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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之寒门崛起全文阅读

作者:疯狂的小芦苇     东晋之寒门崛起txt下载     东晋之寒门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2、夜色撩人

    傍晚的一场大雨,让这个夏夜,格外的舒适宜人,清新的空气,带有一丝泥土的芬芳,在夜色的遮蔽下,忽然就有了一丝神秘感。

    或许心里作用使然,或许是远方来客来的突然,或许是这个夜晚真的发生了某些不为人知的改变,然萧钦之却是没在意,只张罗着客人饭后饮茶畅谈。

    李郎中说满谷的肋骨还没长好,需再过一些时日方才能长结实,现最好不要动弹,免得错了位,故满谷还在李记草堂修养,萧钦之就不得不干亲自斟茶倒水的事。

    这间院子不大,院里种植着一些绿植,右边是卧房,中间是一个穿堂大厅,左边通一个大书房,萧钦之刚搬来没多久,只增添了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具,故房内看起来很简单朴素与空旷,唯有书房里,满满当当的书,显示出一丝豪华感。

    晚饭后,赵氏兄弟主动接过了洗刷餐具的善后工作,而赵芸菲、徐彬等人都各自回了院子,约莫是觉得陈氏兄弟不像是好相处的人,又因身份相差悬殊,免得自讨没趣。

    陈谈之一来就处处与萧钦之不对付,萧钦之可不惯着他,怼的陈谈之哑口无言,但也只有萧钦之敢如此不顾忌,其他人可不敢,没这胆子,依旧忌讳于身份的悬殊。

    至于陈韫之就更不用说了。

    你不能说她是孤傲,倒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一举一动都显示出豪门大户的气息,让人止不住的产生距离感,就好比,贫穷的人吃糠咽菜,是因为肚子饿没办法,而陈韫之吃糠咽菜,就是在体验生活的乐趣。

    徐邈敏锐的发现,陈韫之的目光只在萧钦之的身上逗留过,其他人皆是一瞥而过,彷若无人能入他眼,纵使有些许言语波及,陈韫之也只是浅谈即止。

    随着夜晚的来临,徐邈愈发的确认了,陈韫之的眼中只有萧钦之,因为萧钦之在烹茶,而陈韫之竟然主动伸手帮忙,一个洗茶具,一个煮水,且有说有笑。

    蓦的,徐邈的心里,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莫非陈韫之有独特的癖好?

    是了,大家族的子弟,从小接受各种文化的熏陶,见识与眼界都不是寒门子弟所能比拟的,有这种爱好,不稀奇,哪个大家族不养几个娇柔男伶?

    且说,萧钦之身子骨纤瘦,面容俊秀,黑发如瀑,眉眼如画,不施粉黛而白皙,有富丽才气饶之才华,凌云自飘飘之潇洒,端的是个好男伶的选择,只是萧钦之能接受么?

    根据徐邈的了解,萧钦之性取向,十足的正,不可能歪,因而徐邈在心里默默为萧钦之捏了一把汗。

    “仙民兄,该你落子了。”陈谈之道。

    “哦!”徐邈收回了忧虑的目光,落下了一子。

    客厅中的灯光明艳,下方的一方书桉上摆着一张棋盘,徐邈与陈谈之正在手谈,相较于陈韫之的高冷,徐邈更愿意与陈谈之打交道。

    徐邈不似萧书,围棋啥也不懂,就靠邯郸学步而来的三板斧,徐邈正儿八经的从小随徐博士学棋,近些天更是在无事时,时常与萧钦之对弈,眼见的棋艺大增,可能不比陈谈之棋力高,但陈谈之想胜,也得大动脑筋。

    故俩人在棋盘上,下的有来有回,棋逢对手。

    另一边,在等水烧开的间隙,萧钦之也与陈韫之说着话,聊着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凰鸟寻夫”,实在是太传神了,都已经传到了会稽。

    陈韫之侧靠着梁柱,眉宇舒缓,凝眸相视,浅语道:“钦之兄,何时见得凰鸟,可记得长什么样?”

    “哈哈哈——”萧钦之无奈的笑着,都怪崔老头与胖老八,且这事也没法解释,越解释越湖涂,总不能说是家里人瞎编篡的吧,有损名声,故只好厚颜无耻的说道:“我那时还小,哪能记得那么清楚,只记得是一只好大的鸟,能吐人言。”

    陈韫之微微抿嘴,含笑道:“钦之兄属水?”

    “我哪知道这个,是千老道说我属水。”

    “钦之兄哪年生?”

    “建元元年。”

    陈韫之掐指默算,笑道:“癸卯,乃是水命,属于长流水命,千天师说的不错。”

    刚好水已烧开,萧钦之支开了话题,实在不想继续下去,免得惹出什么莫须有的来了,岔开话道:“饮茶品茗,这等明前清茗,我也为数不多了,雨前与炒青又差了一丝韵味,错过了,只能等明年了。”

    “嗯?这茶的清香似乎更加的深远。”陈韫之一口就品出了细微差别来。

    “不错,我特意去的虎丘山取得山泉水,用来烹茶,若是现取现烹,怕是要更上一层。”萧钦之道。

    “有何区别?”陈韫之好奇道。

    “烹茶取水用山泉水最好,且最好为缓慢流动的山泉水,光涌翻腾;山谷中的积水,不可取,无流动乃死水,停滞不泄。次之为奔腾江水,再次之为井水。”

    “哦?竟有如此多的讲究?”

    “不信,可一一试之。”

    “可还有了?”

    “注水也有讲究,刚烧开之水为沸水,不是最佳,待沸水停止,余有八分热,此乃最佳时机,茶芽可根根立于水中,逐渐舒展成最初模样,宛若一副活画,此乃赏茶。”

    听萧钦之说的传神,像是有模有样,陈谈之却是不信,只当萧钦之在吹嘘,招招手,言道:“啊兄,替我斟一杯茶。”

    待饮完后,果真如萧钦之所说一般,比之陈谈之先前在家中饮的茶,多了一丝清香与甘甜,古怪的看着一眼萧钦之,幽怨道:“你先前怎不说,这等好茶,岂是浊水能配的,倒是白白浪费了许多。”

    “你又没问?再说,我不也是慢慢才发现的么?”萧钦之回道。

    “你家还有没有了,我都买了,给我叔——姑叔父,他自从喝了这茶,便再也不喝茶膏了。”陈谈之一副狗大户做派,差点说漏了嘴。

    “切,有钱了不起啊,有钱你也买不到,明前的没了。”萧钦之不屑。

    “雨前的呢?”陈谈之再问。

    “估计也没了。”萧钦之道。

    “那就是有了,雨前的我全买了。”陈谈之道。

    “你想得美,有钱难买我不卖。”萧钦之就看不惯陈谈之这副做派。

    “萧钦之,你别好赖不分,要不是我姑叔父饮你家的茶,你萧氏的名声能传到会稽?你就算不卖我,你也得赠些给我阿兄。你赠给我阿兄的茶,他都赠给了王逸少、支盾和尚、许恂等人,让你出了好大的名,别得了便宜又卖乖。”

    “啊?那得谢谢韫之兄了。”萧钦之感激道。

    陈韫之清风拂面微微笑,彷似不足道言之小事,借故饮茶,抹过头去,嗔了一眼陈谈之。

    “你以为呢?你萧钦之围棋的名声是怎么来的?还不是我阿兄张罗的,请张玄之来会稽对弈。”陈谈之有感阿姐的凌厉眼神,忽然意识道说错了话,赶紧闭嘴。

    “是韫之兄请张玄之?不是说谢玄请的张玄之与谢道韫对弈么?张玄之小胜,是也不是?”萧钦之疑问道。

    “肯定是陆俶说的,这人我改日非得找他评评理,张玄之与我——我表姐对弈共十场,五场座子制,五场古汉棋,座子制下,我表姐胜,古汉棋,张玄之用你的棋路,而我表姐依旧沿用之前的棋路,这才输了,两相总计下来,输张玄之一场,要是张玄之古汉棋用先前的棋路,定会输,他自己也说了,古汉棋能胜,是受了你的影响,怎到了陆俶嘴里,就成了张玄之胜了。”

    陈谈之是个护姐狂魔,哪能忍受陆俶的颠三倒四,越想越气,道:“哼哼——气死我了,明天就去找他问问清楚,敢弱我表姐的名声,长江左之声望,定饶不的他。”

    “所以,我来江左求学的消息,是告诉了陆俶与张玄之?”萧钦之恍然大悟道。

    “对啊,他们俩五月来会稽,张玄之说在无锡没能与你对弈,甚至遗憾,我就说你六月去吴郡求学,届时可找你对弈,怎么了?”

    “谈之兄,你还不知道?你下午到这里,赵芸菲他们没和你说?”徐邈偷笑道。

    “说什么?我与我阿兄才到没一会儿,就下大雨,只好在这里等,赵芸菲就说你们马上就下学,其他什么也没说。”

    “怪不得。”徐邈看着萧钦之一脸蛋疼的样子,笑道:“谈之兄,你是不知道,你就随口一说,可给钦之兄带来了大麻烦?”

    “啊?他怎么了?”陈谈之大惊,一脸的迷惑。

    “‘吴郡四小才子’应是从陆俶和张玄之那里得来的消息,在钦之兄第一天来吴郡,就寻上了麻烦,我们与之大打出手,钦之兄差点吃了大亏。”徐邈心有余季道。

    “怎么一回事?”陈韫之吃惊道。

    “没什么,小事而已。”萧钦之不想陈韫之为这件事内疚与自责。

    “第二天,钦之兄又打架了,把当众把程度打成了猪头,气晕了贺损,得罪死了‘江左四俊’,啧啧。”徐邈又道。

    ““吴郡四大才子”都不咋地,还四小才子,还有那什么四俊又是谁?”陈谈之倒是先问起了这个。

    “陆俶的弟弟陆禽,张玄之的族兄张庸,朱樉,顾敷,贺损,纪殒,周、沉,全是江左名门,钦之兄与他们......”

    “他才来吴郡两天,就把这些人都得罪死了?”这些人陈谈之不认识,但其背后的家族,陈谈之却是很了解。

    听徐邈娓娓道来,陈谈之震惊的看着如今依旧安好,还能澹定饮茶的萧钦之,忍不住的手动点了个赞,其他不说了,为自己没挨打而感到庆幸。

    陈韫之美目瞪了一眼陈谈之,缓吸一口气,走到了窗边,看着神秘的夜色,心中不禁升起了一丝后怕,听着徐邈的叙述,手心都沁出了冷汗。

    心想:“真是只呆头鹅,在人家的地界上,把这帮人得罪的死死的,可要说他是只呆头鹅吧,得罪了那么多人,如今却还能好好的坐在这,匪夷所思。”

    徐邈说得很笼统,这里面还有许多细节没提到,就比如萧钦之是如何脱身的,陈韫之想问问清楚,但此处说话不便,故找了个借口道:“雨后的夜晚甚是清爽,这屋里太闷,钦之兄,你随我出去走走吧。”

    “哦,好。”萧钦之应道。

    陈谈之随即起身,想跟着一起走,夜晚不放心,却被陈韫之一眼给瞪回去了,露出委屈的表情,心里的苦比茶水更苦涩。

    “谈之兄,对弈对弈,外面下雨都是泥土路,他们最多院里转转,不必担心。”徐邈猜测道。

    “哦,也对。”陈谈之旋即放下心来,专心对弈。

    院里的绿竹丛花上还是湿漉漉的,不住的滴着雨水,满园里却是有着雨后独有的清净宁人的幽香,那是陈韫之身上的兰花香,在夜色中,彷若是一支明火。

    两人院中无语,走至院门前,陈韫之忽然止步,小声说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萧钦之惊骇道:“这外面道路泥泞,不得走啊。”

    “这里说话,怕是被他听到了,又得呱噪,不省心。你先前从学堂回来,不也走了么,你能走,我便也能走。”正说着,陈韫之已经脱下了木屐,提在了手里。

    屋里晕黄的光,透过绿竹丛花至院前,已经弱了很多,只能从缝隙斜里漏出的丝丝暗光,能看到陈韫之若隐若现、绰约白衣的身影,走入了黑夜里。

    萧钦之无奈,只好脱下了木屐,踩着烂泥,随之跟了上去。

    没有院墙的遮挡,夜色下的晚风大了不少,一股通透的凉爽袭满全身上下,只是这夜色太黑,天上的云翳太厚遮住了月,萧钦之看不见陈韫之,但能循着兰花香,紧紧的跟着。

    “他们为何不找你麻烦了?”陈韫之问道。

    “也没什么,类似汉末三国,我们三方都有怨隙,彼此互相牵制,不过是张庸他们仗着本地人,胜于贺损一头,而我们与张庸有文约,故在文约没有比试之前,都是安全无事的。”萧钦之简要的解释道。

    “什么文约?”

    “无非是琴棋书画一类的比试。”

    “他们几个膏粱子弟,会正经与你比试文约?”

    “当然不会,不过我已经有了十全之法,就等着他们自动送上门来。”

    兰花香骤停,萧钦之一时没注意,贴了上去,脸上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急促的,温热的气息,如暗止幽兰般,两人脸对着脸,差一点吻上了,都怪这夜色,差点来了一出乌龙。

    “这只呆头鹅,也不注意着点,怎就走在后头了?”

    也幸亏这夜色,遮住了陈韫之满面的绯红,兰花香遁去,半晌后,陈韫之方才问道:“是什么十全之法呢?”

103、遇到了科学无法解释的事

    夏季暴雨之后的夜,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四周一片茫茫,虫鸣蛙叫遍布周身四处,让人分不清身在何方,两人漫无目的的走在夜里,不知要去哪里。

    萧钦之踩着烂泥地,闻着兰花香,没来由的笑出了声。

    “怎么了?”陈韫之止步,循声望去,是一片黑,但她肯定,萧钦之就站在那里。

    “韫之兄,你说咱们俩大半夜的,闲的没事干,跑出来踩烂泥玩,若是被人知道了,指不定怎么笑话咱俩呢?”萧钦之咧着嘴傻笑道。

    “若是被人知道了,定是钦之兄透露的。”陈韫之得意道,嘴角露出一丝俏皮的笑,脸上一副小女儿家的神态,得意,欣喜,雀跃,可惜萧钦之现在是个瞎子,看不见。

    “诶呦,还记仇呢?”萧钦之先是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原是陈韫之在替陈谈之报仇。

    陈韫之笑而不答,呼吸着沁入心脾的自由气息,朝着前头走去。

    一片旷野,有天,有地,有风,然四周漆黑一片,眼睛反倒失去了作用,左右全凭感觉,这种梦中场景,让陈韫之觉得舒适惬意,无拘无束。

    “钦之兄,说说那只凰鸟吧,为何让你二十之后成亲?”

    “也就那么一说,你还当真了。”

    “既有出,必有入,没有无缘无故的发生,想必定有其理由。”

    “都是千老道瞎胡说的,他闲的没事干,给我摸骨、面相、卜卦,说我水命,二十之前不成亲可避祸。然后不知怎的就流传出去了。”

    “当真?”陈韫之立定,蹙眉凝望,心有所想,说不出的认真。

    “嗯,确实是他说的,不过我不信的。”萧钦之不在意道。

    “那二十之后,娶一土命之女,也是千天师说的?”陈韫之又问。

    “嗯呐!”萧钦之答。

    忽然就沉默了,安静了,陈韫之怔怔不语,感受着不远处封河上吹来的风,心中一时起了警觉,莫非走漏了风声,身份被识破了?

    因为,陈韫之就是土命,“韫”有山石之意。

    陈韫之凝视着黑夜,怔怔不语,许久后,试探道:“可惜了颜氏小娘子,她是水命,注定与钦之兄无缘。”

    “我从来不信命的,千老道说的话,当个笑话听就好,不见我先前是怎么说的?他就是一个假正经,故作高深,我还说我将来要娶一个水命的女子为妻呢!”

    “哦?这是为何?”

    “他说我是水命,需要土命和之,我说两个水命刚好相配,以毒攻毒。”

    陈韫之蓦的噗嗤一声笑,宛若黑夜中的烟火在脸上绽放,然有黑夜的遮蔽,丝毫不用遮掩,心里的警戒烟消云散,心想:“这个呆头鹅是真的不知我身份呢!”

    “韫之兄,你此番去会稽,与谢才女进展的如何?”萧钦之八卦道。

    “啊?什么?”陈韫之没注意听。

    “我说你与谢才女的是事,怎么样了?”

    “哈——这个啊,我与道韫表妹,相谈甚欢。”陈韫之窃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抓紧机会,当断则断,磨磨蹭蹭的,容易丢失机会。”

    “钦之兄,还有这方面的经验?”陈韫之诡笑道。

    “我哪有啊,就是担心,你想啊,谢氏是大家族,谢才女的婚约大事,定是不能自己做主,所以你就要主动把握每一个机会。”萧钦之侃侃而谈。

    “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陈韫之探问道。

    “我有一招,可供韫之兄参考。”萧钦之神秘兮兮说道。

    “请说。”

    “司马相如在前,生米煮成熟饭,晾他谢氏也拿你没办法。”萧钦之哈哈大笑。

    陈韫之愣住了,陡然间,脸上升起一片桃红,噘着嘴唇生着气,拔腿就往前走,心中不住道:“好啊,你个呆头鹅,竟敢打趣我,你等着,以后不饶你。”

    “韫之兄,韫之兄,你走个什么,我说的你好好考虑啊!”萧钦之在陈韫之身后追,继续消道。

    陈韫之鼓着美目,嘟囔着嘴,似娇似羞,却是不答,直直往前行走,“呆头鹅”至少在心里骂了一万遍。

    见陈韫之不理人,萧钦之嘿嘿一笑,一个坏主意冒上了心头,韫之兄打扮的像个女人似的,不知胆子是不是男子的胆子。

    萧钦之在地上扣了一块烂泥巴,搓成一个大团,朝着不远处的封河边的芦苇荡使劲扔了去,水花四溅,栖息的野鸭鸟雀吓得死飞,升起了几只摇摇欲坠的萤火虫,冒着绿光,气氛一时说不出的怪异。

    身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本就让人心生恐惧,再加上这一突发状况,陈韫之立刻止步不前。

    旁边还有萧钦之的言语渲染,其语气颤抖急促,装成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韫之兄,快回来!快回来!”

    于此,陈韫之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寒气,毕竟是个女孩子,天生胆子小,循着声音掉头就往后跑,颤声道:“怎么了?”

    “有鬼!”萧钦之恐惧,越说声音越小:“我刚看到河里走出来一个女子,浑身煞白,嘴冒寒气,披头散发,这大半夜的......”

    “啊!”陈韫之被吓得惊叫,花容失色,一手捂住了嘴,一手紧紧?着萧钦之的胳膊,手里的木屐也被扔到了地上。

    “我听说这里以前是吴王阖闾处置犯人的地方,冤鬼枉死的肯定不少,这又快到中元节了,怕是要出来找人诉冤的。”

    “特别是水里走出来的,都是拉人下水垫背,自己好去投胎......”

    萧钦之憋着坏,陈韫之一个大家闺秀,野地都很少去,哪里经得住这么吓唬,都不敢往河边望,颤颤巍巍道:“我们——我们——回去吧。”

    “好啊。”萧钦之忍着笑。

    忽然,萧钦之傻了眼,芦苇荡那里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团幽幽的火光,闪着碧绿的光芒,那团火光漂浮在半空中,捉摸不透,很是诡异,经由河风一吹,径直朝萧钦之这边飘来。

    “我了个擦!”萧钦之顿时慌了,心想那玩意,不是在干燥的坟地才会出现的么,这TM可是刚下过大雨,空气又潮湿,根本没有自燃的条件,莫非是真碰到了?

    “我TM就一说,你还真来啊!”想及此,吓的萧钦之头皮发麻,心里一咯噔,二话不说,拉着陈韫之就往回跑。

    “别回头。”萧钦之猛然沉声,似是有十万危机之事。

    两人手牵手,在前头使劲跑,扰动了气流,带动了漂浮的火光在后头追,人跑火光追,这一幕太诡异了。

    不消一会儿,见到了村子里的光,萧钦之心里稍稍安定,再一回头,那团火光已经消失不见了。

    陈韫之不敢回头看,这会儿已经双手紧紧?着萧钦之的胳膊,惧道:“它走了么?”

    “走了!”萧钦之长吁一口气,这会儿,身上都被冷汗湿透了。

    蓦的,萧钦之失了神,感受着胳膊上的火热,软软的,柔柔的,画风好像哪里不对劲啊!

    ...

104、百万豪赌开始了

    陈韫之当时着实被吓得不清,脸色煞白,事后回想起种种细节,顿时气的不轻,单就听着萧钦之一个劲的说,啥也没看到,以为是萧钦之故意吓唬她。

    殊不知,当晚的她们俩,是真的遇到了科学无法解释的事。

    次日天亮,萧钦之拉着一帮人去河边查看,结果什么也没有,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芦苇荡,上面还有萧钦之扔泥巴的恶作剧痕迹。

    这就更加坐实了萧钦之是故意吓唬人的,有满身的嘴都解释不清了。

    萧钦之大呼:“我TM真的冤枉啊,真被一团泛着绿的火光追着跑。”

    女人都是记仇的,即使是谢道韫这般的大才女,也逃不过这个真香定律,故自今日起,萧钦之潇洒的日子,莫名其妙的一去不复返了。

    陈韫之找了个由头,借故文比,美名其曰要帮助萧钦之全面提高,实则藏着小心思。

    每日早晨,陈韫之都会手握一根竖笛,拉着还在睡觉萧钦之,去村后的小树林练曲,待萧钦之早上的“洛音”课后,下午便是练字,谈玄,连晚上也不放过,品茗对弈。

    萧钦之每天的行程被陈韫之“安排”的满满的,忽然有一种被家庭教师辅导的感觉,这让背地里的陈谈之简直嫉妒到发狂,又摄于阿姐的威严,不敢作声。

    因而,萧钦之一见到陈谈之,便是一张幽怨的脸,和一双瞪的发狂的眼珠子,这让萧钦之又多了一层怀疑,仔细想了想,如果推断是正确的话,陈谈之有这样的表现,是很合理的。

    事情是这样的,经过了那晚的事后,萧钦之回去复盘了许久,隐隐感觉到陈韫之似乎不对劲。

    怎么说呢,陈韫之的女人姿态好像不是装的,特别是?着胳膊的柔软,那又不是假的,但萧钦之没有任何表示,还和以前一样,却是暗中开始了侦查模式。

    陈韫之并无察觉,其对萧钦之的“安排”,不单单使得萧钦之收益,连带着徐邈等一些人,也跟着收益不浅。

    陈韫之的脑子就像是一个大型资料库,知识量丰富的吓死人,几次谈玄后,徐邈彻底服气,为之折服,每日下午都逃课,厚着脸皮赠陈韫之为萧钦之“安排的”专项辅导课。

    就连一贯以读书杂而广自居的徐彬,遇到了陈韫之,也得甘拜下风,自认不如。

    除此之外,陈韫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就很吓人了,以至于清晨小树林练曲,成了一道风景线,常常引来人驻足旁听。

    棋艺方面呢,萧钦之在座子制下,败多胜少,但在古汉棋上,基本没输过,两人算是打了个平手。

    书法方面,萧钦之如今的颜楷,经过长达半年的专项提升,差不多有了颜真卿顶峰时期的一半水平,但也只擅长楷书,而陈韫之则是一手飘逸的行书艳羡了旁人,更别说古朴的汉隶,就连草书也不差,让人汗颜呐。

    至于书画方面,赵芸菲表示,韫之兄写意深远,远超我等,怕也只有顾恺之能与之较艺了。

    陈韫之以为她借着大义的名头,裹挟私仇的举动,可以瞒天过海,实则萧钦之犀利的眼,已然看透了一切,故毫无抵抗,听其任其,好麻痹敌人。

    “爱记仇的性子,也很符合女人哦。”萧钦之翘着嘴尖,如是的想到。

    但在事实最终没有确认之前,萧钦之还是不敢妄下定断,因此,萧钦之在等于一个机会,好一举确认心中所想,若真是验证心里的所想,那真是不可置信了。

    然而,接下来的一段时光,陈韫之表现的无可挑剔,始终没有露出马脚。

    萧钦之没有等来晚上两人独处的机会,陈谈之像个跟屁虫一样,阴魂不散,却是等来了胖老八的好消息:鱼儿上钩了。

    胖老八在吴郡赌博界,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一副牌九神挡杀神,佛挡杀福,“八郎君”的大名,谁人不知,终于引起了张庸等人的注意,于是乎,一张豪赌应运而生。

    这场豪赌的金额已经突破了百万钱大关,胖老八开始有些招架不住,幸好萧钦之在背后稳住了阵脚,与赵云龙聊了之后,赵氏果断出资助阵百万钱。

    赵氏是商贾之家,最不缺的就是钱,有钱没处花的那种,有萧钦之许诺的好处,自然要助阵了。

    烟山别院的一场百万豪赌,在六月二十一日晚,正式拉开了帷幕,赌资低于十万钱的都没资格进去。

    胖老八坐庄,杨孜敬掌堆,赵云龙供钱,三人互相配合。

    说来也怪,胖老八今晚的手气简直逆天了,无论是坐庄还是闲,都大杀四方,最后成了全场大赢家,赢了百万钱。

    思路客

    赌博就是这样,既拼运气,又拼实力,更拼心态,看着手里的钱越多,胖老八心态愈发的镇定,出手也越来越猛,趁你病要你命,这是萧钦之告诉他的。

    顾敷回无锡找华教的麻烦去了,人还没回吴郡,故烟山别院里,只有张庸、陆禽、朱樉等三人,一局下来,输的脸都黑了,写下了一张张条子,签字盖戳。

    否则,百万五铢钱,船都给你压沉了。

    深夜,萧钦之正在挑灯夜战,淡定的的品茶,而徐邈则是心里发慌,完全看不下书,这可是百万钱啊,不是小数目,急的不时的朝着外面张望。

    忽然,黑夜里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声音,由远及近,至院门外,一听就知道是胖老八吹牛逼的豪迈声。

    “成了?”徐邈大喜,连木屐都忘了穿,匆忙前去开门,见面就问:“怎样了?”

    “赢了点小钱。”胖老八淡定道,学着萧书,眼斜四十五度角,望着夜里的月亮,好似赢了百万钱不值一提,真是装的好一手逼,身后的杨孜敬和赵云龙咧着嘴笑,表示学到了。

    “多少?”徐邈心定了。

    “不多,不多,百万而已。”胖老八轻描淡写的说道。

    “我艹!”徐邈学着萧钦之的口头禅,忍不住爆出了一个粗口,这TM简直幸福的晕了。

    然而,这份幸福,徐邈才刚刚焐热,还没来得及好好体会,就立马被萧钦之给吓住了。

    “老八,张庸不是与你约了明晚继续么,你白天和他说,让他叫上贺损,晚上来一场两百万的局。”萧钦之嘴角露着诡笑。

    这场大戏,怎么能少了贺损这个炮灰呢?

    胖老八吞了吞口水,逼还没装够,就被吓到了,结结巴巴道:“四哥,我们总共就这么多,万一运气不好,全输了咋办?”

    “淡定,不过是开胃小菜,瞧给你吓得。”萧钦之饮着茶,不就是钱么,眼前就有个现成的土大款,不薅一把实在对不起他,于是伸手招来了杨孜敬,笑嘻嘻的说道:“杨世弟,不掺和一把?”

    杨孜敬虽然有着弘农杨氏的傲慢,但他人可不傻,极为精明,眼下萧氏成为士族,单就身份来讲,已经高出了杨氏。

    另有,杨孜敬与萧钦之接触下来后,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萧钦之的段位太高,他玩不过,单就一手扰的吴郡天翻地覆而自己安于无事的本领,他就琢磨不来。

    “世兄,怎么了?”杨孜敬低下身姿,热络道。

    “眼下有赚钱的机会,确定不来?”萧钦之露着牙花子。

    “怎么——来?”杨孜敬当然想来,就张庸和贺损那一帮人,不过是人傻钱多的貉子,玩脑子差了萧钦之一大截,都不用想,到最后肯定要吃大亏,但想要掺和也得有资本啊,一场百万的赌局,他杨孜敬掺和不起。

    “只要你想就行,钱不用你担心,都是兄弟,有好处当然一起分享。”萧钦之含笑道。

    “世兄,请明言。”杨孜敬鼓起了眼睛,冒着精光,垂涎欲滴。

    “赵云龙,你明天约几个北地在吴郡行商的大商贾,和你家一样的,就说杨氏的茶需要找个人售卖,其他的你懂,我就不说了。”萧钦之给杨孜敬指明了一条路。

    “收到,明天一早我就去。”赵云龙应声答道。

    “杨世弟,你意下如何?”萧钦之又问。

    “干了!”杨孜敬咬着牙,这简直是无本买卖,杨家的茶给谁卖不是卖,用这钱搭上萧钦之的这班赌车,先赚一波南貉子的钱再说。

    说干就干,杨孜敬当即手写一封信,谴人星辰赶路回家,毕竟他不是萧钦之,可以做百万钱的主。

说明

    我看到有很多读书问我是不是太监了,我想有必要解释一下,免得多心。

    首先,鄙人就不是个爱太监的写手,喜欢从一而终,故此文不会太监的,尽可放心。

    另有,本文成绩不好,而鄙人最近又恰巧失业,需要恰饭的嘛,所以,鄙人艰难的做了一个决定,准备开一本都市爽文来恰烂饭,同时在继续写本文,

    所以,你们尽可放心,本文不会太监的。

    梦想也需要面包来支撑啊,总不能饿肚子码字吧,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105、东风就位

    烟山别院,缠绕了一层又一层墨染的黑,亭台楼阁处的点点灯火,照亮了池塘丛树的一角,三两声虫鸣,数尾游鱼嬉闹,然却无心恋景,只因几位小郎君晚上赌场失意,正在大发脾气。

    掀翻了的木案,摔碎的酒樽,金丝芦苇筵上的翠绿酒液,耀着幽光的青瓷碎片,以及怒发冲冠的咆哮声,下人奴仆们在外头惴惴不安。

    “一定有假,定是有假,不然那死胖子的手气,怎就这么好?”陆禽模样疯癫,披头散发,身上的锦缎白衣黯然失色,往日的娇柔模样正在变得暴戾。

    “禽郎君,赌坊的人来了。”外面又奴仆禀告。

    “让他滚进来。”陆禽眦着眼。

    张庸闭目思索,不声不响,朱樉凝视着那一副牌九,已经许久了,似乎在寻找什么。

    “见过三位小郎君。”这是吴郡城最有名的赌徒,外号仙骰子,溘然下跪,一手的骰子术出神入化。

    朱樉擒着仙骰子的衣领口,拖到了案前,指着牌九,恶狠狠的说道:“用你的狗眼看好了,这副牌有没有暗藏玄机?”

    牌类游戏,玄机一般会在牌上藏有不易察觉的记号,由此可知牌为何,做到未知先觉,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仙骰子要来了一盏灯,一只一只牌的检查,利用灯光的反射,可以看见极其细微的差距,然这一副白玉骨牌,通体纯白,三十二只,只只无异样。

    仙骰子又开始检查两只骰子,放在水中,检查是否为中空,又利用各种方法检查,最后甚至碾碎了一只,乃是实心的。

    “这副牌没有问题。”仙骰子战战兢兢道。

    “可看清楚了,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朱樉睨眼狠辣道。

    “小人以性命担保,绝无问题。”仙骰子头磕到了地上,就差求爷爷拜奶奶了。

    “嘭!”朱樉一脚踹翻了仙骰子,手一挥,骂道:“狗东西,滚!”

    仙骰子跪地磕头谢过,少了一顿皮肉苦,感激涕零,一溜烟跑没了影。

    “张哥,你说说话啊,条子上的钱真给了?”陆禽急了,百万钱对于陆氏来说不值一提,但对于陆禽来说,这就是一笔巨款了。他一个膏粱子弟吃吃喝喝才能花多少钱,这事要是被他老子陆始知道了,啧啧,搞不好就得被抓去建康,禁足挨毒打。

    “是啊,我也没那么多。”朱樉遇到了和陆禽一样的问题。

    “输了就得给!”张庸沉声道。

    “我——我不敢找家里要。”陆禽说了实话。

    “我也不敢,被我哥知道,会打死我的。”朱樉惧道。

    “急什么?又没说我们给,有人会给的。”张庸眯着眼道,思绪就飘向了无锡:“我写一封手书给顾敷,他会带钱来的。”

    “他也没钱啊。”朱樉疑惑道。

    张庸叹了叹气,懒得说,自顾着写信笺,谴人连夜去无锡。

    至于钱么,自然是华氏来买单了,一切的缘由都是因华教而起,他怎会有好果子吃,而且张庸要的远不止百万。

    这一切,都在萧钦之的算计之内,同样的,要是贺损入了坑,也会面临张庸一样的窘况,程氏须得买单,一环套一环。

    萧钦之是个小心眼,当初华氏害他不惜毁脸抗衡,这个仇会一辈子记在心里,面容啊,谁不在乎呢?

    夏日清晨,是一天中最凉爽的时候,窗外的微光刺穿的云翳,薄雾浸湿了窗檐,萧钦之睁开迷蒙的双眼,即将开始了一天的辛苦学业。

    “钦之兄,云龙早来了,我说你还在休息,他就一直等外面,也不进来。”徐邈听着动静,放下了手里书,轻声道。

    “等外面做什么,进来等啊,这小子也真是的。”萧钦之打着呵欠,整理着蓬松的头发。

    “你还不知道他么,跟他哥一样。”说到这,徐邈不解叹道:“芸菲也是,与我俩最近来往少多了,我得找个机会,与他好好畅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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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民,不用,这事,芸菲要是能自己想通,说明与咱们俩就是一条路上的,若是想不通,说明就不是同路人。须知,想要人看的起自己,须得自己先看得起自己。”萧钦之道。

    “哎——希望他能想的通,不过,我观赵氏兄弟倒是不错,埋头做事,吃苦耐劳。”徐邈道。

    “他们俩何止是不错啊?仙民,你好好瞧着吧,这兄弟俩将来必定有大出息。”萧钦之肯定道,一对少年兄弟,兵荒马乱的,能从千里之外的大西北,安全逃难来到江左,这本就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赵氏兄弟别看浑身破烂,但内在的高傲气质是挡不住的,见着了这些江士族高门子弟,竟无一丝惧色,镇定自若.

    更别说,他们俩还都能武识文,仔细想想,这里面藏着大事呢,说不定挖出来,能吓一跳,赵姓,啧啧,来头大的很呐。

    徐邈皱紧了眉头,在细思萧钦之的话。

    赵云龙估计天没亮就来了,在屋外等了许久,头发上披着一层水雾,刚饮了一杯茶,就迫不及待的从怀里掏出了几张文书。

    “萧郎君,我联系了几家与我赵氏交好的商贾,贩粮的杨氏与往北方贩运丝织的李氏,立刻表示同意,出具了文书,可随时凭借文书去提钱,另有两家还在犹豫。杨、李原都是北人,他们还托我来话,想请萧郎君赏脸赐席。”

    赵云龙曾说他叔父花了钱,连坐席的资格都没有,这杨、李也一样,花了钱,连请一顿饭的请求都不敢提,改成让萧钦之设宴,赐他前来,可见商贾之卑微。

    “嗯,让杨、李随便摆一桌吧,届时你带着我八弟、杨孜敬一同出席即可,我最近忙得很,没空。”萧钦之道。

    “可杨孜敬他那边还没回信,我担心——”赵云龙忧虑道。

    “杨孜敬不会有问题的。”萧钦之肯定道。

    杨孜敬怎么会不答应?杨氏更不会不答应?有钱不赚是傻子,别以为杨氏装的清高,实则晋陵五姓当中,杨氏南渡最迟家产最薄,也最无下限。

    萧钦之见赵云龙办事利索机智,想了想,不禁提醒道:“你们三家,要是能迁往晋陵或者无锡,最近就开始吧。”

    “这是为何?”赵云龙不解道,他们家大业大的,哪能说迁就迁移。

    萧钦之笑了笑不语,有些事挑明就没意思了。

    “云龙,你听着就好,钦之兄,还能害了你不成?”徐邈补充道,事实上,心里已经知道了大概是什么事了。

    东风已经就位,时机已经成熟,萧钦之准备杀猪了,百万豪赌之后,张庸已经上了车,贺损马上也要上车,这样两个团伙输了钱,是绝不敢找家里要的,首先倒霉的是华、程二家,然后一定是手里有钱又没有地位的商贾。

106、陈韫之心道:真是个呆子!

    赵云龙匆匆忙忙的来,又匆匆忙忙的走。

    萧钦之盥洗完毕,与徐邈就着三两小菜吃早餐,忽见胖老八莽莽撞撞闯进来,急道:“四哥,刚张庸谴人来报,说他们要推迟两日。”

    “最好不过了。”萧钦之脑子一转,大概就知道了是什么事,此去无锡搞钱,两日是最起码的,不禁笑道:“早餐吃了没?”

    “哪还有心思吃啊,四哥,这事这么大了,不和家里说说?”胖老八昨晚想了许久,原以为百万赌局已经是天花板了,没想到在四哥这里只是开味菜,胖老八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顶不住了。

    “这点小事,说个什么?放心吧,一切有我。”萧钦之打着包票,淡定道。

    “四哥,我——”胖老八实在是担惊受怕极了,关键他不知道萧钦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没底。

    “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把你表哥叫来,他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萧钦之不动声色的布局。

    “对啊!”胖老八眼睛一亮,急呼道:“我怎么把他给忘了,他前一阵子还让我去找他呢。”

    于是乎,胖老八随便扒拉了一碗粥,兴冲冲的回房提笔就写,言及他在吴郡开百万赌局,一阵疯狂吹嘘,末了,让戴宗速来吴郡,他们表兄弟一道,联手搞一波大事情。

    “刁骋、颜淋与戴宗现在来,会不会早了?”徐邈问道。

    “戴宗不会自己来的,他通知刁骋、颜淋还需要些时间,等他们一道来吴郡,怕是七月中了,时间刚刚好。”萧钦之算计道。

    “钦之兄,你说张庸何时与我们提更改文比规则?”徐邈又问道。

    “就他们四个傻逼,还比个什么?等着认输?我推断,这一场赌局之后,张庸应该能发现一些端倪,届时他要么把贺损推到前头,要么联合贺损一起先对付我们。”萧钦之深谋远虑,目光犀利。

    “依我对张庸的了解,此人有小智,无大谋,他不会联合贺损的,应该会将贺损推出来。”徐邈断言道。

    “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张庸想躲后面,我偏不让。”萧钦之蔑笑道。

    “坐庄的人选,你定好了么?总不能还是你家老八吧?你是要下场文比的,最好与你萧氏撇开关系。”徐邈思虑道。

    “笨啊,仙民兄,不是在来的路上了么?人大老远从京口来,总得给他们一点好处吧?你想想,千万巨钱坐庄,任由吴郡人士买谁赢谁输,这等出风头的大事,怕是要传遍整个南方,说不得建康都会收到消息,坐庄者舍京口刁氏,谁能更恰当?”

    “对啊,哈哈哈哈——如此甚好,我们就专心文比,不过,钦之兄,陆俶的书法真不是吹嘘的,我父与我说,江左年轻人中,除了王献之,怕是无人能出其左右。”

    “要说先前我还没把握邀到王献之,如今倒是有不小的把握了,容我卖个关子,仙民兄,你就看着吧。”萧钦之嘴角露出一丝坏笑,不由得想到了陈谈之。

    陈谈之,谢玄,傻傻不分清楚,嘿嘿嘿嘿.......萧钦之笑的很诡异。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边话音刚落,另一边陈谈之就着急忙慌的冲进来,惊呼道:“萧钦之,我听说你家老八昨晚赢了百万钱,还是赢的陆、张、顾、朱的,胆儿可真大啊。”

    “赌桌上的事,输赢自负,再说我也不知情,等会儿,我说说我家老八去,太不像话了。”萧钦之杵眉,一副气恼的样子。

    “你没出手?”陈谈之狐疑道,胖老八是个什么德行,陈谈之也算了解,要说这件事萧钦之没出手,根本就说不通。

    “昨天我与令兄下棋对弈,后我有与仙民兄熬夜读书,哪里会知道那些事呢?”萧钦之装的无辜。

    “谈之兄,我做证。”徐邈自荐道。

    陈谈之的目光在萧钦之身上转了一圈又一圈,虽然很怀疑,但又说不出个道道来,只好说道:“我阿兄在等你练曲呢,我与仙民兄对弈,刚想到了一招,你先去,待我胜了,稍后就去。”

    萧钦之心里一咯噔,终于等到了独处的机会,这个跟屁虫终于滚蛋了,此时需要徐邈打掩护,对着徐邈说道:“仙民兄,莫叫谈之兄小觑了,丢了面子,我可要笑话了。”

    “对弈又不是嘴上说说,刚好,这几天于棋道略有小得。”徐邈也激出了脾气,家世没的选,但才华上,他绝不认怂。

    如此,萧钦之拿着笛子,往村后小树林赶去,走至半路,蓦的就停止了,迟疑了,回想起这一路相知相识的历程,多么的难能可贵啊。

    世事浮浮沉沉,生死之事,孰能难料,惶惶白头,再回首,已是青灯枯槁,届时,未免会悔恨曾经错过了,人生如能得一知己,已是万幸之事,倘若是一红颜知己,更是难上加难。

    萧钦之心中纠结,差距的鸿沟,让一向自信的他,感到了不自信,无力,生怕戳破了这层窗户纸,道是大梦一场。

    这片小树林,恰是一片白桦林,笔直的干,晨风一吹,“哗啦啦”作响,恰时,悠扬的笛声随着晨风起舞,一曲《长清》,让萧钦之眼前仿若换了一副天地。

    心随意动,一旦有了想法,心也就不受控制了,往日的韫之兄就只是韫之兄,但此刻的萧钦之,已然想到了她长发飘逸,步摇生辉,衫群瘦腰的绝美姿态,真的美极了。

    《长清》毕,萧钦之缓了缓神,提步走向了小树林,踏着青葱小道,转弯,忽见一座五角木亭,垂下的白色帷幔里,露着一个若隐若现的清瘦身姿。

    “怎就迟了呢?”陈韫之俏目侧视。

    “早上,赵云龙来说了一些事,耽误了会儿。”萧钦之走入亭子内,坐在了常坐的地方,对面即是陈韫之。

    兴许是今日的风大了些,兴许是没有了陈谈之在一旁插科打诨,兴许是萧钦之此刻心里藏着事,即便是吹起了了然于胸的《长清》,也不免被心细的陈韫之发现了一丝端倪。

    “怎么了?”陈韫之问道。

    “我担心你知道了昨晚赌局的事,说我呢。”萧钦之心事重重,找了个借口。

    “我虽不知你全盘计划,但我想,你必不是为了赌而赌之人。”陈韫之看着局促的萧钦之,心想:“这个呆头鹅,还是头一回这样呢!”

    萧钦之依靠着栏杆,看向了别处,心想:“真是聪明呢,一点就透,而陈谈之这个傻小子,几句话就能蒙混过去,可你既然如此聪明,怎就看不出,我已经看出了你是女儿身呢?是了,人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便是你也不例外,不也常常耍女儿家的性子么。”

    念及此,萧钦之不免想起了在一起的种种,想起了京口的湖心亭,想起了太湖夜游,想起了吴郡夜行,忽然就尴尬了,当着本人的面说本人的坏话,也是没谁了。

    “我近日胡乱瞎想,凑巧得了一段旋律,你听听看。”萧钦之转念道。

    “好!”陈韫之放下了竖笛,美目温润的看向了对面。

    萧钦之拿起了竹笛,吹起了《画心》,花雨飘飞波光碎,青山隐隐柳丝帏。笛声飞来由天籁,轻触客心珠泪垂,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画虎画皮难画骨,画人画面难画心。

    一曲简短忧伤的《画心》奏毕,萧钦之从曲中走出来,放下了笛子,怔怔看着陈韫之,似是在问,韫之兄,你呢?

    陈韫之沉浸于曲中,能感到到曲中浓浓的悲意,却是有些不解,联想道今日的萧钦之有些怪异,心想:“莫非这个呆头鹅遇到过不去的事了?”

    “钦之兄,你——到底怎么了?或与我说说,能替你想想。”陈韫之正色道。

    “秦汉年间,都尉王生率王家军在西域与沙匪激战中救回一绝色女子,并带回江都王府。对方为九霄美狐小唯披人皮所变,其皮必须用人心养护.......”萧钦之没有回应,转而说起了《画皮》的故事。

    萧钦之说的传神,九霄美狐小唯披人皮所变,她与王生、佩蓉之间错综复杂的爱情故事,在娓娓道来中,逐渐展开。

    陈韫之听的入神,至最后,终于明白了过来,小唯披着人皮伪装成了佩蓉,那么自己呢,则是披着人皮伪装成了陈韫之。

    “终于被这个呆头鹅知道了,应该是前几日的夜行了,有过肢体接触,被他发现了。”陈韫之急抹过脸去,脸上起了一丝绯红。

    蓦的,陈韫之不禁来气,心想:“那小唯是披着人皮的妖,是害人的妖,我又何曾害过你?呆头鹅,气死我了。”

    陈韫之回过头来,美目直视,抿嘴撅唇,唇角上扬,露着一丝女儿态,质问道:“钦之兄,可是读书读的烦了?”

    “没有!”

    “可是练曲练的烦了?”

    “没有!”

    “可是每日对弈烦了?”

    “没有!”

    “可是有婚配了?”

    “没有!”

    “如此说来,倒也还好,不似那害人的小唯,让王生受了苦与累,还丧了妻。”陈韫之抿嘴含笑,轻吐舌兰,凝眸道:“钦之兄,编的一手好故事啊?”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但真得到了真相,萧钦之更加的局促不安了,此时还不知陈韫之的心意,支支吾吾道:“我......我......我看杂书看来了。”

    “是哪本杂书?”陈韫之凝视,步步逼近。

    萧钦之闻到了熟悉的兰花香,心不但没有安定,反倒是愈发的慌乱了,因为他实在是太重视了,越是重视就越是怕失去。

    “我——编的,对不起。”萧钦之诚恳道歉。

    “哼哼,那就好,不过故事倒是不错,就是不合时宜,切莫让外人知道了,免得惹了笑话。”陈韫之恢复了原样,还是那个模样,又不是那个模样了。

    萧钦之大喜,不安的情绪一扫而空,咧着嘴笑道:“好,我保证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个故事。”

    陈韫之嗔了一目,恼羞笑道:“是第三人。”

    萧钦之笑着挠了挠头,傻乎乎的说道:“对!是我糊涂了。”

    “陈韫之浅浅含笑,宛若兰芳绽开,心想:“真是个呆子。”

107、傲娇是天性

    有时候,改变只在一瞬间,当萧钦之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后,再看向陈韫之时,眼中多了一丝柔情,说话多了一丝呵护,还有一丝小心翼翼,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以至于,萧钦之会忍不住将心中所想,与其分享。

    理想化的公平,是秘密共同约定守护以及你知我之秘密,我亦知你之秘密。

    故萧钦之本来想偷摸设计陈谈之,用以邀来王献之,然此刻,顿觉得不妥,因为他觉得瞒不过陈韫之。

    她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届时,只会招来她的不满,且女人都是爱记仇的,不见“遇鬼事件”之后,萧钦之每天的时间都被塞的满满的,连偷个懒都不成。

    陈韫之占据着大义,打的是“为你好”的旗帜,萧钦之即使明知陈韫之的小心思,反倒还得感激陈韫之呢,这就是她的高明之处。

    “我——有件事想与你商议下。”萧钦之婆婆妈妈的说,偷瞥了一眼,发现陈韫之在偷笑,光明正大的偷笑。

    “哦?舍得说了?”陈韫之眉眼一合,偷笑变浅笑,似乎早有预料,没有一丝惊讶,她早就看穿了萧钦之的心里,憋着一件大事,且从目前来看,绝不是与吴郡的那几个膏粱子弟周旋。

    萧钦之不说,她也不问,故尽自己的能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提高萧钦之的学习功底,借带惩治一下而已。

    “啊?说什么?”萧钦之反倒是迷惑了。

    “你与徐邈的谋划,那几个膏粱子弟可入不得你的眼?”陈韫之得意道,将手中的竖笛当成麈尾把玩,一上一下。

    萧钦之眉头一皱,顿觉不简单,这事只与陈韫之只言片语的聊过,当时谈及的是如何在与张庸、贺损等人缠斗中脱身的,未成想,自己这才走了第一步,就被陈韫之发现了端倪,也太聪明了吧。

    直叫萧钦之感到难办,心里一咯噔,女人太聪明也不好,以后万一真的修成正果了,还不得被看的死死的?

    “你不说,我也能知道一些,你的目的是无锡华氏与程氏,听说你家八弟昨晚赢了张庸等人百万钱,想必这钱是华氏出的吧?下一步就轮到了贺损,紧接着就是程氏。”陈韫之目光灼灼的盯着萧钦之看,见萧钦之吃惊,又道:“但以赌局入手,不见得是十拿九稳之事,毕竟赌局关乎运气,你不可能次次得手,且说张庸等人也不傻,可一可二不可三,故你一定有后手在等着他们。”

    “可还有了?”萧钦之紧张的憋住了呼吸。

    “不知。”陈韫之干脆答道,然美目却是怔怔盯着萧钦之看,似是在等萧钦之主动坦白。

    萧钦之终于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全盘布置被她看穿了呢,若是那样,也太可怕了,整理了思绪,言道:“好吧,其实我是想要给吴郡一个难忘的教训。”

    陈韫之细眉长条,眼角微抿,好奇道:“怎么给?”

    “输钱,输阵又输人。”

    “钱怎么输?”

    “我欲以千万钱做庄,邀天下人下注。”

    “坐庄的钱怎么来?”

    “一部分取华、程二族,另有一部分自京口送来。”

    “阵怎么输?”

    “南北青年才俊齐齐上场。”

    “也就是说,南地必输无疑了。”

    “对!故想借谈之兄一用。”

    二人一问一答,都是聪明人,点到即止,无需过多解释。

    “我阿弟才学不够,书法不及陆俶,画作不及顾恺之,棋艺不及张玄之,勇不及朱槑。”陈韫之轻笑道:“他现在还不行,此举不妥。”

    “嗯,我知道,所以我想让谈之兄,找几个人来助阵。”萧钦之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陈韫之忽就瞪了一眼,抿嘴轻笑,啐道:“阿弟不行,他阿兄可行?”

    萧钦之快快点点头,然赶紧看向了别处,心想:“他阿兄不是行,而是太行了,让天下的男子都汗颜。”

    嗯,可见赵明诚娶李清照,日子也不好过啊,谁让他媳妇太有才了呢。

    陈谈之要是听到她阿姐与萧钦之的谈话,怕是要哭晕在厕所。

    “琴者,羊昙;棋者,你自己;书者,王献之;画者,戴安道;”陈韫之细想着,不自觉的手指绕着竹笛转圈圈玩,既放松又惬意,丝毫不掩饰,好似家中模样,顿了顿,嫣然一笑:“我阿弟虽不行,但可邀来羊昙。他是我——道韫表妹叔父的外甥。”

    “还有王献之。”萧钦之笑道,便只当他还是放飞了自我的陈韫之罢,心里怎么想就不知了。

    “他不会来的。”陈韫之非常肯定道,王谢两家经常打交道,王献之的性子,她非常了解。

    “听说他好竹,只要谈之兄写一封信笺,言及此处有世间独一无二之竹,他必来。”萧钦之坏笑道。

    “竹在哪里?”陈韫之眨巴眨巴眼睛。

    “在诗中。”

    “可有作好?”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陈韫之噗嗤一声笑,细细品味后,言道:“有此诗,他必来,不过,竹得先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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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钦之笑道:“我经过虎丘山时,见山上一片葱翠,想必不缺王献之要赏的竹。”

    陈韫之似乎已经想到了王献之对着虎丘山的竹念诗的场景了,不由得开怀大笑,忽而止笑,望向村庄来小树林的路,问道:“我阿弟应是在与徐邈下棋,你观他二人棋力如何?”

    “谈之兄胜六。”萧钦之道。

    “既如此,我们出去走走吧,许久未走动了。”陈韫之握着竖笛,轻盈的走出了亭子,向着小树林北边走去,哪里是封河的上游,亭子里看不见。

    萧钦之一愣,随即明白了,露出一丝窃笑,原是陈谈之等会就要来了。

    这会让太阳已经东升,气温逐渐升高,封河上波光粼粼,红的绿的结成了一片,河边的梗道上,两边长满了郁郁葱葱的绿,得有半人高,河风吹的挤挤挨挨成一堂。

    大自然的优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蒌蒿、鲜草、芦苇以及各种芳香的花儿开的正盛,还有几只扇着翅膀的彩蝶。

    陈韫之两鬓的青发一丝不落的被小冠束缚住了,露着粉嫩的脖颈,干练利落简洁,而侧脸的轮廓线条柔和生辉,白丝织长袍的背影里,倒映着朝霞的余尾,将竖笛往萧钦之手里一塞,径直踏上了梗道,走几步躬一次身,俯身嗅花香。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呢!

    她在前头赏花,他在后头赏她,走一程,停一程。

    前头遇着一片莲花,想必是哪个有心人落了一株在这里,就成了一片无人问津的荷塘,陈韫之忽而回眸问道:“你家的荷塘,可是这时候开?”

    “嗯,这时候最是热闹,前几月在湖边修了一处水榭,还有一个亭子在湖中,就像京口的湖心亭,以前只能在湖边看着,现在方便了许多。”

    陈韫之昂着头,闭眼惬笑,享受着绿荷的清香,感受着河风拂过面容温润,好像是站在了萧钦之所说的那个亭子里,心生向往,道:“真想亲自看看,可有你吹嘘的那么好。”

    “会有机会的。”萧钦之道。

    “你啊,还是先问问我阿弟,可愿意去?”陈韫之恼羞了一眼,傲娇的轻哼道。

    “我想,他会愿意的。”萧钦之很认真的说道。

    “莫说大话闪了舌头,钦之兄,你连眼前的关都不一定能过的去?”陈韫之不忍打击道。

    “怎么说?”萧钦之蹙眉。

    “你啊,想的太简单了,我问你,荆、楚于建康,中以江州,可作西方屏障,此前一直为颍川庾氏把控,何以为桓温轻而取之?”陈韫之考教问道。

    “自然是庾亮去世,又遇康帝司马岳去世,庾翼、庾冰拥立会稽王司马昱,后何充辅佐穆帝司马聃继位,褚太后执政,颍川庾氏自然讨不到好。”萧钦之快速答道。

    “那颍川庾氏又是如何入主中枢的呢?”陈韫之又问道。

    “庾冰拥立康帝司马岳继位,有从龙之功。”萧钦之道。

    “庾氏之前,荆、楚、江在谁之手?”陈韫之继续问道。

    “陶太尉平苏峻,离世后,庾亮接手。”萧钦之道。

    “陶太尉之前呢?”

    “王敦。”

    “王敦为何要起兵?”

    “元帝司马睿重用了刘隗、刁协、戴渊等人,有意打压琅琊王氏。”

    “王敦为何败了?”

    “郗太尉!”

    “不错,然钦之兄,你知其一,可知其二,为何无一家久长?”陈韫之最后发出了灵魂拷问。

    “高位者,必定受人觊觎,安能坐视一家独大?”萧钦之反问道。

    “对也不对!”陈韫之点评道。

    “此乃制约且平衡,南人与北人也是一样,三公、中枢之重位虽无南人,但也绝不可忽南人之地位,故南人末等士族,近些年纷纷入谱牒司,萧氏是如何跌落的寒门,此间不必多说了吧?”陈韫之一针见血的剖析利害关系。

    两人溯着封河往上游走去,一说一答,时光正好。

108、世纪文比开幕

    东晋朝廷牺牲了北方末等士族的利益,换来了与南方士族远离中枢,却能和平相处的局面,造成了东晋初期能在江左立足,这也是一种相互制约与平衡。

    此间道理,萧钦之自然懂,故点点头。

    “在声望一方,如出一辙,南北已然达到了微妙的平衡,你如此莽撞的涉入其中,南人不会答应的。”陈韫之看着眼前的野荷塘,盛开着几朵莲花,言道:“荷多花少,花不多,却也能让人记住它们,若是折了几支本就稀少的花,岂不全是荷,往后谁还记得花?”

    事实上,陈韫之说的轻了,依着萧钦之的计划,是要狠狠的落了南地青年才俊的面子,灭他们的威风,好一报在吴郡的被辱之耻。

    之前说了,萧钦之是个小心眼,且心高气傲,一来吴郡,就轮着被张庸、贺损欺负,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

    可萧钦之的计划一旦成功了,也就到了倒大霉的时候,南人可以容忍被北人压一头,但绝对无法容忍被北人践踏脸面,就像是本就处于弱势地位的莲花,绝不甘愿被折。

    试问,最终的结果,大局固然胜了,可也就此得罪死了南人,始作俑者将承受接下来的怒火,以晋陵五姓对抗整个南人士族群体,胜算极低。

    再往坏处想一想,萧钦之不免被吓出一身冷汗。

    但就此罢手,小惩一番,也不是萧钦之的性格,故望向了陈韫之,哪知,她正掖着衣袂,钻入了丛花中,惊起了彩蝶一阵,是一株野生的金丝纹兰。

    “你快回来,现在气温高,说不得蛇啊什么的都出来晒太阳了。”萧钦之担忧道。

    陈韫之恋恋不舍的嗅了一朵,回到了梗道上,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汗,抬手遮住了阳光,道:“太阳大了,回去吧。”

    “嗯,对了,韫之兄,计将安出?”回去的路上,萧钦之讨教道。

    “我有一个办法,既可以落了南人的威风,又不必兴师动众,对钦之兄来说,也是大好事一桩,三全其美。”陈韫之美目顾盼,熠熠生辉,说不出的灵动。

    “有这等大好事,不妨直说?”萧钦之惊喜道,真就当真了。

    “春风入枫林,携来万片青。八月入户暖,赠予壶卢荫。”陈韫之负着双手,在前行走,却是吟诵起了诗,赞叹道:“好诗,好诗,好文采,不若钦之兄努努力,娶了顾氏小娘子,北人定是欢喜。”

    萧钦之一愣,额头直冒冷汗,忙狡辩道:“我哪里知道什么顾氏小娘子,那是顾恺之赠的诗。”

    陈韫之轻笑一声,回头嗔了一目,不再理睬,径直往前走去,突然问道:“钦之兄,你就不怕么?”

    她一句简单的话,直击萧钦之的心灵。

    怕!怕什么呢?怕吴郡四姓么?怕吴地豪门?还是怕门第悬殊?

    一直以来,萧钦之都觉得自己是被推着往前走,此刻,忽就有了奋斗的动力,动力的源泉便是陈韫之口中这一句简单的话。

    “我不信千老道的人,但我一定会去实现他说的话。”萧钦之坚定的说着,迎上了陈韫之欣悦的微笑,逆光中的她,亦如兰香绽放在黑夜,萧钦之循着花香,就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可怜了陈谈之,坐在亭子里,左等不来啊姐,右也等不来啊姐,急的一身的汗。

    ...

    ...

    两天后,胖老八与张庸、贺损的赌局落下了帷幕,幸不辱命,胖老八小赢,张庸大胜,贺损成了大输家,程氏莫名挨了一刀。

    贺损输了钱,自然不服气,于是组织了第三局。

    萧钦之经过两日的死磨硬泡,终于磨得陈韫之支了招,在原有的基础上,作了几处轻微的改动,由此,继续推动着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

    在六月的最后一日,张庸谴人送来了书信,要求文比日期再往后推,萧钦之答应了,与预料中的一模一样,丝毫不惊讶。

    七月九日,一艘双体大画舫船停靠在了吴郡码头,气大财粗的刁骋,整包了城内最大的客栈,京口刁氏的旗帜高高飘扬在吴郡城中。

    才堪堪过去了十余日,刁骋的到来,比萧钦之预想的早一些。

    于此同时,在陈韫之的建议下,萧钦之果断迈出了计划的第二步。

    次日,一则重磅性的消息,在吴郡城轰然炸开,刁骋以萧钦之等人与张庸等人的文约做局,设一惊天大赌局,买谁胜谁负,胜负比为二比三,且不论下多少注,来者不拒。

    此消息一经传开,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到半日,全城皆知,这摆明了是瞧不起吴郡人,要知道张庸的人代表了吴郡顶级士族,而萧钦之的身份,最高不过是一个北方末等士族而已。

    两相比较之下,萧钦之等人的胜率竟然高一筹,这是简直是赤裸裸的打脸行为。

    义愤填膺,且财大气粗的吴郡人,着实忍不了,当天下午,就用行动给予了回应,共同押注吴郡胜足足百万钱。

    四方客栈,地处吴郡城繁华地段,这一日,门庭若市,全是来下注的人,大厅里的钱物堆积的像是一座小山。

    消息传到了烟山别院,张庸、陆禽、顾敷、朱樉等四人,脸都黑了,屈辱、气愤、憋屈,让这四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从来只有他们四人欺负别人,何时被人堵上了门,这般羞辱过?

    是可忍孰不可忍,必须要还以颜色,比钱多么,吴郡最不缺的就是钱。

    第二日,张庸、陆禽、顾敷、朱樉发动了所有的关系,纷纷去押注,扬言要这让刁骋接不起,吴郡的赌坊,商贾,与这四家有关联的家族,纷纷出资押注,一日功夫就超过五百万钱,且押注金额还在持续增加中。

    而北人也不示弱,胖老八手里的两百多万钱全部押上了,戴宗与颜淋各自押了百万,而晋陵的有钱人,也正在往吴郡赶来。

    仅仅两日下来,所押注的钱接近千万了。

    嚯!闻者无不吃惊,一场世纪豪赌正在吴郡上演,便是王恺与石崇斗富,也不过逊色了许多。

    刁骋丝毫不慌,牛逼轰轰的放出了狠话,有多少接多少,上不封顶。

    此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四方客栈在吴郡城,一时风头无二,楼下的大厅里,千万钱财明面示人,丝毫不遮蔽,反倒是吴郡郡衙主动派人来保护。

    世纪豪赌的消息随着商队的传播,迅速传遍整个三吴、晋陵,进而向建康蔓延,成了一场全民狂欢宴。

    谁也无法想到,这才几过去了日,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但此势已经无法阻止,围绕着这场世纪豪赌的各方势力,纷纷开始了暗中布置。

    首先出局的便是张庸等人,显然层次不够,他们代表不了吴郡四姓,更代表不了吴地士族,第一个出局。

    其次,便是萧钦之,作为整个事件的幕后策划者,在这个时候,干净利落的剪掉的风筝线,主动出局旁观。

    再者,便是吴郡四姓标志性的年轻一代,陆俶、顾恺之、张玄之、朱槑,号称“江左四俊”,开始为下场造势,被拖下了水。

    一石激起千层浪,吴郡人像是打起了鸡血,信心十足,只消一日,世纪豪赌的金额便突破一千五百万钱。

    至今为止,萧钦之一方,都没什么重量级的选手出现,气势一下子就弱了。

    但真的是这样?

    据说,上午有人目睹,王献之出现在了虎丘山,对着一丛长在岩石里的翠竹,吟诵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王献之赏竹,萧钦之作诗,北人一时信心大增。

    有人开始了分析,文比“雅人四好”,琴、棋、书、画:

    王献之与陆俶,书法;

    萧钦之与张玄之,对弈;

    顾恺之尤其擅画,书、诗、赋亦是不差;

    就目前来看,三比二,优势在南人。

109、

    还没码完,暂时先用这张顶替一下,稍后就用最新章替换,不然这个月就没低保吃了,请诸位亲们原谅下我这个小扑街,万分感激。

    昨天萧钦之就来过这个书房了,书桌上笔墨纸砚俱全,书架上存着几百卷书,别看数量多,实则就几部:《周易》,《论语》,《老子》,《庄子》,《诗经》。

    从董仲舒提出“罢黜百官,独尊儒术”开始,儒学成了统治者的工具,失去了原有的意味,东汉末年,政治败坏,礼崩乐坏,儒学反思开始盛行。等到了魏晋时代,政治环境极度恶化,司马氏一方面作为制度的破坏者,另一方面又想重拾儒学,重礼教,以期维护统治。

    无防盗

    出于对儒学的否定,以及政治避险,隐逸之风盛行,《老庄》开始风靡,嵇康大手一挥,提出“越名教而任自然”,王弼和何宴等人又对名教与自然进行了重新的解释与阐述,脱胎于老庄哲学的“玄学”就此诞生了。

    “有”,“无”,“此二者同处而异名,同谓子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玄学”之名便是取自于此。

    “玄学”的基础是《周易》,《老子》与《庄子》,统称为“玄学三经”,大概是每个读书人书桌上的必选工具书,就像后世学生书包里的《三年高考,五年模拟》,实乃居家旅行必备之选。

    在这个“清谈”盛行的时代,士族高门之人张口闭口就是玄学,若是不懂,很难融入他们,更别说要耸壑昂霄,和被这个时代所接受。

    《诗经》和《论语》,萧钦之前世在大学倒是接触过,不过也就粗略的看过,理解上乏善可陈,不尽人意,至于“玄学三经”,只闻其名号,从未见其人。

    好在,原本的躲在小楼上的萧钦之足够用功,这几本书倒背如流,记忆融合后,现在的萧钦之完美继承了这个成果,倒是凭白省了不少的事。

    余下的,便是知其文,会其意,以至灵活运用,可惜,没有何宴、王弼、向秀、郭象等人的注疏,还得想办法去寻。

    萧钦之于青掾蒲席上起身,走到书桌前,随手抽出一卷书,是手抄的《外篇—秋水》:“夔怜蚿,蚿怜蛇,蛇怜风,风怜目,目怜心。”

    半寸见方的汉隶体字,工工整整写满了一整张左伯纸,密集而不乱,间距控制得当,字体方整平正,学习的是东汉大家蔡邕的《熹平石经》。

    《熹平石经》是汉隶成熟期中方整平正风格的典型代表,标准的古隶,用笔讲究方圆兼备,刚柔并济,端美雄健,雍容典雅,恢弘如宫堂庙宇。

    而这卷书上的汉隶显然只得其表面,未深得要髓,下笔之力虚于浮表,未能深入字中,这就导致看起来不够雄浑,缺乏了雍容大气。

    如果说魏晋时期,精通“玄学”是一个人的体面,那么写的一手字则是一个人的颜面,在这个书法大家横行的时代,如能有一手拿得出手的好字,会是极大的加分项。

    当下,琅琊王氏的二王俱在;与王羲之书法齐名的谢安还在醉卧东山,携妓出游;河东卫氏,书法世家;索氏章草,“银钩虿尾”......

    在众多辉煌璀璨的书法大家中,当首推“书圣”王羲之,博采众家之长,融为一炉,独创一家,篆书、隶书、草书、行书、楷书皆有很高的造诣,永和九年的那一场“流觞曲水”,诞生出了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

    而论及楷体,则不得不提一个关键的人物——钟繇,集楷体大成于一身,开启了一代新风,其所出《宣示表》由王导衣带过江,传于王羲之,而王羲之师于卫铄,卫铄师于钟繇,王羲之可谓深的钟繇书法正源。

    恰巧萧钦之前世得益于老母亲的谆谆教导,兴趣班上过不少,其中独独钟爱书法班和竹笛班,以至于到了大学,还能拿出来装一手。

    萧钦之首学的是颜体,临摹《麻姑仙坛记》,至大学时,已经初窥门径,下笔委婉转折,犹显磅礴,而且若是练好的颜体,至大成时,写起篆书、隶书必然毫无压力。

    所谓:“千举万变,其道一也。”书法一道,亦是如此。

    在稀少的资源面前,和众多的书体中,以及有限的天赋下,四处撒网,到处捕鱼不可取,萧钦之决定另辟蹊径,专攻楷体一道。

    因此,萧钦之想从钟繇的《宣示表》入手,一来可溯其本源,二来可领会二王书法真谛,奈何昨天找了许久,却没有连《宣示表》的临摹本都没有。

    相比较于士族门阀,寒门的教育资源真是匮乏稀缺,少年王羲之可直接对着原本《宣示表》临摹,而萧钦之连个粗制盗版都没有,高低悬殊巨大,不甚唏嘘。

    若论及细分缘由,还得从魏晋初期的九品官人法说起。

    作为人才选拔制度,九品官人法初期还是有效果的,然到了两晋时代,晋室昏聩,导致这套人才选拔制度彻底沦为了士族门阀垄断高位的利器。

    九品官人法的选举核心是家世、道德、才能,三者并重,择优入选,渐渐沦落为只注重家世,而不注重道德与才能。便是由于充当选举中正者一般是二品,二品又有参预中正推举之权,而获得二品者几乎全部是门阀世族。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

    只要是士族出身,最低也可定为六品,而寒门出身,最高也就定六品,这就导致了许多无才能的人身居高位。

    比如,王羲之的儿子王凝之当时身职会稽内吏,“孙恩之乱”,犯境会稽,大敌当前,王凝之却决定不出兵,也不设防备。

    反而来了一波谜之操作。

    信奉五斗米教的他,沉迷于作法,一边摆阵一边祈祷,手下的人都急坏了,一次次的提醒他,催促他,然而,他还是不下命令。

    王凝之还信誓旦旦告诉别人,他请来了鬼兵,鬼兵已经把各个关口守好了,不用担心!

    结果,孙恩不久后就打来了,分分钟攻破了会稽城,更可笑的是,本着“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理念,大家都是天师道友,同出一源,迷之自信的王凝之,竟然还不逃走,结果分分钟被孙恩斩于刀下,结束了自己憨憨的一生。

    不过,寒门至少还捞了一个“门”,前有陶侃为例,至少保留一丝出线的希望,若是出身是黔首或流民,那么在九品官人法架构下,将永无出头之日,难度堪比国足出线。

    想及此,萧钦之未免有些庆幸,而且兰陵萧氏,虽为寒门,却远非一般的寒门可比,乃是寒门中的战斗门,豪强是也。

    箫藴之见阿弟站在书桌前,久久无语,侧脸的轮廓异常鲜明,更显鼻梁高挺,白缎儒袍衬托下的脸颊洁白无暇,挺拔的身姿如青松站定,专注且独特。

    以前的萧钦之有颜无神,现在颜、神俱备,这让箫藴之不由得想起了华延之,单论容貌,怕是也不及此刻专注的萧钦之吧。

    不过才短短几日,怎就变化如此之大了,箫藴之感叹道:

    “假以时日,钦之不输潘岳。”

    这个时代女子以美为尊,男子以美成名,潘岳就是美男子的代表,年轻时驾车走在街上,会引得无数的女粉为之欢呼,就连老妇人都为之着迷,用水果往潘岳的车里丢,都将车给丢满了。

    作为一名男子,帅到这种程度,让那些容貌平平的男同胞,很是自惭形秽,但偏偏有不缺乏勇气的人,想要挑战一下,此人名叫左太冲。

    左太冲这个青年遗传基因不太好,据史书记载“绝丑”,长的潦草不打紧,然屋漏偏逢连天雨,左太冲说话也不利索,是个结巴,讲话磕磕绊绊。

    左太冲的爹妈觉得将儿子生成这样,很是对不起他,心中有愧,既然左太冲长大了不能靠颜值吃饭,那就靠才华吧。于是,辅导班,兴趣班也没少给他报,刚开始学习的是书法,奈何没天赋,写起字来上蹿下跳,如螃蟹爬,根本拿不出手。

    外加有一大堆靠写字吃饭的大佬横行于市,左太冲爹妈想着书法这一行太内卷,绝对没有出头之日,便又给左太冲报了音乐特长班,竹笛,洞箫,古琴之类的。

    很可惜,容貌上基因没遗传好,音律上也是半斤八两,宫、商、角、徵、羽,五音不齐,老师实在教不会,就劝退了。

    随着左太冲一天天长大,都到了成亲的年纪了,也没谈到对象,他爹妈急在心里,托了好些人去讲亲,没一家同意的。

    这让一向自我感觉良好的左太冲很是郁闷,不明白缘由,只当是自己缺少一个展示的大舞台,直到有一天,左太冲听到了一个消息,潘岳在洛阳最繁华的步行街上被女粉堵住了,灵感瞬间被激发,点子立马就来。

    于是,某一天,十分勇敢的左太冲特意打扮了一下,昂首挺胸,器宇轩昂的去了洛阳最繁华的步行街,本以为会得到和潘岳一样的待遇,被女粉围堵。奈何,现实很残酷,刚看过潘岳绝美容颜的女粉,咋一看左太冲,顿时恶心了,大家齐齐朝左太冲喷唾沫,甩白眼。

    左太冲的梦想破灭了,灰溜溜的逃回了家,经此一事,左太冲痛定思痛,进行了一系列深刻的自我反省。终于在一个圆月高悬,夜风阵阵的夜晚,左太冲顿悟了,不是他不够优秀,而是世人太过浅薄,只注重华丽的外表,忽略了深层次的绝美灵魂。

    既然容貌无法改变,那么便做一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美男子吧,由此,左太冲开始闭关修炼,潜心苦学,无数个寒冬腊月后,写出惊世骇俗的文章《三都赋》,引得时人争相传颂,以至“洛阳纸贵”,成语便是出自于此。

    萧钦之听到了阿娣的话,转过头,道:“还是当左太冲吧,外表丑陋没关系,灵魂美丽便好,外表丑陋只会伤害自己,而人一旦灵魂丑陋了,便会伤害别人了。再者,左太冲,有恒心,有毅力,况且我觉得他甚是可爱,与他成为朋友应该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箫藴之点点头道:“潘岳此人风评不佳,下场极惨,阿弟自然不会是他。”想了想,又说道:“那卫玠呢,学识渊博,璧人年少,姿尤清绝。”

    璧人最开始就是形容美男子的,后来才延伸出男女十分相配的含义,卫玠之容颜可用“绝美”形容,少年闻名,才识俱佳,但身体不好,小病不断。

    相传卫玠从豫章郡到建康时,人们早已听到他的名声,追着他的女粉围得像一堵墙。卫玠本来就身体虚弱,久病不愈,身体受不了劳累,最终病症加重,不治而亡,这便是“看杀卫玠”的由来。

    不过,魏晋阴柔之风盛行,卫玠更是典型的代表人物之一,是后世小鲜肉的祖宗,有的甚至还出门敷粉,佩戴香囊,矫揉造作,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

    萧钦之皱紧了眉头,一脸的嫌弃,一想到自己敷粉,佩戴香囊的模样,心里就犯呕,连忙摇头道:

    “没有阳刚之气的男子算什么男人?阿娣,我不喜这类阴柔之人,莫将我归于他们一类。”

    萧钦之作出呕吐状,模样惹得箫藴之“扑哧”一笑,道:

    “那你喜谁呢?”

    “当然是嵇康呀!”萧钦之毫不犹豫的说出。

    嵇康作为“竹林七贤”的精神领袖,同时也引领了一个时代潮流:

    论颜值,他“岩岩如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论智慧,他思辨能力极强,《声无哀乐论》,可写出万字论文,为你徐徐道来;

    论才智,《与山巨源绝交书》,洋洋洒洒,嬉笑怒骂、讽刺挖苦皆藏于其中,剑指污秽之流;

    论性情,他从容赴难,一曲《广陵曲》,绝唱千古,刚烈之气长啸,精气永存;

    论无用之用,他最爱打铁,他一打铁,向秀不远千里也要替他拉风箱,一打一拉,最是可爱。

    他身长七尺八寸,乃是快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身材高大结识,一身的洒脱之气,无一丝阴柔之风,乃是当之无愧的大众偶像。

    箫藴之看着阿弟柔弱的身板,轻笑道:“嵇叔夜自是极好,不过,阿弟,你的身子......”

    萧钦之意气风发道:“阿娣,我决定了,以后每天早上,我都环凤栖湖跑一圈,一定锻炼一副好身体。”

110、家里停电了

    【兄弟们,本姑娘家里停电了,说是空调短路,我炸了,明天来修,晚上暂时用这个混个全勤,等修好了,我在补上,手机码字真是不行啊,原谅下。我发誓,真的是断电了,绝没有虚言!】

    永嘉之乱,北方被战火侵吞,晋室南迁后,许多北方士族随之纷纷渡江而来,就社会层次来看,当分为三:一是“上层皇室之洛阳之公卿士大夫”,可谓文化士族;其次“中层阶级亦为北方士族”,但其政治社会文化地位不及洛阳之士大夫阶级,“约莫不以文化见长,而是以武勇善战著称”;三为北方下层民众,零散南逃,居于南人中间,无法形成集团势力。

    而原有的三吴故地,只余会稽郡尚未开发完毕,留有土地,因此,北方的顶级士族门阀等士大夫集团南渡的第一站便是会稽郡,亦如琅琊王氏,太原王氏,陈郡谢氏,颍川庾氏,高平郗氏等顶级士族纷纷置地于会稽郡。

    而第二,第三阶级,则是被安置于尚未开发的偏远地区,如晋陵,豫章,庐陵,宣城,新安,更有甚至到达人烟稀少的闽、粤两地。

    晋陵郡地广人稀,且少坡渠,地多恶秽,属于江东落后地区,故时曾有谚语道:“生东吴,死丹徒。”且北接战略要地京口,南缘三吴地区,东北部濒临大江,地理位置优越,东晋政府在此处设置侨郡,作为北人南迁的第二选择地。

    兰陵萧氏属于第二阶级,以宗族集团方式南迁,且有一定的家族影响力,但其非以文化显贵,而是以武勇见长,因此被安置于晋陵郡。

    与兰陵萧氏一般的,还有琅琊颜氏;谯国戴氏;高平檀氏等,南迁之后,受制于家族影响力,历任得不到重要,渐至于沦落为无文化的豪强。

    萧氏虽为豪强,但族中也有子弟出任过八、九品小官,然耕种土地尚可,生活也可自盈,非一般寒门可比,萧氏一族最早居于武进县东城山下,后萧整、萧越一脉又迁至武进县西侧金牛山下。

    晋陵郡多低矮丘陵山脉,金牛山脉南北走向,最高山约莫四十多丈,为金牛山,山中有涧入东侧岩下凤栖湖,萧氏庄园因山为障,缘山而建,北面为凤栖湖,南面为广袤平野,东为武进县城,西为丹徒水道,可上溯至京口,顺流至三吴。

    庄园整体呈现立体结构,东西分两列,东列为东房居住,即萧越一脉,有三子萧清、萧肃,萧扬;西列居西房,为萧整一脉,亦有三子萧俊、萧辖、萧烈。

    萧钦之为萧烈这一支,住在西房东侧,靠近祖堂这边,萧烈从武,五年前抵御秦军,战死北方;大伯父萧俊住在西侧最西边,不过人去楼空,其在豫章郡下一县任县令,大伯母与从兄萧乐子俱在;二伯父萧辖在晋陵郡延陵县任文书,从兄萧副之于江州从军,二伯母独自在家。

    上下又可分为四层,最外围是土石夯筑的外墙,高约两丈多,宽一丈多,设有门楼,具有一定的防御能力,与北方的邬堡功能类似。

    较低为一层,是为佃户,奴仆,牲畜所住,中间则是第二层,为仓库,用料,存储所用,最高为第三层,离地约有五丈高,为萧氏族人居所。东西两房中间地带为一处山洼,建有一座祖堂,可为婚嫁丧事,族议事,祭祖等用地,后有一条幽径可直通凤栖湖南岸。

    早春,初晨的凤栖湖,料峭微寒,浩瀚无垠,烟波浩渺,西侧湖畔,层岩叠嶂,一直延伸至北方,与大湖一道远水接天。朝日从东方冉冉升起,红晕洒满了湖面一层,薄雾徐徐退去,碧水泛泛,犹如撤去纹纱遮面的少女,渐渐露出明净的真容。

    东侧湖畔是一条坦道,靠湖一侧载种一排杨柳,已经抽出些许鹅黄嫩芽,着地下垂,或于晨风扬舞,或于水中挥波,坦道的东侧则是一望无际的旷野农田,遍布佃户们忙碌的身影,再过些时日,将会是蓝天百云,千里苍绿。

    朝日下,坦道的南边,走来了一个精致的少年,且徐且止,身穿白色缎衣宽袖儒袍,朝日在白衣上随意染出一丝红意,洁白如玉的脸上就出现了一丝红晕,漆黑如墨的眸子,于湖光山色中流连,似是一位翩翩美少年行走于画中。

    这位少年自然是萧钦之了,卧床修养两日,已然能下地行走,便再也待不住,循着记忆,穿过祖堂后的通幽小径,来到了凤栖湖东畔。

    距萧钦之身后两步之远,跟着一位寸步不离的“护卫”周烈,十二、三的样子,长得甚是潦草,然身材高大,勇猛粗壮,比年长的萧钦之还高出半个头,约莫七尺有余。

    周烈的父亲是萧烈的属下,两人一齐战死北方,周烈母亲难产而亡,所以自小就生活在萧氏,萧母待其如亲生,与萧钦之一道长大。

    两人可谓是发小,虽说实质是主仆关系,但萧钦之从未将周烈看外,自从萧钦之落水后,周烈甚是自责,夜不能寐,所以,现在无论萧钦之去哪儿,周烈都紧紧跟着。

    萧钦之徐徐向前,徜徉在画中,不知不觉走到了落水的地方,记忆里,萧钦之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是被人从身后推下去的,但是萧钦之醒来却是没有声张,在没有理清事情之前,贸然声张,以免打草惊,当然,“君子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狭隘的理解下,这个仇是肯定要报的,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萧钦之在落水周围查看了许久,专注的样子让周烈心里发慌,生怕小郎一时想不开,又跳湖了,这会儿贴的更进了,就差没拴在裤腰带上了。

    在农田的这一侧有个高垅,下面是个沟渠,想来那晚之人应该是藏身于沟渠之中,特意等待于此,且对于萧钦之习性有一定了解,可初步判断为熟人。

    而那晚萧钦之之所以来到此处宣泄吟啸,乃是因为祖祠中商讨箫藴之再嫁之事,萧钦之极力反对后,念及阿娣的遭遇,一时心中郁郁不得平。

    那么这两者之间有没有联系呢?

    萧钦之蹙眉沉思,冥冥中感觉不对,这其中定是有联系,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郎!小郎!”

    从凤栖湖南岸窜出一个身影,是佃户满仓的二儿子满谷,正摇着手大喊,面色焦急,似是有十万火急之事。

    萧钦之一惊,和周烈随即迎上去,待满谷说完,不禁愠怒,脸色一冷,提步就朝着祖祠走去。

    萧氏祖祠为萧氏族人集资共建,规模自是不差,四壁上有句芒、蓐收之巨幅壁画,高位祭拜萧氏历代先祖——姬姓帝喾,商帝乙庶子微子之弟,周封宋公仲衍,以及汉文终候萧何等,位下终年供奉祭品和燃香,整个祖祠尽显庄严和肃穆。

    今日,全族话事人都到场,俨然要议论一件事关萧氏全体族人的大事,萧钦之下木履脱袜步入其中,但见祖祠里的大殿中,蒲团上坐着许多族人,目光皆聚集而来,而萧母则于西侧跪坐垂泪,二婶婶和阿娣箫藴之侍于两侧。

    萧钦之一眼扫过,心中已然明了大概是为了什么事情了,先是躬身行了团礼,而后肃声道:

    “我父萧烈已亡,我们三姐弟由我母辛苦抚养长大,今日见我母于祖祠垂泪,莫非诸位趁我父亡,欺我母一妇道人家?”

    一个穿着黑衫长袍,眉毛短,眉骨凸出的老头,见萧钦之一改往日疲软作风,为之一愣,但随即起身指着萧钦之,指责道:“二兄,你看看,得了一场病,连基本礼仪都丢了,在祖祠大声喧哗,目无尊长,我看,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这位发火的叫萧扬,是萧越一脉第三子,生有一子叫萧秋,坐在其父后面,花了不少钱,在武进县混成了一个跑腿文书,此时正在歪着嘴嘲笑。

    萧钦之怡然不惧,正视族长萧清和发怒的萧扬,揶揄道:“六伯伯好大的威风,幸亏小侄病今天刚好,若是病没好,怕不是又要劳烦李郎中来瞧一瞧了。”

    萧钦之的转变太大,与往日大不一样,软刀子般的话甚是锋利,以至于许多族人都一时没反应过来,便是连萧母,也意想不到。

    萧扬勃然大怒,看向了族长萧清,气呼呼道:

    “二兄,你好好看看,他竟然还敢顶撞我,这是大不敬。”

    萧钦之仿若未闻,径直从其身边走过,坐到了二伯母边上,悄声问二伯母:“是不是还是那件事?”

    二伯母点了点头,看向箫藴之的目光,透露出担忧之色。

    堂侄的无视,彻底让萧扬发狂,朝着族长陈清喊道:“二兄,你到底管不管了?”又历声对着镇定自若的萧钦之,吼道:“别在做白日大梦,莫以为读书能出人头地?我族不是士族,你怕是连定品都过不了,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将来能做什么?箫藴之被夫家休,又为不祥之人,简直丢我族之脸,现有机会给县陈主簿为妾,还有什么不愿的?陈主簿虽是寒门出身,但其深得顾氏看重,前途明朗,将来定会看在这层关系,多多福泽我族,说不定还能给你谋个差事,有这等好事,是你之福。”

    箫藴之今日亦是一生素衣,一头的青丝只是随意的用丝涤绾着,额前的长发压的她抬不起头来,蒲团却是无端被打湿的一角。

    生的美艳,非福是祸。

    坐在首位的族长陈清看向萧母,叹息道:“弟妹,四弟不在了,藴之这事,全在于你,那陈主簿虽说年岁大藴之不少,但其妻已亡,藴之做妻,想来也是不久之事。”

    萧母只顾看着萧瑟的藴之,怔怔不语,萧钦之却是不答应,火从心来,心想:“那陈主簿风评不佳,无才无德,不过是借着顾氏的势,横行乡里,苦了阿娣一人,成全了整个萧氏的事,他们也能干的出来?而那个萧扬更是陈主簿的走狗,这对父子想拿阿娣作他们的抬门石,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即冷哼道:“不用想了,这事我不答应,我阿娣才貌双全,双十年华,岂会给一个老鳏夫作妾?他也配?我阿娣即便这辈子嫁不出去去,我这个做阿弟的,也愿意侍养,虽说家财不丰,但丰盈自足,绰绰有余,岂关于你们之事?”

    东城山下的那一支萧氏本就作壁上观,这事要是成了最好,不成也罢,只是对于说话斩钉截铁的萧钦之殊为意外。

    族长陈清微微尴尬,决定也不再说话,眉眼间,却是对萧钦之多了一丝欣赏,再看看萧扬那边,父子俩直接被噎住了,气的嘴唇颤抖了半晌,眼见箫藴之的事没法谈下去,又看向萧母,不死心道:

    “四嫂,你要想好了,失不再来,另外,四兄不在了,不再享有荫户之权,前几年倒是花点钱,侥幸躲过去了,不过,今年要是得罪了陈主簿,可就说不好了。”

    萧秋幸灾乐祸,补充道:“还有你,萧钦之,再有两年就十六了,要编籍入册,每年都要负徭役,我看你怎么承担?”

    萧钦之不咸不淡的说道:“谢谢从兄多劳,我自有打算。”

    萧母看着儿子如今说话有度,不卑不亢,满眼里的欢喜中,透露着点点忧虑,说道:

    “狗儿,你身子骨弱,服徭役每年得有二三十天,如何吃的下来,不如就让些田地,给你六伯伯吧,让他代你,这样你可好安心读书。”

    族长陈清劝道:“钦之,你父留你十顷土地,你祖父分你家五顷土地,共计十五顷,反正你也用不了那么多,给三顷于你六伯伯一家,也省不少的事情。”

    “哼!三顷是之前,今日便是五顷。”今天的萧钦之让萧扬在族人面前大失颜面,憋着一肚子火就等着发作呢,这等机会来了,岂能放过?

    “还得是凤栖湖东侧的水田。”萧秋不怀好意的说道,眼底藏有一丝狠色。

    族长陈清实在看不下去了,出言道:“六弟,怎可?莫忘了同族之情,说好的三顷就是三顷。”

    萧扬悻悻,指着萧钦之,道:“除非他跪下来磕头认错,否则五顷一分不能少。”

    凤栖湖畔的五顷水田,是收成最好的田,这对父子先是想把萧韵之献给陈主簿,好为他做台阶,一计不成,反用陈主簿施压荫户权,再不成,又想侵占五顷最好的水田,简直丧心病狂,令人作呕,哪还念及一丝同族情谊?

    萧钦之在心底细细思量对策,满仓一家和周烈是有籍的,最不济被分至侨郡,再花钱托关系分到晋陵郡也不是不可能,而自己离十六岁入丁籍还有两年时间,足够想出办法来应对。

    忽然,萧钦之脑子里灵光一闪,之前的落水,与阿娣的事情好像能串联起来了:箫藴之做陈主簿的妾,中间最大的关卡便是萧钦之,若是除去萧钦之,只剩孤儿寡母三人,还不是任他们拿捏?

    而箫藴之做妾以及萧钦之落水,两件事背后最大的获利者,不正是萧扬父子么?

    想及此出,萧钦之心中愤然,怒火直冲头顶,再看向那对父子时,心态已经完全变了,却是生生忍下了当场发作。

    你不仁,休怪我无义。

    萧钦之斜眼看向萧扬,冷笑道:“我曾听我父和大伯说过,当年我祖父任淮阴令,从祖父拖家带口,能来在此地落地生根,我祖父可是帮了大忙的。便是这金牛山萧氏庄园,也是我祖父一脉,出的力多,想必族长最是了解。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族长陈清被堂侄子点到,顿时尴尬的无面目示人,熟读论语的他,如何不知道萧钦之的意思呢?便是东城山下萧氏另一脉,能在晋陵郡立足,也得承萧整的情分,祠堂里纷纷窃窃而议。

    而萧扬父子则是被驳的目瞪口呆,颜面尽失,呼吸急促,急欲岔开话题道:

    “你少那祖辈的事情说话,他的恩情我自会留在心中,倒是你,牙尖嘴利,插科打诨,莫到时候吃不下苦,哀呼求饶,为时已晚矣!”

    萧钦之起身,走至萧氏祖宗牌位前,恭敬的行礼,而后剜了萧扬父子一眼,道:

    “我萧氏一族,出过文终候萧何,太傅萧望之,直至今日,竟跌落士族,沦为寒门,若萧祖泉下有知,观其后人不以振兴家族为己任,只着眼于蝇头苟利,目无寸光,不知作何感想?”

    众多萧氏族人为之一震,心中升起愧疚之心,唯萧秋讥言道:“你少给脸上贴金,还有脸说别人,你连字都写不好,三经更是不通一门,有什么资格叫嚣?”

    萧钦之淡然对道:“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克传弓冶,绳其祖武,不过一八品县令乎?”

    萧扬父子又被噎住了,面色绯红,气急败坏,随即怒极而笑道:“好!好!狂妄小儿,不知天高地厚,有你哭了一天。”

    萧钦之懒得作答,连看都不看,便扶起母亲和阿娣,缓缓朝祖祠外走去,萧扬父子又被无视了。

    族长萧清神色肃穆,看着萧钦之的背影,意味深长,瞥了一眼萧扬,没说话,便走出了祖祠。

110、

    书房中的时光温馨且短暂,斜阳落在筵上的光斑,不断催着陈韫之离开,不消一会儿,陈谈之带着两名客人回来了。

    王献之标准的门阀士族子弟打扮,玉面冠袍,气度不凡,体型比陈谈之要稍稍丰满些,一进院子便是一副漠然的表情,似乎没什么能入的了他的眼。

    说的好听点叫少年老成,说的不好听点叫“装”,王献之定定的站着,面色漠然,等主人来迎接,昂首目光在院中飘忽,忽就落到了出门迎接的萧钦之身上。

    萧钦之有感,迎着目光望去,抱以微笑,两人目光空中交接,四目相对。

    王献之站着不动,无表情,心想:“想必你便是那竹了。”

    萧钦之皱眉,心想:“这人真没礼貌,我都向你微笑了,你怎还板着脸,年纪都差不多大,装给谁看?”

    至于王献之边上的,那个高高瘦瘦,蓬头垢发,陈谈之离的远远的,必定是王徽之了,好似一个吃瓜群众。

    他正笑吟吟的看着萧钦之、王献之与陈谈之等三人,不知作何想。

    “钦之兄,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王七。”陈谈之憋着坏笑,向前跨几步,前来引荐。

    本来这份称呼,王献之习以为常,然一般私下称呼便可,陈谈之当着外人面称呼,显然落了王献之面子。

    “谈之兄,此番前来,你表兄谢二托我带给你一句话,少言多学,莫作口舌之争。”王献之眉头一挑,不动声色的提示道,隐隐有威胁之意。

    要是在往日,陈谈之必定要还击,然此刻却是笑笑不语,等着接下来的好戏。

    萧钦之明白了,敢情陈谈之的小心思都被他阿姐猜中了,这货憋着坏,来路上定是在中间挑拨不少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都在这装着呢,既然如此,索性大家一起装糊涂,萧钦之腹黑一笑,不动声色,以不变应万变。

    徐邈的洗浴水已经准备好,王徽之毫不介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大大咧咧朝着浴房走去,“谢二.....他表弟,衣服准备了没?”

    “洗你的去吧,待会给你送去。”陈谈之习惯的应道。

    王献之进了大厅,高傲的目光一览而过,落在了厅中的棋盘上,想着陈谈之的话,溘然坐到了棋盘前。

    萧钦之的棋艺,王献之倒是听闻过,曾受到过张玄之的推崇,来时的路上,陈谈之说了三件事:

    其一、隐瞒身份。

    其二、王献之要是能在萧钦之手里赢超过一局棋,以后甘拜下风。

    其三、输了参加文比。

    王献之既然能来吴郡,自然有参加文比的思想准备,外界流传王献之深得他老子的书法真传,可谁也没见过,这次就是很好的机会。

    “江左四俊”、吴地第一,陆俶,啧啧,机会刚好,便是不如陆俶也不丢人,毕竟王献之比陆俶小几岁。

    莫以为,魏晋风流就真的高风亮节,不拘一格,历史书上记载的都是想让你看的,真相往往让你大跌眼睛,历朝历代,明争暗斗都是家常便饭。

    再说谢玄与王献之的“梁子”,两人一般大,从小就被拿来互相对比,久而久之,心气高傲的两人是谁也不服谁,拌嘴那都是随口就来的事。

    谢玄常说:“王七就一手书法还能见人,仪容仪表差之甚远。”

    王献之常说:“我唯一羡慕的便是谢二有个好姐姐。”

    另有,王献之来了吴郡,萧钦之竟然不主动去拜见他,本就有些不悦,再有谢玄的话一旁刺激着神经,怎么会有好脸色给萧钦之看呢?

    身份与才情高傲的人,难免会产生一种所有人都要以他为中心的错觉。

    谢玄在这一点上,刚开始也很在意,渐渐的,就没了高傲,无他,只是因为萧钦之与徐邈自身够优秀,才会得到别人的尊敬。

    否则,怎不见谢玄与赵芸菲、徐彬等人,谈笑风生,坐席长谈呢?

    王献之面无表情,心想:“我即使棋艺不如你,以待客之道让一局,总是可以的吧?”

    然而,以萧钦之小心眼的性子,让是不可能让的,进门一副臭脸摆给谁看,不可惯着你。

    陈谈之心里笑翻了天,给萧钦之这方面的性子拿捏得死死的,似乎已经看到了王献之翻车的囧样,心想:“王七,我们那一套,在他面前,行不通的,嘿嘿......”

    事实果真如此,王献之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逐渐变得凝固,以至于严肃,趋渐于寒冷.......

    王徽之洗个澡的功夫,穿戴好松松垮垮的衣服,王献之便以摧枯拉朽之势,连输三局,惨不忍睹,陈谈之都不忍直视。

    在之后的品茗谈玄,海天地聊,更是让他意外,貌似每个人都有点东西。

    ...

    ...

    陈谈之与王徽之两兄弟在隔壁院子正式住下了,几天相处下来,倒也觉得不错,氛围轻松自由,没有约束。

    最主要的是,王献之想明白了,就说萧钦之这人吧,人长的不赖,棋艺、诗作一绝,书法、乐艺精通,能入儒玄,总体而言,真心不比他们这些高门子弟差。

    就拿徐邈来说,儒玄不必说,单就棋艺,能与谢玄下个平分秋色,而王献之是一个都下不过,越下不过,还越要找人下,最后只有徐邈没办法,整日陪他对弈。

    可怜了萧钦之,只能私下里,偷偷的见陈韫之,像是做贼一样。

    时间来到了七月中,文比终于落定,将由陆使君亲自主持,时间定在七月二十日,地点在虎丘山的阖闾池,也就是剑池,文比人员南北士子不限制,有:乐、棋、书、画、诗、文、数。

    这晚,王献之与徐邈约定十局,陈谈之美滋滋的准备看笑话,萧钦之总算是找了个机会,偷偷溜出来,一解相思之苦。

    封河边是不能去了,那里有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

    月中正是满月,皓月当空,银辉遍布大地,收了一茬的稻田又种上了新苗,蛙声一程,虫鸣一程,皎洁的月光,将两道身影拉长,一前一后,漫步在田埂上。

    夏日夜晚的情绪,无关于晚风,无关于虫鸣喧闹,只在于路好不好走,会不会摔到稻田里,因为萧钦之发现,自己的视力最近可能出了一些问题,好像近视了,尤其是在晚上,看不清。

    陈韫之噗嗤一笑,心想:“这个呆头鹅真是会找借口。”傲娇的瞥了一眼,见四周无人,便伸出了手,道:“文赋可有准备?”

    “我还用参加这个?”萧钦之心想,棋、诗两项足矣,更别说还有数,想及此,不免笑道:“陆使君,也真是操透了心,明明“雅人”四好就行,非得多出‘文、数’,这是明目张胆的偏袒,莫非有胜算?”

    “吴地人杰地灵,自成一统,有未出名者不稀奇,倒是你啊,莫小瞧了天下人。你不是常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此间道理全然相通。文赋或景或物或人,《算术十经》较为偏僻,知者必精,画、文、数,想必吴人有把握。”

    “我倒不觉得,至少‘数’,我能胜。”萧钦之自信道。

    陈韫之蓦然回首,凝望夜色,似是有些不可信,毕竟萧钦之从未展现过这方面的特长,眼神有些惊喜,更多的是疑惑。

    “怎么?不信?”萧钦之变牵手为挽着,两人并肩行走,学着陈韫之的口气道:“你啊,就该多了解了解我。”

    陈韫之掐了一把,红唇抿紧,娇恼道:“你又不与我说,还来怪我?”

    萧钦之道:“我得学会谦虚,哪能随便就出去嚷嚷。”

    “你要是会谦虚,就不该让王献之一来就吃亏,他啊,可不是好惹的人。”

    “我就好惹了?”

    人是一种奇妙的动物,有时候,第一眼就能决定是否欢喜,正如萧钦之第一眼见到王献之,便无好印象。

    而王凝之那个废物想娶谢道韫,去他的吧,萧钦之心里一阵不爽,不免抓紧了陈韫之的手,生怕弄丢了。

    许多人恍恍惚惚,一辈子就没了,至死也不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间的意义何在?

    婴儿时期,饿了便啼哭,有人喂养;少年时期,循着先人的足迹,学习生活,初窥这个世界,然后在一层又一层泥潭构筑的社会里,渐渐的随遇而安,迷失了自己......

    浑浑噩噩的来,浑浑噩噩的走,是大多数人的常态,然此刻的萧钦之心中异常的清楚,自己这辈子,将会因为手中的她,走上一条艰苦卓绝之路。

    前路太难,困难重重,又何妨呢,人这一辈子,就应该是在重重困难中,找到生存的意义。

    这一瞬间的情绪变化,陈韫之敏锐的捕捉到了,轻呼道:“怎么了?”

    “令姜!”萧钦之沉声道。

    陈韫之一愣,呼吸一滞,被一双臂弯揽入怀中,紧张的兰花香,连这夜色都变得小心翼翼。

    “日月山河永辉,我心如初。”萧钦之倾吐道。

    “清风夜半拂栏,妆镜依旧。”陈韫之勾住了脖颈,依偎在怀中,分外明秀。

    ...

    ...

    虎丘山上“剑池”,有一口活泉,终年流水,清澈见底,“剑池”为人造,下面是吴王阖闾埋葬的地方,之所以名为“剑池”,据说因入葬时,其子夫差将他生前喜爱的“专诸”、“鱼肠”等三千宝剑作为殉葬品。

    “丘”者,不高,十几丈,但遍布葱郁,又有水汽倾泻,故虎丘山在夏季是个避暑的好去处,许多文人都来过此地,留下名迹,例如王羲之与谢安就曾同游过。

    二十日这天,虎丘山上,人头攒动,来者不计其数,皆仰慕文会之名,以口音辩,远至建康、广陵、江北等。

    千人台上,陆使君谴人覆以草棚避阳,林荫小道,谴郡衙浊吏伺候,“剑池”前,辅以胥吏警示,山上山下,另设有饮水避暑药物,几名郎中管代,一切井井有条,令人称赞。

    距离千人台不远处,有一亭子,坐了几人,是此次的评审人员,陆使君与吴地几名德高望重的长者,徐博士也在其中,众人品茗畅谈,指点众多在场俊杰。

    吴地许久未曾有过此等盛会,故消息一传开,许多不知其名的俊才纷纷前来吴郡,或露个脸,或展露才会,或重在参与.......

    第一场是“乐”,可同享众人,丝竹管弦,一样接着一样,首开帷幕,与此同时,对弈在更高的“剑池”上方展开,书法也是同步进行。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陆使君让所有人同步进行,避免了一个人两线作战,王献之倒还好,他书法贼快,完了还能去别的地方转转。

    而萧钦之就蛋疼了,对弈对弈,贼慢,还没办法脱身,

    “乐”的结果最先出来,乃是贺损的族兄贺荣,以一曲《迎月》取得一致首肯,陈谈之倒也入了前五,奖励一套文房四宝。

    几十幅书法作品中,以陆俶与王献之并列,上来就是一负一平,画画的是顾恺之,就目前来看,形势特别的不乐观。

    胖老八对文比不关心,但是对文比的结果却是十分在意,指甲都快掐进了肉里,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萧钦之身上。

    两千万的赌注,要是输了,啧啧,就全完了,结果胖老八已经不敢想,汗如雨下的还有刁骋、颜淋与戴宗,感觉被套路了,恨不得将亭子里的那几个老家伙,统统扔进剑池里洗澡。

    三炷香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炷香,棋、画、诗、文、数,五样同时进行中,而萧钦之面前才换了两个对手,对弈的结果遥遥无期。

    于是,在所有人惊讶的眼神中,徐邈取来了文房四宝,置于一旁的小案上,萧钦之一心二用,边对弈,边作诗。

    因文会在虎丘山上,陆使君出题,以“山”作诗,古来今往,以“山”为题的诗句,不知凡几,萧钦之果断选了一首,提着笔就书写,用的是最近刚学的行书,虽然写的不咋地,但胜在速度快。

    与萧钦之对弈的那个人,脸都要黑了,简直是赤裸裸的鄙视,但奈何,棋力不如人,空有抱怨也无用。

    在萧钦之斜对面的不远处,张玄之猛然间看到,心里一咯噔,只当萧钦之在挑衅,手里落子的速度快了不少。

    然而,萧钦之根本就不识的张玄之是哪个?

    萧钦之下着棋,叹着气,心想:“一共七项,书法平手,乐、画已负,想要胜,只能出绝招了?”

    徐邈干着急也没用,他就无资格参与其中,诶......

    陈谈之撇撇嘴,想了想,又去参加“数”,结果就不得而知了。

111、虎丘山文会

    远山点点峰峦起伏,近水边蔓草垂影,距离虎丘山文约,已是三天后了,当人们回味起时,至今尚且能喋喋不休的说上个半天,将各种细节描绘的栩栩如生。

    谁也没能想到,原以为吴地才俊在平了书法,领先了乐、画后,萧钦之竟然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胜了棋、诗、文、数。

    不是萧钦之不想藏拙,主要吧,这个两千万的赌注实在是输不起,背后牵扯的太多了,就是想放水都不行。

    故,虎丘山文约成就了萧钦之的大名,真正意义上的一飞冲天,拦都拦不住。

    之后的几天里,每天都有很多慕名而来的人,递来名帖,想要拜见,幸亏现在是三伏天,学堂休学了,不然,上课都不得安稳。

    吸足了仇恨的刁骋一行人,于次日上午,在众多吴郡人士的杀人目光中,带着两千万钱大摇大摆的回了京口,据当天去码头看热闹的人说,刁氏的那艘双体大船,吃水线到了船舷最上方,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

    王献之与王徽之两兄弟,第二日也辞别了,回了会稽,嗯,萧钦之没有去送行,就像王献之来时,萧钦之同样没有迎接一般,然王献之却是不生气。

    又是一个爽朗的夏夜,明月高悬,皓辉千里,晚风吹得稻田里的秧苗齐齐往南看,泛着银灰色的世界,从来不缺少生机勃勃,虫鸣蛙叫声像是一曲盛夏的乐章。

    一条长长的田野梗道,静静的向着远方蔓延开去,夏夜也无法掩饰它的身躯,梗道上的两人,手牵着手前行,或齐齐停下脚步,嗅一嗅夜风,或齐齐张望远方。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陈韫之的手被牵着,在这夜色里,吟诵起了虎丘山上萧钦之作的诗,心想那时的他,应该是豪情万丈,腹有丘壑,睥睨天下。

    饭团探书

    “你怎会想起了泰山?”陈韫之驻足,笑吟吟的看向了面前之人。

    “泰山郡,离徐州很近。”萧钦之说道。

    陈韫之悄悄收起了笑,心里很不是滋味,美目望向了远处,挽着萧钦之的胳膊,怔怔往前走去,叮嘱道:“记得谴人送信笺给我,千万莫忘了。”

    “明年才去呢,又不是现在。”萧钦之感受着手里的温度,莫名觉得心安,侧脸看向了陈韫之的脸颊,披着一层银辉,写满了愁,宽慰道:“一切都会好的,我又不傻,哪能把小命落在那里。”

    “你既有心便好。”陈韫之往萧钦之肩膀处靠了靠,忽而道:“长高了些,明年就比我高了。”

    “我是男子,当然会长了。”萧钦之笑道,心中有所动,总觉得陈韫之今晚有些不一样。

    陈韫之眉眼一挑,嘴角溢笑,藏不住的喜悦,却又故作嗔目,啐道:“你现在是君子了,我就一小女子。”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楚屈子独爱兰。自汉光武后,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予谓兰,花之忠贞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兰之爱,芈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你作你的文,又何必把我和藴之阿姐写进去,世间名流高人何其之多,我们两个女子岂不是让人笑话了?”

    “我写屈子呢!”萧钦之装糊涂,傻傻的笑。

    “哼!”陈韫之傲娇轻哼,轻轻掐了一把萧钦之的胳膊,娇哼哼的道:“你少来,莫以为我不知道,你身边爱兰的,便只有我与藴之阿姐两人,以后若是......若是被人知道了身份,少不得成了茶前饭后的谈资,弄与人笑。”

    “笑你的都是爱牡丹的,你这个爱兰的何必与他争执?”萧钦之道。

    “所以你这个爱莲的,得要替我争执,事情都是因你而起,我听说草堂前的月雅湖,这几日围满了前来看莲的人,还听说陆使君要题书在月雅湖畔,真真应了你的话,牡丹之爱,宜乎众矣!”陈韫之浅笑戏语,顺便将萧钦之,深深的讽刺了一顿。

    “我也不想啊,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月雅湖里的莲花,遭受飞来横祸,以血肉之躯,生生替我家凤栖湖的莲花挨了一顿溺爱。”萧钦之无奈道。

    “嗯,成就了你君子之名,我与月雅湖的莲花,莫名遭了灾。”陈韫之翻着美目,斜眼瞟着,嘴角泛着盈盈笑意。

    清禾掺杂着夜的芬芳,在无人问津的田野里,尽情的散发,远处的稻田里,忽然飞出了几个泛着绿光的萤火虫,萧钦之手指向了萤火虫,喜道:“令姜,快看。”

    “我想去看看,你陪我一起。”陈韫之双手握着萧钦之的手,抿嘴含笑,眉目柔情,娇滴滴的说道,头一回撒娇了。

    萧钦之满心欢喜的点点头,谁能拒绝女孩子的撒娇呢,两人脱了鞋袜,相互搀扶着,下了稻田,朝着萤火虫走去。

    “呀!”陈韫之一惊,脚上踩到了软软的东西,好像是一条蛇,连忙往萧钦之身上一扑。

    萧钦之躬身一把将其拦腰抱起,安慰道:“没有鳞片的是黄鳝,别怕,有我呢。”

    陈韫之说什么也不愿下去,赖上了,纤细的手臂环绕着萧钦之的脖子,脸贴着萧钦之的胸口,感受着心脏的搏动,嘴角洋溢着不为人知的喜悦,蚊声细语的羞道:“抱我去!”

    “好嘞!”萧钦之的男友力瞬间爆棚,好在陈韫之身材清瘦,要是换了了胖老八,走不了几步就得歇菜。

    那几只萤火虫像是黑夜里的精灵,随着夜风忽而向左,忽而向右,飘忽不定,萧钦之抱着陈韫之走到近前,它们也不害怕,像是在空中跳舞一样,演完了一曲,才向着远方飞去。

    陈韫之目送着萤火虫远去,收回了目光,看向了萧钦之的脸颊,伸出手轻轻触摸,遗憾道:“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有你却无稻花。”

    “时间还长,我一定带你去稻花香里走一遭。”萧钦之信誓旦旦的说道。

    外界的人很难想想,他们口中的“君子”萧钦之,从稻田里上来后,与陈韫之手牵手,两人赤着脚,提着木屐在田埂上走,徜徉在夜风中,活脱脱一对小孩子,瞒着大人嬉戏。

    夜半深,人未眠,不远处的村庄里,还亮着灯火,依稀能听见徐邈与陈谈之的说话声。

    萧钦之与陈韫之玩了许久,携手共归,走至田埂尽头,即将入村庄时,陈韫之忽然停在了一颗松前,避开了村庄里的视线,克制着心里的悲伤,美目涟涟的望向了萧钦之,轻声道:“我想听你作诗了。”

    萧钦之狐疑道:“怎么了?”

    陈韫之闭眼靠近,主动贴在了萧钦之的肩头,撒娇道:“送我的诗。”

    闻着醉人的兰花香,沁入心脾,萧钦之想了想道:“深深夜色俏月松,爱若轻歌吟朦胧。令风晓过知寸草,姜云萦芳入梦中。”

    这是一首藏头诗,陈韫之羞红了脸,春心萌动,忍不住轻轻啄了一口,萧钦之顺势侧过脸,揽住了细腰,凑了上去,吮吸着兰花的幽香。

    ...

    ...

    次日一早,萧钦之满怀欣喜,笑意盈人,徐邈问他是不是遇到了喜事,萧钦之也不答,盥洗完毕后,拿着笛子就往村后小树林的亭子里走去。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然而,萧钦之吹了一曲又一曲,临至朝阳升空,薄雾尽散,始终不见人来,故前去看看,方才知院中已人去音消,只余几多兰花在绽放。

    陈韫之走了。

    萧钦之推开了院门,进入了屋里,陈设摆放依旧,又进去了陈韫之的房间,书案上摆放着未看完的书,塌上是兰花香,一切都好似陈韫之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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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徐邈:作孽哦,偏是两个男人!

    陈韫之独爱兰花,身上总是萦绕着一股兰花香,不似萧藴之的素雅,要稍稍浓一些,更像是柔情似水里的一抹暗藏的热情。

    萧钦之每每想起那一晚,她的主动索吻,便莫名的感到来自心底的亢奋。

    她离去后的日子里,院中的兰花调了谢,谢了凋,去日匆匆,匆匆去日。

    清晨的薄雾笼罩着小院,湿哒哒的花瓣滴着露珠,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香味,萧钦之拿着一本古书,对照着实物,俯身嗅了嗅,看了看,心道:“这应该是青山玉泉了。”

    瓣白底晕麦芽糖色,瓣尾镶嵌亲绿色钳爪,整株花好似是一股玉泉从青山直泻而下,给人一种高贵典雅的气质,由此,萧钦之又想起了她。

    萧钦之在这株“青山玉泉”前徘徊了许久,再一抬头,霞光已经刺透了东方晨雾,深秋的凉意袭上心头,院中的丛树,除了长青的松柏,再无绿色一棵。

    “都走了两个多月了,也不来封信笺。”萧钦之抱怨着,负手握着书,在院中独自徘徊,停留,偶尔在一株兰花前逗留,参考着书上的介绍辨认。

    “小郎,早上天气凉,你病还没好,先回屋待着吧。”满谷扶着院门口,张着脑袋望着里面,两个都月来,萧钦之每天早上都要来这处院里赏兰花,满谷早已习以为常。

    “生了病,就得出来透透气,屋里待着能有什么好。”萧钦之回道,继续在兰花里漫步,嗅着芬芳。

    “早餐也好了,徐郎君还等着你呢!”满谷瞧向了东边,薄雾里,徐邈正走来。

    “满谷,你把早餐取来这里。”徐邈吩咐着,径直走入院,忽就闭目冥神,惊道:“这是什么花,好香啊!”

    “青山玉泉。”萧钦之答道,多讲了几句话,吸多了几口深秋的凉意,又轻咳了几声。

    “奇怪,你这病也有一些日子了,怎的还没好?莫非李郎中的医术不进反退?”徐邈狐疑的看着萧钦之,蓦的就笑了,似若知道了什么秘密一样。

    “你少诽谤李郎中,深秋气温低,患个咳嗽最正常不过了。”萧钦之白了一眼,停在了一株含苞待放的素心兰前。

    “诶,钦之兄误会了,我乃言李郎中会治寻常之症,然有一病症却是不精通,尚需潜心研习。”徐邈穿过兰花丛,走至屋檐廊下,推门而入,下意识的望了望陈韫之的卧房。

    “大清早的卖什么关子?”

    萧钦之随之进入,坐在厅内的食案前,火炉上的水已沸,悠闲的冒着白气,恰巧悠闲的徐邈正在跟前。

    “不用给我添加茶叶,一杯白水即可。”

    “呵呵,你倒指使了我,韫之兄回家也有些日子,依我看,你倒不如搬来住。”徐邈给自己添了少许茶叶,给萧钦之添了一杯白水,递了去,又道:“稍后去一趟李氏草堂,问问李郎中,心病可有药治。”

    “胡说什么呢?”萧钦之斜瞟了一眼,端起白水,侧过身子避了开。

    “哼~哼~”徐邈嘴角露出一丝不为人知的笑,轻啜了一口清茶,问道:“陆使君明日携子长衫去武进求医,今日午时惜园宴请壮喜,昨日遣人来邀,你何时去?”

    “陆使君宴请是壮喜,不是让人去添霉头,我现在还生着病,去了不存心捣乱么?”萧钦之吹着冒着热气的热水,不在意道。

    “可你明日与陆使君同行回家,这又如何说?”徐邈追问道。

    “此一时,彼一时,想要做一件事,就一定能找到理由,不想做一件事,也一定能找到理由。”萧钦之毫不避讳,对于陆使君的邀请也不当一回事。

    自然是因为虎丘山文会差点翻车,还不是拜陆使君所赐,此次若不是看在徐博士的面上,萧钦之有一万个理由拒绝。

    “你啊你,这爱记仇的小性子。”徐邈捂着嘴窃笑,却又理所应当的认为萧钦之有这个底气能拒绝陆使君,打趣道:“这两月来,你闭门不出,也不去学堂上课,莫名而来之拜见着,络绎不绝,无一例外,全都吃了闭门羹。钦之兄身在吴郡,然吴郡人苦于空有宝物而不可得,苦于仰慕钦之兄风姿久矣。”

    “你倒图了清闲,可是害苦了赵氏兄弟,天天驻在村口拒来人。依我看,你此次回家,明年怕是也不会来了,倒不如带上赵氏兄弟,明年州定品后,去别地也好有个帮手。”

    “那也得他们俩同意,总不能强人所难吧?”萧钦之道。

    “我这不来了么!”徐邈笑道:“赵大托我来说,愿意随你。”

    “岂不正好!”萧钦之乐呵道。

    满谷端着一个食案,托着两碗清粥与一两个小菜,萧钦之道:“满谷,简单收拾收拾,明日我们回家。”

    “真的!”满谷大喜,咧着嘴道,乐了的手不知道往哪儿放。

    满谷第一次远行,一来吴郡就因伤躺了一个多月,对于家的思念愈发的浓厚,如今一听明日便可回家,竟感动的有些眼眶湿润。

    “小郎,我这就去收拾。”

    “衣服什么的就行,书的话等我去收拾。”萧钦之道。

    “哎——”满谷掉个头,抹着眼睛,就回了居住的院子。

    “这几处院子里的物品,如何处理?”徐邈张望着四周,问道。

    “正要麻烦仙民兄,替我买下这两处院子,另一处院子仙民兄居住即可,至于这处院子,还希望仙民兄时常谴人来清扫。”这处院子陈韫之住过,卧房里的摆放依旧,萧钦之舍不得遗弃,总想着她能有一日回来住。

    “嗯,这个便宜我就却之不恭了。”徐邈若有所思,四面环顾看了看,心想:“买下这处院子,才是要紧呐!”

    想了想,一个由来已久,萦绕在心里的谜团,在萧钦之临行前,徐邈终是忍不住了,望向了萧钦之的正脸,正色道:“钦之兄,就不与我说说么?”

    “说什么?”萧钦之皱着眉不解道。

    徐邈的目光徘徊在陈韫之的卧室,不言而喻。

    萧钦之循着望去,这才明白,哀叹道:“仙民兄,你知道了?”

    徐邈心想:“我又不是傻子,你这两个月的异常表现,怎能瞒过人?”亦是叹着气,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同情的目光看着萧钦之,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最终心里的话都化作了一声叹息:“唉——”

    虽说这种事,在世家大族不足为奇,但徐邈着实无法接受萧钦之有这种癖好,心里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非常膈应人。

    “晚上,为你践行,届时详细说吧。”徐邈三两下扒拉完了早餐,出了门去,需要好好平复自己的心情。

    旭日染红了东方,这秋又凉了些,徐邈站在兰花丛中,怔怔出神,闻着浓烈的花香,没来由的一阵烦闷,回望着屋里的萧钦之,心想:“作孽哦,偏是两个男人!”

113、惜园不惜,徐邈不渺

    陆府的惜园,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样貌,如今是深秋,自然少不了四君子之一的菊。

    繁殖能力极强的千头菊,姹紫嫣红的各色花朵,给人一种欣欣向荣、岁月静好的感觉,蕴含有亲情,有长寿、多福之意;

    金灿灿的黄菊花朵,亭亭玉立,花姿清丽大方,给人一种温馨、浪漫的感觉,清雅而别致。

    墨菊的茎干挺拔笔直,没有分枝,叶片呈羽状浅裂、半裂,表面覆盖有白色的绒毛,黑紫色的花骨朵永远不缺乏欣赏的目光。

    ...

    ...

    前来参加宴席的人,为之壮喜,今日身着素衣,或三五聚集一起,停在流水旁,三三两两言语,或于竹前徘徊,想起了不久前的一首名诗。

    陆长生穿戴一新,被侍女们搀扶着来至惜园,今日的他比之数月前,又瘦了不少,苍白的脸上无一丝血色,凸出的颧骨,凹陷的脸颊,黯淡无神的目光,停留在惜园里的每一株菊花上。

    “你们去边上待着吧!”陆长生不时的咳嗽,用一方绣帕捂着嘴,退了两个侍女,脸上挤出一丝微笑,朝着每一位前来壮喜之人行礼。

    时间不过多久,陆长生的身子便支持不住,留恋的看了一眼热闹的惜园,这里的菊花开始正好啊,人也好,入秋以来,陆长生寻常都是躺在床上,也是第一次来,明年怕是就见不到了。

    陆长生剧烈的咳嗽了几声,躬着身子捂着嘴,痛苦间,留意到了脚边的一株被踩踏的不知名野菊,小伞一样的黄色花朵缺了半扇,无人注意它,无人爱恋它,然它的生命力是如此的顽强。

    亭子里的陆使君,浑浊的目光透过被风吹得飞娑的轻纱,望向了不远处,看着脚边野菊的陆长生,心也似飞娑的轻纱,恍恍惚惚。

    “长生此去,定会安康归来,使君勿忧!”徐博士宽慰道。

    “如此便好啊!”陆使君撇过目光,黯然失神。

    陆禽、张庸等人也在惜园里,上回惹出了那么大事,受到了各家严厉的惩治,至今还在禁足中,今日是特例,故几人寻了惜园一处偏僻的地方,把酒言欢,互诉衷肠,顺便吐槽萧钦之,毕竟他是罪魁祸首嘛!

    这处地方选的甚是好,既能避人耳目,又恰巧能遍观惜园进出人员,几人刚吐槽完萧钦之,扭头就看到徐邈前来赴宴。

    只身一人!

    “徐仙民,你站住!”陆禽喊道。

    徐邈立定,循着声音望去,这才发现了是陆禽一行人,心道:“这几人之前吃了钦之兄的大亏,都两月不见人影了,今日倒是现身了,莫非是寻麻烦来了?”

    “我问你,萧钦之人呢?”陆禽气势汹汹的问道。

    徐邈与萧钦之一道,经历了这几个月发生的大事,眼界高了不少,若在往日,还对这几人心怀一丝惧意,如今却是不放在眼里了,坦然道:“钦之兄生病了,不便前来。”

    “生病,又是生病,他那病都这么久了,怎还没好?这两月来,吴人莫名前去拜访皆被拒,当真好大的排场,此番更是故意装病不来,连我陆氏也不放在眼里,真是目中无人,好大的胆子啊!!”陆禽上来就是一顶大帽子扣下,严词质问。

    徐邈不慌不忙,心中好笑道:“钦之兄连王献之都不放在眼里,何须说你吴人,此番若不是看在我父的面子上,怕是连陆使君的面子也不给。”正色道:“此言差矣,今日壮喜,钦之兄有病在身,起来参加宴席,岂不是触霉头么?”

    见徐邈谈吐得当,不卑不亢,全然无往日的卑微,俨然是另一个萧钦之,这让陆禽更加的来气,心想:“萧钦之好歹还是个士族,你徐仙民不过一寒门子,哪来的资格在我们面前侃侃而谈?”

    “徐仙民,才两月不见,胆子却大了不少,也敢在我们面前左言右三,摆架子,我看你是缺教训了。”

    徐邈沉声道:“不敢!”

    张庸讥笑道:“你敢的很,与萧钦之一起设计我们,顺手解决了贺损他们,真是厉害的很,这个丑,我张庸记下来,来日必定奉还。”

    徐邈装糊涂道:“钦之兄一向纯良质朴,心思单纯,不会做这些事的,至于我就更不可能了,怕是中间有什么误会,或是小人挑拨,还请仔细查验,莫上了奸人伎俩。”

    纯良质朴,心思单纯的萧钦之,这是陆禽听到的最大的谎言,甚至感觉徐邈是在侮辱他的智商,虎丘山文会成就了萧钦之偌大的文名,刁骋携两千万巨款北去,吴地人才两空,落了一个好大的笑话,说萧钦之是奸诈的狡猥之辈,一点不为过。

    “你回去告诉萧钦之,这件事没完,等我们出去了,定要让他好看。”陆禽恶狠狠的说道。

    如今陆禽这个层次的选手,在徐邈眼中完全起不到一丝波澜,不过是一仗着家世的膏粱子弟而已,不足为惧,略施小计便可让他们禁足许久。

    “话我会传到。”徐邈行礼,心中不以为意,目光看向了远处,推辞道:“先去别处了,再会。”

    看着徐邈慷慨而行的背影,陆禽感到了莫大的心伤,往日的他们,何曾被人小觑过,如今连徐邈竟也敢无视他们这等身份高贵的士族,真是越想越气,辱骂道:“徐仙民,你父不过是我叔父养的一条狗,你将来也是萧钦之养的一条狗。你们父子俩,都是作狗的命,哈哈哈哈.......”

    陆禽的声音很大,大到惜园里的目光都纷纷投过来,落在了那个被侮辱的少年身上,他怔怔站立在回廊中,一身的青衣,在雍容华贵的惜园里,异常的单薄无助。

    无人为其出声,无人为其辩驳,即使是偶尔的一两道怜悯的目光,也不丝毫不起作用,谁会为他甘于得罪陆禽呢?

    徐邈闻言顿止步,恰巧看到前方的亭子里,父亲正站在陆使君的身旁,一瞬间,心里被深深的刺痛了,破防了,长久以来压制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的爆发,猩红的眸子回望向了陆禽,高声吟诵道:“三十逢河东,四十又河西,人无一世青,莫欺少年穷。尔等今日之富贵不过假借祖辈荫庇,不足挂齿,何以致今日的富贵胜我明日之双手乎?三世之名,不若一世之名,且看我亲手铸我徐氏一世之名!”

    徐邈就此止步,朝着亭子里的夫亲躬身行礼,不言不语,随即原路返回,忽略了错综复杂的目光,从陆禽等人面前越过,远去,任由污言辱骂在耳后上演,不闻不问。

    出了惜园,秋日和煦的阳光沐浴在徐邈身上,青色的衣服上阳光没有一丝暖意,闻着空气里的微微寒冷,徐邈心中的愤怒慢慢沉淀在心底。

    徐邈没有回去,而是独自一人来到了封河旁,望向了北方,蓦的作出了决定,要走出一条与父亲截然不同的路,跨过眼前的这条河,建功立业就在北方。

114、清楼不青,韫之不韫

    深秋的早晨,封河上飘着一层浓白的水汽,河边的芦苇葱绿不在,凋零了,只剩光秃秃的茎杆,白霜在枯黄的草上的凝结,寒凉的空气目送着萧瑟的离别。

    赵氏兄弟租来了一艘小舟,船夫划到了封河泊地,萧钦之随身行李很少,只有少许的一些衣物书籍等,此时站在船尾,朝着岸上的朋友挥手离别。

    赵芸菲、赵云龙、徐彬、以及得到消息的几位同窗前来送行,唯独少了徐邈。

    萧钦之昨晚等了许久徐邈,本想畅谈一夜,可惜与黑夜枯坐至凌晨,去他屋子找,也不见人影。

    船夫撑着小舟缓缓离岸,突然,传来了徐邈的大喊声:“钦之兄,等等我。”

    徐邈背着一个包袱,疾步跑来,至岸边不停,猛然高高跃起,一气呵成跳上了船,从怀里摸出一份信笺,转头扔给了岸上的赵芸菲,嘱咐道:“芸菲兄,请将这份信给我父亲,谢了!”

    “仙民,你要去哪里?”赵芸菲捡起了信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懵逼了脑袋。

    “我不回吴郡了。”徐邈说的决绝。

    在岸上众人惊讶的眼神中,徐邈转身进了船舱,胳膊支着脑袋,就地一趟,闭着眼睛呼呼大睡,谁也不理。

    萧钦之虽不解其意,但见徐邈的异样,睡的坦然,和昨日听到的一些只言片语,徐邈在惜园与陆禽等人发生的纠纷,联系到一起,大致的能猜到一些。

    这是受了刺激!

    小舟从吴郡码头过,陆氏的大船正在上下行人,萧钦之上了码头,托个借口,谴赵大上岸与陆府的管事说因要回武进提前做好准备迎接陆氏等人,故小舟先行。

    说实话,萧钦之不稀得舔陆氏的臭脚,在这方面,与徐邈有同样的感受,便是此番回武进,也是看在徐博士的面上,来吴郡这么久了,更无主动上门拜见陆使君。

    吴郡,无锡,晋陵,武进,两日后的中午,武进西津渡口,一首南方来的小舟缓缓靠岸。

    赵大一个箭步跳上岸,与舟上赵二配合着船夫,将小舟停妥稳当,这两个大西北来的少年郎,在江南水乡生活了数年,已经蜕化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南人。

    季节本没有感情,却因人的情感变化而逐渐被赋予了情感,固有的印象里,这本是一个离别的深秋,一个万物凋零的季节,但归家的人怎么会悲伤呢?

    秋高气爽云淡,草色枯黄漫漫,不温不火的阳光照着依旧繁忙的渡口,白桦林没了绿叶的遮蔽,茎干笔直冲天,充满了豪情快意,满谷深吸一口家乡的空气,大笑道:“小郎,我们回家了!”

    “回家,刚好吃午饭。”萧钦之双手空空走出船舱,望着熟悉的渡口,不过才半年不到,却有一种恍惚了数年的感觉。

    大抵是夏时走时葱郁,秋时归来凋落的错觉罢了!

    “仙民兄,愣着做什么?走啊,莫不是后悔了,想回吴郡?”萧钦之又低着头,笑着回看向船舱里,有些局促的徐邈。

    一个是离家出走,一个离家投靠友人,两者大相径庭,徐邈心里不平静,看着萧钦之鼓励的目光,犹豫着起身,出了船舱。

    一行人越过了白桦林,踏上了坦道,枝黄叶落,两侧的稻田已经干涸,稻草扎成的堆,稀稀疏疏的向远方遍布,阡陌交通少有人痕。

    不多久,萧氏庄园近在眼前,门楼上的人看到了,一面下来开门,一面去里侧通知,不一会儿,涌出来浩浩荡荡的族人。

    “怎就突然回来了,也不事先说一声。”

    族长前几天刚与谱牒司的人一道从建康来武进,萧氏入士族籍已彻底定下,谱牒司的人又带着录籍昨日回了建康。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族长身影虽薄瘦了许多,但看得出,劲头很足,迈着矫健的步伐,走上前拍了拍萧钦之肩膀,大笑道:“长高了,不错,不错。”

    “族长好!”萧钦之别有想法,引荐了徐邈道:“这是我好友,徐博士之子,与我明年一起定品。”

    族长眼一亮,打量了一眼徐邈,称赞道:“不负盛名,年少有为,安心住下即可,有什么缺的尽可与钦之说。”

    “谢谢萧伯父。”徐邈恭敬的行礼道。

    “仙民兄,又见了。”胖老八从人群里挤出来,一喜,拍着胸脯道:“赵大赵二也来啦,以后跟着八爷混。”

    赵氏兄弟本就黝黑的脸,又黑了不少,行了个礼,不多言。

    萧书的脸上晒得黝黑发亮,与赵氏兄弟不差多少,原本就高大的身躯,练武之后,粗壮了不少,气质也沉稳了许多,与杨氏交接了婚书,明年春就要结婚,然后紧接着就去北方参军。

    “四弟!”

    “二哥!”萧钦之回道。

    “先回家吧,你娘等的急了。”族长捋着须,笑吟吟的说道。

    “仙民兄,四哥母子情深,我们兄弟情深,随我来,先填饱肚子。还有赵大赵二,也一齐来”胖老八以主人自居,带着人往东楼走去。

    萧藴之扶着萧母,边上站着萧韵之搀着小蓉儿,还有蔓菁等侍女,刚收到消息,准备下楼,哪知,二楼转角处,赫然露出了萧钦之的身影。

    “舅舅!舅舅!”小蓉儿已经欢快的叫上了,扶着墙角往下走。

    萧钦之一把抱住小蓉儿,在粉嫩的小脸蛋上吧唧了几口,问道:“有没有想舅舅?”

    “想!”小蓉儿奶声奶气的答道,一双粉藕小胳膊抱着舅舅的脖子,亲的很。

    “娘,阿姐,韵之!”萧钦之亲切的喊着,抱着小蓉儿上了三楼,往餐室走去,顺路摸了摸萧韵之的脑袋。

    亲人相见,多的是喜悦之情,没有那么多的痛哭流涕,简简单单的一顿饭,萧钦之三言两语的说着这几月经历的事情,尽捡一些无关紧要的说。

    萧母连上了露着和煦的笑,心中甚是欣慰。

    秋日正好,和风畅叙,一顿温馨的午餐很快结束,萧钦之咳嗽还没好,赶了两日的路,有些困了,刚欲回房休息,没来由的引起了一阵笑声。

    “舅舅,你的房间现在是我的了。”小蓉儿洋溢着一张大笑脸,美滋滋的说道。

    “那我住哪儿?”萧钦之纳闷道。

    “湖边清楼。”萧韵之羡慕道,那是刚修建好的一处两层临湖小楼,在临湖水榭的边上,推开窗就是凤栖湖浩大的湖面,冬暖夏凉,风景绝好。

    族长规定,以后族中各房成年长子都去那边住,萧钦之与萧书排行靠前,第一批入住清楼,胖老八都没轮到,剩下的还在建设中。

    “清楼?”这名字怎么听怎么别扭,萧钦之心里起了一阵膈应,寻思着得赶紧换个名字。

    ...

    ...

    清楼不青,一面是漆黑的沃野,一面是深褐色的湖水,除此之外,便是满塘的枯萎的荷,萧钦之站在窗前远观,萧藴之亲力亲为,铺着床单,指挥者蔓菁、空青收拾屋子。

    淡然的兰花香,不知不觉勾起了萧钦之的念想,目光随之倾斜在了一片枯荷之上,秋天的湖风在丛立的秸秆间打着旋,夏天该是一副何等的盛景,可惜,萧钦之六月初就走了,没能看到六月中的荷海。

    萧藴之让蔓菁与空青先回西楼,独自留了下来,掩上了房门,看着心事重重的阿弟,扯了扯衣襟,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可与阿姐说的?”

    “阿姐,我~”萧钦之不知道如何说出口,毕竟这事儿,太过惊世骇俗。

    萧藴之轻轻坐下,掖着白衣袖,将煮好的热水冲入茶杯中,一举一动,轻描舒缓,像极了陈韫之泡茶时的样子,优雅、恬静。

    “有什么事,慢慢说!”萧藴之将茶斟好,轻轻推到萧钦之面前。

    “阿姐,你与她真像。”两杯茶冒着热气,袅袅上升,隔着一片朦胧,萧钦之莫名的说道。

    “她......是谁?”箫藴之顿了一下,脑中忽然蹦出一个人来,虽未蒙面,但听萧钦之说了许多回,兰花香,陈韫之。

    萧藴之的心脏骤然缩紧了,过来人的她,很清楚啊弟这是情窦初开。

    “陈韫之!”萧钦之颓然的叹了一口气。

    萧藴之指尖在颤抖,一瞬间,心里浮起了一万个不好念头,寄期望于非所想之想,然而当事实摆在面前时,不免有感到心被针扎了一样疼,难受,胸闷,不解,和无法接受。

    “阿弟,你们?你们?你们这辈子,只能做好友啊!”萧藴之咬着唇,强调着“好友”。

    “阿姐,不是你想的那样。”原是被误会了,萧钦之摇摇手,匆忙的小声解释道:“陈韫之,她~她其实,其实和阿姐你一样。”

    “啊!”萧藴之细长的手指,遮不住口齿中溢出的惊讶,一双媚眼却又道不出的欣喜,心想:“是女子便好,即是女扮男装,那么到底是哪家的小娘子,有如此大的胆子?”

    “陈郡谢氏,谢道韫!”萧钦之甜蜜的笑道。

    “啊!”惊的萧藴之双手捂住了口齿,不可置信道:“怎么会是她?”

    “陈韫之即是谢道韫。”萧钦之看向了阿姐,无奈道:“她隐藏的太好了,我也是偶然间才发现的。”

    “那你们?”萧藴之继续问道。

    “嗯!”无过多的话,萧钦之轻哼一声,随即端起案上的茶,轻啜一口,哀叹道:“她八月份回家了,断了联系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萧藴之以过来人的身份,开始思考这件大事。

    “此生非她不娶。”萧钦之坚定道。

    “那她呢?”萧藴之又问。

    “她,大概也和我一样吧。”

    这句话,萧钦之说的有些没底气,陈韫之断了联系,让其心里很不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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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且看一寒门少年,如何打破桎梏,一步一步向上攀爬。东晋之寒门崛起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东晋之寒门崛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东晋之寒门崛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