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如剑似枪,交锋以名!【第二更】
这个出面斥责的女子,自然就是陈娇。
她听得有人诋毁兄长,哪里能忍得住?但到底是深闺长大,何时见过这般场面?被陆乐一番冷嘲热讽,众人一阵话语,便有几分慌了手脚。
陆乐却不罢休,冷冷道:“陈方庆有什么名声?是诗做得好,还是赋写的妙?靠一篇志怪玄奇,有了点名号,就以为能登堂入室了?笑话!”
周围众人一听,不由点头。
得了众人附和,陆乐更淡淡一笑,道:“论道通玄,能知天人!论策谈文,微言大义!此二者,若能上达天听,能辅之于朝政,才是煌煌大道!”
“是这个道理,青柳之会能引来这么多人,还是虞大学士等人本在朝中为官,与他们品鉴文章,展露文采,说不定能在朝堂上被提起,这是正道!
“好叫小娘子知道,我等是就事论事,毕竟这几日之前,谁知道你家兄长的名号呢?”
“远的不说,就说刚才过去的江溢江公子,能随虞公同行,靠得可不是家世,而是几年文名!他几篇佛论一出,就是高僧见了,都要与他谈论一番……”
被众人这一说,陈娇不知如何反驳,急得快要哭了,便有几分势单力孤之感,不由想起那日两个道人之言。
“若我也有兄长那般手段……”
瞧着她这番模样,沈家女使都不由疑惑,想着莫非真如这些人所说?
这时。
门口忽然一阵骚乱,竟来了好些个僧人!
在场众人定睛看去,很多人认出了这过来的众僧,纷纷惊讶起来。
“为首那位我认识,乃是归善寺的寺主,唤做圆慧大师!”
“不止呢,第二排的是崇圣寺的法主大师,还有栖霞寺的……”
“是龙华寺的高僧?我随兄长去拜访时,有幸见过他一面,乃得道高僧?经常入宫讲佛!”
“那是建元寺的法难大师,轻易难露一面!”
“好家伙!这次的青柳会真不得了,这些高僧大德平日里见一个都难,今日联袂而来,果然是建康盛会啊!”
众僧缓步前行?个个沉稳,不疾不徐的从人群中走过?自然有那青柳园的护卫过来开道。
这园子布局精妙?以池边楼阁为中心,立于各处皆能看得几分?加上视野宽阔,只要不是离得太远?多少能听得一二言辞?实在听不清的,左右打探询问一下?也能知晓。
所以等众僧走过去,人群越发兴奋起来?但议论声少了,都盯着众僧?一边目送?一边尾随。
便是和陈娇争论的几人?也顾不上说她了,也靠近几步,想凑个热闹。
“诸位大师能同来,吾等实在是受宠若惊啊!”
虞寄领着江溢等人迎着众僧而来,脸上惊喜,嘴中说的是心头真意。
他和法难僧在建元寺定下计策,但想着高僧超凡脱俗,除了宫中相邀、讲经论道的大日子,其他时候很难聚集,自家召集的一次文会,哪怕有邪魅之说,但事出突然,时间还紧迫,能来三四位就不错了。
结果现在放眼望去,少说也有八九家!
其中更不乏名传南方的大法师,哪里还能镇定得下来?
一番寒暄过后,虞寄就在法难僧的耳边低语道:“有了诸位大师之助,今日之事可谓万无一失了吧!”
法难僧神色不变,低语说道:“虞兄,此事复杂,等会找着机会,贫僧与你仔细诉说……”
虞寄一听,却觉得心领神会,以为鬼魅或许有什么隐秘,才引得众僧同来,于是话锋一转,扬声道:“无论如何,诸位能来,就是一场盛事,待得……”
他话未说完,外围人群又是一片混乱,更传出不少惊呼,就将虞寄等人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他们循声看了过去,当即就愣住了。
就见那入门之处,居然是一众气度不凡的道人,正一个一个走进来,粗略一看,没有十五,也得十一、十二人,个个打扮不凡。
“刚刚来了佛家,怎么一转脸,道门的人也来了?”
“这几位看着眼熟,哦,我想起来了,好像是建康周围的道观观主。”
“那也该是了不得的人物吧?居然也都来了!”
“我知道,那为首的三人你可看见了,走在最中间的名为齐百晋,为北景观的观主,乃是一位高人,一样是宫中常客。”
众人的议论声逐渐热切起来,觉得今日这一场青柳会,当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殊不知,虞寄等人却是满脸疑惑。
文会之前,他也安排了人,给几家比较大的道观送去请帖。
但这不过是例行公事,又因为虞寄在道门中,并无至交好友,担心消息会外泄,并没有将那临汝县侯可能被鬼祟附身的事,透露出去。
说白了,本就不指望能来几家,现在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还跟在佛门后面,难免惹人遐思。
不过人家来都来了,虞寄等人哪能不理会,跟众僧告了一声罪,又迎接上去。
“怠慢了,怠慢了……”
虞寄固然有几分手忙脚乱,但想着道门也有高人,不说鬼祟之事更有把握,也显今日青柳会盛大,传出去也能为佳话。
实乃一举两得。
倒是圆慧僧等一众佛门,隐晦的交换了一下眼神。
龙华寺的老僧更低语道:“道门也知来借机示好,该是也得了消息。”
圆慧笑道:“他们是消息灵通,咱们且观即可,稳坐不动,自然安稳。”
亭台之中,那丁龙看着这一幕,面露笑容。
他那师弟更是看得赞叹不已:“好家伙,佛家人来了这么多,道家的也来了许多,都是来镇邪的?”
丁龙摆摆手,一副风轻云淡:“只能说,这些人都是棋子,见证将军神威!”
说话间,一众道人已然过来,但比起僧人这边,在气势上弱了不少。
为首的老道与虞寄等人见礼之后,便不管其他,径直来到众僧跟前行礼。
“没想到能在此处见得众多同道……”这老道士拱手施礼,眯着眼睛,面带笑容。
圆慧僧等人笑着拱手:“贫僧等也觉意外。”
这一幕看着倒是其乐融融,但虞寄却不敢掉以轻心,他是见的多了,知道最近几年,佛道之间隐现矛盾,便令江溢等人上来,要请双方入楼坐下。
“无需如此,贫道等人还要在外面等候。”齐百晋微微一笑,婉拒邀请。
虞寄疑惑,正要询问。
圆慧僧也道:“也好,贫僧等也在这里等候正主吧,省得进出繁琐。”
虞寄一见,颇为无奈。
那齐百晋听闻,反而笑道:“你们等的正主是临汝县侯吧?”
虞寄脸色一变,想着消息还是泄露了。
“哦?”圆慧僧却神色不变,也不否认,便道:“不错。”
“巧了,贫道等过来也是一样,不过……”齐百晋微微一笑,“你们是向临汝县侯发难的,我等恰好相反。”
虞寄脸色当即难看起来,以为道门之人受了谁人的蛊惑,其实是来找麻烦的,那可就乱了局面了。
“贫僧等何时要为难君侯了?”圆慧僧收起笑容,这话可不能认下,不然不光白来了,还有可能弄巧成拙,“道友,何必这般颠倒黑白?莫非想要借着世人之口,给我等泼污水?”
“贫道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位虞居士最是清楚,你看他这脸色……”齐百晋说着,指了指虞寄。
虞寄的脸色果然一片苍白。
圆慧深吸一口气,知道不能等闲视之了,而不等他开口,那严守镜已经跳出,道:“诸位道友,这是有备而来,要污蔑我等啊!”
他这话中,隐显佛音狮吼,要盖过对方声音,防止真被传出流言。
“岂敢,岂敢……”
另一边,他们这般交谈着,因为距离的关系,四周之人听不真切,却能感觉到了双方之间的无形火花、暗中交锋,不由大呼过瘾。
陈娇边上的几人更是来了精神,笑道:“这般与高僧、高人谈笑风生的,才能显露出名家、名士风范,绝非一时文章可以比的。”
陆乐冷笑一声,道:“此是正理,可比自吹自擂强多了!”
陈娇不服气道:“我家二兄和高僧大德谈笑如常,很得他们欣赏!那仙门道人对我家兄长,更可谓亲如一家,说不得这些僧人、道人过来,就是为了我家二兄呢!”
她话说到一半,几个闺中密友轻拽她的一角。
你可少说两句吧!
那沈家女使听着王府三小姐之言,都觉得太过夸张了。
几个士人一愣之后,尽数大笑起来。
气氛一时欢快起来。
陆乐笑道:“我倒有几分盼着那位君侯过来了。”
这边说着,却见那边的僧道两家,似乎真的说出真火来了,一个个高人架势都没了,狮子吼,警世音,声声流转,舌似剑,唇象枪,阵阵回响,生怕被对方盖住——
“吾等素来敬重临汝县侯,不久之前,还曾与他在归善寺中相谈甚欢,彼此皆有进益,怎么可能与之为难?”这赫然是严守镜之言,他声若洪钟,如狮吼般刚猛,传遍满园,外面都能听得到,“反倒是你们,无故前来,还说为那位君侯分忧,未免太着痕迹了吧!”
一时间,园子里安静了几分。
那陈娇周围等人,更是表情瞬间凝固。
而道人那边也不甘示弱,周游子也是扬声笑着,声如霹雳,道:“道兄,你说这话莫非是要离间,贫道师兄弟乃是仙门出身,如今就借住君侯家中,得他几次相助,都是心中感念!自是要有所回报!”
这话也是瞬间传遍全场!
陈娇当即挺胸抬头,周围之人齐刷刷的朝她看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长生如魔!【三更完】
“妹妹,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闺中密友当先开口,她们压低了声音,颇有几分小心的意思。
“不是早就和你们说过了吗?”陈娇一脸骄傲。
陆乐的脸色十分难看,道:“荒谬!僧道终究是方外之人,不知朝廷大事,为一个宗室争吵,上不得台面!”
陈娇一听,哪能乐意,可不等她开口,周围之人便纷纷开口。
“临汝县侯为佛道所重,说明是有真本事啊!这不是你刚才说的吗?”
“妒忌君侯文采,还写文批驳,自取其辱!”
“还在大放厥词,当真厚颜无耻!”
“你们!”
陆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哪里还待得下去,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掩面疾走!
陈娇目瞪口呆。
“这人心变得也太快了,哪个才是真意?”
沈家女使亦是面色微微一红,想着自己方才也有疑虑,着实是眼界太窄了。
“佛道两家这般尊敬那位君侯,定是人中龙凤!”
这般想着,她又朝着大门处看去,结果没有盼来临汝县侯,却见着一个熟悉身影。
“那不是少爷吗?他旁边该是安成王!”
安成王与沈尊礼,正缓步走来,身边是六名护卫,人数不多,但个个精气神充盈,太阳穴高高隆起,眼中藏光!
他们这架势往那一站,周围的人便纷纷退避。
安成王一路走着,听着僧道议论,笑着对沈尊礼道:“方庆还真个受到敬重,但似乎还未过来。”
沈尊礼勉强一笑,低语道:“他有佛道两家支持,万一让侯安都顾忌起来,不来了……”
“侯安都必定会来!”安成王收起了笑容,表情凝重几分,“刚才得了消息,说从侯安都府中出来的牛车,到了皇宫门前掀开,里面空无一人!”
“空的?”沈尊礼悚然一惊,“故布疑阵!”
“不错,”安成王点点头,“以侯安都的性子,皇兄召他议事,不去便是不去了,何必弄辆空车过去?这么做,很可能是在拖延时间,他那府中定有隐秘,本王已令在那监视的供奉修士探查一二!”
沈尊礼神色再变?道:“如果他真有什么阴谋,今日之事……”
安成王眯起眼睛?语气反而平淡起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不能迟疑?而且为防万一?本王还有布置,”他深深看了沈尊礼一眼,“本王已经让人去宫中,请皇兄前来!”
“皇上!?”沈尊礼一脸惊疑。
“皇兄不好对侯安都动手,他侯安都又如何好对皇兄动手?”安成王意有所指?“这二人可是气运相连!”
沈尊礼深吸一口气,左右看了看?随即传念道:“万一有个好歹……”
“那侯安都岂不是气运衰败了?”
安成王说着?已朝迎面而来的虞寄走去。
沈尊礼却浑身一寒。
“王上来了?里面请……”虞寄见安成王来,表面开怀?心里警惕?他还记得,最初就是这位安成王要设宴,为被邪魅附身的临汝县侯张目。
可等他见着剑拔弩张的佛道两家?又头疼起来?不住用眼神去问法难僧。
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当着一众道人的面?法难僧如何能将佛家打算说出,只能苦笑以对。
好在,安成王的到来,让佛道两家之间有了个缓冲,凝重的气氛消退不少。
“诸位都是高僧、高人……”安成王来到池边楼阁,见着佛道众人,微微一笑,正要说话。
但那齐百晋却是摆摆手,道:“王上莫急,且看天上。”
天上?
安成王愕然。
“王上小心!”沈尊礼更越众而出,挡在安成王前面,朝天上看去!
“怎么?”
安成王眉头皱起,虽然没有慌张,但也意识到了什么,抬头一看。
嗖!
天上,一道寒芒闪现,一道身影由远及近,赫然是个衣袍猎猎的男子,踩着一把飞剑落下!
他的衣衫上多有破损,沾着一块一块的漆黑血迹!
园中众人哗然,处处皆有议论。
仙人?
祥瑞?
刺客?
齐百晋眯起眼睛,屈指一算,笑道:“原来如此,今日关键,还是那位桂阳郡公。”
“自己人!”安成王看清了来人面目,心中一凛。
来人正是陆受一!
此刻他一身狼狈,嘴角带着血迹,头发都乱了,见着安成王,便急道:“王上,请速速离去,还有,这青柳之会也得停下,赶紧疏散人群,不可聚集于此!”
“你不要急,说清楚。”安成王深吸一口气,“与侯安都有关?”
一听这个名字,凑过来的虞寄一愣。
佛道两家之人,倒是不见异常,有几个还微微点头。
“不错!侯安都不知从何处得了邪法,如今灵肉合一、性命同参,怕是已经踏足长生!”
“不可能!”
齐百晋、圆慧等人终于有了一点脸色变化。
龙华寺的法山更道:“桂阳郡公在朝中任职,被阴司压制,如何长生?”
陆受一摇摇头,急道:“我如何能知晓?还请诸位速速退去,我与同僚探查的时候,被他发现,还没照面,就被重创,我那同僚重伤难行,我见侯安都要动身过来,便先来一步通报…………”
轰!
他话尚未落下,这地面骤然震颤起来,随即那大门处,传来沙哑声响——
“谁都别想离开,陈顼,你不是算计本将军,想要诛我性命吗?有本事的话,尽管来取!”
话如雷霆,处处炸裂。
园中寻常之人皆感头脑炸裂,纷纷捂着脑袋惨呼起来!
紧接着,一股带着腥臭味的狂风热息铺天盖地吹来,将整个青柳园都笼罩起来!
路边、池边的松柳叶针,居然有几分泛黑蜷曲的迹象!
跟着,一人走入园中,他迈步前行,每踩下一步,地面就震颤一下!
见着如此一幕,好些个直接尖叫起来!
那些池边楼阁处的还好,虽有惊吓,但明显早有耳闻,都朝着佛道两家靠拢。
其他人却已乱成一团,有几个更是当场昏厥!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四散奔走,混乱至极!
但等有人抢到门前,却赫然发现,居然有无形帷幕挡路!
“出不去!”
“墙上也有,翻不出去啊!”
帷幕无形,出之剧痛!
惨叫惊呼此起彼伏,越发混乱。
便连丁龙都惊疑不定,低语道:“和早先的谋划的不一样啊,主上为何直接来了,这不是要和佛道之人对上了吗?”
如他所料,众僧之中,已有一人笑道:“贫僧等既然在此,还能让他人逞凶?”
正是那严守镜。
话落,他越众而出,袈裟一扫,便有佛光弥漫,跟着片片花瓣凌空飞舞,跟着像是得了令一样,又如箭矢般射出,门前、墙上的无形帷幕,转眼被尽数刺穿。
咔嚓!
无形裂痕扩张,那帷幕眼看着就要破碎,结果一阵紫气落下,又生生弥合了。
“王朝紫气,为何与之掺杂?”
圆慧等僧神色微变。
“老子气运与皇帝相连,长生久视,武道意志如虹,自能驯服一点紫气,为我所用!”
张狂的话语中,凶悍男子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他足有一丈高,满头乱发飞舞,浑身血肉鼓胀,泛着黑紫之色,右臂上则是遍布着烧伤痕迹,一根根青筋有如树根,缠绕浑身各处,但那面庞却通红如血,两颊还有密集鳞片。
任谁见着他这副模样,都要感慨一句……
不似人样!
其人所过之处,人群溃逃,惊呼连连,有的人更是吓得状若癫狂!
“侯安都?”
安成王见着来人,后退几步,到了僧道之中,表情凝重。
那青紫之人裂开嘴,面露狞笑,道:“正是老子,特来取尔等性命!”
“好大的口气!”齐百晋轻笑一声,长袖一甩,便有一张符纸飞出,被他拿在手中,正要甩出去。
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忽然在众人耳边响起——
“此乃王朝事,尔等世外高人,如何能掺和?不怕阴司死劫缠身,天劫惩戒?还是乖乖地与吾辈一同旁观的好!”
话音落下,一根根漆黑羽毛在佛道众人周围飞舞。
“不好!造化妖道!”
“青柳园处生了异变!”
陈错亦有所感,旋即停下脚步,叹了口气。
他一路追随,始终能看到老乞丐的背影,却难以追上。
“那位前辈的修为,必然远胜于我,但若不愿见面,此番为何要现身?”
他正想着,忽然心头一动,低头一看,竟在脚边的石板上,看到了十六个字——
“先全五行,再寻仙蜕,遇黑莫信,逢道独行。”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月下
“先全五行,再寻仙蜕,遇黑莫信,逢道独行。”
咀嚼着这句话,陈错心中念转。
第一句很好理解,说的无非是胸中五气,但第二句就有几分扑朔迷离了,至于第三句和第四句,更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算了,日后再思量吧,不过那位前辈神秘莫测,特意给我留下这么四句,到底是布局,还是托付?”
这时,地面震颤,那青柳园中血气翻涌,映红了一片夜空!
眼下时间紧迫,他根本无暇细思。
“还是要先走一遭的……”
念头一转,陈错身子一晃,消失在原地。
“小姐,走这边!”
一片混乱中,沈家女使正拉着自家小姐疾奔,很快到了一处假山后面,那女使赶紧帮着小姐整理衣衫。
“唉,方才那些大师、仙长都去了哪里啊!”
沈家小姐惊魂未定,目光一扫,见此处早就躲了不少人,多数是女眷,还有几个院中护卫,稍微松了口气。
那女使则指着几女介绍,道:“……这位是临汝县侯的三妹。”
沈家小姐一听,正要打量,忽然地面一震晃动,而后便是哗啦啦的水落下来,淋了众人一身。
跟着有声如雷:“不要再负隅顽抗了,尔等如何能抵挡长生之威!”
这声音犹如天上的惊雷,响彻众人耳边,更是扰乱心念,让他们一阵惊慌。
但很快,陈娇平静下来,她大着胆子,抬起了头,小心翼翼的从假山的镂空处窥视,便瞧见了那池边楼阁前的一幕——
两座楼,已经有一座半塌,楼边的池塘更是缺了一块,形成了一个大水涡?四边正有水往里面流淌。
那个不似人形的恐怖身影?正立在水涡边上?身上血污缠绕,将周边水流蒸发,在他身旁,还倒着几个身影?多是侍卫打扮的。
“大师、道长们?果然不见了!”
那沈家小姐也凑过来?只是看了一眼?便低声惊呼——
“兄长!”
她瞅见了崩塌楼阁中?正挡在安成王身前的那人。
不是沈尊礼,又是何人?
“侯安都,光天化日之下?你袭击郡王、朝中大臣!又肆意杀戮,真的视王法于无物?”
沈尊礼厉声喝问?但看得出来,他亦有几分惧意?被侯安都一看,便微微后退,却兀自站在安成王前面。
安成王的衣衫有些混乱,脸上还有一道血丝,但神态中没有多少惊恐,只是凝重。
“王法?我杀了你们,还要说是你们犯法该杀!”侯安都缓步走来,身上的血腥云雾聚散不定,每一道都衍生出一点灵性,为杀戮而欢呼雀跃。
突然,一道身影从旁边飞跃而出!
“死!”
那赫然是个王府侍卫,趴地潜伏许久,此刻忽然暴起,手上利刃眼看就要扎在侯安都身上。
但旋即一道血雾缠绕过去,便将他凌空捆住,猛然收紧!
骨裂声中,此人全身飙血,瞬间没了声息。
侯安都桀桀怪笑。
“肉身凡胎也想偷袭本将军?我如今性命合一,衍生武道意志,突破武道藩篱,踏足长生大道,神通直追仙家,对付你这样的废物,只需要一个念头!”
“这侯安都,真的踏足了长生!”
幽暗之中,圆慧、齐百晋等佛道众人,却是盘坐其中,身上光辉闪烁,佛光、灵光环绕着一道道身影,形成屏障,护持众人。
周围,正有诸多黑色羽毛飘飞。
前面,正是那两座池边楼阁,能看到侯安都逞凶杀人!
天地间的一切,却仿佛披上了一层黑纱帷幕,有几分雾里看花的味道。
一众佛道之人明明近在咫尺,偏偏难以触及!
那一根根黑色羽毛,似虚似实,落在身上,就要渗透心头,已经有几个修为不高的,被羽毛渗透意志,昏迷在边!
方才他们被笼罩之时,更是各自祭起神通法术、法器法宝,五色斑斓如火,要撕裂黑纱帷幕,结果泥石入海,不见踪影,众人才知晓厉害。
“能分化虚实,困住我等,要么是神通,要么便是归真境界,”圆慧眉头紧锁,忽然对着一侧说道:“阁下这等修为,却出手干涉世俗,造化道到底有什么图谋!”
随即,一道轻笑之声传来,道:“吾可是为了尔等好,掺和进去于修行有害无益,反要沾染王朝冤孽,天劫来时,魂飞魄散,白白辛苦一场。”
法山则道:“你阻拦我等,诱他侯安都入造化道,更放任他杀戮宗室、大臣,乃至扰乱士林,已是牵扯其中,真要是应劫,也该是你等!”
那声音哈哈一笑,道:“你等不明天时,多说无益。”
严守镜已然暴躁,道:“尔等造化之道,多披毛带角、湿生卵化之辈,那侯安都好好的人不去做,化身异类,前路堵塞,强行吸纳龙脉紫气,看似凶威滔天,其实透支根基,你押宝此人,只能白费功夫!”
那声音便道:“尔等的目光,只看这一亩三分地,着实可怜。”
齐百晋不发一言,只是手上一张符篆,慢慢绽放光辉,周围有一点点的细微裂痕浮现。
另一边,黑纱帷幕之外,侯安都拧断了偷袭之人的脖子,大步向前,本就扭曲的身躯上,居然浮现出一根根骨节,背后更有几道骨刺刺穿背脊!
“那陈方庆还来不来了?”
侯安都的脸上已布满鳞片,一张开嘴,都是尖牙,一双竖瞳盯着安成王。
“若他胆寒,不敢来了,那你这个诱饵也没必要留着了。一介凡人敢算计我,找死!先宰了你一个,震慑一下皇帝,再诛了陈方庆,去了后患!”
沈尊礼看着那道身影慢慢靠近,他带着安成王连连后退,低声道:“王上,侯安都该是走了造化邪道,不仅修为大进,更是皮肤坚韧,近乎刀枪不入!若有后手,该亮出来了!”
“本王也看出来了。”安成王点点头,“尊礼,你不用管本王,找个地方避一避,这人不可力敌,他既然盯着我,你在这里,反而白送性命!”
“王上如此信任于我,岂能畏惧?”沈尊礼摇了摇头。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邀买人心……”侯安都狞笑一声。
“侯安都,你为朝廷命官,受皇恩,享富贵,本该护卫江山社稷,现在要当众击杀宗室,莫非是要造反!”
虞寄忽然从旁冲出,他身子单薄,被侯安都身上的血腥气一吹,衣衫飞舞,摇摇欲坠,但身上却有一股浩然气。
“你们这些文人整日里张口天下,闭口社稷,不过都是些寄生之人,真正定下江山的,难道不是我辈武人?和老子说江山社稷,你也配?”侯安都狞笑着伸手抓过去。
虞寄似已有觉悟,并不躲闪,反而喝骂:“狂悖跋扈,必受天诛!”
“谁人能诛我?诛我便是诛帝!”侯安都哈哈一笑,尖爪中血光涌动,便要将虞寄搅碎!
就在此时。
一道剑光落下,转眼分化为七,将虞寄一卷,带离当场。
“还以为你怕得不敢来了!”
侯安都并不意外,抬头朝着楼顶看去。
月下,一道身影立于屋脊之上。
正是陈错。
第一百二十三章 花前
“二兄!”
园中本就没有什么遮挡,经侯安都一番肆虐,好些个假山崩碎当场,更是视野空旷。
是以陈娇抬头一看,就认出了来人,声中蕴含惊喜。
边上的沈家主仆一听,看着那月下身影,目光中有几分疑惑和迷离。
但沈家小姐马上回过神来,急道:“桂阳郡公似是被邪物附身,君侯离得这般近,岂不是要被波及?”
陈娇却道:“我二兄必然有办法的!”
躲藏在各处的众人,见着这一幕,却不见太多波澜,因为好些个人,已被侯安都的凶威吓破了胆。
“谁来都一样,都要像刚才那个偷袭之人一样!”
……
混在人群中的丁龙,笑道:“临汝县侯是自己送上门,来给大将军立威的!”
他那师弟在边上噤若寒蝉,刚才见着侯安都大展神威,他已惊骇至极。
另一边。
七星慧剑阵将虞寄裹着,落到了后方。待得光辉散去,虞寄先是一阵迷茫,旋即顺着侯安都的目光看了过去,便是一愣。
“他就是临汝县侯?”他怔怔的看着月下之人,“梦中仙人?”
黑纱帷幕之中,佛道众人亦看到了陈错到来,一个个原本还有几分镇定的,现在终于有几分焦急了。
“君侯还不知道侯安都得了造化妖法,踏足长生了!”
“须得提醒他离去!”
僧道两家在这一刻,难得的有了共识。
但紧跟着,那阴恻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诸君还是老老实实的看着,莫多想了。”
旋即,一根羽毛落下来,正好落在那齐百晋身边,将其人身边的一道道裂痕尽数弥合!
齐百晋当即脸色一变。
“这下糟了。”
那边,沈尊礼抬头传念:“君侯!侯安另有际遇,已然踏足长生,你怕是……唉,总之保重自己!”
“现在说这个,不嫌晚了吗?”侯安都哈哈一笑,胸膛高高鼓起来,随即快速瘪了下去,两手猛然往前虚抓!
顿时,澎湃血雾自全身毛孔渗透出来,每一道血雾中都夹杂着一道恐惧之念,正是这园中之人的念头,被凝固起来,拧成一股,化作血虹?咆哮着朝陈错冲了过去!
“死!”
陈错见着,眼中闪过一点光辉。
“因果之间的最后一块?拼上了。”
心中殿堂?心中道人忽然睁开双眼,两手各自托着一团光辉。
转眼之间,光辉汇聚在一起。
叮!
一声轻响?陈错身上荡漾一点涟漪?他轻轻打了个响指。
“嗯?”
霎时间?佛道之人皆有感应。
“唔!”
侯安都闷哼一声,体内阵阵撕裂,背上血肉一阵扭曲!
顿时,血色长虹凌空崩解,化作一片一片的血雾?朝着周围散开。
“造化反噬?”
见状?众僧、众道都是一阵诧异。
居然这么巧合?
念头未落?陈错抬手虚抓!
“火来!”
轰!
侯安都的整个右臂大放光芒?那光辉璀璨,转眼化作烈火?就这么燃烧起来!
炽热的九龙神火,升腾而起?一道龙影若隐若现?汹涌澎湃的火光,咆哮着将那条粗壮手臂吞噬,又朝着侯安都的肩头、全身蔓延!
“区区火焰……”
侯安都起先不以为意,血雾汇聚过去,要将那火焰掐灭,但旋即脸色大变,半个身子都灼烧起来!
他当即惨叫起来!
“又是那种火焰,到底是如何施法的?”
远处,一个黑纱笼罩的纤细身影,喃喃低语。
“不好!不好!不好!”
侯安都终于认出了火焰本相,混乱的念头在恐惧的催动下,终于清明了几分,有了些许回忆,他可是清楚这火焰的威力的,侯晓一个英灵神祇只是片刻就成灰烬,自己当时也只是沾染了一点,事后火毒难消,连踏足长生,都没有驱散!
现在,居然爆发出来!
“给老子灭!”
暴喝声中,血雾汇聚,却连雾气都燃烧起来,更是让他身上节节炸裂,一道道血虹从各处迸射出来,身躯处处扭曲,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步步后退!
“不是巧合!”
僧道看到此处,意识到这变化并非巧合,而是……神通!
莫说他们,本来这院中心若死灰的众人,好些个人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神采。
“难道这凶威滔天的魔头,竟然不是临汝县侯的对手?”
很快,无论黑纱之中,亦或者是园子内外,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陈错的身上。
陈错抬起了头,看着高空。
“前辈,还望出手,以全前后因果。”
他抬起了右手。
“剑来!”
夜空寂静。
一点光辉在深处闪烁,化作一道剑光直落下来!
竟是一把桃木剑。
顿时,陈错身边的屋脊上,阵阵香味散发出来,一点点绿芽冒出来,旋即生长,转眼化作细长树枝,上面绿叶展开,枝头上一朵朵桃花绽放开来。
转眼间,花团锦簇,花香四溢。
“好香……好美……”
香味入心,沈家小姐、陈娇等人呆呆的看着那道身影,眼神迷离,诸多思绪幻象在心头流转。
“这是……”
黑纱帷幕中,佛道众人齐齐一愣。
“故弄玄虚!待老子杀了你,便什么隐患都没了!”
那侯安都半个身子都被火焰吞噬,发丝燃火,狼狈不堪,眼中甚至生出畏惧,但念头混乱之下,却凶残依旧,居然张牙舞爪的腾空而起,浑身血雾汇聚起来,又将满园的恐惧之念抓取过来,与血雾缠绕一起,随后渗入体内!
顿时,侯安都身躯扭动,一条粗大的尾巴破开血肉,生长出来,整个面孔也开始扁平起来!
血雾弥漫,在他的背后勾勒出一条蛟龙虚影!
蛟龙咆哮,挟着江河之势,直扑陈错!
冲势尽头,陈错只是挥手一指,自天而落的桃木剑顺势一转,洒下一路粉红色的光辉,划过了侯安都的脖颈。
他露出了惊恐至极的神色,在他的眼中,诸多虚幻景象接连闪过,思绪飘飞间,被强行拧在一起灵肉骤然分开!
魂衰魄散!
长生,崩!
“这……不可能!”
沿途,道路、草丛、屋舍之中,无数枝芽蔓延出来,桃花朵朵绽放开来。
顿时,满园花色,香气扑鼻。
咕噜噜。
侯安都的头颅滚落下来,脸上还残留着惊恐与疑惑,旋即却又挣扎起来。
但他那硕大身躯直接扑倒在地上,落入花丛之中,花瓣飞舞覆盖,身上诸多异象快速褪去,转眼干瘪。
咔嚓!
剑光过处,忽然有一道道裂痕凭空生出,继而迅速蔓延,最终彻底破碎!
纷飞的碎片中,露出一个个满是惊意的佛道门人。
又有一声尖叫响起,黑羽乌鸦急慌慌扇动翅膀,飞入茫茫夜色,一路有漆黑血滴落下。
“陈……方……庆……”
它低语着,似要狠狠记仇,但等飞出园子,一道紫气神龙落下,直接将之淹没,瞬间搅成肉泥,一道真灵茫然飞出,被一名威猛男子捏住。
“阴司压制,朕不好对园中出手,但你擅自干涉凡俗王朝,还想跑?”
陈霸先拿着那道真灵魂魄,转头看向园中,眼露欣慰之色,微微点头。
“朕,期待你归来之时。”
旋即,祂隐去身形。
园中,侯安都的头颅依旧咆哮,落地之后居然再次飞起来,张开血盆大嘴,朝着陈错冲去!
“老子已经长生,为何如此!为何如此!”
眼看头颅临身,腥臭扑面而来!
陈错抬手一指,一道赤光自指尖激射出来,贯穿了头颅。
“老子……”侯安都脸上狰狞扭曲,“……不甘心啊!”
轰!
那头颅整个裂开,随即一点猩红血液溅出,朝陈错飞去。
顿时,一股难言的危机感降临。
陈错却是心中一动,一抬手,又是一道赤光激射而出,那血滴顿时被击散开来。
“无用的,造化之血既已生出灵智,自然要有一个躯壳依凭……”远方,黑纱女子摇了摇头,正要转身离去。
但随即一愣。
就见陈错不急不慢的从怀中取出一个葫芦。
“收!”
第一百二十四章 扶摇
血滴散如雾,尽数被葫芦吞没。
随后那葫芦猛然震颤,竟是沉了许多,陈错手上一晃,重新拿住,那葫芦也恢复如常。
心中,隐约有兽吼,但一闪即逝。
“哦?这种情况倒是之前未曾出现过,这滴血如此神异,必藏玄机,等今日之事过了,得去梦泽探究一番,看是否有什么变化……”
心头念转,虚幻消散,陈错沉吟片刻,收回葫芦,飘然落下。
四面八方,一片寂静。
突然!
“仙人!”
沈家女使回过神来,一声惊呼打破了安静。
沈家小姐神情恍惚,但看着陈错的目光中异彩连连。
呼!
这时,一道剑光凌空一转,转眼到了陈错跟前。
“陈小子,便是那长生之人,未曾血祭,都难动我分毫,你这神通竟能借因果牵扯,而跨禁制律令驾驭于我,我真是好奇,你到底是何跟脚,前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多谢桃花仙子相助,若无仙子当初与侯安都一警告,也无今日之果。”陈错微微一笑,躬身行礼,言语坦然,心道,我前世不过是个庸碌之辈,哪有什么可探究的,无非是那因果之间催动而成。
当初桃花仙子飞入将军府中,言说侯安都若对陈错出手,昆仑不会放过他,此乃前因。
皇帝亲自下旨,赐死这位征北大将军,此为后果。
因果成,造化反噬、神火残留,乃至桃花仙剑应召而至,皆为陈错所用。
“便是无我,你也有办法应对?九龙神火、赤光之法?啧啧?不得了啊,话不多说,先走了,不然上面要急了。”桃木剑传念之后,升腾而起,划破长空,转眼到了那云雾缭绕的仙居之中?重归剑鞘。
秋雨子扶了扶剑鞘,叹了口气,对自家师兄道:“师兄?你也见了,那位君侯不该以常理对待。”
“他……”罕言子眉头紧锁?看着桃木剑,“既非血祭了法宝,又非归真之境?是如何驾驭的桃花仙的?”
“无他?”秋雨子吐出一词:“天赋神通尔。”
罕言子脸色微变。
“能衍生如此神通,前世绝非寻常仙人?或在五步之上啊?可惜啊……”秋雨子摇头感慨?道:“说什么都晚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罕言子神色复杂,最后轻轻摇头?驱散一点悔念,坚定道心,看向身边的陆忧,道:“修行之事,不能看一时,太华与昆仑,亦不可同日而语,只要几年,自有分晓。”
陆忧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窗外,忽有光芒闪过,一点光辉落下。
师兄二人转头看去。
秋雨子叹道:“太华山急了,不敢再耽搁了,真个令人羡慕,若……唉!”
下方,随着桃木剑离去,满园桃花骤然四散。
花瓣过处,人心惊恐平息,内外皆平静下来。
好些个人身上的伤势,也有了缓解趋势,有些轻伤的更是开始愈合。
因血雾而枯萎的松柳,还有这满园的花草,重新恢复光华。
见着、听着、感觉着,园中的好些个人,甚至跪地叩拜,对陈错已然敬如神佛!
一道一道的人念寄托过来,便要融入心中道人。
但陈错心念一动,那诸多人念就被摒弃,并不沾染。
“方庆……”
安成王看着面前的陈方庆,感慨万千,心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本只是招揽、拉拢,但方才见陈错与侯安都一战,可谓神晕目眩,已然意识到这位亲侄对整个陈氏宗族意味着什么。
只是,安成王固是有心亲近,但看着陈错背影,隐约之间觉得高大遥远,仿佛隔着江海湖泊。
两人似被两界分隔。
边上,那沈尊礼看着陈错,更是身心俱骇,心头的一点妒忌,彻底烟消云散。
“君侯……”
佛道众人亦缓步走来,他们看向陈错的目光中,都有着一点震惊,有些人已经带上了敬畏之念。
而此番青柳会的发起者虞寄,也一步一步走过来,脸上居然带着几分朝圣之色。
“仙……君侯……”
到了跟前,虞寄拱手行礼,正要说话,但马上就被一道光辉打断。
那光自夜空中而落,转眼便笼罩了陈错。
安成王、虞寄、陈娇等人见状,纷纷停步。
陈错心神一转,已然明了。
“该走了。”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陈娇脸上,露出了笑容。
“二兄……”
陈娇的眼睛顿时红了。
远处屋脊之上,遥遥相望的南冥子、垂云子长舒一口气了。
垂云子笑道:“方才瞧着侯安都的长生凶威,我实有些担心,毕竟那人居然炼化了一点紫气,错乱了青柳园周边,谁曾想,最后摧枯拉朽的,居然是临汝县侯!”说着说着,他喜上眉梢,“这般厉害的人物,日后也得是我的师弟了!”
说话间,一块洁白玉佩自其人怀中飞出,其上血丝缠绕,有一道篆体小字,逐渐悬浮投影,凌空书写——
“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垂云子见之,笑道:“入门接引,白玉共鸣,此事成矣!”
南冥子怀中也有一块玉佩飞出来,共鸣震颤,同样有一行篆字悬浮显露——
“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
蜀地竹林,大湖之畔,一名白衣道人缓缓落下,忽然他心有所感,转头朝着东边看去。
怀中一枚白玉飞出,投影出一行篆字来——
“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
道人轻笑一声,拿住玉佩,踏浪而行。
湖心水下,黑影蔓延。
“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玉佩凌空,一列篆字在陈错面前悬浮流转,散发出阵阵意境,伴随微光,落入心间。
忽然,“扶摇”两字微微一震,飞出字列,凝聚为一点光辉,落入陈错心中,瞬间,心中道人竟是凝实了几分,隐隐多了一道虚幻神通的雏形!
好家伙!
陈错很是意外,他着实未曾料到,这接引玉佩不光灵光洗神,竟还能种下一道神通雏形!
“如此看来,光是这入门的接引之物,便格外珍贵,若是几千年下来,门人弟子皆如此,那……”
他正思量着,周遭阵阵佛光与灵光升腾。
“为扶摇子道友贺!”
道人稽首,僧人合十,行礼恭贺。
空中,光辉凝聚成一扇门户,缓缓打开。
一道道月光汇聚过来,化作阶梯。
陈错轻笑一声,甩袖转身,拾阶而上,迎风而起。
霎时间,有紫气汇聚,分列两边。
陈娇呆呆的看着这一幕,物我两忘。
园中内外,一双双眼睛盯着陈错,屏息静气。
“挥袖一别人间去,恣意洒脱凌九霄!”
栖霞山上,老乞丐凌空盘坐,遥遥看着,长歌大笑。
“之后,且看君,此番能否如愿!”
在他身后,五气汇聚,天地洞开,显露一片高山流水,三日悬空,有仙鹤飞舞,有龙凤遨游。
他身子一转,踏入其中。
“那滴造化之血居然为他所得……”
黑纱女子遥遥看着,漆黑的眸子有如深潭。
忽然,女子身后黑雾弥漫,两道身影隐隐浮现。
“尊者言,侯安都毙命,南朝局势稳妥,但五五之数越发清晰,二十五年后,真龙归位,应在北方!”一道黑影缓缓靠近,“北方有齐、周两国,那齐国还好,周国局势复杂,尚需支援,尊者令我等前往支援!”
女子神色不变,淡淡道:“那陈方庆看着气象不凡,又是南陈宗室,立足于南,若北天为基,此人或为大势阻碍。”
“尊者已经注意到此人,说他有大气运,或为大能转世,为大变数!”黑影还是说着,“如今他气候未成,正是掐灭萌芽之时!此去周国,就顺便往那太华秘境一行,能惑便惑,不能则杀,以绝此患!”
女子沉吟起来。
黑影就道:“事不宜迟,速速动身吧,天下局势风云变幻,一刻也耽搁不得!”
黑衣女子这才点点头。
旋即,三道身影同时失去了踪迹。
青柳园中。
陈错步步凌空,待得走到门前,忽听一声呼唤。
心头一动,气运中一点涟漪,陈错转身招手。
停在园外的牛车上,一猪一龟腾云驾雾而起,直奔而来。
转眼,一人与二小同入门户。
那门关上,光辉消散。
沈家小姐看着空荡荡的夜空,怅然若失。
风起。
劲松摇晃,垂柳招展。
满园花瓣飘飞。
这正是:柳荫边,松影下,竖起脊梁诸缘罢。
(本卷完)
一波三折的卷末总结
下午一时失误,导致这个卷末总结啊,发成了收费章节,这是人干的事吗?
幸好虎牙大王及时出手,我临危赶稿,把新的一章覆盖在总结上,让自动订阅的朋友们不至于损失。
所以第二卷第一章,如果看不到覆盖后正文的,可以在书架界面按住下拉,刷新一下,同步书架,或清理一下起点app缓存(我的-左上角设定-清除缓存),如果还不行,就重新下架收藏一遍,造成了很多不便,再次致歉。
言归正传。
第一卷作为开端,在整本书中占得比重很大,要埋线,有很多后文的铺垫,内容也就不可避免臃肿起来了。
恶鬼是前期线索,引出人物,发展;
侯安都作为后期线索,把人物再汇聚在一起,了结。
这个过程中,演绎一个个故事。
同样,前面交代的人物,后面自然要收一下,毕竟以历史为脉络,日后他们或者他们的后代,还是要登场的。
期间还有一些细节、彩蛋,作为几条暗线。
比较明显的,比如:老乞丐布局,王朝兴衰,侯景之乱(太清之难),南朝佛盛的伏笔,还有南瞻部洲领头的一堆,总之不让我看大纲表,我……好像也记不清楚了。
但整体来看,就是一个先撒开,再收起来的过程。
当然,中间各种调整,一些人在登场前就删了,有些人在青柳这个尾幕中只能一笔带过。
但话说回来,真的蛮多伏笔没有被发现啊,还是笔力有限。
比如老乞丐的问题,正好有个朋友问起,简单答一下疑。
为何非要在与侯安都决战前登场?
实际上,老乞丐前后两次出现,都有内在逻辑和驱动,后文会有答案,第一卷也能找到部分原因。
比如第二次碰面,就绝不能放在侯安都死后,也不能在侯安都抵达青柳园之前,这样日后回来再看,才不会觉得不合逻辑。
两件事必须并行。
前期,他在恶鬼诞生后第一次正式出场,给了主角第一次转折的线索,后期,在侯安都湮灭之前再登场,给第二次转折的线索。
期间也针对一些弱项做了加强,比如带入角色去思考问题,来增加人设立体度。
举个例子,陈母。
主角姓陈,要有来历,在这个时间节点上,陈朝宗室是个理想选择,再查传记,按史书推测人物特点,作家庭关系设定,然后把他们放进去,演绎。
另一方面,我必须强调,真的有那么偏心的母亲!
比如说我的外婆,在几年前的数据眼中,我就把这部分映射过,因为是家丑,不宣扬了。
当然,也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比如中期好多看官诟病的,你这个谁谁怎么蹦跶这么久啊,你这个谁谁怎么活过了五章啊!
其实,在做最初设计的时候,我并没把谁或者谁看成一个小boss,一个中boss什么的,又或者先完成什么小目标,再去完成一个中期目标,而是将他们看成故事里面的一个元素,树立人物,同时为故事服务。
而且好多人物有历史原型,虽然进行了艺术加工(有的提前当官,有的多活了两年),但原来的脉络还是得靠一点,这就造成了问题,加上强迫症使然,老是在剧幕结构上追求仪式感
毕竟是网文,数据眼还在坟头看着我,得清醒一点(啪!)
以上种种,还是颇费了一番功夫的。
所以看到很多人要求杀了谁,说谁谁谁拖了多少张,还是比较难过的,因为想让故事完整,想让人物完整,但也不想让读者难受,整宿整宿的睡不着,靠着能量饮料、咖啡、看泽塔(?)来提神,修改大纲,一改就是几个、十几个小时。
大纲几万字,七八个表格,一改前面,后面也得改。
遥想巅峰时期,我也曾有十一章存稿,每张都三四千字,但因为恶鬼的问题,直接扔了七章,一直到上架都没补回来,中间还在反复改,反复删。
下面是第二卷的小贴士。
并不是架空修仙,毕竟是南朝开局,是和历史掺和的,仙侠缥缈,历史厚重,但有个共同点,就是一个人的命运,在里面是很渺小的,但也是重要的。
沧海桑田、朝代更迭,那种淡漠,和仙道共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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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地火风水,星辰云海
太华山有一炼气士,名曰扶摇子,南陈时得道。
帝闻之,乃使人问之于道,求鬼神不老之法。
陈错一步踏过门槛。
四周漆黑,前方有地火风水流转,又有四剑,剑光演化四象之影,定住地火风水。
“好大的气魄!”
只是瞬间,陈错便心神震颤,气血跳动!
“几位道长说这接引之阵能洗髓伐毛,缘由该就在此处吧?”
他也不迟疑,一步迈出,踏入地火风水之中。
这一入其中,陈错当即就被那五光十色所围拢,先是感到地脉厚重,又有火光炽热,接着风相多变,随即又有水流湍急……诸多感触接连袭来,催生心头感悟,而后又有星星点点的光辉,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星光落在身上,
顿时,陈错内外就有变化——
先是那心中道人灵光大盛,随后身上的筋骨皮膜亦越发坚韧,浑身各处的汩汩鲜血沸腾起来,心头的真火更浓烈了几分!
火势一涨,身躯各处气血便汇聚过去,被真火灼烧起来!
当即,处处气血有如蜡烛一般,迅速消融!
“果然是壮神强血,我若是五行齐全,该能彼此相生,互为助益,但如今孤火越是强横,越发损伤身子……”
心中转念,但陈错并不慌乱,按着功法吐纳起来。
只是,呼吸几下之后,悬浮四方的四把剑骤然震颤,那四象虚影晃了一下,竟朝陈错汇聚过来!
陈错依旧镇定,吐纳了这么多次,这般场面虽是首次,却也有类似局面。
只是当虚影临身之际,他那怀中葫芦却是一颤,抢先一步?将四象虚影吸入其中!
“嗯?”
陈错心头一动?低头一看,见葫芦中居然浮现一点血光?跟着心神一颤?心中殿堂里面一点雷霆闪现,竟将他的意识一卷,劈开地火风水?撕裂虚空?来到了一处熟悉之地!
上方?漆黑夜空中星辰点点!
下方,无边氤氲中云海翻腾!
“又是此处!”
陈错心中一凛。
之前在那归善寺中,知客僧慧智明悟白骨舍利?引得陈错同见一点佛果之影?便曾神游此处!
当时陈错尚无道行?但今时不同以往,只要心中道人镇住念头?身周变化便能明察秋毫。
“似和葫芦有关。”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不是探究原因。
陈错先是催动念头?试图脱壳而出?但旋即注意到?此时既无肉身躯壳束缚,亦无心神包裹念头,不上不下,无身无神,亦无来处归处。
但陈错也没有乱了手脚,收敛心思,凝神朝着一处看去,探查记忆。
他这一看,便落到一片氤氲庆云上。
但随即,周遭景象破碎,星辰云海尽数消散,意识重归于身。
心神坐定,略一感应,知道前后不过刹那。
“和上次一样,也是骤然破碎,不见变化……嗯?”
陈错正在想着,但旋即心头一跳,竟然发现心中道人的身边,多了一团庆云!
“这是……”
当即,他的心神念头凝聚过去,要探查这庆云虚实。
结果灵识念头一过去,竟是半点反馈也无,连带着念头都迷失其中,失去了联系!
“当真古怪!”
陈错尚未来得及仔细探查那团庆云,便注意自己这意识一去一回,浑身已然火热,那心头真火越发旺盛起来。
四周,地火风水依旧流转,那被吸去了的四象虚影再次浮现,星星点点的光辉汇聚过来,心神、血肉依旧快速壮大,更有一缕一缕的黑气从浑身上下的毛孔中飘出!
那是身体杂质被排除出去!
随即,他的思绪越发清明、浑身各处的劲力也越发充沛,但那心火升腾之间,灼烧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他心念一动,心中道人拉扯周边紫气,便去压制心火。
那旺盛心火瞬间有了几分缩减。
“这接引大阵当真厉害,可惜和我有些水土不服,助长了心火灼烧气血的速度,不过能让我再次窥探星辰云海,也算有收获,这是第二次见到,之前是慧智明悟时,葫芦震颤,不知道那第三次会是何时,两次之间是否有共通处,能否自行掌控,还有那星辰云海,……”
他正想着,那地火风水之中,忽然传出一道笑声,跟着那无光十色消散,随即周边异象尽数退去,显露出一片光明世界来。
鸟语花香扑面而来,一座座山峰悬于苍穹。
陈错游目四望,入目的是万里无云,溪流瀑布间绿荫葱葱,有飞禽成群,有走兽出没。
“这里是……太华山?”
一个有些低沉的声音,从陈错的身后传来——
“此处可称太华秘境!”
陈错虽未察觉身后有人,但并不意外,知该是太华山高人,于是一转身,就看了过去。
入目的,是个身着道袍、手拿拂尘的男子,那模样约莫三十多岁,丹凤眼,眉入鬓,鼻若悬胆,面如白玉,留着长须,身材高大,器宇轩昂!
便是陈错这一眼看过去,也不免感慨一声英俊奇伟!
他拱手上前,道:“见过前辈。”
那男子打量陈错几眼,很是满意欣慰,哈哈一笑,道:“贫道道隐子,特地来此等你,果然如他们所言一般,资质非凡,是一块上好的璞玉啊!”
虽说已有猜测,可真个听闻,陈错还是不免感慨,面前这位,虽是道骨仙风,有道高人的模样,但和预想中的鹤发童颜,着实差别太大。
“贫道是晋初之人,有些际遇,成道之后容颜倒是停驻了许久,”那道隐子看出了陈错的心思,“日后,你自会见怪不怪,先随贫道去拜祖师相,等正式入了门,定下师徒名分,贫道先帮你梳理一番,方才你在四象接引阵中,当也发觉了隐患,正好为你解答。”
陈错拱手道:“都依前辈。”
道隐子点点头,一甩拂尘,便有云雾聚集过来,托着二人腾飞而起。
见着这脚下云雾,陈错才又想起来一事,迟疑了一下,问道:“前辈,与我同来的两位,不知身在何处?”
“你说的是那五脏神与长生龟?莫急,等会炖好了,少不了你的口福!”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太华
“哈哈哈,原来如此,那两位是你的伴道之友,难怪能一同到来,不过它们身为异类,一入阵中就被排斥出来,被贫道师弟拿住,说是正好下酒……”
云雾之上,道隐子笑了起来,他拂尘一甩,从容说道:“放心,咱太华山天材地宝不少,哪能真个将伴道之友给烹了?”话落,眼里闪过一点遗憾。
陈错点点头,觉得经过此事,倒是少了几分隔阂,转而将注意力放到周围——
驾云行于天地间。
下面是连绵青山与阡陌交通,井田纵横中不时能见得小溪村寨,男耕女织,老闲幼奔,当真岁月静好。
再看天上,一座座山峰凌空悬浮,或高在云层,或低及青川,好一派仙家景象。
只是……
“前辈,此处果真是太华山?这般仙家景象,大陈可是见不着。”他一抬头,看着天上的两轮明日,终是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他周国境内也是见不着,”道隐子抚须笑道,“方才说了,此处乃太华秘境,与太华山是有关联,但此太华非彼太华。”
陈错心中一动,道:“桃源?”
“哈哈哈,非桃源,到时候你自然知道,现在一说,牵扯之下,你这心中杂念怕是要没完没了,”道隐子似是不愿多言?而是按下云头,落到一处悬峰之上,“到了。”
满山碧绿?小溪流水。
一座道观埋于林木之间。
青石小路,曲径通幽。
陈错还在思索着秘境之名。
“莫多想?去杂念。”
道隐子轻语一言?却是走到那道观跟前,拿着拂尘虚画一圆。
当即?光华圆转,涟漪四散?盖在墙上的树藤舒展?覆在地上的尘土飞散,露出了道观本来的样子。
“好些个年没有人来了,有些古旧了。”道隐子领着陈错走了进去?边走边说?“咱们太华山的道统主干,名为云霄宗?乃赤精祖师传下?仙踪难觅,祖师云游不知去处?但还是要拜的。”
二人走在一条长廊上?两边是一盏盏青铜灯?随着道隐子走过去,一盏盏的亮起?灯中一团团的火苗跃动。
隐约之间,陈错眼前光影流转,看到了一道道身影,有男有女,有的穿直裰,有的穿襦裙,有的垂垂老矣,有的年只总角,有的姿态潇洒,有的憨厚强健……
隐约间,历史长河的虚影又浮现心头,似要将他的意识引入其中,但陈错早有经历,守住道心,并不动摇。
“此乃指路灯,共计十九盏,为门中法宝。”道隐子停下脚步,露出满意的笑容,“去吧。”
吱呀。
道观门开,阳光斑驳,照在一副画卷上。
画上乃是一尊仙人,坐于云上,身着阴阳八卦紫绶仙衣,左手执阴阳镜,右手执水火锋。
画卷古旧,边角泛黄,并无神异。
“此画出自祖师一名亲传弟子之手,那人乃帝辛之子,殁于商周之际,其人画作被祖师珍藏,时时拂尘,云游远去之前,更是抽去了此画时光,永固于此。”
道隐子看着那幅画,露出追忆之色,口中淡淡道:“也无需三跪九叩,拜一拜即可,礼在心,不在身,你初闻祖师,不见得有什么敬仰,只需记得自家跟脚源头。”
陈错点点头,迈步走了进去,习惯性的灵识一转,待收回来的时候,着实有几分惊讶。
若无其他遮掩的话,这确实只是一间简单屋堂,并无禁制。
那赤精子的大名,他如何不知?
在后世无数书中都是常客,位列十二金仙,实际上之前的昆仑、太华种种,令他早有猜测,如今不免想着,此世难道还真是个封神背景?
想着想着,他已走到画作跟前。
“帝辛之子,是那两位殿下之一吧……”
一股怅惘之意自他心头升起,旋即被心中道人驱散,跟着便冲着那祖师画拜了三拜,转身离去。
道隐子抚须而笑,看着陈错道:“如此,汝当为吾徒,道号扶摇子。”话落,拂尘一转,周遭景象就变,化作一座典雅厅堂,这道人就坐在堂上。
陈错立于堂中,又对着道人一拜。
道隐子畅快大笑,道:“这一拜,吾还是受得的,自今日起,吾为汝师,当为汝引路,为汝遮挡,为汝解惑,亦要记得,咱太华山云霄宗固是比不上昆仑大派,但也是有道统来历的,日后,无论是在红尘凡俗,还是在幽冥九霄,行事当无愧于心,不可使太华蒙羞。”
陈错闻言肃然。
“些许门规无需细说,为师当以身作则,慢慢教你知晓,但只一点得谨记……”说到这里,道隐子收起笑容,“绝不可欺师灭祖!否则,你便是功参天地、踏破生死!太华之人上穷碧落下黄泉,亦诛之!”
“弟子记得了。”陈错正色躬身。
“好了,”道隐子又露出笑容,“你是太华第二代的第十徒,上面有七个师兄,两个师姐,云霄宗如今的掌教是为师师兄,他于晋末时坐死关,至今未出,这门中事务都是为师打理,除此外,为师还有个师弟,这几日正好在门中,但他不喜旁人去寻,待得有缘自能相见。”
陈错默默估算,如此说来,这门中一二代弟子,算上自己也才十三人?
没有什么师叔祖、长老之类的吗?
但想到自己刚刚入门,不明仙门虚实布局,只是那位师叔若不喜旁人打扰,等见着他时,那小猪小龟可还在人间?
“好了,”道隐子简单介绍过后,“按说为师与你也是初见,说多了大道理也无用处,还是先来帮你梳理,我听於儿说,哦,便是你南冥子师兄,他在你们这一辈行四,他说你精于香火,却以人文之念入道,又习了炼气术,但法自武道?”
陈错点头称是,又说起自身的心火隐患。
“福祸相依,无需担忧,”道隐子微笑说道,“九龙神火在那上古三代时大放异彩,为一法宝蕴养,名曰九龙神火罩,就是比之咱们门中镇派之宝也差不多了,你得其火淬炼心脏,也是机缘,这天下间的先天灵气近乎枯竭,寻常人要炼气,须得吞下天材地宝,积累几十年,才能道基圆满,再求长生,垂垂老矣,你却不同,只要寻得五行之宝,炼入五脏,顷刻成道基。”
陈错品味片刻,对日后修行有了一点方向,随后也不迟疑,又说出了当下难题:“弟子先修香火,再修炼气,今日入了太华,与门中功法是否相悖,而且我欲长生,香火、炼气、修真,又该如何抉择?”
道隐子抚须笑道:“咱们太华山本来就是炼气正统,只是世事境迁,先天灵气枯竭了,门人弟子为了传承,不得不朝着那修真道偏移,若是严格算起来,炼气之法才是正道,你若是有心走这条路,那咱们门中,不知有多少典籍任你挑选。”
陈错点头思量,权衡利弊。
“不过……”道隐子这时又道,“自来弟子各不相同,千人千面,各有所长,先秦时的孔子就知因材施教的道理,为师又岂能让弟子来迁就功法?吾辈修行为的不是神通通天,说到底,无非先求长生,再求悟道,你如今二步道基,若还让你废了根基重修,又何必拜吾?”
陈错听得此言,心中一暖,笑着请教。
“你已道基,该求长生。长生者,性命同参,吾听南冥子传言,你在踏入阵法前,正好和一个灵肉合一的武道长生交过手,这便简单了,该是体会到了长生之机何在。”
跟着,道隐子不等陈错开口,便继续道:“长生,讲究个性命皆修,混而一统,香火聚念,心中通神,可为性修;武道炼气,作于脏腑,能作命修!若令两者合一,自然长生!”
香火为性,炼气作命!
“性修香火,命修炼气,”陈错咀嚼着,思路通畅起来,“多谢前……师父指点。”
“这些你早晚能想通,缺的无非积累,”道隐子说着,神色微微一动,“何况说易行难,你香火近乎圆满,但五气尚缺其四,性命不衡,该从养气入手。”
他又是一甩拂尘:“不过当下先好生修养几日,欲速则不达,亦无需时时挂念,省得生出执念、杂念,为师先去救你那两位伴生之友。”
话落,陈错眼前光影变幻,待得平静下来,已到了一间屋舍中,哪还有道隐子的身影?
“去救伴生之友?”陈错眼皮子一跳,“如此说来,先前不是玩笑话,小猪小龟真要被炖了不成?”
摇摇头,他排除杂念,盘坐下来。
“观我这师父言行,选了这太华山未曾做错,”陈错微微一笑,“不他走得急,忘了与他提及葫中那滴血了。”
一念至此,他顺势躺下。
“也罢,既要修养,正好去梦泽一看,瞧瞧滴血到底有何神异。”
念落,他闭上眼睛。
茫茫梦泽,陈错显露身形,随即心头一跳。
“吼!!!”
吼声回荡,震耳欲聋!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梦一念,滴血重生
随着吼声同来的,还有一股凶猛意志!
这意志狂暴、混沌、古老,宛如汹涌江水,连绵不断的冲击过来!
受此冲击,陈错意识一震,宛如落入狂风之中,那心中道人身上灵光摇曳,宛如风中烛火。
方才他在那祖师道观之中,走在指路灯旁,再次受到长河冲刷,都没有此刻受到了冲击更强烈。
但旋即,他定住道心,念头一转,周遭的茫茫云雾聚集过来,将那股洪荒气息隔离出去。
这时候定睛看去,隐约能看到一头庞大凶兽的虚影!
只是随着陈错念头再动,整个梦泽的云雾翻滚起来,生生将那虚影撕裂,露出其中的一滴鲜血。
陈错没有第一时间过去探查,而是闭着眼睛感应起来。
“果然,不是错觉,我与梦泽之间的联系更紧密了,原本我能在这里一念挪移,或者隔空取物,现在这片梦泽与我联系紧密,似乎可以随心变化,只是处处云雾,就是再变,也变不出什么花来。”
这般想着,他行走在云雾之中,朝那滴鲜血走去。
“这般变化,不会无故而生,是因为四象接引阵,还是这滴血?亦或是因为那团庆云?”
旋即,他摇了摇头,这血出现于此,又被云雾压制,便也在遵循梦泽内部的规则,一念至此,陈错微微感应,心中道人边上的那团庆云缓缓聚散,高深莫测。
思索之时,他已经走到了那滴血的跟前。
这滴血凌空悬浮,微微泛紫,震颤不休。
这一靠近,陈错越发感到这血液邪异,其中酝酿凶猛意志,宛如一头将要择人而噬的凶兽,若非被被梦泽压制,必然再次冲击出来。
隐约之间,他捕捉到一点凶狠的真灵碎片隐藏血中!
“这滴血,应该是侯安都踏足长生的关键?果然邪门,方才那虚影更是诡秘莫名……”
回忆着刚才进入梦泽时的变故,陈错忽然心有所感?竟是得了梦泽的一点预兆。
于是他眯起眼睛?沉吟片刻后,抬手一招。
“血来!”
顿时?在那空中,又有一滴鲜血生出。
但旋即?这滴鲜血震颤着?开始扭曲、膨胀?汩汩流淌?居然是越变越多!
噗嗤!
突然!
一根一根的白骨从鲜血中冒出来,一根一根的连接在一起?化作骨架轮廓。
咚咚咚!
鲜血浸透骨架?一团一团的聚集,生出如鼓点般的心跳声,那心脏、五脏依次出现!
紧跟着,又有猩红血块、血管浮现出来,覆盖骨架?遮盖脏腑,化作一层坚韧血肉,最后一层一层鳞片冒出来,盖住猩红血肉,越发密集!
“嗷!”
咆哮声中,一头足有牛车大小的凶兽便凭空而生!
四周浮现电光,一股恐怖的威压降临!
陈错身子一沉,重压在身,他眉头一皱,但并不慌乱,方才预兆感应,皆有预判,所以现在只是打量着那头凶兽。
“滴血重生?”
那凶兽面目凶恶,瞪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双目通红,脸上有须,头上生角,身形似虎,四爪如鹰,浑身布满了鳞片,电光在身上流转。
它舒展四肢,便有云雾聚拢过来,它游目四望,目光所及之处,有紫烟升腾,那凶恶的兽瞳倒影白茫茫的景象,神色便有几分茫然,继而却是想到了什么,又透露出惊喜之念。
“俺竟是重生了?!”
此兽口吐人言,声音落下,周边就有阵阵闷雷。
跟着,它不怀好意的盯着陈错,张着血盆大口,问道:“你这道人,是何来历,是你将俺唤醒……”话到一半,它神色一变,视线落到了陈错身边的那滴鲜血上——
既是滴血重生,自是能感受到自身本源,于是它一下子就盯上了那滴血,而后暴怒起来。
“此血之中,也有俺的造化本源,你这道人,莫非也想用邪法奴役于俺?”那凶兽说话间,怒而兴雷,踏云而落,逼近陈错,“俺方才就察觉此处古怪,非在三界之内,莫非,你是想要将俺囚禁于此,奴役驯化?”
它一爪子抓向陈错,有雄浑雷霆呼啸而出,遮天蔽地,要将陈错吞没!
“若在外界遇到了此兽,我自是有多远避多远,但在梦泽之中,这局面可就不同了。”
面对汹涌雷霆,陈错不慌不忙,只是催动念头。
“散!”
那头凶兽忽的凌空凝固,跟着面露惊恐,张嘴想要说什么,但话未出口,身躯已然崩解,化作无形。
漫天雷霆亦烟消云散。
“一念可成,一念可散,更有云雾压制,此番异变之后,整个梦泽都能为我所用,堪比掌控一方天地的大神通!”
方才他感悟血滴时,得了梦泽一点预兆,否则也不会贸然为之,梦泽随心,便是无法驱散凶兽,也能一念将那凶兽挪移到梦泽角落,刹那千里!
“只是一滴血,居然就能重生过来,那凶兽身又亘古气息,不知跨越了多少时光过来,不过……”想陈错目光一转,落在那滴本源鲜血上,“这收拢回来的一滴,反而无法用于重构身躯,要复制之血才行,那此兽能够复生,该是梦泽之效,而且也无法离开梦泽,这梦泽隐秘众多,等我道行高些,要好生探查才是。”
这般想着,陈错挥袖一甩。
顿时,又是一滴血被复制出来,几息之后,那头凶兽再次显露身形。
它的身躯刚刚凝实,便咆哮一声,雷霆落下间,张牙舞爪的朝着陈错扑来!
“俺吃了你!”
轰!
云雾落下,将这头凶兽整个压到了梦泽深处!
它挣扎起来,道道雷光迸射四散,却难以挣脱出来。
“重生不等于会走上兽生巅峰,还要看所处的局面,不如咱们说说话,彼此了解一下,看……”陈错远远看着,出言试探。
“死了这条心吧!”凶兽兀自咆哮不停,“小小道人,如蝼蚁一般,也想与俺说话?趁早放了俺,否则等俺解脱……”
啪!
话未说完,它整个身子如肥皂泡一样消散。
“虽是复制血液,但记忆连续,还有前念,说明每一滴血衍生出的,都是本源意识,该是以血液为媒介,借梦泽之能,将散落天地间的意识聚拢,回归于此,那就该是本体了,如此一来,倒是价值不小,从它口中,说不定能探得侯安都的隐秘,比如那个桃源路标……”
陈错沉思着,想着此次梦泽异变,以及这头重生之兽,能有什么用处。
“梦泽之中,第一次有了灵性活物,或许是异变原因之一,而这头凶兽的模样,和东观藏书中的一种龙子相似……”
第一百二十八章 山中人
“想让俺臣服?做梦!”
狂暴的雷霆中,那头凶兽张牙舞爪,但尚未舒展开来,就消失不见。
很快,此兽又再次出现,一阵咆哮后,依旧朝着陈错扑了过去,但中途就再次消散。
如此反复十几次后,凶兽终于安定了几分。
它没有一露面,就扑向陈错,而是阴沉着脸,蹲坐起来,满眼不善的盯着陈错,嘴里“唔唔”的闷响,獠牙之间雷霆炸裂,鼻孔之中黑烟滚滚。
“好不容易重生过来,你也不想就这么反复轮回吧……”陈错见状,自是试着沟通。
结果话未说完,那凶兽猛然张嘴,就是一团雷光激射而出,随后它整个就没了。
“暂时无法沟通,不过也不用急于一时。”
陈错也不气馁,本就是无心插柳所得,无需执着,何况求道长生才是正事,若能长生,不缺时间,自能与此兽反复“交涉”。
“耗费了一夜,不知外界如何了,不过墨鹤并未被触动,师父该是没有来过……”
方才他抽空醒了一趟,将随身物品整理一下。
青柳园中,陈错走得干脆,挥袖而去,除了猪龟之外,没有再带什么,但也有好些东西是贴身存放,其中最主要的几个,便是小葫芦、五铢钱、墨鹤和那本《九歌》注解。
方才,他就将一丝灵识心念寄托在墨鹤之上,如此便是身在梦泽,也能及时得外界信息。
不过,等陈错离开梦泽,睁开眼睛的时候,心头却骤然一紧,跟着便警惕起来?瞬间起身?朝着一处看去。
门口?一名十岁模样的女童?容貌清秀?有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
她穿着一件大红袄?手上拿着墨鹤,见着陈错看过来?笑道:“师弟莫怕?我是你师姐,排行第九?道号奚然。”
说完?她松开墨鹤,又道:“这法器炼得精妙,但你的用法太糙了!不过别担心,师姐我有一套驾驭窍门?改日传授给你,管叫你日后驾驭法器?如臂使指!”她掐起腰来。
陈错一怔,接住了墨鹤,见着女童脖子上挂着的白玉。
那女孩见状,凑近两步,道:“别愣着啊,快叫声师姐来听听。”
陈错见着,心中古怪。
“哎呀,我真没骗你,”女孩指了指脖子上的白玉,“咱们太华山不以年岁而论,是按照入门先后排名的!”
陈错闻言笑了起来,拱手道:“师姐多虑了,闻道有先后,这一声师姐如何叫不得?”
“好好好,”女孩心花怒放,笑弯了双眸,“好师弟,人看着顺眼,说话又好听,师姐定不会让你吃亏的。”
陈错心中一动,还是忍不住请教起对方的年岁来。
那女孩一抬头,道:“师姐今年刚满十岁。”
“……”
奚然见着陈错面色,急切道:“莫以为是占了你便宜,师姐我的道行可不输于你,我是被老头捡回山中的,自幼筑基,如今也是第二境呢!”
陈错听得此言,默默点头。
南北对峙,战乱频繁,孤儿不知凡几。
奚然猜到了几分,笑容不变,道:“我虽未见过双亲,但身在太华,有老头子,有师叔,还有诸多兄长,还有几个师侄,如今还多个师弟,亲人反而更多哩!”
说着,她敲了自己脑袋一下,话锋一转:“光顾着欢喜了,差点忘了正事,今日有人来拜山,老头子抽不出身过来,就吩咐我来看你,我此来,一来,是给你送吃的,二来,是给你拿来几册玉简,让你先看看,其中有些基础法门,还有一些个在太华秘境中出入法诀,等看完了、熟悉了,师姐再带你去藏书峰,那边可有趣了,有好些个好玩的,而且内蕴大阵,为太华五阵之一,端得神奇!”
说罢,她一招手,便有一只仙鹤落下来,将叼着的果篮放下来,里面放着两颗拳头大小的碧绿果子。
“我的伴生仙宠,”女孩指着仙鹤,一脸炫耀,“听说师弟也有,改日让两家亲近亲近。”
“……”
我真没有。
陈错默默拿起果子咬了一口,当即满口清香,一股清流顺喉而下,转眼遍布脏腑,当即五感思绪清明,脏腑舒畅。
他不由多看了那果子一眼,满眼惊奇。
那果子通体碧绿,宛如碧玉。
女孩瞪着眼睛看着,吞了口口水,道:“这是碧莹灵果,母树乃秦时栽下,十年一结果,一树三十六颗,可以固本培元,开拓灵智,很是宝贵,老头子特意嘱咐,让你这几日多吃几颗,调养好身子,日后好修行。”
“师父费心了,”陈错心头一暖,又见女孩模样,便将那余下的一颗递过去,道:“师姐辛苦,也吃一个吧。”
奚然舔了舔嘴唇,猛地一扭头,道:“我就不吃了,早就吃腻了,你是师弟,你吃!”
陈错哑然失笑。
奚然后退两步,侧着脸,急道:“赶紧吃啊,碧莹灵果成熟后,要用寒玉冰封,一旦解封,无人食用,两个时辰后就要化作清气,你再不吃,都浪费了!”
陈错见奚然心意甚坚,也不再矫情,尽数吞了,当即满腹清流,流转四肢百骸。
奚然这才松了口气,重新转过脸来,道:“赶紧调息吐纳!”话落,砸了咂嘴。
“师兄,咱们可有些年头未见,上次见面,还是太清之难时,唉,真个一言难尽啊……”
竹林屋舍,窗明几净。
道隐子与一名清瘦老者相对而坐,那老者正满脸感慨的说着话。
这老人仙风道骨,鹤发童颜,峨冠博带,似风流名士。
身后还站着两人,一男一女,男的三十多,气度威严,背负长剑;女的二十许,容貌秀丽,身披彩纱。
道隐子面带笑容,道:“是有些年头了,但师弟你身在长安,近在咫尺,想来拜访,早就来了,今日来此,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说吧,此番入山,所谓何来?”
“什么都瞒不过师兄,”清瘦老者叹息一声:“既然师兄问起,我就直说了,此来的根源,是因为言隐子师弟的一句承诺。”
道隐子神色不变,点头道:“不错,他提过此事,说五年前是输给你一场棋,有个承诺。”
老者就道:“言隐子师弟说了,许我用一次四象之阵。”
他见道隐子笑而不语,就道:“我知道此阵乃仙人亲自布置,一旦驱动,有诸多妙用,因此一直记挂此事。”
道隐子笑道:“那师弟就也该知晓,此阵一动,少说也得借地脉蕴养三年,如今阵图新转,师弟三年后再来,贫道给你留着。”他见老者神色微变,又道,“莫担心,吾辈若是许下诺言,自是不会违背,否则道心蒙尘。”
老者回过神来,赶紧道:“我也是察觉了阵图运转,匆匆赶来。实不相瞒,那日之后我便动了收徒念头,只是佳儿难寻,好不容易见得两人,也与他们家中许诺,让二人同入阵中淬炼……”
说着,他指着男子,道:“这个与师兄那弟子李於是同族、堂亲,为已故陇西郡公之子,陇西郡公被追封唐国公,明年就将出镇一方。”他又指着女子,“此女出身独孤氏,亦是大族,若不入道,明年就命不由人了。”
道隐子点头,说着:“师弟的弟子果然都来历非凡,非富即贵,势力不小,太华山本在周境,也知师弟难处,但如今先天灵气不存,贫道便是有心,亦是无力。”
“那能否让二人在山中修行些时日?”老者起身拱手,“太华宝地,处处玄机,能得一二历练,先前的承诺就算两清了。”
两个弟子亦郑重行了大礼,那男子更是小心窥视道隐子,眼中火热。
道隐子却摇摇头道:“一诺为金,哪能擅改?”
“那这……”老者脸色难看起来,“还请师兄看在两家交情之上,通融一二!”
道隐子就道:“若是这般让你离去,说不定心中记恨。”
老者急道:“师兄说哪里话,若是不行,师弟带着他们回去就是。”
他身后的男女闻言,都忍不住抬头,那男子更是面有急色。
道隐子摆摆手,笑道:“就算你不记恨,但与凡俗朝廷有了约定,那周国之人说我太华山不近人情,在山边折腾起来,也是麻烦,不如这样吧……”
老者一听,精神一振,赶紧道:“全凭师兄安排。”
道隐子笑道:“当初是你与贫道师弟一场对弈,如今,不如就让两家新收的弟子也对弈一场,若你的弟子赢了,贫道允他二人在秘境修行三年,但若贫道弟子赢了,你也别有怨言,三年后再来,如何?”
老者面露喜色,却还是道:“师兄高徒必定天资不凡……”
“对弈而已,虽不是凡俗棋局,但亦和修为道行无关,”道隐子收起笑容,指了指胸口,淡淡道,“在乎于心!”
第一百二十九章 书山书居书中人
“前面那座是南冥峰,为四师兄的道场,再那边的是图南峰,是五师兄的道场,还有那边,看到了吗,露出一个角,上面有虹光的,那是我的道场奚然仙境!”
陈错的九师姐坐在飞舟前侧,半个身子探了出去,指着沿途的一座座悬峰,给陈错讲解介绍。
陈错并不觉得吵闹,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冷风,发丝飞舞,反倒有几分惬意。
山中无甲子,人间日月长。
他已经在太华秘境中待了五日,远离尘世喧嚣,外界种种似乎皆已远离,每日里品茗吃果,看书修炼,果然是悠然自得。
“那座是七师兄的……”边上,奚然又指着沿途一座山峰,但话到一半忽然停下,神情有几分低落,话锋一转,“师弟你刚刚入门,但已经道基有成,不久之后也会有自己的道场。”
陈错点头称是,见着师姐忽然有几分异色,思量着那位七师兄到底有何异样,为何一提到他,这位乐天师姐,就换了神色?
他并未说起此事,转而问起另一个疑惑:“不知这太华秘境到底位于何处?又有多少山峰?”
奚然便道:“咱们太华秘境啊,按说便在太华山中,但更似一界,我也问过老头,他说那外山与内境,实是一体两面,难以分割,曾有山中樵夫迷路,误入秘境,后来就在这里结婚生子了,过几日我带你去瞧瞧他的玄孙,至于这秘境之中到底有多少山峰,我还真不知道?少说也得三四十座吧,没数过。”
“……”
“不过?无论这秘境如何幽深?只要你将之前给你的玉简看透,掌握诸多法诀?便能来去自如。”奚然问着,“你都记熟了吗?”
“差不多都记住了。”陈错点点头。
“嗯,这就好!”奚然放下心来?跟着又提醒道:“玉简晶莹?能承载人念,最是适合纪录玄门功法?除了文字,还能留存感悟,以门中妙法品书窥字,能神思入书?等于是前人手把手的教授你呢!等到了那藏书峰?便能学到。”
“原来如此?难怪好多高深的功法,要用玉石做简来纪录!”陈错心里想的,自然是那东观三楼上的玉简。
当时他只是感应?便察觉其中奇诡之处,最后也只是看了一部《正阳一气赤光诀》,而且是单纯纪录功法,并未探查多少玉中心得。
“还需要特定的法门才能探查么……”
他正想着,前面的奚然已经指着一座悬峰。
“到了。”
话音落下,飞舟停驻于一座悬峰跟前。
此山竟是比周围的要大上两三圈!
陈错看了过去,第一个入目的,是峭壁上的两个大字——
“书山!”
“来了,来了。”
那山峰半腰,一座屋舍之中,正有两人坐在里面,其中一人正是那垂云子,在他对面,还坐着一人,白眉长须,面色红润,精神矍铄,只是脑袋光秃秃。
二人遥望天际,见着飞舟落下,都是精神一震。
“六师兄,此番不要急着出去,要等十师弟遇挫、疑惑难解的时候,再去点醒他,”垂云子收回目光,叮嘱起来,“咱们这位师弟惊才绝艳,不亚于七……总之,得好生帮衬!”
“我自知道,你休多言!到底你是师兄,还是我是师兄?”白眉男子一瞪眼,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我得赶紧背熟了,省得等会指点他时,自己倒忘了。”
垂云子顿时一脸无奈,再一看,见着陈错已经走下飞舟。
陈错看着面前这座悬峰,眼中闪过一点异样。
便在方才,他怀中的那枚五铢钱隐隐震颤。
“我这枚五铢钱来自那混乱之念,但其中亦收拢了书山学海之虚影,此处名为书山,说不定因此共鸣。”
念头一转,他心有猜测。
“这样倒是正好,自从得了那枚五铢钱,一直没有太多动静,和寻常铜板几无区别,现在既有变化,说不定能早一日探得其中奥秘。”
“这边走!”
奚然一步跳下飞舟,指了个方向:“你自去吧,山后面有个阵法,能送你回去,若是流连忘返,想多看时日,或者住上两年,品书为学,那也无妨,上山路上就有个村寨,里面的人都是世代居住于此的,你若是口渴、饿了,只管去寻他们。”
“山中还有村寨?世代居住于此?”
陈错不由错愕。
这座书山,一样是悬于空中的,山腰往上,云雾缭绕,若是寻常人家住在此处,如何能上山下山?
再看这山峰,虽然不小,也有几处起伏,但前后上下加起来才有多大?住在这里,不说人口多少,口粮都不够吧?
“你自上去,见到了便知。”奚然见陈错走下飞舟,一个腾跃,便跳了回去,挥了挥手,“我家鹤儿,还会给你送上几日碧莹灵果,师姐先走了啊,过些时候再见!”
陈错拱手拜别,等送走飞舟,他看了一眼上山的小路,带着好奇,走了过去。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到了山腰处,果然听到有人声,靠近辨认,竟是朗朗读书声!
陈错啧啧称奇,也不用灵识探查,而是循着声音过去,拨开一片丛林,正好见到连绵屋舍,都是青竹搭建,有一名名少年坐在里面,正在拿着竹简读书。
察觉有人过来,其中几人转头一看,但旋即就被训斥,说他分心他顾,不够专心,罚抄云云。
“书塾诵读,果然有人家。”
他也不着急,在旁边站着、听着。
很快,就有个文士走出,对着陈错拱手道:“小民鲁余,见过仙长。”
陈错心中一动,问道:“何以这般称呼?”
“好叫仙长得知,吾等乃是长恩村人,供奉司书之神,为此书山之民,无论男女老幼,皆以读书为生……”
这个鲁余显然知道陈错初来,想要问的都是什么,于是一番介绍,条理分明。
原来这长恩村位于山腰,如今共计一百七十三口,三十余户,男女老幼,皆读书之人,以此为生。
饿了、渴了,只需展开食货志之类的典籍,全情朗读,用心感悟,只要读得通透,就有饭食、汤水从中涌出,至于那衣衫所需琐碎之物,皆能显现,用之不竭!
陈错听得啧啧称奇,不由问道:“山中可有飞禽走兽、山泉野果?”
鲁余点头道:“有的,且多有神异,仙长一见便知。”
陈错又问:“那村中可有猎户打猎,农人采摘?”
“有辱斯文!”鲁余眼睛一瞪,竟有几分恼怒,但见着陈错腰间白玉,还是压住念头,“打猎采摘,那是上古之国、山外浑世之人所为,如今吾等以书为生,寡民一村,无国亦无君,圣贤见了都要羡慕,哪里还能去做那般粗俗之事?就是提都不愿意提了。”
陈错不由哑然,随即又想到一事,问道:“那贵村这般传承了多久?”
鲁余不假思索的道:“今年该是第九百三十二年了。”
陈错很是意外,就问:“九百多年,便只有这些户数?”
他心里所想的是,这九百多年传承下来,那长恩村人口不多,居然还未消亡,但反过来一想,若是这人多了,山里怕是也盛不下,早就该近亲婚配了吧?
“天地自有法度,是以村中人不多亦不少,而读书能为吃,能为穿,自然亦有婚配,只要领悟两情相悦之道,书中自有如意郎与贤惠妻。”
这下,陈错彻底懵了。
好家伙,我写书写出个鬼,你们居然还能分配对象?
好一会,他才出言称赞——
“妙!”
第一百三十章 有酒无月空穷经
“已经到了长恩村边上,正在书塾之外。”
另一座屋舍中,垂云子盯着屋外看着,表情紧张起来,转头问道:“师兄你可准备好了?”
那白眉男子长舒一口气,道:“好了,等会他若是谢绝了邀请,直接去上山,然后迷失林中,我就直接过去,点醒他,让他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对!”垂云子点点头,“咱们门中的人,来此山中,除了二师兄和七……师兄之外,第一次踏足书山,都是急于求仙,根本没有心思多想、多思、多看、多问,反而失了本心,于是见了长恩村,便觉得此处无关紧要,得赶紧攀登才是,于是都没有领悟其中深意。”
白眉男子点点头,笑道:“此番定然能让小师弟记得我的名号,发自内心的尊敬!”
垂云子看了一眼外面,道:“来了,来了……”
那边,一番问答过后,陈错已然明白,所谓书中美郎君,书中颜如玉,并不是真的凭空生成的,更非纸片人,而是从其他地方,被挪移过来的真人。
想来也是,若真是意念所至,凭空而生,肉身凡胎也无福消受。
在陈错沉思之际,那鲁余就道:“仙长远来辛苦,不如先去村中休息,登山虽是正事,但也不急于一时,总要劳逸结合。”
陈错思量了一下,笑着点头:“也好?我正好奇村中风俗?叨扰了。”
那鲁余一愣?跟着点点头,在前面引路。
这一幕自是被垂云子二人看到了。
“他应下来了!”
二人面面相觑。
跟着,白眉那男子皱眉道:“这……也罢,还有后面的点醒机会,反正等他继续登山,还是会察觉山中寂静,我再去告知他其中玄妙。”
垂云子点点头,觉得只能如此了。
另一边。
陈错入了那长恩村,立刻就感到了一道一道人念?隐隐与心中的人念金书共鸣震颤,便生出一点感应,似乎心头酝酿着什么。
随即,他又见着这满村之人?男子无论老幼都是书生、文士打扮?个个说话摇头晃脑,之乎者也;村中女子襦裙板正?举止有度却又有几分呆板,处处含蓄,与人说话的时候,往往只说一半,含而不露。
初时,还有几分兴趣,但看得久了,就感到无趣了。
不过他倒是没有着急离去,而是借住下来,明日再继续赶路。
很快,他就住进了村中竹楼,据说此处是特地开辟出来,周围都是朗朗书声。
入夜,陈错更得村中人指点,就拿着一篇《酒诰》轻轻朗读,感悟其中道理。
待得一篇文章看完,眼前一花,居然真有一壶酒冒出来,他接住之后,大感诧异。
“此文本意乃是禁酒,说的都是饮酒有多大危害,不仅于己不利,与他人不利,甚至能大乱丧德,埋下亡国根源,但领悟之后,反得一壶酒来,如此一来,便是喝着,也不安生,该是心有顾虑吧?有趣,有趣……”
这般想着,他自斟自饮,端起酒杯,对着天上举杯。
“可惜,有酒无月。”
这太华秘境玄妙异常,亦有日夜,但天有两日,却无一轮月。
摇摇头,他一饮而尽,入口清香,后劲绵长,佳酿醇香。
放下酒杯,便生遐思。
“这太华秘境之中,除了座座悬峰,还有广袤大地,其中村庄林立,有人繁衍生息,这些人若能潜心为学,就可能与书山上的长恩村产生共鸣,被引导至此,从此远离田间地头,于书山学海中恣意畅游,却也回不去了。”
他看了一眼壶中酒。
“人如此,那酒呢?是如桃源一般,无中生有,虚实不定,还是也有一处源头,只是旁人不知?”
忽然,他心中闪过一道灵光,那心中的人念金书隐隐震颤。
他放下酒壶,放空心灵。
顿时,陈错的五感越发灵敏,那竹楼周围的景象,一时都分明起来。
很快,他心有所感,笼罩一处——
一座竹舍中,正有一名孩童读着书,其父坐在前边听着,不时点头、摇头,时而欢喜,时而失望。
陈错心念一动,一道心念传出,那孩童忽然停下,问道:“读书为了什么?”
其父一愣,旋即思索了一下,道:“读书才有饭食,才有衣衫。”
孩童接着问道:“为何读书会有饭食、衣衫?”
其父又是一愣,这次思考的时间更长了,才道:“这本是你祖父告诉我的道理,读书就有饭吃,便有衣服穿,便是你祖母也是自书中而来,如今我告诉你,又哪里有许多疑问?”
孩童一愣,点点头,不复多问,再次埋头朗读起来。
竹楼之上,陈错叹了口气,一挥袖,从楼中飘然落下,便朝着村外走去。
那鲁余很快就追过来,遥遥喊道:“仙长何故不辞而别,可是觉得招待不周?”
“无他,此处难解疑惑。”陈错头也不回的走了,沿着山间小径前行。
竹林屋舍,窗明几净。
清瘦老者再次过来拜访。
他被一名童子领进门中,见了堂中的道隐子,就笑着问道:“师兄啊,何时可以对弈?我那两个徒儿,都已准备好了。”
“不急,”道隐子神色如常,“我那小弟子,刚刚入了书山,等他出来,就可对弈。”
结果清瘦老者听了,却是一愣,跟着就苦笑道:“师兄啊,那书山之径,没个两三年,如何能走完?”随即,他试探着问道,“莫非是要让我那两个弟子,在此待上两年,才能与师兄那弟子对弈?”
道隐子抚须笑道:“哪能如此,不如你先领着两个徒弟回去,待贫道那弟子出来了,再来对弈也不迟。”
清瘦老者收起苦笑,问道:“师兄该不会是见着我领人过来,特意让那新入门的弟子,进入山中的吧。”
道隐子摇摇头,笑容不变的道:“哪有这般道理?你来之前,就已安排好了,此乃太华规矩,和弟子入门必得接引一般,不会因为谁人就贸然改变。”
顿了顿,他抬头问道:“师弟,你可有什么决断?若是觉得不便,这对弈也可作罢,等三年,你再领着两个弟子过来。”
“师兄说笑了,我那两个弟子一年都等不了,如何再等三年?”清瘦老者说着,摇头叹息,“也罢,我回去思量一番,明日再给师兄回话吧。”
“如此甚好。”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路见心不曾迷
清瘦老者离去之后不久,一艘飞舟飞至,却是奚然来了。
“师父,我来的时候,遇到了止水观的韩师叔,他是要长住了不成?”
小丫头入了堂中,也不客气,直接跑到了道隐子的身边,伸出白葱小手,给老道士捏起肩膀来。
道隐子舒服的眯起眼睛,笑道:“他呀,是为他的两个徒弟,来咱们太华山寻个机缘。”
“那他可就来错了。”奚然咯咯一笑,“您老人家可是连自己都亏着,有灵果都舍不得吃,哪里还能便宜了旁人。”
道隐子笑道:“为师好生培养你等,等你们本事大了,有哪个步入世外,还不得好生孝敬为师。”
“您老人家真是机智!”奚然一边说着,一边按着,很快就将那前因后果给问了出来,便道:“那韩师叔真是打得好算盘,却被您老人家三言两语就给推得进退不得,要么三年,要么两年,看他还有什么理由赖着不走。”
道隐子轻轻摇头,道:“他固然是没了留下来的理由,但要说你的小师弟真要待满两年,却也未必。”
“小师弟的天资这般高?”奚然眼珠子一转,问道:“我听八师兄提过,我这小师弟,真的是转世仙人?”
道隐子却笑道:“无论来历如何,这悟性终是自己的,让他入书山,主要是要让他认清自身的不足……”说着,道隐子抚须点头。
奚然已是明白,拍手笑道:“我懂啦,您又要杀杀弟子的傲气,日后好教授啦。”
“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权谋念头?”道隐子笑着点了一下小姑娘的额头,“书山之旅,既能体现一人之潜力,若是悟性高的,还能收获长生愿景。”
奚然却道:“那您老人家,何必让两位师兄过去帮衬?”
道隐子笑道:“为师是要点醒他,不是为难,更不是要他困于山中。虽说为师亦看好他,知他天赋慧根上佳,但凡事皆有例外?若他一开始就在太华修行?必然稳妥?但之前自行摸索,无人指点、善诱、修剪,根基有些不稳,为师总要多想一些,真要有个意外?有你两个师兄相助?你那师弟纵入山中歧路?也能迅速归于正途,不出一年,就能出山。”
“入个书山?居然要用上两三年之久?那里听名字,应该就是放置藏书、典籍的地方,还不是想走就走?”
另一边,那清瘦老者回到住处?便招来两名弟子?说了情况后?那李家男子眉头一皱,直接就问了出来。
“其中有些缘由,公子,小姐,请随我来。”老者态度恭敬,领着一男一女走出屋舍,来到了院中,就指着远处道:“那座就是书山。”
二人顺着看过去,目光扫过诸多悬峰,最后落到了最大的那个上面。
清瘦老者就道:“这太华山的书山本身就是一件灵宝,价值非凡,其中最为宝贵的者有二,其一,自是几千年传承、累积下来的典藏,其二,就是那书山之径,此路又被称为问心之径,其实就是锤炼道心、精粹精神的炼心之宝。”
那独孤姓女子诧异道:“这座悬空山,居然是一个灵宝?”
“不错,”清瘦老者说着,眯起了眼睛,“此山炼心效果极佳,但凡能通过此山,道心境界一日千里,日后道途亦通畅许多,更是长生捷径!”
那李姓男子顿时来了精神:“长生捷径?此话怎讲?”
清瘦老人就道:“长生之路,性命合一,因人而异。哪怕是传承千年的门派,亦没有一套完全法则,能令人修行之后,必然长生,因人不同,经历不同,心境、精气神、筋骨皮膜尽不相同。每个想要性命合一之人,都要将自身研究通透,制定一个最适合自己的混元策略,然后定心用勇,一次成就,否则失败一次,性命就各自留下缺陷,再想长生,难度倍增,越来越难!”
女子问道:“这书山,能帮人测度自身?”
“书上路径,玄妙入心,能明智慧,能显道心,福缘深厚之人,甚至能窥见长生奥秘!”清瘦老者声音幽幽,“所谓长生奥秘,即令未得长生之人,感受自身长生之影,宛如跨越时空,看到未来长生的自己!”
男女二人都是一惊,继而心驰神往。
清瘦老者见了,摇摇头道:“若有可能,我更愿意让两位入那书山,只是此山乃是太华要地,镇压气运的根源,轻易不让外人入内啊。”他的目光落到了那山上,“而且,那道隐子新收的徒弟入了山中,不知何时能出,咱们或该换个要求……”
女子却问道:“如何能知,那人何日可以出山?”
“这太华门人如果入了书山,无论福缘多寡,一路攀登,行走书径,总要有些收获的,而一旦心中感悟,触动了书山禁制,那山顶就有异象出,那就说明此人离山顶不远,可以出山了。”
“太华秘境果然玄妙。”
走在漫长山路上,陈错回忆着在长恩村的遭遇,渐生感悟。
“鲁余等人衣食无忧,借着挪移而来之人,能知晓太华秘境处处之事,但困于一山之中,并无离去的念头,也不知是好是坏。”
陈错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加快脚步。
按着他那小师姐的说法,这书山要一直攀登到顶上,才能窥见此山玄妙,不过只是半腰之处的村寨,就已让陈错很是感慨。
只是走着走着,沿途越发死寂,茂密竹林越发阴暗,更有淡淡雾气飘荡。
“那鲁余说山中有飞禽走兽,但我这一路走来,不仅未曾见过,这沿途反而越发死寂,林中寂静无声,更不像有生灵的样子!”
这个念头一起,周遭景象骤然变化,蜿蜒小路顷刻消失,彻底变成了一片竹林!
陈错顿时停下脚步,心中道人浑身灵光跳动,感受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突然!
前方劲风扑面,陈错身子一转,闪到一旁,顿时,身后的地上便出现几道抓痕,似有猛兽挥爪划过!
“隐身猛兽?”
陈错眉头一皱,随即心里又有警兆,一股子凶狠念头凭空落下,其中充斥混乱与野性,竟让他回想起,在梦泽中面对凶兽时的感触。
若是他人,骤然遇到,被这凶恶念头冲击,难免心神震荡,思路迷离,但这林中凶念尚不及梦泽凶兽一成,于是陈错不慌不忙,思绪如常,从容后退。
那凶狠念头却如影随形。
不仅如此,周边的凶恶之念,竟是越来越多,似乎有越来越多的无形野兽聚拢过来。
但陈错并不着急,他靠着心中感应,辗转腾挪,闪避如风,倒也从容,心里更是逐渐平静,分析局面,渐有思路。
“我既然身在书山之中,所遇所见,肯定和书相关,要破困境,这关键,肯定也在一个‘书’上。”
顿时,他的脑海中,闪过了那一个个坐而读书的身影。
“我若是那长恩村人,读书就是为了吃饭穿衣,为了传宗接代,若继续在南陈,读书可能是为了养望,是为了扬名,是为了做官,是为了清誉,那么我若在此处,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般想着,他念头越发清晰。
“无论玉简、竹简、帛书,还是纸书,其实都是媒介,是前人的经验、道理、感悟、理论的载体,得了书中之意,则……”
思绪通畅,陈错心中的人念金书震颤起来。
他眼中精光一闪,周围便有一道道凶猛身影逐渐清晰过来。
山腰屋舍之中,垂云子二人见得陈错迷路失径,居然精神大振。
垂云子笑道:“咱们这师弟虽然天资过人,入了那长恩村,但看来并无多少收获,反而轻信他人之言,以至于胡思乱想,于是心兽临身,如此,念头就得混乱,进而迷失于竹林。”
“那说不得,咱们很快就能过去点醒他了,”白眉男子点头道:“他尚还没明白,只有认知清晰,才能看破虚妄,认清世界……”
可这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随即二人心有所感,齐齐转头,朝着山顶看去,进而神色恍惚。
那书山巅峰之上,慢慢泛起一点微弱白光,笼罩山头。
第一百三十二章 却道有得亦有失?
竹林屋舍之中,道隐子看着山峰上的一点光辉,露出了意外之色,但旋即点了点头,面露笑容。
奚然也嘻嘻笑着,称赞道:“小师弟天资着实惊人。”
“该是你那师弟找到了契机,领悟了第二种心境,触发了山中禁制,才有这般变化,以他的资质来看,也不算意外。”
道隐子抚须点头,露出满意之色,说着:“不过,便是天赋过人,正好碰到了契机,但短短时间内,没有指点也难明白,所以穷发子、垂云子他们也是指导有功,但如此一来,却是让那韩俱有机会再来烦扰了,也算是有得有失。”
话虽如此,但他笑容不减。
奚然眼珠子一转,问道:“师父,您之前就提过几次书山显心意,里面到底有何玄虚啊?”
道隐子看着她笑道:“让你平日只顾着玩耍,好些东西都不记,忘了为师说过的话。”
奚然吐了吐舌头。
好在道隐子也不再责怪,倒是讲解起来:“读书是修行的缩影,凡俗之人得不到仙门功法,却有机会读书,修行能长生,读书能明智,都是提升自身,但很多人读书和修炼是原因的,太华山的先辈因此将这求学求道之心,分为五种。”
“哪五种?”
“第一种,是读书修行有所求,”道隐子指了指书山,“就如同书山上的长恩村,他们读书是为了吃饭穿衣,是为了传宗接代,是为了维持生计,这无可厚非,但究其根本?还是别无选择,若有其他方式可以存活?千百年演变下来?也是一样为之。”
他顿了顿,笑道:“心有所求?那么无论是读书,还是修行,和其他事本质上并无区别?无非表现不同罢了。”
奚然点头道:“师父你提过几次?说修行之人,有的是求学得本领能报仇雪恨?有的是为了肆意妄为,有的是为了神通救命。”
道隐子含笑点头:“是这个理,将读书与修炼当做工具,就是第一种心境?怀着此心踏入山中?就无异象?要等领悟了第二种心境才能有。”
“太华心诀的第二层,为明智开悟。”
院落之中,满脸喜色的清瘦老者?正与李家、独孤家的男女说着。
李家男子看了一眼书山光辉,问道:“太华第二层心境,有何妙处?”
“还是以读书来类比,就是说通过前人的书册经验,来开启自身智慧,若不读书,见花不知其美,见水不知其清,见山不知是山,见江河不知水险。等读书明智开悟了,才能纾心中真意,能明森罗万象。”
他叹了口气,面露神往,道:“而一旦领悟太华心诀第二层,关键还是在修行上的增益,那神通道法、玄术咒诀皆能领悟施展,亦能前知危险,见叶知秋,乃至窥破虚妄,不惧寻常幻术,更是祭炼本命法宝的基础!”
独孤家的女子眼中一亮,笑道:“我懂了,就像小时候,我第一次见到猛虎,不仅不认识,还不知凶险,即便有父兄提醒,也不知进退,后来读了典籍,知晓多少人曾丧生虎口,肢体伤残何等痛苦,性命不存家中悲恸,这才知道畏惧害怕,也知道见了猛虎,该如何应对。”
清瘦老者点点头,笑道:“就是这个道理。”
“这有何难?”李姓男子哈哈一笑,“我不就是这般心志?如此说来,我若是入那山中,该是立刻就有异象才对。”
“真到了危险临身之际,又有谁能冷静辨认?”清瘦老者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我也听说过,这太华门中,也曾有人一入山中,就生异象,但这往往是入山之前,就已领悟了更高心境,而今日那人入山时并无异象,说明是当天领悟,这从无到有的速度,这才是珍贵所在,是资质体现!”
李家男子眉头一皱,却不再多说,只问:“那这异象既然出现了,是否意味着,那个太华门人要出来了?”
“正常而言,是快了。”清瘦老者答道:“离了山中迷雾,就能重归路径,等他到了山顶,也就看看典藏,短则数日,长则一月,总该出来了,之前倒是忽略了,能被道隐子那般看重之人,本该不凡,如此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那女子问道:“他好不容易破除迷雾,难道不该多留些时日?”
清瘦老者笑道:“这书山一旦窥破了迷雾,日后就不会受到限制,可以自由进出,哪里会急于一时?毕竟,这书山启迪,之所以珍贵,因为只有第一次入山时,才能获得,之后就碰不到了。”
“那就好,”李家男子点点头,“如此一来,这人也就能尽快出来了,到时候和他一场对弈,赢了之后,就能在太华山中修行了,诸多谋划,也能施展。”
那女子却道:“此人能一日开悟,绝不简单,而且所谓对弈,也和凡俗不同,我等该更加谨慎才是。”
男子却笑道:“正要他厉害!若是个寻常人,我与之对弈,又怎么能提起精神?正要对手厉害,赢了才更畅快!”
“你的这个伴生之友确实厉害,短短时间,领悟了第二种心境,但从来福祸相依,天赋高的人,修行看着便利,但进境太快,其实也失了细细体悟的机会,日后是要补课的。”
郁郁葱葱的山林之间,一名宽袍道人斜靠在书边,他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手里还拿着一个酒壶,睁着惺忪睡眼,看着那山顶白光,笑呵呵的说着。
边上,一头雪白小猪叼着一个酒葫芦,咕噜咕噜的灌着,听着这话,将那葫芦一甩,摇摇晃晃的走到树边趴下,嘀咕道:“你……你不要胡扯,俺瞅着陈小子情形不错。”
“嘿嘿,”那道人撇了撇嘴,“世间之事有得有失,就像贫道,输了不少赌约,却借此磨砺了道心,得失之间,谁人能说得清楚?”
“呸!”
小猪毫不掩饰心中鄙夷。
那道人瞥了它一眼,笑道:“你莫得意,瞅着这情形,咱们的赌约就快要有结果了。”
小猪一昂头,道:“还不知谁赢呢!”跟着身子一晃,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道人摇摇头,收回目光,重新朝着书山看了过去。
“可惜了,蜻蜓点水一般的过了书山,那是体会不到个中妙处的,不过能真见书山奥秘的本就不多,倒也不算什么,只是那苍龙岭的宝物,得是个能沉得住气的,方能品得其中三昧啊!”
一念至此,他摇头感慨。
“唔……”
阵阵低吼声中,一道道模糊不定的身影,将陈错围在中间。
忽然,其中一个扑了过来,陈错一手抓过去,灵光一闪,便将那影子刺穿!
随即,周围的一道道身影,个个低吼。
陈错见着,却不感到意外,隐约之间,已经抓住了一些关键,于是心中一动,便将一个念头在心底放大!
顿时,那一个个影子迅速变化,很快就成了一只只橘猫,个个张牙舞爪,双目泛光,威风凛凛,里里外外都散发着无比强大的气息!
震慑人心!
“果然如此!”
陈错见了,越发肯定心头之念,一丝明悟,在他的心头泛起!
随即,周遭景象逐渐模糊,一条若隐若现的道路,开始和模糊景象重叠,似乎下一息,就要归来,让陈错重归道路,重新攀登书山。
“如此便利之处,近乎心想事成,如何能轻易放过?”
陈错却是眉头一皱,心中道人抬手一抓,竟将方才那点明悟给抽离出来,藏入人念金书!
顿时,道路消散,那周围的景象又重新清晰!
一头一头强横橘猫,都是暴怒,纷纷腾空扑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异象消,森罗显
“第一种心境是‘重眼前’,第二种是‘得智慧’,而第三种心境,可称为‘无所求’。”
兴许是三名弟子的表现,着实是超出了预料,正好这面前还有个活泼弟子东问西问的,道隐子可谓谈性大发。
道隐子抚须而笑,指点道:“第一种心境寻常之人皆有,若进一步掌握了第二种,便能开始着手炼制本命法宝了,而若是成就了第三种,在修行上几乎一片坦途,正因无所求,因而皆可有,无欲则刚。”
“那就是单纯的读书,而没有目的性了?”奚然一下子就理解下来,“那修行上也是一样?”
“不错。”
小姑娘马上露出了不解之色:“若是如此,修行起来,岂不是漫无目的?”
“无所求,不是不求,而是不刻意求。你走路的时候,知道了终点,沿途的风景就不看了吗?”
道隐子哈哈一笑,指着周围的山川,道:“咱们太华秘境如此布置,可不只是为了,让你们坐在道场中一心修炼的,困而求道,往往求而不得。”
奚然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有些道理,不过这第三种心境,该如何才能参悟?”
“这第三种心境啊,”道隐子说着,意味深长,“若是在长生之前便参悟通透了,那可不是好事……”
“哦,这个我懂!”奚明咯咯一笑,“不到长生,人生苦短,再被沿途风景牵扯,流连忘返之下,寿元都要浪费干净了,那可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未必一场空,有这般心境之人往往惊才绝艳,总归是可惜的。”道隐子摇摇头,眼中露出追忆之色?“对于修士而言,跨过长生门槛?就是一次蜕变?因此孜孜以求,除了必入长生之人,有几个能真个任性一生?”
奚然眼中一亮?问道:“必然能入长生?还有这等人?难道是转世仙人?那小师弟……”
“就算是转世仙?受过胎中迷之后?也得失了前尘往事,除非再入归真,否则近乎与过往无关,若是荒废了年岁,一样可能寿元耗尽?只是有着转世凭借和桃源?能转修生死?那能够必入长生的?一般得是参悟了第四种心境才行,这第四种……”
道隐子嘴角含笑?正在说着,忽然之间?表情却是凝固在了脸上?一双眼睛看着远处,笑容逐渐消失,皱起了眉头。
奚然心有所感,一样瞧了过去,便也一愣。
“那山顶的光辉,为何骤然消失了?难道是人已经到了山顶?”
关注着书山光辉的,可不只道隐子师徒,还有那院中的清瘦老者韩俱等三人,那女子一见山顶上光辉散去,就赶紧询问。
结果一看那清瘦老者韩俱,却见此人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山顶,表情很是古怪。
李家男子眉头一皱,问道:“怎么了?”
韩俱收回目光,叹了口气,道:“好叫公子、小姐知道,那异象自然不能一直持续,但也不该骤然消失,而是等那登山之人到了山顶,汇聚其身,梳理心灵。”
“那现在这情况是?”女子问着,已经猜到了一些。
韩俱思索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道:“有些人,天资过人,但心浮气躁,见着成绩,就飘飘然了,以至于跟脚未稳,就骤然乱了心境,可能因此,异象骤失。”
说到最后,他越发觉得该是如此,便忍不住摇头感叹:“既已参悟,何必得意,生生将一桩美事变得画蛇添足。”
“可惜了,”李家男子意兴阑珊,“还以为碰到了一个对手,原来也不见沉稳。”
“小师弟这是怎么了?”
书山半腰,垂云子与其师兄穷发子还是面面相觑。
“难道出了什么变故?”垂云子眉头一皱,站起身来,“既是师弟出了事,咱们做师兄的,说不得要挺身而出了。”
“莫急!”那白眉光头的穷发子摇摇头,“我瞧着不太对劲,你难道没有发现,那迷雾笼罩之处,居然扩大了吗?”
“嗯?”垂云子眉头紧锁,却也看了过去,随即点了点头,“确实扩大了。”
穷发子就道:“迷雾笼罩之处,本该逐渐收缩,书山又不是什么陷阱,本不是为了害咱们门人,哪里有逐渐扩大的道理?所以我觉得……”
他顿了顿,用肯定的语气道:“这山出问题了,咱们要是过去,肯定也得交代!”
“……”
虽然觉得不太对劲,但垂云子却不得不谨慎一些。
只是不等他有所判断,那山顶上居然再次泛起白光!
“又出现了!”
一时之间,关注此地的众人纷纷打起精神,跟着便眼睁睁的看着,那白光再次突兀消失!
“……”
不过,片刻之后,山顶再起白光!
“啊这……”
穷发子一下子站了起来,表情严肃:“此山果然出了问题,得速速告知师尊!”
“吼!!!”
一头头凶兽在身边闪过,身上夹杂着雷霆光辉,但在陈错挥袖之间,又纷纷如同肥皂泡一般的消散。
顿时,一道道莫名意念汇聚过来,再次滋生种种感悟,但陈错根本就去仔细品味,心中道人直接将感悟抽出来,塞进了人念金书中!
那金书不住震颤,一道道跳动不休的念头聚集其中,挣扎冲击,似乎想要破书而出,却被生生镇住。
“若非我以人文香火入道,心中庙为书,也没法这么容易镇压感悟念头,但继续这么下去,总有极限,而方才我心有所感,此番异象,应该只有第一次上山时才能碰到,那就更要珍惜了……”
梳理了念头后,陈错眼中精芒闪烁,心中道人拿起鬼面。
“此处能将心中所想,心中所念,投影到现实演化,能更为直观的观察和理解自己的心灵,对其他人来说,可能只是个参悟心灵境界的玄妙考验,但对我而言,却能借此把心中神的隐患梳理清晰!”
话落,鬼面罩在道人脸上,转眼化作鬼面头盔!
“当初,我对付侯晓的时候,两张鬼面合一,戴在脸上,能施展森罗茧房,但与森罗之念伴生的前世狂念,也因为渗透心灵,被封印在鬼面之中,一直未能彻底炼化、融合,现在正是个机会,借机炼化森罗,真正如臂使指,掌握第二神通!”
而后,无穷狂妄念头伴随着森罗景象,蜂拥而出,在陈错的心头横冲直撞。
周围,一道、两道、三道……十道、百道、千道……万道!
一个接着一个的虚幻轮廓拔地而起,密集如林,铺天盖地的扩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