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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王黑点全文阅读

作者:胡涂2018     狼王黑点txt下载     狼王黑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八 丢失羊群(下)

    我在忐忑不安和极度的难受中,一动不动地卧在红柳丛,盼望沙尘暴能够早点停歇。

    此时,一想起羊群丢失了,我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身体也开始颤动,不知如何向古丽一家交待。

    我痛苦地煎熬着,好似等待宣判的罪人一样,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不知过了到底多长时间,风沙终于减弱了,我迫不及待地钻出红柳丛,然后站了起来,将头上的衣服脱掉,抖落头上和身上的沙尘,背着风看了看四周,能见度依然很差,羊群的蹄印早被风沙覆盖了。

    想起羊群丢失了,一种窒息的感觉,立即涌上了我的心头。我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坐在沙地上,一边耐心地等待沙尘暴结束,一边想着寻找的办法。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沙尘暴完全停息了。可是,一轮泣血的残阳,已经快落在远方的地平线以下了。

    我没有寻找羊群的经验,不敢擅自作主,想回到胡杨林中的临时小屋,又怕没有赶回去,天就黑了,到那个时候,即便是熏起了烟,对岸的古丽一家,也无法看见。

    想到这里,我赶紧捡了一抱干枯和新鲜的红柳枝,爬上刚才的沙丘顶上,点起了火,熏起了烟,想让对岸的古丽看见。

    傍晚时分,古丽还没有来,我下了沙丘,又捡了一些干柴,索性点起一堆篝火,想让古丽看见我的位置。

    一轮上弦月,从东边徐徐升起,两个尖尖的利角,将绝望中的我,刺得遍体鳞伤。

    我已作好了打算,如果再等一会儿,古丽还没有来的话,我只得先回到临时小屋所在的胡杨林,再游过河去,将羊群丢失的情况,告诉古丽一家人,大家一起找的话,找到的把握性,肯定会大很多。

    柴火烧完了,古丽还没有现身,我只得乘着朦胧的月色,向远处的胡杨林走去。

    走了一段路,我看见空旷的沙漠上,出现了一个人影,我猜想是古丽来了,于是大声地喊了几嗓子。

    果然是古丽,她也大声地回应了。

    我立即用出所有的力气,向她跑去。

    直到我气喘吁吁时,才冲到古丽的面前,由于刚刚经历一场痛苦的折磨,我变得非常跪弱,真有拥抱她的冲动。

    也许,处于绝望中的人,由于内心极度脆弱,见了自己最心爱的人,都会有这种感受吧。

    当古丽上前,主动拉着我的手,向我问候时,我就势将她抱住了,她也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抱她时,摸到了她背上的羊皮袋子,里面的库麦其,还是热乎乎的。

    闻着库麦其的香味,触摸着库麦其的温暖,我滚烫的泪水,立即夺眶而出。这是进入达里雅布依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流泪。

    古丽也哽咽着告诉我:“下午的沙尘暴,实在太大了,我们一家人,全都在担心你,直到你在沙丘上熏起了烟,我们全家才放下心来。”

    当我把失去群羊的担心,告诉她时,她却淡然地说:“在达里雅布依,由于经常发生沙尘暴,羊群也经常会丢失,就像你刚到这里时,阿木也将羊群丢了一样。但羊也不笨,它们会自己去河边,找到有胡杨林的地方,然后慢慢地等待主人。克里雅人都有自己的羊群,永远也不会去偷别人的羊,羊群最大的天敌,只有狼和野猪,但这些多羊,它们也无法全部吃掉,因而找到羊群,是迟早的事情!”

    说到这里,古丽将我抱得更紧了,“只要你安全,我就放心了!”

    接着,她松开了我,从身上的袋子里,拿出一个库麦其递给我,我这时才发现,自己确实很饿了,也顾不上手和嘴都有沙尘,接过库麦其后,就直接送进了嘴里。

二九 寻找羊群(上)

    我俩一边说话,一边向胡杨林的临时小屋走去。

    路上,古丽告诉我,家里的羊也丢了,她爸爸带着阿木找去了。当他看见我熏的烟时,知道我安全,也意识到羊群可能丢失了,想到过河后,得陪我去找,于是烤了很多库麦其,用作路上的食物,所以才来迟了。

    次日还要去找羊群,古丽晚上就没有回对岸去,我让她睡在炕上,自己坐在火塘前过了一夜。

    心爱的人就在身边,看着她睡熟的样子,一种久违的幸福感和满足感,漾上了我的心头。

    这个夜晚,我在火塘边睡觉时,有一种从来没有的轻松感。

    次日,我和古丽溯克里雅河而上,开始寻找丢失的羊群。

    为了安全,我背着水袋,手里提着一把斧子,后背的腰带上,另外还别了另一把斧子,古丽还是背着库麦其,手里则拿着羊鞭。

    一边走,古丽一边对我讲解寻找羊群的经验:羊群向沙漠纵深跑去了,但那里没有水源和食物,一般情况下,它们还会回到克里雅河河边的胡杨林。现在,沙尘暴停息了,羊群即便受到狼或野猪的攻击,沙子上也会留下清晰可辨的足迹。

    讲完以后,古丽安慰我,在沙漠上牧羊,随时会遇上沙尘暴,羊群丢失了不是什么大事,但羊群没有牧人的庇护,容易受到狼或野猪的攻击,这就要看运气了。运气不好的话,丢掉几只羊,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听到这一番话,我的顾虑消失了,脚步也轻盈起来。

    走了近三个多小时,在一个芦苇荡边,古丽远远地发现了一群野猪,便提醒我小心点。

    我睁大眼睛,仔细地看了几眼,却始终看不清楚。后来我才知道,克里雅人长期在沙漠上生活,视野比较开阔,他们与非洲的马赛人一样,视力比一般人好多了。

    于是,我俩便绕着前面的沙丘走,不想与这些凶悍的动物正面遭遇。

    我与古丽爬上沙丘链,一直向前走,在离野猪最近的位置时,听见了它们的惨叫声,我好奇地停下来,伏在一条沙脊线上,开始观察那一群野猪。

    原来是一只母猪,正在撕咬一只公猪,公猪的个头比母猪大,但在母猪的死命攻击下,发出了惨叫声。

    就我的了解,由于公猪有长獠牙,一般的母猪,根本不是对手,我正在纳闷,却发现芦苇荡边的沙地上,好像躺着一只死野兔,旁边还有七八只带着条纹的小野猪,正在活蹦乱跳地嬉戏。

    我让古丽帮我看了一下,看地下躺着的,到底是野兔还是其它动物。

    古丽看过以后,明确地告诉我,那是一只野兔,好像是被野猪咬死的。

    我开始问:“古丽,你应该知道,那只公猪和母猪,与死去的野兔,到底是怎么回事?”

    古丽看了看我,似乎有些不相信我的问题,脸上随即漾起一对可爱的酒窝,接着回答了我的问题。

    她的答案,让我觉得匪夷所思:“这还不简单,那只野兔是被公猪咬死的,想独自吃野兔时,被带崽的母猪发现了,母猪为了争抢野兔,便开始驱赶公猪,结果打起来了。——你看,公猪被母猪咬得惨叫,都准备逃走了!”

    我半信半疑地看了看她,而她脸上的表情,根本没有撒谎的迹象。我只得说:“那只公猪的个头,比母猪大了一些,何况它的獠牙,也比母猪的长多了,竟然打不过母猪,我当然不相信?”

    古丽笑了笑,然后指着我说:“我说你啊,对野猪还是不了解吧!若在平时,母猪肯定是打不过公猪的,但它现在带着几只小猪崽,则远比平时凶残多了。带崽的母猪,不单单是抢公猪的食物,有时候连狼的猎物也敢抢!”

三十 寻找羊群(下)

    放羊的时间长了,我才知道达里雅布依所有的野生动物中,野猪才是名副其实的霸主,带崽的母猪更是凶悍无匹,算得上沙漠上的亡命之徒了。由于沙漠上的食物短缺,母猪养育小猪的压力大,为了从公猪嘴里抢到食物,与公猪打斗时,完全是一幅拼命三郎的架势。

    有经验的老公猪,见了这些亡命之徒,会明智地选择退避三舍,将好不容易弄到的食物,拱手让给带崽的母猪。

    我和古丽绕过野猪后,又回到了克里雅河,开始沿着河岸,继续寻找羊群。

    太阳偏西时,终于在一片胡杨林外的沙地上,发现了羊群零乱的足迹,我俩兴奋地在胡杨林中寻找了好一会儿,结果没有发现羊群。

    接下来,我跟着古丽,在胡杨林周边查看了一遍,发现了羊群向沙漠纵深逃跑的足迹。

    我俩只得沿着足迹,向沙漠腹地追去。

    路上,古丽告诉我,能让羊群向沙漠纵深逃跑的动物,只能是狼和野猪,但野猪不会离水源太远,所以只能是狼。

    由于脚下的沙子松软,延缓了行进的速度,我俩走了一会儿,就得将羊皮短靴里的沙子倒出来,不然脚就硌得难受。

    走了半个时辰,发现了一只羊羔新鲜的骸骨,我有些担心,对古丽说:“这下麻烦了,狼会咬死很多羊的!”

    古丽却安慰我说:“狼是聪明的动物,沙漠上的食物少,它们会很珍惜,不会滥杀的!”

    我给她讲了内蒙古草原上狼与羊群的故事,特别是狼报复牧人时,会咬死很多羊,最后却只吃最嫩的部位。

    古丽笑了笑说:“你放心啦!我们克里雅人,除了自己的羊,从来不猎杀狼、野兔、狐狸和骆驼等动物,我们尊重它们,它们当然也不会滥杀羊群啦!”

    过了一会儿,她又神秘地告诉我,“有时候,狼比我们人类还聪明,它们发现没有主人的羊群,就会代替牧人,暂时扮演‘羊倌’的角色!”

    听到这里,我立即露出一幅诧异的表神,古丽拉住了我的手,“你来达里雅布依不久,对这里的动物,还不了解!狼扮演‘羊倌’,并不是天天帮着放羊,而是悄悄地跟在羊群后面,当肚子饿时,就去捕杀一只来吃而已!但狼捕杀羊羔时,会惊动整个羊群,羊群出于本能,只得向沙漠腹地跑去,希望能摆脱狼的控制。”

    果然,一路上,只发现两只羊羔的骨骸,我终于明白狼作为‘羊倌’的真实含义,也对狡猾的狼,有了更深地了解。

    但是,我还是认为,狼这次却有些失策,羊群向沙漠纵深跑去,它们却追着不放,羊群最终会因缺水和缺草,死在沙漠上,而狼喝完羊的血,吃完羊肉以后,也会葬身于莽莽的沙漠上。

    当我俩走困乏了,想坐在沙地上休息一会儿时,又隐隐地听见了远处传来的铜铃声,我兴奋起来,想尽快地赶上去。

    古丽却及时提醒我,由于羊群后面有狼,在不知道狼的具体数量时,最好先与羊群保持一段距离。

    快追上羊群了,我俩爬上了一个沙丘,开始眺望羊群和后面的狼,结果发现只有两只狼,两只狼的前面,果然是古丽一家受了惊的羊群。

    只有两只狼,我再也不用担心了,便把手里的斧子递给了古丽,我则取下背后别着的斧头,拿在手里,开始一边大声地呼唤着头羊,一边向两只狼冲了上去。

    两只狼听到喊声,回头愣了一下,见我俩一幅气势汹汹的样子,两只狼也许已经填饱了肚子,便头也不回地逃跑了,再也不见身影。

三一 情定沙漠(上)

    当我俩拢好羊群,赶紧点了数量,发现只丢了两只小羊羔,我高兴地将古丽抱了起来,旋转了无数个圈之后,两人一起摔倒在沙地上。

    附近没有乌鸦,我俩并排地躺在沙地上,闭上眼睛休息了好一会儿,才赶着羊向回走。

    赶羊群时,才发现它们又饥又渴,状态不是太好,走起路上慢悠悠的,性急的古丽用鞭子催了好几次,都无济于事。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太阳就落山了,我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当晚只能在沙漠上过夜了。

    看着这些可怜的羊,又要度过一个难熬的夜晚,我俩更加着急。

    祸不单行,刚要将羊拢在一起休息时,又起风沙了,我俩费了好大的劲,才将羊群赶到一个背风的大沙丘下。

    幸好风沙不大,如果再次将羊群冲散,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和古丽又累又饿,开始蒙着头,坐在风沙中吃库麦其,沙子有时也灌进了口里,将牙齿硌得很难受,也毫无办法。

    风沙足足吹了一个多时辰,才停息了。

    一轮上弦月挂在天边,头上密密匝匝地嵌满了星子,晴和的沙漠夜晚,总是这样美丽而梦幻,羊群失而复得,身边又有美人陪伴,使我的心情大好。

    我想到即将与古丽,单独在这沙漠上,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真是一件赏心乐事,却发现古丽有些不开心。

    问过之后,古丽才告诉我,刚才的风沙,已将羊群和我俩的足迹,全部掩埋了,明天回河岸的路,有点难以寻找了。

    听了之后,我才猛然憬悟,在毫无参照物的沙漠上走路,我是一点经验都没有,如果古丽都有点为难,可以想象得出,事情有点严重了。

    想起自己的遭遇,能与心爱的姑娘在一起,即便葬身在这沙漠上,也是完全值得的,何况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发生。

    想到这里,我开始安慰古丽,并直接大胆地告诉她,只要两人在一起,无论生死,我都愿意奉陪。

    晚上,我俩并排躺在沙地上,我用“吉人自有天相”等好听的话,来开导古丽,她听完之后,心情才慢慢地好转了,同时也对我表示,无论结果如何,都愿意陪着我。

    我听完之后,大受感动,一骨碌坐了起来,俯身看着她那柔情似水的双眼,动情地拥吻了她。

    古丽热烈地回应着我,四片滚烫的唇,胶着在一起,久久不肯分开。直到我们的双臂僵硬,嘴唇麻木了,才停下来喘气。

    气温降了下来,沙漠上又找不到生火的柴,古丽有些怕冷,便蜷缩在我的怀里,我一晚都没有睡,就这样抱着她,躺了一个晚上。

    凌晨,启明星刚挂在东边,我俩便赶着羊群,以太阳方位为参照,加上昨日的记忆,开始沿着大致的方向向回赶。

    羊群经过休息,身体有所恢复,却仍然被饥渴折磨着,所以走起路来,速度非常慢,让我和古丽很恼火。

    走了一个多时辰,没走多少路不说,我俩都感觉到迷路了。

    我和古丽停下来,一屁股坐在沙地上,一边休息,一边商量对策。可是,我俩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走出沙漠的方法。

    最后,我和古丽沮丧地坐在沙地上,相互依偎在一起,准备作一对亡命鸳鸯了。

    由于上晚一直抱着古丽,我没有睡好,又困又累,很快就在她的怀里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中,突然听到古丽的声音:“刘哥,快起来,——快点起来!”

三二 情定沙漠(下)

    从朦胧中爬起来,古丽还在兴奋地大喊,“那里有一群野骆驼,只要我俩跟着它们走,就一定能回到河岸!”

    我努力地睁开眼睛一看,只见两百多米外的地方,果然有八峰野骆驼,像人类欣赏外星人一样,正看着我、古丽和一群羊。

    一般情况下,野骆驼见了人,或者嗅到人的气味,立即会逃得无影无踪。这几峰野骆驼,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无讽刺地想,它们在这荒芜的沙漠上,见到两个牧人和一群羊,一定是在嘲笑我俩:这些凶残而愚蠢的人类,将我们赶到了沙漠上,难道又想来侵占我们的沙漠,将我们赶尽杀绝!

    我正在瞎想,一峰高大的白色骆驼,却径直向我走了上来,其它几峰野骆驼,跟着母驼走了一百多米,就停了下来,而那峰白驼却没有停,继续走到羊群旁,隔着羊群,盯着我和古丽看。

    走近了,我才发现那是一峰白色母驼。

    我好奇地看着那峰白驼,不知它想干啥,而对骆驼有些了解的古丽,却感到了有些紧张,便紧紧地靠着我,并握住了我的手。

    她后来告诉我,达里雅布依的家骆驼不多,但她还是知道,家骆驼生气时,会用长脖子攻击人类,特别是在它们的发情期,攻击性非常强,甚至会咬断人的手臂。

    我从对方的眼里,没有看到任何恶意,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我好一会儿,直看得我背脊发凉。

    此时,是野骆驼换毛的季节,隔着羊群,我观察了这只白驼好一会儿,才从它身衫褴褛的身上,找到一种似曾想识的感觉。

    我努力地开始回忆,自己进入达里雅布依以来,所有与骆驼打个交道的场景,很快就想起了,我在沙枣林中,曾经与克里雅人夫妇一起,拯救过白驼母子的旧事。

    眼前的这峰白驼,莫非就是那峰带着幼崽的母驼?

    想到这里,我立即告诉古丽,让她别紧张,我曾救过这峰白驼的性命,古丽见上前的母驼,也没有伤害我俩的意思,再也不害怕了。

    我壮着胆子,慢慢地向白驼走了上去。

    白驼见我走上前,愣了一下,想开始后退,又见我的动作轻柔,根本没有恶意,便一直看着我,不再动了。

    后面的几峰母驼,见我靠了上去,掉头走了几步,才回过头来,见我没有追上去的意思,同时发现前面的白驼没有动静,于是停了下来。

    我走上前去,与白驼保持着三米多的距离,然后停了下来,默默地注视着它。白驼也用柔和的目光,打量着我。

    我站在那里,开始轻声地对着它讲:“我们迷路了,不知你没有办法,将我们带出沙漠,找到河岸?”

    见白驼没有动静,我接着又讲了三遍。

    白驼听完以后,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开始掉过头,慢慢地走向驼群,然后将头凑在一起,好像在商量什么。

    很快,白驼走了出来,又看了看我,然后站在驼群前面的位置,带着七峰野骆驼,准备离开这里了。

    我和古丽,立即赶着羊群,紧紧地跟在了它们后面。

    一路上,羊群还是走得很慢,野骆驼群走一会儿,就会停下来,耐心地等着我们,直到我们跟了上去。

    就这样,我们在天黑前,终于走到了一片开着黄色花儿的沙枣林。在那里,白驼停了下来,再次看了看我,然后带着驼群离去了。

三三 熏烟联络(上)

    我和古丽找到胡杨林中的临时小屋时,才知道这片沙枣林,其实就是我与克里雅人夫妇,救过白驼母子的地方。

    这里,离古丽的家,还足足有一天的路程。

    羊群渴了,急匆匆地跑向河边,惊起了一群野鸭,它们在河边喝了水,立即钻进芦苇荡中,开始采食了。

    我怕芦苇荡中,有狼和野猪,便在水边升起了一堆火,我和古丽一边烤库麦其吃,一边看守着羊群,直到羊群吃饱了,才一起回到沙枣林中。

    那天晚上,我与古丽相拥着,睡了一个舒服的安稳觉。

    赶羊群回去的路上,快到最后那个大沙丘时,远远就看见了熏烟,古丽对我说:“这个烟,肯定是我爸熏的,我俩一天一夜没有回去,爸妈该多担心啊!”

    我接过话来:“是啊!羊丢了还没有什么,你丢了可是大事!”

    古丽听到这话,感觉很受用,快速在我脸亲了一口说:“你知道就好!”

    我想起了咱俩之间的事,便开始征求意见:“古丽,要不要把我俩的事情,告诉你爸妈!”

    古丽听了,赶紧制止了我:“刘哥,千万不要着急!你知道不,我很早就喜欢你了,但一直以来,我们克里雅人还没有与外人通婚的先例,我矛盾了很久,才想与你相好。”

    她从后面抱住了我,“我有一个好方法,不知你觉得怎么样?”

    我有些着急,便催促她说出来,她却开始卖起关子来,让我先亲她一口再说。

    我亲了一口,她才讲出了方法,让我对她的冰雪聪明,不禁大为欣赏:“我估计爸妈对你也有好感,也容易接受,但他俩只是怕别人的闲话。你不是认识从于田来的张哥吗?他与主人家的女儿,早就相好了,你不如请他俩来我家玩两天。看我的爸妈,对他俩相好的事情,有什么反应再说!”

    接着,她羞红了脸:“你的汉人朋友,嘴巴很会说,肯定会说服女方家人的!如果他俩结婚在前,对我和你来说,真是一件好事。就算有一天,我俩要结婚了,其他人试图阻挠的话,爸妈便可以举出他俩的例子来,别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你说是不是?”

    我听了,兴奋地将她抱了起来,在空中转了几圈,一同摔倒在沙地上,然后还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直看得旁边的羊群不知所谓。

    我们一边继续走,一边高兴地聊着。我突然问古丽:“以后,我外出放羊时,不能天天见面,我想你时,该咋办呢?”

    古丽想了一下,才回答说:“你想一次,就在河边熏一次烟,我方便的话,就划着独木舟过来,不方便的话,我俩就站在河岸,隔着河喊喊话也好!”

    “好的,就这么定了!”我高兴地回答。

    回到河岸的临时小屋,已是晚上了,古丽的爸接住了我俩,当看见我和古丽安全归来,羊也损失不大时,显得非常高兴。

    他带来了羊肉,我们在火塘前,一边吃羊肉和库麦其,一边开心地聊着天。

    当他听说是野骆驼,带着我和古丽才走出沙漠时,便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对我和古丽说:“克里雅人不狩猎,即便狼、狐狸和野猪杀死了羊,我们也不会报复,仅仅是驱赶它们而已,除了自己放养的羊外,我们也从来不随便杀生。克里雅人善待野生动物,它们也懂得报恩,这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

    他看了看我,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是好小伙子,我开始还担心,听说你们汉人什么都吃,但你完全恪守了我们克里雅人的规矩,救了白驼母子这件事,你就做得非常好,也因为这件事,从而救了自己和古丽。”

三四 熏烟联络(下)

    我吃了一口羊肉,看了看古丽,然后笑着说:“谢谢叔叔!吃了这么美味的羊肉,哪里还想吃其它动物的肉。何况,我没有去的地方了,还想在达里雅布依娶一个媳妇,在这里生活一辈子,我们汉人说‘随乡入俗’,我当然得恪守这里的规矩。”

    古丽的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羞红了脸的古丽,也不好再说什么。

    隔了一会儿,古丽的爸爸又想起了一件事:“我们克里雅人,世代生活在这片沙漠上,水是我们惟一赖于生存的东西,而在沙漠上来去自由的野骆驼,即便在沙漠腹地,也知道如何找到水源,这里我们永远办不到的!因此,我们克里雅人,对野骆驼是非常敬仰的。其中,难得一见的白色野骆驼,我们更是敬重无比!”

    听了这番话,我对野骆驼更有好感了。

    我的牧羊生活,又恢复了正常,在外牧羊时,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古丽。每次回到临时小屋,我会立即跑到河边上,升起一堆火,用熏烟来告诉她,我回来了,也想她了。

    看到熏烟后,古丽有空的话,马上会划着独木舟,带着库麦其过来,我孤寂好几天的心情,很快就得到了慰藉。

    在这样的离合聚散中,我俩的感情迅速升温,甚至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

    分开的日子,我在外牧羊时,总是在甜蜜的回忆和苦苦的思念中,痛苦并快乐着。

    有些时候,想起烽火本来是御边的原始联络方式,是用来抵御外部侵略的,当年却被周幽王用来讨褒姒开心,不惜以烽火戏往来奔波的诸候,而现在流落达里雅布依的我,却以熏烟来与心爱的人儿约会。

    每次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地想笑。

    这期间,由于我对羊群的悉心照顾,羔羊的成活率较高,羊的数量很快就接近两百只了,这更让古丽的爸妈对我,又多了几分好感。

    河水涨了又消,胡杨树叶长了又落,冬天又来了,我赶着羊群,回到了对岸的古丽家,将羊群圈养了起来。

    有了时间,我到张哥那里去了一趟。张哥是个有心人,他与女方的感情稳定,又很讨女方爸妈的喜欢,双方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我将自己与古丽之间的顾虑,向张哥讲了一遍,想请他带着未婚妻,跟我一起到古丽家一趟,一是散散心,二是测试古丽爸妈的态度。

    此时,我与古丽已经到了分不开的地步,我拜托能说会道的张哥,如果时机合适的话,请他正式在古丽的爸妈面前,撮合我与古丽的婚事。

    张哥爽快地应承了,他和未婚妻跟我到古丽一家来作客。

    古丽的爸妈,见张哥和未婚妻亲密的样子,开始还有些诧异,随着一天多时间的接触,见张哥和未婚妻情投意合,语言方面又没有任何障碍,自然也就接受了。

    张哥很会照顾未婚妻,总是先将食物递给她,言谈举止之间,无不流露出对未婚妻的关心和呵护。

    通过察言观色,张哥开始试探古丽的爸妈:“叔叔和婶子,我是从外地来的汉人,对于达里雅布依的很多风俗习惯,还不太熟悉,所以想请教一个问题!”

    古丽的爸妈谦让了一下,愉快地让张哥讲出问题,张哥便顺水推舟:“作为一个汉人男子,入赘到达里雅布依来,请问两位长辈有什么看法,我以后应该注意哪些问题!”

    说完这番话,张哥看了看我,我的脸一下子红了。

三五 定居沙漠(上)

    古丽的妈妈先发表了看法:“不瞒小张说,我们整个达里雅布依,以前还没有与外人通婚的先例,你和未婚妻刚来时,见你俩很亲密,着实让我有点吃惊!”

    她停了一下,看着张哥的未婚妻,“我开始还有些顾虑,有点担心你,但你俩虽然还没有正式办婚宴,不过小张很细心,对你也很体贴,你俩恩爱的样子,真的让我很羡慕。如果我家古丽,以后能找到一个对她这么好的小伙子,那该多好啊!”

    说到这里,古丽的妈用胳膊,碰了碰身边的丈夫,露出一幅嗔怪的样子,“古丽她爸很呆板,一点不会照顾女人,跟了他一辈子,好像从来没有体贴过我!”

    古丽的爸听了,憨厚地笑了笑,一天多的时间,他也看到了张哥对未婚妻无微不至的关爱。

    张哥听了,索性借坡下驴,开始试探:“叔叔和婶子,如果古丽喜欢上一个汉人小伙子,那你们反对不呢?”

    古丽的爸听了,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古丽的妈想了一会儿,看了看女儿说:“这个嘛,当然得先征求我们女儿的意见,如果她喜欢的话,我们还是可以考虑的,但前提是小伙子必须对她好!”

    听了这番话,古丽的爸接着:“对啊,你也知道,我们阿木的智力有点问题,当我们二老不在了,还得靠古丽照顾他。我们对未来女婿没有什么要求,主要是古丽喜欢,同时还得答应,以后要照顾我们阿木。”

    听了这话,我和张哥都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也没有趁热打铁,将我与古丽的事情说出来。

    后来,张哥对我讲,既然古丽的爸妈也这么开明,我俩的婚姻事情,由古丽向她爸妈提出来最好。

    张哥和未婚妻走的时候,还邀请我和古丽一家,到时去参加他俩的婚礼。

    我心里有了底,为了让古丽的爸妈接受我,从这个冬天开始,我跟着克里雅男人,开始学凿井。

    在水资源严重缺乏的达里雅布依,每一个克里雅男人,打井是日常生活中的必备之技。

    克里雅河经常改道,克里雅人也得经常搬家,每次搬家后,就需要打新井。而到了枯水期,一口井又满足不了用水需求,为了保证一家人和羊群的用水,随时都得增加水井。

    而每一个克里雅女人,汲水也是最基本的一项家务活,围绕着水而展开的劳作,是克里雅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活动。

    张哥要结婚前,带了一个男人、三峰骆驼和十只羊,要去于田卖掉羊,再换回结婚用品和生活用品,经过古丽一家的胡杨林时,便约我一同去。

    我便带着两峰骆驼和五只羊,陪着去了一趟于田,换回了很多生活用品。

    回来以后,我和古丽一家,应邀参加了张哥的婚宴,又一次见识了克里雅人的婚俗。

    克里雅人将火当作最好的祝福,结婚当天,亲属在新娘一家的门前,点起了一堆火,张哥先跳过火堆,我和另外几个小伙子,则将笼着盖头的新娘,放在地毯上,然后抬着过了火堆,以表示祝福和喜庆。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新娘的家人揭开盖头的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在乐器声中,开始载歌载歌,对新人表示最诚挚的祝福。

    晚上,在热烈的天然舞场上,古丽又成了很多小伙子追捧的对象,我又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失落。

    不过,古丽跳了一会儿,便回到了我身边,我俩离开了舞场,单独走了一会儿。

    婚礼的次日,我们即将离开时,张哥送我出来,把我拉到一边,悄悄地叮嘱我,说我也看见了,古丽的美貌,是有目共睹的,让我尽快采取行动,抱得美人归,不然夜长梦多。

    他还提醒我,克里雅人的传统习俗认为,女人婚前的贞节,才会带来婚后的幸福,未经婚礼的单身男女,发生关系是违悖伦理的。

    他反复强调,让我别犯克里雅人的禁区,以免古丽的爸妈,对我产生反感。

三六 定居沙漠(下)

    回来以后,有张哥这个活生生的榜样,古丽的爸妈对我另眼相看了,古丽也越来越大胆,有时甚至当着一家人的面,也在我面前撒娇,她的爸妈没有说什么,而是采取了默许态度。

    这样一来,我对入赘古丽家一事,更加有信心了。

    时机成熟了,我便让古丽给她爸妈说我俩的事情,没承想到,两位老人爽快地答应了,并征求我俩的意见后,很快就订出了婚期,通知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当然也通知了张哥和嫂子。

    结婚这天,现场很热闹,当我跨过火堆,张哥和另外三个小伙子,用毛毯抬着古丽,向火堆走来时,却发生了意外。

    只见古丽的一位表哥,带着另外两个小伙子,站了出来,拦住了张哥等人。

    所有的亲戚都围了上来,察看发生了什么状况。我见状,也赶紧回头,退到了火堆前。

    表哥看着我,说了一番话,让在场的人大吃一惊:“我们古丽表妹,算得上周围最漂亮的女孩子,你这个外来的汉人,凭啥娶她?”

    他看大家都围了上来,没有作声,于是更加来劲了,“听说你们汉人经常滥杀野生动物,甚至还吃猪肉,这有悖于我们克里雅人的传统,大家说是不是?”

    有几个小伙子,本来就垂涎的古丽美色,便大声地附和着。

    我猝不及防,面红耳赤地站在一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张哥听了,赶紧让大家放下古丽,他迅速去找古丽的爸妈,想让两位老人出面来解围。

    我正尴尬时,笼着盖头的古丽叫我过去,我靠了过去,她在我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

    于是,我回到火堆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再胆怯,开始反驳:“欢迎各位亲朋好友的光临,我是外来的汉人不假,但自从进入达里雅布依,我就一直随乡入俗,尊重本地的传统,从来没有吃过猪肉。我也没有伤害过一只动物,相反地,我还救过一对白驼母子……”

    我将自己救过白驼母子,以及后来,我和古丽困在沙漠上,白色母驼带着我俩和羊群,走出沙漠,走到河岸的事情,给大家讲了一遍。

    曾经,古丽的爸爸讲过,对于克里雅人来讲,白色的野骆驼,是神明一般的存在,它出面救我,说明我是善待野生动物的,是因为我的善举,感动了它,后来我身处困境时,它才出面帮助了我。

    好几个老年男子,听完我的故事后,站了出来,开始训斥表哥和两个小伙子,两个小伙子见势不妙,立即走开了。

    表哥听完之后,也当着众人的面,向我正式道了歉,并祝我和他的表妹,一生幸福。

    他还坦诚地解释,由于一直喜欢漂亮的表妹古丽,现在表妹快被别人娶走了,心里有些不痛快,朋友知道以后,表示愿意出面帮忙,才发生了刚才的事情,希望得到我和古丽的原谅。

    他的坦荡,得到了我、古丽和亲戚朋友的原谅。后来,我与表哥的关系也一直不错。

    结婚以后,我和古丽按克里雅人的风俗,她开始称我为“皮帽子”,我则称她为“洋缸子”,她先后为我生了一个巴郎子和一个小古丽。

    也许是血缘太远的原故吧,我俩的巴郎子和小古丽都很聪明,可惜那时的达里雅布依没有学校,两个小孩小的时候,我只得亲自教他俩识汉字和读书,他俩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学习起来挺上心,进步也快。

    就这样,我在达里雅布依扎下了根。

三七 融入沙漠(上)

    我经常给古丽讲“举案齐眉”的故事,她听了以后,非常感动,经常陪我去放羊。在我和古丽的用心放牧下,我家的羊群数量,短短几年之间,就达到了三百多只,成了达里雅布依最大的养羊户。

    后来,我带来的衣服全都穿破了,只得穿上了岳母所做的袷袢,再扎上一根绳子,除了相貌和眼睛以外,几乎就是纯粹的克里雅人了。

    古丽三十五岁那年,我为她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少妇礼,邀请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张哥和嫂子也带着两个可爱的女儿来了。

    克里雅人所谓的“少妇礼”,意思是庆贺妇女在操持家务,承担女人责任方面,得到了丈夫和长辈的认同,成为了一名贤淑的家庭主妇。

    少妇礼那天,我用卖羊换来的钱,为古丽准备了很多衣裙和首饰,同时也送给了岳母一些礼物。

    对于克里雅人女性来说,结婚只是做女人的开始,当她生了孩子后,才真正算得上一个完整的女人,当丈夫和家人为她举办少妇礼后,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少女礼过后,古丽对我很感激,对我的关怀和照顾,也更加细心了。

    克里雅人的离婚率较高,但我与古丽一直恩恩爱爱,除了让岳父岳母放心,也让邻居和亲戚朋友称羡。

    平静而孤寂的生活,在一九八二年,被闯入者打破了。

    那一天,我与几个邻居,后腰上别着斧头,正在河边牧羊,突然传来了轰鸣声,大家好奇地向声源处望去,远处扬起了漫天的沙尘。

    接着,我听到了久违的马达轰鸣声,从来没见过汽车的克里雅人,都好奇地围上去,看那快速奔跑的,到底是什么动物。

    待汽车驶近,沙尘落地后,车上下来了几个穿着绿色军服的男子,我那时还不知道文革已经结束了,以为那些人是公安,进入达里雅布依的目的,就是为了抓我。

    我怕邻居将我是外来者的事情,说给那些人听,于是用本地话大吼了一声“不好,快跑!”,然后带着大家跑开了。

    后来,进入达里雅布依的人给我讲,当时车上的那些男子,只是为了探测石油而已,他们从远处看,以为我们背后的斧头是尾巴,从而把我们当作了长着尾巴的野人,简直让我哭笑不得。

    改革开放后,国家开始关注达里雅布依,将其设置为一个乡,我和张哥开始做锁阳生意,从克里雅人手里收购锁阳,卖到于田以后,再买一些洋葱、白菜、大蒜、胡萝卜、恰麻姑等蔬菜,拉回来卖给他们。

    这样一来,克里雅人终于可以吃上蔬菜了。

    在于田和达里雅布依往返的时间多了,我和张哥商量了一下,索性将孩子送到了于田读书,两个孩子没有辜负我和古丽的期望,分别考上了乌鲁木齐的大专和中专学校,儿子学的是中文,女儿学的则护理。

    两个孩子都有出息,这让岳父岳母感到很欣慰,也让很多克里雅人羡慕。

    张哥的两个女儿也不错,也都考上了乌鲁木齐的中专学校。

    孩子毕业后,我与张哥还成了儿女亲家,儿子和张哥的大女儿,都在乌鲁木齐上班,我女儿和他另外的一个女儿,则被分配到了于田。

    开始时,在达里雅布依待烦了,我与古丽约张哥、嫂子,去乌鲁木齐玩了一段时间,去了大家才发现,城里太吵,加上人生地不熟,没有待上几天,我们便急着要回来。

    这次出行,我看明白了,我已经习惯达里雅布依的淡泊和宁静。

    我还带着古丽,回了成都一趟,可惜母亲已经不在人世,只见到一些亲戚朋友。

三八 融入沙漠(下)

    在达里雅布依生活了近三十年,由于风沙的雕琢,我的脸像沙漠表面一样沧桑,所以从面容上看来,至少比内地的同龄人大了十岁。

    从小长大的堂兄弟,以前的感情很好,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听说我回来了,好像怕我争夺老房子的产权一样,反正总是躲着我,即便见了面,也推说很忙,然后说几句无关痛痒的应承话,就找借口走开了,让我感到很无语。

    而大邑乡下的舅舅家,大家都有粮食吃了,也有大把的闲暇时间。而经济依然不宽绰的两个舅舅和表兄弟,与城里那些有钱的亲戚相比,对我反倒很热情,几乎拿出了家里最好的东西,来招待我和古丽,才让我此行的回乡之旅,带上了一丝温暖的亲情。

    内地的经济发展很快,高楼大厦也增加了不少,人们都沉迷于赚钱的快乐之中。当年与我坐着同一趟火车,去新疆的返城知青,几乎全部回了成都,他们对我的经历唏嘘不已,并劝我带着古丽,回内地生活算了。

    我承认,内地人的物质生活,已经算改善了不少,但他们过于浮躁,也过得不快乐。

    而我呢,在沧桑的面容之下,内心早已像克里雅人的水井一样,无波无澜了。

    于是,我谢绝了他们的好意,还是回来了。

    自那以后,再也不想回去了,我早已习惯孤寂而平淡的沙漠生活,与快节奏和为物质所累的城市生活,有些格格不入。

    我与张哥探讨过一次,他告诉我,第一次回于田时,也因为老房子的事情,与堂兄弟闹得不愉快,他也不想回去,不想再见到那些亲戚了。

    我俩一致认为,由于达里雅布依仍然贫穷,克里雅人除了放养的羊群,几乎什么都没有,正是拥有得少,大家才不会计较,相处时都焕发着本真,具有发自内心的人情味。

    而外面的很多人,赚到了一点钱以后,已经完全蜕变了,他们整天患得患失,总是与人攀比,反而成了物质的奴隶,过得更累。

    后来,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达里雅布依,很多人把这里当成了“世外桃源”,他们开着越野车,像探奇一样进入沙漠,一下子搅乱了这里的清静。

    年轻人开始穿牛仔裤,骑摩托车,有些还当上了导游,国家对达里雅布依的经济支持,也一直在持续进行中。

    随着达里雅布依人口的增加,加上羊群数量越来越多,对水的需求也不断增加,使克里雅河像我一样,慢慢地衰老了,流程一直在萎缩。

    以前,打井打到两米多深就有水,现在打到十多米深,也未必有水,这让大家很担心,未来的克里雅人失去了水,他们将何以生存!

    国家为了保护克里雅河,在上游找了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修了很多安置房,动员中下游的克里雅人搬迁过去。

    很多中老年人,出于恋旧和对世俗生活的隔阂,大多选择了观望。他们对动员的干部说:“克里雅人像达里雅布依的羊一样,吃惯了粗粝的芦苇,早已习惯了简单的生活,搬迁以后,怕适应不了城市的聚居生活。”

    听了这些话,作为一个外来户,我的心情是复杂的,同时也非常理解他们,既担心克里雅河断流之后,家园就荒芜了,又担心自己不适应新的聚居生活。

    有一晚,我竟然梦见:克里雅河完全断流了,在达里雅布依生活了四百多年的克里雅人,不得不搬进城里生活。

    我多么希望这个梦魇,永远都不要发生,不然的话,不论是逐水而居的克里雅人,还是生活在胡杨林、芦苇荡中的野生动物,都是致命的。

    阿木和年迈的岳父岳母,都需要我和古丽照顾。我和古丽也快老了,相扶相携的艰苦生活,使我俩的感情弥笃,谁也离不开谁了。

    就这样,作为一个城市来的汉人,我在达里雅布依恋爱、成家、生儿育女之后,竟然喜欢上了这里,再也不想离开了。

    在这里,我还将度过余下不多的,平淡而闲适的晚年生活,最后与苍凉闭塞的沙漠,融为一体。

一 小海子边(上)

    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塔里木河下游的阿不旦村。

    乍一看,阿不旦像沙漠上的威尼斯,星罗棋布地分布着很多大小不一的小海子,这些小海子的最边缘,便是一望无际的芦苇荡,将阿不旦村与塔里木河下游的尾闾湖罗布泊,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现在是夏天,一点风都没有,骄阳似火,灸烤着这片大地。罗布泊周边的芦苇,长得致密而粗壮,可高达五六米,它们在高温的袭击下,都垂下了头,一动也不动。

    罗布人主要以鱼为食,小海子里有很多鱼,因而一年四季,阿不旦村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鱼腥味。

    小海子边生长着胡杨树,罗布人的房屋,就建在粗壮的胡杨树下。

    罗布泊周边的沙漠上,几乎不会下雨,罗布人的房屋很特别,索性因陋就简,搭建在胡杨树下,墙壁是由芦苇秆拼起来的,屋顶则由芦苇编织而成,胡杨树干与芦苇屋顶之间,留着很大的缝隙,用于采光。

    夏天,水边的蚊子,本来就很猖獗了,鱼腥味又召来成群结队的苍蝇,让罗布人苦不堪言。

    最大的海子边,一栋占地面积最大的房子,建在最大的一棵胡杨树下,这是阿不旦村头人的房屋。

    房屋的布局也很有特点,芦苇做成的门朝南开着,进门所在的客厅,几乎占据了树荫一半的面积。客厅的中间,有一个凸出地面的圆形火坑,这是煮饭的灶和火塘,除了用于烧水和做饭,主人还在这里取暖。

    火塘边的地上,放着一个烧水用的铜壶,旁边的胡杨木桶里装着水。木桶旁边,用胡杨木做成的简易木桌上,放着木碗、木盆和木勺等用品。

    靠着芦苇墙的地方,堆着一些干芦苇,这就是柴火。

    此时,火坑里笼着烟,用来驱赶蚊子和苍蝇。

    客厅的里面,分别位于胡杨树干的左右和后侧位置,还有四间小屋,这就是头人一家的卧室了。

    头人的小儿子库尔曼,今年九岁,正在右屋的床上裸睡。所谓的床,也很简陋,不过是在四十公分左右的木桩上,架上胡杨木木板做成的通铺而已。

    树荫遮住了阳光,但气温很高,库尔曼全身都是汗水,他经常热醒,一边嘟哝报怨着,一边用手擦拭完脸上的汗水,又开始驱赶烦人的蚊子和苍蝇。

    他的妈妈,也满头大汗地坐在卧室门口,正在用纺车和罗布麻织布。看到小儿子睡得不安稳,她不时地放下手里的活,帮着库尔曼擦汗、驱赶蚊子。

    门外传来了两个孩子的喊声:“库尔曼,快起床,去游泳了!”

    话音刚落,闯进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孩,都赤脚裸身,脸和身子又黑又瘦。

    男孩叫艾买提,今年十岁,女孩叫巴娅,今年八岁,他俩和库尔曼,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由于库尔曼的父亲是头人,家里条件稍好了一点,三个孩子一起玩时,艾买提和巴娅都惟库尔曼马首是瞻。

    两个孩子也是满头大汗,一边擦着汗水,一边喊叫着床上的库尔曼。

    库尔曼听到喊声,从烦闷的睡梦中惊醒过来,一骨碌坐在床边,一边开始擦汗,一边睁开眼睛。

    他赤裸着身子,走到客厅里,用木勺从胡杨桶里,舀起一勺水,仰头牛饮一番后,便丢下木勺,冲出了屋子。

    艾买提和巴娅紧跟在后面,三个光屁股的小孩,兴奋地向屋后面的小海子跑去,开始每天的游泳活动。

二 小海子边(下)

    罗布人的小孩,由于夏天不穿衣服,难以忍受蚊子和苍蝇的袭扰,在下午的大部分时间里,只得泡在小海子里。

    小海子的堤岸上,生长着罗布人主要的蔬菜恰玛古,裸露出地面的块茎,看起来有点像白萝卜。

    除了恰玛古,岸边还长满了罗布麻,粉红色的铃铛状小花,挂满了枝头,此时,花儿开得正艳,像灼灼桃花一样,牵引着人们的视线。

    一头长着獠牙的公野猪,正惬意地躺在小海子边的泥坑里,翻来覆去进行泥浆浴,将泥浆裹满全身,除了为自己降温,还能抵御蚊虫和苍蝇的侵扰。

    罗布人不吃猪肉,也不捕杀野猪,只要野猪不破坏恰玛古,也懒得去理它们。野猪变得越来越有恃无恐了,它们经常在村子里,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

    野猪经常吃腐烂的动物尸体,有时甚至挖出人的尸体吃,罗布人很是瞧不起它们,大人不屑去驱赶,小孩子却经常拿着石块和泥块,去攻击它们。

    三个孩子急促的跑动声,惊动了那头大公猪,它一骨碌爬起来,跳进了小海子,快速向对岸游去。

    罗布泊周边的野猪,长期生活在海子边,与罗布人一样,都是游泳好手,娴熟的水性,简直堪比水獭。

    三个孩子跳入水中时,野猪已游到了对岸,爬上堤岸后,又去寻找可以洗泥浆浴的地方去了。

    海子里的鱼很多,野猪和三个孩子造成的声势,将很多鱼儿惊出了水面,可以看得出来,水里的鱼儿,主要是大头鱼和尖嘴鱼,还有少部分万道黑和小白条。

    近水知鱼性,三个孩子对眼前的鱼儿,早已见怪不怪,也顾不上水里浓重的鱼腥味儿,便一头钻进水里,将头上打湿了,开始游泳。

    三个孩子的水性都很好,他们采用自由泳的方式,围着岸边游了好几圈,直到头皮被太阳烤得有些受不了,才换成潜水比赛,看谁在水下憋气的时间长。

    三个孩子刚潜入水中,便惊动了水底众多的鱼儿,它们像春天要产卵的鱼儿一样,竞相跃出了水面。

    巴娅毕竟小两三岁,钻出水面时,库尔曼和艾买提还在水下。她立即睁开眼睛,像往常一样,目测跃出水面的最大鱼儿,估摸有多长。

    她并不看那些个头有些小的万道黑和小白条,甚至稍大的尖嘴鱼也不屑一顾,而是专盯个头最大的大头鱼。

    接着,艾买提也快钻出水面了,惊起了一条近两米长的大头鱼,大鱼刚一跃出水面,巴娅看到那硕大的体型,便开始惊呼起来:“快-看,库尔曼家的这条鱼好大啊,比大人都要长!”

    话还没有说完,大头鱼已经掉回到了水面上,正好砸在钻出水面的艾买提身上。大鱼受到了惊扰,立即甩动尾巴,狠狠地抽在艾买提黝黑的背上。

    “啪-啪”两声巨响之后,大头鱼掀起了大水浪后,便消失在水里了。

    钻出水面的库尔曼,隐约地听到了巴娅的喊声,问过之后,知道自家的小海子里,竟然有两米多长的鱼时,也感到非常兴奋。

    接着,他努着嘴,看着艾买提:“你又让我了!下次再让我,我不跟你一起玩了!”

    艾买提笑着说:“哈-哈,下次不让你了!今天,你家的大鱼,抽了我两下,我俩算是扯平了!哈-哈-哈”

    库尔曼听见后,脸上乐开了花。

    阳光还是很强烈,烤得三个孩子难受,他们接着玩潜水游戏。

    当火红的太阳,快落到远处的地平线时,才失去了威力。

    这时,库尔曼的妈妈和祖母打着赤脚,头上戴着罗布麻做成的粗布头巾,来到了堤岸上,开始叫库尔曼上岸,让他去小海子边缘的芦苇丛,在自家的“恰普干”里,抓几条鱼回来,晚上好做烤鱼吃。

    很快,三个孩子便上了岸,吵闹着向芦苇丛跑去。

四 渔舟晚唱(下)

    缠绵悱恻的情歌,让三个孩子听得也有些迷醉了。

    库尔曼听了后,立即对巴娅说:“巴娅,我长大了,一定唱这首歌给你听,你也是我明亮的月光!”

    艾买提听了,也不甘落后:“巴娅,我现在就唱这首歌给你听!”

    于是,艾买提用还有些稚嫩的声音,唱起了这首情歌。

    库尔曼不乐意了,开始制止艾买提:“巴娅是我的,你不准唱这首歌给她听!”

    艾买提一改平常唯唯诺诺的态度:“巴娅又不是你家恰普干里的鱼儿,她是塔里木河的鱼儿,是属于大家的!”

    两个男孩开始争执起来,谁也不让谁。

    后来,直到巴娅生气了,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两个男孩才停了下来:“你俩谁也别争了,我是我家恰普干里的鱼儿!”

    说到这里,巴娅有些嗔怪地,看着身边的两个男孩,“不准争了,我长大以后,谁对我好,我就是谁的鱼儿!”

    听到这里,两个男孩都不再吭声,又和好如初了。

    库尔曼回到家里,他妈妈提着木桶,从倒梯形的井里打来淡水,把鱼剖开肚子,去掉内脏,再一破为二,也不去鳞,直接清洗干净后,放在木盆里。

    接着,他妈妈用木勺,在泡有盐碱土的木桶里,舀了两勺盐水,倒在木盆里,开始淹渍鱼肉。

    作为头人家庭,库尔曼家与其他罗布人一样,吃的也是土盐,就是去罗布泊湖边采来盐碱土,放在木桶里捣碎,然后加上水,让水自然蒸发,等有了咸味后,再用咸水当盐。

    秋天时,男人划着卡盆,去罗布泊湖边砍伐并运输芦苇回来,当作柴火时,由于罗布泊东边的湖水远离塔里木河,水质较咸,罗布人也偶尔用木桶装些咸水回来,直接就可以当盐用了。

    晚上,库尔曼妈妈用水和鱼油煮好了恰麻古,他们一边吃恰麻古,喝罗布麻煮的茶水,一边将鱼穿在红柳枝上,开始放在火上烤。

    罗布人长期受到风沙的侵扰,沙尘容易从口鼻处进入肺中,而恰麻古正好具有清肺的功效,像汉人吃猪血清肺一样。

    恰麻古除了清肺,还富含多种营养物质,可以平衡身体的酸碱,改善人的体质。平时,罗布人喝罗布麻茶,吃恰麻古和鱼肉,九十岁以上的老人不计其数,恐怕与他们的生活习惯,有着很大的关系。

    吃完了恰麻古,鱼也差不多熟了。库尔曼的妈妈,先将两面都烤得金黄的鱼肉,放在干净的芦苇叶上,待鱼肉的温度,稍稍降了以后,一家人才开始吃鱼。

    库尔曼很懂事,每次总让高龄的曾祖父先吃,自己才开始吃。

    他们一边吃鱼,一边剥鱼鳞。由于红柳树枝的汁液,渗入到了鱼肉中,加上高温的鱼肉,放在芦苇叶上,因而鱼肉散发着红柳和芦苇特有的清香。

    库尔曼想起了下午潜水时,艾买提惊起一条大头鱼的事情,便开心地给各位长辈讲了。

    他的曾祖父听了,高兴地抚摸着下巴的胡子:“好啊!我年纪大了,可以用这条大鱼的鱼皮作面料,中间填上天鹅的羽毛,就是一件轻软暖和的皮大衣了!”

    库尔曼也很兴奋:“哈哈,等爸爸和哥哥回来,用网把那条大鱼捕回来,曾祖父就可以做鱼皮大衣了!”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曾祖父,做大衣剩下的鱼皮,你可要给我做两个玩具哦!”

    他的曾祖父听了后,乐呵呵地答应了。

五 三个顽童(上)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库尔曼就被妈妈拉起来了。

    平时,库尔曼是会睡懒觉的,但是今天,他妈妈约了巴娅和艾买提的妈妈,三人准备带着孩子,去塔里木河河边采摘蒲黄。

    在夏天,罗布人经常去塔里木河河边,采回香蒲的蒲黄,再拌上鱼油,吃起来口感非常香甜,是孩子们最喜欢的一道菜。

    库尔曼和妈妈的早餐,便是烤鱼和最后一点鱼油伴蒲黄。

    吃完早餐,门外便传来巴娅和艾买提的喊声,他俩跑在自己妈妈的前面,开始催促库尔曼出门了。

    三个孩子的妈妈,各挎着一个红柳枝编成的简易大篮子,篮子里装着烤鱼和一个小鱼皮盒子,一行人全都赤着脚,向塔里木河走去。

    三个妈妈的全身上下,都穿着罗布麻做成的粗布衣服,后面垂着两条大辫子,头上罩着灰白色的头巾。

    巴娅的妈妈,在女儿的头上,扎了很多小辫子,使今天的巴娅,显得格外漂亮。

    天光熹微,路边的胡杨树、红柳丛和芦苇荡中,百灵、斑鸫和伯劳卖力地唱着晨曲,三个光屁股的孩子,一路上也撒下了银铃般的笑声。

    当然,三个孩子也有苦恼的时候。

    在夏天,由于上游的冰雪消融,是塔里木河水位上涨的季节,洪水在两岸低洼的芦苇、红柳丛中,形成了大小不一的水坑。

    这些小水坑,是花蚊子的聚居地,当有人走近时,大如苍蝇的花蚊子,便对人群起而攻之。

    可怜的三个孩子,花蚊子在他们光溜溜的身上,一咬便是一个大包,使他们又痛又痒,非常痛苦。

    这个时候,三个孩子只有拼命地向前奔跑,才能将这些可恶的蚊子,甩在后面。

    后来,当三个孩子看到十多峰野骆驼,在远处的沙漠上行走时,都跑回来兴奋地告诉大人,想去追这些野骆驼,却被大人喝止了。

    大人不仅不让孩子去追,还禁止他们大声吵闹,以免惊动那些野骆驼。

    生活在沙漠上的罗布人,认为同样栖息在沙漠上的野骆驼,是一种神秘般的存在。野骆驼为了安全,在任何一个红柳丛或胡杨林中休息时,都不会超过三天,也从来不靠近罗布人居住的村子。

    因而,在普通的罗布妇女心中,野骆驼简直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动物,她们对野骆驼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感情,认为它们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才能在缺水而气候复杂的沙漠腹地生存下来。

    正是基于这样的原因,罗布妇女总是警告身边的孩子,不让他们打扰远处的野骆驼。

    还未到塔里木河河边,就可以嗅到蒲黄的香味了。

    穿过一片胡杨林,只见塔里木河两岸的沼泽地上,到处都是罗布麻和香蒲,黄色的蒲黄,在深绿色的叶子中间,非常醒目。

    三个孩子却不敢上前,因为蒲黄的香味,吸引了很多蜜蜂。光着身子的三个孩子,都被蜜蜂蜇过,再也不敢靠近了。

    当三个妈妈采摘香蒲时,库尔曼、巴娅和艾买提也没有闲着,他们留在了胡杨林中,手里各拿着一个鱼皮盒,开始采集树干上的胡杨碱。

    胡杨树干会分泌出一种液体,像人的眼泪一样透明,经过氧化和干燥以后,便凝结成白色的胡杨碱。

    对于罗布人来说,胡杨碱具有多方面的用途,除了用于治胃病,还可以用来洗衣服,当碱来鞣制动物皮子。

    胡杨碱对于库尔曼一家,还有另外一个用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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