不是一般的弱女子,是世家贵女呢。”
明谨扬眉,却不说话。
“桀桀,这世上的好姑娘连我监察院的大门外三里地都不敢靠近,生怕污了清白,可你竟亲身来到这活人都不敢靠近的邪徒老窝,就不怕来日嫁不出去吗?”
“说得好像我名声清白就嫁得出去一样。”明谨轻笑,“不过我家的姑娘若是嫁不出去,向来也只有一条路可解。”
庄无血:“哦?出家做姑子阿?”
明谨:“招赘。”
庄无血愣了下,后阴阳怪气嗤笑,“果然是谢家贵女。”
明谨却是好奇,“我都这副样子了,庄大人还能认出我?”
庄无血:“没几个女的值得血炼门这么礼遇,不奸污不炼药不吃肉喝血,半点都没动,说明价值很高,能卖个好价钱。”
“不过你这样子是真的....丑极了。”
明谨打量这厮,也没说他更丑,只观察周遭,好多个牢房,有些牢房空着,有些牢房里躺着人,不知死活,有些牢房则空着,不过乍一看,还是有区别的。
“看来我这个牢房果然是最干净的,不比庄大人的又脏又臭,我真羡慕你,因为价值低就不会被卖。”
报复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第88章 打扰了?
本来在调整内息想恢复内力的庄无血肉眼瞥过地上不知道何年何月留下的肮脏之物,眉目略暗沉,淡淡道:“把小猪好生养肥就是为了好卖,可小猪还分外高兴,你说搞笑不搞笑?”
嘲讽之意好生浓烈,最重要的是有人来了。
凶神恶煞,而且还带了好些奇怪可怕的利器,钩子跟烙铁什么的,也端了盘子,上面一碟碟,也不知是什么狠辣的毒药。
“看见没,养猪的来了。”
庄无血笑得恶劣十分,明谨则是皱紧眉头,紧抿着唇瓣,冷眼瞧着这伙红袍邪徒打开牢门,也攥紧了自己的小拳头。
对了,他们打开两个牢门。
“狗东西!起来!”
一鞭子下去,庄无血身上就彪了血肉,然后几个红袍人进了隔壁牢房,各种磨人的刑具齐出,惨不忍睹。
而另外一个红袍人进了明谨这边,一声不吭摆了一碟碟,翻开盖,热腾腾的饭菜跟米饭。
庄无血:“....”
明谨:“....”
这....大可不必如此天差地别吧。
“庄无血,你也有今天,狗杂种,把我们的人活生生折磨死,今天我们要叫你也吃一吃这苦头!”
“别让他流太多血,抹点药封口,嘿嘿嘿,结痂了再撕开,可更痛....”
“盐巴呢?辣椒辣椒,给我!”
隔壁牢房传来这样的声音,而明谨这边,戴着面具的红袍人冰凉凉道:“没毒,吃。”
作为弱女子,可千万不要在沦为阶下囚的时候,对强凶悍将各种倔强辱骂表达自己的坚贞不屈。
这不是话本不是话本。
明谨乖乖拿了筷子,吃了几口。
“味道怎么样?”
“说实话吗?”
“你说假话试试。”
对方语气阴沉沉,鬼魅得很,让人毛骨悚然。
明谨抬头看了下对方脸上的面具,垂下眼,认真品了下,说:“这道,有点咸....这一道,有点辣。”
隔壁被盐巴跟辣椒涂抹伤口的庄无血:“....”
“呵呵。”面具人也转头看了下隔壁凄惨无比的庄无血,低笑了下,“听说监察院死盯着你们谢家父女不放,老找你麻烦,看到这一幕,是不是心里很开心?”
明谨低头吃着菜,细嚼慢咽,轻道:“他还没死,这话我可不敢说,万一他日后活着出去了,非要报复我,那可如何了得。”
她这般说,面具人这般应:“所以你认为自己能活着出去?”
明明刚刚还好吃好喝伺候着,但这话在温柔中尽显邪狞之气,还未等明谨说话,他的手就猛然掐住了明谨的下巴。
太突然了,好像魔鬼化身成人,一下子又翻脸无情,露出魔鬼样貌,展露嗜杀之意。
明谨心惊,纤细的脖颈不得不由对方高大身躯上仰,越显脖子细弱,也不得不对视对方。
面具残狞,恶魔化像,却看不清对方的眼睛,因为地牢光线有些昏暗,根本看不清,但她能感觉到此人的阴冷如蛇,像是人间炼狱淬炼出来的伏尸,披着人的皮囊,失了人性,为掠食与攀爬而活。
“做人,总是要乐观点。”她说话时,脖子咽喉血管跟皮肉的动静仿佛能传达到面具人指尖。
他眯起眼...忽然伸手拭去她唇上沾染的些许酱汁。
明谨顿然皱眉。
隔壁庄无血忽故作关切道:“她可是谢远的女儿,你如果想奸污她,就不怕谢远报复啊?”
明谨:“....”
这混账东西怎么还没死。
“奸污?”面具人思索了下,忽然认真瞧了瞧明谨枯黄粗糙的面容,然后道:“这副摸样,下不了口。”
明谨:“....”
得亏手里有一门妆容技艺,保清白了。
朝野上下第一恶人庄无血不由叫唤:“你竟如此侮辱于她,难道不知道谢家女子出美人?”
这人是真的天性恶毒,还是想让她被这血炼门侵害?
若是后者,就是为了日后好让她父亲大肆杀戮霖州城,这样一来,她父亲总会犯错,朝廷总有人得力,监察院也会找到破绽。
“我知道,可那又如何?”
面具人忽然随意松开了明谨,像是丢弃不感兴趣的小玩意一般,倒是绕有深意看着庄无血。
这眼神....
“我喜欢的是男人。”
饶是号称昭国豺狼,庄无血震惊了。
明谨也被镇住了,来回看看两人,后收回目光,若有所思道:“打扰了?”
“不会,先拿你过去办完差事,然后我再来找他....”
面具人拽了明谨的手腕,将她粗鲁拉起,走过庄无血牢门的时候,幽幽吩咐属下们:“别玩死了,臀后别留伤口。”
下属们十分亢奋,纷纷答应。
庄无血:“...”
明谨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眼神:明明我的处境很危险,可我还是觉得你好惨。
这人实在高大,也分外不怜香惜玉,不过这也怪不得人家,性别没对上嘛,明谨只能被对方拽着走,忍了手腕生疼,过了好一会才进了一个刑房。
刑架上吊着一个人。
“三叔!”
明谨看到了整个人血肉模糊的谢沥,面色微变,眼底也森冷了几分,但到底按捺住了,因为现在的她也只是阶下囚。
“醒醒,醒醒!你的侄女来了!”
谢沥奄奄一息,眼皮子都抬不动了,可听了这一道声音,像是被抓住了心肝一般,猛然睁开眼,待看到明谨,哪怕明谨现在摸样大改,不似从前,他还是认出来了,顿然挣扎了下。
啪!!一根鞭子甩在了他身上。
“呦,现在倒是活了!”
眼看着自己三叔被一鞭子抽得骨肉分明,明谨呼吸颤了下,但没有再喊出来,而是在诸多凶恶的红袍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吓缄默走了下去。
“这就是谢远的女儿啊。”
“就这样?”
“还想怎么样,比起咱这地儿的歪瓜裂枣,已是天仙了,何况她怕是易容遮掩了吧。”
“看来是,把她衣服扒了不就知道谢家美人到底是何等天仙?”
群魔乱舞一般,这些人的猖狂溢于言表,毕竟明谨已经在他们手中。
不过人家也不止说说而已。
有人真的过来了。
而带明谨过来的面具人站在边上,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看着。
第89章 阶下囚
眼看着这个红袍人靠近自己,一群饿狼环伺,意图侵犯羞辱,但凡是个有屈辱感的弱女子都该惊恐欲泣。
明谨眉头紧锁,手指微曲,掐进掌心肉,却在这个人黑乎乎的手指快碰到自己的时候,淡淡一句:“你们是在这霖州城呆久了脑子不拎清了?费心抓我过来,把我碰了,确定还能威胁我父亲?”
这个红袍人愣了下,后冷笑,一手拽住明谨衣领,长长的黑指甲直接往下一撕,明谨身上的外袍就撕裂在地了。
面具人没看,正在给自己倒酒,好像对这种事没啥兴趣了,也不以为然。
谢沥看到了,身体扭动,喉口发出怒吼声,但估计是咽喉受损,言语有些障碍,并不能言语。
“小贱货,都被我们抓到这了还猖狂,看老子如何收拾你。”
“弄死她!”
边上的红袍人也仿佛被激怒了,一群人怒吼起来。
这个刑房一下子如森罗地狱一般。
饶是如此,明谨却越发冷漠淡然,在对方意图撕开她内衫之前,轻描淡写一句:“账本不想要了?”
对方一惊,动作顿在那里。
账本果然在她那里?是怎么找到的?
他们都快把那房间翻天了。
明谨微笑,“这个目的没达到就算了,还要招惹我父亲,这跟偷鸡不成蚀把米没什么区别吧。”
三言两语压制这些可怕凶残的邪徒,但也提升了他们报复明谨的欲望,这个阶下囚竟如此嚣张?
“当然了,我相信能盘踞霖州城多年的邪教龙头教派是不会如此愚蠢行事的,所以...你们是在故意恐吓我,想让我求饶,然后主动交出账本么?”
褒贬同在,也不知她是什么个意思,但无疑大部分的邪徒觉得找回了一点面子,怒火也削减了些。
不过红袍人冷笑,“难道你敢不交?说,那账本到底在哪,否则.....”
他的手指落在了明谨衣领上,威胁之意满满。
“对于世家女子,清白意味着所有价值,阁下碰我试试?”明谨笑着,眉眼间流淌嘲讽痕迹。
“你!我倒要看看账本在不在你身上!”红袍人大怒,眼中邪狠闪过,就要撕碎明谨的衣服。
忽然,刷!热血喷溅在明谨身上跟脸上。
黏糊糊流淌着。
刚刚一把长刀飞射而来,从此人后背穿胸而过。
说杀就杀。
明谨眉头就没松开过,对这粘腻的鲜血也有厌恶之心,从衣内拿出手帕慢慢擦拭脸上的血,一边看着黑暗中走出的老者。
“手下的人过于粗鲁了,让谢二姑娘见笑了。”
“门主阁下客气了,是我贸然闯入贵教派的地盘,冒犯了。”
“也不算冒犯,你不是为了救你的三叔来的吗?”
“哪里敢提救,阶下囚而已。”
血炼门门主抬手示意其他人将地上的尸体挪走,花白头发,里面却有小黑点攀爬,似是蛊虫,多恐怖一人啊。
他走过来,靠近了明谨,“原来,你也知道你是阶下囚呢,小姑娘。”
他一咧嘴,露出黑黄的牙齿,“本来你三叔熬刑不认,怎么打都忍着,你这个侄女送上门来,我们正愁没法子去威胁他,可按你这说法,动你一下都不成,那也没法威胁他了,我们血炼门得把你们叔侄供着啊。”
老姜很辣,看似友好温和,其实暗藏毒性。
谢沥担忧看向明谨,想把仇恨揽过来,但明谨已经接了话,“门主海涵,此前是我天真玩笑了,自你们对我三叔下手,就不怕我父亲如何,毕竟霖州城这么多年屹立不倒,朝廷也不能奈何,你们怎么会在意区区一个谢远,只要强制拷问,不愁我们叔侄不屈服。”
门主眯起眼,还没说话,就见明谨补充:“可这个道理我们也懂,真扛不住交托了一切,那我们就真没活路了。”
“其实也就一个法子。”
门主笑了,“你说。”
“账本自被我藏好了,以账本换我叔侄两人安危,门主觉得如何?”
门主本来只是浅笑,现在却是哈哈大笑,仿佛在笑明谨天真,“留着你们两个,还可以拿来威胁谢远,堂堂恒国公的软肋可不好抓,区区一本账本算什么,你还是快快交出来,我可以考虑让你们接下来的日子好过点,否则....林术。”
他这话说完,立马就有人送上滚烫的烙铁,正是此前的那个面具人。
“一根烙铁,说吧,你们叔侄两个谁来?”
谢沥奄奄道:“有什么,冲我来。”
他一张嘴,嘴巴血水涌出,语焉不详,但也让众人听清了。
“那就冲她来吧,年轻人经得起烫。”
门主笑眯眯就要把烙铁往明谨身上招呼,而且是冲着脸上....
“能主管多年审查,那位在银鉴局能帮到你们的官员怕是三品大员官秩以上,且一旦暴露了他,就会牵扯出一整条暗线,而这条暗线怕是你们费劲数十年心血才能完成的成就,并会造成最坏的后果——朝廷会坚定觉醒,派出大军,铲除整个霖州。”
“门主雄才大略,部署多年,就真的要这样前功尽弃么?”
明谨面颊都感觉到了烙铁的热意,可门主倏然阴沉下来的脸如冰霜。
“你竟知道....”
“我真有账本,没骗你们,其实我跟三叔的性命也不是那么重要,如果能达成目的,放不放有什么区别呢,当然了,如果能威胁到我父亲自然是意外之喜,可问题是....你们也应该知道我父亲那人的名声。”
明谨神色郁郁,似是对谢远的嘲讽,“说难听点,世家之中所谓贵女,不管这养大的过程是疼宠还是冷待,最终都是为了嫁人联姻,为家族争取利益,而我如今入了霖州城,清白名声有损,哪里会有高门显贵愿意求娶,自身价值不足十一,他凭什么会受你们威胁?相反,你们如果真对我下手了,对他更有好处。”
门主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可是文官。”明谨意味深长道:“自古文武分明,各司其职,可他却碰了兵权,朝廷老早想收回。若掌军,对军队的掌控程度其实完全取决于是否有出兵的战役,以战养兵——你们说,如果我们死在霖州城,他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跟朝廷请命出兵,然后率乌甲兵来铲平霖州城,算起来,这也是一大军功吧,毕竟霖州城失君王教化多年,若能一统,有助于他在军部跟民间建立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