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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沧澜止戈     花间色txt下载     花间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0章 故人

    ——————

    那是一群学子,却并不带多少书生自带的酸儒之气,反而公子意气更重一些。

    无他,因他们既是乌灵郡城最好学堂的学生,却也是郡城中数得上名号的公子哥。

    这些公子哥个个出身高贵,一出生就得到太多,对读书就不够尽心,不尽心,精力往哪放?

    不是青楼勾栏寻欢作乐,就是在别的地方寻欢作乐。

    “之檩兄,从前多次邀约都未能见你出来与我等赏玩,没想到今日出来了。”

    “怕是跟姐姐妹妹一起来的。”

    “说起来,明黛姑娘....”

    这些公子哥正浮想联翩,却见谢之檩脸色放下来,这些人便知道过火了,一个个讪讪不言,但也有些不痛快。

    若非忌惮谢之檩背后的谢家,真当他们会给这个谢之檩面子,谁不知道他是.....

    “之檩兄如今倒是颇有谢家兄弟的风范,还会维护自家姐妹的声誉,我等也不要为难他了,毕竟难得那位嫡姐回来后也没为难他。”

    这话听着与人为善,但总觉得哪里有点膈应人,尤是这位公子哥还万分体贴补充:“庶出日子不好过,谢家这等门户更是如此,何况之檩兄还不是一般的庶出。”

    在场的学子闻言顿笑了几个,打量谢之檩的眼神也有些变化,也只有极少数的有些迟疑跟疑惑。

    这些人怎么....

    谢之檩察觉到了异样,倒不是为这些人的阴阳怪气,而是因为他早知这些人内心看不起自己的出身,却又畏惧谢家权势,往日素来是不敢挑衅的,今日倒像是故意的。

    有什么倚仗吗?

    谢之檩略阖了眼,嘴角下压,却当没听懂似的,只淡淡道:“多谢子奎兄体谅。”

    看着比他们年少三四岁还显青涩的谢之檩,许子奎眼里闪过忌恨。

    “客气了,之檩兄,今日正是好风景,我等还是珍惜时光的好,毕竟你如今考学上优,老师们对你赞赏有佳,来日科考,你若是登科,加上谢大人在朝中权掌中枢,你又是他唯一的儿子,日后功名卓越,可别忘了我们这些旧日同窗。”

    许子奎笑呵呵说着,谢之檩再次忍下对方话里的嘲讽恶意,正准备找个理由离开。

    “谢明黛?”

    忽从边角出了一道声音,轻佻散漫,“听说谢氏出美人,这谢明黛就是你们乌灵郡第一美人吧,我这次可是为着她来的,可生怪了,溜达一圈也没瞧到。”

    “公子不必着急,这不前面有谢家公子,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谢之檩转头看去,看到一群生面孔,其中夹杂了一两张乌灵郡城的纨绔脸庞,后者十分谄媚,捧着这群生人,而这些生人衣着华贵,气势凌厉矜傲,为首者年纪轻轻,带着散漫,闻言后也朝谢之檩他们这边看来,挑眉了。

    “你是谢家的那个谢之檩吧,庶子,娼妓所出。”

    谢之檩面色剧变,其他乌灵学堂子弟也有些蒙,没想到对方这么生猛,连许子奎都吃了一惊。

    对方却似无所觉,反而双手环胸,踱步走下台阶,“往日我是从不与娼妓之子多言的,不过今日例外。”

    他居高临下,双手负背,微微俯身瞧着青涩的谢之檩。

    “谢明黛在哪,说。”

    那是真正由尊贵跟疼宠培养出来的底气,气势压人。

    谢之檩已然确定一件事——这是自己惹不起的人。

    ————————

    尊贵与否,其实看对比。

    在谢氏称霸的乌灵,不管谢之檩有什么样的出身,只要他是谢远唯一的儿子,哪怕是庶出,哪怕谢远从没搭理过这个儿子。

    可对于真正一些世家贵子,谢之檩是上不得台面的。

    一来谢远不曾予他肯定,二来谢家也不曾给予谢之檩权力。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多年被老夫人掌控的庶孙,读书上进,克制且冷淡,尽量不犯错,尽量不惹事。

    这样一个人,就这么轻易被人侮辱了。

    乌灵郡城的其他人不敢言语,许子奎等人觉得解气舒坦,而这个侮辱人的贵公子却不耐烦了,眼神一飘,身边护卫逼迫上前。

    谢之檩眼里闪过难堪跟慌乱,但一咬牙,还是不曾退却,也没有因为畏惧而投降,交代谢明黛的事情。

    也是那一时,谢明月撇下谢明黛的手,想要下去说些什么,却被谢明黛更用力攥住了手腕,并捂住了嘴巴。

    谢明月顿时瞪着谢明黛,谢明黛面上薄霜,却不言语,只眼神示意边上嬷嬷帮忙把谢明月控制住拖走。

    就在此时,她们却听到下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脆生生的、稚嫩的。

    “姐姐,姐姐....猫猫,大猫猫在那...”

    ——————

    一听到下面的童声呼唤,谢之檩神色变换,还未来得及阻止,那青年就笑了,走出几步,往下看。

    阶梯小路下面有一个大平台,疏立青松木,因为开阔跟高度,风晴朗,有孩童在家人陪护下放风筝玩耍。

    刚刚娇憨呼唤的男童正怯怯看着那女子,一边指着树上枝头缠了线吊挂的风筝。

    边上嬷嬷讪讪,委婉劝这小男童不要无礼,小男童本就怯怯,闻言就低头揪着自己的小褂孺衣摆,却听到身边大姐姐偏头吩咐护卫,护卫便纵跃上了树,取下了风筝。

    “哇!猫猫下来了!”

    风筝到了明谨手里,手指抚弄猫尾巴,她笑着低头,将风筝递过去,且对雀跃的小男童道:“你是叫蒙蒙对么?”

    男童眼睛一亮,“姐姐知道我?”

    “知道。”

    明谨伸手轻抚他的脑袋,“谢至臻,字谦和,小名蒙蒙,你父亲是谢之樘,是我二堂哥,按理,你应该唤我姑姑哦。”

    眼前的女子本清贵极致,不容触犯,可她眉眼跟言语实在温柔。润在青山绿水中似的,说不出的如沐春风。

    小孩子很单纯,至欢至厌,谢至臻极喜欢这位姑姑,只是还有些怕,于是在喜欢跟害怕之中,在明谨转身欲走后,他选择了将风筝交给边上嬷嬷,然后怯怯揪住明谨的袖摆。

    “谨姑姑....你不带蒙蒙一起么?”

    软得像是一块糖。

    明谨惊讶,她不是不知道谢家人大部分都对她有畏惧之心,尤其是生辰礼那日之后。

    但没想到....

    一时间,明谨感觉复杂,但目光一偏,瞧到上面一群人,也看到了那个目光攻击性极强的傲慢青年。

    目光对视,上下缄默些许。

    谢之檩察觉到这人眼神的变化,以为此人对谢明谨起了心思,正要上前一步遮挡,却突见到下面的明谨转过脸,握住了谢至臻的小手。

    “嗯,一起。”

    她牵着谢至臻缓缓走上台阶,一步步。

    裙摆飘逸柔顺,似水流年。

    天地仿佛变得无边清阔,无上雅致。

    但脱离控制后扒着边上小树树干的谢明月往下看到了,瞪圆眼睛,忽然磨牙,嘀咕一句:“这小胖子...”

    边上的谢明黛瞥她一眼。

    好意思说蒙蒙小奶娃胖,是自己瞎了还是当别人瞎了。

    不过谢明黛也无暇羞辱谢明月,只皱眉瞧着那边走上来的明谨。

    谢之檩还是没忍住,上前一步挡了下那青年。

    然后....他被推开了,那尊贵却带着几分轻佻肆意的青年到了明谨跟前。

    众人都以为他这般贪色肆意之人会寻衅滋事,扰明谨不安,却不想这厮傲慢脸皮似换了一张似的,愣是挤出了乖顺熟稔的二皮脸。

    “谨姐姐,多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啊。”

    ——————

    本来谢之檩肯忍让一二,不外乎通过许子奎等人的反应,以及端看来着的言行气度来判断对方背景非同小可,但眼下凭着对方这一句才真正确定了。

    其一,对方背景乃都城之中的权贵之家。

    其二,对方跟他这位嫡姐怕是熟识的。

    而且不单对方表态和善,这位嫡姐待之也颇温软。

    “阿,是你阿。”

    “小侯爷。”

    小侯爷赵景焕面露笑意,似十分爽朗,道:“谨姐姐还能记得我,得亏我家门庭尚可,在外有些名头,否则以我这般资质的纨绔,姐姐是定然记不住的。”

    他嘴甜,又把明谨捧着,原本是尊贵纨裤子的模样就软化许多,变得灼灼明朗起来。

    这般尊贵的小郎君,一般女子都受不住。

    毕竟人家也没萧禹那神憎狗厌的臭脾气,至多轻佻?

    “倒也不是,如若你刚刚像了我在乌灵的其他故人,不太会说话,端着敷衍不情愿,还非要跟我打招呼,一照面就是什么多年不见风采依旧,那我大概就不太乐意记得你了。”

    赵景焕一愣,一方面思量这个故人是谁,一方面却品觉她话里的意思,顿了半响才笑着应:“谨姐姐这般人物,当年年少都夺目非常,何况四年过去了,自比你当年更出色,那位故人果然不太会说话。”

    会说话的人是不会一味提起别人不堪往事的,只因对方如今已出泥沼。

    聪明人,重眼前现实。

    至此,旁人都深觉的自己判断错误,原来这位小侯爷是与谢明谨友善的,非蔑视谢家。

    也许也正是与谢明谨友善熟稔,所以才故意提起谢明黛,又肆意轻贱谢之檩?

    谢之檩垂下眼,本就白皙的脸庞越发苍白,而上面拘着谢明月的谢明黛也拧了眉目,眼中含煞。

    所以这个轻佻公子是来给谢明谨抱不平所以故意羞辱他们的故人?

第31章 仇敌

    但两人都没露面与对方一较高下,只因有自知之明。

    谢明黛抿了唇,盛丽的眉眼似火焰燃烧后的灼辉,粲然又短暂,带着几分冷淡,刚刚还学谢明月躲在树后却故作无意关系族中姐妹的她收了目光,踱了一步就要离开。

    “是啊,不会说话的人太多了....对了,尤记得当年你还在进学,如今四年了,科考如何?”

    这一问,谢明黛不由顿足了,黛眉轻簇。

    在她印象里,谢明谨绝不是一个爱跟非族亲男子唠嗑科考的人。“额....去年刚进秀。”赵景焕目光一闪,依旧笑着回答。

    比起谢明黛的敏感,谢之檩更在意另一件事,这个年纪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的人原来已进秀了,这可比他们这里所有学子都快了一步。

    哪怕被师长门盛赞这次下场考试定能成功进秀的自己,如今不也还没功名在身么。

    尤其对方乃权贵子弟,若问功名越发难得,但何故为何回答口气有些心虚似的。

    这等才学,足以笑傲诸多世家子弟了。

    很快,明谨的话替谢之檩解了答。

    “嗯,还没进举么?”

    简直让人窒息的气氛。

    谢之檩惊疑:这位嫡姐眼界如此之高?都快上天了吧,还是都城显贵世家中的子弟就如此天纵奇才,个个年少进举?

    赵景焕表情僵住,悻悻道:“果然以谨姐姐的眼界,是看不上我这般庸才的。”

    明谨眸色清润,淡淡笑道:“我一介女子,连科举都无权参与,哪敢轻贱科举士子。”

    赵景焕眯起眼,也笑了,“我知道,谨姐姐是....”

    他正要说她是关心他,却见明谨低眉浅笑,潺潺如流水,“我只是不太会说话。”

    “并且,是真的看不上你。”

    赵景焕:“???”

    来了来了,有我那嫡亲长姐的毒舌味儿了。

    谢明月本来察觉到谢明黛的冷淡,也瞧着后者要走了,却不想后者竖了耳朵听了几句,忽就惦着步子返回来继续偷听。

    谢明月:“....”

    什么人啊,真虚伪。

    哦,她说的不仅是谢明黛,还有另一个姐姐。

    一会熟稔亲切,一会翻脸无情,鬼知道那句话才是真的。

    “谨姐姐,你这般...可是我得罪你了?”赵景焕为难又无措,显得明谨咄咄逼人,高高在上。

    “算听说你来乌灵是为第一美人,还专挑我谢氏女郎,我还以为你说的是我呢。”

    明谨面上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没生气,左右是几分让人在意的嗔怒。

    谢明黛跟谢明月一惊,对视一眼。

    这人哪里会在意什么第一美人名头。

    赵景焕面色微变,已然明白明谨意思,扯扯嘴角,尴尬道:“我知谨姐姐为何生气了,是我胡说八道...我以为你在谢家被他们欺负了呢。”

    明谨恍然,露出宽慰之色,“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还真以为小侯爷变成了只顾自己男儿功名不容忍轻辱,却无视他人家姑娘闺名受损的无耻自私之人。”

    赵景焕:“我...自然不是。”

    明谨:“我知道你不是。”

    她侧身,抬手轻抚安静在边上懵懂却不闹腾的谢至臻脑袋,语气轻然,“以贵侯府的权势根基,您不安于现状,能刻苦进学,本就是世家中难得的英才。”

    偏过脸,她朝刚刚才被她“轻辱”过的赵景焕赞叹道:“我此前所言,说你还未进举,也只是觉得你这般资质,不该还没中举,怕是时运不济而已,风云还看来年。”

    好看的人说好听的话,远山溪涧,悦目悦耳。

    赵景焕一扫刚刚阴霾,被抚慰了似的,顿露笑颜。

    “多谢谨姐姐夸赞,焕自当努力。”

    现在看来,两人关系又和煦友好起来了,众人不得不再次判断他们乃友人,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直到赵景焕知心顺意,不再打扰,客气跟谢之檩道歉后,带人退去。

    许子奎这些人恹恹不安,不敢久留,也跟着飞快走了。

    他们一走,谢明月就窜出来了,谢明黛在后面不紧不慢跟着,风姿绰绰,笔墨难以描尽。

    当然了,谢明月一向认为后者乃是故意卖弄美色,哪有自己天性自然。

    自然到她三两下跑下阶梯,谢之檩本以为她会奔着明谨,跟后者撒娇或者撒泼。

    结果不是。

    她先把爪子伸向了谢至臻。

    “蒙蒙,你不小了,男子汉,不要老跟着姑姑...”

    谢明月试图将对方小胖手从明谨手里扯回,却引来谢至臻仿佛看老巫婆一般的怒瞪。

    谢明月才不管,正要堂而皇之欺负小孩儿,忽被明谨手指微曲,轻轻敲了额头,也飘下一句轻嗔:“多大了,别闹......”

    “谁闹了,本来就是嘛。”谢明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嘟囔着,却也乖乖放开了谢至臻。

    不过明谨也放开了谢至臻,捏着后者脸颊温柔哄他去边上找个好位置,等下陪他放风筝。

    谢至臻之前本在风筝跟姑姑之间做了男子汉般痛苦的取舍,没想到还能两全,自然欢喜,就被丫鬟嬷嬷簇拥着到边上找空地去了。

    谢明月嘴上嫌弃,却也让丫鬟掏出早就带来的风筝,美其名曰陪小侄子玩耍......

    呵!谢明黛冷眼瞧着,冷笑连连。

    “他是哪个侯府所出?与你很熟?”在谢之檩还沉默斟酌的时候,谢明黛就把轻蔑的目光从谢明月身上收回,直接了当问了明谨。

    明谨看着不远处一大一小跟风筝较劲,漫不经心回道:“明昌侯府,是很熟。”

    谢明黛若有所思,“我还以为他与你,或者与我们谢家不和。”

    “你的以为是对的,他的确与我不和。”

    “啊?”

    谢明黛没忍住惊讶,谢之檩也没控制住往日的自持,“那你跟他还...”

    真没看出来你们不和。

    明谨看着两人惊讶面孔,不由笑了笑,“如果只是跟我不和,当然没必要这样虚伪做作,他不至于,我也不至于。”

    “所以是他背后侯府跟我们谢家不和?”谢明黛跟谢之檩同时顿悟过来。

    “嗯,他家里是明昌侯府。”明谨也无意吊人胃口,简明扼要提出两家矛盾所在。

    “这四年的情况我不清楚,但五年前。明昌侯的岭南军统辖权有失,与我父亲有关。”

    偌大的官权旁落他人,对于官场中人,比之夺妻杀子的深仇也不弱了。

    可世家为敌,讲究一个表面含蓄,私下致命。

    谢明黛跟谢之檩都算是聪明之人,闻言了然,“那他这次来是故意找麻烦的?”

    明昌侯府名声倒是不小,连乌灵都久闻其显赫。

    明黛其实对政治不是很敏感,一来父母无意培养,二来她也没那天资,所以若是连她都耳熟,足可见对方背景的厉害。

    只是不知道对方跟谢家有如此仇怨。

    虽然谢家也不会惧怕对方,但谢之檩此前的委屈忍让也不算是错。

    毕竟他身份不够。

    “不知道哦,也许是来试探我的,也有可能.....”明谨忽偏头打量谢明黛。

    谢明黛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冷厉着眉眼,低叱道:“你打什么歪主意?”

    “没,就是觉得他没准真是为你来的。”

    “嗯?”谢明黛莫名紧张起来。

    难道她谢明黛什么时候也有这样的份量,让家族仇敌引为目标?

    “四年不见,黛妹妹确实好生漂亮。”

    明谨一个眉眼弯弯,含笑思量,一句轻然随意的赞美,惹得向来明艳端烈不假辞色的谢明黛瞠目惊愕又脸红羞恼。

    “谢明谨,你!”

    却见明谨已顾自正经自然地走过去陪憨憨小侄子放风筝去了。

    好像没把这句话当回事。

    可惹得她的三妹妹气得如灼日燃瑰一般盛艳。

第32章 可求

    谢明黛郁郁时,不由对谢之檩嘲讽,“你听听她这话,当我是傻子,三两句话就被她哄住了,以为自己真是第一美人呢,我就不信她肯屈居我之下。”

    谢之檩是块冰封木头,本来在沉思其他,闻言就直接回道:“她没哄你。”

    “你也的确没在她之上。”

    谢明黛煞时黑了脸,谢之檩没理她,管自己走了,谢明黛顺着他理去的方向瞥一眼,却见那小道的凉亭上头茶树丛后闪过一片藏青衣角。

    此前一直有人在那?

    她正狐疑,却听到那边传来谢之檩的恭顺言语,“学生见过老师。”

    是学堂师长啊。谢明黛思虑一二,便收回了注意力,往谢明谨几人那儿走去。

    却不知她刚离开,上头亭子里却不止一人。

    他们还说了话。

    ————————

    “明昌侯的小侯爷都来了,是为了探东阳郡案的底子?”

    东战问了眼前高挺俊逸的锦衣青年。

    后者挑眉,“案子不是已经结束了吗?还有什么可探的。”

    东战眯起眼,“但你对他的到来显然知情——据我所知,许子奎他们家与你走得挺近。”

    锦衣青年叹息:“你我多年好友,不知你对我知情否?”

    “我萧家可一直是谢家人马。”

    “你何必怀疑我呢...就好像你是东家人,我也不会怀疑你会因这次东阳郡案而怨恨谢家一样。”

    萧季面容明朗,若是坦诚言语,十分易信,可东战此人因为复杂的出身,从小多疑,倒也没有轻信于他,只是淡淡道:“没人会把我当成真正的东家人,连我自己都不曾。”

    “不过希望你记得自己是萧家人,也是谢家人马,毕竟...谢远可不好惹。”

    萧季错愕,后沉吟道:“虽然我不知你为何怀疑我,但我敢说....我跟他赵景焕真不是一路的,哪怕我们在都城也算是熟识。”

    东战看他一会,最终略颔首,后提步而走。

    萧季顾自轻叹,“怎么就不肯信我呢,我跟他真不是一路的。”

    ——————

    花羽祭典开始的时候很热闹,热闹到谢明月跟谢至臻都无暇玩风筝,兴匆匆带着明谨跟谢明黛两人赶过去。

    人多之下,看了一会热闹,谢明月忽然发现明谨带着护卫跟丫鬟站在了远处亭子里,并不凑这热闹。

    她倒是想过去,却发现人太多了,挤不过去,只能作罢。

    “姑娘,这明昌小侯爷在那边...”

    芍药看到对面人群中的一群公子哥极为醒目的赵景焕,不由紧张。

    “看到了。”明谨轻声道,目光滑过对面显然看到自己正含笑示意的赵景焕,沉吟片刻,忽低声道:“回去让人查查都城那边是否有选秀联姻之重事。”

    芍药跟后面护卫惊讶。

    选秀联姻?

    “还未进举,但指日可待,明昌侯府却肯让他花费精力跟时间来乌灵,说明所图之事很重要。”

    “在乌灵,不会有比谢家更重要的,在谢家,除了父亲,也不会有比我更重要的,所以他势必为了我而来。”

    “可我一介女流,唯一的价值也不过就是婚嫁。”

    明谨暗自揣测,已然有了猜测,所以让芍药等人准备打听都城之事。

    事关自己,她不想迫于被动。

    芍药等人自然应了,彼时花羽祭典也到了后面,香客们各自去殿内上香,然后领花羽。

    明谨这次没有特立独行,也随着人流进入一殿之中。

    这座殿最小,极僻静。

    芍药替明谨取了香,香头触碰烛火上点燃,察觉到明谨眼神,她会意,带着护卫往外侧守着。

    明谨执香闭眼,敬佛祈祷,但耳边传来细碎的声音。

    轻微却诡秘的脚步声,从佛像后面传出。

    明谨眉梢微动,睁开眼,见到一个男子。

    ————————

    “是你。”

    明谨一声,闪入殿内的护卫已拔刀掠射过去,刀锋落在这个男子咽喉上。

    但未下狠手,因为明谨没有下令,何况....

    “谢姑娘,好久不见。”

    “也不久,两个月都不到。”

    明谨垂眸浅笑,打量一袭干净青衫越显斯文儒雅的徐秋白,眼底微光暗潋。

    这个男人....实在出彩。

    收回目光,明谨抬手一摆,下属就将刀收回,站在一旁。

    而徐秋白挪步走过来,抬手作揖。

    “其实,在之前我见过谢姑娘了。”

    “嗯?”明谨把香插好,有些疑惑。

    “台子那边,见到你跟许子奎那些人...你跟一个公子说话,似十分熟稔。”

    徐秋白说得无意,明谨却察觉到对方无意中的刻意,若有所思扫过对方,她回道:“我跟很多人都十分熟稔,也不缺这一个哦。”

    徐秋白也取了香,低头点燃,淡道:“谢姑娘知交甚广。”

    “还好,徐先生也对这佛学祈福一道有所信仰?”

    “心有所求,便有信仰。”

    明谨微怔,收回目光,看着眼前佛像稍稍失笑,轻叹道:“是这般道理。”

    “我还看到了东战跟萧季。”

    正要走的明谨顿足回头,瞧徐秋白的眼神分外幽深,“嗯...徐先生是在担心我?”

    “谢姑娘是个好人。”

    徐秋白上完香,也没静默祈福,只在明谨眼神微妙的时候,补充:“你给的酬劳实在丰厚,让我这些时日可以不必为了钱财去分心劳力,可以潜心问学。”

    奔着钱去的感激,果然真心实意。

    明谨微囧,“那你还在学堂当先生?”

    徐秋白微讶,下意识低头看了下腰身,腰身垂挂的兰芝穗里面有一小腰牌。

    “看来是它暴露了。”

    修长手指捞了腰牌,这是乌灵学堂的入门腰牌,管的严,不管是学生还是师长都有一块。

    显然这位谢姑娘观察入微,且笃定他不是学生。

    “是我给的酬劳还不够么?”

    徐秋白耳边似还婉转着眼前丽人带着笑意的询问。

    他抬眸,清冷回答:“学堂里有你谢家的人。”

    明谨委实没想到对方此言,却不急着询问,只静静看着徐秋白。

    后者偏过脸,眉眼寂静,却有几分涩然。

    “入庄那会,是我最狼狈之时,十分缺钱,是姑娘之慷慨解了我燃眉之急,这份恩情我一直记着,也一直想还,不过仔细想想,姑娘要什么没有,我身上唯一还算有点价值的也就多看了几本书。”

    他站在那儿,轻轻道:“你的弟弟,现在是我的学生,我愿意倾囊相授。”

    “之檩?”明谨若有所思,“乌灵城的人都知道我与他水火不容,他若安好,怕是于我不利。明知如此,你还要帮他么?这便是你回报我的方式?”

    她越温柔的质问,越入骨扼要。

    徐秋白沉吟片刻,道:“如果你真芥蒂他,怕是他连进学堂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将他养废即可。”

    哪里还能像这样在学业上有所成就,甚至有科举功名的希望。

    又不是没能力阻止。

    明谨正想说自己以前被关在庄子,他意味深长看她一眼,“在庄子那会若无机会,可自打你回来,他的一切就全凭你心意了。”

    同样回以幽深目光的明谨用词简约:“徐先生因此就认定我希望他有所成?”

    “不,我只是来问询你的意见。”

    他的态度很明确,想报恩,但不会一意孤行,特地来征求她的意见。

    知礼之书生,报恩之君子。

    明谨沉默片刻,反而问他:“对佛祖,你没什么可求的吗?”

    “没有,功名靠钻营,人生全靠修行,求佛亦无用吧。信仰,大概是用来约束自身的,佛家之宗旨,有些乃做人之正道。姑娘你呢?”

    他看得太透,仙人之姿,言语间显纯粹的慧根。

    “我啊。”

    明谨笑了笑,只是探手,边上芍药便将香火钱送上,她施施然将沉甸甸的金银小囊袋投入箱中。

    却没说自己所求为何。

    徐秋白一时也不说话。

    两人在庙里寂静,佛前沉默,难言的气氛既像佛前香气悠远清淡,又像是窗外秋时渐黄的柳絮拂面撩人。

    若非忽有一个僧人走进,这种气氛怕是还会持续片刻。

    捧着酥油灯的僧人估计是没想到最便宜的小殿里有人,微微惊讶,却是见怪非怪一般,坦然举手行佛礼,而后一本正经道:“两位施主,这里非求姻缘之地,因果花树在寂非台那边。”

    被出家人认定为幽会求姻缘小年轻的谢明谨跟徐秋白顿时大囧,正要解释。

    “明月姑姑,这个漂亮羽毛是拿来做什么的啊?”

    艰难用小短腿跨过门槛的谢至臻从嬷嬷手里拿到一根色彩艳丽十分的羽毛,十分好奇。

    “等会要插在小船上顺水漂流祈福的....不过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没跟着你哦,是你非要拽着我去找谨姑姑的,我的小手手还在你的胖爪子里呢。”

    “....”

    谢明月黑着脸,眼珠子四处看,倒是很快就捕捉到了这边殿内皮囊气质皆是卓越的两人。

    周遭除了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僧人,芍药等人也只是守着,倒显得这两人关系非同寻常似的。

    谢明月愣了下,刚想出声,但忽想到如果自己就这么开口搅合了,保不住这个黑心肝姐姐会报复自己。

    欸,有了!

    谢明月二话不说,忽然伸出魔爪....

    啪!!

    谢至臻很是给力地嚎了声。

第33章 寂非台

    “哎呀,小蒙蒙,你怎么了!”

    “明月姑姑你打我!”

    “嗯?没有啊,我是刚刚看到了一只好大的蚊子在你屁屁那儿.....”

    “我不信!”

    “你不信就去问你谨姑姑。”

    谢明月理所当然带着谢至臻过去了,徐秋白看了他们一眼,告辞离开。

    “谨姑姑,明月姑姑她打我....”

    “看到了。”

    “她好坏,呜呜...”

    谢至臻抱着明谨的腿不撒手,明谨叹气,替谢明月说好话。

    “她不坏。”

    “就是黑心肝。”

    谢明月:“....”

    明谨带着谢至臻出殿去溪边放花灯,谢明月跟在身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这年头,有些白面书生最喜欢骗世家女子了。”

    “有些人可别被骗咯。”

    这阴阳怪气的。

    明谨瞧了她一眼,淡淡道:“他那样的男子,世间怕是不多的,你何至于用有些这个字眼。”

    谢明月瞪她,好像在看一个已经被小白脸哄骗走的傻姑娘。

    “你真看上他了啊?不就是一个小白脸么,他....”

    “他已中举,就差临门一脚便入庙堂九霄。”

    不是什么人都能被她重金聘为先生的,光是博学会说书也不够。

    “!!!”

    谢明月回想了下徐秋白俊逸如仙的脸庞,撑死了也不过二十出头哦。

    相比起来,这满乌灵的学子都不算什么吧。

    “难怪你看上他了,看起来是很厉害的样子。”谢明月再混也知道对方前程似锦,虽然她心里还是觉得对方配不上明谨,但她是不会表露的。

    “前途远大的穷书生也挺好,虽然要奋斗几十年还得祖坟冒青烟才有可能追上爹爹的职位,可一起奋斗,陪他加官进爵也挺好,毕竟他的面相看起来不像是升官发财死老婆的白眼狼。还有就是穷了些,可你继承的家产多,可以让他住你宅子。”

    谢明月这话说的,一连“也挺好”,但芍药都觉得忒毒了。

    抓住了重点!

    明谨都没想到自家这个憨憨四妹能有如此锐利见识。

    她默了好一会,轻轻道:“你说得对,此人不可取,若我要寻郎君,自要好好斟酌,既要富贵双全,又得才华横溢,且得对我忠心不二的,然后十里红妆嫁出去。”

    谢明月听出她话里的调侃,却还是脱口而出,“为什么一定要嫁出去,入赘一个不行吗?”

    说完对上明谨惊讶奇异的目光,她顿时羞恼,一跺脚,“谁管你这破事儿,不过是看你年纪大了,再不嫁出去就砸手里了,哼!”

    她顾自拿了花羽跟花船,将花羽插在小船上,嘴里念念有词祈祷着:“佛祖在上,我两个姐姐年纪都老大了,还没有夫婿,望佛祖垂怜赐下如意郎君,不要多,一人一个就好....”

    佛祖作证,她言语中的真诚苍天可鉴。

    明谨跟刚走近想问他们放好花灯没有的谢明黛:“.....”

    能一脚踹这个臭妹妹下水吗?

    不过鉴于谢至臻非要带几个姑姑走风俗的幼稚憨态,明谨跟谢明黛还是随了风俗,各自在花羽上写了祈愿小签条,缠捆羽柄,插在划船上,随溪水漂流而去。

    “你写了什么?”谢明黛冷淡问。

    明谨温柔一笑:“若你跟明月若有诅咒我的,通通反弹。”

    谢明黛:“....”

    ————————

    花灯都放完了,揣着给两个姐姐求夫婿的正直信念,谢明月理直气壮提出要去寂非台的因果花树抛一下姻缘铃铛。

    虽说闺阁少女求姻缘,此道在哪儿都盛行,世间礼俗也难得宽容,可谢明黛从不信这个,自然,明谨也不信。

    可两人又不能违背家族礼法,的确,她们年纪大了....主要是谢明月的力气都比她们两个大。

    明谨怀疑关乡下四年的其实是谢明月,而且这厮天天下田犁地,养出了拖牛的怪力。

    “行了,去还不成么,你攥得我手疼。”谢明黛养尊处优,美艳绝俗,最受不得这疼,低声叱着谢明月,哪怕有些怒气,也娇媚酥骨一般,偏偏她性子刚烈,越发醒目独特。

    不过谢明月可不是怜香惜玉之辈,快到地方了才把谢明黛松开,后者还不住埋怨其半点礼数贤淑都没有,活像个乡下丫头。

    “哼,瞧你们一个两个气弱的,我就看不上你们这身子。”

    柿子挑软的捏,谢明月主要折腾的是谢明黛,明谨尚算悠然,轻拾裙缓踏阶而上,淡道:“放心,总有人看上的。”

    阿?

    谢明月懵懂不明,秒懂的谢明黛却是顿时面上绯红,怒瞪明谨。

    明谨无辜得很:“嗯?我说什么了么?”

    虽未出阁,她也知道世间人多好色,皮肉之欲乃天性,最正常不过,只不过多数人遵从礼法道义,遮着掩着罢了。

    她也有自知之明,当年的名声打下来,十之五六也跟这副臭皮囊有关。

    因着谢明黛怒瞪的目光,明谨浅浅笑,微歪头对她低语提醒,:“因为别人介意才有自身价值,比如前面那些人,黛妹妹怕是认得的吧。”

    自然认得,谢明黛一上去就看到一群公子姑娘。

    谢明月:这么多人!这么长的队伍!!他们看我做什么?!

    谢明黛:呵!都是嫉妒或者贪恋我美貌的庸俗之人!

    明谨:难为这树了,挂了这么多铃铛,竟还长得如此高大。

    明谨注意力不在这些人身上,可耐不住有人主动上前来。

    “喂,谢明谨,你怎么这么慢才来!刚刚放花灯小爷我都没看见你!”

    “明谨姑娘,明黛姑娘,明月姑娘,在下叶绮思....”

    ————————

    主动窜上来的萧禹当即瞥了下款款行礼的叶绮思,表情不逾。

    这什么臭婆娘,敢跟小爷我比存在感。

    叶绮思却是一番好气度,比一般嫡女都要从容不迫。

    无视了萧禹的明谨笑了笑,也回了礼,道:“久闻叶姑娘美名,果不其然。”

    叶绮思目光一闪,只觉得对方势必知道自己的出身,却还一副温和模样,怕也是嘲讽居多。

    “过誉了,绮思不过是寻常女子,比不得谨姑娘尊贵,不过也久闻叶家双殊,今日一见,谨姑娘跟黛姑娘真不愧美名。”

    听着是一碗水端平,可以谢明黛这样的好强性子,外加谢明谨这样的出身,但凡是个人都揣测两人都绝对想要压对方一头。

    这般端水,其实跟泼水没啥区别,只是礼仪她做到位了,风度全看明谨两人。

    明谨其实很早就看出来了,这位叶家凌驾于嫡女的庶女是一个绝不肯吃亏,方方面面都要占便宜的人物,表里名声她全都要,且最好能同时凸显他人不如自己——假若明谨跟明黛为此生了间隙,于她就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日常一箭双雕。

    可惜,明谨从来不做被射的雕。

    “若问谢氏女子表率,若是叶姑娘见过我远在都城的大姐姐,怕是不会这般看重我跟阿黛。”

    论知礼端方,款款而谈,谁家都比不过明谨,这虚伪劲儿可是让谢明月日常翻白眼吐槽的。

    不过谢明月的人设方框在泼辣刁钻,异类克制,反而不惧明谨的端方行径,而同类压制,叶绮思越构建贤淑千金姿态,越被明谨压制。

    好比她刚刚这句话。

    你以美色端平水,她以姐妹长幼论高下。

    你以美色论高下,她以表率衡世家贵女之风仪。

    而且还补平了漏洞——你说这两个谢家女是谢家最美的女子,那其他谢家姑娘如何想?

    谢明月尚可糊弄,另一个呢,那位排行为谢家长姐的谢明容。

    谢明黛还没想到,坑就被明谨堵上了,而且滴水不漏,瞧不出半点与你针对的感觉,只觉得自然妥帖,挑不出毛病。

    叶绮思也反应过来。僵了下表情,再和善笑道:“我这般女子,怕是难有这样的荣幸。”

    “若有心,总有机会。”

    “.....”

    死也不可能承认自己专业“有心”的叶绮思只能微笑以对,好在明谨也无心跟她寒暄。

    “看什么呢,不是要挂铃铛么,你两个姐姐的姻缘幸福可都系于你的小胖手呢。”

    明谨手指轻弹旁边的谢明月脑袋,谢明月回神,习惯性瞪了明谨,这才去找小沙弥要铃铛,不过....

    “排队。”明谨淡声一句,后者嘟着嘴,断了以谢家权势压人的念想,乖乖带着丫鬟按队伍等着给因果花树挂铃铛。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

    萧禹倒是有心过去给明谨找茬,但明谨边上来了一个护卫,似有事情汇报,萧禹想起对方好像是当日强横摁住东家三公子扇嘴巴的人之一,顿时僵住腿,滑溜一转弯,乖乖排到队伍后面去了。

    众人再次瞠目结舌。

    而乌灵刁蛮第一人谢明月转头看了下后面的纨绔第一人萧禹,两人目光对视,齐齐翻了一个可掀天灵盖的白眼。

    美貌第一人谢明黛则是跟真善第一人的叶绮思你来我往明枪暗箭。

    ——————

    “三叔那边有消息了么?”

    “还未,三爷公务所在乃邻城,路途中若要截上,概要晚时才能追上,但人马已经上去了。”

    明谨扶着栏杆,看着平台对面清新水雾扑面的小瀑布,眉头微蹙,似忧心谢沥安危,但出口的却是无关谢沥跟邪教之人,只一句。

    “去瞧瞧那边是否有什么位置是可以一览无余.....”

    哪个位置?谁的位置。

    徐秋白的。

    她在怀疑他。

第34章 等人(谢谢半身帛曳/彡壹/琴瑟筝明月/阿沧的书迷,加更一章)

    边上芍药惊讶,那不是此前他们遇上赵景焕的地方么,“可是有贼人埋伏在那让姑娘察觉了?”

    她顿时心有余悸起来。

    “不是,只是想查查看那位徐先生是不是真那么凑巧,总能撞上我的事。”

    明谨笑容和煦平常,却让芍药心中微微紧。

    明明那么欣赏信赖徐秋白,可依旧留有戒心谨慎,但凡有可疑,便查了又查。

    这才是她侍奉多年的谢二姑娘。

    护卫听从吩咐,下去了。

    明谨耳边听到谢明月跟谢至臻逗趣声,正要收回目光,忽见下面山林无端惊起一片山雀。

    但也几乎是同时,悬钟鸣响。

    明谨就看了一眼,听边上人说起见山雀如见鸾临,乃福召,本思索的她当即轻嗤了下,摇摇头,收回目光。

    “我去其他地方看看,你们等下这里玩好了,去大殿,莫要乱跑,未时见。”

    见明谨把这少男少女信奉羞涩的因果花树当作好玩的事儿,其他人倍感不自在。

    可又拦不住人,只能看着明谨离开。

    ——————

    溪涧小道,许多花船顺水而飘,人都在上面,出溪涧的极少,但也有人已然意趣达成,寻山道而归。

    有些人走原路,极少人走偏门小道。

    巧了,这小道溪流正是花船下来所经之处,大概也是习俗,可问题是现在河流通畅的地方被一横木格挡,所经花船一律被拦下了,一艘艘精致漂亮的都堆砌在那。

    棕袍之尾在鹅卵石上拖扫而过,长靴落在一块光滑石面,精瘦腰肢下弯,修长手指很随意地捡起一艘花船,拆开签条看,稍看一眼就扔了。

    拆了好些,终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还一捞就捞了三个差不多一起的。

    那字体有些丑的,上面直白写着希望两个姐姐尽快寻了如意郎君,但都不如她自己将来的郎君好,对了,尤其是讨厌的嫡姐,千万不要被小白脸骗了。

    他瞧一眼就没兴趣了,随手捏圆弹指扔去,只剩下另外两张。

    ——希望谢明谨未来的郎君比我的未来郎君官职低,她得对我行礼。

    男子眯起眼,若有所思,再看第三张。

    这最后一张....真是希望两女的愿望反弹么?

    不。

    ——愿家国万里,海清河晏,愿家人挚友,安好欢喜。

    男子将这一行字凉薄念出,忽低低嗤笑。

    “祈愿之事,也不过二选一,多求不得,谢明谨啊谢明谨,你怕是也很纠结,可到底贪心了。”

    “既要家国太平,又要合家欢乐,哪来这么便宜的好事。”

    虽是笑着的,可笑声如林中魑魅,脸庞越见阴鸷。

    也不看地上狼藉的花船堆砌,他施施然离开溪流,上了小道石路,走了两条小路拐弯时,上方有脚步声清淡而来。

    青衫尾曳垂,袖摆轻扬,独自一人寻僻静下山的徐秋白还不知道自己被恩人疑虑调查,只带着清冷姿态离开此地,这一人行走,周旁无人,倒也清雅,可以好好欣赏美景。

    但他转弯时也看到下面有人影上来,拐弯瞥一眼,两人身体交错而过。

    徐秋白好似也不在意,但走下几步阶梯,忽皱眉,偏头往上看了一眼。

    此人.....

    ————————

    明谨带着芍药跟两个护卫往悬钟所在的弥撒殿而去,下面寂非台是姻缘之地,热闹得很,上面弥撒殿却不是。

    它显得隐晦,且孤独。

    不过刚进殿内。

    “谨姐姐是心中有悔,所以特地来此么?”

    明谨转头,看到边上宽大的门后走出赵景焕。

    后者踱步而出,面上人畜无害,但笑眯眯的神态之下总觉得藏着什么。

    “能猜到我会来这里,要么小侯爷对我无比了解,知我心忧,要么就是你背后有人提点....”

    “谨姐姐总是这般聪明,可你听过没,这世上女子,尤其是美丽的女子,若是太聪明,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

    “我也不聪明啊,否则你家也不会派你来与我接触了。”

    “....”

    赵景焕表情微窒,扯出笑,“那不聪明的谨姐姐怕是还不知道为何我来找你咯?”

    “为我未来郎君?”

    赵景焕目光一闪,“你知道?看来谢大人与谨姐姐说过了,这般好姻缘,谨姐姐怕是极为欢喜。”

    “你我两家为敌,能让敌人不乐意的姻缘,于我谢家大概真的算好姻缘。”

    口舌之争,赵景焕知自己总落于下风,因此也不纠结于此,“既知我明昌侯府不乐意,你还敢安生与我闲聊,难道你以为就凭你这两个护卫就能确保你之安全?”

    他咧嘴笑,笑意恶劣。

    好像此刻才撕破脸,彼时,殿外大门也被窜出的十几个护卫封住。

    这是明昌侯府的人。

    赵景焕本期待明谨会露出惊惶之色,却发现她面色平静....不对,这个女人心性了得,怕是猜出自己稳得住不奇怪,可为何她的丫鬟跟护卫都这么镇定?

    “你是个意外,我等的其实也不是你。”

    明谨蹙眉,有些无奈道:“但因为你的出现,我等的人怕是也不敢出现了,除非对方无惧你带来的这些人,这对我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

    说完,明谨袖摆一扬,“你也不必问我等候的是谁,左右你也真不敢对我做些什么,战争跟开战是两回事。你也不过是想告知我都城婚约之事,希望我自己忤逆我父亲的命令,毁掉这门婚约,所以不必拦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已要带人往外走。

    赵景焕既有被明谨看透的恼怒不甘,又有见她如此迫切要离开似要躲避危机的惊疑。

    “谢明谨,你不会是在诓我吧,若有什么危险人物,我下面安排的眼线自会提醒,你....”

    这话刚说完,下面传来尖锐的惨叫声。

    明谨跟赵景焕对视一眼,后者听到明谨微妙语气道:“果然提醒了。”

    赵景焕面色一变,他的护卫见状提议自家公子赶紧撤退,因为对方实力不明,若是超过他们的应对能力,公子安危就难保了。

    赵景焕当然也知算计,一来他不愿意冒险,把自己的性命交代在这件差事上。二来如果真有敢对谢明谨下手的人马前来,他的人十有八九扛不住。三来现在真退了,对方目的在谢明谨,反而不会针对自己,也许自己反可以借刀杀人,直接达成这次差事的目的。

    算计飞快,赵景焕当机立断,“走!”

    他连看都没看谢明谨就往外冲去,彼时,外面小道中已窜出好几个黑衣蒙面人,皆是纵横提拔的武功好手,竟一个抵俩似地,一下子就拿了赵景焕两个护卫的性命,但这两个护卫也算是拿性命断后,生生让惊惶的赵景焕脱离弥撒殿危险区,往另外一条道奔逃而去。

    好在如他算计,这些可怕的黑衣刺客真的目的不在他,并未追来,只是齐齐朝那弥撒殿而去。

    固然损失两个下属,可赵景焕得知后面无人追踪,也是松了一口气,“等过会再过去瞧瞧,若是那谢明谨为这伙人斩杀,那时最好不过的。”

    赵景焕平缓了下语气,为了自保,还是继续往前奔逃。

    ——————

    另一边,被黑衣人包围的弥撒殿中,他们的最终目标近在咫尺,就隔着一道殿门,但当他们正要手提利刃杀入屠戮时,明谨所站身后的弥撒大佛雕像莲花座后面绕出许多个兵甲护卫。

    最近的那个黑衣刺客瞳孔一缩,大骇,怒吼:“不好,有埋伏,撤!!”

第35章 哨声(谢谢阿沧的书迷)

    撤不了。

    谢氏门庭若有百年底蕴,如今谢远如日中天,大权在握,本家这边人马岂是宵小,你看东家这般根基不浅的家族都不得不为之惊悸,乖乖割肉退让,就知道这庞然大物的深浅。

    若是出其不意突袭还好,可若是对方有所准备。

    他们就跟送人头没什么区别了。

    这些黑衣人其实人数不多,但个个武功不俗,比赵景焕带来的人厉害,可现在出现的这些个谢家护卫,那就不一般了。

    人数给黑衣人差不多,也就七八个,看武功路数招法,跟毕十一很像。

    只不过没有毕十一那般厉害,但也胜于这些黑衣人,狠辣根深,招法更甚,身上的武器护甲也更优。

    门阀死士,谢氏暗卫!

    刀剑切割血肉,飞溅绯红色,肉末横飞,落地既成残泥。

    芍药有些心悸如此厮杀场面,但还是抗住了,因为这样的画面她见过不止一次,而明谨则是静静看着,琢磨着这伙人的武功路数,待最后两个活口被钳住双臂,掐住咽喉取下牙齿中藏匿的自杀毒丸。

    人被拖到殿口。

    “你,你竟早已猜到我们会在鸾溪涧伏杀于你?”

    “可我们明明看到你被迷惑,派人前去营救谢沥。”

    “难道,这一切只是障眼法?”

    这个蒙面的刺客是其中身手最好的,也是领头人,知晓的自当更多,且也颇有胆量,还反问明谨。

    “也不是很肯定,两手准备而已。”

    明谨话不多说,简短回答。

    此前,她在客栈的确按正常思路怀疑对方故意引他们去鸾溪涧,主要目的在谢沥,她本做了安排,但刚出客栈,也忽想到这伙人能在短时间内从牢狱中救人还没留下任何痕迹,也成功将人藏匿在客栈里,有根基,有谋划,必是强者组织,理当早已查到因最近因东阳郡案收尾之事,都城那边有不少眼线调遣到乌灵来,蛰伏人马颇多,是以随便猜想也知道自己三叔出行时候身边护卫不少,防卫力量更强于往昔。

    如果真要对谢沥下手,以前都没做,就没必要挑这个时候,除非派遣众多高手。

    可还是那个道理,反过来说,对方如果真有这般能力,以前就可以除掉谢沥了,何至于如今还这样费周章,还声东击西。

    冷静点评价——现在的谢沥跟以前的谢沥,论价值没啥区别。

    这点明谨十分清楚。

    不过,哪怕有这样的怀疑,明谨还是做了两手准备,便是往她三叔那也派了人马过去,倒也真糊弄了对方。

    她非神人,只是谨慎。

    刺客恍然,却是冷笑:“你这等预判,我无话可说,可你若想从我探听什么,简直痴人做梦。”

    “告诉我想知道的,替你伪装死去的痕迹,五百两远走天涯,不必刀口舔血,如果不说,那我就问问他愿不愿意。”

    “机会只有一个,活口也只有一个。”

    明谨眼神一落,看下另一个刺客。

    领头的刺客脸色一变。

    人心特异,若是只有一人存活,怕有孤注一掷的狠绝,可若是二选一,多对另一人有疑心,生怕自己孤勇了,另一人却贪生怕死。

    既如此,还不如自己活着。

    可万一对方不肯允诺....

    领头刺客,下意识对上明谨的目光。

    明明是一个女人,却君子端方。

    “你....”

    “你之背后乃何人?共有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待在乌灵之地?”

    明谨挑重要的事先问。

    这个刺客既有了降意,就不会拖泥带水,怕明谨改变心意,也知道当自己心志摇摆,组织那边就必然回不去了,于是飞快道:“我们乃广陵谷之人,共....”

    还未说完,下方忽起尖锐的哨声。

    世家底下若有爪牙,必是训练有素的,如此前赵景焕的护卫都能安排眼线在下面监守,谢家的暗卫自然也有这样的习惯。

    “不好,有敌!!”

    身边暗卫立即提醒,而明谨也神色微变,第一时间去看这两个刺客的表情,却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错愕跟茫然。

    要么是这广陵谷上层另有第二波刺客安排,要么就是另一个势力的人。

    “来袭者众多,撤!”

    如果来袭的人不多,下面的眼线吹出的哨声暗语会有提醒,不光是这些暗卫听得出,明谨跟芍药都听得出。

    这是很危急的警戒。

    对方显然从下面上来的,暗卫眼线都脱身不了,说明路被包抄了,下去无疑自投死路!

    明谨深思律动,当即做了抉择。

    “过来!”

    明谨入殿,跟边上暗卫小队长的判断不谋而合,他们此前就是埋伏在后殿的,知道者弥撒殿后有通后山小路,可以朝山体背面小道下山。

    固然路难走,但比走前面下路来得安全许多。

    除非对方又布置了许多人马在后山。

    只能一搏!!

    不过明谨他们撤退之前,两个刺客是最慌的,因为他们的生死全然在...

    噗!

    刀剑割喉。

    血喷了一地。

    但二死其一。

    侥幸没死的刺客小头领错愕看着明谨等人闪去的背影,还有一张轻飘落下的银票。

    固然没说,他也懂了。

    她果然守诺。

    只有形势所迫不能掩盖死亡痕迹,其余的她都做到了。

    小头领不敢久留,只能带伤往其他小路奔逃。

    ————————

    明谨等人入殿些许时间,带着血气的长刀划过粗糙的山石表面,在来不及处理的一些广陵谷刺客尸体边上铿锵一下插在地上,血水流淌。

    冰冷目光滑过新鲜流淌的鲜血,目光一扫,往殿内飘。

    “要活口。”

    他的眼神所在,身边箭者跟刀甲之士迅即冲入。

    不管谢家暗卫如何厉害,他们的最终目标谢明谨最终是个不会武功的闺阁小姐,速度有拖延,最终会被他们追上,就看对方会不会躲藏起来。

    “头儿,他们分开了!”

    追到后山小道,竟有三岔路口,因昨日才下过雨,地面淤泥还有些湿软,留下了一些鞋印。

    “两边都有女子鞋印,应是女谢明谨跟她的丫鬟,故意分开了。”

    高大男子如鹰锐利的目光扫过前方三条路,嗤笑了下,“临危之时倒也有些小聪明,不亏是谢远女儿。”

    而后,他指的却是中间那条路。

    因为他猜测明谨故意弄出女子脚印,是为了让他在左右两路中摇摆不定,毕竟她也知道自己才是别人的最终目标,但她不知他完全可以不管这什么鞋印,只要笃定一件事即可——谢家暗卫必然会全力保护她。

    三岔口中路之上,为了避免留下众多痕迹,这些暗卫提拔纵横在边侧灌木跟树木之上。

    他却看到了断裂的小树枝跟压低的灌木冠叶。

    这就是破绽!

    人马齐出,凶猛如豹。

    一路不断追到暗卫们的奔逃痕迹。

    果然,那谢明谨就在前面!

    “快!”

    “就在前面!”

    “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去封下路,切莫让人逃了。”

    “其余跟我来....”

    气势汹汹,且有弓箭手跳高高出,于林中小道绰绰树影中锁定前方已然能看到的逃亡身影。

    箭上弦,指松放,气力绷直,弹音破空!

    咻咻破空声,铿锵刀剑意,纵横间,目光接触。

    忽有一个弓箭手吃惊。

    “头儿,那个女的好像....”

    “不在。”

    高大男子已经察觉到了怪异,只看到了谢家暗卫的影子,却没有那谢明谨?

    莫非是藏起来了?

    “不对!”

    高大男子转身就走,且带走了好些人,疯狂往其他路追去。

    ————————

    左边小道,芍药只带着一个护卫用最快的速度绕过小道,往人多的正面山体主殿去。

    不过芍药速度慢,本来明谨安排一个护卫是为了保护她,但她索性让这个护卫独自去找谢家人,一来是看其余谢家人是否遇袭,二来若无遇袭,便可调派那边的护卫就近救援。

    护卫本来不愿,但芍药强制要求,基于死士以主家利益跟安危为主的核心宗旨,这个护卫还是答应了,抛下芍药快速前往主殿。

    见护卫走了,芍药故意留下自己的一些痕迹。

    她知道那些人气势汹汹,来历不明,没准很快就能察觉到中计了,反过来追她们,她跟姑娘分开逃走,不管能不能给谢家送消息,她也愿意把自己当诱饵。

    可芍药左等右等也没等到追兵,哪怕她等到了谢家人派来的援兵,她的脸色也难看得很。

    因为对方没有追上她的唯一可能就是——他们往姑娘那边追去了。

第36章 吊桥

    ——————

    这次敌人有些凶,来得很急,不在明谨预料之中,所以有些狼狈,护卫也生怕她吃不消。

    最重要的是他预感对方很快就要追上来了。

    因为后面林中飞鸟掠起一片。

    明谨也看到了。

    一开始这些人潜藏进溪涧,自然是蛰伏隐匿,如今急着追杀,就顾不得这些了,惊动山中鸟雀无数。

    如果追上来了,根本拦不住对方。

    护卫有些紧张,已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不必慌,我记得前面有一侧峰,联系两峰有一吊桥,过去后把吊桥毁去即可,你先将小腰刀给我。”

    固然因为奔逃气喘疲惫,可明谨仍旧凭着意志冷静提醒,护卫恍然,顿时有了主心骨,也明了为何明谨会对逃亡路线这么明确,一路只管往这边走。

    有了目的地之下,哪怕明谨速度不快,有些拖后腿,可还是在护卫的帮助下赶到了吊桥,但刚上吊桥。

    “姑娘小心!”

    明谨被护卫推开,堪堪抓住吊桥锁链,摇晃中维持稳定,目光往下看,下面的悬崖峭壁好些扭曲了似的,惹她眼神发晕,只得强自镇定,一回头便看见下方追上来的人还没到,但弓箭手的箭矢就已破空而来,刚刚便是护卫及时察觉,将她推开。

    “走!”

    护卫回身挥刀挡箭,明谨也没有拖后腿,果断往桥头侧峰那边奔跑。

    下面声音已经很明显了,隐约听到追杀者彼此呼喊上来的声音,好不容易冲到了桥头,明谨拿着小腰刀,看到那边握刀斩箭的护卫已经快到桥头,便开始用力切割吊索一头的粗韧绳头,不过凶险的是对方的弓箭手也已经上了另一端桥头平台,看到明谨这边的动作便知她主意,赶紧阻拦。

    两个弓箭手站在那头抛射箭矢,一个瞄准护卫试图击杀,一个瞄准明谨。

    嗡!!

    “姑娘!”护卫惊惶得很。

    “不必管我,他们要的是活口,不会杀我。”

    明谨一声低喝,果然,那射出的箭矢刷刷落射在她身边半壁距离地面上,护卫顿时心中一定,正要冲到桥头,却见到对方其余弓箭手已然收了弓箭,要往桥头这边跑,若是真要杀人,他们在那边群体抛射箭矢足够斩杀他们,尤其是自家姑娘,果然还是为了活口,投鼠忌器。

    但若是让他们这样跑过来....

    护卫一边想过去帮忙斩断绳索,一边又想在桥上拦截对方,一时纠结。

    正此时,忙着切割绳索的明谨忽看到对面箭矢射击方向变了,既不冲着自己,也不冲着护卫,反而是....

    嗡!!

    箭矢插入地面,不知何时何地冒出的高挺男子惊险闪避,洁净的袍子在地上狼狈沾染了泥土,但他顾不得脏污,快步冲过来。

    砰!!

    一声用力的斧头劈砍声传来,明谨看清对方脸庞,一眼既觉熟悉。

    “徐先生?”

    “后事再提,且先脱险。”

    徐秋白都没看明谨这边,只用常日握书释卷的白皙手掌用力劈砍桥头绳索,也亏了他的斧头,可比小腰刀利索多了,三两下就劈了一半,第二根箭矢来的时候,他眼一抬,极是敏锐,既抓着吊索扎地的柱子侧身一闪。

    箭矢稳稳插在柱子上,尾后轻颤,他握紧斧头用力劈下。

    砰!!最后一下斧头下去的时候,哗啦!

    吊桥一边垮晃,桥上的护卫跟对方一些人顿时身体不稳,也正好给了以一敌三凶险万分的护卫一个机会。

    因为几乎是徐秋白下手斩断的前一呼吸间,明谨就呼唤了。

    “回来!”

    护卫急流勇退,寻了时机,在对方无措应对晃动的时候提前抓住了栏杆往后跳射,拉开了跟对方的距离。

    但也是此时.....

    哗啦!

    对面好几根箭矢激射,尤其是其中一根,既快且狠,竟是冲着明谨去的。

    并非是干扰恐吓,而是真真正正瞄准了她的身体。

    就算不会击杀,也会让她重伤。

    好狠的心肠!

    明谨心神都在护卫那边,分心之后未能察觉,当她察觉过来,一眼望去,除了这根箭矢,便是入目对面一下子多了许多的人马,个个凶神恶煞。

    果然,对方的人马都赶上来了,其中一人极显眼,高大狂肆,浑身煞气,一手抓着弓箭且保持瞄准她这边的姿态。

    她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堪称一眼万年,生死之间。

    箭其实已经到了。

    到底是闺阁女子,神思机敏是一回事,体质身手是另一回事。

    躲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箭...

    噗!!

    箭矢深深射入肩头,耳边几传来布料跟血肉与锐利箭头撕裂声。

    明谨瞳孔放大,只觉得身体被眼前高大身影罩住,往后倒。

    砰!!

    后背本该撞上柱子,但一只修长强健的手臂从她腰身绕过去,从纤细单薄的后背往上,宽大手掌撑在她后脑,替她挡去了撞击力。

    一瞬,她似被一座青山怀抱了。

    但明谨听到了穿透声,也闻到了血腥味。

    往日熟悉的清朗书香夹着了血腥,那味儿实在让人心慌。

    她抬头,还没看清徐秋白中箭后是否吃痛的神情,便看到对方用受伤臂弯将她挡在身后,侧身后另一只手单手提斧劈砍绳索。

    对面已有好几个在吊索之上狂奔,最近的都快到桥头了,只是护卫撑着伤势堵在那强自厮杀。

    吊桥狭隘,一个人可以占地势堵着,以一敌三,而对方哪怕人多,因为半边绳索已断裂,承重不足,摇晃厉害,对方人马纵然许多,乌泱泱占据对面一大片,却也不敢太多上桥。

    那高大男子也下了命令,没有一味让人上桥,但箭矢再上弓弦,其他弓箭手也欲齐发箭矢....

    “快!快过来!”

    突然冒出好几个壮丁,疑似护卫打扮,个个提着斧头,冒险冲到桥边齐力劈砍。

    “该死,这些人哪里来的!“

    “快退....回...”

    话还没说完。

    断裂剧烈响动爆起,那索桥终于两头全断,整体全部失衡,桥板下垂,还在桥上被护卫堵死上不得峰的那些人只惊恐惨叫一声,便刷刷消失在视野,随着断裂的吊桥往下坠。

    紧接着,磅!!一声巨响,那吊桥垂挂的桥体撞击在对面崖壁上,恹恹垂挂着。

    至于人,早已没了影。

    对面大片人马心惊,高大男子脸色难看,却也下令....

    “快走!!”

    明谨尚不知这些冒出来的壮汉家丁是哪里来的,但他们还是抓紧时间撤退。

    嗡!!箭矢大片飞射,抛射在地面,距离他们匆忙撤退也不过半臂距离。

    对方射程加大,但已然赶不上明谨他们撤退的速度,因为他们躲入了峰头小片林子后面的阁楼当中。

    ————————

    “两峰联系的吊桥断掉,他们要过来,只能下半山腰,再绕过来,至少要两个时辰,不急。”

    两个时辰其实也不久,但明谨没法一味顾着逃亡下山,她需要一点时间。

    “你们两个的伤需要处理,不能拖延。”明谨在护卫跟徐秋白说话之前就下了决定。

    根本不容两人多说。

    护卫伤势极重,刀伤内伤箭伤都有,浑身浴血,只是强撑着,比起他,徐秋白可能好许多,但也被箭射入颇深,因是书生,远不如护卫体格坚韧,此时脸色苍白,嘴唇都没了血色。

    “药粉拿来。”在几个壮汉帮忙把两个伤者带入后,明谨就问护卫要东西。

    她知道家里暗卫厉害,那是因为谢家对之培养的力度不予余力,每一个人装备齐全,也各携带有疗伤的药物。

    “姑娘,我自己上药。”

    护卫哆嗦着,艰难提臂,想从衣内暗扣拿出药粉。

    “拿来。”明谨声音凝了几分。

    “姑娘,规矩森严,若是主君知道,下属万死莫赎....”

    明谨顿时无言,好在屋内有人开口缓和,“谢姑娘,让我的丫鬟替这两位伤者处理伤口吧,来人,快快将药盒提来。”

    对方声音软和,明谨看向对方,认出对方后,眼底色彩微漾,微微颔首,“谢李少夫人。”

    “客气。”

    李家少夫人张清蕊也顾不得寒暄,既吩咐丫鬟,也安排好刚刚出面的一些李家护卫,让他们看好外面情况。

    “不能出去。”

    明谨刚说这话,紧闭的门窗便被一根根箭矢穿刺,吓退了不少人。

    还好,因为距离太远,力度下降,它们只能挂在门窗孔洞上,若是进来,最多也不过射落一尺之地。

    众人躲在内屋,倒也安全许多,只是外面场面颇为吓人,那李家老夫人心有余悸,不住念叨:“这么远还能射到这,怎....”

    “是军弓,这伙人怕是来历不凡。”

    明谨此前看到那些弓箭手就有了判断,眼下从对方尽力之下的弓箭射程,越发笃定了。

    李家婆媳吃惊,军弓?!

    这好像更吓人了。

第37章 乌合之众

    “姑娘说得没错,这伙人可能是蒋氏反贼,刚刚那领头的应当是反贼魁首蒋胜之子蒋元东。”

    这些认知于暗卫是基本常识,内部有培养,明谨只猜想到对方是蒋氏余孽,却不认得那个高大男子。

    “蒋元东?倒是听说过此人有一双好臂力,弓箭之术非同小可。”

    “难怪他们人马如此之多,攻击章法如此凶悍,竟是军中反贼。”

    李家婆媳本在阁楼休憩,骤闻对面峰头厮杀动静,又瞧着人往吊桥这边来,本惊惶欲撤退保身,却发现被追杀之人竟是谢明谨,看出明谨要断吊桥,当即派人支援。

    当然,这等冒死之命令,自然是舍出了许多钱财的,才让这些家丁护卫英勇无畏,甘愿冒死。

    只是李家婆媳没对明谨明言。

    “我记得以前这里没什么人居住,怎的变成香客宿居之地,若早知,我不会将人引到这边来,很是对不住。”

    看徐秋白两人伤势被妥善处理,明谨便对李家婆媳两人致歉。

    “哪里哪里,谢姑娘是我们李家恩人,为我儿子捉到真凶,莫说只是帮忙,便是让老朽替您一死也是应当。”

    都说商人多奸,但涉及独子之死,堪为这富庶人家之殇,悲痛之情溢于言表,明谨替他们找出真凶,其实是一种抚慰,对李家人来说是一种结果,何况明谨出身摆在那,但凡商户对上世族,多以诚待之,生怕出错,引来灭门之祸,所以老夫人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不过明谨待人一般不看人家如何待自己,她更侧重自己的判断。

    李家人品行作风如何,她心里是有数的。

    “客气了,不过是理所应当,今日若非你们相救,我怕是难以脱逃。”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哪怕她于李家有恩,可对方能抗住惧怕没有退走,反而派人来救,这就足够让明谨承情了。

    两方都是诚恳客气的人,眼前情势危急,心有余悸,反而不多客套,几句交谈后,明谨才知道这婆媳本就是来山中宿居躲清静,主要也是老夫人怕张清蕊忧伤丈夫之死,影响养胎,这才提点包袱带了一堆人马来山中确保安全。

    也是赶巧,若是平时,他们也不会调遣这么多家丁护卫。

    “谢姑娘怕是许多年没来此地了,这侧峰香客宿居之所乃是七八年前便改建好的。”

    老夫人知明谨多年未归,凭年少记忆寻路而逃,总有失误,是以作答。

    “是很久没回来了,好在这吊桥还在....不过,现在没了。”

    明谨苦笑,沉吟片刻,忽看向门窗。

    “声音没了,莫非外面的人走了?”张清蕊抚着自己已显的孕肚,白皙脸庞略有疑色。

    “他们不会轻易走的,可能在等我们出去往下逃,他们好来一波箭攻,再拖久一些,他们就不愿浪费时间了,会绕下面的路过来。”

    一听那伙人多势众的歹人还会过来,众人顿有些担心。

    几个时辰也不是很长,他们若是长久躲在这里,无异于被人堵死。

    “姑娘....”忍着痛被取出箭矢的护卫忍不住出声。

    “急什么。”明谨瞧他一眼,知道他要说什么,且不紧不慢拿出一枚小哨子。

    “拖他们一点时间,再喊援兵来把他们也堵死就是了。”

    明谨此话一说,李家婆媳对视一眼。

    自逃到这屋子后,她们就觉得这位谢姑娘半点忧虑都没有。

    果然是有后手的。

    “可是我们的人....”护卫知道暗卫这边调遣的不多,多被毕十一带走了。

    明谨没回答他,只是起身往二楼去,吹了哨子。

    哨子是特制的,哨声响亮,通旷飘远。

    “头儿!这是谢氏的传讯哨声,里面有人传讯了....”

    桥头那边的蒋元东听到哨声,目光也锁了阳台后面敞开窗子若隐若现的窈窕人影,眉头紧拧,“她带来的暗卫跟护卫人马理当就这几个,就算加上下面那些谢家人携带的护卫,也不过是乌合之众。”

    “头儿说得对,左右他们躲着不出来,这桥也过不去,要么我们现在往下面走,绕过去把那谢明谨拿下!”

    这般动静的出手,已然暴露了他们的踪迹,如果拿不下谢明谨就是得不偿失。

    “走!”蒋元东也看出对方机密,不肯冒险出来,待在这就是白费时间。

    这伙人追人极快,撤退也快。

    “他们走了。”

    屋内的人得知后松了一口气,张清蕊端详从二楼下来的明谨神色。

    她还没问,就见明谨先过来了,“他们过不来。”

    为何过不来,她还没说,就听到那边被取出箭头的徐秋白用虚弱的声音问:“谢姑娘是否在山下安排了驻军?我今天好像看到东战大人了。”

    明谨眸色一闪,见到徐秋白那微妙的神色,她不由道:“既有专门保护我的人,可这里不止我一个谢家人,妻女在此,我三叔在鸾溪涧山阴之地安排人马也不算过分,何况鸾溪涧素来由谢家主掌,来往百姓诸多,为保安全,也该提议郡守大人有所后备,安保太平。”

    她弱化了自己在其中的作用,也将这种行为合理化。

    徐秋白知道她不是特地说给自己听的,而是出于她性格中的谨慎,凡事总求保全,不留把柄。

    “嗯,谢姑娘说得很有道理。”

    “....”

    明谨总觉得对方这番眼神跟语气,三分看透,七分捧场。

    她不由微羞囧,睨了他一眼,却不与之言语,只对张清蕊跟李老夫人道:“劳烦两位多等待一点时间,等肃清歹人后再离开这里吧。”

    她觉得他们估计也不想再留在山中了。

    的确,老夫人根本不想拿自己儿媳跟未出生孙辈来冒险,而且她也知道在离开鸾溪涧之前,最好紧跟着谢家人,否则焉知还有什么人冒出来。

    “也不知道那伙歹人现在怎么样了。”

    ————————

    蒋元东带人下去,还没到半山腰就察觉不对了,因为周遭太静了,竟没遇到半个人影。

    要么真巧和,也只有一个合理解释——这里人都知道了有歹人潜入袭杀,被聚集保护起来了。

    可他们当初是避开其他人的,只潜伏到弥撒殿那边才动手,动静虽不小,附近却也没什么人。

    除非....

    “那谢明谨派人通知到援兵,快,去主殿那边,拿下谢家人!”

    蒋元东怀疑谢明谨另有后手,也知道现在匆忙下去无异于自投罗网,还不如拿些人质自保退走。

    不过他们刚想改变路线,就见林中出现绰绰影子,紧接着箭矢掠射而出。

    同样,这也是军弓!

    ————————

    “下面打起来了。”

    确定安全后,明谨等人上了二楼高出眺望半山腰,隐约瞧见半山腰的黑影动静,便知援兵到了。

    “应该是东战的城防军。”

    “接下来就是等了。”明谨不再看,下楼去看徐秋白跟护卫的伤势,也说了此事。

    她是特地来说此事的,说完,护卫才能安心昏睡过去,不必强撑着。

    “那就好。”

    徐秋白如此说,明谨正弯腰低看他肩头伤势,闻言,目光从肩头纱布下泛红润血的位置挪开,落在眼前书生清俊苍白的脸庞上,只是浅浅一扫,便是移开了,略无奈道:“圣人学生,科举问功名,徐先生受伤了,得养伤耽误时间不说,你伤的还是右肩,来日写字都困难,这还叫就好么?需知应考也不过两月之期。”

    她这样埋怨,既端庄又嗔怒,还带着几分愧疚的无奈。

    鼻端本是血腥味,但此时总有萦绕不散的淡冷兰香,徐秋白垂下眼,回得倒是理直气壮。

    “圣人学生,先问恩情,再谈功名。”

    明谨:“平了。”

    “嗯?”

    徐秋白不由抬眸看她,但这个距离太近,有失礼仪,他便又低了头。

    “花点钱财雇个说书先生,交易上来说你我谁也不亏欠谁,不过徐先生重情义,非要报恩,那是先生的事,我总不好说什么。”

    “那姑娘还管我?”

    管你?

    明谨一愣,心里浮出略不自在的一念:谁管你了!

第38章 死了

    “徐先生顾全了你的情义,却又显得我花点钱财就养了一头肥白娇嫩的猪儿,无止境养肥吃肉,何其无耻,那我的道义又要去哪找呢?”

    不管是硬刀子软磨,还是软刀子硬磨。

    谢二姑娘都极擅此道。

    深知自己被骂的徐秋白哑口无言,最后叹然,“那真是对不住谢姑娘了。”

    “无妨,我原谅先生了。只是不会有下次了,可能应我?”

    这样理直气壮,言之有理,又温软娴雅。

    对上明谨故作无理其实认真温柔的眉眼,徐秋白木了下,最终像对待一本极珍重的好书一本,认真道:“自然不会了。”

    边上众人目瞪口呆。

    这....第一次觉得这样对救命恩人还挺有道理?

    其实也没多久,毕竟下面已经开始厮杀了,很快就见了结果。

    门外传来护卫等人的禀报声后,在明谨颔首后,张清蕊立刻吩咐李家家丁将门打开。

    一开,李家人都被镇住了。

    外面乌泱泱数十个披甲护卫,兵甲染血,血气未消。

    ————————

    明谨第一时间问的就是此前中路引人的那些暗卫情况。

    有死伤,但未全灭,主要在于当时蒋元东发觉上当后,也不愿意花时间在他们身上,带走了大部分人,这才给了这些暗卫一线生机,但也战死了一人。

    明谨蹙眉,轻按了下眉心,敛了下神色,也不在李家人在的时候提及抚恤奖励之事,只问下面厮杀结果。

    “逃了?”

    明谨在芍药等人口中得知这个结果,其实也不是特别意外。

    蒋元东毕竟是骁勇悍将,又心狠手辣,哪怕被包围,在手下人全力维护厮杀出一条口子后,还是乘乱逃走了。

    哪怕是战场上实力悬殊的一战,要全歼对方也是极不容易的。

    “逃了倒也不要紧,就是山中不易留人了。”

    明谨又问了谢家人的情况。

    “受了些惊吓,但好在通知及时,都聚集起来保护好了,也按您的意思,现在三夫人他们身边安排了不少人,便是那蒋贼窜去也不怕。”

    明谨面色松伐许多,思虑片刻,道:“东大人既带城防军去追反贼,尔等便配合叶郡守之衙门中人护送城中百姓下山,稍后我跟李老夫人他们一起。”

    护卫们的目的只是护送她,反正她在哪,他们就在哪,于是自然听从。

    ——————

    主殿这边,谢明月等人情绪颇为焦灼,神色也都不好看,此大殿中,叶绮思等贵女,萧禹等公子都心悸不安。

    从得知溪涧中有反贼进来,到东战带人进山,再到他们所有人都被强制控制在这主殿之中,目前他们知道的有限,也体会到了身不由己的感觉。

    “哥,不会一直让我们待在这吧。”

    萧禹忍不住问萧季,后者却是镇定得多,道:“连我也都只能待在这,你有什么可抱怨的?”

    他有官职在身,但非乌灵下辖官职,也无上调掺和的职权,所以当东战要他避让,他也答应了。

    萧禹吃瘪,嘟囔道:“那东战也太不给面子了,不过谢家那边....”

    “谢家人都在这,你想问哪个?”

    “我才没想问哪个谢明谨呢,她死活关我什么事!”

    “我也没说她啊。”

    “....”

    萧禹胀红脸,怒瞪萧季,后者闲散,坐在椅子上,手指不住敲着扶手,也不在意乌灵那些贵女偷瞧他,殿中僧人送上茶水,才喝了半盅,他就听到外面就来了动静,挑了眉梢。

    “回来了。”

    ————————

    紧闭的殿门敞开,见到明谨好生生归来,林氏上下查看了明谨,确定无碍才松口气,也问明谨接下来什么安排。

    “待东大人归来吧。”

    叶郡守是乌灵司法之长,但不可能亲身到这,追查安排之事还是东战负责。

    明谨没有以谢氏权势越俎代庖,只是低调安排李家人跟护卫还有徐秋白在隔壁偏殿。

    偏殿中的张清蕊远看到明谨在主殿门口拉着林氏低声吩咐谢家护卫们办事,听到身边丫鬟好奇为何不把他们也安排到主殿一起。

    “大概是不想对外暴露是我们帮了她吧。”

    “阿?”

    “谢姑娘是个心思玲珑且仁善妥帖之人。”老夫人感慨。

    婆媳对视一眼。

    虽说谢家势大,乌灵之中没有一家门户不想攀上的,更别提救助之恩,但李家只是商贾,根基太浅,且失子又孕孙,家财万贯又如何,李家老夫妻禁不起折腾,风头太盛并非好事。

    待李家人仁善妥帖,待谢明月等人就未必了,明谨在外面处理了好些事儿才进殿,一进殿就对上谢明月灼灼目光。

    “吓到了?”

    明谨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温声问她。

    “怎么可能,我才不会被吓到。”

    “真厉害,我都被吓到了呢。”

    谢明月一看她这般莞尔调侃就莫名生气,没好气道:“你身边多的是人保护,你才不会被吓到。”

    明谨浅笑,却不语。

    谢明黛跟谢之檩见状,目光在明谨身上衣物扫过,神色微微复杂。

    她被刺杀了。

    而且当时情况必然险峻,否则血污如何能上她的身。

    ————————

    东战回来的时候,发现主殿这边一切井井有条,他就知道谢明谨回来了,昂首阔步提刀入殿,目光一扫。

    “东大人,下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叶绮思主动上前来,东战不得不顿足回道:“歹人已被肃清,但贼头逃窜离山,目前还在追查,但郡守大人已在赶来的路上。”

    “父亲?他要来了么?那贼头外逃,会不会....”

    “不会的,郡守大人身边有不少护卫,叶姑娘不必担心。”

    东战刚刚进殿,一眼瞥到顾自一人坐在角落闭目休息的谢明谨,再看向眼前急切担忧父亲而红了眼眶的叶绮思,忍不住安抚她。

    叶家主母王氏见不得这个庶女处处占先机,但也不愿意自降身份,只冷冽瞧着,倒是她的女儿憋不住气,开口让叶绮思别缠着东战,耽误他处理要事。

    “我...我刚刚一时情急,担心父亲安危,姐姐切莫生气,我这就让开。”

    “叨扰了,东大人。”

    东战皱眉,淡淡看了叶家大小姐一眼,“叶二姑娘也只是担心叶大人安危,无妨。”

    而后他跟王氏行礼,告知叶郡守情况,王氏得知之后,也不纠缠。

    东战跟自己上峰妻女汇报完毕后,便往谢家人这边来了。

    却是走到明谨跟前。

    他看她闭目休憩,斟酌着是否要开口,半响,东战还是张口沉声问:“谨小姐可知那伙贼人为何而来?”

    他问得锐利,引大殿中人侧目观望。

    明谨睁开眼,手指抵着眼角,轻抚过,静静看着东战,不说话。

    东战不由再次重复询问:“谨姑娘,你可知那伙贼人此次为何....”

    他的眼神跟语气有些试探,俨然已笃定这伙人是冲着她来的。

    “你想说什么?”

    明谨打断他,就凭一句淡淡的话。

    东战眯起眼,“我只是想查清今日之事。”

    “反贼乃举国之敌,他们所图为何,你自己去问那些活口就是了。”

    东战被噎得无话可说,最后只能道:“多谢谨姑娘提醒,我自会查问这伙贼人的目的。”

    说完,他转身出去欲查问那几个活口,却听到后面明谨突然开口。

    “等等。”

    “谨姑娘有事?”

    他察觉到明谨的脸色有些凝重,像是想起了很重要的事情。

    “明昌小侯爷在哪,你可见过?”

    她刚刚到了这里,安排了一些事情,但总觉得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所以闭目思索,被东战提及对方袭击的目标,她这才想起来。

    山中大多数有价值为人刺杀的人物都在这里,唯独缺了一个赵景焕。

    这让她隐隐不安。

    东战一怔,突然面色大变,二话不说提刀冲出,且在外高声调派一群人跟随前去搜查各处。

    见了东战的反应,明谨就知道对方的人马也全然没见过这位小侯爷,她思极其中厉害紧要之处,亦神色冷厉,让人跟着出去查找。

    “姑娘,我们若是走了,那您这边的安危....”

    看这些护卫还坚持,明谨沉沉道:“赵景焕如果死在这里,你们说明昌侯府会不会觉得是我下的手?”

    护卫们这才恍然察觉其中凶险。

    “那蒋元东已离开,留一些人足够了,哪怕他杀回来,也不差这点时间。”

    “速去!”

    因事发仓促,明谨也来不及避讳在场其他人,一番言语后,就是谢明月都懂了些什么,不敢说话了。

    护卫们群体而出后,大概也就一盏茶,一个护卫前来汇报。

    不是什么好消息。

    赵景焕死了。

    ————————

第39章 舍命

    东战看到明谨过来,眉头下压,大步过来拦人,“谨姑娘怎么来了,前面不宜过去。”

    “没关系,我也不是第一次看见死人。”

    明谨淡定自若。

    东战闻言,目光一闪,竟不再阻拦,直接侧身让明谨过去。

    走了几步,没了人阻拦,直接见到溪边激战之后满地的尸体,其中一具尸身尤其明显,明谨只看了一眼就顿足了,下意识抿紧了唇。

    东战以为这人还会装腔作势一番,故作无碍,结果没有,只见明谨面色煞白几分,后退一步,捂住了嘴巴,扶着边上桑树背对众人。

    明明满足恶劣心思的东战却莫名尴尬,一时也不好说什么,只让同样苍白着脸欲呕的芍药把明谨带走。

    “不用,我没事了。”

    明谨回身过来,已然恢复平静,重新到赵景焕尸体边上,先看对方被斩断的四肢,剖开的肚子,以及两腿中间的一团被剁碎的血糊,最后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脸皮是被割下来的,但服帖在它原来的位置。

    “若非这脸皮,我真的难以想象他是赵景焕。”

    东战听明谨低声呢喃,不由道:“如此手段残忍可怕至极,谨姑娘还是尽快离开吧。”

    明谨半响没动,反而主动描述了眼前场景之详细。

    “断四肢,却齐整于原位,剖肚扯肠,断....”跳了下,明谨略过女子不宜之言,“解脸皮,贴脸庞,我怎觉得这像是一种仪式。”

    东战觉得明谨这话若有用意。

    “东大人,入山之中其实有两拨,一波乃邪教中人,此前救走了李青玥,他们也都对我出手过。”

    东战顿然敏感起来,对这事挺在意,目光锐利,沉声道:“我的确在弥撒殿那边看到一些黑衣人尸体,觉得他们跟蒋元东一伙不太合群,果然不是一拨的,不过他们是何来历,我会派人去查。但谨姑娘为何会将此事告知于我?我以为你会藏着掖着。”

    此前主殿的时候,他的确有心从她身上得到应证,可后者显然反感。

    怎么现在却主动.....

    他莫名有几分怀疑揣测。

    “东大人,我可以信你吗?”

    明谨问他。

    东战握紧腰上长刀,戒备冷淡道:“事关公务与律法,若是歹人邪徒,谨姑娘尽可以信我。”

    “那就对了。”明谨转身,语气颇为冷淡,“我信的不是东战,而是乌灵的东大人。”

    东战无言,但听到明谨路过身边时低声道:“劳烦东大人将现场痕迹保存完好,估计过不了多久...朝廷监察院就会有人来。”

    知道其中严重性的东战神色肃然,应下了,也道:“如今事态如此,还请谨姑娘随他人一起离开鸾溪涧吧。”

    “嗯。”

    明谨在东战护送下回到主殿,却见不少人熙熙攘攘谈论着,应该都知道了赵景焕的死讯,还传得有鼻子有眼。

    东战一看就知道消息泄露了,颇有些恼怒扫过自己辖下的人马,后者一群人各个无辜尴尬。

    说真的,他们可不是死士出身,各个都是领职收薪的公权之人,好些还是当地小世家出身进去镀金的,跟在场一些世家沾染些关系,瞒不住也是正常。

    只是东战觉得很丢脸——他深刻体会到谢明谨手下那伙人极有规矩。

    “刑案之事,不得妄言!”

    东战严厉怒喝,众人才平静下来。

    而此时,山脚下偏东三里地的凉亭中,独自上山且跟徐秋白擦肩而过的人,此时已然下了山,在鸾溪涧外下游的溪口慢条斯理洗着手里的血污。

    他的身后站着一群死气沉沉的黑衣人。

    黑衣人里面独独有一个女人,脸色有些苍白。

    “又没带你上去亲眼看,怕个什么?”

    李青玥深吸一口气,弱弱道:“可是您下来后一直详细描述了那些细节。”

    “哦,差点忘记了。”男子叹息,甩去手上的水珠,“可能,我只是需要一个人来欣赏吧。”

    说完,他幽幽看着李青玥,声音纤细柔美,竟有些似女人。

    “你能欣赏吗?”

    李青玥全身紧绷,只能维持恭谨又畏惧的姿态。

    “您希望我能,我就能。”

    男子低低笑了。

    但李青玥心里在想——自己这是从地狱逃生,却入了炼狱吧。

    ——————

    车马长列,井然有序,美景如旧,可不见众人来时半点热闹,饶是那些呼风唤雨的贵公子们今日也尤其恹恹低调。

    回到谢家后,明谨让人请来家族医师,妥善照顾好徐秋白,而后便坐下,陷入沉思。

    芍药知道这一番遭遇对明谨影响不小,也不愿她一直忧思这种事,就提醒她热水已备好,可以沐浴换衣。

    连连呼唤两下,明谨才回身,应了一句,起身挪步,刚解下外裙边看到裙摆跟袖子上的血污。

    此前林氏检查的时候便因此紧张不已,她还好生安抚对方,说这并非自己的血。

    现在再看到,她却想起当时扑过来替她挡箭的徐秋白。

    关于把这个人安插在府内,谢明月等人倒也知道了后者救了明谨,固然不敢说什么,可那些人怕是都怀疑她会因为感动而对这位君子之交的书生生了情爱之心。

    可是....事实如何,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虽然被救了,可还是会怀疑人家,什么时候开始,我连这样的道义都缺失了呢。”她自言语,有些无奈跟自嘲。

    也许从四年前开始,她的戒心就远高于一切了吧。

    却也最终淡凉唤出一个名字。

    “徐秋白。”

    她在怀疑他出现的时机。

    手指捻过血污痕迹,很快松开,任由轻薄柔软的裙衣一一落地,精致华美的海天山林屏似透非透,可见暖黄烛光下映出修长玲珑之体态,渐有水声轻哗,瓷玉润于水泽。

    若隐若现。

    ——————

    赵景焕的死讯无疑是一场风暴,敏感且谨慎的已然嗅到了政治危机,各个再次闭门不出,以防被牵连。

    但也有些不敏感不谨慎的,一味掰扯这不同寻常的凶杀案,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让它传得沸沸扬扬。

    不过这些好像跟当事人没什么关系似的,明谨再次窝在家中,本来谢家人以为她是在避让外面的传闻,但发现她连那位风姿秀美的徐先生都没搭理。

    救命恩人讷,可连着五日都没过问对方伤势。

    这就不太寻常了吧。

    “你总算是把我的话放心上,不理那个小白脸了?”

    书房里,谢明月单手握着毛笔练字,但一个字还没写出两笔画,她就憋不住了,吐出这样一句话来,老气横秋,厚颜无耻。

    翻书的明谨没瞧她,只翻过书页,淡淡回:“如你所愿,不好么?”

    “好是好,可是他救了你欸,按你之前的说法,我特地让人打听了,他的名声在他们江东那边很响亮的,才学斐然,他们都说他当年如果不是父母重病,为了带父母遗体回乌灵故地安葬,且给他们守孝,因此耽误了三年,他现在恐怕都在朝为官了。”

    “年少有为,科考得力,又救命之恩,你真不动心?”

    谢明月的刁钻是没有底线的,怎么着她都能挑刺。

    “救了我就得以身相许么?”

    明谨态度有些冷淡,轻飘飘的,像窗子大开下飘入的一缕清风,“为我舍命的护卫不止多少个,也不知多少次,真要以身相许,我怕是比青楼里的姑娘还忙。”

    噗!!

    正接过芍药煮茶后的第二杯茶牛饮一口的谢明月喷了。

    “你....好吧,是我错了。”

    谢明月本要指责明谨,但瞧到后者泠泠扫来一眼,顿时缩了脑袋,乖乖处理喷出去的茶水,不过嘴里嘟囔着:“那怎么能一样。”

    虽说她也没把那个寒门书生放在眼里,可护卫就是护卫,救他们是应当的吧。

    当主子的怎么可能以身相许。

    “在我看来没什么不一样。”

    明谨也没多说什么,因为监察院的人到了。

第40章 庄无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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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朝吏治遵循古历,刑案司法分两处,其一下辖诸州城有司衙门跟三州设立一审刑司,以审刑司督察监管当地衙门的刑案司法之事,后上报坐立在都城的刑部。

    但那是正常的刑狱,自建国高祖起,因武学昌盛,为制衡天下万民,刑法之事不能统一论之,便另外设立了一个诏狱,但凡涉及武林人士抑或宗教邪法,统一转于监察院调查。

    而赵景焕这事吧,不管是邪教人士出没,还是动手的规格,都符合监察院的调查范围,是以,当赵景焕之死由叶郡守飞鹰传书回都城,对方得知消息十分快速,而后朝廷派遣监察院之人赶到,算算五日的确差不多。

    明谨放下茶杯,在谢明月担忧目光下,笑了笑,伸手摸了下她脑袋。

    “只是查问而已。”

    ——————

    的确只是查问而已。

    一个厅子,八个带刀玄甲兵将她四四方方困在其中,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对面之人面无表情问下一个个问题。

    “你父亲谢大人与死者之父明昌侯素有仇怨,你可知?”

    “既知仇怨,你与小侯爷不和,可真?”

    “明明只是参加祭奠,为何携带那么多护卫?甚至还包括你谢家暗卫,不用急着否认,我还知道你用你三叔的职权提前驻扎了一列城防军在山脚下。”

    “东战与你是否熟悉?他是否偏帮于你?”

    “你是否跟小侯爷接触过?如何接触,说过什么?分开了?可有证人?”

    “邪教广陵谷?广陵谷为何盯上你?”

    所有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全部围绕三件事。

    其一,她有作案的动机。

    其二,她有作案的能力。

    其三,她有作案的时机。

    气势汹汹,冷酷无情,单是对方身上萦绕一股冷冽带血的气味就让一般人受不住,这种气味跟衣着无关,跟这个人杀人如麻有关。

    明谨在都城生活多年,自然知道有监察院豺狼之称的庄无血赫赫威名。

    她坐在那,从第一个问题开始回答,一个接一个,有条不紊,从无紊乱。

    问题忽然终止,庄无血单薄的嘴唇咧起弧度,露出有些暗黄的牙齿,笑得像是一张脸谱。

    “谢二姑娘很稳重,一点都不紧张,倒像是对这些问题提早备好了答案,要知道,我们监察院审查之人,十有八九都害怕得很,当场尿裤子的都有。”

    这话里有话的,又像是锋芒毕露,直接锁定了明谨的咽喉。

    “怕是自然怕的,就是因为害怕,只能说实话,也大概是因为庄大人问得问题刚好是我能以实话坦然告知的吧。”

    庄无血后背微往后仰,靠着椅背,豺狼一样阴沉锐利的目光从明谨的身上一寸寸扫过。

    “哦?那你倒说说看哪些是你不能坦然相告的。”

    “比如....为何赵景焕会突然从都城来到乌灵,比如,为何他一来,我就接连遭遇两次刺杀。”

    庄无血粗黑的眉毛抖了下,其余几个监察院的门人有些惊讶,大概是都没想到这个处境不妙被怀疑为凶手的谢二小姐会以这种方式反击。

    “听说被逼到墙角的人...或者狗,要么跳墙,要么反咬回去,不知道谢二小姐属于哪种?”

    羞辱,刻薄,敌意,是这位监察院核心人物遭人厌恶的另一个原因。

    他从不管对面坐的是谁,他的眼睛,他的嘴巴,他的一切都完全符合一只豺狼的攻击性。

    明谨视若无睹,只依旧保持跟对方的对视,道:“相比起我一定会去鸾溪涧,小侯爷的到来不是更难预料么?我难算计他,他却容易算计我,若真是我动的手,只能说明明昌侯的情报机密于我如探囊取物,要杀他,什么时机什么手段不行,非要挑这么明显的方式....”

    明谨双手叠放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前倾,更深刻对视着庄无血。

    “难道庄大人以为我这样一个只凭着世家钟鸣鼎食之奢靡娇养起来的弱女子,敢冒犯朝廷天威,敢挑战监察院的能力?”

    庄无血稍稍提点,“谢二姑娘真是谦虚了,要知道你的父亲可是谢远谢大人。”

    他这话意味深长,眼神也分外露骨。

    “是啊,我的父亲是谢远,我是谢家嫡长女,占尽家族权势威严,权力名望于我并不难,只要我想要——而且你们也认为我父亲肯给。”

    庄无血不置可否颔首,“对谢大人,我们很了解,也的确有这种判断。”

    这句话更露骨。

    让监察院不断调查的又能是什么人物呢,又处于多危机的处境呢?

    明谨却没被吓到,只是垂眸,原本阖起来的手掌摊开,让掌心闷起来的湿热被凉风吹散,苍白手指抚摸过手腕佛珠,轻轻道:“既如此,杀他于我有什么好处呢?既不能让我有更高的权势,反而不利于我谢家跟明昌侯的关系,动机跟犯罪之行为是两回事不是么?”

    “所有权谋的关键素来是最终利益。”

    手指从佛珠脱离,然后她不语,只静静看着庄无血。

    后者也不说话。

    气氛沉甸甸的,像是地窖里久不通风的处境....明谨有些失神,莫名想到了那家客栈的地窖。

    “听起来很有道理。”

    明谨回神,看向对方,还未回应,便看到对方慢条斯理说道:“哦,我说的是你刚刚提及的——怀疑赵景焕对你有杀心。这种怀疑挺有道理。”

    明谨不以为喜,反而微微蹙眉,就在此时,庄无血骤然起身,直接一口闷了那杯早已凉透且未被动过的茶,这是真真切切的牛饮。

    喝完后,他将茶杯很随意地放在桌子上。

    说了深沉且极恶意的一句话。

    “所以你知道他对你有杀心,先下手为强,利用你早已得知的邪教存在去反杀他,借刀杀人也是上乘谋略之一,如此,也很符合你的能力不是么,毕竟你可是谢明谨阿。”

    然后他朝明谨阴冷一笑,透着一股子野性的残忍。

    哦,真是往日名声所累。

    明谨微抿下唇。

    “茶不错,希望改日能请谢二姑娘去我们监察院喝茶,礼尚往来嘛。”

    也没等明谨回答,庄无血站起来,身上的血气翻涌。

    闻到了血腥气的明谨这才留意到对方衣服下摆有一层血污。

    遇袭了?

    怕是这一路来不太平,可谁会袭杀他们呢....最有可能的不就是要被他们调查的自己或者谢家人么。

    比如谢远。

    若是对方这么认为,也难怪会刁难自己。

    “庄大人。”

    明谨唤住了庄无血,对方转身,挑眉,“谢二姑娘打算自首?”

    这人嘴里没一句好话。

    明谨神经突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庄大人裤子后面流血了,可要在我谢家沐浴换衣?”

    本阴冷、逼迫、对峙的气氛好像凝固住了。

    包括八个监察院的门人,他们在忍,并且成功忍住了,但是....

    噗!

    厅外边上窗外传来动静。

    本来明谨想提醒对方并非她谢家之人动的手,因她父亲但凡出手,一定是死手,何况对方是监察院,若非一击必中,就是得不偿失,不可能只让监察院这些人受点小伤。

    可她刚唤住对方,瞧见庄无血此人的眼睛,却又幡然醒悟过来——对方监察院是什么地方,此人是什么人物,岂会看不穿其中不合理,既是如此敌意的态度,要么故意找谢家麻烦,要么就是另有定计。

    所以她当即改了话。

    然后气氛就这样了,不过窗外那小动静....

    明谨蹙眉,心中不安,正要开口。

    “何人?”庄无血惫懒道。

    众人齐齐看过去,但还没看到什么,就听到明谨歉然道:“是我家的猫叨扰到了诸位。”

    “猫?”庄无血面无表情瞥过窗子,嗤笑了下,道:“那谢家的猫可真多,可不止窗外那一两只呢。”

    这一语双关的。

    他带着监察院的人走出门,眼神随便一扫,刚好瞥到那边花树遮掩的窗下若隐若现的窈窕身影,似捂着另一个小女孩的嘴。

    ——————

    庄无血等人离开后,谢明黛带着谢明月两个人进大厅,彼此还在互相推攘,但很快齐齐噤声,因为她们见到明谨的脸色分外严肃,目光锐利。

    半响。

    “我...我不是故意的,都怪你之前说的话,把我逗乐了。”

    谢明月狡辩着,说到最后,再次不敢说话了。

    “以后遇到这种事,不要过来。”

    明谨淡声道。

    谢明月还没说什么,谢明黛反生了气,冷笑:“我们去哪里还需要你允许么?你摆什么臭脸!”

    明谨对上谢明黛怒火中烧的双目,只是蹙眉,却不与之争吵。

    她不开口,谢明黛也是一个自持身份的傲娇之人,自然也不开口,但脸色难看,看明谨的眼神分外生气。

    谢明月左看看明谨,右看看谢明黛,正想说些什么。

    外面芍药忽然赶到禀报一件事。

    徐秋白求见。

    可算是来了。

    明谨眼帘微垂,嘴角轻抿。

第41章 不问(国庆月票双倍,新书月票拼一下有么?老铁们)

    明谨这才动了动,走出去,擦肩而过的时候,语气软了很多:“监察院很危险,我不希望你们有事。”

    谢明月一怔,谢明黛却没有惊讶,她知道,可她还是生气了,于是道:“听起来像是一个好姐姐的作为。”

    这话不像是缓和气氛阿,倒像是嘲讽,果然,谢明黛忽然口风一转,“可外面的小白脸来了,就立马抛下你的两个妹妹?呵!”

    如果说谢明月最擅长的是翻白眼,那谢明黛就是冷笑。

    不过共同的就是她们都把徐秋白当成小白脸。

    敌意颇深。

    明谨步子轻微停顿,但还是走了出去,到门口的时候,她才淡淡抛下一句。

    “自家姐妹,怎么误会怎么吵架都可以,始终一家人,可对外人,礼数不能丢。”

    她走后,谢明月留意到谢明黛的神色缓和了一些。

    谢明月:“咦,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好哄?”

    谢明黛脸色又难看了。

    “你再说一遍!”

    “我还觉得你刚刚不该说她,她也是怕我们被那个可怕的男人盯上,叫什么来着,外号豺狼阿?真吓人.....”

    谢明黛眼里其实闪过后悔,自知刚刚脾气来得没道理,可谢明谨已经走了,她也不耐烦听谢明月掰扯,转身出去。

    “我只是想证明不是只有她才是谢家女儿。”

    谢明月有些不明白,后一个人站在屋子里,静静地,顾自喃喃:“你们还不算谢家女儿?我一个庶出连亲娘都见不着几面的怎么办?真是莫名其妙。”

    ——————

    世家之地,连会客都讲究排场,像监察院这样的朝廷人马,会客之地在一处,像徐秋白这样的“客人”就是在另一处。

    清风徐来,纱帘动且茶香袅。

    徐秋白坐在茶团上看着窗外美景,对面喝茶的明谨询问了伤势。

    “谢姑娘府上的药跟医师都是极好的,疗效显著,已经无大碍了。”

    明谨闻言打量了下对方看不出伤势的肩部,“是么,能弯弓射雕给我瞧瞧?”

    “....”徐秋白吃瘪,见明谨因此露出狡黠笑容,这才无奈而笑,“谢姑娘,便是我最强健之时也做不到这种事儿啊。”

    “那就更得好好养了。”

    “可在下今日委实想要离府,毕竟已叨扰许多日。”

    “我没阻止你离府。”

    徐秋白微愣,抬眸瞧她半响,但很快收回目光,只看着眼前茶杯飘烟。

    “离府,但一定要带走一些好药材,每日我家中医师先生也会去给你查看伤势,直到你完全恢复为止。”

    “还有....”

    徐秋白不由打断明谨,“千万别,够了,可劲儿够了,以姑娘您这府上医师的道行,加上人参雪蛤吃了不知多少,等我伤好,怕是真能弯弓射大雕了。”

    “那是好事儿啊,世上谁家男儿不想有个好体魄,日后好...”

    明谨笑说着,忽察觉到了什么,缄默了,避开徐秋白微妙的眼神,垂下头,“我说的是科考一途之艰辛。”

    徐秋白掩饰尴尬,喝着茶干巴巴道:“我知道。”

    两个聪明且博学的人像是在读同一本书,但都被一个难题难住了。

    明谨也低头喝茶,继续道:“还有黄金千两要赠予先生。”

    “谢姑娘....”

    “既然你谢我了,那就是答应了,君子一诺千金。”

    徐秋白:“???”

    眼前女子这般清美脱俗,哪怕肆意玩弄自己的聪明才智,狡黠迫人接受,也让人生不出半点恼意来,反而暗自欢喜她会戏弄自己。

    可事实上,她根本无心接近你——所以重金慷慨送你离开。

    这是世上多少男儿逃不开的红粉骷髅迷障?

    他失笑又无奈,叹道:“救人本是人之本善,若我收了钱,谁来成全我的道义呢?”

    “收不收是您的事儿,给不给是我的事儿,如果先生您真的不收,那我也不会逼迫的。”

    明谨笑意潺潺,却带着几分客套的疏离。

    “我也只是尽本分而已。”

    她轻描淡写,却知眼前人足够聪明,足以领会她的意思。

    “我明白了。”徐秋白垂下眼,明谨看到他向来只抚摸书籍古卷的手掌捏紧了茶杯,骨节分明,隐透青红血管,恍惚想到对方初初给她当说书先生时捧着一本古书给她说故事的样子。

    阡陌庄园,田香野风,说跟听都是最自在的人。

    想起那段日子,她不由移开目光,偏头看向窗外,也听到对面男子言语如往日清淡。

    “此番离开,伤势再好一些,不日便会赴考,再见怕是极难了,但相遇谢姑娘一场,为您赏识,在下荣幸之至。”

    “不过我想提醒谢姑娘一件事。”

    明谨转过头,客气道:“先生请讲。”

    于是徐秋白提及自己在下山路上遇到一个奇怪的人。

    明谨微讶,抬眼略思索,“奇怪的人?”

    “对,他的身上有一股腥气,我路过他身边的时候闻到了。觉得奇怪,回头瞧他,在他腰上见到了垂挂的配饰。”

    徐秋白也没吊人胃口,干脆提到了配饰。

    明谨细问起来:“什么配饰?”

    “红血勾玉,以及一枚削薄的小指刀。”

    “虽很精巧,但太奇异了,哪里会有人把这样的小利刃明白挂在身上的。”

    明谨恍然,问了那薄刃的尺寸,脑海里闪过那日触目惊心的死亡现场。

    画面实在不堪,但她没有刻意驱散,反而问徐秋白。

    “然后先生您就....”

    “往回走,想看看此人是否会对一些人不利。”

    徐秋白没有提哪些人,但明谨手指摩梭,也没问。

    寂静片刻。

    “为何一直不问我?”徐秋白突兀道。

    明谨目光一闪。

    “不问我为何出现得那么巧?恰好能救你。”

    “不问我一改往日君子之风,如今非要试探并接近你。”

    “不问我为何非要质问你这些?”

    他一句一句,层层递进,哪怕不咄咄逼人,却也密不透风,让人陷入其中。

    明谨终忍不住定眼对视他。

    “其一,我怀疑他,担心你,往回赶的时候见到一个往下逃重伤垂死的刺客,他对你之事知之甚详,知道我是你聘请的先生,他感恩你守诺不杀他,是以告诉我他是广陵谷的人,包括你遇到的事,让我去找谢家人给你报信。我想,假如你在弥撒殿敌不过明昌小侯爷那伙人,必会往断桥那边走,以断桥当天险,于是我抄小路去了那边,也从宿居小楼的厨房中顺了一把斧头。”

    “其二,我试探并接近你,不是因为人性本贪,得寸进尺。而是怕在我不够资格之前,你先把我跟他人一视同仁了,因为这世上的英才太多,会读书有点才学的不止我一个。”

    “其三,左右日后也不会再见的,索性说破,日后你想起我,就不该只是一个曾凭着多读几本书就给你说书讲故事的先生。”

    “其四,终究还是因为我贪了。”

    说完,他起身,衣摆垂落地面,身姿实在是高,像一根竹子,让坐着的明谨不得不仰头瞧他。

    窗外的光线纤细正好,无数照射,如同天神垂下的目光,将坐着跟站着的两人一并看透。

    尴尬,晦涩,暴露,回避,怅然。

    复杂难清,无法言明。

    湖上有白鹭一行飞过,徐秋白回神,离茶座走了两步,弯腰作揖,宽大袖摆下垂,遮住了他的脸庞神情。

    “今日一别,未知来期能否再见,望姑娘日后清平和乐,所求皆能如愿。”

    清风徐来,其声朗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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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兵马!(明天入V,请仙女们记得投月票哦,订阅冲一下下)

    明谨回神时,人已经出去了,淡薄影子从门柩口消散。

    茶都凉了,明谨单手抵着脸颊看窗外,眼神飘远。

    芍药忍不住道:“姑娘,您此前为何不直接问他呢?”

    五日前在鸾溪涧,事发突然,可后来还是有护卫替姑娘查看了那个位置,确定如徐秋白所言。

    其实姑娘也淡了疑心吧,却不知为何这些日子还这般冷淡,今日又如此疏离。

    “问不问都一样,假若他真是别有居心,又没得实证,我还能当场杀他么?”

    明谨靠着软垫,身子骨如同被抽去了骨头似的,眉眼倦怠,眼神却是淡漠。

    芍药一愣,“那假如他没有做过什么坏事,真如他刚刚所说的那样,那他对姑娘您也算是....”

    “芍药,我的婚姻自己做不得主。”

    明谨简单一句话断了芍药所有念想,她一时哑口。

    “没希望,就别吊着人,人生光阴数十载,能有多少时间荒废的,何况他的时间本就宝贵。”

    这样才华横溢的人,该发挥在官场,做益于百姓。

    她这样的人,不该寄情于爱欲,徒惹人烦忧。

    “其实也无妨,凭姑娘这般人物,什么人配不上。”其实芍药也不是真看得上徐秋白,就好像徐秋白自己认知的那样,他还不够资格。

    只是这样出彩的郎君,一片痴心,视死如归,只为救心上人,这岂不是这世上最缠绵悱恻的话本故事,哪几个女子不为之浪漫幻想呢。

    可惜她家姑娘从无浪漫之念想。

    活得像是一尊磐石。

    ——————

    谢明月跟谢明黛挺留意会客厅那边动静的,各自派出、此时躲在俩大花盆后面的丫鬟对视一眼,齐齐撒丫子往回禀报主子,可没多久,她们又被差遣出去——因为这个徐先生要走了。

    “竟走了?”

    “去看看,是不是真走了。”

    “如果没走成,一定要帮忙处理好对方的为难之处。”

    话里话外一个重点——让人好好走,千万别回来。

    救命之恩是不假,什么好处都能给,感激也是不假的,他们不是狼心狗肺之途,可住家里实在不成,这一来二去接触颇多,保不准就成姐夫了。

    倒有身边的嬷嬷看不懂这两位姑娘的心态了,于是各自问了。

    谢明月:“虽然穷,但我觉得他不会入赘,不入赘的那还叫姐夫吗?”

    谢明黛:“我还没夫婿,她想比我早有?做梦!”

    嬷嬷们扼腕叹息:谢家姑娘可真是对姐妹分外真情实感,绝不带虚。

    两个小丫鬟再次在偷偷摸摸中照面了,这次颇有默契,齐齐往门口看着,正好看到送徐秋白的马车在等着,仆役帮忙打理,谢之檩前来送别。

    远远乍一看,师徒之礼很是妥帖。可实际并不是。

    徐秋白:“你能来送我,我应当感动?”

    谢之檩:“理所应当的事儿,老师不必如此,何况您收我也不是为了收一个徒弟。”

    徐秋白:“哦?那你说我收的是什么?”

    谢之檩:“你要收的只是谢明谨的弟弟。”

    徐秋白没有被戳破的尴尬,反而淡然反问:“你也当自己是她弟弟?”

    谢之檩青涩,被这个反问给搅得难堪,“我与她自然算不得姐弟。”

    徐秋白:“那你觉得自己有这个份量?”

    “既无此份量,质问我的目的为何?”

    谢之檩一时哑口,徐秋白撩了长衫顾自上马车,“自己既有自知之明,以为资质不够让我垂青于你,就该衡量彼此差距,不必在这个时候于我摊牌。”

    “什么时候你不会被我三言两语糊弄了,再来与我说她的事。”

    谢之檩苍白脸上怒起红潮,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时,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那个言语温和,但其意珠玑,让人难以招架。

    真正的口舌如刀,千军之力。

    “其实我不是来警告你的。”

    徐秋白回头瞧他,“有话直说。”

    “什么时候你有资格够到我父亲面前求娶于她,她的婚事才能做主,我这样连她弟弟身份都够不上的人哪里能置喙什么。”

    “一日为学生,终有情义,我只是来提醒老师你的。”

    徐秋白居高临下,微微笑:“说吧。”

    谢之檩仰起头瞧他,目光锐利,“我父亲可不像她那么心软。”

    徐秋白眯起眼,“我知道。”

    因为他背对阳光,光晕灿然,谢之檩反而看不清他的神情,也没多说什么。

    “那,老师保重。”

    “嗯。”

    徐秋白正要进马车....

    忽两人齐齐一惊,连拉车的马匹都鸣叫了下,马蹄声剧烈,密集,地面似乎都震动了。

    那边远远观察的两个丫鬟震惊了!

    天讷!谨姑娘派出去送人的马是大麒麟变的么,这麒麟腿跺一跺,地面都震了?

    两人很快发现自己的猜测错了,这地震非前面刚出去的两匹马,而是.....

    一群马。

    望不尽的马!

    还有许多人。

    杀气腾腾,悍勇入城!

    谢之檩的面色巨变,匆匆回身往府内跑,而徐秋白的神色却是凝重了。

第43章 威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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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谢沥还未归来,出这么大的事儿!”

    叶郡守本在为鸾溪涧的事焦头烂额,这一边是明昌侯府小侯爷的惨死,一边是自己的主子本家嫡女,哪怕他有心偏自己主子一脉,却也得讲究方法,不能在明面上违背官场规矩,所以绞尽脑汁,这才刚送走那个可怕的庄无血,屁股还没坐热,还没喝完一杯茶,他就惊得抖了茶杯。

    滚烫茶水让他手指吃痛,一个抽气,却是顾不得,只突站起,喝问:“你说什么?赵家的红衫铁骑入城了!!”

    铿锵!茶杯落地,尽碎!

    外面正有几个女儿在王氏的带领下要给忙碌之中归家的叶郡守请安,骤听到这一动静,个个面面相觑。

    叶绮思目光一闪,红衫铁骑?

    赵家的?

    ——————

    在红衫铁骑入城的半个时辰前。

    “以内力强行扯断四肢,以脚力践踏两腿间男根成肉沫,这里没用过任何利刃,但肚子剖开的伤口是短口薄刃造成的,桀,真是好手段啊。”

    鸾溪涧中,庄无血派四个人出去调查取证,自己则是带着另外四个人验看停留在庙内被撒了尸粉的尸体,哪怕刺鼻的尸臭尤在,可这伙人跟没闻见似的,也对尸体各种捣鼓监察,最后得出结论。

    “是不是广陵谷的人残杀赵小侯爷还不好说,但这些死者都是邪教广陵谷的人。”

    检查山中其余尸体的人也得出了结论。

    “如此看来,那谢二小姐倒也没有撒谎。”

    监察院的人如此道。

    庄无血却不说话,只是如同豺狼一样凑近,嗅了嗅尸体。

    边上四人忍着恶心稳如泰山,最后在庄无血表情微微一变后发问。

    “大人,可有什么发现?”

    “有。”

    四人来了劲儿,却见庄无血若有所思,“有很多人跟马。”

    ???

    这也能闻出来?

    自家头儿真是越发厉害了。

    “谋杀小侯爷的有许多人?”

    “不,我说的是外面过路很多人,你们都聋了?”

    “???”

    正说着,门口冲入人来,汇报一件事。

    “果然还是来了!”

    庄无血出了庙门,到了山岗上,往下看到溪涧幽谷外的官道纵横过去的浩浩荡荡骑兵,挑了眉。

    “大人,这看着是要去郡城,我们....”

    “关我们何事?”

    庄无血嗤笑了下,转过身去,“听说这鸾溪涧的斋菜不错。”

    ——————

    一列铁骑入城,城门拦不住,东战率领的城防军拦不住,只能任由他们浩浩荡荡携兵浩荡,兵甲威严,为首者提长戟骑马过街,铠甲在骑势上下铿锵碰撞,头盔之下的眉眼锐利万分。

    这等威势,这等煞气,震慑全城。

    所有世家皆被震动.....齐齐揣测对方来意。

    “红衫骑兵,还能去哪?”

    萧季站在阁楼瞧见远处街上所过骑兵,语气淡淡。

    萧禹跟吃了苦瓜一样,青涩五官皱在一起,“去找谢明谨!?不会吧,这明昌侯府的人脑子是吃浆糊吃出来的?”

    “这话你去明昌侯府的人面前去说?对了,忘记提醒你,红衫铁骑的头领姓赵。”

    想起刚刚所见过街的赫赫威势,他缩了缩脑袋,忍不住嘀咕:“就这么看他们过去阿?我们家不是谢家麾下人马么?不帮帮?”

    萧季看萧禹的眼神有些奇怪,后轻笑了下,“这样的阵仗,帮不如不帮,不过....”

    “不过什么?”

    “的确可以过去看看。”

    萧家兄弟骑马到长街一头,发现这边竟已“藏”了许多乌灵之中其他世家派出的人马,其中好些已经上了附近酒楼二楼,在阁楼窗台观望。

    其中许子奎等人赫然在其中....

    来得挺快。

    ————————

    其他人来得挺快,谢家人自然也都知道了,因为这两百多人的浩浩骑兵过街之后,停在了谢府门前。

    铁骑硝烟未止,奔波聚散如雾,红衫兵甲尽赤血,旌戟所指尽锋芒。

    “谢氏明谨!”

    “杀我弟弟,出来偿命!!”

    他一说完,身后兵士齐声怒喝偿命!声音冲宵,震慑四野!

    附近楼阁中禁不起事儿的公子书生们齐齐煞白脸,百姓们更是惊惧回避,造成整条街道空肃萧条,尽存红衫军的场面。

    有开茶铺的老板年过花甲,守着自己的炉子翘首打量,忽听到一并躲在屋内的茶客感慨:“乌灵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场面,竟还是针对谢家的。”

    老板挑了发白眉梢,嗤道:“客官,这您可就说错了,乌灵这么多年,大场面可多了,也都发生在谢家。”

    “哦?老叔你说说?”

    “不说咯,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老板摇摇头,顾自叹气,客人们其实也无心听,就顾着看那边热闹。

    谢府大门气派得很,府门常日大开,有四个带刀护卫镇守,见眼前情况,便早早进去通报,眼下谢沥不在府中,前段时间他为公务外出,毕十一他们追赶前去,后得知鸾溪涧之事,哪怕明谨不愿提,怕对方担心,可她身边的暗卫却还是会汇报,索性明谨就全在书信中言明,只是让对方办完事再归来。

    所以谢沥不在,整个谢家就得是主事人当家理事,林氏得知此事的时候有些慌,下意识想去找明谨商量。

    “找她商量,她肯定会露面,先去调配人马吧,母亲,拿父亲给您的令牌找管家,我就不信这些人还敢杀进来!”

    谢明黛目光如电,娇媚脸庞上满是盛烈傲意,且说着就要往外走,林氏惊惶,“黛儿你去哪?”

    “我们都得到消息,那谢明谨能得不到?这女的一向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多厉害,巴不得一个人撑下一切,搞得世上只有她最像谢家人似的!我得过去拦着,拦到父亲回来,不管外面如何,只要杀不进来,管他嚎几嗓子。”

    谢明黛风风火火,说着就冲了出去。

    林氏愣了愣,后嘟囔:“这丫头怎对阿谨这么多牢骚,可牢骚多归多,又这么...”

    她摇摇头,却也唤来了管家。

    ——————

    五日来回,谢沥的回信都到了,如今正在明谨手中。

    她看着信,眉眼所显怎么看都忧心忡忡。

第44章 言出必行(上章是43,内容正确,章节名以后改。)

    信上面提到谢沥正在尽快赶回来,让她千万别乱跑,以免被明昌侯府报复,只要不出府就无碍。

    明谨还没回函,可她知道不必回了,因为明昌侯府一定会有所反应,当她见到庄无血等人,就知道明昌侯府的人也快到了,只是被通传后得知外面情况,她还是有些惊讶。

    因为动静太大了。

    如此危机,明谨眉心不由有些拧紧,眼里翻涌着犹豫。

    “这个赵景铭....”明谨捏着信函,手指微微揪紧,但有人忽然闯入。

    回头一看,明谨敛去情绪,道:“你这风风火火的,我还以为是明月来了。”

    她的话让本有些急躁的谢明黛神色深沉了许多,“你不必拿她来气我,外面情况不好,由不得我们两个斗嘴。”

    明谨颔首,“我知道,红衫铁骑临门,杀气腾腾,非要取我项上人头,是很不好。”

    “那你就该乖乖待在这里,父亲还未归来,等我跟母亲处理好再说。”

    谢明黛有些强势,终究有一次让她得偿所愿弹压了明谨?

    “闭门不出即可,反正他们也不敢杀入,谢家的门庭,除了天威降临,谁也不敢真正冒犯。”

    明谨婉婉道来,谢明黛扬眉,“本来就是这个道理,你明白就好,也省得我费口舌,反正你只要不出去送死,不管他来多少人也没用。”

    明谨垂眸,纤长手指不紧不慢叠起信函,且道:“可这样一来,压力就都在你们身上。”

    “你如果死了,我们身上就不止是压力了。”谢明黛看她的眼神十分意味深长,“大伯的怒火,我们三房承担不起。”

    她不知道其他谢家人是怎么想的,但从三房利益考虑,她这样做是正确的。

    现在乌灵本家是他们三房主管,不管谢明谨遭遇什么,三房都需要负责。

    “因为这个?”明谨有些失望似的,“我还以为是黛妹妹你不舍得我被他们所害。”

    有些女子擅做戏,娇柔造作,要么惹人厌恶,要么惹人疼惜。

    可她不是,她是那种天然纯感的高高在上,低头问你是否看重她,给你一种错觉——她也是在乎你的。

    是的,一种错觉。

    可谢明黛对大房一脉的人印象太深太深了,从祖父祖母到大伯谢远,几乎是一脉相承的冷漠强势,尤其是那位大伯,她至今有抵触感,而在对方教养之下的谢明谨会有区别吗?

    哪怕她表面上看起来清风和月,仪态端方,可内里谁知道呢。

    谢明黛觉得自己不愿对方死掉,肯定只是为了保全自家利益。

    可惜对方没有自知之明,竟还好意思问她。

    真是虚伪得很。

    “有些事,自己想想就好,也挺爽的不是么。”

    谢明黛刻薄起来还是很入骨的,明谨失笑,“好吧,既然你如此坚持,那我就听你的。”

    本来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谢明黛有些惊讶,“希望你言出必行。”

    谢明黛也忧心自己母亲扛不住外面压力,不能在此久留,抛下狠话后就出去了,到门口还严厉吩咐护卫看管这里。

    但她没想到自己以后,屋子小门那边,芍药进了门,“姑娘,已经安排好了,我们是否要现在就走?”

    若是谢明黛在这里,定然会惊讶,因为明谨竟做好抽身而退的准备?

    逃走?

    “嗯,走吧。”

    明谨往后门走,谢明黛一定没想到她前脚吩咐好,后脚明谨就可以堂而皇之在暗卫肃清后的后院小道离开。

    “姑娘,其实我不懂。”

    走在后头的芍药有些忧虑,因此询问。

    “不懂我为什么要逃么?”

    “其实您待在家里也不会有危险,固然丢脸了些,但对方无凭无据无礼在前,日后说出去也不怕,但您这样一走,怕是得白白承担恶名,还可能被通缉呢,届时主君要插手也被动了。”

    “他最大的被动也就是保全不了我的名声,其一,没有证据的事,不会因为我走了就定罪,其二,连我都定罪不了,更牵扯不到他的官途前程,于谢家没有利益损失。其三,如果有名声上的损失,他只需要将我跟谢家割裂开来即可。”

    那不就是再次被驱逐,而且这次怕是必然要公开的,天下皆知。

    芍药一惊,忍不住顿足。

    “那姑娘你为何还要....”

    明谨也顿足,侧身回眸瞧她,淡淡道:“原本,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她想离开谢家,很早就想。

    眼前虽然是飞来横祸,但未必是坏事。

    两女前后上了马车,马儿奔走,离开谢府后门。

    马蹄声清浅,在古韵斑斑的石板小道上发出清脆声音,跟前院大门的豪迈铁骑马蹄声形成鲜明对比。

    依稀传来明谨给随从的吩咐。

    “再去确定下城外是否有赵景铭的人埋伏。”

    “我可不能白送了人家虎口。”

    谢明黛匆匆赶去前院,见到林氏等许多谢家人已然聚集,要么忧心忡忡,要么颇为愤慨。

    “欺人太甚!”

    “谨姑娘被追杀不说,就凭他家小儿死了,就非要谨姑娘偿命,还军临我谢府,简直无视律法!”

    众人议论不休,但在林氏束缚跟管家差遣护卫拦截下,众谢家子弟倒也没有贸然冲出去与之争论。

    谢明黛过来后,众人也没太在意,还在讨论,林氏虽吩咐了老管家,但听着外面的喧嚣威吓也是心惊肉跳,毕竟只是妇道人家,哪里经得起这么大的场面。

    “黛儿,阿谨那边....”

    “已经说好了,她不会出来,母亲不必担心。”其实谢明黛自己都担心,可世上女子么,最擅长睁着眼睛说瞎话。

    “那就好那就好,至于外面的....”

    谢明黛握住林氏紧张出冷汗的手掌,“外面的要有人去对付才行,否则我谢家颜面扫地。”

    谢明黛正想说自己去,却被林氏看穿了,后者本孱弱,立刻反扣住谢明黛的手,神色严厉,“你别乱来,好好待着,我出去....”

    “三婶,我陪你一起。”

    谢之檩犹豫了很久,还是咬牙站出。

    众人错愕,齐齐盯着他。

    本来很严肃的气氛,视死如归的氛围弄得很好。

    结果....

    谢明月下意识来了一句,“你一白斩鸡出去干啥?蘸醋都不够两嘴吃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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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色介绍:
人间繁花似锦,谢氏嫡长女谢明谨就该是最动人的那抹绝色,可后世人都说,乌灵谢氏百年门楣,嫡系上下三代无一清白人。花间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间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间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