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驯马惊群(上)
大马营草原上,一连好几天,都阳光灿烂。
这天下午,天气突然变了。墨黑的乌云,压在草原上空,很快遮住了明晃晃的太阳和天空。
暴雨的先锋,大风吹过以后,闪电开始挥舞着发光的快剑,将乌云裁成一小块一小块,雨水立即从细碎的切口,倾盆而下。
接着,一声接一声轰响的炸雷,石破天惊一般,在草原上隆隆滚动。
风助雨势,电助雷势,霹雳之威,使草原上的动物,纷纷躲在草丛或树林中,浑身颤栗。
征服者没料到大雨来得这么快,雷电的声势,也让它害怕,但为了整个马群的安全,它只得强作镇定,让二当家断后,它则一如既往地在前面带路,两匹头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野马群带回潭水边。
泼水似的雨幕下,水潭边的野马,听见身边不时炸响的雷声,吓得直打响鼻,身子如筛糠似的颤抖。母马身下的小马驹,更是绻缩着身子,胆战心惊。
慈悲为怀的喇嘛,在雷电交加中,看着受苦受难的野马,毅然地来到水潭边,如一棵挺立的冷杉,毫不畏惧地站在那里,用温柔的眼光,关切地注视着野马群,注视着灌木丛中,被雨水淋湿了翅膀,无法起飞的蓝马鸡。
他任由雨水瓢泼似的,浇在头上和身上,对身边炸响的雷声,置若罔闻。作为喇嘛,他要求自己,除了与众生一起享受大自然的恩赐,更要一起承受大自然的惩罚。
承受大自然的惩罚,这也是一种苦修。
他还认为,野马、蓝马鸡等众生,要承受这种折磨和痛苦,作为苦修者,更应该主动去承受。
喇嘛希望以自己的行动,鼓励这些众生振作起来,坦然地接受大自然的风霜雪雨之苦,雷霆之怒,从而使折磨和痛苦,得到最大程度地缓解。
这样做,刚好契合了他“喇嘛”的身份。“嘛”,意思是对待众生的慈悲,犹如父母对孩子的关爱和呵护,达到这种修为和境界的人,才叫“喇嘛”。
他做到了,这样做的时候,已经表明他的修为,又进了一层。
征服者和野马,蓝哥和蓝马鸡,看着喇嘛在大雨和雷电之中,崭然而立的高大身影,都震撼了,它们瑟缩、害怕的情绪,也慢慢地减轻了。
雷电声减弱了,喇嘛还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征服者,勇敢地跑上来,站在喇嘛身边。接着,二当家也来了。
蓦然,一阵急促、滞重,像闷雷一样的声音,从驯马场方向的草原,传了过来。循着声音望去,那边的草原,升腾起了漫天水雾。
征服者和二当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停地打着响鼻,野马群也骚动起来。征服者和二当家跑回野马群,安抚了一会,野马群才趋于平静。
声音越来越响,六百多匹炸群的驯马,以追风赶月的速度,像潮水一般,从水潭前面经过,向驯马场相反的方向跑去。
看来,这些驯马被雷电惊吓后,炸群了。
驯马已经失去理智,像失心疯一样,不停地向前奔跑。没有哪个马倌,敢去阻挡这些驯马,两千多只马蹄,可以轻而易举地将阻挡者,踏成一摊肉泥。
看到炸群的驯马,喇嘛怔住了。
征服者和二当家,交换了一下眼神,征服者向野马群简短地交待了一下,然后带着二当家,向炸群的驯马追去。
十四 驯马惊群(下)
夜幕降临前,炸群的驯马,才陆陆续续地,从原路返回驯马场。这些驯马,大概跑得太久,明显地有些疲倦,速度慢了很多。
驯马群过去后,征服者和二当家,竟然带着九匹母驯马,回到了野马群。这些母马皮毛光滑,膘肥体壮,状态也不错。
九匹母马,是被两匹头野马的野性和魅力所吸引,自愿加入野马群的。
野马群的数量,增加到了六十七匹。
征服者和二当家,也非常疲倦,看样子,它俩奔跑了很久,也想了不少方法,才成功地制止了炸群的驯马。
如果不是母马的哺乳期,有驹的母马恋栈的话,它们肯定会带回更多的母马。
到了八月份,野马群中的公马,又骚动起来了。
原来,草原的空气中,弥漫着母野驴发情的气味。
倘若在以前,两匹头马是不屑与凶悍的公驴,为了母驴而打斗的。今年,见识了公野驴参与角逐家母马的打斗以后,它俩想以牙还牙,参与公野驴角逐母驴的打斗。
征服者按捺不住兴奋,二当家也兴致勃勃,两匹头马一拍即合,于是并肩作战,加入了争夺母野驴的打斗。
发情期的野驴群,数量不大,征服者和二当家,很快将一支野驴群的头驴赶走,只留下了六头母驴和四头幼驴。
与母驴的激情过后,两匹头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十头野驴圈到了野马群,四头幼驴还小,等它们长大了,征服者会把其中的三头公驴,驱逐出去。
开始的时候,母野马对这些叫声奇怪的异类,总是看不顺眼,时间一长,也就慢慢地习惯了。
母驴和公马交配后,产下的将是驴骡,驴骡基本上没有生殖能力,征服者和二当家,也顾不上这些了。
野马群的数量暴涨,达到了七十七匹,可以说是大群了。征服者和二当家,要照管这么大的群,当然有压力,看到妻妾如云的后宫春色,它们又感到很欣慰,认为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
舒适、惬意、激情的日子,过得很快。
当祁连山的雄马鹿发情,发出响亮急切的吼声时,当天空出现成群的候鸟,向南方飞去时,当喇嘛暂时离开,准备去拿外套御寒时,野马群也准备向回迁徙了。
它们沿着黑水河,向额济纳河的下游走去。
过了嘉峪关附近的长城,额济纳河的两岸,几乎全是胡杨树,不时可以看见黑鸢、黑鹳等鸟巢。
额济纳河的河边,还有一些碗口粗的杨树,这是当年的陕甘总督年羹尧将军命令栽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当地人把这些杨树,尊称为“年公杨”。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羊肉的膻味和奶茶的香味,这是土尔扈特蒙古族白色的蒙古包里,传出来的味道。
蒙古包呈穹隆状,顶是圆的,象征天上的太阳。四周无论大小,都是六十根柳木的撑杆。每根撑杆,相当于一个时间刻度,太阳从顶上的天窗照射进来,一天沿顺时针绕一圈,每照射到一根杆子,就代表一个时间。
蒙古人,就根据太阳所在杆子的位置,来安排放牧和收牧。
对于经常转场的游牧民族来说,蒙古包的搭建、拆卸和搬运,都很方便,两个成年男子,两刻钟能完成拆卸,半个时辰能完成搭建,只需一辆勒勒车,就可以将蒙古包和里面的东西,轻松地装载起来。
蒙古包外面,一般都停着一辆大轱辘的勒勒车。
勒勒车,也叫大轱辘车,一般由桦木制作,常用牛来拉动,是北方游牧民族重要的交通工具。轮子的直径,最大可达一米四,基本上与牛身等高,车身长度都在四米以上,非常适合在北方的草地、雪地和沙漠上行走。
转场的晚上,在勒勒车上罩上蓬布,全家人都可以住在里面,行则车为室,止则毡为庐,使用起来非常便利,已经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
十六 西居延海(下)
远远就可以看见,西居延海的上空,有很多水鸟在盘旋。到了跟前,它们发现成群的野马、野驴、野骆驼、鹅喉羚等,早已在湖边安营扎寨了。
浩渺的湖面上,成群结队的白鹭、苍鹭、灰雁、天鹅、绿头鸭、赤麻鸭、蓑羽鹤,岸边还有各种鸥鸟和鹬鸟,在觅食和嬉戏。
当地的蒙古人,不吃鱼肉,也不捕杀飞禽,鱼在湖中大量繁殖,从而引来了很多水鸟,在此栖息。
漂亮的秋沙鸭,红黑白灰相间的遗鸥,细脚伶仃的长腿鹬,牵引着野马群的视线。
湖边的草丛中,还有很多白色的牛背鹭,站在野马、野驴、野骆驼背上,啄食蜱虫等寄生虫。
野骆驼身上的蜱虫,个头很大,叮咬起来也特别的厉害。牛背鹭清理的过程,对于野骆驼而言,是一种难得的解脱和享受。
湖边众多的野生动物中,野驴的数量最大,很多野驴群的个体数量,都达到了一百头左右。凶悍的公野驴,也仗着数量上的优势,占据着最好的草丛和水源。
最大的野驴群,成员有一百二十多头野驴,头驴竟然是缺耳朵,它特别嚣张,带着野驴群东游西逛,毫不顾忌地驱赶其它动物。
二当家看不下去了,向征服者建议,要杀杀缺耳朵的威风。征服者有些顾虑,野马群中有十头野驴,一旦打斗失败,缺耳朵肯定会把野驴全部圈走。
征服者倒不是胆怯,对方的数量太大,它担心野马群的整体实力。
征服者提醒二当家,让它稍安勿躁,静观其变再说。
有一支野骆驼群,共计二十九峰骆驼,其中有八峰幼驼,毗邻着征服者所在的野马群。野骆驼群的头驼,为罕见的白色公驼,个头高大,年轻力壮,经过一个夏天的进补,四肢和驼峰都粗壮结实,且称它为“白头驼”。
缺耳朵发现了征服者和二当家,也发现野马群中有十头野驴,于是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百多头野驴,直奔征服者和野马群而来。
驴群经过白头驼的驼群时,八头气焰嚣张的公野驴,欺凌其它动物习惯了,开始驱逐野骆驼。
两峰很小的幼驼,受到了惊吓,开始悲鸣。
白头驼大怒,大胆地迎上去,将腥臭难闻的唾液,与胃中未完全消化的草,吐在为首的公驴头上,后者满脸都是草和唾液。
趁公驴睁不开眼睛,白头驼冲上去,一甩脖子,将对方撞倒在地,然后用力地撕咬。公驴始料未及,只得一边挣扎,一边惨叫。
其它七头公驴,见了白头驼的气势,全吓跑了。
十七 大败野驴(上)
缺耳朵听见公驴的惨叫,立即带着所有的野驴,冲了上来,将白头驼和野骆驼群,团团围住。
野驴群摆出一个椭圆的阵形,圈上的野驴,全是成年的公驴和母驴,一律头朝外,而后腿则朝内,对着野骆驼。所有的幼驴,都站在圈外,在一旁学习和观摩。
这个阵形,是野驴群为了防御凶残的狼群才使用的,缺耳朵只是调整了一下,将野驴的头尾颠倒过来,用来对付圈内,同为弱势群体的野骆驼。
白头驼也不甘示弱,命令成年骆驼,也组成一个小圆圈,将八峰幼驼护在中间,成年骆驼的头,一律朝向野驴的后腿。
征服者和二当家,看着缺耳朵带着野驴群冲上来,知道来者不善,早已命令野马群,作好了战斗准备。
征服者见缺耳朵,竟然带着驴群,用对付狼群的阵形,包围了驼群。
它和二当家,短暂地交流后,向二当家和十头野驴交待了任务,立即带着野马群冲了过来,准备拔刀相助,帮助无辜的野骆驼。
可是,来不及了。
在缺耳朵的命令下,野驴群一边向野骆驼退去,一边疯狂地尥蹶子。
缺耳朵的蹶子,重重地踹在了白公驼嘴上,后者的上唇裂了,伤口很大,血流不止。其它的成年骆驼,也被密集的驴蹄踢中了。
野骆驼为了保护圈内的幼驼,全都豁出去了,冒着被踢成重伤的危险,勇敢的甩动脖子,将近身的野驴掀翻在地,再用嘴咬,或用前蹄践踏。
白头驼也将缺耳朵掀翻在地,由于嘴受伤了,只得冲上去,用前蹄踩踏。
缺耳朵很狡诈,倒地后,马上一个翻滚,躲开了白头驼的前蹄。冲上来的白头驼,又被其它的野驴踢中,伤口更加严重。
很多野骆驼受了重伤,其中三峰倒在地上,再也无法站起来,但它们毫不退让,誓死护住圈内的幼驼。
这时候,征服者带着野马群,已经冲上来了。
聪明的征服者,没有硬拼,而是采用了围魏救赵的战术。
只见野马群的六头母驴,带着它们的四头幼驴,在前面带路,二当家则带着十多匹野马,对野驴群的幼驴进行胁迫、驱赶,正看热闹的幼驴,只得离开野驴群,跟着六头母驴,向一边走去。
征服者这样做,是想造成一幅劫持幼驴而去的假像,从而使母驴和整个野驴群,完全丧失斗志。
被胁迫的幼驴,一边极不情愿地走,一边发出了求救的叫声。
忙于围攻和打斗的母驴,听见幼驴的叫声,才发现整个野驴群的幼驴,都被野马群劫持了。
看到这一幕,母驴哪里还有心思恋战,马上离开椭圆形的阵形,心急火燎地追赶幼驴去了。
这样一来,缺耳朵的包围圈,很快就残缺了。阵形残缺不说,余下的野驴,也完全失去了打斗的兴致。
缺耳朵作为头驴,很多幼驴都是它的后代,当然更着急了。它也顾不上打斗,准备带着野驴群,去追回幼驴,却被征服者率领的野马群,拦住了去路。
征服者快速冲上来,竖起两只前蹄,狠狠地给了缺耳朵几记重锤。
失去了斗志的野驴,被野马打得落花流水。征服者为了惩罚缺耳朵,让后者长记性,竟然将后者的两只耳朵,咬得只剩下了半边。
为了惩戒野驴群,征服者还咬缺了另外两头公驴的耳朵,其它凶悍的野马,也依葫芦画瓢,使好多公驴缺了耳朵。
达到了目的,征服者才让野马留出缺口,让野驴逃跑。
十八 大败野驴(下)
野驴群跑了,征服者才发现驼群的情况,已非常糟糕。
白头驼和三峰骆驼,受了重伤,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其它的野骆驼身上,也不同程度地受了踢伤和咬伤。
受伤的野骆驼,彼此用舌头清理伤口,用唾液为对方疗伤。食草动物中,也只有野骆驼,才有这个习惯。
惊魂未定的八峰幼驼,也挺善解人意,围上来为白头驼和三峰骆驼舔舐伤口,这一幕让野马群非常感动。
二当家带着野马和野驴,也赶回来了。
征服者担心野驴群回来报复,于是吩咐野马群,紧紧地靠着野骆驼群,以便提供保护。
它的担心,不无道理。
缺耳朵受此重挫,拿凶悍的野马群无可奈何,如果恼羞成怒,将怨气撒在野骆驼身上,再杀一个回马枪,幼驼就完了。
还有,凶残的狼群,早就来到了西居延海,专找受伤和老弱病残的动物下手,野骆驼身上的血腥味,随时会招来狼群的杀戮。
白头驼对野马群雪中送炭的行为,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四峰受伤的骆驼,躺了一个多时辰,似乎恢复了一些,艰难地爬了起来。白头驼活动了一会儿,一瘸一拐地带着骆驼群,准备离开湖边。
成年的野骆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神里充满了哀伤,默默地跟在后面。
征服者带着野马群,紧紧地跟在骆驼群后面,护送它们。
白头驼的伤很严重,一路上走走停停,速度很慢,直到第二天,它们才来到枯死的胡杨林时。
征服者想起骆驼的骸骨和老骆驼,才恍然明白骆驼群的来意。
进入枯树林后,看到骆驼的骸骨,野马群和野骆驼群,都有些凝重和伤感。
单独流浪的野骆驼,一旦受伤,为了避开狼或其它掠食者,会躲到一个不易发现的角落疗伤。
野骆驼老死之前,则回到出生的地方,慢慢地死去,像野马群前两天看到的老骆驼,就是这样的。
难道白头驼和三峰骆驼,受到了致命的内伤,知道自己不行了?
白头驼在一棵粗壮的枯树前停下来,如释重负地躺在树下。其它三峰骆驼,也分别找到一棵树,躺了下来。
白头驼稍微休息了一下,便呼叫成年骆驼,去它的身边,开始交待后事。
交待完毕,公骆驼慢慢地走开了,母骆驼依次用颈部,不停地摩擦白头驼的颈部,一幅依依不舍的样子。
幼驼也受到了感染,走上去排成队,学着母驼的样子,轻抚着白头驼的颈部,一一道别。
向白头驼道别后,野骆驼群又排着队,依次向其它三峰骆驼道别。
道别仪式结束了,白头驼用低沉凄凉的叫声,驱赶着骆驼群。
野骆驼群,慢慢地靠拢野马群,白头驼这才感到一丝欣慰,用含泪的目光,看着征服者,看着二当家,看着野马群。
征服者,从白头驼感激的眼神中,读到了一种期待,一种信赖。
它明白了,带着野马群和野骆驼群,绕着四峰骆驼所在的枯树,走了三圈,然后走出了枯树林。
这时的野马群,严格地来说,已经不再是单纯的野马群了,其中有十头野驴不说,还有二十五峰野骆驼。
征服者始终觉得,野骆驼是可亲可敬的动物,但它们的生活方式,与野马群相差甚远,如果长期在一起,肯定对双方都不利。
不过,它明白白头驼的意思,只是恳求它和野马群,暂时为驼群提供保护,一旦受伤的野骆驼养好了伤,它们就要离开野马群了。
十九 额济纳河(上)
回到西居延海后,征服者发现缺耳朵的野驴群,已经分成了三个群,缺耳朵只是其中一个群的头驴而已。它的两只耳朵,都残缺不全,再也没有胆量,去欺负其它动物了,看见征服者和野马群,很远就躲开了。
与野驴较量之后,征服者发现普氏野马,远比大马营草原上的驯马凶悍。为了加强野马群的实力,在西居延海,征服者和二当家,又制服了一匹普氏野马群的头马,并让头马带着十六匹普氏野马,全部加入野马群。
征服者,让这匹普氏公野马,作为野马群的“三当家”,协助自己继续征伐。
撇开野骆驼不算,征服者的野马群数量,达到了九十四匹,母马、母驴一旦下崽,就可以超过一百匹的规模了。
西居延海,被沙漠包围着,长期被风沙侵袭,湖边的草,与沙漠中的草一样,上面都布满了沙尘,野马群吃草时,都得先用鼻息,将大部分沙尘吹掉,才开始吃。
征服者发现野骆驼吃草的习惯,与野马一样,只是鼻息的力量,更大一些,灰尘也吹得干净多了。
征服者开始怀疑,沙漠上的野马群,祖传下来的很多习惯,应该是从骆驼身上学来的。看来,野骆驼在沙漠上的生存能力,还值得野马群认真地学习。
轻霜一过,天气冷起来了,胡杨的叶子,开始发黄了。
胡杨的叶子一变黄,在西居延海盘桓的野生动物,也要陆续回家了。
征服者带着一大群野马、野驴、野骆驼,准备沿着巴丹吉林沙漠北边的戈壁,回到狼山西边,去那里度过寒冷的冬天。
野马群再次路过额济纳河时,胡杨的叶子,已经变成了金黄色。这时的额济纳地区,是一年中最美丽的季节。
从蓝色的天空背景下,去欣赏金黄的胡杨,眼前是一幅自然天成的绚丽图画。
蓝色的天空,蓝得明净,蓝得纯粹,蓝得养眼。黄色的胡杨叶,黄得深厚,黄得辉煌,黄得耀眼。
蓝黄两个颜色,本身都具有很高的纯度,又是对比色,现在一起,相互映衬,相得益彰,惊艳了整个秋天。
这还只是静态的美。
秋天的胡杨树叶,收集了一个夏天的阳光,在风霜的侵袭下,孤注一掷地,释放出一个夏天的能量,以绚烂之极的美丽,来装扮秋天。
进入胡杨林,树上是黄色的,树下也是黄色的,浑然一色的黄。当金黄色的叶子,在风中飘飞时,如大自然拿着黄色的画笔,在空白处挥舞作画。
这是动态的美。
静态的美,加上动态的美,美得无以复加,美得惊心动魄。
胡杨的叶子,不仅好看,还是野马特别喜欢的草料。野马群停了下来,在胡杨林中过夜。
当晚,月色很好,征服者和野马群并不知道,在额济纳河的下游,当地能歌善舞的土尔扈特蒙古人,在空地上点起了巨大的篝火,在宫殿般辉煌的胡杨林中,为美丽的秋色,举行了一场载歌载舞的晚会。
晚会在音质纯净,音色粗犷悠长的马头琴伴奏声中,开始和结束的。其中有两个节目,特别值得回味一下。
一位年轻壮实的蒙古汉子,借着酒兴,唱了一首《朋友歌》:
过路的朋友
请你留下来
来到美丽的胡杨林
请看看洁白的毡房
尝一尝美味烤全肉
喝一喝香醇马奶酒
过路的朋友
请你留下来
在这迷人的月色下
伴着悠扬的马头琴
唱一唱欢快长调歌
跳一跳热烈安代舞
二十 额济纳河(下)
歌声中,洋溢着肉香味和酒香味,蒙古人豪爽的好客风俗,也表露无遗。
晚会到了高潮,大家围成一个圆圈,跳起了欢快的安代舞。
后来,一位蒙古老人,用苍凉的马头琴声,用浸染沧桑的歌喉,用蒙古长调唱起了《蒙古人》:
我们的祖先
打马一路走来
前面是勒勒车
后面是草原五畜
这些就是蒙古人
全部的家当
茫茫的草原
黄沙漫漫的荒漠
皑皑的高原雪山
都留下了
蒙古人奔走的足迹
刺勒川
阴山下
我们蒙古人
毡房里生
马背上长
羌笛声中笑
胡笳音里哭
马蹄声哟
自远而近
在我的马头琴流淌
这首歌,让大家回忆起蒙古人的祖先,长期跋涉和迁徙之苦。
第二天,野马群离开额济纳河,沿着戈壁,向狼山方向而来。
这天下午,晴空万里,天气相当不错,离狼山只有两天多的路程了。突然,天边的乌云,很快遮住了太阳,接着又刮起了风。
一向持重的老骆驼,猛然惊慌起来,向征服者表达了担忧。征服者让老骆驼带路,本来它们该向东走,老骆驼却带着野骆驼,开始向北边狂奔。
征服者知道,野骆驼祖祖辈辈生活中大漠中,对这里的极端天气,有一种本能的预知能力,它带着野马群,紧紧地跟在骆驼群后面。
野骆驼的速度很快,它们在沙漠上,一般都从容不迫,只有危险来临时,才会拼命地奔跑。
西边的天际,风沙开始弥漫,与浓厚的云层混在一起,向东边滚滚而来,还没到黄昏,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当狂风裹挟着沙石,向野马群和野骆驼群袭来时,在老骆驼的带领下,它们已经来到了一个峡谷。峡谷很大,早有很多野马、野驴、野骆驼、鹅喉羚等动物,躲在里面避难,其中野骆驼的数量最多。
它们躲在峡谷的背风处,暂时安全了。
二一 白灾煎熬(上)
避开了狂风和沙石的正面冲击,粗粝的沙石,还是从空中掉在身上,砸得野马群非常痛苦。
这些还可以忍受,最难以忍受的是,强劲的大风吹在峡谷四周的戈壁上,发出了鬼哭鬼嗥的声音,激烈地冲撞着它们脆弱的神经。
由于昼夜的巨大温差,峡谷戈壁上的岩石和砾石,在反复的胀缩和剥蚀中,形成了很多大小不一的裂缝,狂风吹进这些裂缝,就发出了难听的声音。
还有些砾石,在大风的强力作用下,出现了破碎,冲击在野马群身上,尽管是小小的碎砂或碎砾,由于速度很快,也会击打得很疼。
倘若没有找到避风的地方,大家依然裸露在毫无遮蔽的沙漠上,那就惨了,不是被大风卷走摔死,就是被砂石打成重伤,再被风沙掩埋,最后窒息而死。
暴风整整刮了三个多时辰,后半夜才停息,躲在峡谷的很多动物,还是被砂石击中,受到不同程度地伤害。由于担惊受怕,很多动物只睡了一个囫囵觉。
一切恢复了平静,又将迎来难得的好天气。
天色微明,戈壁洞穴里的原鸽,就“咕咕咕咕”地叫了起来,似乎在庆幸自己,又躲过了一劫。
原鸽的叫声,将峡谷内的野马群吵醒后,它们才发现,地上和自己身上,都堆积了厚厚的一层沙土。
峡谷中避风的动物,都纷纷走出峡谷,准备回各自生活的地方。
征服者也带着野马群,走出峡谷,准备赶路。
野骆驼跟着它们,出了峡谷以后,不愿意再走了,想留在这个大峡谷。毕竟这个大峡谷,可以避沙尘暴不说,冬天还可以避寒,还真是一个好地方。
野马群与野骆驼道别后,继续赶路。
从峡谷出来,征服者发现了很多动物的尸体,这些都是沙尘暴的牺牲者,尸体主要是鹅喉羚的,偶尔也有鸟、狼、沙狐、野驴、野马的。
它只看见一峰老骆驼的尸体,这足以说明,野骆驼在荒漠上卓越的生存能力。
除了动物的尸体,还可以看到很多风滚草,最大的风滚草,直径竟然达到一米五。风滚草是植物中的流浪汉,与蒲公英一样,借助了风的力量,在沙漠上到处流浪。
很快,野马群就回到狼山西边的荒漠草原上,准备过冬了。
冬天,荒漠草原的草料很少,野马群已经在大马营草原,贮存了足够的脂肪,正常情况下,足以度过一个无虞的冬季。
这个冬天,北方却发生了罕见的“白灾”,也就是雪灾。
北方的游牧民族,有“白灾”和“黑灾”的说法。
放牧的地方,冬天雪过大,将大部分草完全覆盖了,便是白灾;相反,无雪或雪量过小,则是黑灾。
白灾造成大雪覆盖草原,地上容易结冰,食草动物难以进食;黑灾造成草原干旱缺水,动物无法吃雪解渴,在来年的春天,草没有雪水滋润,也不容易生长。
无论白灾还是黑灾,对游牧民族和野生动物来讲,都是不利的,雪只有下得恰到好处,将草尖裸露在外面,才是最好的。
发生白灾时,大雪覆盖了草原,对于成年野马来说,还不是大问题,它们可以用蹄子破冰刨雪取草吃,而对于小马驹来说,则是非常痛苦的,它们的蹄子娇嫩,很容易划伤。
关键还有一点,伴随雪灾的,经常是持续的北风和低温。
狼山西边的荒漠草原,位于戈壁阿尔泰山与狼山之间,蒙古高原上的寒流浩荡而来,没有任何阻挡,在寒冷的冬天,这里是很难捱的。
这个地方,如果不是野马祖先长期活动的地方,也许很多野马群,早就放弃了。
一个又一个难捱的冬天之后,征服者当然也会思考,野马祖先选择这么残酷的环境,一定有它们的考虑。
除去人类的逼迫因素,野马的祖先,也许早就明白,野马要在人类的夹缝中生存下来,必须具备超强的耐旱耐寒能力。它们选择荒漠草原,就好比野骆驼的祖先,当初选择荒漠一样。
二二 白灾煎熬(下)
天气越来越冷,野马群痛苦地煎熬着。
征服者看着小马驹,心里真不是滋味。白天为了吃草,它们娇嫩的蹄子,被冰雪划得血淋淋的,晚上休息时,它们又在凛冽的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天气一直很冷,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野马和野驴的情绪,都相当低落。
征服者,想到了避沙尘暴的峡谷,如果去那里避寒,只是暂时性离开祖祖辈辈越冬的地方而已,还实实在在地保护了马驹和野马群。
生存下来,比什么理由都重要。
今年,征服者破天荒带着野马群,放弃野马祖先在狼山附近过冬的传统,而是选择在巴丹吉林沙漠以北的戈壁峡谷中过冬。
野马和野驴,听说要去峡谷避寒,情绪立即高涨起来。
野马群出发了,一起奔跑时,身后溅起的漫天雪雾,简直可以用“雪暴”来形容。
一路上,野马群可以看见成群结队的沙鸡,向北面的蒙古高原飞去。这些外形像鸽,羽毛呈沙棕色的可爱小家伙,像野马群一样,为了生存下来,也被迫作短时间地迁徙,去寻找新的越冬地点。
沙鸡的速度很快,飞行时发出一种急促、强劲的声音,从马群上空飞过时,羽翼鼓荡起一股强大的气流,丝毫不亚于强劲寒冷的北风。
不同的是,野马群是为了避寒,沙鸡则是为了食物。
冬天,沙鸡聚集在荒漠草原上,以芨芨草等种子为食,大雪覆盖了地面,它们没办法找到食物,只好结伴飞越戈壁阿尔泰山,去蒙古高原碰碰运气了。
野马群来到了峡谷,这里果然舒适很多,很多野骆驼都把峡谷作为冬营地,当然也包括白头驼留下的,那二十五峰野骆驼。
大雪一直没停,气温也依然很低,冰天雪地的戈壁上,白茫茫的一片。野马、野驴、野骆驼等食草动物,每天都得花费大量的时间,刨开冰雪找草吃。
食草动物生计艰难时,作为食肉动物的狼,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冬天,狼为了寻找食物,每天都在雪地上东奔西跑,容易耗散能量,因而需要更多的食物,来补充能量,抵御寒冷。
狼很团结,冬天的狼群,数量都比较大,有的甚至达到上百只。狼多力量大,为了填饱肚子,平时不敢招惹的野驴和野马,狼群也经常冒着危险去捕杀。
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一支饥肠辘辘,数量达到一百二十多只的狼群,在黑狼王的带领下,包围了峡谷中的野马和野骆驼。
密密匝匝的狼眼,如一盏盏游走的绿色小灯笼,在洋洋洒洒的雪花中,在白雪皑皑的峡谷里,在凄清的风雪之夜,有些阴森可怖。
罕见的黑色狼王,在白雪的反衬下,也有些诡秘。
关键时候,征服者表现出了非凡的领导才能。
接到哨马的警报后,征服者立即把白头驼留下的野骆驼召集起来,同时告诉它们必须如此如此,才能逃出狼口。
这些野骆驼,立即通知其它骆驼群,要求大家在危急关头,团结起来,听从征服者的统一部署,共同御敌,才能幸免于难。
单独的野骆驼,对狼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胆怯。但是,只要身边有幼驼,它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拼死护住幼驼。
六十多峰野骆驼,加上野马群野马、野驴的数量,总体数量比狼多,数量上占有一定的优势。
峡谷中的野骆驼,已在不同的场合,见识过野马群与狼群的较量,都信服野马群的实力,于是积极地配合征服者,开始摆出防御阵形。
二三 鏖战狼群(上)
首先,征服者将所有的老弱病残,全部组织起来,让它们将马驹、幼驴和幼驼,带到峡谷深处,隐藏起来。
如此一来,就解决了大家的顾虑,使现场的野马、野驴和野骆驼,可以放开手脚拼杀。
接着,征服者根据峡谷入口狭长的特点,布置了一个大大的“U”型阵形,专业一点来讲,应该叫做口袋阵。
这个口袋阵,最大的特点,就是可以纵敌深入,围而歼之。如果狼群轻率冒进,进入“U”型阵,入口马上就会封上。
一旦封住入口,“U”型随时可以变成“8”字阵形,也就是两个椭圆形的包围圈,这是野马、野驴和野骆驼,都非常擅长的阵形。
到了这一步,无异于将进犯的狼群,硬生生地分将两股,然后围而歼之。
在封闭入口的同时,为了严防外面的狼群硬攻入口,接应被包围的狼群,“U”型阵入口的两边,由征服者、二当家,亲自率领健硕的野马坐阵,用它们的铁蹄构成坚固壁垒。
因而,“U”型阵的前半段,采用了双层结构,内层负责围歼进犯的狼群,外层负责防范外面的狼群。
还有一个细节,让大家有些纳闷,征服者和二当家的身边,各站着一峰最强壮的野骆驼,征服者这样的安排,到底有什么深意?
为了谨慎起见,防止狼群冲破“U”型包围圈,长驱直入,对躲藏起来的幼崽造成威胁,“U”型阵的底部,则由三当家率领强壮的野驴坐阵,由铁蹄构成坚固的铁壁。
“U”型阵的左右两边,分列着大量的野骆驼,一旦变为熟悉的包围圈以后,就可以充分发挥它们的甩撞、撕咬和践踏功夫了。
黑狼王看着门洞大开的防守阵形,果然毫不在意,先试探性地,从狼群中派出了三十只老弱病残,一齐杀入阵中。
阴险、狡诈的黑狼王,采用的是一箭双雕之计:一是投石问路,用老弱病残来试探对方的虚实;二是借刀杀人,让老弱病残送死。
毕竟,对方的阵形,就算是刀山火海,野马、野驴和野骆驼也只是食草动物,最多杀死这些老弱病残,而不能吃掉它们。
无论如何,这些死去的狼,迟早都是活狼的食物。
老弱病残一死,减轻了狼群的负担,还可以填饱活狼的肚子,为狼群提供足够的食物。
不能不说,黑狼王的算盘,打得相当不错。
三十多只老弱病残,全部冲进口袋阵后,袋口立即封住了,狼群很快被两个椭圆形的包围圈吞没了。
阵中,先是传来狼、野骆驼疯狂的撕咬声,接着传来铁蹄的撞击声、狼的骨折声,然后是狼凄惨的叫声。
不到一刻钟,三十只狼全部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浓烈的血腥味,使外面的狼兴奋起来,它们按捺不住了,全都嗥叫起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随时准备向野马和野骆驼扑上来。
黑狼王却示意狼群安静下来,只叫了几只身强力壮的狼到身边,耳提面命地交待了一番。
狼群丢掉三十只老弱病残这个包袱,放下了负担不说,还让黑狼王探出了阵形的一些虚实。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狡猾的黑狼王,在对狼群作攻击的布署。
果然,两只壮狼回到狼群,各带着二十只狼,排成两个纵队,向野马和野骆驼的防守阵形冲上来。
只见两队狼群,像篮球队员训练投球一样,一只接着一只助跑、起跳,向“U”型阵入口的征服者和二当家,扑了上来。
严阵以待的征服者、二当家,只得通过不停地尥蹶子来防守。
没想到,狡猾的狼群,使用的全是假动作,虚显一扑就闪开了,然后又去狼群后面排队,接着重新开始。
征服者和二当家,则不敢掉以轻心,兵不厌诈,真真假假,万一稍有松懈,狼群趁机冲上来,一旦咬伤它们,整个防守阵形,相当于被撕开一个口子。
黑狼王看着征服者和二当家,被自己的两队狼戏弄,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不停地尥着空蹶子,觉得实在有点滑稽好笑,便得意起来,仰起头对着天空,开始大声地嗥叫。
狼群听了,也跟着黑狼王大声地嗥叫起来。狼群的嗥叫声,声势夺人,向防守的野马和野骆驼,示威性地宣告自己一方的优势。
黑狼王看出来了,阵形入口左右的两匹野马,是对方的头领,狼群这次的佯攻,意图很明显,擒贼先擒王,先采用疲劳战术,将对方的两个头领,折磨得疲于应付,然后伺机寻找机会,将它俩咬死,对方的阵形自然大乱。
二四 鏖战狼群(下)
黑狼王,低估了征服者的智慧。
征服者,知道对方的佯攻意图后,一面假意地配合表演,一面冷静地寻找机会,来打破被动的局面。
当群狼与黑狼王大声嗥叫时,它沉住气,一边机械性地尥蹶子,一边向二当家暗示,开始采取反制措施。
群狼还在嗥叫,两队佯攻的狼群,还在不停地助跑、跳跃。
倏然,征服者和二当家向后退了几步,两只后腿弹起,一记左右开弓,四只狼惨叫几声后,飞出了七八米远,倒在地上哼都没哼,就断气了。
雪地上,溅起了一股很大的雪雾,雪雾过后,四只狼的鲜血,从口里汩汩而出,染红了白色的地面。
群狼愣住了,顿然停止了嗥叫。
这时候,征服者和二当家,已经掉过头来,两只前蹄竖了起来,一幅向狼群扑上去的架势。
排队的狼群,吓得一哄而散,逃回了后面的狼群中。
趁竖起前蹄的机会,征服者和二当家也不甘示弱,几声响鼻过后,开始大声地嘶鸣起来,一幅以牙还牙的气势。
阵形中的野马、野驴和野骆驼,也受到了感染,也跟着大声地嘶鸣起来,尽管没有狼嗥那样的穿透力,混杂的马嘶、驴鸣和驼叫,却交响着非凡的声威和气势,似乎更具有震慑力。
黑狼王的诡计,就这样轻易地被破解了,它有些恼羞成怒,但为了稳定军心,还是装作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
它知道狼群,已经饥饿难耐,不能再这样耗下去。黑狼王很快就做出了新的部署,它要孤注一掷地与野马、野驴和野骆驼,来一个生死拼杀。
与其饿死,还不如战死。
在狼的生存哲学里,为了活下去,狼为食亡,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现象,它们宁愿勇敢地战死,也不要怯懦地饿死。
为了食物,为了生存下去,狼群甚至敢与人类为敌,何况对方是野马、野驴和野骆驼。
先前带队佯攻的两只壮狼,马上带着六十只狼,毫无畏惧地冲进了峡谷入口的口袋阵中。
黑狼王给剩下的二十多只狼,下了死命令,要它们在口袋阵合上的时候,从外面猛攻两匹头马,拼死也要打通入口,以接应里面的狼群。
它想通过双方大战,趁乱杀死头马的方式,来瓦解对方的斗志。只要对方放弃抵抗,逃回峡谷中,狼群便大告功成了
到时候,只要狼群守住峡谷,眼前的一百多只野马、野驴和野骆驼,永远也逃不出去,峡谷就成了天然的粮仓,随时可以去猎取,够狼群吃上很多天。
三十只死狼,已足够狼群好好地吃上一顿了,为了保存实力,黑狼王不想再让狼群,付出没必要的牺牲。
不过,狡猾的黑狼王还是留了后手,它让一只年轻漂亮的母狼,也就是白色的狼后,留在身边观战。狼群一旦失利,它马上就会带着狼后开溜。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狼后、狼崽还在,它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方为了食物而拼命,一方为了性命而拼命。在大雪纷飞的深夜,在戈壁峡谷中,这场血腥的打斗场面,实在不忍去描写。
二五 野马已去(上)
“U”型的口袋阵,已经变成了两个椭圆形的包围圈。
很多狼被咬死、踩死,也有野马、野驴和野骆驼,被咬伤耳朵、鼻子,或者被咬瞎了眼睛,也有的被咬成重伤,倒在了地上。
混乱的口袋阵中,怒吼声、撕咬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
浓重的血腥味,使口袋阵外的二十多只狼,好似注射了兴奋剂,变得异乎寻常的疯狂,它们向征服者和二当家,发动了一轮又一轮地猛烈攻击。
可惜,它们面对的是凶悍无匹的“黑白双煞”,几轮攻击下来,外面的狼只剩下了一半。
这时候,两个包围圈里的狼,同样死伤无数。包围圈上的动物,也有不小的死伤,包围圈却如铁桶一般,牢不可破,野马、野驴和野骆驼并肩作战,对狼群进行无情地剿杀。
当外面进攻的狼群,剩下不到十只狼时,黑狼王和狼后,已经意识到了不妙,准备开溜。
征服者和二当家,开始退到一边,它俩身旁的两只野骆驼,趁几只狼惊慌的时候,冲了出来,从侧面迂回包抄,挡住了黑狼王和狼后的去路。
黑狼王和狼后,已经来不及逃跑了。
两股浓稠的白色唾液和胃里的食物,劈头盖脸地喷在黑狼王和狼王头上,弄得它们满鼻满眼满脸都是。
狡猾的黑狼王,顾不上眼睛模糊,更顾不上腥臭无比的气味,径直带着狼后,朝来的方向狂奔。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紧地贴了上去。
一刻钟以后,征服者和二当家回来了,嘴里分别衔着黑狼王和狼后的尸体。
征服者将黑狼王的尸体,丢在雪地上,然后竖起前蹄,大声地嘶鸣起来。
两个包围圈的野马、野驴和野骆驼,听到征服者有力的嘶鸣声,停止了厮杀。当它们明白怎么回事后,两个包围圈,都留出了缺口。
包围圈里的狼,见狼王已被杀死,马上丧失了斗志,又见对方让出了一条逃命通道,它们愣了一下,开始拼命地逃跑。
峡谷入口,留下了七十多只狼的尸体,现场一片狼籍,血腥味弥漫着整个峡谷。
征服者清点了自己一方的死伤,发现九峰骆驼、七匹野马、四头野驴被咬成重伤,再也无法站起来了,被咬伤了耳朵、鼻子、眼睛的动物,总计有十一只。
不管怎么样,野马、野驴和野骆驼,总算在这场浩劫中,幸存下来了。
它们将再也站不起来的野马、野驴、野骆驼,挪到峡谷中保护起来,让它们自然地死去,因为逃跑的狼群,为了地上的动物尸体,不会跑得太远。
狼群只用了四个晚上,就将雪地上的狼群尸体,清理干净了。
经过这场血腥打斗,峡谷中的野马、野驴和野骆驼,威震戈壁荒漠,特别是凶悍的“黑白双煞”,更使狼群闻风丧胆。
野马群,也慢慢地捱过了这个寒冷的冬天。
天气好转的时候,野骆驼的发情期也到了。
平时温顺的公驼,在母驼的发情期,为了争夺交配权,变得异常凶狠好斗,与平时简直判若两“驼”。
发情期过后,被咬掉耳朵,咬烂鼻子的流浪公驼,不在少数。
成功夺得很多妻妾的公驼,为了保存胜利果实,竟然还有一个金屋藏娇的绝招。
为了避免无休止地打斗,防止母驼被其公驼抢走,公驼竟别出心裁,把大峡谷中的小峡谷,作为自己的后宫,将妻妾全部赶到里面,它则一夫当关,守住小谷口。
可怜的母驼,在交配期内,只得天天留在小峡谷中,只有到了晚上,公驼才偷偷地带着它们,出大峡谷放一会儿风,吃一点草。
而公驼呢,大概是秀色可餐,整天守着成群的妻妾,亢奋得几乎不吃不喝。
征服者好奇地看着这个大峡谷,被公驼分成好几块,每峰公驼都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昔日热闹非凡的峡谷,一时间变得非常冷清,真让它哭笑不得。
几天过后,征服者发现好几峰公驼,晚上还偷偷地跑出大峡谷,去寻找锁阳吃。
锁阳是荒漠上特有的植物,寄生在白刺的根部,野骆驼喜欢吃带刺的白刺,无意中也将白刺根茎上的锁阳,吃到肚子里,在野骆驼长期的生活积累中,慢慢地发现了锁***有壮阳的功效。
于是,在野骆驼的发情期,很多妻妾成群的公驼,为了提高繁殖能力,有进食锁阳的习惯。
二六 野马已去(下)
征服者和野马群,待家母马的发情期一过,又开始了迁徙之旅。
这一次,野马群与同过患难的野骆驼群结伴而行,在沙漠上,野骆驼教会了它们很多的生存技巧。
荒漠草原,使野马群承袭了祖先耐寒耐苦的强大基因;巴丹吉林沙漠,使野马群濡染了粗犷的气质;大马营草原,使野马群濡染了灵气;西居延海和胡杨林,使野马群濡染了柔美的气质;戈壁和峡谷,使野马群濡染了隐忍的气质。
日升月降,时间就像一辆勒勒车,从太阳和月亮两只轮子中流逝。
野马群,就这样在狼山荒漠草原、巴丹吉林沙漠、大马营草原、西居延海、胡杨林、戈壁峡谷之间,不断地征伐、迁徙和繁衍,形体越来越漂亮,群体的数量,也越来越大。
征服了严酷的自然环境,它们却无力摆脱人类丧心病狂的剿杀。随着外来人员的不断闯入,征服者的野马后代,由于出众的气质和非凡的价值,遭受了一轮又一轮地疯狂围捕和枪杀,最终从北方的土地上灭绝了。
野驴和野骆驼,由于自身的价值有限,反而幸存下来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征服者和野马优异的基因,已经融入了当地牧民的蒙古马血液之中。
这些蒙古马,像当年的征服者一样,勇悍、聪明、耐寒、耐旱、体格强健,具有持久的耐力,也是世界上罕见的优秀马种。
野马已去。
征服者和野马群,就这样风驰电掣,在我们眼前,一闪而过,消失在它们扬起的历史尘烟里。
不过,它们铿镪有力的铁蹄,擂动在草原、荒漠、戈壁上时,鼓荡而起的磅礴之声,永远在北方大地上回响。
一 战马时代(上)
公元前,长城以北的草原上。
四十万骑兵,分成了红、黄、白、黑四个颜色,先锋为红马,左翼为黄马,右翼为白马,后军为黑马,如狂飙一样,向南边袭来。
这是匈奴的一代雄主,单于冒顿的杰作。骤雨般密集的马蹄声,像滞重的棒槌,擂动在草原这面大鼓上。
四十万匹战马,四十万草原汉子,四十万把弯刀,裹挟而来的风沙,遮天蔽日,使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白登山之围”,这也是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第一次大规模地对抗。
对峙的双方统帅,都是响当当的历史人物,北方是单于冒顿,南方是汉高祖刘邦。
没想到,一统南方后,刚刚还踌躇满志的汉高祖,《大风歌》的余音未了,就被四十万匹战马溅起的狼烟折服,顿时没有了“大风起兮云飞扬”的英雄气概,反而成了中国历史上,奉行和亲政策的始作佣者。
雄才大略的冒顿,不单单是众所周知的,明睿隐忍的一代袅雄,他在繁育、改良优异的马种方面,可谓匠心独运,也成功地开启了,游牧民族通过改良马种,为战争服务的先河。
冒顿自小在草原上生活,深知优良的战马,在草原部落冲突中的重要性。在讨伐其它部落时,就已经着手收集优良马匹了。
成功地收集大宛马和乌孙马以后,他仍然不满足,为了继续改良马种,还经常挑选出优良的马匹,赶到阴山、天山、马鬃山附近,与当地的野马自然繁殖。
优良的战马,使凶悍的匈奴骑兵如虎添翼。经过多年的苦心经营,冒顿的四十多万骑兵,终于在北方草原上,飙举如风,所向披靡。
北方的马背上,英雄辈出,冒顿和匈奴之后,鲜卑、柔然、突厥、回纥、契丹、蒙古、女真等游牧民族,在草原上称雄一时,他们带来的优良马匹,很多流落到草原上,最终成为了野马。
蒙古人西征欧洲,还带回了西亚的阿拉伯马,这个古老的优秀马种,又为大宛马、乌孙马、杂交野马,注入了异域的基因。
一代又一代的野马,与很多游牧民族一样,顽强地生活在天山、杭爱山、祁连山和贺兰山之间。在这片广袤的草原、荒漠和戈壁上,野马阅尽了春秋的风霜,战国的狼烟,秦汉的明月,唐宋的豪放,元明的衰落,来到了放马南山的清朝。
十八世纪后期,依然有一支野马群,顽强地生活在大阴山的支脉,狼山以西的荒漠草原上。
这支野马群数量大,群体很复杂,有四十八匹野马。其中,二十一匹颜色偏浅,二十匹颜色偏深,还有七匹皮毛呈棕色,体形稍小的野马。
一般的野马群,数量都不超过二十匹。这支野马群,之所以有这么多野马,完全缘于出类拔萃的头马。头马全身为白色,名叫“征服者”,二十匹浅色的野马,就是它的嫡系。
群里还有一个次头马,名叫“二当家”,全身为炭黑色,十九匹深色的野马,便是它的嫡系。
七匹棕色的野马,本来生活在马鬃山附近,它们是征服者和二当家,在上年的迁徙途中,赶走了群里的头马,劫持而来的原生野马,后来被称为“普氏野马”。
普氏野马是原生态的野马,它们棕色的皮毛,粗短挺直的鬃毛,与征服者和二当家等杂交野马长而飘逸的鬃毛相比,差别很大,这也是普氏野马的身份标志。
两匹头马,都是千里挑一的杂交野马,相当强壮凶悍,后来甚至成为威震狼群的“黑白双煞”。
二 战马时代(下)
白色的征服者,外形承袭了大宛马和乌孙马的基因,鬐甲高,四肢修长,奔跑的时候,雪白的长鬃毛迎风飘逸。
聪明的头脑,灵气的双眼,耐干渴的体质,则承袭了阿拉伯马的基因。
剽悍、超强的耐力和耐寒性,这些当地野马的基因,在它身上也表现得淋漓尽致。
征服者可以在深达四十公分的雪地上,刨开积雪,采食下面的草根,在极端艰难的条件下,为了生存下去,甚至吃自己的粪便。
很多人认为白色野马,才是野马中的佼佼者,这是有依据的。
野马的天敌,狼、熊、雪豹等掠食动物,基本上昼伏夜出,白马在夜晚的隐蔽性很差,最容易成为攻击的目标。
白色野马自小就受到掠食动物的威胁,经过不断地淘汰,只有最优秀的野马,才能在恶劣的环境中,幸存下来。
优秀基因随着一代代的白色野马,传承下来,在十八世纪的野马群中,白色野马已经不多了,却是难得的优异马种。
黑色的二当家,外形也承袭了大宛马和乌孙马的基因,由于没有阿拉伯马的基因,它没有征服者聪明灵活。
征服者的祖先,很多都是战马。这些战马流落到野马群之前,曾跟着主人金戈铁马,纵横东西,驰骋南北,让南方的大汉王朝折服过,也让西方的很多国家屈服过。
强烈的征服欲望,随着主人长期的征伐,早已融进了它祖先的血液之中,在后代的血液中潜伏下来,一旦有机会,就会在某一代野马身上,激发出来。
征服者就是这样一匹野马,征服欲望在它身上,表现得非常明显。
它征服的第一场打斗,除了找到一个好帮手,还壮大了野马群的数量,为以后野马群的壮大,打下了基础。
征服者与二当家的那场打斗,充满了灵气和智慧,现在来回顾一下。
一年前的春天,正是野马和家马的发情期。征服者栖息的荒漠草原,当地的蒙古人养了很多家马,人们与野马和谐共处,从来不去猎杀野马。
当地人知道,野马群非常警觉,一旦受到惊扰,马上会逃之夭夭,永远也不回头,要很多年以后,才会回到原地。
蒙古人养马的历史悠久,早有向野马借种,来改良家马基因的传统。每年家马的发情期,当地人都会将一些发情的母马,赶到野马群经常出没的地方。
为了防止母马,跟野马跑掉,他们在缰绳上,系上一根粗短的树干。这样,缰绳上的木头,容易被灌木丛或石头绊住,母马就不会跑得太远,很容易找回来。
征服者与二当家的打斗,缘于一匹漂亮的纯白色家母马。
家母马的食物充足,又经过主人的悉心照料,与野母马相比,皮毛更加油亮光滑,身材更加丰腴性感,性格也更高贵文静。
家母马对于公野马来说,似乎更具吸引力。
为了家母马,争夺交配权的,除了野马群的头马,还有很多流浪的公野马,都是快到成年,被所在野马群的头马,驱逐出来的。
一匹白色的母马,被主人赶到了小湖边,那是野马群经常饮水的地方。母马一旦混入野马群,野马群会提供保护,就不会受到狼的威胁。
蓝色的湖水边,红柳才冒出紫色的花苞,沙枣黄色的花儿开得正艳,胡杨也挂着深红色的花儿,年轻漂亮的白色母马,像娇艳的白色玫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母马热切地期待一场浪漫的约会,它不是羞答答的玫瑰,也不需要静悄悄地开放。
它一边采食梭梭的嫩叶,一边“咴——咴——”地嘶鸣,还把发情期特有的气味,毫无保留地散发到空气中。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爱美之心,马也有之。六匹流浪公野马,循着声音和气味而来,为了漂亮的母马,立即捉对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