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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沧澜止戈     花间色txt下载     花间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5章 玩物

    蚩赦更震惊,咬牙切齿:“谢!明!谨!”

    他这般恨意入骨,然而被他唤的明谨却没有在意他,只是拔剑了。

    毕二十分担心,想要上前助力,却被身边人拦住了。

    “他虽有一苇渡江实力,但借助药力,且有内伤,未必是少宗之敌。”

    “果真如此?你可莫要框我,否认少宗有事,你我都得死。”

    毕二对这位同样拥有一苇渡江级的高手说道,后者年纪大一些,瞥了他一眼,不语。

    毕二这一生也只在三人面前低头,谢家父女之外,就是他的大哥了。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大哥此生从不妄言,所以少宗真能拿下这个重伤的高手?

    不对,她以前也杀过林宗这样的一苇渡江级的高手。

    蚩赦被控制,眼看着谢明谨拔剑与那人厮杀,他刚刚听了毕二两人说话,得知对方是一苇渡江级的高手,吃了一惊。

    就算是重伤的,可毕竟是一苇渡江级,她能打过?

    蚩赦觉得难以置信,可他的确看见明谨的剑气恐怖异常,竟没有走最后逆袭路线,而是从头压制到尾。

    她好像比之前北城一见更强了。

    才多久啊!

    好像这个男子也这么认为,见明谨剑气强横如斯,微骇然。

    “谢明谨!!”

    明谨不说话,只是手指抵剑,眉目微凛,剑气流转,七遑剑出。

    倏剑影一飘。

    他只厉害,急忙闪避。

    他也的确闪避成功了,但!明谨手指掠光,剑出光度,剑气长影飘出弧线。

    噗!!

    男子身体血肉穿刺声,重伤之后,他吐血了,转身就要跑,但他重伤后速度不如此前,被明谨追上了。

    隔空点穴击中他后背。

    不好!

    他顿时僵在原地。

    明谨身形从身边掠过的时候,剑尖残影切割,他的双手筋脉被切伤,然后她落在枝头,长剑铿锵入鞘。

    “少宗武功大进,厉害。”毕二向来庄重,这次是真的欢喜。

    明谨看着他,并无多少记恨,只是笑了笑,“你也是。”

    毕二也知明谨难处,也不再多说,只是看了一下蚩赦,正想说这人不能交给对方。

    “两个人,一边一个,回去跟他复命就是了。”明谨也不为难毕二,倒是看向那个戴面具的男子。

    “你是毕一。”

    毕一行礼,“毕一见过少宗。”

    “客气,你是这一代暗卫的领袖,我从小便知道你,但从未见过,没想到你是一苇渡江级的高手。”

    毕一低头,“少宗很快就能追上我了。”

    明谨笑了下,没有应话,只是带着那个男子掠入林中。

    蚩赦想喊住他解毒,可是被毕二阻止了。

    “以为自己是什么金贵人物?固是大荒王族,但乃阶下囚,还想让我家少宗给你解毒?真是不知所谓。”

    不知道是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从谢远开始的毒舌刻薄往下流传,暗卫们也不见多慈善到哪里去,个顶个嘴巴毒。

    蚩赦气得不行,心里却在惊恐一件事。

    他若是被谢家暗卫带走,是要被带到监察院,还是...谢家?

    他宁愿是前者!

    啪,人被明谨扔在地上。

    他重伤又被伤了手腕,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恨恨看着她。

    “你的筋脉我没有完全切断,还有复原的可能性,是以,你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免得我真的杀了你。”

    “人死了,可就上面都没了,这该是邪教的传统吧。”

    他一惊,盯着明谨。

    明谨仗剑而立,“我该喊你广陵谷谷主,还是谷主替身?”

    他震惊了,怎么也想不到她怎会看穿自己。

    “认得七遑剑,懂得避剑路,那日必在圭甲山,加上你这样的实力跟伤势....符合那位谷主身份,但体型发型有许多变化,广陵谷擅易骨易容?”

    她如今武功道行极高,加上天资变态,博闻强识,脑子更是好使,比许多一苇渡江高手都难缠。

    他低头,目光闪烁,似在思考对策。

    明谨却将剑一滑,抵住了他的胸口。

    “叫什么?”

    “广陵谷替身,没有身份。”

    噗!剑入血肉,挨着他的心脏没有多远。

    他没想到明谨这么狠辣果决,说杀就杀!

    “林术,我叫林术!”

    林术?明谨挑眉,“你跟林术的形体不一,怎么,一个身份两个人用?”

    “我才是真的林术,他只是冒牌的。”

    “那他又是什么身份?”

    “玩物。”

    “玩物?”

    “是,我师傅的玩物。”

    林术见明谨似乎对那人很感兴趣,便想转移话题,但....明谨却继续问一句,“是谁喊你来的?朝中那个指使你的人。”

    林术畏惧她的狠辣,知道对于这人来说,套问秘密的方式有很多种,她连九天剑胎这种宝物都可以说给就给,可见其心之坚定。

    他真撒谎或者不说,保准下一次就切中他致命的心脉。

    “苏...苏冰纨。”

    他咬牙说道。

    明谨惊讶,“此人尚算年少,真有如此根基指挥你整个广陵谷?毕竟你这样的人都只能算是替身,更别说你师傅了。”

    “我也不知,但的确是听从他号令的,此人心机深沉,私底下用苏家的力量培养了很强的党羽,我广陵谷也在他的羽翼之下受其驱使,不仅是我们,还有邪教诸派都是如此。”

    明谨很惊讶,但她也只能用一个理由来解释——她十四岁那会

    就已经培养人马,悖离暗卫救下言苏两家,她也才多大。

    现在呢,她自己也才二十出头,苏冰纨尚大她几岁,天资妖孽,能有如此成就可能也不奇怪。

    “这一次,苏冰纨派你来杀蚩赦,是想绝后患,让他闭嘴,不捣出他的身份?”

    “不知,对方下令从来不给缘由,只让我们照办,师傅为替我化去斐无道留下的刀劲,损耗不小,何况只是杀一个蚩赦,我来就可以了。”

    “你们对谢家有什么安排?”

    “不知道,针对谢家的阴谋,师傅一向交托给那个玩物跟剥皮去办。”

    “剥皮?”

    “是我三师弟,玩物排老二,他是老三。”

    “我记得多年前乌灵花羽节...是他出手虐杀了赵小侯爷吧。”

    “是,是他,这人一向性情乖张,手法变态,喜欢折磨人,他跟玩物联手设计谢家,但最近一直没有什么进展,师傅很不满意,对玩物也多有斥责,不过我也不知道他们具体的谋划细节,我负责是伪装成师傅在外行事。”

    明谨思索片刻,问:“这个玩物叫什么?”

第196章 剥皮与玩物

    “不知道,他没有名字,一开始只是个丑八怪小怪物,师傅看重他的根骨,带在身边。”

    “既如此看重,为何唤他玩物?”

    而后明谨就见林术露出了恶心神色,“消遣情欲的玩意儿,自然是玩物。”

    明谨下意识想到了彼时她被抓入血炼门地牢,那个林术用玩笑轻挑的语气调戏了庄无血。

    龙阳之事...她对此没有偏见,也没有多加羞辱,只在意对方提及针对谢家的阴谋。

    可此人说他不清楚,看样子也不是撒谎。

    明谨思索了下,“你把那个剥皮跟...玩物的身高形体以及鞋码大小跟我描述下。”

    若是已经出没在谢家人身边,那她就需要细查了。

    说着,她给他喂了一颗药续命,林术极端惜命,见明谨有诚意,当下欲开口,骤然!!

    明谨听到了古怪且悠扬的笛声,她皱眉,手指一勾,腰上的长剑飞梭而出,凭空斩断飞射来的银针,但骤听到她身后的林术痛苦的哀嚎声,接着口吐白沫,身体抽搐,没两下就毙命了。

    她一惊,一看,发现此人皮肤之上蔓延可怕的毒纹,俨然毒发致死,而且尸体很快干瘪下去,像是被什么可怕的生物吸食...

    她长剑一挑,沾着血腥的衣物被挑飞,露出了尸体腐烂干瘪血肉中密密麻麻的蛊虫。

    这些蛊虫悉悉索索攀爬,很快朝一侧快速爬去....

    明谨抬眸看去,见到不远处出现的一个血袍男子。

    容貌俊美无匹,阴邪难料。

    此人气劲强大,擅阴蛊之术,但并不是她对手....不过对方不止一人。

    明谨目光转移,看向林中高木上站着一高大阴影。

    对方一袭玄衣,戴面具,远远看去,一把墨黑长剑沉郁如夜。

    “剥皮,玩物?”明谨问。

    剥皮愣了下,笑了,看向那个玄衣男子,“难怪你让我直接弄死大师兄了,敢情这蠢货一直这么称呼你的呢,二师兄。”

    玩物二师兄低低笑了下,“谢二姑娘,好久不见了。”

    他这一笑,明谨便能将他跟那日地牢里的“林术”重叠了。

    沉郁,张扬,乖张,诡诈,几种特质在此人身上糅杂一起,早就一种奇怪的气质。

    隐秘的,不可捉摸的。

    “也许最近我见过你很多面也不一定。”明谨淡淡道。

    二师兄略歪头,冰冷的面具下也不知是何表情,但语气有些轻挑:“试探我啊?你不是一向聪明么,没猜中?其实我给你的建议是——如果有怀疑的,直接控制或者击杀,那样才是一了百了,你太心软了,这可不是好事。”

    明谨怔了,后道:“你这番话,倒是跟我父亲如出一辙。”

    剥皮不由怪笑起来,“哎呀,没想到谢远那般心狠手辣,你还能认?果然父女情深。”

    “已然存在的事实,认不认也没什么意义。就好比你们邪教,本身教统便是把虚无缥缈的东西捣鼓得跟真的一样,且越强的教派,往往连欺骗者本身都信了。剥皮阁下注重杀人的仪式感,不就是因为你想以此献祭而取得自我的非凡信仰?”

    被教化者往往弱者,强者是永远不会屈服于人的,她这般看透,倒像是一种入骨入心的嘲弄。

    这好像激怒了剥皮,所以他的眼神很可怕。

    骤然,一弹指动了剑柄,声音很轻,但剥皮已然回神,险险避开明谨刹那所出的一剑。

    七遑剑气飘过他的衣角,裂帛飞起,他不得不将刚刚收起来的蛊盒扔出,那些蛊虫飞向明谨,明谨剑气横扫如盘,这些细密歹毒的蛊虫就跟飞雪一样碎开。

    但剥皮已然躲闪出去,拿出笛子吹曲。

    明谨感觉到了附近有一些虫类的靠近,蛊虫!这人是养蛊高手,也难怪当初的赵小侯爷半点挣扎痕迹都没有就被对方拿捏虐杀,因为蛊虫会让他无声无息就被控制了。

    不过这些蛊虫并不难对付。

    明谨单手控制长剑切碎一些嗡嗡作响的飞蛊,另一手落在腰上,解开悬腰香囊内扣,将里面内囊药草的气味散发开来。

    密密麻麻的蛊虫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当即疯狂潮水般退去。

    剥皮也闻到了气味,“万生花!”

    这是蛊虫的天敌万生花的碎粉,珍贵异常,昭国内近乎于无,但她有资本有人脉,让商队在塞外跟大荒走商的时候从外面重金买到,有时候研究毒理,也知道兵分双刃,自然自己做了最好的防护工作。

    你看,现在不就用上了!

    这女人真难对付。

    剥皮的蛊虫手段一下子无效,“二师兄,你还要看戏多久?师弟我可不是这女人的对手,毕竟天人之体不是开玩笑的。”

    玄衣男子已经动了,剑锋直指明谨手腕。

    他的剑很奇怪,一方面霸道,一方面阴柔,好像两种极端的剑路融合在一起。

    而明谨的剑路居中,中正混元,乃最正道坚毅的剑路,既不畏正,也不惧邪,剑路无疑比他上乘。

    但此人内力更雄厚,带着一股暴虐之气,明谨初一交手,微微蹙眉,手腕一抖,幻影剑梭,剑锋上挑,朝着对方的面具去。

    铿!

    二师兄格挡,闪身,两道残影掠射半空,底下的剥皮伺机辅杀,但那两人身法速度太快了。

    其实三人都属于剑心通明境界,只是当前他位于中段,那两人在高段,且不管是内力还是招法,都比他强得多,毕竟他是走蛊术的,若是蛊虫被克制,实级战力并不高。

    当然,如果换一个剑心通明高段却没有谢明谨这般手段的高手来,十有八九是剥皮拿下对方。

    人跟人差距太大,但剥皮也想知道谢明谨跟自己这位二师兄到底谁强。

    要知道他这位二师兄可是真真切切得到师傅的邪剑真传,而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师兄其实才是被当作表面傀儡的玩物。

    这两位仅次于一苇渡江的高手大战,不说飞沙走石,也绝对落叶成针,剑气飘洒刚烈或邪端,所过林木尽数绷断。

    在一番巨响中,二师兄骤捕捉到明谨的剑路破绽,一个凌空抽斩。

    刷!那一剑几乎将她撕裂....残影撕空。

    不好!

    二师兄撤剑往脸颊这边格挡。

    面具保住了,但是...不对,这是虚剑!她真正的目标是他的命!!

    就在明谨的剑即将刺入的胸膛的瞬间,他空余的另一只手,袖内短刃往胸口格挡。

第197章 虚实

    铿!!

    刃口落在胸膛,血肉跟剑尖也就隔着一层薄薄的刃身,当那冲击力依旧让他半空飞腿,落在树杈上,臂粗的树杈断裂,他抓着上方树枝一个翻空,落地在枝干,捂着被剑气所伤的胸膛,提剑对着不远处掠后的明谨。

    她退,不是因为无法杀他,而是因为下面的剥皮用弩箭对准了她。

    那飞射的毒针刚刚距离她脑袋也就咫尺,不过明谨避开毒针后,她袖口内的机括暗器也射出了梭针。

    剥皮闷哼了下,第一时间逼出这枚毒针,但毒素已然入体。

    “谢明谨,今日所伤,我会记住的。”

    “撤!”二师兄一声令下,两人飞速闪入林中。

    明谨知道穷寇莫追,毕竟为了避开监察院的耳目,今日她独身前来,她的人不在附近。

    可...她有些不甘心。

    站在树上思虑片刻,王九往回几个残影,落地后,她用剑尖挑起那林术的皮囊,仔细瞧了他的脑袋。

    广陵谷擅易容易形,如此手段,不单是用人皮面具可以达成的,定有秘术。

    明谨仔细看了下,发现这皮囊的脑袋耳后有奇怪的凹痕,她用手指揉了下凹痕上残留的印记。

    略带草药秘味。

    “这就是易容秘术?”明谨瞧了一眼血腥满满的皮囊,也听到林中野兽嗅味而来的动静,用剑翻了下那衣物,从里面找到一块令牌。

    广陵谷的令牌?

    倒是跟以前探子追查到的广陵谷门人令牌不太一样,图纹不一样。

    因是上层管理者的令牌所以不一样?

    指腹抚摸过这块令牌的材质。

    薄,铁制,但淬炼工艺非同寻常,古老,且十分精致。

    明谨微挑眉,脚下一点,她掠起。

    一个时辰后,在都城外的江岸码头,她见到了拓泽。

    “按这个图样去查,从炼血门跟焦城军械坊之事看来,广陵谷这样的邪教魁首目的并不止武林,应当插手了军械冶炼之事,且最近己年大荒进攻越发频繁,所用军械样式与我昭国十分相似,大荒矿场远不如昭国,兵器不如,这才被我昭国压制数百年,如今逆袭,必有内贼相助......除圭甲山跟焦城军械坊外,去查查昭国还有哪个地区铁匠人员流动最多,尤其是懂这种古制鎏刻工艺的匠人,秘密寻访,不可暴露。”

    拓泽应下,收了明谨拓印下来的图样,却见马上的明谨似乎并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因为没有让下属安排行程。

    “主上是要入城了吗?”他见她一直看着都城的方向。

    明谨回神,道:“都城不比外面,高手云集,耳目众多,现在的我进去,许多人都会有动作。”

    想了下,她写下一封密信交给他,“安排明黛身边的人把这封信给她。”

    她给了拓泽一个深刻的眼神,拓泽会意。

    单日,都城谢宅三房明黛的院子一个丫鬟得到了一封密信,但她没有交给明黛,而是交给了一个外门小厮,这个小厮借着采买之事外出,却通过市场一个小贩将这封密信送出。

    前后时间一个时辰都不到,这封密信就到了一个人手里。

    此时,这个人正在都城中有名的才子聚集地风雅颂楼。

    楼中屋内,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用特殊秘法拆开这封世家惯用的封口密信,拿出里面的信笺后,看了一会,他笑了。

    “还真是爱妹心切啊,竟这般详细谨慎,那庄帏八辈子都快被这谢明谨挖透了吧。”

    边上的心腹低头道:“此事极隐秘,我们反间安插进谢明谨人马中的丫鬟匆匆送来,还需主上您吩咐,以决定是否要将这封信交给那谢明黛。”

    “当然送啊,但要给她另一封信。”

    而后,这个人竟用几乎一模一样的笔迹抄录了另一封密信,只是这封密信的内容改了下——告诉谢明黛,她已确定那个庄帏没有问题,让她放下心来。

    密信原路返回,但他们都不知道远处一栋楼阁有人看着。

    戴着面具的明谨倚靠着栏杆,看着那传信的人离开,倒也不急着去拦,只是瞥了一眼那楼阁。

    “苏慎之。”她低低一句。

    而后,这封密信果然回到了明黛手中,此时已入夜。

    明黛当着这个丫鬟的面拆开了密信,看完,神色微松,“他果然没问题,此事辛苦你了,下去领赏吧。”

    “奴是主上派来相助三姑娘的,不敢说辛苦。”

    “她有她的规矩,我也有我的规矩,没事,你去吧。”

    “谢三姑娘。”

    这个丫鬟走后,明黛挑眉,边上的另一个贴身丫鬟将另一封密信拿出。

    “她说还不确定庄帏虚实,但让我依旧保持警惕,控制跟他的交往,尤其是不可私自接触,这个幕后的人却让我确定他没问题,是不是意味着庄帏真的有问题?他们是有勾连的。”

    固然她真切喜欢庄帏,可明黛更信任明谨,明谨没给确定回复前,她谁也不信。

    尤其是那次舟上明谨那般慎重,加上后来她回都城后明容得知大概后也再次提醒她,明黛怎么敢凭着一股子情爱行动。

    这就是谢家姑娘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

    永远对自家人保持高度的信任。

    外面的都是邪门歪道。

    “主上命令还没来,当前这封密信三姑娘可当没看到过,不必在意,这次试探,不过是想确认那个姓苏的确已在留意三姑娘您的事,万万得谨慎。”

    明谨真正派到明黛身边的人不仅武功高强,经验丰富,且机敏谨慎非常,明黛接触过一二就感觉到了。

    不得不说,从小做少宗培养的人,有一方面还是极相似家主的——她的大伯能一手打造绝对忠诚的暗卫,他的女儿也能一手打造自己强大的私兵。

    可能谢家嫡脉自小就有这样的本事。

    这样的谢家怎么会出问题呢?一般来说,只要他们自己内部不出问题,谢家就不会有事。

    明黛既骄傲又感慨,但还是将两封信都烧毁。

    还没烧完。

    明谨的另一封传信送来了。

    明黛打开一看,惊讶了。

    因为上面说——苏慎之已知这个丫鬟被看穿,故意发如此密信,不过不必揣摩他信里的意思,庄帏是什么虚实,她自己会判断,依旧照之前行事,但有一点,得控制跟苏家人的接触。

    明黛烧了信,看向窗外明月。

    苏慎之。

    连这般绝世佳公子,举国称赞的人才,都可以是他们谢家的敌人吗?

第198章 易容(一章整合。)

    还有庄帏,如果是绝对没疑点的,明谨不会这么谨慎,可为着自己的喜欢,她才没有采取激烈的法子。

    霖州城那地狱一般的地方,惊鸿一瞥,她瞧见那个儒雅却带着几分青涩跟老实的庄大人,当时因为刚见过那阴魂不散的庄无血,她对这个庄姓十分反感,却恰恰觉得这个庄大人与之相反,一眼几记住了对方。

    后来接触....

    “你说,如果我选择放弃...”明黛轻声说道,贴身丫鬟愣了下,沉默片刻,说:“主上说过,眼下时局复杂,您有成婚的必要,只要确定对方非歹意之人,哪怕对方花心,她也有把握让您脱身。”

    脱身,明黛留意到这个字眼,此前在江城她就知道。

    “所以,她开始安排让明月跟之檩往外城求学,就是为了紧要时刻将人救下隐匿?”

    “是。”

    “我的婚期是这个时间关卡,是么?”

    “是。”

    明黛明白了,不是明谨不在意谢家人,而是比起那些谢家人,自己这几个才是最要紧的,明谨在转移自己最在意的,若终有绝烈的厮杀,没有他们几人安危掣肘,她才可以放心动手。

    想起明谨如今的武功,明黛呼出一口气。

    “我明白了,我会听她安排。”

    明黛努力镇定,但握紧的手掌一直没松开,丫鬟看到了,心中叹息。

    但她们不知,此时屋子对面的阁楼屋顶,一袭青衣的明谨静静看着屋内未灭的灯火。

    她的目光渐渐转移,落在谢家宗祠,又蔓延,几不可避免得看到那座静默在黑暗中的禁地。

    半响,衣袂飘动后,人已不见了。

    某地,荒野郊外,剥皮捂着自己的伤口,面目冷戾,“准备开始吧。”

    二师兄转头看他。

    剥皮冷笑:“你也看到了,仅仅四年多,就四年多多,她都快一苇渡江了,我丝毫不意外下此她就真的达到了,若再给一年半载,等她天人合一,那时便是师傅跟那位联手也是无用了。”

    “所谓阴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根本毫无抵抗实力。”

    “那可不一定。”二师兄淡淡道:“有些人,就算掌握泼天的权力,有绝世的高手庇佑,最后但凡信错的人,一样一败涂地。”

    剥皮若有所思,“所以我说要开始了啊,一个可以直接击溃她所有信念的机会就在眼前,你还不同意?她的弱点太明显了,可能天赋极端的人都这样,只要抓住机会,就可以击垮她。”

    二师兄:“这好像跟之前的计划不符?”

    剥皮:“师傅临时决定了,大概那位也同意,所以二师兄,你待如何?”

    二师兄沉吟片刻,忽勾唇笑了下。

    “再好不过,我已等了许多年了。”

    都城,庄帏所居府邸颇为朴素,大概跟庄帏此人平日作风有关,肃正拘谨,但因为即将迎娶谢氏女,便也修缮了几分,处处见新色。

    此时,一般清流人家多已入睡,若是次日要上朝的,更是不敢宿夜。

    夜深人静,庄帏躺在床榻上,已然沉睡着。

    睡姿板正安然。

    屋内渐有了浅淡香气,他睡意更沉了,睡死了过去。

    这时,明谨出现了。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青衣微曳,她到了庄帏身边,静静看着他半响,忽用剑柄抵住了他的侧脸,将他脑袋歪了一边,露出耳朵跟后颈。

    男子的皮肤自然比不得女子细腻,但明谨看的也不是这个,而是瞧上面有没有类似林术耳朵后面的痕迹。

    易容。

    明谨最怕有人易容成庄帏。

    因瞧那林术耳后的凹痕,庄帏并没有。

    明谨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把了他的手腕脉络,查看他是否有内力。

    结果很明显。

    没有。

    明谨眉宇舒展,这才离开庄府,而庄帏则是躺在那继续昏睡。

    夜色中,一匹骏马疾奔,于凌晨时分到了一地。

    马儿临着雾气,瞧见人家宗门前新鲜花草,两眼冒光。

    “已经到地方了,你能歇歇了,不过你可不许吃白衣剑雪楼的花草,它们可好生娇贵的。”

    明谨顺着马儿的鬃毛,柔声笑道。

    却听后面传来一声,“物竞天择,它们既开在了门前小路,自是天命,哪里谈得上娇贵。”

    明谨回头,瞧见在薄雾中提灯盏的白衣女子。

    梨白衣是清新如梨,气质更近薄霜愣剑的清透,但到底年轻,加上不通世俗,多了几分青涩。

    这位女子大概因为擅琴道,上了些年纪,又有阅历经验,便如那沉香佳酿,一袭白衣胜似雪,一重烟雨一重楼。

    便如她此刻提灯盏,便是听到了马蹄声才出来的吧。

    却不带剑。

    “琴前辈,叨扰了。”

    “无妨,你能来,我也挺欢喜,进来吧。”

    虽然性情差异不小,但俩师徒还是有极相似之处的,就是不撒谎。

    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说欢喜,就是真欢喜。

    这些年,明谨被许多人明里暗里的喜欢,实则暗里明里的算计给弄得以为自己是真不讨人喜欢的。

    两人拾阶而上,琴白衣见明谨也真切表达了自己的郁闷,就像一个小辈一样,有些惊讶,但反笑了。

    “这世上,有极少数的人最不该怀疑自己是否讨人喜欢,否则让其他人怎么办呢?”

    “琴前辈也没说过这种话吧。”

    “自是没有。”

    明谨失笑,轻撩下摆,跨过门槛,染着一夜将过去的夜雾,“若是无事能登门,那便好了,可惜我是有事求问而来,倒是有负前辈慈悲宽厚了。”

    琴白衣见她如此慎重,倒没有跟着郑重,只是将灯盏吹灭,搁置在边上,领着明谨进了屋子。

    “着急么?”

    “还好。”

    “会留宿么?”

    “看情况。”

    琴白衣就在边上点了炉子,放了花草干物,渐渐煮着。

    “现在可以了,请。”

    两人坐下,明谨提到易容之事。

    “易容?易容之法也并非异端,但能上乘者极难,毕竟容貌天生,除非毁血肉骨,否则难改。”

    明谨微眨眼:“变胖瘦在其中?”

    琴白衣愣了下,莞尔轻嗔:“淘气。”

    她大她许多,几是父母辈了,可于明谨,太欣赏,又心疼,又有感慨,所以多纵容。

    明谨感觉到了这种纵容,“看来是在的。”

    “自然在,不过再怎么变,那还是有迹可循的,而真正的易容是焕然一新,变成另一个人,这是最上乘的,保管让人无法从样貌上看出相似来。”

    “最近,我见到一种,对方耳朵后面....”

    “秘耳术?”

    “嗯?”

    琴白衣敛去惊讶,道:“那是一种渡海外可见的邪术,修炼此术这会修行一种秘药之术,淬入耳后根,每次使用时催发秘药,以药刺激血肉肌理变化,再用内力催发揉捏,最终变成另一个的样子,不过此法对身体损伤极重,很容易沾染内力,也干扰经脉,武道正统者基本不修行。看来是邪教中人,而且是一个身份不低但并不做继承者培养的人物。”

    “广陵谷的大师兄,算是吧,虽然他以为自己是最受倚重的。”

    “看来已死,也不可怜。”

    明谨颔首,“我想杀他,可惜他先被自家人灭口了,而我怀疑对方已经易容形容到我妹妹身边。”

    “难怪。”琴白衣叹气,“你想来骄傲,若非为了你妹妹,你是不会这么着急来找我的,便是仿佛探查都不能确定,又不敢轻举妄动伤了你妹妹....莫非是你妹妹的那位准郎君?”

    明谨挑眉,“看来这门婚事连前辈您也知道了?”

    她知道当前是梨白衣跟王族接触,白衣剑雪楼另外两位前代白衣已经封剑不外出了,也不与王族接触。

    琴白衣笑而不语。

    明谨摸了下眼角,轻轻道:“梨很喜欢我,难怪前辈也喜欢我。”

    别人说这种话听着让人害臊。

    她肯说,却是让人觉得心安。

    仿佛受过那般创伤的人还肯示人以粲然笑意,便是极难得的。

    “不光她师傅喜欢你,她师傅的师傅也喜欢你,是以,你记得保护别人的时候,也要保护好自己。“

    她谆谆嘱咐,明谨眼神软化了几分,还没往下问,琴白衣就先提了,“还有另外一种更上乘的易容术。”

    明谨本来也只是出于谨慎下意识想问个彻底,却不想对方主动提及....另一种?

    “莫非不需这种秘药,也不会留下耳后痕迹?”

    “是,需要天然的体质,大概是一种软骨者。”

    琴白衣家学渊源,懂得极多,“尤记得我在外渡海时,曾见过那些海外武者用过上面的秘耳术,当时我十分惊诧,赞叹不已,但有一个人告诉我,其实这些海外的手段不算什么,更高层次的易容,是以天生软骨者自控骨肉易容,便是再高深内功的人也辨别不出痕迹,不过天底下这种体质的人极少,且基本因为这种体质,年幼时就骨质松软,难以存活,早就夭折了,只有少数的少数有机会活下来,可能残废,可能万全,万中无一。”

    明谨错愕,脑海里许多思绪飞梭而过,似是勾勒起了什么,但很快掠过,一时想不起来,但她对庄帏的戒心....

    “这种人不单有体质,还需要匹配的功法吧?”

    “是,很难修炼,而且也需要相关秘药淬炼骨肉,痛苦异常。”

    “一般人家也养不起这样的孩子...”

    明谨若有所思,“那是什么功法?”

    “好像是....他似乎说过...他...是谁?“琴白衣忽然觉得头疼,手指抵着额侧,眉头紧锁。

    明谨见状吃惊,忙把人扶着,而后输入内气疏导镇定。

    彼时,因为她站着,琴白衣坐着,她往下看能瞥到琴白衣的脖颈上有奇异的银色纹路若隐若现。

    这是?

    她竟不知道这是何纹症,隐疾?毒素?

    过了一会,琴白衣眉宇舒展了些,接过明谨递过来的湿润毛巾擦拭了额头,但抬眸瞧她,“你的内力...是我平生所见最纯正的,蝶恋花第二氏族果然了得。”

    “前辈赞的是血脉,还是武学秘籍?”

    “都是,但归根究底,若无第二氏族的创派者,也没有这些绝世武学。”

    “是很厉害。”明谨也不掩饰自己对蝶恋花的憧憬,但她没法多提。

    好在琴白衣也没提,只问她:“刚刚看到了么?”

    “嗯,银纹,可是隐疾?”

    “不是,是一种封术吧。”

    “封术?”

    “嗯,白衣剑雪楼历代楼主也不是都绝对正确的,若有犯错,总会受罚,虽然我想不起来自己犯过什么,但肯定那一定是很厉害的罪,也许这种忘记本身就是一种惩罚,可是这些年总隐隐约约想起一些。”

    琴白衣柔声说着,倒也不是特别追究此时,不执着。

    但明谨还是心里一紧,“既已经忘记了,那就忘了吧,想来也不是开心的事。”

    “人,素来只愿意忘记痛苦的,快活之事都死命记着。”

    琴白衣颔首,“是这个道理,你看得透,其实也不好....你说未必留宿,是想着回去再刺探那为郎君一二么?”

    明谨思索片刻,摇头:“不,这伙人不好对付,我追查这么久都始终不能确定,不单单是手段,更是心计,我不一定占上风,也有可能是我着急了,一时不能冷静洞察,也该静一静了。”

    “也好,那梨明早定然开心了。”

    “....”

    明谨一怔,后笑了。

    次日一早,明谨刚起身就见了在山中悬武台练剑的梨白衣。

    她不打扰,等对方练完才开口。

    “似乎每次见你,你都急于练剑。”

    “我资质有限,勤能补拙。”

    “你这资质还有限...莫非是要跟我比么?我这么说,你可会生气?”

    “你以为我是你那几个妹妹么?”

    梨白衣不是没听出明谨话里的戏弄,收剑而立,身形清越如竹,却见明谨回了一句。

    “本系的算起来,我也只是有两个妹妹。”

    “知道,一个爱美的,一个贪吃的,很有名。”

    “....”

    总结得十分到位。

    明谨没忍住,扶着树笑,但很快又淡了笑意,因为见到梨白衣的左手似乎有些....

    “你中毒了?可是王城出了什么事?”

第199章 杀他!

    本是机密,可梨白衣对明谨实在信任,便坦然告知:“昨夜有人侵入后宫,有蛊祸,惊扰了诸位娘娘。”

    “你不是对手?”

    梨白衣沉默了下,说:“我对蛊道不是很了解,着了道,中了蛊,师傅已帮我瞧过,也喝了药。”

    “你想让药力发作更快些,就练剑催热?”

    “嗯。”

    明谨叹口气,“若是担忧君王安危,也不必如此急切。”

    梨白衣以为对方会指责自己急功近利,却不想后者要给她输内力调理。

    她婉拒,但明谨笑道:“王族安稳,对我是有好处的,也不算是帮你,而你不在王城,我实在担心。”

    她对仲帝等人不予置评。

    朝中有太宰,宗室有褚兰艾,唯独宫中...她素来少了解。

    大概是因为谢家自小家训中的避讳。

    梨白衣听了她这般理由,沉默了下,同意了。

    稍刻,明谨收回内力,起身。

    梨白衣看着自己伤口上淡去的毒纹,有些惊讶,“你的内力....中正无邪,很厉害。”

    “多谢夸赞,希望我这个人也是如此。”明谨笑着,拉起了梨白衣,“不过今日不能与你多聚了,我得离开。”

    “王城?”

    “不,暂时不进去了。”

    梨白衣若有所思,但没有阻拦,却问:“半个月后,你妹妹婚礼,你不来么?”

    明谨笑了笑,“也许。”

    也许?梨白衣看着对方掠影而下,身形很快消失不见。

    不知为何,哪怕看起来和善随意,刚刚她从此人眼中也见到了冷意。

    宫中,因为梨白衣受伤,没有保护神,宫中越发紧张警戒,连十二监察院的许多高手都放弃了任务调回后宫中。

    梨白衣在两日后进宫,见到出入的几个红衣太监,目光逗留了下。

    “见过梨大人。”千机带人顿足,恭敬行礼。

    “客气。”梨白衣微颔首,平和应了句,然后提剑进入走廊。

    见人走远了,恭恭敬敬的几个十二监太监才出了声。

    “一个女人,这般地位...白衣剑雪楼好像许多代楼主都是女人。”

    一个白面太监眯起眼轻佻道,其余几个不吭声,但千机瞥了这个下属一眼,淡淡道:“自己连男人都不是,敢轻蔑女人?”

    这个太监表情一窒,尴尬又惊恐。

    “可别记恨我,幸好是我听到,如果是师傅听到,你连人都别想做了哦。”

    千机面上挂着笑,肆意笑了下,如同妖莲,而后侧身离开。

    他在心中想,对于王族而言,十二监只是一群残缺的奴才,白衣剑雪楼才是维护王权的根本。

    不过对于王权来说,天底下有什么人不是奴才呢。

    千机抬头望天,若有所思。

    过后,他到了皇后所居的坤宫。

    “皇后娘娘,梨大人已回宫。”

    皇后露出赞叹之色,“好快啊,不愧是白衣剑雪楼,这样本宫也能安心,可怜清妃却是...欸。”

    “那玩弄蛊毒的宫女邪祟已被我等清除,加上梨大人回宫,娘娘尽可放心。”

    “自然,不过本宫也会肃清后宫纲纪....”

    千机走后,皇后面色略阴沉,对身边的心腹道:“处理干净了?”

    “是,娘娘尽可放心。”

    “很好,不过也要厚待清妃留下的那些人,可千万不能让她们失了主子又遭遇不平,那样,本宫会很愧疚的。”

    “娘娘真是宅心仁厚。”

    皇后轻叹,并没有反驳,只是手掌抚过自己的肚子,低眉中,嘴角轻勾。

    另一边,明谨派出去的信鹰已飞过千山万水,落在了江城地界,落在天狗的手中。

    天狗看了,烧毁,决定亲自去查。

    查一查那个庄帏自小到大是否遭遇过什么意外。

    尤其是需远离庄家人耳目不为人所见一些时段的意外。

    三日后,同一只信鹰往都城启飞。

    半个月后,哪怕谢庄两家不欲张扬,满城人都已然知晓了,议论纷纷,但也多算看好,毕竟一个有谢家第一美人之称,也堪称昭国顶级世家贵女之一,更无什么劣迹,名声很好。

    而庄帏就更不用说了,世人都说苏谢庄三人乃为当世三公子,皆有功名傍身,皆为朝廷有为臣子,自是美名远播。

    美人才子绝配,因此民间多有祝福之意。

    至于朝廷,谢明黛又非谢明谨,干涉不到朝政局要,自然也不会削谢家跟谢远的面子。

    不过论热情,竟是后族秦家跟翎妃家族更醒目,一些人以为是两族不愿意跟谢家撕破脸,要缓和关系,实则聪明人却知道是宫中那两位忌惮。

    谢家女多出色,最怕她们被君王看中。

    尤其是...

    “听说几日前君上知道谢家要嫁女,多问了一句,得知是谢明黛,还赞了一句谢氏出美人....那两位怕是如鲠在喉,巴不得谢明黛成功嫁出,免得赶上下一届选秀。”

    看透的人无需串联,但也不会明面上编排宫中之事。

    仲帝好美色,但也不算过度,所以朝臣也懒得管。

    后宫两位主儿把持后宫权力,既避免王后权力过甚,放纵后族独大,又不能让宠妃越过王后紊乱正统,见没过度,朝臣们也不想干涉,充其量在朝上压制两族之人。

    “谢明黛嫁不嫁的,倒也不要紧,重要的是那谢明谨,如今踪迹难料,听说至今未回过都城。”

    “都那般了,怎么回啊,怕是那两位也不想让她回,听说武林圭甲山,君上还派了那千机....”

    众人私底下议论,但既来参加婚礼,表面功夫过得去,跟庄家人好生恭贺了一番,不过现在新郎已经出发去接新娘了。

    谢家,谢明黛正在描红,有嬷嬷想给她开脸,但谢明黛拦下了,朝后者淡淡一笑,“不必。”

    “这是规矩。”

    “我说了不必。”

    嬷嬷吃惊,但见几个丫鬟都目光如电,威势惊人,心中惊惧,只能讪讪顺从。

    外面庄帏已经在闯谢家公子们堵着的大门了。

    谢之檩面薄,素来不喜欢沾这些热闹,但他还是站在了最前面,挑了庄帏肯定最不擅长的刁难。

    “之檩,你这问我打战的事,我可就...可就真一筹莫展了。”

    庄帏急红脸,他身边的兄弟们也头疼,他们多少科举功名而出的臣子,要么就是才子,都是文人,哪里懂打战的事。

    可他们也纳闷谢之檩这个看着比温柔还秀气的公子哥竟会提这么悍勇的问题。

    正为难时,苏慎之来了。

    “若是陆战,自以骑兵先行破东南围,梅山地段以水势切西山麓,将敌军引过去,再以步兵....”

    苏慎之侃侃而谈,直接破了谢之檩的刁难,从谢明容那,谢之檩已得知此人并非表面那般良善,但过了四年,他已非往日少年人,也学会如那人一般遮掩心事。

    “苏大人高才。”谢之檩说到。

    苏慎之笑,“我更惊讶阿檩你竟也懂兵武之事,看来是谢公这些年领兵,耳濡目染学会的吧。”

    乍一听满是赞誉感慨。

    但如今朝廷最避讳的就是谢远文武双全,把持乌甲军不放,如果他的儿子也欲控军,那么...

    在场有不少官员,闻言眼底异色。

    谢之檩仿佛什么也没听出,面露阴郁之色,淡淡道:“我已有四年没见过父亲了,怕是只能在梦里耳濡目染了。”

    哦,好像是听说谢远视这个儿子为无物。

    就在众人闲谈之时,庄帏开始飞快突破其他谢家人的封锁,眼看着就要突入谢家大门。

    在外,褚兰艾跟言贞在不远处的街道上。

    不过气氛不太好。

    言贞:“宗室几都去了谢家宴席,你来这里做什么?”

    褚兰艾:“你知不知道自己每次心虚的时候都反问别人,先下手为强。”

    言贞当然知道,以前明谨也这样说过她。

    “谢家张扬,动静这么大,我就是来看看而已。”

    她跟谢明黛不认识,真的只是来看看。

    “嗯,我也总觉得会有动静,所以在外面看看。”

    动静?

    言贞皱眉。

    什么意思?莫非会出事?

    “不知道,反正如果安然无恙,我在不在都不要紧,若是有事...“

    言贞若有所思,“你对谢明谨倒是很好。”

    褚兰艾眉目清远,淡笑了下,“你不如说我对自家人更好。”

    言贞沉默。

    的确,今天这个场合如果真会出事,那么....

    不过她也看出来了,褚兰艾跟谢明谨关系没那么近,她们所处的立场注定的,所以真有问题,谢明谨也不会告诉她。

    若是白衣剑雪楼那边,褚兰艾也会避嫌,今日所为,大抵是这个敏锐的女人的一些猜测。

    她的话也没错。

    左右是守一个万一罢了。

    “如此时候,也没见谢远赶回来,可见此人心肠之冷。”

    言贞对谢远有无穷的恨意,哪怕当年她言家比苏家幸运得多,死的人没那么多,可她的母亲却因此而重病暴毙....

    “但如果谢明谨大婚,他肯定会来。”褚兰艾不否认言贞的判断,

    谢家忽然有些躁动,原来有鞭炮声响,庄帏要突围了,众人正要进去。

    忽然有人尖叫,“有刺客!!”

    众人吃惊,骤见街道围观的百姓中窜出几人来,直冲着庄帏而去。

    边上诸多人惊恐慌乱,忙四下逃散,庄帏震惊至极,面对迎来的刀锋,惊惶躲闪,竟一下子跌坐街上。

    “大胆!”

    许多护卫见状拦住这些刺客。

    “庄大人。”另一个护卫要去扶庄帏,但还没伸出手就吃了一惊,因为见到外面湖畔边一株高木中飞出一把凌厉无比的长剑。

    它于空中飞梭,转瞬就到越过了护卫等人,直朝着庄帏的脑袋....

    庄帏震惊,本站起来的他再次一个踉跄歪倒。

    铿!!

    那长剑于十数米外飞来,插空入青石板,竟将厚厚的石板插裂了,而长剑三寸入地。

    这只是一把普通的剑,剑口还有些卷刃。

    原本慌乱的场面霎时被震住了。

    言贞跟褚兰艾吃惊之下齐齐掠出阁楼,却见那高木之上有人影,

    一个戴着面具的青年,掠下而来,提剑而苍茫。

    竟是剑心通明级的高手。

    那些护卫哪里是他对手,一剑直捣长龙。

    庄帏惊惶,见他来就狼狈逃向护卫那边,一把抓住他手里的刀,抢过,闭上眼胡乱劈砍跟前。

    铿!!

    刀飞了。

    他吐了血,但也接下了这一剑。

    “来人,快快护卫庄大人!”苏慎之目光一闪,喊自己护卫前去帮忙。

    禁卫军终于赶到了,有箭飞射而来,那青年此刻往后挑射,斩断这些箭矢。

    “庄大人。”

    庄帏被扶住,他吐着血,俨然重伤垂死。

    就在此时。

    那高木中原来还有另一个人。

    她从枝干内测往外走,走到了纤细轻盈的树尖。

    一剑,一戴着面具的女子。

    青山绿水,出尘枭灵,飘渺与锋芒兼备,又深不可测。

    她只一出现,还没让人看清她的面具,她就以比那个青年快了数倍的可怕速度成恐怖残影,如风似电。

    几乎一刹那,那剑就到了他的胸口前面。

    庄帏眼底瞳孔微颤。

    她没有杀意,但他知道这个女人在杀林宗那些人的时候也没有露出任何杀意。

    其心之坚毅,情绪不外露。

    但必杀他!

    不躲,就是死!

    哗!!

    庄帏倏然闪开,且高呼:“谢二姑娘,你为何要杀我!!?”。

    众人错愕。

    似在这一声呼喊下被影响了。

    提剑的女子足下一点,跃上了谢家门庭前的影壁之上。

    居高临下,她睨着庄帏。

    “他们都夸我现在的剑可以通杀剑心通明,竟有不曾习武过的人能躲开?看来他们果然是嘴上夸我的。”

    庄帏尴尬,“谢二姑娘,我...其实我年少时爱慕武道,曾练过拳脚。”

    “无内力?”

    “无。”

    “那可敢让我破你丹田秘法看看?若真没有,丹田破了也就破了,我替你再修复,若是有,内力所属是正是邪,可见明朗。”

    不管是哪一种易容之法,体质如何隐秘,归根究底还在丹田。

    一剑破万法。

    庄帏无奈了,“谢二姑娘怀疑我是邪道中人?明说就是了,真不必今日挑这样的日子。”

    明谨看着他,“拖延时间?等苏慎之帮你么?”

    正要开口的苏慎之:“....”

    这就没法开口了。

    “今日既公然出了手,你觉得我会停手?”

    明谨一句话说完,提步而下,落地既转瞬到庄帏跟前,一手提剑,但没动剑,左手动了,凭空起破穴势,只要它碰到他的丹田位置,以她强横的内力,足以瞬间摧毁他的丹田。

    丹田没了,谈什么武功?!!

    庄帏其实已经知道今天已经躲不过去了,只是没想到谢明谨这么狠绝——其实她肯定没有证据,可她果断,敢出手,也不计后果!

    而这一手...必破他丹田,丹田破,他的内力暴露,她必杀!

    没有退路了!

    庄帏目光一闪,陡然闪身,一把欲抓最近的谢之檩咽喉。

    但铿一声,拓泽的剑已经中途拦截。

    不好!

    这女人完全算计死了,处处设防!

    庄帏咬牙,只能匆匆抬手一抓,抓住了一个倒霉无比的往日“兄弟”往明谨那边一挡。

    结果近前的明谨残影连闪,几如同幻影一般避开了这个人,长剑出剑音。

    恐怖至极!

    庄帏亲眼见过她是怎么击溃林术,论剑杀伤力,她已堪比一苇渡江!

    他不想死!不想这么死。

    庄帏飞也似逃出,且从袖下滑出一把长笛,在明谨逼来前,吹了笛音。

    嗡!!

    蛊虫从他袖内飞舞而出....

第200章 大意

    如果此前庄帏的武功还可以用他私下习武但习得有点好来解释,可当着蛊虫出现,朝廷的人就无法再把此人当作无嫌疑的天子骄子了。

    而这些蛊虫皆可致命,在场这么多官员跟宗室成员以及许多百姓都得死!!

    禁军统领大骇,但人力有限,如何去灭这些可飞行的小虫子?

    绝望之时。

    远处....笛音来了。

    另一道笛音。

    悠远清灵,在内力的通达下,音道通传,那些蛊虫听到了另一道笛音,当即混乱了,根本不记得飞向谢家门前那些人蜇咬,反而在半空嗡嗡乱转。

    剥皮大惊,抬头看去,正看到不远处的楼阁塔顶站着白衣女子,往日佩剑,如今依旧佩剑,只是剑没出鞘,倒是拿了笛子,笛音反控看蛊虫!

    该死!梨白衣!她不是不通蛊物,怎才过了几天就学了如此克制之法?

    莫非是这谢明谨教她的?不对,谢明谨虽出身世家,但本身并不是很喜音律,何况就算她掌握的秘籍再多,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吧!!

    剥皮其实也不是非要知个究竟,也只是心中闪过疑惑,但全身心还是在笛音,他就不信自己修行多年的蛊笛操控之法会输给这个明显还有些生涩的梨白衣。

    梨白衣自也好强,并不惧他,两人隔空以笛音控蛊,另一边,明谨却已然掠射接近了剥皮。

    剥皮见状只能闪身逃跑,但他速度远不及明谨,不得不停下笛音,拔出腰内藏着的软剑,朝着明谨面门...

    剑刃流转,格挡后切滑,反是明谨的剑刺向了他的咽喉。

    哗,剥皮往后空翻跃,但明谨站在屋顶上抽剑处剑气。

    那剑气撩长,直接击中了他的胸口。

    噗!

    剥皮半空吐血,落在对面屋檐上,但竟没死。

    倒是可以看见他胸口衣物裂开,露出了里面的金丝软猬甲。

    明谨看到了,挑眉,但转瞬掠过去,长剑轻挑,将落他心口的时候。

    “谢明谨。”

    一道沉音来,伴随着的还有谢家宅门内的一片动荡,许多丫鬟的叫喊声,护卫的怒斥声。

    明谨心中一窒,猛转头看去,正看到三房院落中略出黑影,他且还挟持着一个人。

    一袭红嫁衣的谢明黛。

    两个屋檐隔空对立。

    明黛咽喉上横着一把剑,看着明谨说:“我听话了,没乱动,没想到来了这么一个刺客。”

    下面几个丫鬟护卫也齐齐告罪。

    明谨倒是没有恼怒,只是静静看着此人,“这位二师兄倒是动手及时。”

    剥皮怪笑,“这得怪你疼爱妹妹人尽皆知。”

    诛心了。

    明黛看着他,心头涌上极端的疼痛跟痛恨,还未开口骂他,就见明谨将剑直接刺入微寸。

    剥皮骇然,“谢明谨,你敢!!”

    剑停留在心脏微妙之地。

    二师兄面具下的眼凛然,却没动作,因为明谨说:“你敢伤她一根头发,我就敢让你们广陵谷所有人今天都走不出这里三条街,包括你。

    剥皮忽然明白了她的果断——她不是不心疼不在意谢明黛,但在谈判这件事上,她坚定姿态,必须拿主动权在手里,事实上,她也的确是有优势的。

    他们只有一个谢明黛,但他们两个人都在这里,而她有把握击杀他们两个。

    他的二师兄会为他的一点伤势而惹怒她导致自己也死在这里吗?

    自然不会。

    “互相交换,一个换一个,此后我们两个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看我们自己的手段,不会动摇你堂堂谢家少宗的立场。”

    明谨瞧着他,“嘲讽我?”

    “并不敢。”二师兄声音沉闷沙哑,道:“这般隐蔽的手段都让你堪破了,哪里敢嘲讽你。”

    明谨也没有与他多言,只在禁军跟附近护卫都包围周遭后,道:“一起放人,她完好无损,我答应十三息内不动手。”

    剥皮:“靠近?怎么信你?”

    明谨淡淡道:“我没有退路,你们也没有,谈不上信不信,反正此事若不成,对于你我两边都是最坏的后果。”

    剥皮冷笑,眼里满是憎恨,并不是很信,但他并没有多言,诚如明谨所说,他们都没退路。

    “好。”二师兄答应了,然后松开了剑,也往后退了几步。

    “轮到你了,谢明谨。”

    没人料到他会这么磊落,明谨看了他一眼,也松开了剥皮,往后退两步。

    二师兄眯起眼,掠过去,抓住重伤的剥皮。

    明谨的确没有再出手,但周遭密密麻麻全是禁军跟护卫。

    剥皮见了,目光一闪,骤再次吹响长笛,蛊虫乌压压来了,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明黛那边飞了不小的一波,明谨眼中一厉,正要过去,却见一红衣人掠上屋檐,长刀开合,刀气飘洒,蛊虫被齐齐斩碎。

    “是你!”谢明黛一看到对方就有些难以置信。

    “滚开点!别碍手碍脚!”庄无血一把推了谢明黛,导致谢明黛倒下屋檐,还好下面丫鬟已经赶到,跳起接住他。

    另一边,庄无血压根不管这边动静,命令监察院的人都过来捉拿广陵谷邪祟。

    不过蛊虫之下,众人难以靠近,而琴白衣也发现自己的笛音反制效果减弱了很多——无他,这剥皮无非猜中了自己只匆匆学了一种笛音克制他最强的蛊术,于是他换了一种蛊虫。

    琴白衣皱眉,只能收笛提剑赶来。

    而禁军已调派箭队,正在三条街外赶来。

    弓箭手若真来了,便是他们有天大的本事,今天也很难杀出去了,毕竟他们不是斐武道那厮。

    而此时,人群中忽然爆起许多道残影,直奔那些官员跟宗室...

    “是广陵谷邪徒!!”

    因为这些受危,禁军统领不得不分出下属庇护这些人,斩杀广陵谷刺客。

    另一边,二师兄一道劈飞庄无血,亦挡下谢家暗卫的突袭,于众多围攻中带着重伤的剥皮欲逃走,但就在此时....

    后面有强大剑音破空!

    然后一剑来。

    铿!!

    二师兄反身格挡,剑刃被刺,往后弹,他带着剥皮落在了地上,连退三步。

    “谢明谨!”

    上方,明谨提剑而来,道:“十三息已过,并且,剥皮欲杀我妹妹,我不能放他。”

    一再被明谨逼迫性命,剥皮面目狰狞,却被二师兄推开。

    后者淡淡道:“自己惹祸,看本事求生。”

    剥皮有些畏惧他,也不敢反驳,也见二师兄提剑而出。

    显然,他要与谢明谨一战!

    目光对视,两人皆戴着面具,未多言,忽同时动了。

    残影破枭,剑划长空。

    铿!!

    颤音如雷鸣,内力翻涌,青瓦片片飞弹裂空,剑弧微光霸道纵横,身法勾连鬼魅清绝,一黑一青交错而厮杀,招招毙命。

    七遑不断切割,过墙面而裂壑。

    二师兄的剑如沉渊,狡诈且霸道,与之撞击切割....最终定点,一声巨响,两人所在的屋子整个坍塌,齐齐往后跃,落而无声,水过无痕。

    惊心动魄的厮杀。

    但可见,这位二师兄的手腕跟胸膛见了血痕,可明谨毫发无伤。

    谢家,谢明黛长长松了一口气,而从别院赶来的谢明容则戴着谢明月上了阁楼。

    她们见到了这一场厮杀。

    又心惊。

    明月目瞪口呆:“这是我们家那个走几步就喘气病怏怏随便一推就倒的谢明谨吗?”

    明容瞥她一眼,这些年避开了二姐姐却落在大姐姐手里教养的明月当即改口:“这还是我们家的明谨二姐姐么?”

    “戴着面具,也许不是。”谢明容见明谨如此厉害,其实心里是高兴的,可她偏要如此说。

    明月瞪她,“胡说,就是她!”

    这个人化成灰她都认得好吧。

    明容不理她,只靠着柱子看着。

    那男人不是她对手。

    本来就不是对手,上次就不如,这一次....又隔了一段时间,她越来越强了。

    二师兄按住胸口,看着那边被兵马包围只能利用蛊虫苟延残喘的剥皮,又看向对面的明谨。

    “天人合一果然可怕。”

    “论可怕,不及你们。其实你若是不救他,你自己也不会暴露。”

    说着,明谨提剑再杀。

    “暴露?”二师兄提剑再与之厮杀,只是似笑非笑,“堪破他就算了,也看出我来了?”

    明谨垂眸,淡淡道:“我说了,若非他,你不会暴露,就是因为只是怀疑,没有证据。”

    “因为没有证据,就不愿意伤人分毫,这一次,若非涉及你妹妹的安危,你恐怕都不会先动手逼他,这就是你,谢明谨。”

    明谨:“指责我?还是想以此攻击我性情弱点?”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这样不好,以她的身份跟处境,不该如此优柔寡断。

    可她又切实不想变成她最讨厌的那种人——她父亲那样的。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两个男人,一个是我父亲,一个便是你。只是不知道现下这个时候,你肯不能露出真容,还是打算一直以广陵谷二师兄的身份与我分生死?”

    二师兄往后跃闪,踩到了高木上,对着屋檐翘首上的明谨眯起眼,说:“你面具,有点丑,不赔你。”

    明谨看了他一眼,忽取下了面具,随意往边上一扔。

    “是么?这是五年前阁下亲入别庄应聘先生时见到的我,你当时说,这面具名为无遮,乃西陵伶人所创,意为人间犯世俗而遭唾弃之人痛苦之下所制,的确不配我。”

    “两度说不配我,仿佛笃定看穿我本***拿捏手中,是以....值得你布局五年么,徐秋白。”

    她言辞平静,不知道惊了多少人,他却一顿,后低低笑了下,取下自己的面具。

    露出了真容。

    果然是徐秋白。

    在场的阁部官员几乎两眼一花。

    这世道是怎么了!!

    本朝百年一出的三大人才一下子折了两个,还都是邪教人!!

    如果让他们知道三人才之首的苏慎之与之同流合污,恐怕一个个都要跳楼了。

    但此时此刻,徐秋白根本懒得搭理这些人。

    只抵着剑,任由血流淌,道:“值得啊,因为一年两年三四年都没能动摇你的心半点,太难了。”

    他这般样貌的人,一味高洁清冷,是比苏慎之更不真实的人物,可若是露出本性几分邪气,便是将人物充实起来了。

    邪憎内敛,高贵于绝。

    “谢明谨,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让我遭受师傅多少怀疑,比起你那容易哄骗的妹妹,你太难哄了,这些年,你不断探查,不断怀疑,始终不肯对我投以信任,哪怕我救过你几次,仍旧不行。”

    明谨面上表情微冷。

    徐秋白笑:“生气了?连我这般诱骗你都不曾气恼,提到你妹妹就生气了,可你哪怕这么生气....”

    “也都不愿意羞辱我吗?你明明知道。”

    他这一笑,竟有几分森冷跟恨意。

    知道什么?

    玩物?

    明谨转了剑,“那是你自己的事,不管真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还有,你在拖延时间。”

    转瞬,明谨直接杀来。

    杀意凛然。

    徐秋白的面色有些微复杂,但用猖狂的笑压制了,然后在明谨的剑即将刺穿他身体的瞬间。

    嗡!!

    一把长刀破空而来。

    明谨转剑格挡,却不得不往后退。

    只因这把刀上附着的内力强横非常。

    一苇渡江?不,不止!

    上!善!若!水!

    明谨骇然,往后掠,但那刀飞来的地方,乃是一钟楼,钟楼之内有人,终声撞击,如同音攻,破界破城,越过七八条街,覆绝!

    不好!!

    明谨心惊,第一时间撤去对徐秋白的杀机,转头要去庇护明月明黛等人,但就在此时。

    另一端,也就是梨白衣那边,她惊喜看向身后。

    不知何时,屋中多了一个人,此人坐在琴后。

    琴音来。

    玄音流空谷,风华慑诛邪。

    它破了空,如一把太上如霜似雪的剑,破了钟声中的霸道邪气,荡平!

    然后两边各自停音,最终平静。

    只一个回合,不恋战,好像在遵守某种规则,但此外....

    两个人不见了。

    剥皮跟徐秋白,这两人刚刚乘着众人被钟音所震,扔了流烟弹便跑了。

    明谨回神的时候,转头看去,只看到白烟之中消散的黑影。

    她不由握紧剑。

    放虎归山,隐患!

    是她刚刚大意了。

第201章 长远计

    庄帏咬牙,只能匆匆抬手一抓,抓住了一个倒霉无比的往日“兄弟”往明谨那边一挡。

    结果近前的明谨残影连闪,几如同幻影一般避开了这个人,长剑出剑音。

    恐怖至极!

    庄帏亲眼见过她是怎么击溃林术,论剑杀伤力,她已堪比一苇渡江!

    他不想死!不想这么死。

    庄帏飞也似逃出,且从袖下滑出一把长笛,在明谨逼来前,吹了笛音。

    嗡!!

    蛊虫从他袖内飞舞而出....

    玄音流空谷,风华慑诛邪。

    它破了空,如一把太上如霜似雪的剑,破了钟声中的霸道邪气,荡平!

    然后两边各自停音,最终平静。

    只一个回合,不恋战,好像在遵守某种规则,但此外....

    两个人不见了。

    剥皮跟徐秋白,这两人刚刚乘着众人被钟音所震,扔了流烟弹便跑了。

    明谨回神的时候,转头看去,只看到白烟之中消散的黑影。

    她不由握紧剑。

    放虎归山,隐患!

    是她刚刚大意了。

    敌踪已隐,明谨知道以对方的武功,以及背后那人深藏朝廷的势力,要让他们突破都城封锁轻而易举,而她非朝廷中人,也无法插手。

    明谨眉目幽深,望着远方久久不语,而这一幕,落在许多人的眼里,也仿佛可入画。

    但看到禁军跟巡防营的军队奔行全城搜查,明谨收回目光,收了剑,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谢宅。

    似看到阁楼中的明容明月,也看到底下院子里正被许氏等人问询安好的明黛。

    “谢二姑娘,今日这事...”苏慎之端着关切的样子前来问询,且正要说出谢明黛跟邪教余孽的事,但明谨斩断了他的话,说:“为了引出邪教埋藏在昭国朝廷中的两个内奸,为了维护朝堂安定,我妹妹以身试法,宁可牺牲名声,我本不赞同,但未免打草惊蛇,加上确无确凿证据,最后只能在朝廷的安排下同意一试,好在结果的确如此前怀疑,这两人乃为邪祟。”

    “不过此机密也只有君上跟相干阁臣重老才知晓,乃为朝廷决策,为灭邪教长久计,苏公子不知道?”

    她一口气就斩断了谢家这一身腥,还给明黛挣了一个好名声跟功劳,日后谁提起她今日的难堪,都不敢说什么,否则就是怀疑朝廷决策,也忤逆为国的忠心。

    可什么也不能由着谢明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明黛本惊讶自己什么时候这么高风亮节,但也担忧明谨惹祸上身,但已经下来的明月按住了她的肩膀,明黛看向对方,对方给了她一个眼神。

    这件事,朝廷会默认的。

    为什么?

    为了面子。

    堂堂三才子之二,被朝廷大加赞赏跟培养的两个年少臣子竟是邪教门生,混进一个都打脸,何况一下子两个!

    这要是传出去,君王跟朝廷的脸面荡然无存。

    所以,明谨提及朝廷安排,就会给人朝廷早已堪破两人伪装只等着瓮中捉鳖的英明神武印象(虽然没抓到)。

    反正她笃定朝廷不会否认,何况她要的也不多,不过是维护明黛的名声,不影响她以后前程。

    朝廷是不会在意的,毕竟明黛不似她这般身份敏感。

    谢明容看破了,苏慎之自然也看透了,暗道这女人如果是男子,怕是没他苏慎之什么事了。

    “原来如此,难怪今日准备如此充分,禁军来得如此快,怕是梨大人亦早有准备。”

    “这是朝廷的准备,我并不知,苏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没了,不耽误谢二姑娘跟亲人相聚。”

    苏慎之最后还要刺明谨一下,一派君子雅正的姿态。

    但有了徐秋白珠玉在前,这人的虚伪就显得恶心。

    尤其是明黛等人,瞧他哪哪都不顺眼。

    小白脸,果然是小白脸,我们谢家少宗天然招虚伪小白脸么?

    明谨没理会苏慎之,但也没对谢家人说什么,而是先去找了梨白衣。

    明月的脸一下子就垮下来了。

    “那姓谢的小白脸都原形毕露了,她又把姐姐妹妹抛下去找其他人了?”

    明容难得没有训她。

    阁内,梨白衣已收了笛子,看着明谨跃入。

    “琴前辈走了?”

    “嗯,说她现在走了,改日你就得去我们楼里亲自谢她,正好还能跟你吃个饭。”

    宠爱可见一斑。

    明谨微讶,后笑了,“嗯,下次一定去。”

    “下次?你要去追广陵谷的人?”

    梨白衣何尝不知道放虎归山,但广陵谷素来隐秘,且那谷主竟已到达上善若水境界。

    那就绝不是她们可以对付的。

    “不,我还没那么傻,但我始终不明白,他们两人分别埋伏到我跟明黛身边,图的到底是什么,以明黛威胁我,以我威胁我父亲?其中涉及了什么阴谋,未可知,让人不安。”

    她像是自我询问,梨白衣想了下,道:“也许他们的目的很简单,没有那么复杂。”

    明谨愣了下,若有所思:“色欲?”

    她问的正经,梨白衣自己却尴尬了,“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他们可能单纯想要你们痛苦。”

    你们,自然是她谢明谨跟谢远。

    明谨好像触动了,静下来沉思,目光却放远到了谢宅。

    “你此前传讯于我,说庄帏可能是擅蛊的高手,我便让师傅传了笛曲给我,但她也说过,玩蛊之人,素来心性极端,因为养蛊之道本就极端,他这一遭为你堪破计谋,还险些殒命,怕是恨极了,让你万万小心,不过,也不能只小心你妹妹,也得小心你自己的安危。”

    明谨郑重颔首,但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如果不解决广陵谷,她的这些弟弟妹妹永远有危险。

    但那位谷主乃上善若水,又的的确确非她现在所能抵挡。

    除非,等到她达到那个境界。

    “如果你想早点达到,可以多来我们白衣剑雪楼,多待待藏书阁。师祖闭关已有四年了,但师傅总能教导你吧。”

    梨白衣这番言语落在任何一个武林人耳中都能引起惊涛骇浪,什么时候白衣剑雪楼的大门这么好进了?

    “我仿佛记得你们楼的规矩是不牵扯朝堂政治跟王族宗室,只接近君王一人。”

    明谨觉得有些奇怪,又为梨白衣考虑,并不希望对方因为自己惹君王不快。

    “你不是朝堂之人,你是武林人。”

    梨白衣如此说,又加了一句,“是师傅这么说的。”

    被太多人捆绑了谢家跟谢远,好的坏的都往她身上招呼,哪怕在外漂泊四年,她也依旧没能把自己独立开来,好像一辈子都困在了那尺寸天地里。

    可现在有人把她区分了。

    武林人。

    多好。

    “嗯,来日我一定去,但现在,我需要见四个人。”

    “好,不过我得回王宫一趟。”

    两人皆有要见的人,正要分别,却齐齐听到都城繁华街道有快马疾驰,这并非是抓捕邪教中人的骑兵,而是来自边关的急报。

    明谨瞧着马上之人高高举起的旗报,面色倏然阴沉。

    疆外又有敌来犯。

    塞外联合大荒了。

    大荒果无意遵守此前立下的协议,也不顾蚩赦的生死,本就预谋联合塞外,只是明路布下使臣来昭国议和,私底下却联系了塞外....

    昭国愤怒不已,但两方联合兵力非同小可,主要塞外散兵游勇,常年游离在昭国南北麓平原之外,若打游击战骚扰,无意分心昭国兵力,堪为致命隐患。

    昭国朝廷着急不已,在梨白衣抵王宫之时,君王跟朝臣就召开了朝议,听说晚饭都是在宫中解决的。

    此时,明谨也在谢家麾下但并不在府内的猎苑见到了明容四人。

    暖房外,谢之檩是打酱油的,手里还提着三个姐姐的手炉跟外袍,但他眉宇已无当年少年急躁跟冷郁,也耐得下心来等着。

    屋内,谢明月几次想遵从姐姐妹妹那腻歪人的久别重逢痛哭流涕(当然是明谨对她的思念深重。”,但明容跟明黛没给她机会,一照面就提了边疆战事。

    “那本是朝廷跟军部的事,但接下来可能会和亲,不一定止于宗室女,反而会挑合适的。”明容作为已婚者,自然不担心,但她目光看向几个妹妹。

    所谓的合适,就是牺牲了也不心疼,不影响王族跟朝廷利益,但又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战事的。

    明月:“我身份卑微。”

    明黛:“又是明谨?阁部那些老臣如此下作,三番两次拿她去威胁大伯....“

    明容:“不,这次可能是你。”

    明黛:“???”

    两日后,朝堂果然有人提议了谢明黛,不是苏慎之,但是苏慎之的党羽。

    但很快被人反驳,因为谢明黛已经跟庄家谈好,她与庄帏的婚约仍在,是过了半个礼,所说真正的庄帏倒霉,为邪教之人算计替换身份,但庄家父母可怜,痛失爱子,谢明黛愿守半个儿媳孝道....

    这种理由出来,朝廷就不好提了,毕竟就算他们不介意,塞外那边也会恼怒他们的诚意。

    “如此理由,盖不是推脱吧?”

    “倒不是庄家夫妇在得知自己儿子为邪教算计...虽震惊痛苦,但也的确跟谢家人商量好了。”

    其中明谨出了多少力,而庄家悲痛之余,为了守住门楣,让庄家为邪教牵连,被朝廷严查,也只能抱住谢家的大腿,所以庄家夫妇收了悲痛,当即做了决定,毕竟他们不止一个儿子,还有好几个儿女。

    为长远计,他们必须答应明谨的提议。

    这才有明黛脱身,但这本就在明容明谨预料之中,她们猜测朝廷真正的目的是....

    “若要战边疆,必要收军权,其中包括乌甲军,若是不交权,便是弃国家安危于不顾。”

    这是没得选的事情,那么谢远会怎么选?

    杀灭那些提议之人?还是另起威严逼迫他人屈服?还是真的会去边疆厮杀?

    “大伯/父亲他的诏信应该已经到朝中了。”

    只不过关于他到底怎么选,明容明谨意见不一,明容的态度是谢远会进一步提出拿下所有兵权,为此战主导者。

    以攻破攻,这才是谢家人该有的霸气。

    而明谨却觉得谢远会交出乌甲军兵权,但指派心腹代为掌管,且他一样会进一步索要统帅权力。

    其实两人的猜测异曲同工,差别只在于肯不肯去边疆。

    明谨的猜测是——不肯。

    她认定自己的父亲是有所图之人,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维护家族利益,他可以舍弃一切,但在这的前提是——他不能死。

    此战去边疆,无异于以身涉险,内外皆有陷阱等着他。

    他那样谨慎狠毒的人,怎么可能会去。

    但两姐妹也没有争吵,反正迟早会出结果。

    果然,三日后,明谨得到了消息——君王亲自宣布谢远被委任为守将统帅,让身在焦城的他赶往边疆。

    这一日,电闪雷鸣,暴雨已至。

    站在风雨飘摇阁楼的明谨沉默良久,道:“姐姐,这是我第一次输给你吧。”

    明容回头看她,缄默片刻后,说:“大概是因为他只是我大伯,而非我父亲,我可以平等看他。”

    明谨苦笑,靠了柱子,看着外面的暴雨,“姐姐是觉得我对他有偏见?”

    “不,你已经够宽容了,只是这人世间太险恶....接下来,你要去哪?白衣剑雪楼么,我希望你去,最好三年五载再出来。”

    顿了下,明容道:“要么蝶恋花也可以。”

    明谨知道,如今的谢家已不止她一个人畏惧这权势巅峰的飘摇。

    谢家已在风口浪尖了。

    她为谢家姐弟妹谋算,也有姐姐愿为她算。

    “我已做好能做的,烦劳姐姐帮我看着那些小的...千万别乱跑,但凡有泼天大祸,只要守住那扇祖辈为我们打下的荣耀门庭,我就还有能力力挽狂澜,千万要守住。”

    明谨眉宇见坚毅,转身跃下。

    那倾盆的暴雨中,明容见她上了骏马,淋着雨水,朝她嫣然一笑,然后毅然率领手下疾奔出城。

    明容其实不知道她要去做什么,但料想必然是要斩杀隐患。

    让来日的祸患不那么团结,不那么强大。

    明容沉思良久,低头看着袖下掌心握着的令牌。

    这个令牌是不久前那个毕二给他的。

    那一天,她就知道她的大伯已有谋算。

    只是她还不知道细节跟方向在哪,但想来,要么跟谢家有关,要么跟明谨有关。

    二选其一?

第202章 退路

    徐秋白垂下眸,道:“不足以让她做什么,但足以让我了解她的弱点,对她做些什么。”

    “师傅,我已经安排好了。”

    “谢家最强大的两代人,毁掉一个,就等于毁掉另一个,您可信我?”

    徐秋白面色羸弱,双目里满是憧憬跟祈求。

    谷主看他半响,忽笑了,温柔抚摸他的脸颊....

    “阿律,我自然信你。”

    广陵谷三人逃出都城后,剥皮重伤,被抬了下去,但徐秋白抬眼就看到自己的师傅阴沉沉看着自己。

    他不说话,只站在那。

    “过来。”

    徐秋白走过去了,却猛然被广陵谷谷主伸出鹰爪般的手掌掐住了咽喉。

    活生生被他拉到跟前。

    徐秋白面上露了惧怕,“师傅....”

    “我瞧你,对那谢家女颇有爱慕阿。”

    徐秋白皱眉,略隐忍,“不过是演戏而已。”

    “都已被戳穿了,还演戏?”

    “谢明谨高傲,跟她的母亲一般,内在桀骜,若我一心痴恋于她,她反而不屑,我这般算计,并未为她沉迷,她才会觉得稀罕,那日她失了理智,竟容我废话,就说明她是受到影响的,固然很少,但...聊胜于无。”

    “呵,还能被你蛊了上床夺走元丹不成?还是会将天人合一的秘密告诉你?还是将谢家的真正的根基托付?”

    谷主十分嘲讽。

    语气却危险。

    徐秋白垂下眸,道:“不足以让她做什么,但足以让我了解她的弱点,对她做些什么。”

    “师傅,我已经安排好了。”

    “谢家最强大的两代人,毁掉一个,就等于毁掉另一个,您可信我?”

    徐秋白面色羸弱,双目里满是憧憬跟祈求。

    谷主看他半响,忽笑了,温柔抚摸他的脸颊....

    “阿律,我自然信你。”

    明谨出了都城,赶到了焦城。

    此时,焦城中的乌甲军已经撤离赶往边疆,街上的百姓似乎并没有为多日前的动静所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日子,除非国破家亡,或者朝廷政改,否则那些王族世家还有正邪风波,其实与他们都无干。”

    王九靠着栏杆如此道。

    天狗:“主上您做不了这样的普通人。”

    明谨转头看他,天狗说:“您以前说过,因为出身而得尊容跟教养,因此自命不凡,若是出身平凡而甘于平凡,那就不是你了。”

    他这话有些冒犯,但又恰恰是她自己以前说的。

    “所以啊,纵向尊容富贵而于风波来前求平凡安生,是太贪了。”

    明谨闭眸尝了一缕风,待拓泽赶来后睁开眼。

    “查到了?”

    “是,叶利家人的尸体都在乱葬岗。”

    拓泽也没多说,反正大概主上也都猜到了。

    谢远是不可能对其他人留有仁慈的。

    “尸体可有折磨拷问痕迹?”

    “没有。”

    “那就是单纯的灭门灭口,要掩盖秘密。”

    明谨手指把玩着剑穗,沉思着:如果要掩盖秘密,就得全灭掉才行,可朝廷那个还没抓出来,她的父亲大人为什么要冒险去边疆?哪怕统帅之权在握,一旦背后那人将事情捅出来,对了,是因为对方手里没有证据?

    密信之事,大荒送来的是一部分,还有就是霖州城,那一部分不太重要,因为没有具体指向。

    这已是全部了?

    可看剥皮这些人的行事章法,倒像是对方已经拿捏了致命的证据可以将谢家击溃。

    那么,她的父亲此举就是绝地反击了,军权在手,对外抗敌,对内无非两个用途。

    1,造反。

    2,强杀仇敌满门。

    可大荒敌军在外,若是她的父亲要将它对内....那边疆城池就全部得陷入敌手。

    不,不至于,他不至于。

    明谨捏紧了剑穗,心如擂鼓,但最终松手,对天狗道:“尽快把明月跟之檩以及几个年少的弟弟妹妹以求学的名义安排出来。”

    “拓泽,与我去一个地方。”

    拓泽抬头,“何地?”

    “乌灵。”

    前往乌灵的路上,拓泽见王九寄出了一封红蝎印泥封口的密信,但信内并无文字,只有一个简单的图案。

    他知道这是密信传讯的一种,以简单的图案表达指令,是最机密的传讯。

    但这种图案并不在他跟天狗等人马的培训之中,是以,他的主上还有其他的一队人马,是最机密的。

    “好奇吗?”山路之中餐风露宿时明谨问他。

    拓泽想了下,摇摇头,“我庆幸主上实力比我想象的更强,但不想知道,这样可以确保它的隐秘性。”

    “的确隐秘,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我都会让他去做。”

    明谨笑了下,喝了一口水,将并不美味的干粮吃完,翻身上马。

    “但我不明白为何去乌灵,您最近疲劳奔走,就为了权衡各方,为最坏的局面打算,如今去乌灵,自不会是为了回故里,莫非...莫非您怀疑广陵谷的根基在乌灵?!”

    “不知道,我只知道对它的调查已遍布各州省,却处处都是迷障,那么真身很可能是一开始我们就略过或者没法深查的地方。”

    “要么在都城,要么在苏家根基所在的镜城,还有便是谢家主掌的乌灵。”

    “都城可以排除,因为就算朝廷的人都瞎了,白衣剑雪楼镇守,对方没那个本事,否则也不会广陵谷谷主刚出现,琴前辈就来了。”

    “镜城跟乌灵,无非二选一。”

    拓泽:“镜城我们去过,的确不能深查,但私以为,以苏慎之那人想跟太宰隐瞒本性,又惯常拿别人当刀使,自己却无辜无暇的作风,镜城的可能性要低于乌灵,但乌灵...您认为谢氏三房出问题了么?”

    “不,我三叔没问题,但他能力不够。”

    大房之人能力出众,衬托其他两房能力落后太多,应付一般人还可以,若是广陵谷就未必了。

    “那个徐秋白是个心机深沉的人物,当初剥皮出现花羽山,后面却消失无踪....”

    “当时已翻查彻底,并无广陵谷痕迹啊?”

    “就是因为第一遍查过了,加上是我谢氏根基,所以后来就没查过了,对吗?可后来他们从霖城再查,对方踪迹转移,你觉得他们可不可以转到乌灵?反正乌灵多山水,隐秘之处也不少,这些年我对乌灵避讳,我父亲对乌灵也十分冷漠,待三房随我回都城,此后对乌灵掌控更是极弱。”

    拓泽闻言惊动,“那...乌灵那边不都是谢家附属,不对,主上您的意思是这些附属里面已然有人叛变?”

    明谨不置可否,“赵太傅以前跟我父亲还合作无间,如今呢?”

    拓泽不语,在两人进入乌灵地界后,他跟明谨分开,去查那些附属家族的情况,而明谨自己则是孤身回到了谢家老宅。

    夜深人静。

    好像随着本家几房的人去了都城,整个乌灵谢氏都静了。

    明谨穿行在夜色之中,很快到了宗祠前。

    都城的宗祠全在谢远掌握之间,都是该出现的,而不该出现的,才是她想要查的。

    明谨站在宗祠前面,看着这跟都城几乎一模一样的密密麻麻牌位,很快,她锁定了一个区块。

    从她高祖曾祖到祖父三代人。

    “战死,战死,都是战死....但,这里缺了两个人。”

    明谨的手指落在那空缺的两个位置。

    一个是曾祖父那一排的曾祖姑母谢枳,因她当年力挽狂澜救了谢氏后离开了家族,在外游山玩水,再未归来。

    还有一个则是她祖父这一排。

    这个人是谁,她没有任何印象,好像整个谢家都将他遗忘了。

    谢家少有背弃家族者,就算背弃,以家族的祖训,也会引以为耻,会将之的故事留下来教育后人,不会这般抹除。

    除非此人的存在本身于家族是大祸。

    “算算年代,当时该是祖父掌权,让他亲自抹除的人...”

    明谨转身离去,深夜去了谢氏旁系故居的花羽山庄园。

    这一夜,她见了旁系一位掌分族族谱家族耆老。

    “少宗?”耆老小心看了周遭,生怕有人知道,因为他知道这么晚明谨亲自到来,必有天大的隐秘需要咨询。

    “我查探过,周遭无人,不会有人知道。”

    “好,赶紧进来,我不点灯,少宗可允否?”

    “嗯。”

    不点灯是怕有人注意到他一个高龄老者这么晚还不睡。

    但静默的夜色中,耆老请明谨坐下,郑重问来意。

    “我想问祖父那一代是否有一个子弟被抹除了痕迹。”

    耆老一愣,后低头,似纠结,又似犹豫。

    “我知祖父定然叮嘱过诸耆老旧人,务必将此人彻底封口遗忘,但如今形势迫切,我需要确定一些事。”

    耆老到底年纪大了,见过世面,倒也没有惴惴不安,只是沉默片刻,道:“按照族规,族长不在,少宗权威为尊,若涉及家族安危,不必顾念亡者,除非是始祖定下的遗命,否则我可以违背上族长的封口令。”

    然后,他说:“那人是你的四爷爷,谢青,当年你曾祖父一脉尽数埋在边疆,亡魂枯骨,剩下的也只有谢枳跟你祖父兄弟两人,当年你祖父还未及冠,尚年少,而这谢青更是年幼,我们在乌灵尚且惶惶不安,何况他们三人,便是远在都城见了最严峻凶险的局面,后来,谢枳与先帝联手荡平奸佞,洗涤了冤屈,也拿回了应有的荣誉,先帝登基,你祖父掌了谢家大权,谢青则是不顾谢枳阻拦,为了父辈遗憾,去了边疆,再后来....也不知为何,你祖父就抹除了他的痕迹,剔除族谱,给我们的答案是他桀骜不驯,意图抢夺族长之位,已被驱逐。”

    明谨在刚刚听到边疆的时候就心肝一颤,“边疆?他参军了?”

    “是。”

    “曾去过哪个城池?“

    “那可好多个了,你不知道,谢青是真正的少年英才,一身兵法冠绝昭国当代,他守过好几个疆城。”

    “可去过焦城?”

    “焦城?不知道,倒是听说他在军部很有人脉,但凡他要的军械,焦城那边的军械坊就没有拖延的,这也让他在战事中如鱼得水。”

    “那...霖州城呢?”

    “霖州城?欸,对了,我想起来了,当年他去的第一个城就是霖州城,其实也可以理解,因为霖州城曾经是你曾祖父等人埋骨之地,那一战可真是惨烈。”

    “少宗?少宗?“

    明谨回神,勉强笑了下,后来她离开山庄,进入凄冷的黑夜,站在树梢尖端,她望着远方悬挂高空的一刀弯月。

    忽然眼眶有猩红。

    是不是越怕什么,局面就会往什么发展?

    她终于确定了谢家最大的罪过跟隐秘是什么。

    原来真的没有退路了。

    两日后,明谨见到了拓泽。

    后者给了一个答案。

    “叶家有异心,但想的是投资东战,另起炉灶,主要是那个叶家庶女极度游说。”

    “但萧家...”拓泽看了明谨。

    明谨挑眉,“萧禹没那脑子,他的父亲一切以萧禹为第一,萧禹与我交好,他父亲看得出来,不会做这样自相矛盾的蠢事,但另一个儿子未必。”

    “我明白了,会查那位萧大公子在谢家的心腹行迹,但如果对方真的躲在乌灵,那主上您待在这岂不是很不安全?”

    “昭国于我还有安全的地方么?”

    “有啊,祁连山,或者白衣剑雪楼。”

    明谨瞥了他一眼,后者讪讪。

    “不过你说得对,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于是明谨在乌灵蛰伏了下来。

    而在这段期间,她一面调查乌灵隐秘,一面关注边疆之事。

    让她每日提心吊胆又屡屡安心的是她的父亲目前状似在认真打战,而且战事结果很不错。

    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父亲还有这样的军事才华。

    此时,边疆。

    谢远看着地形堪略图,跟诸将领谈完策略后,他忽然一皱眉,伸手拿了边上的杯子,喝完水后,将被子随手放在后面的桌子上,待这些将领都离开后。

    他扶着桌子走了两步,边上的毕二急忙扶住他,而毕十一则是飞快将拿水杯里的痕迹处理掉。

    “主君,您现在这样...”

    谢远看了他一眼,毕十一便不敢言语了。

    坐下后,谢远按住了心口,淡淡道:“你们说,她现在是不是一面怕极了我拿整个边疆战事做旗子图谋权力,每日担惊受怕,可又一面惊叹原来自己父亲这样奸诈狡猾贪恋权势之人原来也挺会打战?”

    她

第203章 围杀

    陈不念是武林翘楚,有脑子有武功,难得的是还猥琐。

    在暗杀这种不入流不正道的事情上,他带头可比那些老古板靠谱多了,所以莫让等人也愿意跟着他搞事儿。

    你看,前几次不就得手了,如今长辈哪个不夸他们有勇有谋,于边疆战事助力颇多。

    众人分外激动,今夜又冒着寒风游过塞外跟边城隔绝疆域的白杨滇湖,躲在芦苇荡里看着前方塞外侵扰昭国边城最重的塞外赛瑟里部落驻扎之地。

    陈不念现在是小头目,众人都听他的,什么时候潜伏过去,什么时候出手,全看他。

    林素握住腰上的长剑,目光如电,只等着陈不念一声令下,但她总觉得今晚这个人好像有些心神不念,以及...犹豫。

    有问题?

    林素不敢出声,但陈不念心中起伏,集中于一件事——这赛瑟里部落距离他们前两次弄过的部落距离不远,遇袭且死族长跟大将的事应该已经传过来了,为何这些巡防的士兵步伐如此稳健?

    要知道塞外之人天性好战,但纪律远不如昭国,一个士兵的巡防状态往往意味着军队的纪律跟状态。

    这些人如此稳健,不外乎一个原因——他们知道最近有昭国的武林人士暗袭,但,他们不怕。

    不好,对方恐怕有高手庇护了。

    陈不念是极狡猾的人,察觉到危险后,当即决定苟一下,撤退撤退!

    陈不念刚下令,众人虽惊讶,但刚要走,

    嗡!!

    羽箭破空而来。

    左右两翼竟都被包围了!

    众人匆忙从芦苇荡中出,斩断这些箭矢,好在他们武功都不低,可破箭雨,但肯定扛不住一波一波的箭攻。

    撤,快撤!

    众人都通水***后退入水回对岸,却发现后面的白杨滇湖中有十几艘草船从两边封锁而来。

    也是今夜星际无光,风大,他们并没察觉到后面湖泊有船只靠近。

    该死!

    陈不念见左翼弓箭手队伍中有一粗狂健硕的铁甲将军正在指挥,便提剑掠出欲要对方首级。

    但他剑锋还没靠近这位将军,旁侧小兵打扮的男子就猛然提刀劈来。

    刀剑相接,内力抨击,陈不念感受到了对方的境界,哦,同境界啊。

    同境界之人他怕谁?

    哦,两个女人。

    但不怕男人。

    陈不念当即抽剑转影,忘周山的剑道走大气,但陈不念是个异端,他就喜欢诡诈刁钻的,所以同辈之人但凡不如他诡诈的,基本都吃了大亏。

    眼前这个刀客如是,但陈不念也不恋战,将此人逼退三招后就朝那将军杀去。

    骤然!

    那将军忽露出诡色,陡拔刀。

    那刀气纵横,陈不念骇然惊恐。

    这....一苇渡江!!

    陈不念是个韧性极强的人,固然第一时间认定自己必死无疑,但还是想要挣扎一下,也得亏他不久前有跟云魅厮杀过的经验,当时就险险避开对方的刀路,欲迅猛抽身而退。

    至于能不能退成功,那就不知道了。

    反正...刀锋已然划破他的衣服,即将入皮肉。

    铿!

    闪电般的弩箭飞射而来,射在刀锋上,将它强势打歪。

    “谁!”一苇渡江级的高手十分惊疑,他没想到有人能在洞察之下靠近并袭击。

    他顾不得陈不念,目光一扫,忽面色大变,急急朝赛瑟里部落的大将冲出。

    那一刻,陈不念见到刚刚射来弩箭的一艘草船上。

    是了,十几艘草船里面竟有一艘并非他们自己人。

    有人混进来了。

    草船那边已开了厮杀,但那一人与船上隔着十数米射弩。

    黑夜不见星光,此人竟还瞄准了劈砍的刀锋,救了陈不念一命,并且,她人已掠起,于其他艘草船上跃射,以可怕的速度上岸,并且朝岸边巡防营小队中隐藏的大将冲去。

    论距离,自然是那高手更近。

    但论速度,此人竟比一苇渡江级的身法还快许多,两边两条线在黑夜中仿佛撕开黑幕,然后...真正的大将骇然看着对方冲来,心悸之下,他拉了缰绳,御马欲跑。

    但他听到了后面有凌厉的风声。

    来了吗?

    定是他们这边的一苇渡江高手赶到了吧。

    大将正如此想,却见那风声来到了他脖子上。

    刷!

    飞鸟投林的长剑,在芦苇荡边凄冷江风相随下摸过他的脖子,又回去了。

    铿,长剑入手,明谨侧身斜接对方高手怒意滔天的一刀。

    这一刀,她硬接了。

    但也不算太硬,因为配上了身法跟卸力剑诀,剑刃滑转,她身法如电似魅,转瞬脱离了这一霸道刀力,并于转瞬到了对方身后。

    高手吃惊,果断一个背刀术。

    兵器相接,似有铿锵,然后是虚无。

    高手转身,见到对方已然提剑抽身离去,再一看,原来陈不念等人已经上了草船——草船上的那些弓箭手已经被她同行的人给斩杀了。

    对方跑了,并且是杀了大将后抢了他们的船跑了!

    这一时半会的,他们也抢不到船啊。

    “混账!!”高手怒极,一刀劈过,刀气纵横,在地上留下长长的痕迹。

    “去查,查那个女子的身份,昭国什么出了这么可怕的人物。”

    他还没瞎,能看出对方年纪很轻。

    剑心通明级的大荒刀客亦是惊惶。

    自己都四十多了,也才这个境界,但对方看似二十出头,已然能在一苇渡江级高手的攻击下从容击杀大将离去。

    莫非昭国气数如此强盛?内里这般厮杀,竟还能诞生这样的武学奇才。

    “那两人应该是大荒武界的阿史那跟苍籍,阿史那是极富盛名的宗师级刀客,特地来相助塞外的,你们今天能活下来,算是命大。”

    在草船上用最快时间斩杀塞外士兵抢夺下草船的胥野说到,其实他自己也被称作宗师,但那是剑道人觉得他传播剑术,不计较传承隐秘,觉得他品德不速,特地给的尊称,其实他自己也就剑心通明级,跟陈不念打斗五五分成的胜算,委实不敢担当这个尊称。

    真正的大宗师就如阿史那那般恐怖。

    “什么命大,不得亏你们来了么,对了,你怎么会来。”陈不念很不客气地问坐在边上给林素包扎的明谨。

    明谨看了他一眼,“来救你们。”

    陈不念一愣,胥野:“不是来救你一个人的,你脸红什么。”

    看见陈不念尴尬黑脸,众人闷笑,但陈不念脸皮厚,很快转移话题,“你们怎么知道大荒高手过来了?我原以为他们还需要一些时日,毕竟大荒现在也参战了,这些狗东西,速度够快的。”

    胥野翻了个白眼,“我们消息不够灵通,并不知道大荒派高手助力塞外,所以当谢姑娘来通知,我们就知道情况不好。”

    “我师傅呢?就来了你一人啊,还有雪鹰堡,他们最出息的两个弟子可都在我这里,欸,这些当师傅的,一个个心太硬了。”陈不念自己嫌弃师傅,还非要拉别人下水。

    “他们去支援别的地方了,大荒那边过来很多人,听说宗师级几乎都参战了,还未知是否有上善若水级的过来。”

    众人齐齐吃惊。

    阵仗这么大?

    “所以你特地赶来?我听说...你们家应该很忙。”

    如今众人都知道她身份,特别惊讶明谨能亲身前来。

    “政治大局,我一介女流也做不了什么。”明谨替林素包扎好后,递给她一瓶药,让她分给其他伤势重的人,然后笑了笑,“倒是你们,保重自己,你们也是一国子民,同样珍贵。”

    她思想成熟,素来对他人有顾全之念,如此嘱咐,十分慎重。

    众人心中一暖,男子更是各个面上染红。

    这一遭凶险,好像也不是很吃亏。

    能得此风华人物温柔以待,已然大赚。

    明谨不知众人所想,只是伏腰将染血的手放入冰凉的江水中洗净,寒凉中,她道:“边疆战事,情报很是要紧,你们避讳朝廷那边,不信任,若是可以,可以考虑我这边的探子情报。这件事,我已跟不忘前辈他们提过,但对情报的审核判断,得靠你们自己。”

    “下次,不要冒险。”

    “毕竟打战靠的是长久,以更强更多的兵力,犯比对方更少的错。”

    “今夜的事,我不希望再看见。”

    众人还记得她柔声却严肃的一番言语,再见她登岸后上了下属准备的马匹。

    陈不念问她接下来要去哪里?

    莫非要去她父亲所在的主战场?

    “不知道,但我留在这里,你们会有危险。”

    她笑着骑马走了。

    关于她话里的意思,不少人都懵懂,但陈不念顿悟——今夜过后,大荒必知她是谢明谨,亦会派遣诸多宗师前来抓她,若杀,可断昭国武林未来一柱,若不杀,可留下来钳制谢远。

    所以她只能走。

    还得人尽皆知。

    三日后,都城之地都知道了谢明谨在边城出没,且救援武林英豪时顺手宰了一个塞外部落大将。

    王宫高处,檐上红瓦流淌雨水,梨白衣提剑看着远方,听到身后褚兰艾靠近。

    梨白衣转头问她,“听说你要去边城。”

    “父王不允,君上跟宗室也不赞同,到底是弱了,若是过去帮忙不成,怕是还得成对方拿来威胁朝廷的负累。”

    梨白衣道:“你武功是低了一些。”

    褚兰艾清冷面上略异样,还有些无奈,“谁让你这几年进步飞快,你若要拿我跟斐无道跟谢明谨对比,我自认不够资格。”

    梨白衣垂眸,“我也不够资格。”

    轻笑了下,褚兰艾倚靠柱子,“师傅说过,武道随心,修的是自己的命数跟抉择,你既要承担君王的安危,就得分心,不过这也能磨练意志。”

    “不,也能磨练剑术。”

    褚兰艾微微皱眉,“自上次蛊祸,还有其他事?”

    “我感觉到,这宫中有本不该出现的一股力量,很强大,隐秘很深。”

    梨白衣隐忧很重,“她曾跟我说,一国兴亡在边疆,但如何兴,如何亡,基本原因在朝堂,她既不能确保她父亲是否会尽力,但也不知道朝堂是否值得让他尽力。”

    这话很厉害。

    并非一味怀疑谢远。

    褚兰艾却是秒懂,“我明白,父王跟我说最近朝中又有狐派抬头,兔死狗烹,狐狡贪食,我已劝父王跟宗室其他人定要坚定大义,万万不能自毁城墙,但....你知道,宗室是王权的一部分,而王权建立于朝堂之上,那些阁部重臣,文武之家,才是决定这一切的关键。”

    两人都没提及君上,因为她们这些年已然看透——君王并不昏聩,但并不强势,他的意见似乎随朝廷主流把持,若是太平盛世,如此堪为明君,可若是国乱之时,怕是孱弱。

    但这也不能怪他,先帝驾崩,他尚年幼,得那些重臣拥护得以上位。

    “我在想她的踪迹已然暴露,大荒派遣出来的高手岂不是视她如肉包子?”

    两人对视,满是担忧。

    而苏慎之等人则在想——若她自己前往边城送死,又不肯在暴露后撤退,能活下来吗?

    三日后,陈不念等人所在的西北边城中某一淮阳临湖水榭之中,今日小雨,江上无船舶。

    阁楼中,明谨竟在此!

    虚虚实实,如此遮掩行踪。

    她盘腿坐在塌上,双手垂放膝盖修内力,院子里马棚中的那匹骏马正在吃草,吃着吃着,它忽然有些不安,身体往马槽内退了退。

    它退的时候,一个黑影进了。

    那是一个提刀魁梧的黑影,上墙无声,踏瓦无痕,刀锋在鞘,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他站在墙头看着阁楼中修炼的明谨。

    似有所感,明谨睁开眼,对上对方仿若草原鹰狼的森冷目光。

    此人面熟。

    是阿史那。

    一蹙眉,明谨探手握住边上挂着的剑,同一时,阿史那幡然跃起,拔刀一劈。

    刀风霸道,直接进入阁楼中,轰然巨响,栏杆已被斩断,那一刀甚至进了屋内,地上木板被斩裂,碎片横飞中,明谨手中的长剑已然出鞘。

    剑与鞘两分,后者被她随手一扫,飞向跳进来的阿史那。

    斩断,再提步来杀,明谨并不于他正面硬杀,脚下一点,欲跃出阁楼,却见外侧刺来一把长枪。

    枪尖刺破湿润的雨滴,那枪速快如闪电,让雨滴都无法应对,所以它破开了,在空中如盛开的花。

    而这枪尖也像在明谨的视觉囊括它的时候,它将刺入她的眼眶,并穿透她的脑壳。

    这一战,两大宗师,围杀!

第204章 大捷

    小雨清灵,润泽天地,让这一方常年经历战火硝烟的边城洗涤了不少尘土,但,杀戮未止。

    那枪尖将入明谨眼镜。

    但也只是将入,明谨抬手起剑击开了这一枪,侧身躲闪,当年阿史那的弯刀从后方袭来。

    她再强,也终究难敌两个宗师级高手的围杀。

    这一时,她十分凶险。

    那两人的杀机也绝没有撤回的光景,两人齐掠追来,在明谨落在环廊屋顶瓦片上的时候,那两人的兵器也追来了。

    明谨一抬眸,瞧见锐光,但也听到破窗之声。

    然后就是两个人一左一右掠出底下的屋舍,一个老头儿,身法如风,一个英姿煞爽的女子,如剑似霜。

    这两人一出手,直接拦截了阿史那两人。

    “陈不忘!狂剑萧徽!”阿史那认出两人,大骇,不好,这是个局!

    阿史那想撤,但另一人不想。

    “撤什么撤,就他们两人,必须击杀这谢明谨!以后就没机会了!”

    当他们查到昭国谢明谨的一些情报,当知道她才习武四年就有如今修为境界,可把他们震住了。

    这太可怕了。

    必须提前扼杀!

    本以为今夜是天大的好机会,没想到这竟是一个局。

    四个宗师招面杀招之后,不过两呼吸,四人分开落射,各占一方。

    阿史那:“真是没想到,昭国武林如今这般不要脸,要学会设圈套了。”

    萧徽当即说:“废什么话!要打就打!”

    陈不忘却不愿意,非要抓住机会怼回去:“可真是见鬼了,闯进别人家家里暗杀小辈失败的人还怪人家家里的大人出面保护,早听说大荒之地野蛮不开化,我瞧着也未必,这自私自利贼喊抓贼的思想不也挺登峰造极的。”

    他嘴速特别快,生怕还没说就打起来了。

    叭叭叭说完就身心舒坦,面带恣意。

    瞧着阿史那两人气得快吐血的萧徽:“....”

    这老头嘴巴可真是打遍两国武林无敌手,简直了。

    难怪那忘周山宗主天天派遣他下山办事,估计是受不了这老头了。

    “别废话了,打!”另一人猛然朝明谨冲过去。

    陈不忘对萧徽道:“我去杀阿史那,你去牵制那步真。”

    步真跟阿史那见状当即动手了。

    萧徽何其霸气,早不耐烦过嘴仗,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直接提剑杀了过去,那剑气狂放。

    步真的枪道同样霸道,打起来可真是电闪雷鸣一般,比陈不忘这边的动静大多了。

    阿史那被陈不忘缠得没法脱身杀明谨,又见步真突破不了萧徽的剑术,若是时间拖久了,这边城的弓箭队赶来,那就不妙了。

    “撤!!”

    步真不比阿史那老道,对昭国武林怀有很深的轻蔑之心,觉得自蝶恋花被灭后,昭国武林早已衰弱,却没想到....

    “哼!当年蝶恋花被灭,第二剑心也只剩了个脑袋,武道高手死伤大半,我们大荒武林不知道多少人放炮仗庆祝,却不想如今死灰复燃,连你们这些人都变强了,等着,改日再登门讨教!”

    步真说完就欲撤退,因为已经听到城中弓箭手赶来的声音了。

    不过步真刚欲走,却见剑锋来。

    铿!

    步真侧身躲避,见猎物明谨竟参战了。

    “你!”

    明谨没说什么,只是上前逼剑,如果单打独斗,纵然明谨厉害非常,步真也不怕她,可萧徽剑太快,直接剑锋直指他咽喉。

    步真飞快闪避,试图脱离攻击范围,但萧徽性子执拗,根本不愿放他离开,死死咬住,而明谨看准机会,七步身法残影连闪,从左后方袭近。

    这小丫头!

    步真格挡了萧徽的剑刃,又匆匆闪避明谨一剑。

    那一时,他的长枪被步真的剑牵制住,而身体的躲避亦受明谨的剑路影响,他的一切仿佛被固定了,于是....

    刷!

    明谨袖下射出的梭针让步真瞳孔不由颤抖。

    不!!

    梭针飞快,一呼吸的光景,射向步真的胸膛。

    步真不顾一切内力倾巢而出,怒喝一声,将萧徽的剑顶了回去,身体挪开...

    刷!梭针从他胸口掠开,但刺入手臂。

    还好只是手臂。

    吃痛的步真松了一口气,却见萧徽再次杀了过来,步真与之过招十几下,却极提防明谨再出暗器。

    但十几下招数过完,他忽然觉得视线有些晃荡。

    “阿史那,助我,我中毒了!这小贱人的暗器上有毒!”

    步真的手臂开始剧痛发麻,毒纹已经蔓延到手掌,好厉害的毒,他可是大宗师!

    阿史那看到步真那边情况,也是心急如焚,生怕折损了步真性命,正欲抽身过去救人,却面色突变。

    “步真,小心!”

    步真匆忙回头,见到萧徽凌空跳斩。

    他当即枪出龙蛇,气爆!

    两大宗师厮杀,几乎平手。

    那一时,阿史那不顾一切撕破陈不忘的封锁冲了过来,欲救下步真逃走,但当两人刚进入三丈退射之地,阿史那还没接到毒素蔓延到脖颈的步真,萧徽就用剑卡住了后者的长枪。

    刹那,明谨手中的剑骤然脱手。

    一条条凌厉连袂的剑影成半弧扇面,朝着步真的胸口斜切而入,并破胸而出。

    那血溅了阿史那一身。

    阿史那眼底血腥通红,怒吼一声,“你该死!”

    他一刀劈来,

    却被陈不忘跟挡下,萧徽还朝他劈了一剑。

    阿史那不得不退出去,恨恨盯着脸色苍白了很多的明谨。

    刚刚那一剑耗了她大半内力,是遑剑里面的大招,不过哪怕如此,她也不怕这个阿史那。

    “我母亲之死的隐秘,知之者不多,放炮仗庆祝的你们若说没有参与当年与那朝廷内奸的密谋,恐怕没人会信。”

    “我对谢家人没法出手,对你们,却谈不上什么道义了。”

    “家国仇怨,血亲之恨,我不惧你们来,但也希望你们大荒武道的人别遇上我。”

    明谨眼底无情,明明境界还落了一阶,但剑上还淌着步真的血。

    她转了剑刃,轻轻说,“来了的,我一个也不会留。”

    阿史那被她的凛然所慑服,竟莫名心生畏惧,加上陈不忘两人虎视眈眈欲出手截下他,一咬牙,迅疾撤退。

    连步真的尸体都顾不得了。

    “为何不将他也拦下?”萧徽恨不得把大荒所有大宗师都折在边疆,但陈不忘摇摇头,“不能这么干,杀掉一个,是在宣誓我们这边强于对方,也提振我方边疆士气,如果都杀了,就等于彻底宣战,大荒那边的脸面过不去,我等是不怕战,可其他人就不安宁了。”

    “边疆战事,若无绝对领先的优势,便得是稳扎稳打,步步攻心。”

    陈不忘年纪大,性格圆滑,并不激进,此话是为了说服萧徽,可显然不能成功。

    明谨见状说道:“现在,大荒的那位上善若水顶级大宗师拓跋宗野应该还没来塞外,之前的传闻不过是为了塞外士气,毕竟那样的高手于大荒乃是鼎立之助,我们昭国的没离国,他们那边的也不敢离开,否则被暗杀就是滔天罪过,塞外只是他们的棋子,并非同等级的盟友,不知道他们冒这样的险,那阿史那曾在拓跋宗野门下受教,颇有渊源,不杀他,是为了不伤那位顶级大宗师的面子,稳住当前大局。”

    萧徽不耐烦听老头子的,可对明谨这边能果断杀敌又言语文雅的小姑娘,却是宽容很多,理解之下道:“大局?”

    “昭国是无法抗过塞外跟大荒全力联手的,如今塞外只出了三分真心,只要让对方看到昭国的强横跟大荒对他们的不尽心,他们自会收回那三分,真出全部真心,等于冒险搏命,塞外目前犯不着,可若是让他们看到的全是昭国的狠辣跟强势,他们骑虎难下,最终也只会跟大荒彻底联手。说起来,作为战争也不过是利益的交换,没有永远的敌人。”

    明谨说完,陈不忘目光幽深,“所以你给的情报里面,提议我们暗杀的都是跟当今塞外最大的部落之主突勒质最心腹的那些族长跟大将,衰弱他麾下的力量,让另外一派的部族看到希望,起反心?”

    明谨微笑:“心腹受损,可边疆出兵的必须得有人,突勒质不愿自己其余心腹力量冒险,就得派遣其他人去,可那些人也不愿意,就会起冲突,他们为了自保,会另寻生路。毕竟大荒给的好处都是突勒质的,可昭国给的,却能属于他们。走吧,朝廷会有人跟那边谈的。”

    陈不忘跟萧徽对视一眼,所以自明谨跟他们谈起这个猎杀计划的时候,她就设想好了吧。

    当时他们也没想太多,毕竟政治是很复杂的一门手艺,他们并不擅此道。

    “真是后生可畏。”

    斩杀了大宗师,另外一个也亡命退走,这个边城才算安全了。

    明谨也进了城主府。

    时局突然,朝廷尚且不说对这些武林人怀了招安的尴尬心意,边城的郡守们可都很识时务,把这些武林人安置在府内,不过明谨刚进门,这位郡守就火速赶来了,先不问战况,直接行礼,然后迫切问安危。

    那殷勤摸样让人乍舌。

    也只有这个时候,众人才恍然察觉明谨是谁的女儿。

    但明谨既不高傲也不热情,只平静如水与之寒暄,此后很快就走了。

    “她好忙阿。”莫让忍不住感慨,“我一直以为她这样的人该是处处养尊处优的,可是每次看到她,都感觉她在风暴之中。”

    林素抱剑靠着柱子,道:“乱世风云,佼佼者于浮沉中。”

    莫让沉默,“但我希望她与那些话本里面的权贵们下场不一样。”

    “怎么样,我们说了不算的,偌大的国家,能决定他们命运的,不是他们自己,就是君王。”

    “可她那么强.....”

    “再强的人也有弱点。”

    林素提剑离去,有些叹然。

    因为她想起霖州城的所见。

    以她看来,谢明谨的弱点太明显了。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在凶险之中起波澜。

    袭击,被袭击,明谨出没在几个边城之间,往来之疲累让她的下属都觉得心疼,其实疲累其次,受伤才是最紧要的。

    毕竟明谨没有让陈不忘这些人随身庇护,自击杀步真之后她身边就没人庇护了。

    不过自家主上特别谨慎,并没有在击杀步真后就自傲了,反而猜到大荒那边很多人恨她入骨,保不准有些武林散修伏杀她。

    所以她行踪是真的飘忽不定。

    那些人脑子比不过她,真蹲到了,实力又比不过,前期倒也没什么影响,可后来对方知道一旦边城有危险她就在,倒是准备好了,有大宗师。

    偶尔就有损伤。

    次数多了,伤势就加重了。

    细数起来,大宗师也遇到了五六个了。

    好在她如今体质好,倒也扛下来了,而塞外那边的侵扰也越来越弱,多数只是过过场子。

    大概半个月后,好消息终于来了。

    “大喜,大喜啊主上,边疆大捷!”

    “大捷啊!”

    “谢公大败大荒主君,诛敌八万,大荒大军已退两国峡关三百里!”

    明谨知这消息的时候,此时正在戎城的城墙之上,她愣了很久,后来低头笑了下。

    众人第一次见她如此笑颜,也忍不住放松许多。

    但很快,她面色又复杂了,眉头轻锁,在看到下面的敌军得知消息退走后,她擦剑入鞘,带着下属直接走了。

    “她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她会不会就是那个....”

    明谨下了城墙,上了马,对拓泽道:“如今诸边城虽会逐渐平定,但流民不少,往内腹逃亡,安排一些商行尽量帮忙,也给朝廷一些信息,让他们把人带回故里,朝廷不给钱,就从商铺里面抽调出一些做盘缠。”

    拓泽应了,又问她接下来去哪。

    “去拦我父亲。”

    拓泽惊讶。

    明谨想见谢远了,这是违背誓言,可她顾不得了,因为她刚刚固然欢喜谢远打赢了这一战,但也想到接下来的危机,不是朝廷卸磨杀驴,就是她的父亲先下手为强。

    不管是哪一种,她都不愿意看见。

    如果见到她,她想跟他好好说....

    如果她还有那个份量。

    “现在,他还在边疆?”

    “军队还未班师回朝。”

    明谨提马往边疆主城赶去,可当她赶到边疆,却没见到谢远。

    甚至,乌甲军的核心战队也不见了。

    明谨的脸色一下子煞白。

第205章 等你(今天就2K,外出办事了。)

    谢远率军大败大荒敌军,也让昭国朝野震动,其中如同明谨对亲爹的各种阴谋论,朝廷的坏打算只会更多,他们最好的预算也不过是谢远万一赢了,至少也得是半年一年的长久抗战,却不想月多就大胜了。

    大荒这次损失不小,士气都打没了,最重要的是塞外那边心不在焉且内乱了,自家政权都搞不定,更不可能帮大荒出力,大荒看到这个情况,朝野上下一片咒骂。

    狗昭国,什么礼仪上邦,倒是挺会挖墙脚的。

    总结一下,谢家俩父女都很生猛,麻烦得很。

    都能文能武。

    就没有办法弄死他们?

    “不必着急,昭国那边的内乱也不比塞外好多少,看着吧,他们会自毁城墙的。”

    大荒的洌王颇有些运筹帷幄的意思,只摸着虎王权杖似笑非笑。

    但瞥过下面空缺的一个位置,他想到了自己深陷囚牢的一个儿子。

    也只是瞥过。

    他的儿子十几个,实在不缺一个。

    为了国家大业,死一个也没什么。

    洌王心肠如铁的时候,昭国的君主正深陷温柔乡。

    翎妃正将婀娜的身姿往仲帝的身体塞,但气质跟神态清冷,带着几分欲拒还迎的勾人姿态,说话也淡淡的,却是君王最想征服的那副样子。

    狐媚子,小贱人!

    边上站着来汇报王宫蛊祸清理工作的皇后心中恨得牙痒痒,但面上不显露,只露出从容端庄的姿态,“恭喜君上,如今边疆大捷,全靠君上您鸿福齐天,跟这么多年的英明治理,国家强盛。不过如今朝野上下跟老百姓们也都在盛赞谢公功绩滔天,都说君上您要给他大功赏赐呢。”

    这话听着都是好话,但不管是哪个君王都很难容忍这种事吧。

    功高盖主。

    王后跟宠妃对视一眼,在对付谢家,斩断谢明谨进宫的可能性,两人还是很能统一战线的。

    翎妃见状也立即说道:“君上,我也听到了,其实我觉得谢公固然厉害,可也仰赖于君上您统帅全局,让朝廷文武百官联合辅助谢公前线打战,我说啊,这最大的功劳自然是君上您的,那些一味鼓吹谢公的人委实不好。”

    仲帝刚刚有一瞬变量,但很快恢复了,只是笑着说:“谢公功劳彪炳,理当大赏!”

    王后跟宠妃这次都不用对视了,两个人身体都僵了下。

    还有赏赐?谢家权柄都登顶了。

    王后想着接下来自己是不是要给人挪个位?

    因为有臣子请见,两女离开了宫殿,进了花园,屏退宫女后,两人开门见山。

    “那谢明谨这般都没死在边疆,真是好命。”

    “之前谢明黛成婚那日,她什么武功你没听说?禁卫军那么多人没能拿住的人物,她差点两个全杀了,而且那徐秋白以前是唯一一个能近她周围的男人,她还不是狠心要杀,如此人物,若是让她进了宫,你我论家世远不如她,论武功也不如,论外貌....”

    皇后说到这里,翎妃忽神色不太赞同。

    但皇后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你是不是都听外面的人说,谢明谨有点像你。”

    翎妃眯起眼。

    皇后面上挂着笑,转身走,轻飘飘抛下一句。

    “其实反过来,未尝不是你像谢明谨呢,哦不,也许很多人私底下已经这么说了。”

    翎妃神色倏然冷厉。

    明面上说谢明谨像她,让她以为谢明谨可以替代她。

    现在谢家强势,君上又在泉山露出了对谢明谨的喜爱,外面的人惯会捧高踩低的,自然会说她像谢明谨。

    “谁像谁,还不一定呢。”

    翎妃目光闪烁。

    两人分开,却没留意到远处假山内部阴影处有一个宫装的女子在两人走远后出来,没多久,两人的对话一五一十进入了一个人的耳中。

    此人轻笑了下。

    “两个蠢货。”

    另一边,一个秘密庄园中,一群清流文臣吵得热火朝天,苏慎之稳坐钓鱼台,对一些人话里话外的试探都保持了一个态度——谢公有大功绩,君上应该赏赐,他也绝对不会没异心,你们别胡说八道。

    苏慎之的态度让很多人暗暗感慨苏公子真是昭国仅存的明珠了,果然表里如一,为了那深爱的谢明谨,竟如此不在意得失。

    不过那谢明谨也的确没得说,边疆那边,听说她....

    可惜啊,怎就生在谢家。

    众人感慨之余,也不再多谈,毕竟他们都非重臣阁老,谈什么都是纸上谈兵。

    “一切还得看太宰大人跟君上的意见。”众人如此说道。

    苏慎之笑了笑,离开秘密庄园后,上了马车,他的心腹带着他的密信离开了马车,往巷道去,没多久,这封密信被飞鸽带出了都城,很快到了都城之外的山岭之中。

    山岭之中自有乾坤。

    “是主上的密信,让我们等候时机。”

    马车上的苏慎之回到苏家,一进门就看到苏太宰坐在正厅,目光清远,仿佛一座中正见朝阳的青山。

    他从小就畏惧这个爷爷,因为在这个老人的身上看不到他内心深处的那些欲望跟野心。

    本来,他应该仇恨一切阻碍自己的人,但他又对白手起家创下苏家一切荣耀的爷爷怀有强烈的敬畏之心。

    “爷爷,怎么坐在这里。”

    苏太宰喝着茶,淡淡道:“等你。”

    苏慎之心中有些紧张,面上不显,笑着道:“爷爷有事?让人去差遣我就是了,让您这样等着,我实在罪过。”

    “回来说也一样,毕竟你不去,我也不知道你去了那些人的聚会,说吧,是不是一群人在探讨如何剿灭谢远?”

    苏慎之无奈道:“是,可我没有同意。”

    “同不同意没关系,重点是你参没参与。”

    “....”

    在这样的目光下,苏慎之垂眸,突道:“爷爷,我也只是像让昭国更好更强,而谢远这样危害王权的权爵,于昭国只有危害。”

    “他如今打退了大荒,便是定鼎首功,昭国没有卸磨杀驴的政治传统。”

    苏太宰起身,长袖轻摆,负于身后,正要走过。

    忽听到低头的苏慎之低低一句。

    “其实也不是没有。”

    “先帝那会...”

    苏慎之还没说完,苏太宰顿足在他身边,虽年纪大了,但身姿清扬如绿竹,但目光如清渊。

    “这个朝堂还不是你说了算,就别操心上个朝堂的事了。”

    “什么时候等你到三品再说。”

    苏太宰走了,苏慎之咬咬牙。

    再天才绝顶又如何,

    既比不过自己爷爷纵横一个时代的才华。

    也比不过谢家从三百年前打下的功绩。

    更比不过谢明谨这种一出生就文武全才的天赋。

    他诸多算计,如今那谢明谨在边疆杀个大荒宗师,杀几个塞外大将,朝野内外就对她赞不绝口。

    民间对谢家也转了风向。

    那么多算计啊,都破了。

    “仿佛,也只能等那谢远自己犯错了?”

    苏慎之低头,想到自己掌握的那个秘密,笑了。

    还好,他也不是没有准备。

第206章 风雨欲来

    在这样的目光下,苏慎之垂眸,突道:“爷爷,我也只是像让昭国更好更强,而谢远这样危害王权的权爵,于昭国只有危害。”

    “他如今打退了大荒,便是定鼎首功,昭国没有卸磨杀驴的政治传统。”

    苏太宰起身,长袖轻摆,负于身后,正要走过。

    忽听到低头的苏慎之低低一句。

    “其实也不是没有。”

    “先帝那会...”

    苏慎之还没说完,苏太宰顿足在他身边,虽年纪大了,但身姿清扬如绿竹,但目光如清渊。

    “这个王朝还不是你说了算,就别操心上个的事了。”

    “什么时候等你到三品再说。”

    苏太宰走了,苏慎之咬咬牙。

    再天才绝顶又如何,

    既比不过自己爷爷纵横一个时代的才华。

    也比不过谢家从三百年前打下的功绩。

    更比不过谢明谨这种一出生就文武全才的天赋。

    他诸多算计,如今那谢明谨在边疆杀个大荒宗师,杀几个塞外大将,朝野内外就对她赞不绝口。

    民间对谢家也转了风向。

    那么多算计啊,都破了。

    “仿佛,也只能等那谢远自己犯错了?”

    苏慎之低头,想到自己掌握的那个秘密,笑了。

    还好,他也不是没有准备。

    谢远还没班师回朝,都城码头却有一艘船靠岸,而甲板上一个面带怯怯抱着包裹的青年看着番话的都城,咬咬牙,下了船,融入人流之中。

    两日后,这个青年拦了苏太宰的车架,刚接跪下了,用了此生最大的嗓门控告一个人。

    民告官,而且越了无数阶,直接告了当今最有权势的权爵。

    谢远。

    “草民乃叶利之子叶勋,父亲曾告诉我,谢远三年前与他合谋污蔑前任军械坊长官林育臣,导致他被夺职下狱,后助他上位,此后他们把持军械坊利益,劣制军械,替换优质精铁等物资,从中谋取暴利,如今,谢远为了掩盖事实,赶在朝廷稽查队之前将我叶家灭口,为的是杀人灭口,将他的罪名抹去。”

    整条街道都震动了,议论纷纷,苏太宰却特别冷静,只是微微皱眉,“你若是叶利之子,那些人为何不灭你的口,还能容你到都城?”

    叶勋见苏太宰似乎不信自己,有些急了,咬牙大喊:“因为我是私生子,无人所知,是以那些灭口的人并不知我的存在,父亲他怕会有这一天,所以提前告知我真相,并给了我他当年跟谢远密谋的信件证据,在这,你们可以查查这上面是不是他的笔迹!!”

    他从袖口掏出密信,当街递给苏太宰。

    “苏大人,我知道您是最好的大官,您一定会秉公执法,将谢远惩治的,是吗?”

    苏太宰看着他,好半响没有说话。

    而叶勋也一直跪在地上,手捧着那一叠密信。

    明谨听着都城来的消息,她自己正在寻找谢远,她不知道他在哪,准备做什么,骤得到都城的情报,良久不语,后面才将情报压在了桌子上,细白的手指按着白纸黑字。

    “他没做过。”

    她太了解他。

    “军械坊的利益只有两种,一是倒卖,固然暴利,但谢家祖产生意里面不乏正当的盐铁买卖,既安全又暴利,不必沾染这个。二得到造军械的资源,转移后自造军械,但我父亲手头有过了明路的乌甲军,没必要。”

    “如果没有必要的利益,他不必沾染军械坊,那密信有问题。”

    拓泽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谢家什么根基,根本不需要做这样的事,但那叶勋把事儿说得跟真的一样,如果谢远真的跟叶利合谋,那么此后军械坊的事情就可以推到他身上。

    这是官场很常见的路数,但何难破解。

    墙倒众人推。

    拓泽想到这里,问道:“里面可提及那位苏太宰可接了这诉告?”

    “接了,没接的话消息就不会传出来,因为那个叶勋一定会被处理掉。”

    “那苏太宰....”

    明谨轻按眉心,道:“那个叶勋很会找人,找了一个有能力,且会秉公办理的人,这个案子只有他敢接,也会接。”

    拓泽皱眉,“他还是苏慎之的爷爷,是不是也....”

    “不会,他是历经两代的老臣,为国鞠躬尽瘁,也从来不贪污枉法,亦不揽权夺势,到了他这个官位跟年纪,不像苏慎之还有些年轻人的激进天真,为了利益可以贸进——其实这个阶段出手就是贸进。”

    她都看出谢远打退大荒是多大的功绩,而在这个时候,朝廷为了一个罪臣的私生子控告就去对付谢远,只会给天下人一种谢远功高盖主就要铲除她的意思。

    朝廷不会这么笨的,也会让君王的史评抹上重重黑暗的一笔,更会让其他人日后不敢立功,后果会很严重。

    除非有足够大也足够铁的罪名,否则朝廷不会贸然出手。

    “可是,他跟谢公也有利益冲突的不是么?他们都是阁部的重臣,如果没问题,苏太宰任期到了,便是谢公权力最大,可以问鼎阁部。”

    明谨微偏头,道:“我父亲不会成为阁部魁首。”

    拓泽惊讶,这是?

    “褚谢当年共同打完天下建国有旧约,定下当时的几个权爵世家绝不能有人掌阁部魁首之权,因为世家爵权跟阁部重权只能二选其一,若是兼备,定成祸患,这是为了确保褚氏的天下安定。”

    拓泽:“褚氏这一招也厉害,其他家族竟然也同意,不过他是主君,也只能同意。”

    明谨表情有些微妙,摇摇头,“不是褚氏定的,是我始祖。”

    拓泽错愕。

    明谨垂眸,淡淡道:“谢家克制,这恐怕是祖传的规矩。”

    谢家规矩特别多,那么多世家,就谢家条条框框无数,而在他看来,他的主上恐怕是唯一将它完全恪守的谢家人。

    那谢远呢,他也会恪守吗?

    似乎在主上看来,他会坚守这个规矩,所以他不会去摸阁部的魁首位置,否则以苏太宰即将致仕的年纪,

    拓泽一时说不出话来,

    说完,她看向拓泽,“阁部下一届的魁首应该已经内定,并非我父亲,而是这些年最为拥护王权的余阁老,我父亲已经同意,所以皇后跟翎妃那两边才会怀疑余阁老也跟我父亲有关系,怕他军权跟政权两把抓,权势滔天,为了拉拢他,君上会让我进宫,保不准还得挪个后位,毕竟君上当年势弱,为了稳固扶持他的朝臣,除了苏家,包括往后,乃至那些妃子,十有八九都是那些朝臣家中所出。这是历代君王后宫跟朝堂惯有的伎俩。”

    她是用的反推,猜测阁部内定结果,也猜测她的父亲做了让步。

    这才有君王跟王后宠妃的连贯反应。

    “那这样一来,苏太宰完全可以不接这个案子啊。”

    “他不接,阁部名声过不去,清流会抗议,他接了,就能制止其他人胡来,该怎么查就怎么查,目前,苏太宰应该是这样的心态。”

    拓泽捕捉到了她面上的犹疑。

    “那安排这个叶勋的幕后之人呢?又是什么心态?”

    明谨靠着椅背,手指轻点额侧,若有所思,“是啊,苏慎之又是什么心态呢,他畏惧自己的爷爷,又极为了解他的爷爷,明知道他会详查,也一定可以查出真相,到时候还是让我父亲轻松脱身,何必呢。”

    “要么他是想借着自己的身份插手其中,做些文章,但以我的判断,只要苏太宰没出问题,他再插手,捏造的后果最后也会被打回来。”

    “所以,他是想让他的爷爷出事吗?”

    明谨忽然抬起脸,目光锐利。

    拓泽倏然心惊。

    若是苏太宰出事,所有人都会怀疑谢远做的,一个叶利,还是一个军械坊前任长官,别说是污蔑的,即便是真的,以谢家跟谢远的权势,最终也不能将他彻底弄死,对于谢远这样的对手,要么不出手,要么就得是雷霆致命,否则后患无穷。

    苏慎之绝不是那样的蠢货。

    叶勋只是障眼法,真正的杀招是苏太宰。

    后者一死,造成的后果才足以让谢家颠覆。

    朝廷跟民间的怒火会盖绝整个谢家。

    那时候,朝堂才有足够的理由去处置谢远。

    “不过这样一来,苏慎之也得有巨大的损失,毕竟就算他再天才,这一路的官位亨通,也跟苏太宰的庇佑有许多关系,失去他,等于失去苏家顶梁柱,他又还没入主中枢,这等于自损八百伤敌一千,以苏慎之的性格绝不会做这样的买卖——除非,除掉苏太宰本身也是为了保全他自己。”

    明谨起身,面色冷峻。

    苏太宰应该看穿他这个孙子的面目了,接下来定会细细详查,要大义灭亲了?

    仿佛听说当年苏慎之的父母就是有问题的,被苏太宰果断处理掉了,当时朝野震动,她曾听祖父跟谢远谈及过,那时候两人的神色很复杂。

    “主上,要不要现在就联系都城那边的人联系苏太宰?”

    “可能也来不及了。”

    明谨看向窗外,外面忽然轰隆作响,竟是雷鸣。

    又要下暴雨了吗?

    可是她还没找到谢远。

    而苏慎之却已然要动手了。

    明谨没有一味在猜忌之中,她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安排下去,所有布置的人马都准备好,边城那边....还有太一城那边...也联系都城那边谢家的人,一定要看好明黛他们,尽量护住,还有往日那些跟谢家有仇的,有些能力跟背景的人,但凡他们异动,消息即可传达,不管用多少钱跟人脉,拦在谢家大门外!”

    “暗卫可有异动?让芍药联系人,里面有我培养起来的人,固然非头目,但总该知道毕二他们的一点蛛丝马迹,告诉我,还有我必须知道他们是否全在都城,是否能及时庇护谢家。”

    “准备好撤离。”

    明谨布置的时候,也写了一封一封的密信。

    明谨的猜测被验证了,三天后,都城最快的密信来了。

    苏太宰被人下毒,如今生死不知。

    朝野上下混乱,民间议论纷纷,矛头直指谢远。

    刚好边疆传讯回都城,谢远带兵离开,疑似失踪。

    朝堂之上满是对此事的怨愤猜疑之声,人声鼎沸。

    此事,明谨正在赶回都城的路上,此前她得到了同步的密信,那是监测苏慎之的情报。

    她本来想,谢远这次蛰伏,若非想对付朝廷,应该带走整个乌甲军,只是带走精锐,说明目标没那么大。

    次一等的铲除目标就是灭广陵谷,其他地方查不到,那她只能回乌灵看一看。

    可这封来自苏慎之的密信让她想明白了,苏慎之,这个一直在蹦跶的对手,不管是不是她父亲这么多年来的死敌,也显然在要铲除的目标之中,而现在苏太宰出事,矛头直指他。

    如果什么也不做,绝不是他谢远的风格。

    “苏慎之在都城三百里外的白岩山有人马,怕是豢养的死士,我都能查到,怕是父亲也查到了。”

    明谨打算去碰个运气,所以她要赶回都城。

    只有这时候,她才发觉自己跟父亲的较量真正开始了。

    这些年,她总在猜他到底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如今也一样。

    她会赢吗?

    好像总是他走在前面,让她看着他的背影。

    或是疏远,或是猜忌,或是憎恨,或是不复相见。

    可那些仇怨,在覆极整个谢家,覆极明容明黛等人的时候,她终究做了取舍。

    她已经失去蝶恋花,不想再失去谢家。

    或许这也是斐无道一眼就看穿塌她的根本原因吧。

    她生来不配做蝶恋花的人。

    谢家如今局面很不好,再次于风雨中飘摇不定,但也坚守大门,将所有风雨隔绝在外,本家各房子弟严守规矩,绝不外出闹腾,哪怕有慌乱,也不肯外露。

    谢家,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动荡不安了。

    但以前他们都挺过来了。

    这一次也一定可以的。

    只要谢远归家,只要谢明谨归家。

    二房谢隽跟谢沥全力稳住谢家人,一面着急等待外面的动静,也是奇怪,如今朝堂还未派人前来谢家侦察,似乎是好事,但隐隐又让人不安。

    “风雨欲来。”谢隽于阁楼登高望远,深沉道。

第207章 斩首

    白岩山高耸巍峨,但山中并无了不得的景致,因此少有人来,但明谨还是通过一些蛛丝马迹看出这条路上时常有人出入,而且还有马匹上下山。

    甚至,山中还有养马之地。

    隐蔽,无人烟,养马,必是死士豢养之地。

    明谨是早得到过情报的因此不需再次勘探虚实就进了山,但她身法厉害,无需跟后面的人马一起就先用一个时辰赶到了山中腹地,远远就闻到了血腥味,她加快速度,还没到就看到山体石壁内腹有一大溶洞,石窟不少,看似为人久居之地。

    少数算算也有几百号人生活于此许多年岁。

    甚至还有演武之地。

    但现在,血腥味浓烈,甚至还有强烈的尸臭。

    明谨落在树梢,看着前方通往这石窟的山路跟接通的演武之地上都有血腥,甚至还在草丛不经意的地方看到了断胳膊断腿,但主要的尸体都不见了。

    因为被化开了。

    化尸水。

    血液还很新,大概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但尸体都不见了,连骨头都没留下。

    明谨落在一颗桑树下,用剑鞘撩开荒枯掉的草叶,露出底下已然渗入土壤的黏糊物质。

    如此大批量且强力的化尸水,谢家暗卫自三百年传下来的,谢家老祖是个全才,几无所不能,这种玩意也是传下来的秘方。

    不管一代代的暗卫传承还是替换清理,配置总是不变的。

    因为谢家嫡脉的传承没断过。

    明谨瞥了这尸骸一眼,很快往上掠去,全死完了。

    速度好快。

    她还是慢了一步。

    不过....明谨还是仔细搜查了一遍,就在拓泽带人赶到的时候,明谨刚好将一人从密室中拽出来,此人已奄奄一息,面上有毒纹,显是中毒了。

    明谨给他喂了一颗解毒丹,直接问他情况。

    其实也没什么情况,强悍恐怖的暗卫在前夜突袭,一番血战后全歼了他们三百死士,他不敌对方,中了毒,乘着混乱逃入洞窟密室中,他中毒很深,连起身都不能,只能躲在这里等死,却也不敢爬出去。

    “可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去哪?”

    “不知,我只知道他们是谢家暗卫,穷凶极恶,厉害得很。”

    “可知他们衣着是夜行衣还是普通衣物,佩戴之物...多少人?”

    明谨问了穿衣打扮,这点这个活口倒是能说几句,但他不明白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暗卫出行即保护或者暗杀,若是暗杀,穿着衣物配备代表了暗杀对象的身份,暗杀难度,以及暗杀之地的距离远近....

    当明谨得知这伙暗卫足有百人,她就知道这不是单杀一个苏慎之私自豢养的死士团的任务。

    接下来还有厮杀,而且是近途。

    布置在都城周遭,距离不近,但也不远,一些远山。

    苏慎之还有其他死士兵团?

    “你们每年得到了财物资助为多少,苏慎之给你们的。”

    “三千金。”

    这么少。

    拓泽暗戳戳腹诽,难怪那苏慎之在圭甲山的时候几次没掩住对自家主上的嫉恨。

    大抵是因为穷。

    而从这也可以推敲出对方如果因为缺钱而沾上焦城军械坊的贪污之事,就可以理解了。

    但明谨从这个金额可以推算苏慎之除了白岩山中豢养死士,看来并无其他老巢。

    无他,没钱。

    且苏家名声越好,越是清流砥柱,就越需要爱惜羽毛,上有苏太宰,又有谢远跟谢明谨俩父女各自豢养的强大侦察情报部门,苏慎之很难瞒过耳目。

    能在白岩山埋下人马,已是费了这位苏公子不少苦心了。

    那么,又有谁家的什么人马需要她的父亲大人调动暗卫如此赶路?

    更重要的是,明谨推算这一伙暗卫的战力,应该是把都城中谢家暗卫中的精锐调出来了。

    说明她的父亲并无全心庇护谢家人的决心。

    他的目的在屠杀死敌的人马。

    也不算错,只能说父女之间彼此背离的思想。

    明谨抚过眉眼,坐在边上沉默良久,又看着这个活口,似乎在失神,但很快,她回神了。

    那个被她盯了很久的活口头皮发麻,见到她起身后本欲求饶命,但边上拓泽剑锋一动,他倒下了。

    “处理了。”拓泽吩咐下属,跟着明谨出去。

    他没问接下来去哪,因为主上这位父亲的心思太深了,追查这么久,本以为终于追到了地方,结果还是落后了。

    如果是要灭仇敌的死士,都城周边这么多山,查不过来的,接下来就等于无头苍蝇。

    但他没想到明谨忽然掠上枝头,紧接着往上窜了两个高度,一把从上头废弃的一个窟窿中拽出一个人来,扔在了地上。

    还未等对方站起,她的剑就抵住了他的咽喉。

    “十一,事到如今,你还以为你瞒得过我的洞察?”

    毕十一不吭声。

    “料到我能追来,留你来勘测我的踪迹,是毕二的吩咐吗?”

    “还是我父亲的。”

    毕十一抵着头,还是不说话。

    明谨看着他,“杀退外敌,定鼎之功,这个时候,朝廷是立于被动之地的,不敢妄动,而这个时候,他以雷霆之势扫除仇敌的巢穴,斩断对方的兵力,哪怕被朝廷抓到一点线索,因为非于国有害,于朝廷有害,于百姓有害的罪行,而对方又不敢大肆宣扬这是自己的人马,也只能咽下苦果,朝廷也不好闹大,这是一个极好的时机。”

    “十一,你知道我最了解他,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毕十一依旧沉默。

    明谨的剑虽抵住他咽喉,但并未伤他皮肤半寸,语气也十分温和,但越说越深沉,“如果对,那我继续告诉你,固然是好时机,但也意味着终局,如果这一局不能将对方彻底弄死,便是附骨之毒,隐患远比利益更大,只会加重跟朝廷的间隙。”

    “但是十一,以他的性格,不该这样的。”

    “太冒进了。”

    明谨弯下腰,蹲在毕十一面前,毕十一惊恐,当即要扶起明谨。

    “这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我不放心,你能不能告诉我,他现在到底在哪。”

    明谨的声音都带着些微颤抖。

    像是在乞求毕十一。

    毕十一面颊颤抖,最终说:“主君这一次布局甚大,动了暗卫跟乌甲军,我负责苏慎之麾下白岩山这一块,毕二他们负责其他地方,但我不知道那些属于谁的人马,主君只提及全部结束后,今日在一个地方汇合。”

    “哪个地方?”

    “红石谷。”

    明谨瞳孔猛颤。

    这是约战?

    估计对方也答应了。

    前天晚上动的手,那其他地方应该也已经得手了,齐整后在红石谷汇合。

    今天啊。

    要见终章了吗?

    深深看了毕十一一眼,明谨面上的神色收敛了,站起,收剑入鞘,沙哑道:“去红石谷。”

    今日小雨,傍晚十分,小雨依旧不绝,天阴沉不见好转,而因为牵前两日的暴雨,山中积水,红石谷这样的溪流也成了湍急的河段,在红石河段一边,两拨人对峙。

    “谢公想不到吧,他没来,我们反而来了。”

    靠林子那边一伙人,俱是精明强干,邪教人士大半,足足一百多的广陵谷精英。

    刚刚开口的便是剥皮。

    对面谢远淡淡道:“没见到主人,见到了狗,看来是我太弱了,没能让他亲自过来。”

    剥皮不以为恼,只打量谢远后面,若有所思。

    他一个人。

    很奇怪,得了谢远确切在红石谷的消息后,他们谨慎赶到此地,遍查周遭,都没见到埋伏的人马,只见到小雨之中,谢远独自一人坐在河边,望着湍急的河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怀疑有诈,在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周遭。

    “谢公还真是一如既往高傲,这么多年了,不知道多少人死在你的算计之下,也未曾想到有今天?”

    谢远懒得搭理剥皮,倒是看着徐秋白,眼神很深,但没说话。

    倒是徐秋白先开了口,“你在等人。”

    剥皮微惊,但没显露,只是让下属谨慎戒备周遭,而谢远却是看着徐秋白,但淡淡道:“怕有埋伏?”

    徐秋白对谢远恨意滔天,“设埋伏,这不是谢家人的拿手好戏吗?”

    谢远轻笑了下,“看来你果然是....”

    徐秋白目光冷厉,“果然是什么?”

    谢远凉凉一句,“果然是个玩物。”

    一句话,徐秋白眼中怨憎浓重,但反而克制住了,道:“胜者才有随意羞辱败者的权力,当年谢家赢了,但如今,谢公你这也算赢了?”

    “杀了那么多人又如何,你若死了,谢家也就败了,还是你以为明谨是那个人的对手?”

    固然钦佩谢远爆发后屠杀的程度,他们甚至不确定他派出的人马还动了哪些人,哪里。

    但不需要事事尽全。

    凡事要把握重点。

    杀谢远就是重中之重。

    谢远不置可否,“故意提她来激怒我?”

    “觉得我不配啊。”徐秋白轻笑,那笑竟有几分邪狞的味道。

    “也对,她是你谢家的掌上明珠嘛,我费了这么多功夫都没能把她骗到手,不过你应该感谢我,其实有好几次她都落我手里了,霖州城那次,你高高在上拿剑刺我那次,你知不知道我什么感觉?”

    “我后悔了,哪怕不杀她,我也应该玩弄她,堂堂谢远跟第二剑心的女儿啊,谢家的少宗,一定很....”

    谢远忽然打断他,说:“费尽心机,是情是爱,真真假假,你分得清?”

    徐秋白一怔,眯起眼。

    谢远偏头看着红石谷渐渐被弥漫上来的溪石,说:“当年我决意为了自己的腿跟前程去骗她母亲的时候,成竹在胸,自以为运筹帷幄,可后来呢?”

    “有时候,死了的人,未必输,活着的人,未必赢。”

    他转过脸,本来有些恍惚的神态变得森冷轻蔑,“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自以为自己来复仇理所应当,有时候真觉得可笑,最可笑的是——你并不知道我为何觉得你可笑。”

    他的目光从剥皮到徐秋白转移,最终停在后者脸上。

    剥皮被他激怒。

    谢远也的确有激怒天下男子的本事,白发胜雪,一袭红棕袍,站在那,明明一个人,却好像身后有千军万马一般。

    水流湍急,好像天地间只有水声,以及他沉稳却极致轻蔑的话语。

    剥皮素来邪性,可今天一直在忍,现在他有些忍不住,但徐秋白打了一个手势,他瞧见后者的手按在了剑上。

    “谢公选择此地,莫非早知自己死期,想跟第二剑心的亡魂双宿双飞?”

    “还是说,你是以自己为诱饵来引我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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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如此,诱饵从来都是不能完好的,你不知道吗?”

    没等谢远回答,徐秋白从马上跳起,抽剑,剑上流光萃雨滴,寒润敛辉,杀意凝光。

    它接近谢远的时候,剥皮等人对周遭的戒备达到了顶峰,而徐秋白则在提防另一个可能性——谢远自身可能是一位高手。

    但徐秋白在那短短瞬间,看到了谢远眼中的平静。

    这种平静了无视了生死的,超度了凡尘的。

    仿若尘埃落定的平静。

    徐秋白慕然有些心惊,剑锋刚至。

    铿!!

    河对岸飞来的长剑击开了他的剑锋。

    那长剑弹开,落地插入溪石。

    众人齐齐看河对岸看去。

    一匹骏马匆匆从林中窜出,落在溪石上,却被湍急的河流阻断,只能隔岸看着这边。

    雨水淅沥,徐秋白看到了谢明谨浑身湿透,苍白脸庞上的惊慌,以及看着他,双目里的...他看不清,这雨虽然小,可天太阴沉了。

    他只记得这一天这一刻,她的脸那么白,显得唇瓣微红,似微张口要说什么。

    可他看到了背对她的谢远对他说了一个名字。

    一个女人的名字。

    那一瞬间,徐秋白面目狰狞了,举起了长剑。

    剑过。

    毕十一等人骑马窜出,恰好看到徐秋白的长剑斩过谢远的脖颈,接着...头颅飞起。

    明谨看到了,看着那喷溅出的血液,染上了发白的头发,看着它落地,滚了两下,滚了脸庞一面对着明谨。

    清清楚楚,她看到了他的表情,他的双目。

    他的瞳孔似乎颤抖,似乎锁住了唯一的女儿。

    但明谨锁住了他,好像这天地,这小雨,这湍急的河流,都融化了,扭曲成一团,像是一张大网,把一个沾血的白发头颅缠绕起来,密密麻麻,看不清面容,只觉得冷。

    这一天,真的好冷啊。

第208章 骨肉

    谢远的尸体倒下来的时候,徐秋白已经回避了明谨的目光,他低头看,也就能看见谢远的头颅跟尸体。

    天空忽然雷鸣电闪,小雨转大雨,强烈而磅礴。

    他以为自己会拼命猜测谢远今日所谓的目的,但脑子里一团乱麻,什么也想不起来,只知道手有点抖。

    他想,一定是这么多年的怨恨,蛰伏跟痛苦爆发后的结果。

    无时不刻不想杀掉的人终于死在剑下。

    他非圣人,自然也有心念起伏。

    所以.....

    “阿讯!”谢远看到剥皮冲过去,面色大变,但来不及了,剥皮已经一脚将谢远的头颅踢出去,将它踢入湍急的河流中。

    毕十一等人看到,怒意滔天,但明谨什么也没说,转过脸,拉了缰绳,看着被水流翻滚卷走的头颅,骑马往下游追去。

    徐秋白想到她刚刚收回那一眼的眼神,手指拧了下缰绳,也跟着追了下去。

    剥皮见状,眼神阴冷了许多。

    毕十一也跟了上去,但拓泽没有。

    “过上面,绕过去,把尸身追回来。”拓泽看了一眼对面面带狰狞惬意的剥皮,往上游去。

    好大一场暴雨,好长一条河段。

    明谨骑马在暴雨中追赶,那冰冷又急烈的雨滴打在面上,很疼,但心口一片发麻。

    她脑子也很乱,以为可以回忆起最近谢远的所作所为去辨析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但不能,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只知道她想把他的头颅带回家。

    毕十一从后面急追,刚看到明谨所骑的马匹,却没看见人。

    他慌了。

    “少宗!少宗!”

    他看到前面的马匹上也没人,两匹马沿着水流追赶。

    等毕十一追到马的时候,暴雨已经停了。

    大地一片湿润。

    前方,马儿低头吃河边草,而明谨则是坐在大石头上,浑身都在淌水,微垂头,发丝落贴,一时遮蔽眉眼,那水啊,凝聚淬滴在发尾,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好像跟她苍白精致的下巴落下的水滴同步了。

    啪嗒啪嗒,细微,入心。

    但这清洗一遍的天地,看似干净,却也有一种摄人的寂静。

    看到毕十一来后,对岸站在原地很久的徐秋白什么都没说,上了马,走了。

    “姑娘,对不起。”

    毕十一跪在前面,低着头,掩去泪意。

    “不怪你。”明谨的声音很沙哑。

    “是他吩咐你什么都不要说,被我逼迫不过了再告诉这个地儿的,对吗?”

    “是。”

    “他要的,只是让我看见他被徐秋白斩杀。”

    明谨抬头,看着毕十一,双目好像也湿漉漉的,血丝密布,问他:“就为了这个吗?我不懂他,原以为我已经懂了,可现在,我又不懂了。”

    她还没哭,从来都乖张俊冷的毕十一已经哭了。

    因为愧疚。

    极端的愧疚。

    如果,如果不是他坚持服从命令,早点告知少宗,她赶到,主君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明谨却是笑了下,身手拭去他的泪。

    “死了就死了吧。”

    “人,总是要死的。”

    毕十一从没见过这样的明谨,笑着的,没哭,却给人一种绝望极致的....克制。

    她依旧只能克制。

    明谨不再说话,只是看向赶来的拓泽他们。

    大概经过一场死战,可还是把尸身抢回来了,那尸身在暴雨的洗涤下,断口处还有血水流淌。

    触目惊心极致。

    拓泽他们不敢贸然处理,可又不忍心让明谨自己处理。

    但明谨还是动了。

    她起身,伸出手,苍白的手指轻轻覆在脖颈的切口处,似轻笑了下,然后道了一句。

    “对不起,父亲,我没能把你的头颅找回来。”

    因为当她入水追赶后,山洪崩塌,河段水流浑浊,她只能上岸。

    哪怕她想让自己跟着沉下去,沉下去。

    可是不行。

    拓泽不敢看明谨的神色,等了片刻,听明谨说:“回都城。”

    “好,我现在就安排人送谢公遗体...”

    “不,我回都城,他不行,送他去另一个地方。”

    拓泽错愕,抬头看明谨,却对上她冷静极致的眼眸。

    “掩他死讯,留存好尸体。”

    “我需要时间处理好余下的事。”

    “战争才刚开始。”

    到现在,她都没哭。

    山洪壮烈,很快会影响到这边,如果官道被封,他们很难离开这里。

    所以他们打算离开。

    但明谨忽然朝林子那边淡淡喊了一句。

    “出来。”

    拓泽一惊,猛然看向林子深处,便见到一个背刀的中年男子。

    拓泽看了此人一眼,高手,这人绝对是高手。

    莫非是主上此前联系的另一人马?

    来得好快啊。

    拓泽暗想的时候,却吃了一大惊,因为明谨说了一句化。

    “我应该喊你烈灼,还是毕一?”

    毕十一震惊,毕一?这就是暗卫之中近乎不存在的毕一?

    原来...原来他早已到了少宗麾下吗?

    莫非主君很早以前就开始布局?

    那今日...

    后者弯腰,抬手作揖。

    “烈灼是主上您的奴仆,毕一是您父亲的奴仆,现在他已死,我就全然是您的奴仆。”

    “七年前你为我所用时已是剑心通明级的高手,到如今你已是一苇渡江级,父亲是真的大方,竟将你这样的人物送到我身边。”

    “主君当时说:良禽择木而栖。您值得我追随。”

    明谨眉目沉定,淡淡道:“他是否必死,我指的是他的身体状况,是否必死?”

    “是,主君身中沉年剧毒,早在当年的红石谷,他就差点死了,一夜白发,并非单纯因为痛苦。”

    不管拓泽跟毕十一他们多震惊,明谨却深吸一口气,看向河段,“是不是有人在我母亲....头颅上做了什么?”

    她太聪明,逻辑推理,再反推。

    抽丝剥茧。

    但也说明她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

    很快,也很可怕。

    毕一低头:“当年,在我们赶到之前,已经有人先一步赶到了红石谷下毒,夫人的头颅上早已为人布置了三大秘毒之一的红绡毒,它无色无味,我们当时都不知道,主君抱着夫人的头颅待在马车里,说要将她送回祁连山。”

    “待我们赶到祁连山,主君早已剧毒入体,一夜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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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主君不在乎,一心想死在夫人的墓葬跟前,连医治都不肯,当时,是属下对他说,他还有一个女儿,他若死了,少宗您也必死。”

    毕一抬起头,看着明谨,“很多陈年往事,没人比我更清楚,您若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诉。”

    明谨痛苦阖了眼,再睁开时已是冷然。

    “不,没有时间了,你马上护送他们去一个地方,要确保他的尸身交到那人手里。”

    明谨骑马入城的消息让都城之人十分惊讶,又密切观望着。

    谢远如今还踪迹难寻,朝廷已发出七八封调令跟追查令,朝廷侦骑也四处巡查,却不想谢明谨忽然入城。

    此时,她已然换了干净的衣物,骑马带人入城,倒也没什么人敢拦她,毕竟对方是武道高手,派什么人去都是丢人现眼。

    可这不妨碍昭阳等人在背后议论纷纷。

    萧季听到自己妻子在家嘲讽谢家颓势已显,这谢明谨日后如何如何,他笑着应对了两句,转头却若有所思。

    最近谢远的动作有点大,可极端的大动作之外,又一下子变得死寂,这并不寻常,他怕自己在乌灵的事被挖出来,可他安排隐秘的心腹赶回乌灵调查后,回复的信件却说谢家并无反应。

    他这才放心些,但也不敢在信里多说,只让对方尽快回都城汇报。

    但如今谢远不见踪迹,谢明谨却又骤然回都城,是何用意?

    不知道多少朝中耳目之下,明谨站在谢家大门前。

    抬头看向门匾。

    这一眼,藏了太多的深沉,反显得空洞。

    云伯见到的就是明谨微仰的目光,他不说话,只带着仆人静静站在那。

    明谨收回目光,看向云伯,只看一眼,她就知道云伯已经被谢远叮嘱过了,后者定然也早有准备,没准比她更早知道谢远今日必死。

    服侍了谢家两代人,这位老者很稳重。

    她的父亲,向来是做事先谋人的人物。

    明谨提步走进大门。

    “有人来找我,就说我在忙。”

    “是。”

    明谨进了祠堂,等云伯吩咐好谢家内外,也杜绝其他人来找明谨后,他到了祠堂外,停了片刻,走了进去,对着站在谢家列祖列宗牌位前的明谨跪了下去。

    “少宗。”他的声音有悲怆。

    他知道,当小主人再次归来,就是主君毙命之日。

    这是主君不久前对他说的话。

    明谨看着牌位,替谢远找好了位置,却说:“以前觉得家里的牌位可真是多,小时候记都记不过来。”

    “是,明黛小姐他们经常记哭了,只有明容小姐跟少宗您游刃有余。”

    “明月跟之檩记过吗?”

    “没有,他们...主君没让他们来过宗祠。”

    谢之檩能进来,还是明谨后来允许的,谢远也没说什么。

    “他们溜回来了,躲在家里是吗?”

    云伯倒也没想过能瞒过明谨,“是,老奴已让人看顾好了他们,打算等少宗您的人来,就把他们送走。”

    他是这偌大府邸的管家,当然察觉到了最近人员的变动,也了解明谨的谋算。

    “不用了,我会让他们自己离开。”

    “明日,把他们都叫过来。”

    云伯本惊讶,但似想到了什么,看着明谨背对他的纤细背影。

    她都知道。

    次日凌晨,被府中暗卫看管着的谢明月跟谢之檩在昨夜已经得知明谨归来,憋了一晚上,踩着晨时水汽快步前往,走着走着她就要跑起来,却被谢之檩拽住。

    “都什么时候,你能不能有点样子?”时隔四年,谢之檩自己褪去许多少年气,却备感无奈,因为他的亲姐姐多年来毫无长进。

    一贯是这般跳脱娇憨的样子。

    宠她的谢明谨走了,来了一个谢明容,表面严苛,实际好像也自发代替明谨宠她。

    谢家许多人都看得明白。

    这庶出的谢四小主子如今背景特别硬。

    谢明月甩开他的手,轻哼:“你就会说我,你自己黑眼圈多重没发现吗?怕是昨晚激动得一晚上睡不着吧,好歹我睡着了。”

    谢之檩被戳破后绷着脸,冷然道:“自你出生,还有你睡不着的时候?”

    谢明月不理他,但也收敛了步子,不至于失礼。

    “我们这次是逃学归来的,她定然会生气,虽说如今家族局面危险,我们不想在外面,可....她一定会再安排我们回去,届时,你不要反抗。”

    谢之檩谆谆嘱咐,明月皱眉,鼻子有些发红,似忍了忍,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但谢之檩知道她想说的话一定是——她舍不得,舍不得几个姐姐,舍不得家人。

    可她傲娇,偏不说这么肉麻的话。

    谢之檩垂下眼,他也舍不得。

    但必须把明月送走,然后他再伺机留下来,毕竟前者是女儿家,留在这里太不安全了。

    这也是二姐姐对明黛她们安排的本因吧。

    苏玉珠给她带来的阴影委实太重了。

    不过两人没想到在祠堂外,好多人都在,几房的人,还有一些家族耆老,竟都在,且在议论今日的事。

    他们都觉得可能有谢远的消息了。

    也没让他们久等,很快,云伯喊他们进去。

    得亏了宗祠够大,这么多人站了都显得空旷。

    明谨站在宗祠前面,谢家有少宗的规矩,便是家族耆老也不敢倚老卖老,不过都得了位置坐。

    这么多年不见,众人越发畏惧这个容貌已完全长开了的嫡脉少宗。

    在如此可怕的死寂中,谢明月跃跃欲试,实在忍不住,小声唤了一句姐姐。

    明谨应该听到了,所以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

    是的,这么多人,她就看了谢明月一眼,直接开门见山:“多久没见过你娘亲了?”

    世家里面,只有主母才会被称呼娘亲,就算是亲娘,也只能以姨娘称呼。

    但明谨没这习惯,提起明月之檩两人的那位生母,她都是这么称呼的。

    明月没反应过来,但之檩反应快,下意识抬头看着明谨,一时迷惑。

    她...为何忽然提起她们的娘亲。

    明谨也没等两人回应,一招手,云伯就把两人生母,也就是那位青楼女子丽娘带进来了。

    丽娘容貌不俗,但有些虚弱跟木讷,这么多年来在谢家如同一个透明人。

    很多人一辈子也没见过她。

    只今日,她第一次出现众人跟前。

    进来后,她跪了下来。

    明谨看着她,道:“告诉我,你的一双儿女,是否我父亲骨肉。”

    一句话,满宗祠的人皆是震惊。

    明月跟之檩如遭雷击。

第209章 血脉

    明月没反应过来,但之檩反应快,下意识抬头看着明谨,一时迷惑。

    她...为何忽然提起她们的娘亲。

    明谨也没等两人回应,一招手,云伯就把两人生母,也就是那位青楼女子丽娘带进来了。

    丽娘容貌不俗,但有些虚弱跟木讷,这么多年来在谢家如同一个透明人。

    很多人一辈子也没见过她。

    只今日,她第一次出现众人跟前。

    进来后,她跪了下来。

    明谨看着她,道:“告诉我,你的一双儿女,是否我父亲骨肉。”

    一句话,满宗祠的人皆是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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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跟之檩如遭雷击。

    在如此可怕的死寂中,谢明月跃跃欲试,实在忍不住,小声唤了一句姐姐。

    明谨应该听到了,所以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

    是的,这么多人,她就看了谢明月一眼,直接开门见山:“多久没见过你娘亲了?”

    世家里面,只有主母才会被称呼娘亲,就算是亲娘,也只能以姨娘称呼。

    但明谨没这习惯,提起明月之檩两人的那位生母,她都是这么称呼的。

    明月没反应过来,但之檩反应快,下意识抬头看着明谨,一时迷惑。

    她...为何忽然提起她们的娘亲。

    明谨也没等两人回应,一招手,云伯就把两人生母,也就是那位青楼女子丽娘带进来了。

    丽娘容貌不俗,但有些虚弱跟木讷,这么多年来在谢家如同一个透明人。

    很多人一辈子也没见过她。

    只今日,她第一次出现众人跟前。

    进来后,她跪了下来。

    明谨看着她,道:“告诉我,你的一双儿女,是否我父亲骨肉。”

    一句话,满宗祠的人皆是震惊。

    明月跟之檩如遭雷击。

    宗祠一向安静。

    不管人多人少,不得喧哗是必备的家族规矩。

    有时候,越大的震动,越是安静。

    仿若此时。

    明月几乎本能去看明谨的脸,却只看到了平静跟冷漠。

    那是极为陌生的谢明谨。

    哪怕是第一次,他们第一次见面。

    她也觉得这个封困乡下多年的谢明谨是温暖的。

    优雅及表里,温柔入魂骨。

    可现在,她感觉不到了,只觉得冷。

    “姐....你在说什么啊?我...我不明白。”明月忍不住诺诺道。

    边上明黛快步抱住她,安抚她瑟瑟颤抖的身体,她在害怕。

    她的胆子一向小,虽然平日里吆喝嗓门特别大。

    明黛拥着明月的身体,感觉到了这骄横妹妹莫大的恐惧跟难过。

    前者来自真相,后者来自...明谨的冷漠。

    明黛将明月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不让她去看明谨。

    她是不解的,于是她看向明谨,可出于某种隐晦的顾念,想起曾经在舟上这个冷漠的女子近乎苛刻的嘱咐,她终究没能说出口。

    是否,是否...局面已到了最惨烈的地步?

    明谨不看她们,只看着丽娘,淡淡道:“说。”

    丽娘不敢看明月两人,痛苦道:“我本是青楼一女子,与谢公并无肌肤之亲,从未有过。”

    谢沥震惊,但好像过往的怀疑被打通了似的,跟谢隽对视一眼。

    他们很久以前就纳闷,他们的大哥是一个何等冷傲无情之人,哪怕对待他的父母也是冷漠的,唯独把偏爱给了妻女,可后来他骤纳了一个青楼女子,还与之有了一双双胞儿女,奇怪的大嫂也毫无芥蒂,带他们很好,还不许谢家的人轻视苛待,谢宅内外十分震惊。

    原来不是亲生的。

    这就可以解释了。

    可为什么呢?

    谢隽沉声问了,丽娘难以启齿,谢之檩死死盯着她,但还是死拽着谢明月。

    “你说。”谢之檩几乎咬牙切齿。

    丽娘不敢看他们,蠕动了下嘴唇,说:“一开始,我只是在青楼之中遇险,偶然为谢夫人所救,夫人见我可怜,就将我安置在了乡下,夫人让我打理好田园,说她以后好借机来游玩,我才知道她为了恪守谢家的规矩,日常压抑,只能挑些机会放松。那时,我最先认识的是夫人,可后来,谢公偶尔也陪她来,也就认识了,但不知为何,夫人后来很少来了,当时我已有孕,谢公来找我,说夫人处境艰难,谢家内外都有人咬对她不利,他为朝廷政令得外出,哪怕谨慎安排许多护卫,也需要一个人来替她承担凶险,固然有风险,可我生下的儿女以后可以带着他谢远子女的身份,享受谢家的资源,比在乡下好得多,我当然知道其中好处巨大,也想报答夫人的救命之恩,所以我答应,后来我进了谢家,那一天,夫人特别生气,她并不知道这个计划,但谢公先斩后奏,夫人无法,无奈之下只能配合我们演了几场戏,但夫人有愧疚,待我越发好了。”

    其实不是多高明的计策,只是没人会想到谢远会用。

    毕竟没有几个男人会养别人的孩子,何况丽娘是青楼女子。

    他是多高贵的出身,多高傲的性子,真的无人想到。

    所以当年他行此举的时候,世家之内十分躁动,议论纷纷,却始终没有怀疑过谢之檩两人真正的出身。

    可现在,它被挖出来了。

    谢明月呆呆的,从明黛怀里挣扎出来,似乎还难以置信,“我....我不信,哪有这么荒唐的!”

    她想冲过去质问,但被谢之檩拽住了,“你干嘛,你放开我!”

    谢之檩冷然一句,“这里是祠堂!”

    谢明月倏然冷静下来。

    是啊,如果他们是谢家儿女,就不得在祠堂喧哗,如果他们不是,那就更没有资格了。

    她眼眶红了,明黛也红了眼,重新攥住她的手。

    谢之檩则是压抑着,问:“有证据吗?”

    丽娘低着头,十分难堪道:“当初,我从青楼出来之后没多久就发觉自己怀孕了...算算时间,便可知了。只不过,后来谢公将熟悉我的那些人给安排了,抹除了我的痕迹,此举在当时很多人看来,可能是为了掩盖我的青楼女子身份,替谢家挽回一些面子。”

    可信吗?可信吗?

    可这些重要吗?

    血脉一说,本就没有绝对确凿的证据,可很多蛛丝马迹,不查不想的时候还好,如今细思起来,处处破绽,比如他们两姐弟,没有一处像谢远,也没有一处像谢明谨。

    就好像卑贱的种子长在了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可长出来的依旧不是兰芝瑰玉。

    谢之檩视线有些恍惚,却不问丽娘自己的生身父亲是谁,他只知道一件事。

    他不姓谢,他不是。

    他不是。

    似想到了什么,他看向一个人。

    他看过去的时候,谢明月已经冲过去,这些年来,她一贯是微胖的,娇憨娇媚,两只肉爪子也惯常如同多年前喜欢攥明谨的袖子,缠着她,闹着她。

    今天她也一样,她攥住了明谨,忍不住哭着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以前你很疼我的.....我...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明谨看着她,却是反握著明月的一只手,将她的手从袖子上拉了下来,缓缓道:“一切的情爱憎恶都有缘由,若我能疼爱庶女,除了血缘,无第二原因。”

    她拭去明月脸上流淌的泪,面上却不带任何温度。

    “可若是你们连血缘都没有,如何能得我宠爱?”

    如此淡,如此冷,如此远。

    谢明月呆住了。

    整张脸无血色。

    “明谨!”明黛忍不住了,拉住明月,明月却像是破布袋一样,被她随意就拉开了,还踉跄了下,差点倒地。

    林氏跟许氏忙上前拉住她。

    她们惶惶不知道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有人想要帮忙劝些什么,可明谨威势太甚,而血脉一说于家族乃重中之重,少宗于此举家法,没人扛得住,众人一时不敢说话。

    眼看着明月如此,一直沉默恍惚着的谢之檩难以忍受。

    “你,你就这么讨厌我们吗?”

    他如今已是近二十的少年人,但已然初具青年郎君的摸样,俊逸秀丽,像是被规整养护的端方文竹。

    可他是冷的,谢家人都知道谢远那个被嫡姐掩盖了所有光辉的庶子是冷的。

    他热的那一面也只有极少数的人能看到。

    可众人不知道原来竹子热起来是这样的,如同燃烧一般,那眸子,如同烧起来一般。

    他盯着明谨,面色苍白,唇瓣却嫣红,皎皎少年郎,灼灼胜似芭蕉夜雨静回廊。

    他静在那,仿佛只要她的答案。

    “我记得以前同样在祠堂教过你,事实与情感无关,莫要将一切都推给它。”

    她的眸色更静。

    “是,你是教过。”谢之檩怆笑,“往日你教过的那些,我都学了,一遍一遍啊,但凡不懂的,恨不得学究百日求一解。”

    “所以,你今日...是为事实,还是为对我们...对我的憎恶?”

    明谨看着他,眉目幽深不说话。

    谢之檩低头,喃喃道:“我一直想告诉你,我已经中举了,阿姐.....可又怕你笑话,我都十九了才中举呢,跟他们没得比...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恍惚加重,又好像被更深的疑惑就缠住了,忽然压抑不住,又强自克制着。

    “为什么他徐秋白那样诓骗于你,那样算计,那一日,那一日你终究对他留了一丝迟疑跟不忍,导致他可以脱身离开。可今日,你这么狠。”

    谢之檩站在那,“纵然我不配,不配这谢家尊荣,可你今日是特地于此诛杀。”

    “偏偏待她,待我们那么好,若终要收回,你为何一开始要给?”

    他痛苦,闭上眼,跪在了地上。

    如果未曾赐予,何来绝望。

    祠堂内些微寂静,只有明谨些微的脚步声,她走到谢之檩跟前,没有弯腰,只是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

    众目睽睽下的惊疑中。

    她淡然凉冷的声音像是一把刀。

    “谢氏名门三百年,多出反骨多出禁忌,不想你非谢家之子,那也不算是禁忌了。”

    “之檩,我与你非姐弟,你便不用那般痛苦。”

    “莫非不好?”

    她的手指太冷了,冷得彻骨,逼得之檩惊骇之下睁开眼,对上她的眸子,四目相对,好像那些难以启齿的隐秘被她堪破。

    多久了,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只有那一日一夜难以言说的克制跟遮掩。

    谢氏众人全部呆滞了,明黛震惊不已,也就谢明月一时不明所以,呆呆看着他们两个。

    丽娘更是呆住了。

    之檩只看到明谨眼若无底的漩涡,既看不到鄙夷,也看不到嘲弄,什么都没有。

    他的一切,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他猛然攥住明谨的手腕,十分用力,导致她细腻雪白的手腕都发了红。

    “我....从未妄想。”

    “我毕生都愿克制,只做你的弟弟。”

    “可我原来不配啊。”

    然后,他甩开她的手。

    这一甩,明谨手腕上的佛珠飞了出去,撞在了柱子上,绷断开来,一颗一颗落地清脆。

    之檩仿佛见着了魔鬼,眼底猩红,身体踉跄了下,扶着柱子,纤细修长的手指紧紧抓了下柱面,抠出了分明的划痕,指甲上出了血迹。

    他还想说什么,但好像又什么都说不出了,喉口似翻涌了什么,一低头,滚烫的热血吐在地上。

    “阿檩!”

    “之檩!”

    不少人惊动,丽娘也站了起来扑过去。

    谢明月呆了好一会,看着那地上的热血,再看看偏头看着那佛珠的谢明谨,忽然说:“既然不是你的弟弟,也不是你的妹妹,也不配,那今天我们就走。”

    她的声音大,带着沙哑,瞧见明谨终于转头看来,她攥紧双手,用力吼道:“是的,没错,我们要走了!你不喜欢我们,我们还不喜欢你呢!”

    “你那么烦,天天要我背书,背不动就不让我吃饭,什么破题一茬一茬的,你以为你是教书先生吗,我早不耐烦了!如果不是看在你有钱又漂亮,人多我又打不过,我才不会听你的!”

    “告诉你吧,这些年我从没喜欢过你,我就是在演戏,没错,我在演戏!你没看出来吧!”

    “什么谢家嫡女,一把年纪了还嫁不出去!烂桃花一抓一大把,都是一群狗男人,你有什么可嚣张的!我才不在乎!”

    “我今天就会走!你以后求着我,我都不会回来了!”

    “我以后再也不会叫你姐姐了!”

    “什么克己复礼,什么姐妹情义!”

    “我还折了四年的纸鹤给你祈福,祈什么祈,祝你以后还是嫁不出去!”

    “谢明谨,我再也不喜欢你了!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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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色介绍:
人间繁花似锦,谢氏嫡长女谢明谨就该是最动人的那抹绝色,可后世人都说,乌灵谢氏百年门楣,嫡系上下三代无一清白人。花间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间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间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