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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战袍染血     一人得道txt下载     一人得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 红尘余韵【第二更】

    “没想到王上的决心,竟是这般大!”

    沈尊礼心中暗惊,感觉到了安成王的城府和胸襟,在折服之余,还有几分担忧,直到他回到沈府,都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回到书房,他思量了好一会,唤来了自己的心腹。

    “少爷,有何吩咐。”

    沈尊礼淡淡说着:“记得之前我提到的王府晚宴么?”

    那人就道:“如何能忘?属下已经令人去准备了,大概还得几日……”

    “这晚宴得提前几日了,而且地点也不确定,不过先前让你做的准备还是不变,只是要加快速度。”

    “喏!”

    那人倒是不含糊,却也生出几分紧迫心情,拜别了自家少爷,就匆匆而去,准备忙碌起来。

    只是中途却被一个青衣丫鬟拦下来了,那丫鬟一番叽叽喳喳的问过之后,又匆匆回返,到了一处闺房。

    这闺房之中,萦绕着淡淡香气,有一女子坐于其中,一转头,露出了一张洁白的有如瓷娃娃的面孔来,她美目流转,露出一点疑问。

    “小姐,奴婢打探来了,听沈专说,这几日,安成王就要举行晚宴,到时候临汝县侯也会去,小姐若还是担心,何不亲自过去看看,瞧瞧这位君侯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那女子犹豫了几分,却道:“这怕是有些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那青衣丫鬟娇笑起来,“奴婢可是听说,这建康城好些个小姐,私下里经常女扮男装聚在一起玩闹呢,还是……”她眼珠子一转,“小姐还是钟意于哪个盖世英雄人物?”

    “世间哪里有许多英雄?”女子叹了口气,“娘亲可是早就念叨着?要和宗室亲上加亲,我迟早也是要找个宗室嫁了的?只求是个安稳人物就好。”

    “唉,之前以为是安成王的世子来着?”丫鬟也叹了口气?见着小姐的愁容,又赶紧打起精神,“不过这临汝县侯过去也无甚劣迹,虽然名声不显?但能得安成王看重?肯定非同一般?再说了,这不是让小姐亲自去确认一番吗?”

    那女子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道:“那去看看也好,再说回来,我在这里自作多情,兴许人家还看不上我哩。”

    “小姐说笑了!”那丫鬟当即来了劲头,“小姐仙女儿一样的人物,谁人见了,能放得下?若那临汝县侯能被小姐看上,他定然飞不了!”

    “在俗世留不了几日了。”

    牛车之上,陈错忽然心血来潮,心有所感。

    这时,牛车一停,陈错走了下来。

    “二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

    陈错回到侯府,等着他的,不是陈海,而是王府的管事陈河。

    陈错见了,心知王府中必然出事了,却也不提,只是笑道:“陈河,你最近可是经常在侯府,莫非是要转过来为我奔走不成?”

    “若能为君侯奔走,是小人之幸也!”陈河躬身行礼,说的话让身边的陈海眼皮子直跳,好在跟着就听这王府管事道:“还请君侯移步王府,家中有要事!”

    陈错问道:“府中又有人来拜访?”

    陈河摇摇头,说:“并非有人拜访,但是有两个消息……”

    陈错干脆打断,说道:“是什么消息,你在这里就能说了,也好让我有所准备,省得到地方再了解,平白浪费了时间。”

    陈河神色微变,最后无奈道:“得入府再说,事关重大。”

    “走吧,别耽误了。”陈错当先走了进去,陈河、陈海紧随其后。

    等一番折腾后,陈错坐于主座,陈河才小心上前,低语道:“王上……王上被去职了。”

    陈错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陈方泰被去了职?”

    陈河有心要纠正陈错的说法,该称呼兄长才是,可看着陈错的样子,这话终究是说不出口。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昨天晚上得的消息,”陈河叹了口气,“听说是岭南那边闹出了兵变,王上压不住了,只能报上来,被问罪去职,传旨的使者已经上路了,算算路程,半个月就传过去了。”

    “兵变,就是他搞出来的吧?”陈错没有给陈方泰留面子的意思,“若是其他事,他一个宗室的名头,加上皇帝偏袒,不至于被真的问罪,但涉及兵事,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他见陈河脸色难看,笑了笑,道:“你也不用担心,岭南毕是南疆之地,周围没什么大敌,一时闹腾,对朝廷来说不算致命,如果是江州、荆州这样的地方,就是捅了大篓子,现在嘛,估计就是被叫回来训斥一番。”

    陈错在东观前前后后看了五六日的典藏,可不光只得了修行法门,连带着经史子集都看了不少,对天下大势也有了初步了解,这才能做出判断。

    但陈河所担忧的,显然不止这些。

    他道:“王上是咱们南康王一系的支柱,是王府、侯府的门面,此番被罢了官职,怕是好些个人就要落井下石了,老夫人正是担心这点,让君侯过去商议。”

    “担心在所难免,不过我志不在功名利禄,找我商议是找错了人,”陈错见陈河还待再说,摆摆手,“陈方泰闹出兵变,只是问罪去职,不是派人锁拿,其实是保护他,老老实实蛰伏些时日,自能复起,没什么好说的,说说第二件事吧。”

    陈河无奈,叹了口气,道:“大清早有人过来报信,说先王在北边留下的两位……两位公子,这两日就将抵达,让府中准备准备,老夫人本就为王上的事烦恼,再听了这个消息,一时恼怒,都差点昏厥了,君侯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他显是被陈错之前一番话,说得有几分担忧,语气迫切,还说了陈母的状况。

    “确实要去看看了,正好俗缘都聚在一起了,省得日后再有牵扯。”

    陈错心有一点感应,点头应下。

    他这肉身的生父陈昙朗北上为质后,和小妾又生了两个儿子。

    陈昙朗死后,北边的齐国就说会将棺木尸首和两子一起送回来,结果棺木先被送回来了,那两子似乎牵扯不少,以至于一直没有送来,谁曾想,居然在此时来了。

    联想到陈母的性子,陈错已然料到,两子在王府的前景不会如何顺畅了,不过也与自己无关了。

    这般想着,陈错起身就走,但出了大堂,却见一头小猪从旁边窜来,在众人跟前一闪而过,看的几个人都是眼皮子直跳。

    陈错也是微微摇头,正要再行,却忽的心中一动,得到了一点传念,朝着小猪飞奔的方向走了过去,嘴中道:“稍等片刻,还有些事要处置。”

    “……”

    另一边,那小猪一个凌空翻转,落到后院,头上的小龟便叫唤了两声。

    “莫急,俺方才已经传念,那小子的心神已有灵光,该是稳固境界了,这些日子,他管吃管喝管住,这品性没的说,哼唧,也算是过关了!至于其他的,等他真有本事去寻那宝贝时,自然要一番考较,却与你我无关了,今日只管通报与他即可。”

    “叽叽咕咕。”

    小猪点点头,感慨道:“可不是嘛,也是他的造化,五行有缺,正好就有这个机缘。”

    话落,陈错已然走来。

第一百零六章 门前话归处,只道是异乡【为舵主小默加更】

    陈错走了过来,见着一猪一龟,就笑道:“猪兄、龟兄,何事和我说?”

    “好家伙,俺直接哼唧!方才离得远,只察觉一点灵光,原来灵光已经覆了心神各处,”小猪眼珠子一瞪,砸了咂嘴,“这才多久,你这境界就稳定下来了,有点天赋,虽然还比不上俺。”

    “自然入不了两位法眼,”以陈错如今眼光,隐约能看到小猪五脏庙中一道模糊身影,不由心中一凛,“猪兄的境界是比我高的。”

    “那自然,俺是何等人物?”小猪抬起猪脸,露出一点笑容,旋即话锋一转,“今日要和你说的,还是老龙的遗愿。”

    陈错点点头,领着小猪来到书房,坐好之后,才问起内容。

    “叽咕叽咕!”小龟在小猪头上,昂头出声。

    “不错,”小猪点点头,“你小子得了老龙传承,该自承是祂的弟子才对。”

    陈错毫不犹豫,道:“庙龙王前辈的心得对我帮助诸多,如今还在指引前路,师徒缘分,岂能否认!”

    轰隆!

    陈错话音落下,一点雷声在耳边响起,那心中道人身上灵光摇曳,但意志不动分毫。

    “嘿嘿嘿嘿!”小猪听了,却不急着说话了,嘿嘿笑了好一会,眼泪都笑出来,半天才道:“这小子天赋天资都还行,老龙若能亲眼见到,便是不十分满意,也该有七八分了,到时候免不了要夸夸俺!”

    说到后来,声音却低了下去。

    陈错也不打断。

    好一会,小猪才抬头道:“你如今灵光覆心,道基稳固?才够格知晓老龙的另一安排,祂也是得人指点,才会有此布置,还真就便宜了你,毕竟你这胸口中藏着一团火,得找东西平衡才是?否则就是祸患?祂那东西,等你修为高深了,正好去取。”

    陈错心中一动?问道:“何物可以平衡心头火?”

    “该是个水行至宝……”小猪咧嘴一笑?见着陈错还要问,便摇了摇头脑袋,“具体是何物?俺可不知道?俺若见了?还能轮到你?”

    “两位公子,到了南康王府?只管大声说话?别怕那什么老夫人,咱大齐本武定天下,比他南人不知豪迈武勇多少,那南康王府的老夫人也就是在寻常人勉强豪横,我这有些消息,说这老妪最是装腔作势,端得势不饶人!这第一次见面,不能被她拿捏住!”

    马车之上,身材威猛的虬须男子冷冷说着。

    对面,坐着两个少年,凝神静听。

    听罢,年纪稍小的那个道:“毕竟是到其他人的地盘,行事太过张扬,说不定反而落人口实。”

    虬须男子哈哈一笑,道:“我与南人打了二十多年交道,清楚得很,他们表面上规矩一套套的,但内里虚弱,最是畏惧武力,一两拳头,个个退避,否则那中原的花花江山,如何入得我鲜卑手里?”

    年纪稍大的少年一听,就道:“对!王上说过,越是客气,南人越要拿腔作调,而越是强硬,南人越会退让,奉上金银财帛,土地女人!”

    那年纪小的少年道:“但嫡庶有别,我等如何对抗?”

    虬须男子冷笑道:“你们有大齐天子封的官职,南国国主都不好动你们,那王府老妪一介女流,能有多大胆子?南人就是内斗行,不善于外,若那女人拿家法压你们,只管往两国邦交上扯,她立刻就要熄了念头,大事化小!碰到南人,此招,百试不爽!”

    稍大的少年连连点头。

    小的那个却道:“我等不是鲜卑……”但话未说完,被虬须男人一瞪,立时收声。

    虬须男子停了一会,又道:“还有最要紧的,记得大巫给你们的药丸吗?”

    他眯起眼睛,压低声音:“我今日会先声夺人,震慑王府,夺了府之人的胆魄,破了他们的意志,你们这两日再找机会,将药丸混入汤水中!”

    两少年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称是。

    “只是王府吗?不是说还有个侯府,乃是我等二兄……”年长少年忽然又想起一事。

    虬须男子挥挥手,随意说道:“王府老二该是个平庸人物,没什么情报,也无子嗣,过些时候,我找个机会将他打杀了,你们中的一个袭了爵,更好做事。”他舔了舔嘴唇,眼中红芒闪烁,已然有几分迫不及待了。

    两少年看着,都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面露惧意。

    “到了!”

    这时,马车停下,车夫之言传入。

    “这王府看着好生气派。”

    走下马车,两少年看着王府门庭,都是眼中发亮。

    “可别把这里当做自家,此处哪将你们当自家人了?”虬须男子只是冷笑,看着侧门打开,“此处是南康王府,是陈方泰的府邸,和你陈华、陈旷有什么关联?瞧瞧,正门都不得入。”

    两少年脸上的期待当即消散,眼中流露迷茫。

    那男子又道:“对你们好的,只有咱们大齐,你们莫忘了王上期望,该知道怎么做才能报答,只要有心,即使身在南国,一样可以为大齐效力!”

    稍大的陈华重重点头,稍小的陈旷则低头不语。

    “两位公子远来辛苦,老夫人已在厅堂等候了……”这时,侧门中走出一个青衣仆从,对着门前几人拱拱手,问候起来。

    陈华、陈旷犹豫了一下,正要进去,却被虬须男子拦住了。

    “只你一个?”他瞅了瞅门内,又指着两少年,“怎么说也是陈昙朗的儿子,算这里半个主子,就这般迎接?府中管事呢?至少也得是管事过来迎接吧?莫非看不起人?”

    两个少年立刻神色微变。

    那人瞧出虬须男子不好惹,拱手解释道:“小人也是府中管事,府中有些琐事,阖府上下忙作一团,本以为两位公子过两日才会来,失了礼数,若是几位瞧着不妥,小人进去招呼些人过来……”

    “不用了,强求的东西,有什么意义?”虬须男子摆摆手,当即迈步,领着两个少年走进府中,看着里面人来人往,有几分忙碌的意思,便眯起眼睛。

    那青衣管事将同来的车马安排好,便赶了过来,在引路的时候,瞅了个机会,就打探道:“壮士看着不凡,如何称呼?”

    “你不问,我也要说的,”虬须男子笑容不变,“我名高居景,是两位公子的弓马老师,此番奉命南下,护卫他们兄弟二人!你进去通报吧!”

    “请几位稍候片刻,小人这就去通报。”

    那仆人一听这虬须男子姓高,当即留意起来,赶忙进去禀报,就把这人的姓名说了。

第一百零七章 以拳压人

    “居然姓高?”

    自昨日起,陈母就被接连消息弄得焦头烂额,但听得这个姓氏,还是不免警惕。

    她思量片刻,道:“高姓是那齐国的国姓,这个人护送两妾生子过来,该不会是多尊贵的人物。”

    她停了一下,转而问道:“举儿,你怎么看?”

    那张举早已被叫过来,这时侯在一旁,颇有几分心神不定。

    他过来,主要是为了南康王被罢职一事,结果那北方两位公子提前上门,这就是陈氏的家事,他如何好插嘴,现在被问了,却只能硬着头皮道:“自是逃不出您的法眼。”

    陈母摆摆手,道:“先把人带过来,给老身看看,否则传出去,说不定要说老身刻薄,也正好让老身瞧瞧,这两个孩子是个什么模样。”

    “喏。”

    等人一走,老夫人又问左右:“二郎还没来?”

    便有仆从回道:“之前去东观报信的跑了个空,说君侯已经回去了,大管事就亲自去侯府了,现在该是快到了。”

    陈母叹了口气,又问:“三娘呢?”

    “三小姐还是在屋中,不愿意出来,但午时送去的饭菜,她都吃了。”

    “唉!这本是好事,她如何看不透?好在两位道长也算好说话,没有逼迫,只说先记个名……”

    陈母又叹了口气,又想到自家大郎的那摊子破事,不由感慨自家三个子女,没有个能让自己省心的,现在倒好,又来了两个庶子,日后怕是更要头疼了。

    说话间,仆从已经领着两个少年,还有那虬须男子进来了。

    “见过……见过母亲。”

    陈华与陈旷看着上座的陈母,露出一点畏惧之色,拱手行礼。

    陈母听着两个少年的话中,明显带着一点异域腔调,眉头就是一皱,再打量着面前二子,便有几分不喜。

    这两人年岁都不大,模样相似?依稀能看到亡夫当年的样子。

    但越是如此?便越发让陈母心中不快?心道:“这两人生得这般模样,却畏畏缩缩,那是万万比不上大郎、二郎的。”

    她在这看着,对面那虬须男子高居景也一样打量着她,并隐隐冷笑。

    这屋子里的气氛?陡然间凝重起来。

    过了好一会?陈母才道:“你等也是老身的儿子?之前在北边受苦了,现在既然回来了,老身自是会一视同仁?也将你们培养成材,如今你们兄长在南边,那也是……”

    说到这,她忽然说不下去了?毕竟大儿子的那些个混账事?能瞒得一时?但等人回来,可就瞒不住了,自己岂不是自打脸面?

    这般一想,不免心烦意乱,于是陈母话锋一转:“你们二兄,那也是名满建康城的,被高僧大德看重,还有文章传于街巷,今上与安成王都很是看重他,不日将有大任,以后,你们当以二兄为榜样,知道了吗?”

    “孩儿谨记。”两个少年低头应下,随后忍不住去看高居景,眼里满是疑惑。

    不是说自家二兄并无特异之处,乃平庸之辈吗?

    等看到了高居景眼中的不屑,二人也回过神来。

    这该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吧?

    陈母注意到三人神色,这心里更是不快,当场就敲打起来,道:“你们就先在王府里住着,下个月就安排你们去私塾读书,北国胡气浓郁,比不得江南文脉,你们自幼待在那边,难免受到影响,诗词歌赋怕是都做不得,还得好生……”

    陈华、陈旷听着,想着亡母的些许言语,不免生出几分自惭形秽。

    “老夫人这说的哪里话!”

    但陈母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那高居景直接打断!

    他哈哈一笑,道:“我大齐文治武功,便是南朝国主都要称赞,老夫人却说出这等话来,难道是说你们的国主错了?还是污蔑我大齐,我奉命而来,也要时常与国中通讯,你今日的这些话,原原本本的传过去,怕是不利于两国邦交吧?你担待得起?”

    陈华兄弟精神一振,目光落到了自家老师身上。

    陈母的脸色一下有些慌乱,但想到自家名头,强自镇定,看着这虬须男子,道:“你这是何意?老身训斥子侄,北使为何置喙?这是老身府上家事。”

    “陈华与陈旷是我的弟子,你们南人不是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吗?我如何管不得?何况,你妄议大齐,我大齐南征北战,一个弃将都足以灭了你们南国,你却在这聒噪!”

    高居景说话间,上前一步,浑身气血震荡,一股澎湃劲力在脚下爆发出来,整个屋子都摇晃了一下!

    “陈华、陈旷有我大齐官职,是大齐天子的臣民,你一个南国女流,如何能议论?速速认错!”

    陈母身子一摇,差点从椅子上摔落下来,脸色一片苍白,两手抖了抖。

    关键时刻,倒是张举上前一步,挡在陈母前面。

    面对澎湃气血扑面,热息打在脸上,张举的脸色也有几分苍白,却是半点也不后退,高声道:“你来南康王府,是来行刺宗室的?这就是齐国的邦交之礼吗?你既然护卫两位公子,那就是从属,不要主客颠倒!你这是陷两公子于不义!让他们坏了孝道!还不速速退去!”

    哒哒哒!

    周围脚步声传来,一众护院聚了过来,分列左右,将那高居景团团围住!

    张举见状,松了一口气。

    但诸多护院虽然如临大敌,个个警惕,却不敢真个上前。

    那陈华和陈旷见着这一幕,也松了一口气。

    高居景咧嘴一笑,道:“你这个南国文人还有点风骨,可惜啊,我大齐以武立国,靠得不是嘴上功夫,无论是北边的山胡、库莫奚、契丹,还是西边的宇文贼,又或者……”

    他深深看了张举一眼,收起笑容,冷冷说道:“你们南国,都是因此臣服,南国国主甚至拿淮上的郡县求和,你倒是在这里理直气壮,当真可笑!”

    说话间,他又是一步上前,身上气血炸裂,血海腥臭蔓延出来!

    武道拳意!

    金戈铁马、沙场血海!

    那高居景浑身一震,两手摆动,真气如狂风,肆虐周围!

    围在边上的一众护院本只是打熬过筋骨的寻常人,哪承受得住,一下子就被吹飞,东倒西歪,个个惨叫!

    陈母、张举见状,脸色大变,被拳意一压,心胆震颤,不由起身后退。

    陈华和陈旷看得目眩神迷,恨不得一身代之!

    “若文脉有用,你等何必缩在江左?”高居景得势不饶人,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拳意升腾,隐隐有气焰浮现,压迫过去,渗透心灵,便要将这陈母、张举的胆魄湮灭!

    陈华更是脸色激动,对陈旷低语道:“果然,万事还是武功为上,拳头大了才能理直气壮,陈国的武力着实不行!”

    就在这个时候。

    “你把北齐说得这么厉害,但我记得,北齐也是篡位得国,为何你也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另外,我记得高家是汉人,你一口一个鲜卑,令人困惑,不过我历史学得不好,细节知道的不多,不如你来给我讲讲,如何?”

    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声如渺渺,一下子就将满屋子的热血气焰一扫而空。

    一点清风吹入堂中,吹散了凝重气氛。

    陈错缓缓走进来。

第一百零八章 死于此

    “二郎!”

    陈母见着陈错走进来,初时还有几分恍惚,但随即一喜,继而又紧张起来:“莫靠近,此人有古怪!”

    “晚了!”高居景哈哈一笑,看着走过来的陈错,心中警惕起来,“你该是陈昙朗的次子,那个什么县侯,叫陈方庆的!”

    他方才以气血凝结气势,是自武道神通中衍生出的一点技巧,沸腾气血,激荡拳意,模仿修士的念头灵识,压制他人心念,乃至击破意志!

    虽不是气血攻伐,但要驱逐并不容易,更不要说这般轻描淡写了。

    这个王府次子……有古怪!

    略有修为?身怀宝物?背后藏着高人?

    但高居景嘴上说着、心里疑着,手上没有停下,身子一转,浑身气血鼓胀,朝着陈错抓了过去!

    “算了,不管你是何人,既然敢出手,都得先压服了再说!这便是我大齐的规矩!”

    当即一股沙场冲杀、金戈碰撞之声就随之而起,他一掌抓出来,宛如千军万马呼啸而来,整个殿堂都在震荡!

    那狂暴气息,将陈错笼罩!

    陈错脚下的地砖都震颤起来,凭空生出一道道划痕,就像是被刀剑划过一样!

    杀意充盈,这一下,换成旁人,就是不死,也得损了半条命,自此与病榻为伍!

    陈母、张举、陈河等人纷纷色变,或惊呼,或提醒!

    便是那陈华和陈旷也不免神色紧张起来,那陈旷更是上前一步,面露不忍。

    “不错,我在此处,叫做陈方庆。”陈错神色如常?露出了一点笑容?同样伸手一抓,“你不愿意好好说话,那就用你能听懂的话来说……”

    心中道人骤然睁开眼睛!

    额头上一道竖目张开?黑光浮现。

    黑白人间?乾坤颠倒!

    顿时,陈错身上神光迸发?看得满屋子人目瞪口呆?首当其冲的高居景更是暗道不妙,他怎么都没想到?一个看着年岁不大的南朝勋贵,居然是二境修士!

    但这一下来得突然,短时间哪能反应得过来,这一误判?就失了先机。

    黑白光辉扫过?喷涌而出的武道神通、金戈铁马,尽数倒转,朝着他身上涌去!

    啪啪啪啪!

    一瞬间?这高居景浑身上下衣衫褴褛,一道道血花绽放开来,转眼成了个血人!

    鲜血飞舞?如雨落下。

    众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大意了?你居然是个……”高居景咬牙切齿?但沙场中锤炼的拳意坚韧不拔,便要不理浑身剧痛,再出杀手!

    这次他将不再留手,当场打杀!

    凶猛杀意,化作澎湃气血,更是影响众人之念,让他们不由自主的生出幻觉,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

    那高居景目露凶光,但迎面便是汹涌澎湃的狂念与森罗之念,转眼将他的意识再度淹没!

    顿时,杀意内卷,无数沙场景象、逆境翻盘、运筹帷幄、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接连在他的心头闪过。

    自我满足,意志沉沦。

    他就这么僵硬的站在原地,身上鲜血直流。

    尸山血海一般的杀气散去,陈错的手落到了他的头上。

    顿时,场面一静。

    众人尽被眼前一幕所惊!

    陈华和陈旷目瞪口呆,看着陈错的目光中闪烁着震惊之色,目光在高居景和陈错身上扫过,表情复杂!

    倒是张举与跟随陈错而来的陈河,在惊讶过后,迅速平静,心里的许多疑惑,竟有了纾解的迹象。

    “二郎,你……”陈母指着陈错,手指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利索。

    要知道,刚才那高居景镇压全场,一出手,尸山血海相随,一吐声,金戈铁马浮现!

    陈母等人因此滋生出浓郁恐惧,时间短暂,但在拳意催发下,已然深入骨髓,在看着一个个训练有素的护院,都不用高居景真个出手,便被破得干干净净!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刚对陈错出手,嚣张气焰转眼就烟消云散,被人拿住头颅,生死由心。

    “问你一个问题。”陈错眼中泛着光辉。

    高居景念头混乱,呆滞回道:“什么?”

    陈错笑道:“所谓,瓦罐不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你拳意这般凶猛,自是沙场上锤炼的,又有一颗无畏之心,早晚马革裹尸。”

    “不错,战死实乃吾辈荣耀!”高居景说着,脸上浮现出一点挣扎之色。

    一句话落下,陈错身边浮起两团光辉,朝中间聚集,但转眼相互排斥,难以融合,又分居两侧,最终消散无形。

    “因果不成……”

    “你做了什么!?”

    经过这一下子,经过这一下子,高居景倒是惊醒过来,惊怒交加之下,兀自震荡气血。

    “你休得嚣张!须知,吾乃大齐宗室、更是南来使者,你若是真个伤我,两国邦交……”

    只是那念头中,一点畏惧与杀意混杂交替!

    更有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浮现,让陈错捕捉到了一些,立刻知晓了两个少年被送来的背后,还存在隐秘。

    “刚才还极限施压,现在又扯起虎皮,嘴上武德充沛,其实色厉内荏,连自己都给骗了,难怪因果不成,”说话间,一点真火在手中浮现,转眼燃烧,“你这人睚眦必报,又包藏祸心,留着就是祸患,也对,你若死于此,自然无法马革裹尸。”

    生死之际,高居景心中警兆大胜,一下子摆脱了森罗之念的压制!

    “住手!我愿……”

    可惜,一句话尚未说完,他的头已经被火焰吞噬。

    烈火与高居景心中的森罗之念内外呼应,令他浑身震颤,筋骨松软,浑身气血都失了掌控,在他的惊恐之中,皮下鲜血尽数燃烧,那皮肤瞬间发黑、干瘪。

    “……臣服。”

    最后两个字吐出,这人双目失神,两膝跪地,最后瘫倒,浑身毛孔有火焰透出,衣衫瞬间燃烬,但陈错收手袖甩,便将那真火驱散,只剩下一具死尸。

    “拖出去处理一下。”陈错转头对陈河吩咐了一声,“地上也冲洗一下。”

    后者一个激灵,哪里有多余的话说,赶紧点头称是,看向陈错的目光,如看鬼神!

    不止陈河一人,这屋里屋外的众人,现在看向陈错的目光,都是充斥着种种不解和惊骇。

    陈母更是呆呆的看着次子,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张举几次张嘴,都没能发出声音,想要上前,可迈出两步,就踌躇不定起来。

    对于这些变化,陈错并不在意,他此番前来,就没有隐藏的意思。

    这时,一声惊呼传来,旋即又被生生捂住。

    陈错循声看了过去,入目的是两张稚嫩面孔。

    两个少年正瞪大眼睛,紧紧盯着自己,透露出来的念头复杂而多变,有震惊,有惊骇,但也有一点崇拜与亲近。

    见到陈错看过来,两个少年都是微微颤抖。

    他们的身份不问自知。

    陈错微微点头,目光在年龄稍小的陈旷身上多留了一会,心中微微一跳,心中道人身上的灵光也摇晃了一下。

    “我如今有因果神通,心血来潮越发频繁,或是应在未来之果?和陈方庆原本的运势有关?”

    但他并未纠结,也不挂碍心中。

    “二……二郎,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你……你也有仙家手段?”

    陈母这会终于恢复了一点心气和精神,战战兢兢的开口询问,哪里还有半点过往的神采。

第一百零九章 何处不为上宾?

    陈错收回目光,看向陈母,笑道:“最近有些奇遇,如今已为修士,学了些术法本领,不日将离家修行。”

    “你……你要走?”陈母心中一颤,眼神中有些恍惚,“是与两位道长一同离去?”

    “大概不是定心门。”陈错摇摇头。

    陈母张张嘴,心中浮现诸多念头,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看着这满地的血点,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

    陈错则是到了两个少年跟前,看着二人,伸出手,道:“将那药丸拿来。”

    陈华和陈旷见他靠近,立刻脸色苍白,身子都抖动起来,听了这话,更是心念动摇,不假思索的将两个瓷瓶取出来。

    等交出去,两个人才反应过来,两张脸瞬间煞白!

    陈错拿到瓷瓶,手上用力一捏。

    咔嚓一声!

    那两个瓷瓶被整个捏碎,然后陈错手中一点真火燃起。

    “回来了,就安心待下来,我为你们兄长,虽不能时时照看,但你们只要安心本分,劫数来时,我若有一点余力,会护佑尔等。”

    两个少年表情惊疑,但脸上苍白褪去,陈华更是身子一晃,因为情绪的大起大落,气血冲顶,有几分站不稳了。

    陈错一甩手,漆黑碎片从手中落下,又朝着陈母走去,道:“我这两个兄弟,自幼在北边长大,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那齐人的说辞,对大陈难免有些偏见,好在年虽不大,正是为学的年纪,只要好生对待,迟早明白事理,所以日后只要不违大义?都该是教诲引导为主。”

    陈母闻言点头,道:“老身都记住了,不会亏待他们。”

    等说完之后?她才明白了几分?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我儿……真的要走了。”

    “不是今日?但正好碰上了这事,交代一句罢了?但这些天还有些尾事要处理?怕是不能常来王府了。”

    陈母闻言?神色越发恍惚。

    张举这时小心上前?深吸一口气,拱手道:“方……君侯?今日多亏了你来?否则让高居景这等狂人肆虐,王府难免一场混乱,传出不知要被多少人嘲笑。”

    陈错笑而不语,方才他意念压迫高居景,对方在极度混乱和恐惧中?有念头逸出,知道这人当场发作,其实另有图谋,而且张举的话,也还没有说完。

    果然,张举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齐国的使者,是护送两位小公子过来的,今日刚来府上,就出了这件事,朝廷事后难免追究,君侯还早做打算,先一步寻人疏通。”

    他见陈错看了过来,语速不自觉的就加快了许多:“这人今日狂悖无礼,便是当场打杀了,也是应当的,但旁人不知前因后果,要是有人借机攻讦……”

    “高居景图谋不小,留着祸患更大,我既然在这里,当然要除掉这个隐患,至于其他,你也不用担心,很快,皇帝也要欠我一个人情,用来换取此事平息,该是没问题的。”

    听到涉及到当今皇帝,张举心头疑惑更盛,却不敢贸然开口议论了议论了,只得作罢,但心里难免还有担忧。

    陈河这时回来禀报,声音又几分颤抖:“启禀君侯、老夫人,那尸体已经放好,但接下来该如何?是否要报官?那毕竟是个齐人……”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

    “既然是君侯出手,一个齐国武夫罢了,死便死了!能有多大事?”

    话音落下,一名女子从外面走进来,赫然是那供奉楼的玉芳,她作男装打扮,施施然走了进来。

    经过高居景一事,这屋里的人,早已是惊弓之鸟,见着这人,如陈河等仆从、护院,都是脸色一白,便露慌张。

    张举也是脸色大变,却兀自呵斥:“你是何人,擅闯王府!”

    那陈母更是心弦一绷,脸色先是苍白,但看了一眼次子,担心牵扯到儿子,便要下令将人围起来。

    “无妨,这人我认识。”陈错摆摆手,只是一个动作就让陈母心神安定下来,满屋子的人都有了主心骨,镇定下来。

    “见过君侯,”玉芳冲着陈错拱拱手,“看来府中……”她眼眸流转,正要说话,随即感到一阵心神摇曳,跟着一股压力临身!

    陈错淡淡说着:“玉娘子跃门而入,来此该是有事吧?先说正事!”

    心中一凛,玉芳定睛一看,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君侯莫非……已经突破,稳固了第二境?”

    “一时侥幸。”陈错点点头,收敛了心神压力。

    玉芳当即身上一轻,看着面前的临汝县侯,却是难以淡定了。

    毕竟初见之时,这位君侯还是第一境的修为,这次再见,不光是突破了境界,还已经稳固了修为,也太过耸人惊闻了!

    这速度,是骑着了汗血宝马修行不成?

    难怪会被上面那般重视!

    一念至此,玉芳终于收起笑容,正色行礼,才道:“奴家奉我家楼令,来送请帖,到了大门处,察觉府中异样,这才过来探查,看能否出手相助,一时冲动,还望君侯恕罪。”

    “如此说来,倒也是好意,如何能怪?”陈错点点头。

    玉芳接着苦笑道:“奴家终究是多此一举了,区区齐国小贼,根本不是君侯一合之将,奴家还未赶到,他便伏诛了……”

    陈错摇摇头,说道:“高居景掌握了武道神通,看他对拳意的衍生应用,有几分返璞归真的味道了,该是有些根底的,我若不是占了先机,要处置起来,也是麻烦,说不得还真要麻烦玉娘子。”

    “掌握了武道神通,二境武者?”玉芳眉头一皱,心里起了波澜,这一境以上的武者入境,都要被登记造册,送到供奉楼备案,但此来却并未被提醒,还有外面候着的两人堪称无用,却还拿腔作调……

    张举见玉芳思量,踌躇了一下,忍不住问道:“莫非这人还有其他牵扯?”

    玉芳回过神来,知道自己一个失神,让人误会,干笑一声,便道:“若早知道人是个二境武者,根本不会让他蒙混过关,中途就被拦下来了,他这般隐瞒必然所图,现在君侯为国除一隐患,这是功劳,不仅没有罪责,还应该得到嘉奖,奴家必然会如实上报。”

    “果真如此?”陈母和张举听得此言,都是精神一振。

    陈母更问:“何以这般论断?不知阁下是哪家衙门的?”

    玉芳对着陈母行礼道:“奴家是太常寺行走,名唤玉芳,此番是得了令,特地来请君侯往太常寺做客的。”

    “太常寺的人?”陈母忽的回想起几日前,两位仙家道长的请托来,第二日她便托人询问,却不得其门而入,这会太常寺居然主动来邀请自家次子。

    不过,回想陈错方才手段,她又不觉得意外了,再看次子,只觉得格外安心,但旋即想到次子将走,又不免生出不舍。

    张举也松了一口气,道:“如此说来,那高居景确实是齐国探子。”

    玉芳点头道:“自然是探子!奴家回去,就会将这件事说明清楚,把事情彻底定下,你们也不用担心,以君侯的手段,莫说是打杀个齐国探子,就算真是使者,又能如何?看二位的样子,还不知君侯如今地位。”

    她显然有意要为陈错摇旗,瞥了陈错一眼,娇笑道:“这般说吧,以君侯这般道行,就算是去了北国,也要被称为仙家道长,两国勋贵一样要待为上宾!谁个敢问罪?便真要动手,君侯一样能从容来去,管叫那些勋贵人家整日里提心吊胆!”

    陈母、张举等人听得目瞪口呆,这才知道此人最初一句,并非信口开河。

    玉芳说完,一转身,捧着一封书信来到陈错面前,道:“我家楼令有请,请君侯今晚莅临。”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君侯托安成王所求之物,正在楼中。”

    “好,那我自当去拜访。”陈错点头应下。

    玉芳闻言松了口气,笑道:“奴家先去通报了,至于那高齐人探子的事,也会一并处置,诸位无心担忧,”话落,她又施施然退下,偌大南康王府,来去自如。

    陈错看着,心中明白,若无修士坐镇,就算宗室王府也没办法约束二境修士,除非那修士自己守规矩,也难怪玉芳说自己北去,要被列为上宾了,因着这等手段,如果行刺客事,那确实没有几个权贵人物能有一日安寝了。

    想着想着,他忽然心中一动。

    “这修士如此高来高去,世俗王朝却能如常,这里面或许还有缘故,却要等日后修行之余,再探究缘故了。”

    远处,看着玉芳进出王府,垂云子叹了口气。

    “师兄啊,这几日风云变幻,你若再不回来,那临汝县侯怕是已经拜入别家了!可得速速归来啊!”

    啪!

    他正在想着,怀中忽然传出一声轻响。

    垂云子一愣,旋即面露喜色,取出了一张符纸,轻甩一下,符纸就燃烧起来。

    跟着,一道意念传递过来。

    “太好了,”待得意念散去,垂云子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定让君侯感到我太华山的诚意。只是师父此番怎的这般大方?他平日一块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块,连接引之物都干脆拿出,就算是君侯天赋过人,也着实有些反常,莫非还有隐秘?”

    想着想着,他摇了摇头。

    “算了,我何必乱猜,等师兄归来,一问便知。”

第一百一十章 假言真意,前路漫漫

    玉芳离开王府之后,却是先转道进了旁边的一座茶楼,径直上了二楼。

    正有两名宽袍大袖的男子坐于雅阁,品茗对弈,姿态悠闲。

    见着玉芳过来,一人笑道:“莫急,待我与王兄下完这盘棋,就过去见过君侯,然后护卫其人安全。”

    “不必了。”玉芳看着两人,尤其是瞧着他们那股子悠闲劲儿,再想到几日之前,自己与陆受一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事后还被这两人一番品评,心里便有一点不快。

    “莫非出了什么变故?”另一人停下动作,抬头询问,语气淡然。

    “是出了变故,”玉芳看着面前二人,露出笑容,“护送南康愍王两位公子的高家子,是个隐瞒了修为的二境武士!”

    先开口的那人放下一枚棋子,道:“那是得郑重对待了,边疆校事也是失职,竟放了这等人物进来,还潜伏到王府,王兄,咱们这局棋,得改日再下了。”

    “休要逃棋!”另一人没动,语气依旧平静:“玉娘子都来了,说明这事还未发酵,而且朝廷自有法度,说不定是哪家司衙有着思量,这才放进来,毕竟关系两国邦交,不可等闲视之,不如静观其变。”

    “不用观了,也不用去王府了,更别下棋了,你俩也随我回去。”玉芳嘴角翘起,眼睛里流露一点幸灾乐祸,“高居景隐藏修为,明显包藏祸心,肯定是个隐患,但已经被临汝县侯当场击杀,我等回去禀报,得派人扫尾,看有多少人和他关联,一一拔出!”

    “被当场击杀?”

    “临汝县侯?”

    二人一下子站了起来。

    玉芳见破了二人的从容,当即心满意足,笑道:“不错,让你们来护卫君侯,结果你们也不去东观候着,在这下了两天棋?现在可误了事了?连临汝县侯修为突破的消息都不知道?这也就罢了,人家在家中出手,格杀齐国探子,你们还在这里下棋,丝毫未察,这是多大的疏忽?”

    那两人表情一变,惊疑不定。

    “此事是否……”

    “我莫非会拿这种事来消遣你们?行了,别拿腔作调了,君侯本不弱于你等?你二人留在这还有何用?最多留一个在这里盯着,防止意外,另外一个与我同归,看上面如何安排吧!”

    玉芳说着?转身就走。

    王府中一片忙碌。

    陈母到底是上了点年纪?经历大起大落,精力不济?去后宅修养。

    而陈错则坐在屋中,他什么也不做,却驱散了府中之人的迷惘,稳定人心。

    过了一会,一头大汗的陈河赶回来,到了陈错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才道:“朝廷来了人,将尸体带走了,还说安成王托人传话,会处理此事,不会牵连王府。”

    “安成王有心了。”陈错见陈河没有离去,又问:“还有何事?”

    陈河就道:“是小姐那边,她听说了这里的事,就想着要过来,不过老夫人有令,让她留在后宅,小人不敢擅决,特来请示。”

    “我过去瞧瞧吧,你把陈华他们安排好。”陈错站起身,看了两少年一眼,“他们毕竟是我的血脉兄弟,你们好生服侍吧。”

    “喏!”

    吩咐过后,陈错径直前往后院,见了三妹陈娇。

    和前几日比起来,陈娇憔悴了许多。

    “兄长,仆从说有狂徒在前院闹腾,是真是假?”一见面,她就忍不住问着。

    “已经处置好了,你无需担心。”陈错一句话,灵识笼罩,安定了陈娇的心念,“你找我来,该不只是为了这件事吧。”

    陈娇沉默了下来。

    陈错微微一笑,也不追问,只是道:“我今日接了个宴请,等会要去赴宴,跟着回侯府收拾一下,大概会出一趟远门,有段日子回不来了。”

    “好啦,我知道啦!”陈娇嘀咕了一句,才道:“我也听说了,二兄也有仙家手段,你也被仙人看中了吗?”

    “我只是个普通的求仙之人,哪能那般轻易就被人看上。”陈错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二兄就骗我吧。”陈娇又是一声嘀咕,才道:“但我这里,倒是被两位道长催促着,要准备远去,可心里着实不安,才知道先前我说羡仙潇洒,那心思多半是假……”

    她脸上满是苦恼:“开始是有几分兴致,想着能在几个姐姐面前炫耀一番,但若因为这个就去山中修行,又实在不愿,我问了些人,他们说是一旦修行,可能几年、十几年、几十年都不能下山,得道归来时迥然一身,亲人或老或死,只有自己一人……”

    陈娇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惊恐。

    陈错平静的听着,明白了对方担忧,问道:“阿妹心中真意是什么?”

    陈娇想了想,道:“我倒没有仔细想过,但如今思量,该是嫁给一个如意郎君,然后生些孩子,在家相夫教子,偶尔和姐妹们聚一聚,或者去那寺庙中上上香,也算是逍遥自在吧,二兄你觉得呢?”

    “若你觉得这些好,那自然是好的,旁人说什么,又有什么要紧?旁人之意,终是假的,你这心中念想,才是真的。”陈错说到此处,却叹了口气,他隐隐猜到,若仙门真个要让自家妹子修仙,哪怕皇家都不好拒绝,或者说,根本不会拒绝。

    “二兄你呢?真的要走吗?”陈娇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道:“我不想让你离开,其实我也听说了,大兄也要回来了,到时候咱们一大家子人都在建康城中,该多快活。”

    这快活很短暂,最终要在天下大势之下,化作飞灰。

    陈错心中说着,目光却柔和了很多,他笑道:“为兄还是要往前走的,只有走的够远,才能得见真实,也能让你在原地欢快享福。”心中涌起一点温情,他伸出手,揉了揉陈娇的脑袋,“且去休息吧。”

    “好。”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之后,陈娇明显畅快多了,安静的离去。

    陈错却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

    他迈开了脚步。

    是夜,万里无云。

    东山,陆居。

    有一男子驾云而至,其人看着不过三十许,但须发皆白,背负长剑,长发飞舞,白袍飘飞,看时还远,转眼就到了山巅。

    那男子一挥手,驱散云雾,然后凌空走出,一步一步,像是踩在无形台阶之上。

    院子里,秋雨子早就等候多时,见着来人,就笑道:“七师兄,你来的可真快。”

    那男子漠然的看了一眼,目光扫过陆忧,淡淡道:“神藏之事渐渐清晰,与十年后周国的一场劫数关联,时不我待,得尽快将人带回师门,筑基修行,奠定道基,哪里还能耽搁?”

    他目光一扫。

    “怎的只有一人,另一人身在何处?”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缺一仙

    听得询问,秋雨子干笑一声,就道:“另一位有些来历,某家也告知了师门,乃是南朝宗室,不好让他日日在此等候,不过某家与他交情匪浅,师兄要见他,我便通告于他。”

    白衣男子点点头,道:“你去安排。”随即又道,“还有个事,得请桃花仙子相助,助我诛一妖道,我先诛一造化妖道,此妖出于造化道,自北方逃窜过来,正藏于建康。”话落,他抬手虚抓。

    嗡嗡嗡!

    秋雨子背后桃木剑一阵震颤,却又平息下去。

    秋雨子嘿嘿一笑,颇有几分得意的道:“好叫师兄得知,不是师弟不愿助你,实是仙子最近又恢复几分,现在想要驾驭,要么血祭心血,要么至少得有归真道行。”

    “原来如此,倒是多了几分麻烦。”白衣男子摇摇头,捏出剑诀,背后长剑“锵”的一声,出鞘而出,化作一道长虹,飞入建康城中。

    秋雨子抬头打量着远处,道:“师兄的御剑术越发精深了。”

    白衣男子则道:“我这口剑祭炼不满百年,虽是用九仙岛的千载寒铁打造,但尚未被三昧真火烧锻,灵性未生,勉强可以诛灭形神,却不能斩断生死!”

    话音落下,寒芒一闪,长剑重回面前,沾染一抹黑血。

    “让那妖孽逃了一缕残魂,未竟全功,”白衣握住长剑,一抖?黑血甩落地上,地面草坪皆被腐蚀,生出黑烟?被他拘束起来,“当下没时间细致追捕?但短时间内,它也害不得人了。”

    做完这些?他看向秋雨子?道:“为何还愣着?与那第二仙传话吧。”

    “师兄稍待!”

    秋雨子手捏印诀,传出讯息。

    “咦?”

    半晌?未得反馈?他便有几分疑惑?道:“竟是联络不上。”

    白衣男子看过来。

    秋雨子无奈道:“某家先前给了陈小子一张传念符,该是随时都能联系上才对。”

    “那要在此界之中才行。”桃木剑忽然出声,“若临汝县侯身处他界,也就难传信了。”

    “他界?”秋雨子一怔?马上明白过来,“也有可能?南朝也有不少秘境,其中有几个被皇家掌控的,说不定就让陈小子去了什么古之桃源。”

    “按你之说,他与这南朝庙堂牵扯不少?莫非还掌有凡俗权柄?”白衣男子眉头微微一皱,“若割舍不掉凡尘过往,深陷在王朝争斗之中,那不仅长生无望,还要牵扯师门,这些你莫非没和他说过?还是他明知故犯?”

    秋雨子摇摇头,道:“师兄你多虑了,陈家小子心中有道,修行之时更是精诚专一,进境神速,短短时间,不光入道,还奠定道基,就算不是转世之人,一样也会成就不低,怎么可能割舍不下凡俗种种?”

    白衣男子听罢,这眉头反而越皱越紧,他道:“我听你意思,那位宗室转世仙人,已经修行了?”说着,他扫了边上的陆忧一眼,“用的可也是昆仑功法?此人毕竟未曾核实,若贸然传功,是犯了忌讳的!”

    秋雨子早有准备,道:“并非咱们昆仑之法奠基,他以文章自悟了香火之道,又参悟了佛门心庙法……”背上的桃木剑微微震颤,但他并未想太多,还是说着,“……自行凝聚了心中之神,还吞纳了一点九龙神火……”

    一番话下来,倒也将陈错的功法弟子说了个七七八八。

    “参考心庙法定下心神,这是先是走了香火道,吞了九龙神火却是用的残缺武道之法门,再加上王朝紫气护持肉身。”白衣男子摇了摇头,眉头不仅没有舒展,话语还有了几分惋惜,“驳杂混乱,也都与昆仑无关,更非修真正统。”

    “师兄你也别担心,”秋雨子笑道:“某家不是说了吗,陈家小子求道之念甚坚,些许香火气也没有污了道心,何况他有神火为基,转为炼气士的也是得天独厚!那九龙神火出自清微教,总是正道,和昆仑也有渊源,元始炼气更是正统源流,怎么都算是正统了!”

    “转为炼气士?”白衣男子漠然摇头,“此事难办,亦不该这般处置。”

    秋雨子脸色一变。

    白衣男子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天道晦暗不明,师叔以易数卜算,耗费了十年修为,才得一点明悟,说是三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将至,是以掌教师伯下令,门人弟子当以术法、法宝、咒令为主,提升战力,道行次之。”

    秋雨子忍不住道:“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当年商周、秦末、汉末,乃至不久前的太清之乱时,多少门人子弟殒命,各门各宗至今未曾恢复元气,大变之时,保住性命才是要紧,只有人在,方能修行!”白衣男子正色提醒,“炼气之道进境缓慢,耗费资源众多,只能被束之高阁。”

    秋雨子愣了一下,才道:“炼气者,古之正道,是昆仑正统之一,不至于不给修行吧?”

    “神藏开启在即,变局随时便至,哪有时间让他慢慢修行,更不要说用天材地宝供他养气了。”白衣男子沉吟片刻,道:“其实还有一法,临汝县侯既已踏足第二境,让他先入昆仑,无需有何进境,等开启神藏,便可前往,等神藏之后,就褪去过往,重修昆仑功法。”

    秋雨子当即不满道:“这不是摆明了将陈小子当工具使唤吗?都不如让他立刻重修,以门中妙法重新入道!”

    “香火在神,炼气在身,褪香火神颓,去炼气身伤,根基动摇,天赋毁坏,一破一立,可能一年,可能十年,如果赶不上神藏开启,与普通门人能有多大区别?师门何必耗费众多,培养此人?”白衣男子平静反问。

    这次轮到秋雨子眉头紧锁。

    白衣男子见状,还是说道:“你莫执着,否则反而要坏了他的机缘,神火、紫气都是难得的造化,他若是不愿意,昆仑没必要逼他入门,门中不缺他这一位转世仙人,他也无需因此坏了根基。”

    他看了陆忧一眼,道:“况且,不说陆家这位转世仙童,便是那北方周国境内,也有一人,入了我门!”

    “焉知陈家小子日后的成就,不能光大昆仑门楣?”秋雨子却不甘心,“师兄,你先别急着下定论,等见了人再说吧。”

    白衣男子也不再说,点点头道:“既然如此,由你来安排,我在建康城待不了几日,还有其他事要处置,不可能时时等候,别等他有空闲了,再让我去拜访。”

    秋雨子却暗自嘀咕:“方才还第一时间就让联络,如今倒是换了说辞。”

    “圣旨在此,请君侯过目。”

    陈错坐于席上,翻开了帛书,扫过一眼,眼中闪过一点精芒。

    旋即,心中道人的手上多了一道光辉,混杂紫气与金光。

    “紫气缠绕,自然是真书,如此一来,条件算是凑齐了。”

    收回目光,陈错将帛书卷好,又推了回去,笑道:“只需要看上一眼,得知大略,便足够了,圣旨倒是不用拿。”

    “知晓大略就够了吗?”李多寿点点头,若有所思。

    陈错静坐不动,先前他以灵识探查这位供奉楼令,如泥石入海,半点不见波澜,就心中一凛,知晓面前之人,至少也得是长生之境。

    他在东观阁中观看藏书,有长生之境的描述和典故。

    “一步非凡,二步道基,成就这两种境界的,还能追溯入道年代,一般不会超过百年,可一旦步入了长生,追溯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比如眼前这位,看着年不过四旬,但谁又知道,其人是哪一年入得道?”

    对面,李多寿让人将圣旨收好,便拍拍手,令人奉上佳肴。

    待得一番流程后,李多寿面无表情的道:“请君侯过来,还要与君侯商量一下,如何应对侯安都。”

    话落,他以目示意。

    “奴家与君侯说说局面。”玉芳跪坐一旁,轻声说着,“侯安都的手下,设谋怂恿了虞家的虞寄,这虞寄借着自家人脉,联络了不少名士、墨客,要在那青柳园中举行一场文坛盛事,时间该是在五日之后,若无意外,君侯明日就该收到请帖了。”

    “供奉楼的消息倒是灵通。”陈错笑了起来,“侯安都打算在文坛盛会上动手?”

    “不错,”李多寿开口了,“那侯安都到底威望不低,大功护身,军中多有簇拥,就是士林对这个人也是毁誉参半,关键是……”

    他顿了顿:“虞寄虽是中计,但他来历不浅,自己是中书侍郎,在朝中人脉广泛,其亡兄虞荔更名满前朝,旧友、同门遍地,便是侄子虞世基都是有名的少年天才,被不少大儒、名士看重和欣赏,他们虞家在士林中树大根深,此番他亲自举会,听说还得了方士僧人的提点,想要以儒道浩然之气,来压制邪祟!”

    “邪祟?”陈错本在品味虞世基这个名字,觉得一阵耳熟,听到最后两个字,心有所感,“这位虞侍郎,该不会曾被画皮文章迷惑过吧?”

    “正是如此!”李多寿点点头,“所以安成王,便希望君侯能在那青柳园中诛贼,并借此扬名正声,不留邪名!否则,旁人难免说皇室滥用私刑!”

    陈错笑了起来,道:“顺便还能压一压士林气运,敲打门吏,是也不是?”

    此话一说,这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世事难离生死

    “君侯说笑了,”李多寿打破了沉默,“打压士林,只能说是附带,绝非目的。”

    “本就是互惠互利,我也不说要占什么便宜,那侯安都和我有仇怨,便是没有安成王的安排,我一样会动手,这没有什么好隐藏的,但阁下也该打开天窗说亮话。”

    陈错端坐不动,神色如常,看着面前的长生之人,从容说道:“毕竟若当众诛杀侯安都,难免造成风波,波及不小,我倒是无惧,但如果因此牵扯了凡尘血亲,就有几分不妥了。”

    李多寿眯起眼睛,平静问道:“君侯这么肯定能杀得了侯安都?”他意有所指,“侯安都能纵横多年,无论是黑白两道,还是在官场、修行界都屹立不倒,可不光是靠着一点名声,身边也有帮手,背后似乎还有支持,真到了生死之时,不知道能拿出多大底牌!”

    陈错笑道:“我若出手,如果杀不死侯安都,就要被侯安都所杀,若是后者那自然一切休提,他侯安都当场格杀宗室,就算巧舌如簧能狡辩一二,也要留人口实,日后官面上要打压他,问题也就不大了,再者,他身连陈氏气运,打杀陈氏族人,又非陈氏血脉,名不正、言不顺,必受反噬,你们是怎么都不亏的……”

    听到此处,李多寿沉默起来。

    倒是玉芳道:“君侯怕是误会了……”

    “君侯的意思,我明白。”李多寿忽然打断了话,“这件事,自然会给你一个保证?而且君侯之所以有这般疑虑?还是对供奉楼不够了解,其实这也是我今日邀你过来的原因之一。”

    陈错便道:“请李先生指点。”

    “那侯安都嚣张跋扈,没有容人之量?却也知道拉拢一些修士、武者?何况一国?如今乃是大争之世,北方威胁一刻未曾消散?当初侯景南下,扰乱前朝,便引发了浩劫,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正是北地和域外修士推动!以至于大陈开国之时?差点因此覆灭!”

    陈错心中一动,想到之前的那个疑问,问道:“如此说来,供奉楼就是为了召集奇人异士,来护卫江山社稷?”

    “江山哪需要我等护持?”李多寿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点变化?“祂本就在那里,无非是江山上的统治者不同罢了。”

    陈错闻言,心神微微震颤,明显有所触动,隐隐就感悟起来。

    李多寿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等待。

    但陈错很快便清醒过来,随即道:“一时想的入了神,着实失礼。”

    李多寿眯起眼睛,淡淡道:“无妨,世间之事本就该多思,吾辈求长生,就是为了事事皆能思,哪怕寻常之事,背后说不定就隐藏着玄妙,否则……又何必非要长生?”

    陈错默默点头,将心中思绪沉淀,又问道:“江山大城本是换了城头旗,那李先生又何故在此?这天下怕是早就被修士占了吧?”

    “帝王之中,也有强横之人,更何况……”李多寿说着,抬头看向窗外,“塑造这天下局势的,可不光只有活着的人。”

    他的表情意味深长。

    “须知,便是长生了,一样只是生,但世间之事,绕不开的,却是生与死。”

    “生死……吗?”

    坐于静室之内,陈错沉思起来。

    “香火为神,修真成仙,元始炼气,都显化于世间,如此想来,那万事万物都绕不开的生死,莫非就是生死道?”

    此时,他已经拜别了李多寿,在回家的途中,坐在牛车上,回忆着方才李多寿的种种言语,心有所感。

    “那位供奉楼令此番请我过去,以圣旨为名,但根本上,恐怕还是要确定我是否有击杀侯安都的实力,毕竟这件事,相当于和侯安都撕破脸,我一人生死,在他们看来都是小事,但等于是安成王与侯安都两个势力正式开战,自然要审慎、郑重。”

    他看了一眼车外。

    寂静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确实应该多准备一些手段,哪怕不是为了以防万一,总要有些应对突发情况的准备,毕竟因果之间这个杀手锏,并非万能,若无准备,往往无从施展……”

    “如何?你觉得方庆能否诛杀侯安都?”

    宽敞的厅堂中,安成王坐在主座上,看着面前的李多寿。

    “他该是个能长生的人。”李多寿没有回答问题。

    安成王一愣,露出诧异之色,继而笑道:“宗室之中的长生吗?但前提是得先离开王朝官场才行吧,不过本王着实没想到,先生对他的评价,会这般高,不过他本就是转世之仙,能长生是理所当然的。”

    李多寿这才道:“一心一意精修,处处皆有思量,能成就旁人所不能成就,侯安都一事之后,临汝县侯估计也会离去,最近建康来了不少仙门中人,这里面有几位,就是奔着临汝县侯而来。”

    “这是好事,若能再招揽几位高人,那就是喜上加喜,尤其是在当前时分……”安成王点点头。

    李多寿这时终于回到最初的话题,他道:“侯安都不会甘心受死,必有挣扎。”

    “明白了,”安成王笑了起来,“方庆天赋虽然高,又是转世之仙,可修行时间还是太短了,,还是得安排一些人手善后,但要隐晦一些,毕竟……”

    他顿了顿,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青柳之会哪一日,皇兄有可能会驾临。”

    “青柳池边,文坛盛事,是以邀请君侯同往,时间就定在三日之后。”

    临汝县侯府上,陈错刚刚回来,就收得一份邀请。

    “三日之后吗?时间还真是有几分急迫,而且比预料的要早。”

    他自然是收下了请帖,表示自己到时候肯定会过去。

    “那接下来,就等到那个时候就行了。”陈错应下之后,唤来了陈海等人,让他们一番布置,然后就进入书房。

    小猪与小龟,已经等候在里面了。

    “最近俺心有所感,觉得你小子可能要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回府了,这可不行,俺还得监督你修行,才好给老龙交代,为了以防万一,得再做一番布置。”

    小猪一见陈错,便絮絮叨叨起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气炼火,不如万物入腹

    之后的三天颇为平静。

    既没什么修仙之人再来拜访,也没有见到安成王的人再来试探,便是那供奉楼也没有再派人过来。

    陈错却隐隐猜到了背后原因。

    毫无疑问,各方都在等待那场青柳之会。

    在这之前,不仅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更是他难得的平静时光。

    不过,陈错并非什么准备都不做。

    他先是燃烧了符篆,与城外的秋雨子联络一番,说有事要和桃花仙子商量,结果对方也说有事要见陈错面谈,但目前还不好定下见面时间,但该是在青柳之会之前。

    除此之外,陈错又将在东观三层所得功法都修演了一遍,三天下来,靠着二境道基的修为,除了正阳一气赤光诀外,其他四种都已经基本掌握。

    毕竟都是相对基础的法门,一般是第一境的时候修行,又都是与陈错相性相合,自是掌握迅疾,相比之下,那正阳一气赤光诀就有些不同了。

    “与其他几部功法比起来,正阳一气赤光诀威力极大,还分为上下两篇,上篇炼一气,下篇凝赤光,玉简上说,一气存胸,三昧真火不能伤,赤火如虹,连绵百里昼连光,端得厉害非常!若真有这般凶猛,一时难修成倒也正常,况且我胸有真火,其实先天占了不少便利。”

    毕竟严格算起来,陈错只修行了三日。

    “按着玉简所述,那一气诀,出自正阳子钟离权,正阳是其道号,亦是此功诀窍,要在每日正午时分,日光最为浓烈的时候才能修行,时候一过,便不得其法,不仅不能精进,还要有损身躯。”

    每日只有短短时间能够参悟修行,自然进境缓慢。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那功法的诀窍,便在陈错心中流转。

    “炼一气,是将火气转为胸中一气,实是炼气法门,须借天时地利修行?正午行功?为的是引入一点天地阳气,点燃体内真火,之后积蓄、蕴养,令真火与身相合,我本有心头真火,融入心脏?和血肉本就一体?省去了这水磨工夫……”

    他在东观观书时?就有一点察觉?如今坐定修行了几次?算是彻底肯定?这功法上篇乃是炼气法门,但非炼五气?只是凝结一气。

    “凝赤光?是下篇关键?玉简上说,这赤光之法非正阳子独创,而是他云游四海时,观一处古之遗迹领悟出来的,删繁就简后融入了正阳一气诀,这才演变成如今的功法,也不知那位仙长见到的是什么遗迹。”

    念头一转,他又转而灵识内视,运转玄功诀窍,身上隐隐浮现出一点红光。

    “我虽未凝成胸中一气,但心火以功法运转,却也勉强能施展赤光,只是根基不稳,一旦施展,或有隐患,可以作为底牌,不能作为日常对敌之法。”

    日光透窗而入,在陈错身边隐隐扭曲。

    他一边思量,一边呼吸吐纳,胸口处浮现一点暖流,慢慢凝结。

    这正是正阳一气赤光诀的上篇吐纳法,炼一气于胸!

    只是在吐纳片刻之后,陈错的呼吸节奏骤然一变,居然改为了无名吐纳法,口鼻吐气呼气之间,一样将一缕烈日阳气收敛过来,在体内流转。

    速度比之刚才,还要快上几分!

    很快,他身子微微一颤,四肢百骸各处都暖烘烘的,宛如大冬天坐在暖炉中一般,冥思沉念,物我两忘。

    待得正午过去,陈错收功坐定,感悟体内热息流转,品味境界变化。

    “论起精妙,这炼一气的法门,似乎不如那无名吐纳法!”

    缓缓收功,他又梳理思绪。

    “无名吐纳之法,几乎无物不可吐纳吸摄,莫说这正午阳气,连寺庙佛光,王朝紫气,都可吞入胸腹凝练,乃至那一丝九龙神火,甚至香火烟气,都能一样捕捉,如今我用无名吐纳法收拢烈日阳气,再按着正阳一气的法门凝聚在胸,颇有几分事半功倍的意思,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能凝结一气!比玉简上说的,有天赋者一年奠基、三年小成要快太多了!”

    一念至此,陈错心里反而越发疑惑。

    他之前在东观阅书,目的之一,就是想着,能否找到与无名吐纳法相关的内容。

    结果等他大致浏览了纸质书册,无论功法还是修行见闻都有多少涉猎了一些,偏偏这个无名吐纳法,不仅未见过半点相关,连类似的功法描述都不曾见过——

    修行界过往的种种记载中,描述了大能施展神通、法术的景象,不乏提及吐纳法的,也多少描述了吐纳时衍生的种种异象,却都没有这无名吐纳法一样的功效,似乎无物不可吸摄!

    “说到底,那位游戏风尘的乞丐,到底是什么来历,根本无从探查,他突然出现,传我功法,似乎刻意为之,而等我入道,不仅再未见过他,连他留下来的纸鹤,都无法参悟通透,更是找不到其他踪迹……”

    这般想着,陈错深吸一口气,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主君,可要备车前往青柳园?”

    早就侯在外面的陈海见了,赶紧过来问候。

    陈错摇摇头,道:“青柳之会是晚宴,也无需这般着紧,我先走走。”

    陈海也不觉意外,这两三日,自家主上除了在书房闭关,便多在府邸中闲逛,仿佛要将种种细节都记住一样。

    一念至此,他就不由叹息起来。

    王府之事陈海自然耳闻了,知道了自己君侯有了神仙手段,日后或会离家修行,他这心里就越发矛盾,想着要追随而去,又知道一旦离开,自己在侯府的一番经营也就全数付之东流,日后在南康一系中,怕是再无影响力了。

    毕竟,他陈海可不求成仙,只是希望能握一点权柄,做个众仆之上人。

    “陈海。”

    陈海正想着,忽然听着陈错叫到自己,赶紧上前应声。

    “不用纠结,你就在侯府留着,好生操持,”陈错看着他,面带笑容,“这段时间,你跑前跑后,尽心尽力,可惜我仙道未成,不会什么炼丹法门,不能与你什么机缘,只给你这两件东西。”

    说着,他递给陈海两物。

    陈海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块玉佩与一张符纸,便是一怔。

    “玉佩乃是信物。”陈错指着玉佩,道:“若我没有中道陨落,总还是有些寿元的,到时这块玉佩可为信物,让我相助一次。”

    陈海闻言浑身一颤,明白了此物的要紧之处,捧得小心翼翼起来。

    陈错又指着那张符纸:“此为护身之物,我传一句口诀给你,若是遇到灾祸,口中念诀,扔出去能挡一时灾。”话落,一道念头传出,在陈海心头刻印了一道咒文。

    这符纸的根源,是陈错在东观所得功法中的一个,名唤“明光灵焰符”,能将一道真火封于符纸之中,放出对敌。

    陈错的真火源于九龙神火,虽有王朝紫气压制中和,也是非同一般,一般的邪魅根本难以抵挡,便是不拿出去,放在身上,也能驱邪避祟。

    陈海听罢,浑身震颤起来,当即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小人叩谢君侯之恩,不能随侍左右,已然不忠不义,还赖主上惦念。”

    陈错失笑道:“我去修行,再带个随从,像什么样子?何况,这本就是我的路,哪能强拉着旁人?难不成我去修行长寿,你却要因服侍而老死,碌碌一生?没有这个道理。”

    陈海呜咽起来,小心翼翼的将两物郑重装好,道:“这两物,小人必列为传家之宝,世代供奉。”

    “没这个必要。”陈错说了两声,见陈海意志甚坚,也不多言,两个东西有其用处,真到了关键时刻,自会被人拿来用的。

    主仆二人正在说着,忽然有人来禀报,说是来了一位道长,求见君侯。

    “我亲自去迎接。”陈错有所感应,不疾不徐的走过去,见了来人,就笑道:“秋雨子道长,终于等到你了。”

    来者正是秋雨子,他察觉到了陈错的气息变化,知道又有精进,脸色复杂,苦笑道:“某家早想来见你了,奈何被琐事牵绊,今日过来,除了见你之外,还要为你介绍一人,莫多问,先随某家来。”

    话落,他不由分说的捏动印诀,架起遁光。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云中对

    陈错并未多问,任凭遁光笼罩四周。

    霎时间,天旋地转。

    陈错定住念头,便不被影响。

    待那遁光散去,却有狂风扑面而来!

    但随即秋雨子一挥手,便有一团云雾聚集过来,笼罩在两人身边,挡住了阵阵寒风,亦将他们托了起来。

    站稳之后,先是低头一看,隐约能看到下面的一座城池,靠着记忆,认出正是建康城,再往前面一看,云雾之中,一座若隐若现的两层楼阁映入眼帘。

    待得乘云到了楼前,抬头一看,能见一个门匾,上书“瀚海阁”三个字!

    这三个字沉凝厚重,只是看了这一眼,陈错便感到一股燥热笼罩周围,仿佛置身大漠之中,浑身炙热!

    旋即,他心中道人灵光摇曳,定下心念,正阳一气法门运转起来,将那股子燥热收入胸中,驱散了不适。

    “这么快便摆脱了瀚海幻境!”

    秋雨子看着啧啧称奇,旋即指着前面这座楼,笑道:“这是某家七师兄的一件法宝,唤做仙居,是他在十几年前立下大功后,得掌教师伯赐予。”

    “如此说来,坐镇其中的正是道长的师兄了?”陈错明白过来,心念一动,有所感应,知道今日就该是转折之日了。

    “不错,某家那师兄在门中也是佼佼者,而我昆仑对杰出的门人弟子,是丝毫也不吝啬的,”秋雨子说着说着,压低了声音,“某家师兄的性子淡漠了些,说是不近人情都是夸他,根本是不通人情世故,等会他有什么不中听的话,陈小子,别往心里去。”

    “我不会往心里去,”陈错露出笑容,瞧了秋雨子一眼,“但听道长此言,之前说的入门一事,该是有了波折和变故吧?”

    秋雨子脸色尴尬起来?还是道:“确实和某家当初的估计有了出入,但这其实也能料到,毕竟若不见你的人?只是听着介绍?又是香火道,又是残缺武道?还越过入门,都到了道基?肯定要有些顾虑的?但等某家师兄见了你的人?这想法肯定要有变化!”

    陈错点点头?笑道:“其实我所求的,就是能有个前行路标?不受繁杂牵扯?能专注于求道。”

    “谁说不是呢!”秋雨子哈哈一笑,“某家就是欣赏你这个性子,对了,你之前传信说有话要和某家这把剑说,方才赶时间?也没来得及细问,不如在进去前,先详细说说。”

    陈错就道:“无他,今晚得桃花仙子助我一力,是以要提前通报,省得到时候双方不得配合。”

    道人背后的桃木剑出声道:“临汝县侯,你可是想要让我帮你斩人?”

    秋雨子先是一怔,跟着摇头道:“你想要驾驭此剑,不是某家小气,不愿意借给你,实在是里面有些缘故,不是血祭或归真境界,都不得运用,便是我那师兄……”

    嚓!

    他正在说着,前面楼阁大门骤然开启,有稀薄云雾蔓延出来。

    陈错朝着里面看去,目光穿过厅堂和一层楼梯,看到了一名白衣白发白须的英俊男子坐在其中,身旁放着一把长剑。

    陆忧侍候在一侧。

    “要借桃花仙子之助,关键在自身,而不是仙子,若无境界,是难以驾驭的。”他淡淡说着,目光漠然的看着陈错,“你就是陈方庆?”

    顿时,一股难言的压力笼罩过来,宛如一条连绵不断的长河,要将陈错的意识心灵尽数卷入其中!

    不过,这长河固然汹涌,但比起历史长河,以及那道遮天蔽地的身影,却要差了太多,陈错的心中之神经过东观三层的锤炼,已然精粹凝聚,坚如磐石,虽然境界比不上那白衣男子,但心中道人握着一把慧剑,顺势一挥,那长河气势就被一分为二,擦身而过,而道心不动分毫!

    他一甩衣袖,便走上前去,不卑不亢的拱手为礼:“陈方庆,见过仙长。”

    秋雨子见状,眼中一亮,露出笑容,看着自家师兄,抬了抬下巴。

    白衣男子眼中闪过一点诧异,微微点头,道:“昆仑罕言子见过临汝县侯,请坐。”

    陈错也不客气,顺势落座。

    看到他这么干脆,秋雨子倒是安心了不少,也上前坐下。

    那罕言子并未立刻说话,而是盯着陈错看了一会。

    陈错能明显感觉到,对方那双看似寻常的目光,正在透过术法与意念探查自身,不过因为境界上的差异,自己也无法隐藏修为,也没有必要隐藏。

    他并不是求着昆仑宗门收了自己,同样也不想因为一时的误会,得到本不该得到的待遇,日后都是隐患。

    倒不如在一开始,双方就将事情摊开了说,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至于那转世之说,陈错现在也是无奈了,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这个情况算不算转世。

    很快,那罕言子收回目光,点点头道:“确实是根基已定,而且十分扎实,尤其是那香火之道,灵光覆心神,寻常时候来看,至少得是二十年道行了。”

    秋雨子则在边上说道:“这香火道往往得力于外,积累起来亦相对快捷,若是找对了神道权柄,甚至能一举跨越积累过程,一夜百年道行,这其中就靠着一个悟,单纯积累,往往事倍功半。”

    “不错,”罕言子轻轻颔首,“君侯在神道上进境不低,但在炼气之道上,其实连基础都未能搭建出来,勉强可以说是一年道行,毕竟是以残缺武道为根基。”

    “道长这是给我脸上贴金了,”陈错摇摇头,直言不讳,“但我总的修行时间,其实还不到一个月,正常而言,连入门都算不上,那神道有几分取巧的意思,这炼气之道并无什么际遇,短短时间,哪能有多大成就?”

    秋雨子却道:“陈小子谦虚了,不说以肉身行香火之道所需之悟性,便是那炼气之路,寻常人以残缺之武道,那真是练一年有一年的道行,你不过一月,便隐约入道,这也是本事。”

    陈错轻轻摇头,看向罕言子。

    “今日让君侯过来的用意,想必并不难猜,”罕言子见状,很是干脆的问道:“君侯可愿入我昆仑?”

    陈错还未回答,秋雨子就先道:“先前,某家曾经提过上中下三策,上策是……”

    “情况不同于先前,我这师弟的些许预测,已然难以为继,”罕言子不等秋雨子说完,就当先说着,语气淡漠,“摆在君侯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秋雨子叹了口气,还是收声坐定。

    陈错则道:“愿闻其详。”

    “自此不再修行精进,待得十几年后,去周国走上一遭,为昆仑做一件事,待得事情过后,废去全身修为,重新修行,”罕言子说到这里,看着一脸平静的陈错,“我也知道这般抉择很是不近人情,是以在你重修之时,门中会给予足够补偿,让你尽快奠基前行,日后也不会亏待。”

    说完,他看着陈错,等待回答。

    陈错并未见恼怒或者疑惑,反而问道:“秋雨子道长说过,可以先褪去如今修为,转修功法。”

    “此法不可行,昆仑诸事繁杂,总不能将未来要事,寄托在你的天赋上,焉知十几年后,你是否真能能重归道基?”罕言子摇摇头,“这不是一时口号、意念就一定能成的,若是最后你难以恢复修为,不光眼下这一番修为机缘浪费,昆仑亦要白白耗费时光。”

    陈错却道:“十几年后重修,不是一样要浪费了机缘?还是说,眼下我这些机缘,其实是方便替昆仑办事,事情办好了,就无关紧要了?”

    秋雨子正要说话,但罕言子摆手挡住,示意陈错继续说。

    陈错的目光始终平静:“况且,和浪费机缘比起来,十几年压抑心境,不复前行,是要坏了道心的勇猛精进,十几年看着旁人精进,自己却要沉沦蹉跎,意志早就蒙了尘,说到底,我要离开凡尘去寻道,可不是为了荒废十几年的。先荒废十几年,再破功重修,别说恢复道基,连入道都做不到了。”

    “若你连这点自信都没有……”罕言子淡淡说着。

    陈错干脆打断他:“道长说昆仑不能将未来要事,寄托在我的天赋上,我又怎能将求道之心,寄托在昆仑的承诺上?我这一身的修为虽然珍贵,但去也就去了,可这颗求道之心是辗转许多,斩去过往牵扯,这才磨砺出来,于昆仑是小事,与我而言,却是天大之事,恕不能如你之愿!”

    罕言子闻言神色微变。

    秋雨子张口欲言。

    就在这时!

    一个略带轻浮之意的声音从外传入——

    “好好一个宗门,却如商贾般锱铢必较,真个让人嗤笑,知道的,说你们昆仑是大宗,门内繁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什么商队、行会在召个跑堂伙计,拿那黄白俗物赎买他人忠诚呢。”

    “何人?”秋雨子神色一变,满脸戒备的朝着门外看去。

    结果几人眼前一花,就见一个身穿黑色道袍的男子,不知何时到了屋子中间。

    他面容俊美,皮肤洁白如玉,闭着双目,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笑容,长发直达腰际,双手拢在袖子。

    “你是……”秋雨子见着来人模样,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越发警惕了,“芥舟子!”

    “是你芥舟子师兄,莫忘了,贫道可是比你早入道五十年,”来人笑容不变,闭着眼走到陈错跟前,笑道:“贫道太华山云霄宗芥舟子,来的急了些,实是担心你被他昆仑诓骗了去,还望见谅。”

第一百一十五章 待他年,看今朝对错

    “见过道长。”陈错起身行礼。

    就听芥舟子道:“贫道此来,正是想君侯入太华山修行,我云霄宗上承玉清道统,自上古三代起,传承至今,也有两千年的历史了,神功秘法不见得比他昆仑少,但论人多势众,必然是比不上的。”

    说到这,他扫了昆仑二道一眼:“但只要不离经叛道,不助纣为虐,入我太华山道统,自是逍遥求道,更无需废去根基择日重修。”

    秋雨子见着来人,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听到此处,却只是一声叹息,旋即又想到一事,终于开口道:“师兄,听你这意思,该是来了不短的时间了吧。”

    “世间之事,只要说过、做过,就必然留下痕迹,你们又没刻意抹除痕迹,当然能为我所知,与来的时间早晚,又有什么关系?”芥舟子微微一笑,“更何况,若无罕言子的首肯,我又如何能无声无息的入此仙居?”

    秋雨子一愣,看向自家师兄。

    罕言子神色如常,道:“临汝县侯如何抉择,终究是他的事,我昆仑岂能连这点气量都没有?更何况,临汝县侯固然天赋过人,却也还没到昆仑都要藏着不与人见的程度,不过……”

    顿了顿,他不理秋雨子的焦急之色,看向芥舟子,淡淡道:“师弟擅长易算,该是知道十年后将有劫数。”

    “不错,我太华山想请临汝县侯入门修行,也有这方面的考虑,”芥舟子说完这话,又转头朝陈错,“这件事,贫道也不瞒你,十年之后的大周……哦,就是北边的周国?将开启一场劫数?但也是场机缘,可能会涉及到神藏开启,大概需要你出面解决。”

    陈错听得此处?干脆问出来:“不知这事到底有何玄虚?似乎很是需要转世之人出面。”

    “这事之中有不少需要忌讳的地方?一般人自然不敢说个清楚,”芥舟子还是微笑,但语气却郑重了几分,“好在贫道倒是可以说明一二。”

    这下子,罕言子与秋雨子都是脸色微变。

    那始终沉默侍候的陆忧?也不由露出好奇之色。

    “所谓神藏?一般是一处……嗯,你可以理解为前人留下的遗迹,但又有些不同?待你入得其中自然知晓,只是此处神藏有些特殊,”芥舟子说到这?微微停驻,似在组织语言,好一会才继续道,“算是一位不得了的人物留下的遗赠,只是还有限制,按理说只有仙人和不被约束的神祇能进,只是如今这世间几无真仙能降临,所以……”

    就须得仙人转世了!

    陈错已然明白,难怪几位道人都将转世仙人挂在嘴上,原来是这么回事。

    北周、神藏……

    “不过,你也不用为此担心……”

    这时,芥舟子忽然又道:“周国的劫数,并不等于神藏,这实是两件事,只是有关联罢了,而且到了那时候,想去就去,不想去,也不会有人逼迫,咱们太华山本来人就不多,哪个都宝贵,传承道统、修行求道才是本职,至于其他的,得之则幸,失亦无妨。”

    说着,他又笑道:“当然了,机缘难得,能去瞧一瞧也是好的。”

    此言一出,陈错对那太华山的好感越发浓郁起来。

    就连陆忧都是神色微动。

    秋雨子见状,暗自叹气,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我昆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芥舟子师兄,你……”

    芥舟子抬手止住了秋雨子,道:“你们自己都说了,临汝县侯要选哪家,是他自己的事,咱们把事情摊开来说,看他如何选,你们昆仑若真个通情达理,你急什么?”

    秋雨子一听,倒是真有几分急了,他看了看自家师兄,又瞧着那芥舟子,最后目光落到陈错身上,叹了一口气,才道:“也不用急于一时,可以慢慢思量。”

    芥舟子听了,却笑道:“昆仑可从来是只争朝夕啊。”

    秋雨子顿时怒目而视。

    “此话不假,昆仑行事,向来光明正大,”罕言子再次开口,“昆仑大门摆在这里,如何抉择,自思量。”说着,他看向陈错。

    “唉。”秋雨子闻言还是叹息,复看向陈错。

    芥舟子闭着眼睛,但注意力也放在陈错身上。

    实际上,他此来,师门还许了这位临汝县侯另外一桩好处,但那物件牵扯重大,又不能离山带来,加上格外贵重,若当场拿出来说事,难免有几分引诱之意,难见真心实意,是以芥舟子并未将之拿出来说道。

    陈错沉吟了一会,忽然轻笑一声。

    “入道本为求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秋雨子一听,心就往下沉了。

    陈错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拱手行礼道:“求道路漫长,一刻也不好耽搁,这世间的事,总不能一直拖着,但无论如何抉择,道长的相助之情,我总是记着的,有机会,自当报答。”

    秋雨子还是叹了口气,几分哀怨的看了自家师兄一眼,才对陈错道:“无需顾虑其他,我昆仑还不至于计较这些,至于那些个相助,也是某家看你顺眼,什么报答不报答的,都不用记挂,待得日后你长生了,有空来找某家喝酒便是。”

    陈错颔首而笑,跟着倒也干脆,来到芥舟子跟前,拱手一拜,道:“若入太华山门,自当全心全意修行。”

    “好!”芥舟子闻言欢畅,展颜大笑,“太华山今日多一俊杰,实乃一大快事!只是这里却不是个好庆贺的地方!”

    秋雨子见了,当即愁眉苦脸。

    罕言子脸色不变,只是微微闭眼,等再睁开的时候,说道:“昆仑万年传承,不缺一人,来者自来,不来者便是无缘,愿君侯日后仙路平坦。”

    陈错拱手称谢。

    “哈哈哈,到底是大门大派,就是有底气!”芥舟子笑了起来,“这样也好,省得因此坏了和气,如此,我等就不在此久留了。”话音落下,他大袖一甩,笼罩四方!

    待得一阵疾风过去,已然没了其人与陈错的身影。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秋雨子怅然若失,尤其想到陈错来时,乃是自己引领,这心里就越发难受起来。

    “师弟,不要太过执着,否则要成魔障。”罕言子抬眼看了秋雨子一眼,眼神淡漠,“这是陈方庆自己的选择,昆仑机缘摆在他的面前,他因着一时得失,没有抓住,转而去寻那太华山,真要是算起来,后悔的也不该是你。”

    桃木剑发出一声轻笑,忽然开口道:“罕言子,你这话可是心口不一啊,该是心里有几分失衡了,想来是觉得以昆仑的名头,那陈方庆居然弃而不入,反而让太华山压过一头,心里不快吧?这也难怪,自来这昆仑的名号打起来,有几人能拒绝?偏偏到了你这里不灵了,可不就难受了么!”

    罕言子眼皮子一跳,指着边上的陆忧,道:“桃花仙子,你莫想太多了,陆忧入了昆仑,陈方庆入了太华山,各有选择,如此而已。”

    陆忧一听,当即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了几分。

    “也好,那桃木剑却是笑出声来:“这话却也不错,几年后,在那周国之中,说不定就能看出几分,瞧瞧他陈方庆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白玉无瑕,遥寄仙地

    “上面到底如何了?怎的这么半天啊,师兄还不回来,不管行不行,此时也该有个结果了才对。”

    僻静竹舍中,有两名道人。

    一个走着,一个坐着。

    青年模样的垂云子来回踱步,满脸的担忧,不时抬头看向角落里打坐的南冥子,嘀咕道:“若将那苍龙岭上至宝的事说出,肯定少了很多悬念,师兄你回去的时候,不也提及此事吗,怎么现在回来,反而又决定不说了?”

    南冥子额上浮现青筋,他睁眼,说道:“二师兄既然出马了,便不用担心了,顺带着也能看看临汝县侯的根基如何,还有,别转了!找个位置坐下!”

    他亦烦躁不已,本想打坐静心,被垂云子这般来回一走,念头也有几分混乱了。

    “我这不是担心吗!”

    垂云子哪里定的下来,正要再说。

    忽然!

    前方一团布帛凭空生出,凌空舒卷,转眼成了一大片,最后化作一条长袖,一下展开来,露出了里面的两道身影。

    正是芥舟子与陈错!

    垂云子见着先是一愣,继而大喜,正要说话,身前人影一闪,南冥子居然已经到了跟前。

    “见过君侯!”南冥子哪里还有半点镇定,喜笑颜开的拱手道:“君侯既然来了,那日后就是同门了!”

    陈错含笑回礼,道:“日后道长还得多多关照。”

    南冥子笑道:“君侯言重了,你我日后同门修行,相互扶持乃是应有之意,而且以你的资质,最后说不定,还要反过来指点贫道。”

    垂云子此时终于找着机会插话,就道:“不错,君侯惊才绝艳,说不定日后光大太华之名的,就是君侯呢!”

    芥舟子闭着眼睛,敲了垂云子的脑袋一下?笑道:“修行在个人?那门派一时风光与否?倒是无需这般挂怀,月有阴晴圆缺,盛衰本常态,你只管修行就是。”

    垂云子连忙称是。

    陈错看着眼前这一幕?那心中道人越发安宁下来。

    南冥子听了?却是沉默了片刻,才对陈错道:“这是我等师兄?本在南方云游,得了师令,就直接来了建康城。”

    垂云子也道:“对?师尊对君侯很是看重?不仅派了二师兄过来,还亲口定下,要纳君侯为亲传弟子!”

    哪怕早就领教太华山的诚意,可听得此言?陈错还是不免惊讶起来。

    他在东观看了不少典籍?自然知道,这太华山确实来头很大,是修行界的正统之一?而越是这般门派,收徒就越是谨慎,甚至要有诸多考验,经历记名弟子、外门弟子,才能为内门弟子。

    便是内门弟子,在陈错看来,多数也只是能专心修行,能接触传承典籍。

    至于亲传弟子,那是真的有可能要继承衣钵的……

    “咱们太华山上上下下也没有几个人,哪里还分什么外门内门,亲传弟子……”芥舟子哈哈一笑,“也就是南冥子他们,老是喜欢和昆仑、崆峒他们比,弄出不少规矩,还喜欢打肿脸充胖子。”

    南冥子的脸色当即就不好看了,先是瞅了师兄一眼,又看了陈错一眼,见后者神色如常,才松了一口气。

    万一好不容易拉入门中的修道种子,因为师兄的一句话又反悔了,那就糟糕了。

    “这位君侯,不是个会反悔的人,你多虑了。”芥舟子这时又开口了,“你还是赶紧将师父交代的事做完。”

    “师兄所言极是。”南冥子闻言叹了口气,自袖中拿出一块洁白的玉佩,递给陈错。

    “此物有何用处?”陈错也没有矫情,接过来就打量。

    这块玉佩有半个手掌大小,造型如同铜钱,外圆内方,通体光滑,晶莹剔透,但无半点花,一看就非凡品。

    “此乃太华山门人信物,算半个法宝,我等入门之时都会得到一块,不光能用来护身,更能用以通讯,亦是接引之物,入门之人滴血其上,待得门中接引大阵运转起来,可得接引,生异象,获道号!”

    好家伙!

    陈错不由惊讶,听着这介绍,与他前世一件片刻不能离手的法器有几分像了。

    只是……

    “滴血其上,可得接引、生异象、获道号?”

    “不错,入门灵玉,都是取自太华山地下的万年玄冰窟,先天便得了地脉灵地中的一点精华,内蕴灵性,再以师门秘法炼制而成,山门之内更有一座接引大阵,为上古时期立下,凡有仙根之人滴血白玉,以血祭炼,大阵遥遥感应便会运行,哪怕身在天涯海角,都能得到接引,立地入山门!”

    垂云子也道:“不错,那阵图很是神异,而且能伐体洗髓,更能透过真血辨别仙根,显化异象,昭示成就,好处诸多,光是说着还不觉得如何,君侯一旦亲身体验,就知其中玄妙!”

    陈错听着,心下不免思量着,若是太华门人皆有这么一块玉佩,那此宗对这新入门的弟子着实不错,就是不知自己到底有无仙根,万一滴血之后,毫无反应,可就有些尴尬了,也对不起面前几位道人一番辛苦……

    不过,他转念一想,今日还得先对付了侯安都,要赴那青柳之会,就道:“既然如此,待今日青柳会后,就滴血等待接引。”

    南冥子却催促道:“君侯可以先滴血,其实咱们门中,许久没有新人拜入,那接引大阵关闭了几年,如今想要运转起来,至少也得蕴养六七个时辰,方会显露接引之势,足够君侯将凡俗之事安排好。”

    垂云子也是连连点头,想着好不容易君侯应下,未免夜长梦多,肯定得先让这位滴上血。

    陈错见着南冥子满脸真诚,沉吟片刻,就笑道:“道长这般诚心实意,我如果还推辞,就有几分矫情了。”话落,他手上红光一闪,就有一滴鲜血落下,滴在玉佩上。

    当即,那血液渗透进去,扩散成一根根纤细血丝,转眼遍布整个玉佩内外!

    咚咚咚!

    跟着,玉佩一震一震,宛如生出心跳!

    陈错啧啧称奇。

    南冥子笑道:“一滴就遍布灵玉各处,君侯这是仙根深厚啊,下面只需等待山门大阵运转起来就行了。”

    这就成了?

    陈错稍感错愕,本以为会有些异象,没想到这般平静。

    芥舟子道:“玉佩不过媒介,大阵运转、接引降临,才能见到一二异象,感悟其中玄妙。”

    南冥子也道:“正是如此,君侯先回去处理凡尘杂事吧,此处还在建康城内,离着侯府不远。”

    陈错这才明白,称谢后便拜别二人。

    等他一走,芥舟子收起笑容,用慵懒的声音道:“这开启接引洗髓之阵,何时需要六七个时辰之久了?你这是担心煮熟的鸭子飞了,诓他滴血不成?”

    “是师叔出的主意,”南冥子露出无奈之色,“师叔听了垂云子的汇报,知道临汝县侯有一场青柳之会,便说该在会中接引,给他壮壮声威。”

    “这般折腾,着实麻烦,亏得他能想得出来。”芥舟子摇摇头,“这当事之人迟早知晓个中详细,你得想好如何解释。”说着,转身迈步。

    “应当如此。”南冥子点点头,也跟了上去,“师兄可还要观礼?”

    芥舟子摇摇头,道:“不了,自蜀地赶来,已经耗费了时日,再不回去,要被那妖物逃了,此物若能抓住,足以炼一炉青云丹,到时咱们门中人人有份,这才是要紧之事。”

    南冥子却道:“但那侯安都……”

    芥舟子笑道:“临汝县侯都不担忧,你何必忧虑?放心吧,既已召他入了门中,那今日说什么,都不会有阻碍了,过得几年,正好让昆仑之人看看,他们今日之选择,是对是错。”

第一百一十七章 影中之声

    回到侯府之后,陈错没有停留太久,很快就又出了侯府,驱车前往青柳园。

    只是这一次离开,他特地将那小猪和小龟带在了身边,一同前往。

    而陈错驱车离府的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王府之中。

    “这该是去赴会了,”陈母听着回报,心里没来由的就生出几分不舍来,她思量一会,召了个仆从进来,吩咐道:“去将张举叫来,老身得问问,他是否安排妥当了,也好快点动身。”

    那仆从领命退下,前脚刚出门,后脚陈河就走了进来,拱手禀报:“老夫人,三小姐方才出门去了,是否要叫回来?”

    “总算是愿意出门了,”陈母一听,反而松了一口气,“三娘在屋中闷了几日,老身本就担心,现在愿意出去走走,总是好的,但护卫的人安排好,她也有仙缘在身,再加上那侯安都有意为难,总要小心一些的。”

    陈河点头称是。

    陈母忽又感慨:“先前谈及侯安都,人人色变畏惧,唯独二郎浑不在意,还以为他是不知厉害,如今算是明白了,二郎已是神仙中人了,只是不知还能在凡俗留几日,过去总盼着他有出息,能与大郎一同光大门楣,如今知道人要走了,却又不舍得了。”

    陈河听着,就要上前安慰一两句。

    结果陈母自己却道:“不过,总归是我家的福分,”说到这里,她摆摆手,“行了,你去安排几个人,给三娘做个护持。”

    陈河领命退下。

    很快,换了装束的陈娇,便乘车离开府邸?直接抵达了一座茶馆。

    很快?从茶馆中走出两名女子?也到了陈娇的车上,随后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有好多人要去呢!”

    “对呀,这个请帖,好不容易才拿到的。”

    “不愧是陆家姐姐!”

    “也就咱们关系好?才会带上你们。”

    “多谢姐姐!对了?你那位表亲陆大才子,被邀请了吧。”

    “大概也会参加?对了,陈家妹子的那位兄长也被邀请了!”

    “呀,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一日能见得两位才子?还有什么事,比这更好呢?”

    ……

    两个姐妹说个不停。

    但陈娇在旁边听着,心中却有几分沉重,隐隐有个预感。

    “哎?陈家妹妹?你怎么不说话呀?”

    这时?密友的话将陈娇的思绪唤了回来,她收回思绪,挤出笑容?道:“我想着,等会若是碰到了陆家才子,要说什么呢。”

    “那你可能白想了,”那女子摇了摇头,“咱们虽有请帖,但进去也不可能去到会场中间,最多是在边上看看,能不能进去,得看运气。”

    另一女子则笑道:“这也是陈妹妹你不去找你那兄长,不然让他疏通疏通,说不定就能进去了。”

    陈娇陪着笑了两声,不复多言,转而看着窗外。

    殊不知,那车外面的楼阁上,正有一双眼睛盯着她所乘的牛车。

    这人,正是玉芳。

    “这位是南康王府的三小姐,没想到连她都要去凑热闹,今日的青柳会,多了许多人,怕是更加复杂了,这事也得先汇报了再说。”

    说着,她眼中闪过一点精芒,手指凌空滑动,一个字符便被凌空写出,转眼消散。

    在他身后,坐着陆受一,他道:“你我也该动身了。”

    二人转身离开,却不是前往清流园,而是反向而行,一直走过几条街,才停了下来,又转身上了一座楼阁。

    不远处,是征北大将军府。

    很快,那府邸正门大开,一支车队驶出。

    一辆被捂得严严实实的牛车,位列车队中央,被簇拥着前行。

    看着这一幕玉芳问道:“跟上去?”

    “留在这里。”陆受一摇摇头,“继续盯着,以防万一。”

    殊不知,他们二人的身影,也落入了另外一人的眼中。

    这人身材纤细,一身黑衣,带着斗笠。

    她站在人群之中,穿着打扮明显异于常人,偏偏这来往之人就是对她视而不见,宛如根本未曾看到一般。

    不光是这来往行人,就是楼上的两位供奉楼修士,都对这黑衣女子视若无睹。

    这时,一个声音从女子身后传来,跟着一只乌鸦落下,它口吐人言:“南朝供奉楼的人来此,肯定是要监视侯安都,这说明南朝的朝廷,确实准备对侯安都动手了……”

    但女子听着这些话,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

    那乌鸦也不在意,自顾自的道:“这是一件好事,咱们该好生纪录,毕竟自此之后,这南朝的局面就清晰了,也更好预测了……”

    啪!

    女子突然抬起手,一个弹指,将乌鸦从肩头弹落,随即迈开脚步。

    “你要去哪里?”乌鸦猝不及防,在空中转了一圈,张开翅膀,“这个时候,你该在那侯安都的身边,见证他的陨落,或者崛起。”

    “侯安都目的明确,要在今日击杀了陈方庆,震慑皇帝,威慑士林,然后大权独揽,做一个南朝董卓,”黑衣女子终于开口说话,“只要在青柳园中等,自然能见证此番转折。”

    “……”

    看着女子远去的背影,乌鸦一个盘旋,飞落到了大将军府中,身形快速膨胀,转眼就变成了人形,只留一个鸟头,翅膀化作漆黑大氅,披在身上。

    走了两步,它停下来,摸了摸脑袋,轻轻一敲,那鸟头终于褪去,变成一张人脸,乃是个有着鹰钩鼻的男子。

    他双眼细如缝,嘴唇很薄,嘴角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意,无视来往巡查的护院,神态从容的行走两步,鼻子抽动。

    “哦?那侯安都确实是破釜沉舟了,也好,正好瞧瞧,他到底是一飞冲天,从此长生有道,还是返祖失念,化作造化野兽!”

    念落,这男子抬手虚抓,居然凭空撕开一条裂缝,一扯,那眼前景象像画卷一样,被拉开一条缝隙,然后他便走了进去。

    顿时,眼前景象豁然一变,他就从那院中,走入了将军府的地窖。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周围则是一片灰暗,空气中满是发霉的味道。

    前方,是一条长长的甬道走廊,甬道的两边是一扇扇门,多数用铁栏杆拦住,就像是一座座监牢。

    借助微弱的火光,鹰钩鼻男子能看到,那一个个房间多数是空的,但也有几个里面关着人。

    这些人衣衫褴褛,个个皮包骨头,都正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地面微微震颤,这男子朝着前方看去,露出了一抹笑容。

    在那甬道尽头火光通明,却有一道扭曲变化的影子,被投影在墙上,伴随着的,是一阵阵吼叫。

    不似人声的吼叫!

第一百一十八章 风雨未至,僧道先行

    “侯定都的车马已经出了意,该是往宫中去了。”

    供奉楼中,李多寿看着情报条子,转头对主座上的定成部说着。

    定成部点点头。

    李多寿又量:“今日陛下要在御书房议事,几位中枢重臣都要多席,说是议论北地战很,想来,这人该是要在御前会议之后,才会动手。”

    “下国、齐国又将有一场大战,可惜啊……”

    定成部摇头叹息,好一会才量:“先前侯景之乱,前朝固然埋下覆灭根源,可诸多个锐兵马也尽数溃败,人口户数更是锐减,果加上些许余孽牵石,又丢了蜀地,代气大损,那北地两克对战,咱们连干涉的资影都不见得有了。”

    说着,他接过情报条子看了一眼,量:“侯定都是个有能耐的人,将他剪立,其实是自断一臂,可惜了,不能为我所用。”

    边上侍候的沈尊礼却量:“侯定都乃是隐患,究得咱们自斗,留着不但无益,反而削弱大陈战力,害群之马,不可留!”

    定成部点点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然后站起身来,笑量:“时候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动身了,去那青柳园等候,看看到底他侯定都出该命绝,还是我等运势该衰。”

    沈尊礼听着,却是欲言又止。

    定成部见之,笑量:“莫担心,此事虽也是一赌,但这世间事,有时候今得行险,否则未免太过无趣了。”说罢,他大笑而起。

    “见过诸位师兄、师弟……”

    归善寺中,寺主圆慧盘坐藏书中殿,下围香火汇聚,演化出一量量光辉身基,个个宝相庄严,佛光缠绕,皆高僧大德。

    他露出笑在:“今日乃是一次机会,拉近我等与朝廷关价的机会,自是不能退避,正好还有着那位虞居士的由头?实乃天赐良机?不可错过。”

    众多僧人光基中,一人出言,正是那龙华寺的法山?他量:“那北地很面越发程杂?尤其是下国国主越发克势?已经几次下令干涉佛寺,更是隐隐警告,北地寺庙不可多蓄佃户。”

    崇福寺的法主严守镜量:“贫僧师兄曾经北上,观了那下帝之运,说其人有雄主气等?气吞万里如虎!这等雄主?又有雄心,以他这两年行径观之,十年之后的佛劫或许不可避免?若北地乱了,那这先国便更加重要了。”

    其余诸僧皆点头。

    “临汝县侯应运而降,或为大劫关键?今日结下善缘,委下因,日后当有果!”圆慧说着,微微一笑,“诸君,吾等该启段了。”

    话落,他站起身来,迈步走出中殿,下边光基尽数向散。

    与此同时,下边几大寺庙中,其寺主、法主各自出殿。

    “诸位同量,贫量师兄弟二人,如今能得多那供奉楼中,还得了些许便利,其中自有缘由,而这里面的根源,今在那临汝县侯身上。”

    古朴量观中,下游子站在中央,侃侃而谈,他那师兄云渺子立于一边,定静不语。

    在他的对面,十几名量人盘坐静听,都是建康下围量观的主消、观主。

    为首之人例发皆白,眼睛半闭半睁,浑身缠绕着一股莫名气息,静静倾听。

    “……是以我等便去一试,寻了临汝县侯交助,结果立时今有了结果,得入那供奉楼不说,还得了些许权柄,在编撰量奠之余,亦能参议些许事来,更能得知些许向息,这才发现,这供奉楼居然影外看重那位临汝县侯,同时也知晓,这建康城内外佛寺,有不少都打反在今日动身前往,似是要为难临汝县侯!”

    将自家遭遇简单说了一遍,下游子话锋一转:“齐叔叔,还有诸位同量,诸位的量观偶读在建康内外,最清楚很面,佛家哪家寺庙不是金碧辉煌?表面看来,只是财货充裕,背后实乃信徒众多,还多是达官显贵、富毛裕贾,究其根本,今是与朝廷关价密切,与贵胄私身甚密,要与之抗衡,我等也该育仿,今日这事不可缺席,乃是楔子……”

    “此言有理。”

    “我等早有此意。”

    “二位如愿进入了供奉楼,却还没有忘记之前承诺,着实令人敬佩。”

    众多观主纷纷表态。

    最后都看向为首那老量人。

    老量人睁开眼睛,点了点头。

    下游子师兄弟松了一口气,果看群情可用,也不果耽搁,当安便领着众人前行。

    “小姐,您这一身打扮,可也太俊俏了,这象翩翩强子的模样,难怪方才那几人看呆了眼。”

    青柳园外,街量之旁,两个身基正缓步前行,乃是一对主仆,正是沈家小姐与其贴身女使,二人女扮男装,后面还跟着四个彪除大汉,一看今是看家护工的角色。

    两人一路走来,究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但凡不是眼瞎的,都能看出这二人乃是女子身,于是今有自诩为风流才子的,过来搭讪。

    结果还没走两步,今被边上四个汉子拦住,然后一番劝阻,便乖乖离去。

    现在,这下围的人也只能远观,并且看出来,这明显是主仆二人的女子,是直奔着青柳园而来的,目的也今十分清楚了——

    自是要来一观青柳之会。

    “青柳园边上的街量还挺宽敞的,但青溪边上,怎么会有这么大一处园子?居然能占着这么一大块地方……”

    到了地方,见那园然门前聚品了不少人,贴身女使找了个地方,放眼望去,虽只能看到园然一角,却觉得人很和沈家城外的庄园,也差不了多少了。

    沈家小姐笑量:“青柳园本是前朝的皇家别产,高祖立大陈前,前朝皇帝赐给了高祖,后来大陈建立,高祖与今上都提倡节俭,园子便卖给了几家富户,如今,里面建起了不少店肆、酒馆,为文人墨客流连之处。”

    “原来如此,难怪会为此次的文会之地……”贴身女使正在说着,便被自家小姐拉着,站到了一旁。

    量路上,几辆牛车缓缓行来,沿途之人都主动避让。

    “谁啊,好大的架子!”女使嘀咕了一声。

    沈家小姐笑量:“都是当今有名的名士,其中不乏在朝中为官的,人望众多,众人避让乃是出于尊重。”

    女使这才常声,看了几眼后,又问量:“那小姐都是认识这些人了?”

    “有些认得,有些不认得,如后面这几位,倒是不甚熟悉,该是这两年才来建康城的,至于前面那几位,可真是如雷贯耳,尤其是最前面那辆车上坐着的,今是此番文会的召品者之一,好些个人都是因为他的名望才过来的。”

    “哦!这个奴婢知量!是侍郎虞强!”女使瞧去一眼,“那旁边坐着的,是他的侄子?听说也是有名的才子!”

    “妳只说对了一半,”沈家小姐便笑量:“他两个侄儿都还年幼呢,是少年天才,至于虞强身边之人,应该是那活家的强子,活溢!也是有名的才子,这一点,妳倒是说对了。”

    女使眼中一亮,笑量:“原来是他,我听人说过,这活家强子很有文种呢,写了个什么佛前的文章,和陆家强子名望相仿!他也来了,那今日可是热闹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异人再现【第一更】

    “这虞寄身上,缠绕着好浓烈的念头!”

    道路一侧,提前下车步行的陈错,也在打量着一众车队,眼中透射出一点光辉。

    “虞寄身上气度,和那沈尊礼有几分相似,应该都是儒道之力,但看他的样子,并未意识到自身之念,没有收敛过。”

    待得车马过去,陈错收回目光,心中道人依旧光辉闪烁,冥冥感悟。

    “要彻底奠定因果,还差最后一步,就是得等那侯安都对我出手,一旦出手,这前因也就彻底定下来了……嗯?”

    陈错正在想着,忽的,那心中道人灵光摇曳,心头猛地一跳,便生一点感应,抬头看过去,却见街角处,正有一个乞丐,看着自己露出笑容。

    “是那老乞丐!”

    他顿时驱散杂念,朝着那处飞奔而去!

    “贤侄的担忧是对的,如今国事繁杂,正需吾辈奋起,等会在青柳楼中,你大可畅所欲言,看能启发、惊醒几人!”

    牛车之上,虞寄与江溢相对而坐,正在谈话。

    虞寄与江溢之父江总同殿为臣,关系算是一般,但江溢却是经常找过去请教文章。

    这次青柳之会,虞寄是发起人之一,这江溢得了消息之后,便主动寻来。

    加上江溢本身文采有名,在建康城中更是风云人物之一,他愿意过来,虞寄是求之不得。

    说话之间,他们所乘车驾驶入园子。

    二人下车步行。

    沿途之人纷纷过来问候。

    这座园林当初为皇家所用,布局考究?不光假山林木?分布有三四条道路?沿途处处松树亭台,亭中石桌石椅,摆放瓜果,有人坐于其上。

    道路尽头?更有一片池塘!

    池塘边上?柳树成荫,将两座楼阁围在其中?那楼阁红柱漆墙,飞檐青瓦,脊上悬琉璃。

    二人径直到了这楼阁跟前。

    此处早已聚了不少人?见着虞寄等人过来?当即围了过来。

    远处,有一人站在一座石亭下面,远远瞧着,不由感慨:“还真是群贤毕至?这浓郁的浩然之气?若真有什么鬼魅来了,那也只能退避,可惜啊?这群人不过是来做个见证。”

    这人赫然是那侯安都的手下,名唤丁龙的。

    边上,有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书生,恭维道:“说到底,还是师兄厉害,眼前局面,几乎是你一力推动而成。”

    “都是替大将军办事,休多言,防止隔墙有耳。”那丁龙说着,目光扫过周围。

    这园里园外的人越来越多,却也有着明显的区分。

    其中可以成为青柳会核心的,无疑是虞寄、江溢等人,在池边楼阁处笑谈。

    所谓的青柳之会,品文论道,就是要以这群人为主体。

    核心之外,就是这沿途亭台中坐着的人了,这些人是正经受了邀请,目的各种各样,除了借机扬名的,多是准备结交些人脉。

    那位女扮男装的沈家小姐,便坐在一处亭台中,听着旁边几个士人谈天论地。

    亭台之外,园林假山间,众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走走停停,这多数就是慕名而来,辗转求得请帖,过来看热闹的了。

    如陈娇与她的几位闺中密友,就在这群人之中,此刻正在四处游荡,走走停停。

    “君侯怎的还不来?”沈家女使在小姐跟前嘀咕着,“不是说,这青柳会,本来就是虞家公邀请他的吗?”

    “莫急,”那位沈家小姐倒是神色如常,“总归是要来的。”

    “干脆,奴婢帮您去探探消息。”女使悄悄说着。

    沈家小姐闻言犹豫了一下。

    女使就明白过来,笑道:“小姐其实也是望眼欲穿啊,那奴婢就去看看,听说这园子不止一处大门,边上还有个呢,过去瞧瞧,可别把未来姑爷看漏咯。”

    “贫嘴!”沈家小姐霞飞双颊,“可得注意点安全,咱家的护院都没让进来。”

    “放心吧小姐,这里的都是体面人,园中还有护卫巡视,出不了事。”那女使说着,快步离去,一边走,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左右之人议论。

    建康城作为南朝首都,聚集了五湖四海之人,谈论什么的都有,女士一路听着,倒也津津有味。

    忽然。

    “虞大学士召集文会,本意是为了品鉴临汝县侯的一篇文章,叫做《画皮》。”

    她一听到这话,当即留神起来,便凑过去听着,旋即脸色一变。

    “这就有些荒唐了,一篇志怪哪能登大雅之堂?诸位名士,怎么会大张旗鼓的品鉴这篇文章?”

    “不错!”

    ……

    “哼!都是些妒忌之辈!”

    那沈家女使嘀咕着,正要离去,却听着清脆的声音响起——

    “你等若是觉得更胜一筹,等会去池边楼阁上论道!背后诋毁,又算得什么本事?”

    沈家女使一下停住,凝神看去,却见是几个轻纱挡面的官宦小姐,其中一人正在斥责几个士人。

    那几个士人被这么一说,先是一愣,继而面露羞色。

    但旁边的亭台里站起一人,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冷哼道:“你等都是有乡品的士人,居然被一个女流之辈当众指责,听她在这里颠倒黑白,难道都不会反驳?”

    众人循声看去,有人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是陆家的陆乐!”

    “那位陆才子的兄长,他居然要出头了!”

    “难道这背后隐含的,是陆忧与临汝县侯的矛盾?我听说,这陆乐不久前,特地写文章抨击画皮!”

    “我也听说了,但似乎还被人贬斥一番。”

    人群一下子兴奋起来,好些个人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那陆乐来到几个女子跟前,扫了一眼,冷笑道:“你一女流之辈,替临汝县侯说话,和他有什么关联不成?你说他们背后诋毁,我却没看出来,哪里有诋毁了?”

    几个女子被他气势所摄,后退了几步。

    倒是方才出声的女子,鼓起勇气,上前道:“他们自己不见得有什么文章流传,却说我家二兄……”至此,她意识到失言。

    “原来是南康王府的小姐!”陆乐冷笑一声,“怎么,你来这里,是给他陈方庆自吹自擂?”

    “原来如此!”

    “我说呢!原来临汝县侯的家中人!”

    “这位小娘子,好些个事,你是身在其中,看不清啊!”

    众人顿时一阵议论,令那女子露在外面的双耳一片通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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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7192/ 第一时间欣赏一人得道最新章节! 作者:战袍染血所写的《一人得道》为转载作品,一人得道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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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得道介绍:
陈错来到了南北朝的陈朝,成了一位宗室,本以为该走的是历史路线,没想到画风突然就不对了。
“又是炼气修真,又是香火功德的,那说不得,咱也只能先求个长生得道了。”
这正是——
柳荫边,松影下,竖起脊梁诸缘罢;
锁心猿,擒意马,明月清风只说长生话。
又云:
天道幽且远,鬼神茫昧然。
日昃之离,眚于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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