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悟已往,知来者
“过去,未来……”
坐在牛车上,陈错闭目沉思,心中道人之中灵光越发浓郁,不断迸射出来,已然有些压制不住。
与之相应的,是一道道感悟接连浮现,萦绕心头。
等到了府邸,陈错径直到了书房,就吩咐道:“无论什么事,都不要来扰我,待我出来,再与我说。”
“君侯……”陈海明显有话要说,可看着陈错的神情,还是将话咽回了肚子,点头称是。
等陈错入了房中坐定,不由叹道:“侯府固然是富贵人家,钱财用度应有尽有,陈氏也是一国皇室,权柄利禄总是不缺,可俗事连绵,就算不能扰乱道心,也牵扯了精力,等此间事了,得寻仙门潜修了,不然道基之后,哪里寻长生?”
想着想着,他与心中道人都盘坐起来,五心朝天,不复压制灵光。
转眼之间,灵光覆盖心中道人,霍霍生辉,那左右两掌中,各有一团光辉酝酿,缩涨不休。
他整个人则沉寂下去,宛如石雕。
“过去,老身若召二郎来,断不会有这般情况的,他还不知道事情紧急,以为有安成王撑腰,可那桂阳郡公的左膀右臂都死了,这可不是小事!岂能等闲视之?”
南康王府中,陈母在次子刚到家时就得了消息,但见其人又不过来商量对策,免不了一顿抱怨。
对面坐着的张举不敢贸然应和。
“怎么,连你都怕他了?”陈母叹了口气,不等对方解释,就道:“不用多说了,刚才陈河也劝过老身,说二郎该有对策,所以成竹在胸。”
陈河就要说话。
陈母却道:“行了,安成王过来那一日,已然暗示过老身,二郎将得大用,只是侯晓忽然身死,那侯安都若是真个发难,如今大郎在南边,二郎也还未真个起势,就算有安成王护佑,又如何抵挡?举儿,你交友广泛,听说还曾拜访过桂阳郡公,真要是局势不妙,能否找人疏通一二?”
张举面露为难之色,他在司衙里都快被孤立了,如何去寻外援?
陈母见他模样,连连叹气。
这时,忽有仆从过来禀报,道:“主母,定心门的两位仙长回来了。”
陈母闻言一喜,张举却有一些意外,问过才知道,两名道人居然借住府上。
“这几日仙长都在忙碌,并不怎么过来,”陈母急急起身,边走边道:“仙门超然物外,若能说得相助,就算是桂阳郡公也该收敛几分的。”
张举紧随其后。
可等见着两名道人,那周游子知晓陈错回了侯府,当即一喜,就道:“君侯既然来了,贫道二人当去拜访。”
陈母一愣,继而喜道:“他若是知道两位仙长想见他,定是欢喜的,只是两位乃是长辈,该让他明日来拜见两位才是。”
“为表诚意,”云渺子摇摇头,正色道:“还是贫道等过去拜访吧。”
“啊,这……”陈母瞪大了眼睛,心中疑惑,在她看来,哪里能让神仙一般的人物,反过去拜访自家二郎?
但见着两个道人的表情,终究还是点头称是,吩咐着让陈河领着二人前往侯府。
陈河也是一阵恍惚。
不久之前,这位周游子道长来访,自己还因为自家二少爷来的慢了点,在门外说了两句,现在反而要领着这位道长,连同其师兄一起,去拜访自家少爷了。
再想到这些日子来的许多变化,陈河暗道。
“确实和过去不同了。”
“现在,确实该考虑动手了。”
灯火通明的厅堂,安成王满脸笑容,看着面前的青年,问道:“说起来,你也见过方庆了吧,如何?”
这青年正是沈尊礼。
“确实……确实非常人可及,说是一世人杰也不为过,”沈尊礼的表情有了几分尴尬,跟着话锋一转,“只是,这位君侯看着埋首书海,但身前最显眼的,却是那《玉台新咏》,让人摸不着头脑。”
安成王一愣,继而大笑,过了好一会,才道:“如此一来,倒是说明他不是个绝情绝意之人,但听你这么说,该是吃了亏的。”
沈尊礼越发尴尬,却兀自说着:“修士为了求道,抛妻弃子都是轻的,还有杀妻杀女的,为的就是断绝俗缘,临汝县侯隐隐有几分求道出尘的意思,我担心他哪天就抛去凡俗,飘然而去,这位帮手一去,侯安都那边的事,又要拖延下来。”
安成王沉吟片刻,笑道:“从你这番话语来看,是认可了方庆的修为道行,那你觉得,若他出手,你在旁辅佐,有几成把握能击杀侯安都?”
沈尊礼沉思了一下,微微摇头,道:“不好说,抛开侯安都的几个爪牙,单看他的武力,已是武道二境的巅峰,拳意圆满,雷霆武道至刚至阳,配合武道神通,就是对上两个二境修士,也不落下风!毕竟武者本就精于厮杀,修士武力乃是求道附带。”
安成王听到这里,叹息道:“这确是问题所在,可惜流淌真龙血脉的族人,除了方庆,没有第二个道基之境,也就你比较特殊,文武双修,能抗衡第二境!”
“武道和儒道都是残缺之道,前路断绝,难得长生,否则我也难以沉下心,待在皇城,”沈尊礼顿了顿,还是道,“临汝县侯过去韬光养晦,如今崭露头角,但日后若一意寻求长生,迟早得离开樊笼。”
“重要的还是当下,”安成王意有所指,“确实不能拖了!”
“将来,咱侯家的安稳,就要落在你身上了!”
灰暗地窖中,侯安都发出了畅快的笑声,他道:“脱去人身,转而为神,日后,你就是咱们侯家的英灵地祇,万劫不灭!”
前方,一道身影正缓缓从漆黑水池中站起身来,淅淅沥沥的黑水流淌下来,那身影也随着阵阵水光而虚实不定,时而通透,时而凝实。
后面,一个黑纱笼罩的曼妙身影,靠近两步,用清脆但肃穆声音说道:“身死成神,钻了阴司的空子,并不能一步长生,难以万劫不灭,长生不是那么简单的,无论是哪家宗门、神祇,要定长生,都要在寿元大限之内,性命合一,一个人可能一年入道,十年道基,但一生也难以长生!”
侯安都露出诧异之色,道:“有这许多人念,也难以催生?祂可已经为神,该是不受血肉制约吧?”
“肉身成神,并未脱去躯壳,只是转化,”黑纱女子摇摇头,淡淡说着,“与其思量长生,不如先衍生天赋神通。”
“神通,已在衍生!”
水池中,那道身影逐渐凝实起来。
“我的神通,已然酝酿,恨意浓烈,心瘟内生……”祂恨恨说着,身上散发漆黑涟漪。
但蓦地,一点火光浮现出来,祂闷哼一声,气势削减了不少。
黑纱女子就道:“你所中火毒,如附骨之疽,哪怕是转生为神,也未能根除,该小心一些!至于神通衍生,也不用自傲,越是强横的神通,越是难以成型,往往酝酿多时,便是上古时的天生神通者,生而有神通,也要先在母胎中蕴养,有的甚至被怀了三年零六月……”
那池中身影沉默下去。
“这就够了!”侯安都忽然哈哈大笑,“侯晓,等你神祇位稳,先将那陈方庆抓来炼化,取出路标与人念,将来迟早是要长生的!”
“过去和未来如果确定了,变化的就是现在了。”
侯府书房中,陈错忽然睁开眼睛,顿时整座屋子都被灵光充斥,念头一转,心中道人头上六十四枚烫金字符绽放光辉,三日沉溺书海,收敛凝聚的人念光辉扩散开来,充盈心中殿堂。
“是时候,成就神通了!”
念头落下,陈错的左右两边,光芒汇聚。
第九十二章 因果之间,须臾方寸!
“我入此身前,陈方庆已死十二个时辰,此为过去,为因!”
陈错的左侧光影变化,宛如画卷展开,有一少年贵族在苦闷之下,每日看书饮酒,闲暇时间,吞服五石散,最终石毒攻心,躺在席板上,一命呜呼。
“按照历史,陈方庆会在壮年之时被人斩首,此为未来,为果!”
陈错右侧光影扩展,也如画卷般呈现,一名壮年将领被人抓捕,承受诸多苦楚,身心俱疲,最终被人一刀斩首,无头身躯倒在血泊之中,死了个干净。
“人若是已经在过去死了,又如何能在未来再死一遍?因果断裂,如何继续?”
陈错表情漠然,心中道人盘坐不动,身上灵光闪烁,两侧虚影慢慢朝中间汇聚。
“因为我在此处,我在,就能连接过去与未来,继因成果。”
光芒重叠,陈错身上光辉闪烁。
“因果之间。”
神通,成。
“陈方庆在少年时期死了,他的未来本来就该消散,但因为我的到来,继承了身躯,让‘陈方庆’能够继续存活,活到相应之时,未来就会出现,这就是因果之间。”
神通之法衍生出来,就有层出不穷的变化。
陈错念头一转,掌握了其中精要,眉头微微一皱,意识到了一个隐患,旋即摇摇头。
“时间还早,而且不将五行之气平衡,肉身也难以持久,得一个一个来解决,而且这个神通颇为玄虚不定,若是按着理解,倒也符合神通之名,甚至能够无视时空阻碍,但同样限制众多,不真正施展一两次,还是不够分明,但眼下正好有个天赐良机……”
转念间,陈错抬起左手。
手背上,一个篆字已然清晰——
因。
篆字泛光。
“当日,我与侯晓大打出手,他拳意破碎、重伤在身,被真火缠身,此为因。”
陈错又抬起右手。
右手背上,同样有个篆字泛着光辉——
果。
“如今,市井皆知,侯晓已死,此为果。”
顿时,陈错的心中,那心中道人衣衫鼓胀起来,跟着念头有如疾风骤雨一般的蜂拥而出!
“过去之因,未来之果。”
陈错眯起眼睛,种种事项在心头流过。
“因果之间!”
左右手上的光芒升腾起来,汇聚一处,不断的扭曲、变化,像是要融合,又像是相互排斥。
陈错漠然看着,心知,这过去的前因、未来的后果,说是确定了,但必须要有足够的中间因素,才能真正演化过程,让因果成立。
“若是条件不充分,因果就不能成立,自然也就施展不了神通,此为限制。”
啪!
一声轻响,两团光辉彻底融合,变成一道光点融入陈错额头。
“原来如此,紫气消散,神火追命,去!”
陈错长笑,抬手虚抓。
无穷无形涟漪荡漾开来,自侯府而出,朝着城外蜂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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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阴暗的水池之中,侯晓念头微微一动,生出不祥之感。
“怎么了?”
池边,侯安都目光犹疑,询问起来。
“略有些心血来潮。”侯晓摇摇头,身上黑气越发浓郁。
侯安都眯起眼睛,说道:“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你已经不是人了,是神,动念则乱神,我好不容易积累的人念,被你消耗了许多,绝对不容有失!”
侯晓唯唯诺诺,驱散心头杂念。
此时祂浑身没有半点血肉模样,通透得有如琉璃,念头流转,一道道意念,像是漆黑的泥水,在身体各处蔓延,一点黑光在胸口缓慢聚集!
“刚刚转化,血肉本能还未褪去,会心生不安也是正常,等彻底转化完毕,就不会被杂念主宰心灵,彻底成为一尊神灵,有秘法相助,灌注寄托之念,便可被你驱策。”黑纱女子站在旁边,淡淡说着。
侯安都笑道:“多亏仙子相助,贵方需要什么回报,只要让人来通报一句……”
女子摇摇头,说道:“我等不需要什么报答,况且你也报答不了,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想做的事,就够了。”
侯安都闻言,眼底的疑惑一闪即逝,点点头,又看向池中侯晓,道:“也好,有了这家中神灵,好些个事就能方便行事了,只是那书中恶鬼所积攒的人念……”
“放心,”黑纱女子指着池中道,“那恶鬼很是神异,先天就存着位格,宛如先天神灵,否则也不会被我注视,祂收敛的人念大部分都被你抽取出来了,侯晓转化所耗不过十之四五,余下的,足够你用来奠基,冲击性命之道,踏足长生。”
“那我就放心了……”侯安都说着,又忍不住叹息,“若不是抽取太多,或许那恶鬼也未必会被人擒拿。”
“恶鬼必然不是临汝县侯的对手,”女子摇摇头,“恶鬼固然古怪,但源自临汝县侯,他身上藏着隐秘!”
“贵方……”侯安都眯起眼睛,试探着问道,“该不会,也对这位临汝县侯另眼相看吧。”
“我等对无职无权,也无心征伐之人,并无兴趣。”女子淡淡回应。
侯安都这才放心,正要说什么。
那边侯晓却忽然气势大涨,跟着一道道诡异黑雾蔓延出来!
只是看着黑雾,侯安都心中就生出警兆!
“神通成了!”侯晓身上气势不断攀升,“以愤恨入心瘟,能染天下!”话语中有一股傲然!
“好好好!”侯安都看着眼中一亮。
但黑纱女子的脸色忽然变化。
“不对!”
“有人作法,在探查此处……”
她说着抬手轻轻一点,指尖之中浮现光辉,有如水中涟漪般扩张开来,将周围的一切,都给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光膜。
“这是……”侯安都游目四望,也戒备起来。
“两界之术,隔绝内外,”女子淡淡说着,“有此术护佑,外人难查,更难以遥遥作法。”
“仙家法术,果然不同凡响!不是武道可比的。”侯安都称赞起来,眼中流露羡慕。
“还想暗算吾?”池中,侯晓冷笑一声,浑身黑雾升腾,化作护罩,笼罩自身!
侯安都看着,不由点头。
咔嚓!
就在这时,无形涟漪落下,周遭景象有如水中观物,光线扭曲。
但转眼之间,涟漪就被光膜挡住,消弭于无形。
“雕虫小技,也来这里造次。”侯安都嗤笑了一声,又问,“仙子可看出来,是何人所为?”
黑纱女子没有回答,而是蹙眉思索,眼眸流转,朝着周围看去,似有困惑,蓦地,她神色又变,朝着池中看去。
“不对劲!”
池子里,笼罩侯晓的黑雾骤然扭曲,跟着像是被无形之手整个撕裂开来,露出了其中的侯晓。
“啊啊啊!”
祂忽然惨叫起来,身躯扭曲,浑身处处炸裂,火光迸射,火舌飞舞,转眼之间,化作一个火人!
无数漆黑意念随之炸裂,一道道念头绽放火光,每一道都发出惨叫。
第九十三章 神燃魂烧!【第一更】
火光跳跃,照耀黑暗!
将两张惊讶的面孔照得清晰许多。
两人的瞳孔中,倒映着一道痛苦而扭曲的身影——
祂那虚实不定的身躯,已然被火焰灼烧,处处炸裂,无数念头从中迸射出来,但念头一出来就会燃烧,并且发出惨叫!
池水沸腾,黑气弥漫,散落成一道道念头。
每一道都传递出绝望的濒死之念,宛如千百人在一起悲鸣!
这赫然是一池子的人念!
死!死!死!
“兄长!救我啊!救我!救我!”
热浪与惨叫声一同扑来,将侯安都瞬间惊醒!
“不好!我积累的人念!”
情急之下,他顾不上其他,前行两步,鼓荡气血沸腾,凝聚右臂,一掌就拍了出去!
呼!
灼热的掌风呼啸而出,笼罩了大半个地窖,朝火焰逼近过去,要将那火焰压下去!
“住手!”黑纱女子冷冷出声,却没有其他动作。
侯安都心中一惊,旋即脸色大变!
他这一掌拍出去,火焰不仅没有被压下分毫,反而顺着拳意拳风,逆流而上,朝侯安都扑了过来!
“切断拳意,退回来!”
关键时刻,黑纱女子一声厉喝,伸出纤纤玉手一甩,一点晶莹飞出,朝着烈焰激射而出!
半途,晶莹猛然膨胀,化作一团七彩水流,与烈焰碰撞在一起。
滋滋滋!
水汽升腾,如云似雾。
侯安都见状不敢耽搁,将心一横,断裂拳意,闷哼一声,正要后退。
轰!
忽然,水汽云雾骤然燃烧,神火蔓延,点燃了侯安都的右臂,血肉滋啦作响!
他亦惨叫起来!
黑纱女子也闷哼一声,手捏印诀,往前一指!
水汽倒卷回去。
侯晓惨叫连连,身形开始融化。
“为何你们还要助涨火势!”
祂满心不甘,身形炸裂。
有黑雾蔓延出来,内里蕴含着愤恨心瘟。
“不好!”
侯安都心头警兆大响?快步后退?鼓荡真气、沸腾气血,将右臂火焰褪去,结果真气与气血反被点燃?朝着血肉深处蔓延!
“此火?为何这般凶猛!”
他顿时脸色苍白,露出惊怒之色,旋即一咬牙,身上气血炸裂,雷光闪烁?电蛇在皮膜下游走,将血肉炸成血雾。
“褪去!”
一声怒喝,侯安都将血雾与火焰包裹一起?剥离出去!
火光血花四散?侯安都拖着血肉模糊的右臂?就朝黑纱女子看去。
这一看,瞳孔猛地扩张!
倒影在他瞳孔中的?是一池子人念狂舞燃烧!
黑纱女子身后升起一轮明月,柔和光辉充斥了整个地窖?处处笼罩蒙蒙光辉。
火焰被光辉一照?迟滞几分,但马上狂乱起来,将光辉都给点燃,急速燃烧!
黑纱女子当即口喷鲜血,神情委顿。
“什么?”侯安都眼睛一瞪。
“速速后退,切莫沾染!”黑发女子发丝纷乱、脸色苍白,眼里流露出惊疑之色,“这般猛烈,万物皆燃,不光念头,连法力、虚影都难以避免,难道是九重三昧?九龙神火?”
“仙子,你……”侯安都正待说话,那女子却忽然甩袖朝他卷过来!
“别抗拒,此处已经撑不住了,得速速离开!”
“可侯晓和这满池子的人念……”侯安都的话还未说完,眼前光影变幻,脑袋里一片眩晕,等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地上。
月朗星稀,幽深树林。
侯安都与黑纱女子立于其中。
他看向不远处的一处小丘,怅然若失。
轰隆!轰隆!轰隆!
地底深处传出闷雷声响,地面震颤,走兽飞禽的叫声此起彼伏,鸟飞兽奔。
好一会,才平息下来。
“仙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侯晓已然成神,为何忽然起火?还有那满池子的人念,不会……不会……”侯安都捂着右臂,焦急问道,话中有着不满和愤恨。
“收敛心念,你中了神道心瘟!”黑纱女子长舒一口气,伸出葱白手指,一番掐算,蹙起眉头,“居然是侯晓命该如此?不行,得回去探查!”
“里面都是那火焰!”侯安都心有余悸,脸露惊惧,可不等他说完,周遭景象变迁,转眼就回到了地窖之中。
此处已然没有火焰,但入眼处,满目的漆黑与焦炭!
人念水池彻底干涸,一道漆黑石雕伫立中央,散发死寂气息。
“何至于此!”侯安都看着眼前这一幕,一阵失神,旋即快步前行,到了石雕跟前,就要伸手触摸。
“住手!”
黑纱女子冷喝一声!
侯安都停下了动作,随后心头一片混乱,脑袋像要裂开一样,心中一惊,赶紧运转拳意,身上“噼啪噼啪”的浮现雷光闪电,一连后退七八步,这才恢复过来。
前面,石雕破碎,一点残留的悲愤念头飘散出来。
“我恨!我悔!我不甘啊!兄长,是你害死了我!还有那陈方庆,我听到了他的声音……”
哗啦!
人影崩溃,留下一滩粉末,渐渐飘散。
侯安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想着一直以来的积累转眼化作乌有,不由悲从中来。
“我这从弟乃是得力帮手,却落得如此下场!还有我这池子人念,这都是好不容易积累出来的,未来踏足长生,就靠着这一池水了!现在桃源路标没了,念池也没了,从弟也没了!”
他瞪着通红双眼,看着黑纱女子,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仙子,是何人暗算于我?侯晓残念说听到了陈方庆的声音,可是他在作祟?仙子,你可能解我疑惑?”
“会有人去验证的,”黑纱女子眉头紧锁,抬手一个瓷瓶扔了过去,“今日之事有诸多古怪,或许乱了你的命数,这瓶造化之血你拿着,要想步入长生,大可用之,只是……”
她顿了顿,淡淡说着:“后果也得你自己承担。”
侯安都接下瓷瓶,脸色惊疑不定。
“造化之血?”
“不错,你或许听过此物,那就该知道效用如何,又是何等凶险!”黑纱女子一边说着,一边朝外面走去,“今日之事,不要透露出去,那个陈方庆你也不要去招惹他……”
“他毁了这许多!”一听到那个名字,侯安都心头念炸,愤恨心瘟瞬间爆发,双眼赤红,脸上青筋浮现,宛如一头要择人而噬的野兽!
黑纱女子摇摇头,没再说什么,跟着就有一点流光落下,笼罩她的身影,流光散去,人已离去。
“呼……”
侯安都看着这一幕,剧烈喘息。
“说走就走,根本不给个解释,这些修士根本未将我当做平等之人来看!他们不足为助……”
他游目四望,看着满地窖的漆黑,又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右臂,露出了畏惧。
“若真是那陈方庆在作祟,他是怎么做到的?这里本有禁制,还有那女人布下的什么两界之术,这都挡不住,岂不是防不胜防?”
一念至此,侯安都低头看着手中瓶子,眼中浮现出挣扎之色,最后深吸一口气,将瓶子装入怀中,转身离开。
“人若是死了,自然不能活着,这就是定下结果,再让事情演化,令结果自然而然的浮现,不过限制很多。”
书房之中,陈错睁开眼睛,看着手背上的两个字,心头意念流转,感悟神通奥秘。
第九十四章 位高不继则神衰【第二更】
“因果之间,想要成功施展,至少要有两个前提。”
陈错闭着眼睛,种种念头接连浮现,在真正施展之后,并且得到了明确反馈,他的第一个衍生神通便逐渐清晰起来。
“第一,要先锚定过去与未来。过去还好说,但未来多变,要用特殊之法方可定下,比如这次,是侯安都主动放出来的消息,说那侯晓身死,刻意推动,满城皆知,成为共识,这就等于是锚定了未来!”
“第二,提前布局。结果也不能凭空得来,得有中间条件,比如这次,中间条件就是心头真火,此火本就是三昧真火,因杂糅王朝紫气,方可中和,侯晓与我交战,因而火毒跗骨,神通施展之后,紫气消散,神火爆发,将他灼烧殆尽。”
“不能满足两个条件,神通就施展不出来,反过来,若准备妥当,便能无视其他限制,比如说距离,比如说时间,比如说境界差距……”
一念至此,陈错心头一跳。
“还是得多试一试,确定神通边界,才能准确把握,不过战力和杀伤性,其实都是附带,最主要的,还是参悟其中玄妙?真正明白缘由?这样一来,在寻道的道路上,也就能更进一步了……”
他念头连转?但忽然浑身一颤,心中道人身上的灵光暗淡了许多?身形瞬间委顿下去,转眼透明、模糊?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解。
陈错当即有所感应,但并未慌乱,而是静静感悟。
“神通运转会消耗心念,加上跨越地域远远打杀,消耗着实不小?心中之神都有些承受不住了。”
清楚缘由之后?他没有半点犹豫,一念入梦,一颗通明丹便吞入腹中,药力扩散?融入念头,那心中道人的身形当即就恢复了一些?身上的灵光亦明亮了几分。
不过很快,在那深处的一点虚弱,却是难以根除。
念头一转,陈错就明白了根本。
“通明丹能补充心神消耗,但因果之间这个神通的位格太高,不仅衍生成型困难,就是施展起来,也对心中之神的压力很大,有些超出心神境界强行施展的意思,而且我走的是香火道,却没有稳固的信徒,以至于施展之后,一时得不到补充,动摇了根本,通明丹的药力就显得杯水车薪了。”
明白了这点,种种思绪亦越发清晰。
“按着庙龙王的心得来看,日后想不受制约的施展神通,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是领悟更高境界,最好能达第二境圆满,可我刚刚衍生神通,正该巩固,若匆忙冲击,光是这种急切之心,也圆满不了。”
“第二条路,则是增加香火根基,吸纳足够的香火,自然可以压住神通位格,更可加速境界感悟,从而早日圆满!”
庙龙王天生位格很高,但困于一庙,信徒有限,是以成就不显,可祂留下的心得却为陈错指明了道路。
“光是《画皮》一篇,就有诸多隐患,再起文章传建康并不可取,好在东观宫中,处处人念香火,正是合适之处……”
思虑周详,陈错有了决定,但眼下乃是深夜,还要等天亮才好去拜访。
想着想着,他的精神很快有几分萎靡,是那心中之神再次委顿,不得不一念入梦,以通明丹补充,才能重振精神。
“该早点歇息,真正入了梦,自有无穷补充。”
不说陈错入睡,却说那侯安都身受重创,匆忙回返城中,哪里还能隐藏身形,消息立时传开,众人忙碌起来。
不到半个时辰,好些个迹象就都清晰起来,尤其是供奉楼中,更是忙碌非常,将一份情报送到了李多寿的面前。
“那侯安都居然受到重创?”看着信上所写,李多寿眉头紧锁,“谁人所为?那侯安都关系到陛下气运,过去供奉楼也有人在旁监视,如何能放任此事?”
就有负责此事之人回道:“往日侯安都身边,有他招揽的异士护卫,咱们的人不好靠近,今日他又是前往城外秘所,是以都是远远监视,无法深入。”
“他是在自家密室里受到重创?”李多寿越发疑惑起来,“这是什么道理?”
“还有个消息。”那人迟疑了一下,“陶君方才来说,那侯晓魂灯熄灭,该是死了。”
“侯晓诈死,图谋不小,居然突然就死了?”李多寿摇摇头,感到局势扑朔迷离,“去问陶君,此番之事,到底因何而起,是否有头绪?”
那人马上回道:“陶君已经占卜过了,说是牵扯临汝县侯。”
“临汝县侯?”李多寿眉头越皱越紧,更忍不住捏了捏额头,“又要牵扯到这位,那就复杂了,倒是不能等闲处之了。”
这时,边上走出一名去轻纱罩身的女子,她轻笑着说道:“李令,若真牵扯到那位君侯,其实反而简单,派人去探查清楚,不就行了?”
李多寿摇摇头,道:“你不懂这里面的关键,那位一直盯着,不好直接安插人手,就是派人去护持,也得是明面上的,如何好窥探隐秘?”
女子还是笑着,提醒道:“不是正好有人想着加入供奉楼,还和那位县侯交情不浅吗?”
李多寿一听这话,当即明白过来,就问:“那定心门的两个道人,安置的如何了?”
那禀报之人无奈道:“按着您的吩咐,还在敲打,并未允他们加入楼中,而且张统领还与之发生了一点矛盾,几个时辰前,就被赶出去了,说是熬一熬他们的傲气,再收回来,才好听用。”
“……”
李多寿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把人叫回来,我有事要吩咐!”
“这……”那人又是一阵迟疑,最后才道,“那两道人已经去了南康王府,说是借宿于府上,还送了拜帖,明日就会去拜访临汝县侯。”
“还有这回事?”李多寿沉默片刻,点点头,“既然如此,就先不要惊动他们,先让他们去见临汝县侯,等离开侯府,立刻把人给我带来!另外,再派人去城外和大将军府探查!”
“喏!”
第二日一大清早,两个道人就到了侯府大门跟前,让人进去通报了一声。
“师兄,君侯虽然身份不凡,但那供奉楼的陆受一等,应该只是奉命保护他,不见得有交情,还是莫抱太大希望的好。”
第九十五章 梦醒由心【第三更】
“师弟勿忧,贫道心里明白,只是当下也无其他渠道,”云渺子点点头,叹息一声,“临汝县侯能得供奉楼保护,该是南朝知道什么,他的话,或许供奉楼也会听个一二,无论如何,也得想法子入了那供奉楼,后续之事,方可为之!”
说话间,陈错已经亲自迎了出来。
“见过临汝县侯。”
两个道人给陈错拱手为礼。
“两道长里面请。”陈错先让人去准备茶水,到了正堂,与两位道人相对而坐,问道:“二位来得这般急切,该是有什么事吧?”
方才他就从两个道人的脸上看出端倪,更察觉到二人散落的念头中,有焦急之意。
“不错,确实是有事想要请君侯相助,”周游子开门见山,“君侯与供奉楼的人接触过吧?”
陈错一怔,点头道:“不错,有两位供奉曾经来过。”
周游子与云渺子见他不否认,暗暗松了口气。
周游子又道:“这就好了,那君侯该是能和供奉楼说得上话的,贫道二人今日过来,其实是想请君侯能帮着传个话、搭个桥。”
陈错露出疑惑之色,问:“还望道长说得明白点。”
周游子叹了口气,看了师兄一眼,才道:“实不相瞒,我定心门有心要入朝廷供奉,只是那供奉楼的楼令似有疑虑,并不允许,贫道等寻路无门,只得来寻君侯。”
陈错摇摇头,道:“我怕是爱莫能助,前前后后只见过两位供奉,与供奉楼并无交情。”
“若是旁人自然不行,”周游子叹息了一声,话锋一转,“君侯怕是不知,能让供奉楼单独派人保护的,在大陈,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陈错笑道:“这里面该是另有缘故,未必是两位所想那般,”他见周游子面露忧虑,又道?“不过?道长几番助我,更曾不惜道行为我驱鬼,既然找过来了?无论如何?我都会一试。”
“多谢君侯了,这两日供奉楼还会派人过来,到时还请君侯美言几句,”周游子松了口气,跟着笑道:“君侯说相助之事?其实让贫道汗颜,之前虽说耗了道行,但也没有真个驱鬼成功?还是君侯自己平息了祸患。”
云渺子这时开口道:“君侯相助?这就是恩义?贫道等牢记在心,必有回报!”
“耗费一半道行救人?这一般人可做不到,换成是我?当是做不出来的。”陈错摇摇头?正在说着,心神忽然一阵虚弱,显然通明丹的药效已过,心中道人又有了几分虚弱。
他这一虚弱,神态上也有表现,两个道人一看,先是惊疑,跟着感觉到陈错散发出的念头略有衰颓,便看出缘由,相顾惊讶。
几日不见,临汝县侯怎的心神衰弱了?
这可不是小事!
但不等二道出言询问,就见陈错一闭眼,再一睁眼,那心中虚弱就被驱散,不说是神采奕奕,但精神振奋了不少!
散落出来的念头,也重新晶莹、雀跃起来。
云渺子、周游子当即一愣,先是疑惑,继而震惊。
他们如何看不出来,这位君侯方才乃是瞬间入睡,旋即醒来。可就是这么一睡一醒之间,便强壮了心神,这等本事,他们过去可是未曾见过!
陈错恢复过来之后,也意识到,为了不影响心神根基,不能再耽搁了,得尽快前往东观了。
周游子察言观色,加上看出陈错神有微恙,便主动道:“君侯该好生修养,贫道师兄二人还有事要处置,此番冒昧登门求助,多蒙君侯不怪罪,待得几日之后,再登门拜访。”
“也好。”陈错并不挽留,起身相送。
等走出侯府,周游子立刻问道:“师兄,你方才可有感应?”
云渺子迟疑了一下,点头道:“不错,临汝县侯方才定然是心神衰弱之相,可一睡一醒,那心神就重新充盈!”
“莫非是因转世之故?”
云渺子摇摇头,眼中流露疑惑:“门中也曾记载过转世仙,未曾见人有这般能耐。”
师兄弟二人说着说,感慨连连。
云渺子更是道:“临汝县侯的前世恐怕非同小可,今日听他言语,也是恩怨分明,贫道当初确实该先去辨识此君,说不定能靠着人情将他拉入门中。”
周游子叹了口气,提醒道:“师兄,悔意萦绕,不利于修行。”
云渺子则道:“君侯之事若不纾解,你我都难有进境,不过这也是契机,如果能借机与他亲善,探明根底正身,明了自心,当可更上一层楼!”
周游子点点头,二人联袂前行。
等回到王府,还未进去,两个道人都是神色一动,朝着旁边看去。
就有一人从阴影处走出来。
“两位道长,楼令有请。”那人微微一笑,见着两个道人脸上的惊讶之色,微微一笑,“两位一大早就跑去临汝县侯府,就是为了此事吧?”
一听这话,两个道人对视一眼,就读懂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这才刚刚拜访了临汝县侯,回过头来,就被供奉楼的楼令邀请了?
这也太迅速、太好了点吧!
那临汝县侯的面子,未免太好使了!
惊疑之间,两名道人自是不会拒绝,就跟着那人离去。
另一边,陈错送走两名道人之后,也不耽搁,先把从东观抄录的书册撕了个遍,尽数收入梦泽,便驱车前往东观宫。
等他一走,小猪自角落而出,看着远去的牛车,嘀咕道:“这小子当真邪门,昨夜差点将俺吓死!咳咳,便是以俺的身份,都不免有几分吃惊!哼哧!”
“叽叽咕咕!”
听着头上的小龟出声,小猪就道:“以俺的见识来看,说是可以与他说的,但非眼下,哼唧!还得先将那些个口粮都吃完,再多多饮几口牌位香火……”
另一边,陈错抵达了东观之后,也不焦急,先是翻看了几本书册,这才坐下,呼吸吐纳,酝酿心神念头。
不过,陈错的心神变化,却第一时间就被那黑白二老发现了。
“嗯?这临汝县侯的心神受了重创,衰弱了不少。”黑发老人察觉之后,眯起眼睛,“莫非他昨晚与人动手了?何以消耗至此?”
“他昨日离开时,心有感悟,更是引动了破灭之念,或是在修行上有了进境。”白发老人同样睁开眼睛,目光跨越,落在陈错身上,神色微变,“他似是有所察觉?”
顿了顿,祂又道:“这临汝县侯古怪得紧,等会就让人带上来吧,省得再出变故。”
黑发老人却笑道:“还能有多大变故?不如再看看,瞧他还有何神异之处,见面也好分说。”
第九十六章 各看虚实【第四更】
“有人窥视?”
心中道人微微一动,灵光泛起涟漪,一点因果纠缠浮现,陈错心有所感,再一转念,就猜到几分,于是收回思绪。
他这次来到东观目的明确,也不让人去搬什么书册典籍来看了,就是干脆的往那一坐,一缕森罗之念飘出,与满屋子的人念交缠、共鸣。
昨日他镇压沈尊礼时,就是运用此法,一念撬众念。
以森罗之念撬动,让书册人念自行演绎,心中道人眼观变化,就相当于粗读、略懂!
转眼间,满屋人念都沸腾起来。
陈错屏息静气,心中道人一跃而出,将右手的脸谱举起,那鬼面脸谱一张嘴,有如长鲸吸水,就将这满屋子的人念拉扯过去,吞入其中!
这东观宫聚集整个南朝的精华,几万、十几万本藏书,大部分都有来历和根底,被森罗之念一刺激,便各自分出一缕人念,朝着心中道人汇聚!
转眼之间,那道人身上灵光大盛,宛如朝阳!
这等光辉聚集,莫说是修士了,就是寻常人肉眼凡胎一样也能看到!
“包叔,这……我之前与你说的,总算是信了吧。”书架角落,那徐法言指着陈错头上的那轮明日,小声说着。
包甘听了,只是叹息,说道:“世侄啊,此事你不要与旁人说了,你也不要担忧了,此事说不定还是你的造化。”
徐法言闻言,却有几分不解。
包甘也不多说,只是盯着看。
他在东观当差,与那黑白二老见过几次,对这般情景,其实不算太过意外。
徐法言还待再说,却忽的眼睛一瞪,见着陈错头上那轮明日中,隐约浮现人影?似乎是个玄衣道人!
这道人神采飞扬,内里的虚弱,已经一扫而空!
随着人念聚集?又有万千景象在心头此起彼伏。
“书册人念,是看书之人的一缕意念寄托?这也是此处藏书多来历非凡,是以这人念光辉更加明显?不知道这其中?是否也曾诞生过,有如恶鬼那般的无主之念?嗯?”
他正在品味?忽的心神一动?在那书海深处,居然有一股难言的浩大意志显露踪迹。
祂像是化身千万,散于千万书册人念之中,原本细微而不可查?但陈错吞纳的人念光辉越来越多,终于发现一点端倪!
“这是……”
他不由加大了吸收力度!
而且越是收纳人念?对书册的了解越深,便越是理解,理解之后能被牵引和撬动的人念就有增加几分。
如此,循环往复?陈错头上的明日越发明亮!
“不能再让他收摄了,否则门外书阁的人念,要被他鲸吞干净了!”
白发老者睁开眼睛,眼底有灰暗流转,祂淡淡说着:“如此,便是你我坐镇于此,也无法压制住‘破灭之念’了。”
“这位临汝县侯,真个令人吃惊。”黑发老人点点头,屈指一弹,一点意念传出去……
正在小心观察的包甘浑身一颤,已然明了过来,他朝内殿看去一眼,随后收回目光,迈步朝着陈错走去。
“君侯……”
陈错意念一动,头上那轮明日落下来,没入头顶,随后睁开眼睛,眼底华光一闪而逝,整个人精神饱满,不仅心神尽数恢复,更有几分精进。
“人念流水不绝,令心神沐浴其中,若是在这书阁之中施展神通,倒是不用怕心神衰弱了,或许我该收拢些书中人念存于梦泽,施展神通的时候调动出来作为补充,正好,我抄录的那些书册可为载体……”
带着这般念头,陈错站起身来。
“扰了君侯清修,还望恕罪,实在是……”包甘拱手说着。
“带路吧。”不等对方说完,陈错就朝着后殿走去,“耽误了几日,是时候去拜访了。”
包甘一愣,旋即快步跟上。
很快,二人就入了后殿。
和外面比起来,后殿的藏书数目不多,多数用木格抽屉收着,外面贴着标签,写明书名、数目和来历作者。
略微一扫,陈错捕捉到淡淡人念。但他并未停步感悟,而是拾阶而上,等踏足了第二层,就有古朴气息扑面而来。
其中更夹杂着浓郁人念,几乎处处充盈。
陈错再一看,见每个书架上,都摆着少量长盒和竹简,不断有人念从中渗出,就像是满溢之水,一浮现出来,就有阵阵涟漪。
“嗯?”
忽然,陈错目光一凝,心中道人抬手一抓,捕捉到一点跳动不休的念头,在手中挣扎变化。
无主香火,自行成精!
“是类似恶鬼那般的香火之精,而且不止一个!但比起恶鬼,这些香火之精可真是老实得很,我在前殿待了几日,半点都未察觉。香火结晶一旦成精,吞夺香火近乎本能,能老老实实的待在这,必是被其他什么镇住了!”
这般想着,他抬头朝着三楼看去,随后迈步而上。
嘎吱!嘎吱!嘎吱!
越是往上,越是安静,除了木板震颤的声音,再无其他。
等到了第三层,陈错停下脚步,看着这空空荡荡的一层,眉头紧锁。
“无论外殿,还是内殿的第一层和第二层,都摆着书架,收着书册、竹简、布帛,这第三层却空空荡荡的,别说藏书竹简,就连书架都没有一座!”
灵识扫荡,陈错没有捕捉到任何念头涟漪,连弥漫在楼下的人念,都像被彻底隔绝了一样,半点都捕捉不到!
忽然,那包甘走上前去,做出了推门的动作,然后对着一片空气恭恭敬敬的行礼,小心说道:“两位,人已经带来了……”说到一半,他似是被人打断话语,然后连连点头,拱手道:“好的,下官这就告退。”话落,他低下头,躬身告退,快步走下楼梯。
空荡荡的三层,就只剩下了陈错一人。
“说好的图书管理员呢?到底是包甘陷入了幻境,还是我陷入了幻境?嗯?”
忽然,远方的墙壁上出现了两道拉长的影子。
陈错悚然一惊,目光一转,顺着那影子看过去,入目的是一扇门。
一扇,孤孤零零立在屋子正中间的门。
第九十七章 山海不停步,长河不沾身【五更完毕】
陈错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仔细的打量这扇门。
门似是红木制成,古色古香,门框和门扉上都雕着繁杂花纹,门匾处镶嵌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白玉,刻着阴阳鱼的图案。
又走近两步,陈错到了那扇门的跟前,仔细观摩,认出了门上花纹的内容。
左边是众生朝圣,花团锦簇;右边是众生凄苦,四散流离。
“有趣。”
他看了好一会,便要抬手去推那扇门,在堪堪要触及的瞬间,却又停住了,一个念头在心头划过。
“这门户以书山学海为凭,来考较人心,临汝县侯以书香人念为根基,香火纠缠之下,比之前的人,都要困难几分,若深陷其中,说不得,还得你我出手捞出来。”
黑白二老盘坐悬浮,看着不远处的那道身影,那黑发老人低语着。
“老夫戒赌,”白发老人说完,话锋一转,“不过,临汝县侯方才在外殿凝聚人念光辉,处处透露着古怪,兴许是对衍生神通有了感悟,说不定福至心灵,在经历长河考验之时临阵突破。”
“岂能人人都临阵突破?而且当初那位是何等人物?那可是……”黑发老者微微一笑,“越是贴近于道的神通,越是难以衍生,这临汝县侯的一点感悟,就能引动破灭之念,即使不是近乎道,亦不远矣,哪里能轻易突破?”
白发老人点点头,道:“那就先看看,他与那任瑰、吴超比起来如何。”
黑发老人笑道:“书山学海之境变幻莫测,外面一瞬,里面可能十年、百年,若不看破虚妄,便不得脱身?那任瑰以文思融入众生之念?在幻境一念十年,教化世人?最终脱身而出?推门进入;而那吴超以武破念,在幻境之中经历一年厮杀,最终破开藩篱?这临汝县侯香火为根基?最好的法门?就是传道立教……”
“正好一试……”
念头在心里一转,陈错驱动心中道人,道人盘坐?抬起双手。
“有侯氏跋扈?威逼皇家社稷?宗室有道修士当奋起,此为因!”
道人摊开左手?一团光辉升起。
“安成王与吾约定?入此地观修行奥秘?以强自身?此为果!”
心中道人又摊开右手?也有一团光辉升腾。
随着那道人两手一合,两团光辉融汇一起,扭曲排斥。
陈错立于门前,神色平静,细细品味,心里无喜无悲,并不求成,也不怕败。
他此番临时施展“因果之间”,事先没有布局,该是条件不足,纯粹是看运气,看是否存在合理之因,能推动结果衍生出来。
念头落下,心中一声轻响,两团光辉骤然合并,化作一团光辉,悬浮在心中道人面前。
那道人也不犹豫,抬手一抓,就将光团拿住。
“成了!”
陈错微微一笑,感到道人身上的灵光暗淡了许多,却不像上次那般委顿、虚弱,只需要稍微补充,就能恢复。
“是这次的因果实现起来更为简单,还是吸纳了书册人念后,心中道人更进一步了呢?而且此番过后,这因果神通也差不多明晰,如何诛杀那侯安都,也算是清楚了,只需布置些许,就可盖棺送上路了。”
想着想着,他心有所感,抬头一看,眼前景象隐隐扭曲,模糊间,陈错看到了两道凌空盘坐的身影,一黑一白。
“包甘就是与这两位交谈的吧?我神通已定,已然真正晋级道基之境,刚才却看不到两人,而包甘肉身凡胎却能与之对谈,这两位,高深莫测啊!”
一念至此,陈错冲两人拱拱手,而后轻笑一声,衣袖一甩,推门而入。
瞬间,一点异香来袭,无数书册虚影如同狂风般袭来,跟着每本书都迅速翻开,书页翻动,无数意念景象如暴雨般袭来。
陈错神色如常,心中道人拿起那团光辉,往前面一照,无数虚影与意念就似倦鸟投林一般,尽数没入其中,没有惊起半点波澜。
陈错轻轻巧巧的走进了门中,消失在第三层。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
黑白二老面面相觑。
黑发老者道:“他临行前,竟冲你我行了一礼?未经长河洗礼,也能看到你我?”
“不仅如此,这临汝县侯推门就入,半点书香也未曾沾染,是何道理?”白发老人满脸疑惑,“既非文思,也非武功,就是这么一步迈入?这说不通!”
“你来问我,我去问谁?”黑发老人道:“就算是当年那位,也是镇住了你我后,才能打开那书香门户,话说回来,若是根本不染书香,不在山海幻境中滚上一遭,这门中的山海之影,又去了哪里?”
说到这里,二人对视一眼,纷纷掐指一算,便就讶然。
“那幻境被收去了?”
两人对视片刻,纷纷摇头。
这般场面,他们是真的没见过!
黑发老人更是有几分不确定的道:“今后这幻境,可还存着?”
“这……”白发老人抚须的手,凝固半空。
“有趣,有趣!”黑发老人忽然笑起,“你我诞生于世,不就是为记述这等人物?且看他在岸边能有何作为!”
白发老人点点头。
二人同时闭上眼睛。
哗哗哗!
迈过门槛,出现陈错面前的是一条宽广河流。
浪声阵阵,掺杂诸多低语。
风一吹,浪花如雨点落下,每一滴都带着古韵。
陈错伸手接住一滴,凝神一看,心念恍惚,浮现过去种种,当即就明悟过来,随即心中道人自头顶一跃而出。
顿时,那滚滚长河景象一变,无数过往在其中沉浮,奔流不息,一去不复返。
天下大势,分分合合,英雄美人,都随雨打风吹去。
“原来是历史长河。”
陈错瞬间明了。
这时,长河沸腾,一道巨浪升腾起来,挟着往昔的厚重,扑面而来,要将陈错整个人都吞没其中!
隐约间,他的意志摇晃,要落入其中,更是看到了一间华美屋子里,一个少年正在吞服五石散。
念入其人,替代人生。
似乎,一切还要重来一遍。
念头一转,心中道人一震,鬼面脸谱中森罗之念流转,与那团光芒融在一起,化作一把琉璃慧剑,落到陈错手上。
“难怪没有提前的布置,这因果神通也能一蹴而就,毕竟,论起王朝兴衰,又有谁能比后世之人看得更清呢?后人哀叹后人,纷纷扰扰两千年,只是城头变幻大王旗,又何必扰我寻道?”
念落,陈错一剑斩出!
上架感言(补上!)
因为一天事情太多,再加上修改和五更,时间好不容易挤出来,补个感言都到第二天了。
我是下午的时候才被提醒,忘了写上架感言的,当时就是一脸懵逼,这才想起来,为啥老觉得少了什么。
其实我本来是想把存稿都放出来的,但由于明天可能要去团建,后天也要去外地参加朋友婚礼(这次不是伴郎),因此必须留点底子,不然上架一波爆发,第二天直接断更,算个什么事。
总之,感谢各位的支持。
时隔好几年,重回仙侠,确实有诸多感慨,毕竟写起来少了很多制约,其实是非常舒服的,好多想法,都能写出来。
说起这个,又要提起之前跑到历史频道的事。
其实一方面,我确实对历史感兴趣,只不过现在看来,喜欢是一回事,能不能写好又是另一回事了。
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起点之前有一次改版,我的责编虎牙大王被分到了历史频道,她问了我一下,我就决定追随过去了。
毕竟当初我扑得惨不忍睹的时候,多亏了虎牙大王指点,才能有起色。
不说我自己起的那些书名,光是一些设定,都是多亏大王一番分析,否则别的不说,至少道果是别想写够几百万字的,因为最初的设计,邱言就只是一尊神,没有三身,这样安排下去,很快就会难以为继。
如今起点再次改版,责编可以接全频道的投稿了,所以我又能在大王麾下写仙侠了。
说远了,说回这本,首先为何结合南北朝呢,主要是因为我之前找的资料直接就能用上,不然老觉得吃大亏了,其次就是……容我先卖个关子,过些时候诸位看官就能知晓了。
这本呢,大纲的设置还是比较细致的,毕竟整体结构,在开书之前已经构建好了,但细节的填充还是很费劲的,加上我是把一卷做一个中篇的设计来的,很多时候,大纲罩不住,又要修改,有的时候也和现在的看书节奏悖逆,这也是日后要慢慢调整的。
毕竟,和几年前相比,我能肆意码字的时间变少了,有的时候没办法细细雕琢,所以有的时候难免显得匆忙,只能说等日后慢慢来看。
因为是后补的感言,所以首订什么的,大致也能看出来了,实话说,比我预料的要好,所以我一咬牙,冒着断更的风险,又加了一更。
目前这个成绩,未来应该能多争取一些时间出来,好好码字了,其实我也是很开心的。
因为除了类似今天这样强行赶稿修改的时候,单纯码字的时候,我是很快乐的,当然,打游戏和看特摄的时候我也很快乐!
总之,感谢看官的支持!希望接下来能不负诸君的期望。
也感谢虎牙大王一直以来的帮助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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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书山学海入五铢
剑光闪过,呼啸而来的巨浪一分为二!
顿时,浪水散落,如雾如雨,呈现出诸多景象,从陈错身侧汹涌而过。
狂风阵阵,吹得他几欲飞起。
一边,水雾如罩,浮现的是那盛世景象,上至达官显贵,下至黔首黎民,皆享太平之势,天下抵定,八方来朝!
一边,浪花落地,呈现的是那末世景象,上有文恬武嬉,下有易子而食,处处征伐混乱,中原地裂,四边不宁!
一黑一白两道意志分列左右,各自生出一道意念,正是那黑白二老。
“面对长河意境、历史过往,居然半点不沉溺,真个半点不沾身,一剑斩出历史空白!”
“自来试炼,未见有人这般顺畅,不仅不入幻境,反而道心越发坚固……嗯?不好!那破灭之念又在挣扎,祂竟是利用了这一点历史空白……”
忽然,两道意念一震,旋即就被一股浩大而混乱的意志覆盖!
不过,在最后时刻,祂们却也努力给陈错传去一道意念,让他坚守道心!切莫动摇!
陈错心有所感,抬头一看,见那水浪四散,化作狂风暴雨,夹杂着一股浩大意志扑面而来!
水雾之间,一道模糊身影浮现,遮天蔽地,甫一成型,就挥舞巨大手掌,朝着陈错抓过来,声如雷霆?质问陈错:“你身怀龙血,有宗室命格?王朝紫气护持,能来岸边观历史长河大势,却不知,这天下王朝都不得长久?迟早都要灭亡!你的血脉传承!尊贵命格!迟早都要跌落!”
崩!崩!崩!
狂暴意念有如暴风,直落下来?更是带着一股崩溃、破灭的景象!
巨大手掌之中?赫然是无数混乱景象……
山河破碎、兵荒马乱、颠沛流离、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每一个景象都衍生破灭之意?像是一把把长剑?直接落下来?铺天盖地?无从测度、无从抵挡!
暴风临身,陈错的束发却被一下子吹开?长发飞舞,衣袍猎猎?更有重压临身,但他神色不变?直面那庞大身影,毫不畏惧的笑道:“这个哪里还要你来告诉我?自来王朝崩解,治乱循环,二三百年一转,又有什么好说的,莫说百年王朝,就是所谓千年世家,也迟早消散,已非我所求。”
眼看万剑临身,有黑白二念自边缘衍生。
一个道:“临汝县侯,此乃破灭之念,乃是历代王朝崩溃之后,凝聚而成的,历经北地十几国灭亡、南朝几代交替,最终成型,并非试炼!”
另一个道:“此念处处破灭,本体虽被吾等镇压,但此处的衍生之念却是根植于历史一隅,便是吾等亦无法根除,因为混乱无比,不得梳理,一旦落下,沾染身心,就要扰乱意志道心,难以根除,你且放开心念,吾等接引你离开此处!”
陈错听得此番言语,摇了摇头,道:“破灭之念来历这般曲折,一般人哪里得见,我能见之,正是机缘!是我的造化!岂能退?”
话落,他手捏剑诀,一点森罗之念缠绕琉璃慧剑,然后此剑冲天而起,刺穿了那巨大手掌,又落入了那道庞大身影的心中,炸裂开来!
“破灭又有何可怕的?窥得破灭,若得规律,说不得能从中领悟道理,磨砺道心,推动前行,近道一步!”
陈错神色如常,心中道人灵光大涨,借助意念联系,心头观想。
于是,在琉璃慧剑炸裂之处,一点土壤出现,转眼演化万里社稷的虚影。
紧随其后的是一座座城池拔地而起,一个个官吏自城中出,行走各地,丈量土地,所行之地,留下纵横之线。
纵横交汇,成井田之形,土地一块一块的被划分出来。
每一块土地中灵光凝聚,各自衍生出一道身影,为土地之主,每个土地之主又分出一点赤金,朝天下中央汇聚,凝聚起来,化十二金人,镇压天下气运!
“这是……”
黑白两气浮现,黑白二老的意念感悟着眼前的一幕,意念跳动,念中诧异。
与之相对的,是那遮天蔽地的庞大身影浑身震荡起来,那混乱而浩大意志凝聚起来,笼罩着社稷虚影,绽放一朵朵火花。
思维的火花!
虚影之中,风雨冲刷,时间流转。
那一块块土地靠近、融合,彼此兼并,最终衍生出几块庞大地盘。
这庞大地盘扭曲、变幻,逐渐生出一个个眼睛与血盆大口,张嘴撕裂了纵横之线。
纵横之线断裂,井田彻底不存,那土地上的一个个土地之主当即失去支撑,身躯佝偻起来,自他们而出的赤金一显,就被诸口分食殆尽,再也不向中央汇聚。
赤金不聚,十二金人便无以为继,最终崩塌,气运四散。
天下间土地彻底失控,只剩下几个庞然大物,个个衍生意志,张牙舞爪,不可名状,欲壑难填,相互碰撞、厮杀、兼并。
慢慢的,伴随着不断的碰撞和兼并,又有一块广袤土地出现,化作唯一,跟着一座座城池出现,一个个官吏出城行走,丈量土地……
一道道光辉,在那道遮天蔽地的身影中显露,那混乱意志逐渐退去!
哗啦啦!
庞大身影骤然崩塌,化作暴雨,落在地上。
黑白二老之念越发惊异。
“那破灭之念,主动退去了!”
暴雨之中,忽有一点灵光落下,被陈错接在手中,心头有无数光影一闪而过,最后凝结成一枚五铢钱,被陈错抬手抓住。
而后,一点灵光聚集过来,重新化作那把琉璃慧剑。
其中,有书山学海之景涌出,融入了这枚五铢钱。
咔嚓!咔嚓!咔嚓!
断裂声中,慧剑破碎。
“书山学海入五铢,提笔举书皆名利……”
思绪流转,陈错心头便生出一点感悟,他轻声一笑,便将这枚五铢钱与那小葫芦放在一起,而且抬头朝前面看去——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正在逐渐清晰,周遭种种景象逐步收缩、退去,就像是一幅画被卷起来一样。
转眼还是楼中三层。
“这是幻境?”
“这是桃源。”
一个低沉而苍老的声音响起。
一黑一白两名老者,凌空盘坐,看着陈错的目光满是惊异与欣赏。
见着陈错看过来,二人同时拱手,道:“见过临汝县侯。”
第九十九章 黑白
陈错拱手回礼,问道:“还未请教两位大名。”
黑发老者笑道:“吾名盛,来到这里的人,都称吾为盛老。”
边上那个白发老人道:“吾名衰,你可以称吾为衰老。”
这名字可不太吉利。
陈错心中想着,随后就道:“两位长者该是知道我此行目的,虽说方才一番经历,收获不浅,但终究是附带,本心还是要观看修行典籍的,还望行个方便。”
盛老闻言笑道:“莫急,该是你的,总归少不了,到是有些话想要先问你。”
陈错自然不会拒绝。
盛老就问:“刚才你推门而入,过门户却半点书香都不沾,跟着直面历史长河,不仅没有沉溺过往,反而果断的斩开往昔,是如何做到的?”
陈错也不隐瞒,就道:“在来之前,领悟了一点神通精义,才能这般顺畅。”
“果然是神通!”盛老并不意外,笑道:“也该是神通,否则以你的境界,就是天赋再高,也难有这般作为,可话又说回来,能衍生出这等神通,也足见你的道心和道基非同一般,只是什么神通,连历史沉淀都能斩断?”
陈错笑而不语。
“神通乃是修士根底,无需刨根问底,”衰老看着陈错,道,“君侯的神通位格不低,你初来东观之时,神通还未衍生出来,现在竟已运用自如,这般天赋,就是在漫长历史中也不多见。”
陈错心中一动,定睛再看二人,入目的只是模模糊糊的一片,心中猜测越发清晰。
衰老有所察觉,却不说破,只是道:“神通衍生本是个人之事,但君侯在长河边上演化兴衰,将智慧化虚为实,将那破灭之念退去,此举非同小可,其实福祸难料……”说话间?祂深深看了陈错一眼?视线最后落到了陈错怀中。
那里?放着小葫芦和五铢钱。
陈错神色坦然,笑道:“祂既然出手,我总不能束手就擒,只是境界差距不小,只能投机取巧,让两位见笑了。”
衰老叹息一声,道:“君侯有智慧,道心坚若磐石,老夫是佩服的?但以慧剑演化王朝轮回,虽是大智慧,但说不定反会助涨魔念,毕竟这多数的智慧?该被珍重收藏?不可轻示于人,你先前所见身影?可谓乱世之源,为几百年破碎乱世、无数悲惨之念聚集而成,狂乱而暴虐,一旦降世,就是浩劫。”
“两位自是比我了解局面,我以慧剑与之论道,也接触了对方的些许意志,所以略有感悟,”陈错也不避讳,“听两位的意思,祂该是被镇住了,但既是承载国破混乱之念而生,是否已有自我之念?”
说话之时,他想到了那头恶鬼。
恶鬼自香火人念中衍生出来,因无人收摄,有了自我本念,反过来要去篡夺陈错的主人位置,要反客为主。
而之前他用慧剑于模糊身影中演王朝轮回,也接触了些许意志,心有感悟。
盛老似笑非笑,道:“那道破灭之念,已经算是独立意志,但祂到底是跨越了漫长岁月、网罗了南北之念方才成型,所以意念驳杂、混乱晦涩,几乎只有一点本能,还不算有自我本念。”
衰老则道:“吾等说祂不得梳理,正是这个道理,衰亡其实也是时代大潮,终是挡不住的,最多只是拖延,想要约束……”祂摇了摇头,“难!”
陈错想起前世所见所闻,加上琉璃慧剑的反馈,怀中五铢钱微微震颤,那心中道人心有所感,更有王朝紫气融入其中,登时福至心灵,隐约间,居然窥破了一点奥秘。
思虑片刻,他道:“既然难以消灭,那就难免长存,祂既是吸纳众念而成,一味放任,日日压制,说不定适得其反,倒不如试着梳理、引领,即便不能炼化,总归能加以约束……”
顿了顿,陈错才道:“祂到底真是破灭之念,亦或是旁人将祂视为破灭之念?”
黑白二老一怔,眼中都闪过思索之色,更是流露出一点追忆之意,但继而神色一变。
轰隆!
陈错话音落下,整个楼层忽的就震颤起来,那地板之中,一道一道的雾气蔓延出来。
“君侯之言,令破灭之念有了一点感应。”
盛老一边说着,一边与衰老催动神光。
顿时,两者身后浮现诸多景象,王朝轮回的气息落下,笼罩了整个屋层,重新将诸多雾气压了下去。
陈错看着眼前这一幕,正在感悟,怀中的五铢钱再次震颤起来。
他那心中的道人也是灵光摇晃,体内一点紫气流转起来,显化一些景象,但旋即心脏跳动之下,一点火光流转,便将那紫气压下去了。
心中一动,陈错朝着脚下看去一眼,眉头微皱。
地上的异样,已经被重新镇住。
黑白二老重新睁开眼睛,看向陈错,表情有几分复杂。
忽然,盛老道:“若真如君侯所言,破灭之念内里混乱、矛盾,能如香火之精一般被约束、教化,可祂到底被镇了几百年,已经恨意深植,想要纾解,不是那般容易的,毕竟香火之念有主,方能约束,这破灭之念却是无主的,非大毅力、大机缘、大智慧不可成!”
衰老沉思片刻,也道:“破灭终难阻挡,但乱世末时也见英雄,君侯还未真个成道,已与那破灭之念照面,或许便是征兆,将来,未尝没有拯救苍生的机会。”
陈错摇了摇头,道:“我可没有这般宏愿,但真到了那个时候,无人可以独善其身,自该尽自己一份力。”
“这些都是后话,哪需要计较许多?”盛老说着,话锋一转,结束了话题,“君侯这会倒不急着去寻修行典籍了。”
陈错笑道:“典籍易看,与二位长者交谈的机会,可未必能有几次。”
盛老闻言,抚须笑道:“听君侯之话,莫非是看出吾等跟脚了?”
陈错点点头,道:“有些猜测。”
“以你的天赋,肯定是猜的差不多了,那也没必要卖关子。”
衰老说着,一挥手,周围景象顿时变化,原本空荡荡的屋中,光影扭曲、变化,逐渐显化出一座座书架,上面摆满了书册、玉简,将两人围了起来。
“吾等本是班孟坚手中一对黑白子,受史家文章蕴养,得一点精魄,方才显露真意,又于书阁之中悟兴衰之意,受六百年人念寄托,受万民敕令,为神!”
第一百章 书中见往日之闻
尽管早有猜测,可真正听闻时候,陈错还是不免震撼。
六百年的香火寄托!
单纯来说还不觉得如何,但仔细一算,追溯过去,可都是东汉初年的时候了,一下子跳跃了几个历史时期!
两个大一统,三国、五胡十六国、南北朝的分裂时代,更有胡夏之争。
“时代变迁,治乱循环,诸国兴灭,除了春秋战国,怕是没有哪个时期能比的上这魏晋南北朝了,难怪能衍生出那等混乱之念!”
黑白棋子入道,其实就是成精,只不过不是得日月精华侵染,而是受到史家蕴养,于书阁中感受人念光辉,近似于香火结晶,受亿万人六百年人念祭拜,最终不光得了自我,更是成就神道!
“若放任不管,恶鬼是否也有这样的一天?”
念头一转,他也明白过来,为何内殿二层里明明也有香火之精,却都老老实实的待着。
这地方的水太深了,二楼的香火之精大概不仅无奈,而且战战兢兢吧。
想着想着,陈错的目光又落到一座座书架上。
“这些书架和上面的藏书,不知是虚幻,还是真实。”
一开始来到了这层,陈错就用灵识就扫了一遍,反馈是一片空空荡荡,现在书架显现,再得反馈,居然个个都是真实的了。
“是真的,也是假的,”盛老闻言笑了起来,“是真是假,只在一念,因为此处本就是……桃源!”
绕来绕去,又回到了这个问题,陈错也不啰嗦,顺势问道:“桃源到底有什么奇异之处,似乎与第五步的世外之境密切相关。”
“以你的境界来说,眼下不见得能接触到桃源,也不好理解玄妙,毕竟道基初定,其实还未明晰本心,更没有定下自身道路,”盛老看着陈错说着,话锋又是一转?“不过现在知道一些?也算有个念想?日后再碰上了,也不至于犯了忌讳。”
我如今,还真就接触到了!
陈错暗道着,凝神静气,洗耳恭听。
盛老倒是不绕圈子,直接就道:“桃源,就和神通一样,境界到了,自然会衍生出来?至于内涵也和神通类似,人不同,桃源不同,等你真的踏足那个境界?方能真正领悟?但话说回来,若要见桃源?也就是超脱于世了,也算是成道了,古来至今,又有几人?”
陈错眉头皱起,这个回答太过笼统。
衰老这时开口道:“桃源,多是踏足五步世外时伴生,非虚非实,变幻不定,有时只在世外之人的念头里,有时又会落到实处,如这书架,便在吾等的桃源之内,一念真假,说是假的也对,说是真的也无不可。”
世外之境,桃源伴生。
世外桃源。
“莫非那位五柳先生所描写的,是误入了一位世外高人的桃源之中?算算时间,这篇文章,应该早就降世了吧?”
一念至此,陈错心中凛然。
因为面前这两位的话里话外,已然透露一个事实。
沉吟了一下,他问道:“那历史长河,也是两位的伴生桃源?”
“吾等何德何能,能以桃源笼罩长河?”衰老摇了摇头,“吾等的桃源,不过是河边一处浅滩罢了,立于滩头,能看到长河一角,记述江水波涛,终究见不了全貌。”
陈错点点头,沉淀念头,心中有几分翻腾。
果然是桃源伴生!
那面前这两人,岂不就是五步世外!?
这怕是到目前为止,自己见过的、境界最高之人了吧?
盛老看出了他的想法,笑道:“吾等与其他世外有些区别的,受到的限制极多,日后你该是会明白的。”
陈错听出了话外之意,没有继续追问。
“君侯来此,本来就是要观看典藏,吾等不好继续打扰了,”盛老跟着结束了桃源话题,“这东观典藏的修行法门不多,却也不少,比不上大门大宗,但涉猎较广,除了功法外,还有些典故通识,对君侯而言也是颇有用处的,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互换吾等。”
“多谢两位。”陈错点点头。
两个老人依旧凌空盘坐,但同时闭上了眼睛,顿时,二人的气息瞬间沉寂。
陈错心中一动,释放灵识出去,他的双眼能看到两人,但用灵识去探查,却是找不到半点痕迹。
“当真玄妙非常,这就是世外之高深?”
收回目光,他迅速整理了心绪,将先前种种念头抛开,走向了书架。
“还是先顾眼前事。”
和外殿、内殿一二层的书架不同,眼前的书架不是木头打造,而是……
“褐玉?”
抬手一摸,入手处冰寒彻骨,哪怕以陈错的体质都感到寒意入骨,体内的神火也被触动几分,心脏“咚咚”的急速跳动两下,脸色略微苍白,但暖流在体内流转,驱散了寒意。
于是,他收回手,整理了思绪,思量着观看典籍的目的。
“其一,是找到修行方向,最好能有类似心庙法那样的法门,哪怕不能生硬照搬,至少可以作为借鉴,如今神通已生,成就了道基,也该再寻前进方向了;”
“第二,是寻一二正统的炼气法门,寻找神火藏心、五行失衡的解决方法;”
“第三,便是看能否找到,与那无名吐纳法相关的记录法,看看这套法门到底有什么来历,过去没得选择,如今要走修行路,最好先把自身理清楚、弄明白。”
念头清晰后,陈错的目光在书架上游走。
越是仔细看、仔细感悟。
“这些典藏上也都缠绕意念,却像是死水,浓郁而醇厚,却与外面藏书截然不同,那些书册萦绕的人念个个流转、跳动不休,也不知是修行法门本身特异,还是因存于桃源里的缘故。”
不过,纵然与楼下不尽相同,但他还是能从意念多寡上,来判断典藏的价值高低。
很快,他抽出一本,拿过来一看,入目的是三个字——
《转轮诀》。
这三个字写的平平无奇,但陈错目光落到上面,却感到有一股吸扯力,似乎要把心中之神给拉进去。
他赶紧定住心念,翻开书页,而后就是一段书序,字迹飘逸,说明了此书著者乃是晋时的许逊。
“这名字有些熟悉,当是一位史上有名的人物……”想着想着,又翻开了下一页,跟着陈错的眼睛一凝,心中道人都跳动了一下,灵光泄露几分。
就见那第二页的开头写着——
南瞻部洲仙门各宗大略。
第一百零一章 天宫本无何所闹?
“南瞻部洲?”
陈错眉头一皱。
“最初,我受肉身影响,于尘世中迷惘,以为只是回到古代,还想着次子崛起,后来才发现,其实是神通显世之地,原本的谋划也就都没了根基,所谓功名利禄都是过眼云烟,所以入道寻长生……”
他想起黑白二老说自家桃源只是河边一滩,不见长河全貌。
“但也有可能只是个名称,并无实意……”一念至此,陈错的目光扫过一座座书架,想着这上面,该是还有相关记载,或许能找出来相互印证。
不过,尽管比外面的藏书少很多,可呈现在陈错面前的,至少是一二百部的典藏,想要从中获得有效信息,绝对不是简单之事。
好在,他还有另外的选择。
将手上书册放下,陈错转身对黑白二老拱手道:“有些事想要请教。”
“且说来。”黑发盛老睁开眼睛,面带笑容。
原本他周围一片死寂,这会一睁眼,便有几分万物复苏的意境蔓延开来。
陈错暗暗称奇,嘴里说着:“我曾经听人说过些许趣闻,本来难以辨别真假,但今日好不容易见着两位,便想着请教。”
“无妨,说来帮你辨别一二。”盛老也露出了几分感兴趣的表情,“能让你临汝县侯在意的传闻,定不简单。”
陈错也不客气,就问:“敢问前辈,那几百年前,是否有一位大闹天宫、被佛祖镇在五行山下的齐天大圣?”
“齐天大圣?好大的口气!”盛老摇摇头,“几百年前大闹天宫?那可不容易,那个时候,怕是都还没有天宫,如何大闹?更何况,齐天大圣这种名号,虽不涉及天道,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叫出来的,更不可能无声无息,所以,该是没有这个人的。”
几百年前,还没有天宫?
陈错眉头一皱,这话一问出来?疑惑倒是越来越多了。
“没影子的事?也莫多想,兴许有哪本志怪玄奇中杜撰,这才流传开来,被人以讹传讹,传到了你的耳中。”盛老笑着摇头,“你且看吧?吾等这会还算清闲?能与你指点一二。”
“多谢提点。”陈错拱拱手?心里思量。
那猴王大闹天宫?被镇压了五百多年?就到了唐朝?护送和尚去取经,若按着时间推算?该是在两汉时发生的?这两位成道六百多年?又执掌文史,这般大事,不可能不知道,除非刻意欺骗。
但莫说二人没理由骗自己,光是那句几百年前还无天宫,就透露了不少信息。
“换句话说,几百年前没有,现在该是有的,但时间这般短的话,又如何在世间留下诸多传说?这其中有颇多古怪,还得再了解了解,不可贸然下定论……”
想着想着,陈错收敛心念,又拿出那本《轮转诀》仔细看了起来,目光在所谓南瞻部洲的仙门名册上扫过。
书上不仅仅只是列出宗门名号,更是列出了大致的源流,很有参考价值——
“以贫道观之,天下宗门大致可分为两宗。”
“其一,是那自上古传承下来的广成道统,其二,便是所谓旁门。”
“广成道统传承自上古三代,本源乃元始大道,逐渐蜕变,如今以昆仑宗为首,清微、太华、崆峒次之,余者诸小宗多位于蜀中、西域。”
“至于原本仙门口中的旁支,真要是追溯的话,也能追溯到三清时期,但历经变迁,先后结合元始、功德、香火、生死诸道,俨然自成一派,且多位于中原、江左……”
“……太平道瓦解之后,还有天师、灵宝、上清等派,余者如黄庭、楼观、罗浮等以观为基,倒是无需多说了,且因信徒众多,又得几位皇帝看重,已然又了起势的苗头,所谓正统旁庶,本非固定,未来如何,谁人看知?且看吾辈!”
这一页的内容不多,加起来不过几百字,很多宗门只提了名字,却也让陈错看到了几个熟悉的,更是隐隐将修行界的大势展露在他的面前。
“从言语上来看,那作者许逊该是属于所谓旁门,这一派主要位于中原南北,该是和南北朝廷联系都比较紧密的,至于秋雨子、南冥子等道长所在的广成道统,则多居于西南、西北,这般边疆之地。”
细细品味一番过后,陈错的注意力又集中到了其中一句话上——
结合元始、功德、香火、生死诸道。
“原始道、香火道,与修真道并列,以此类推,这个功德道、生死道,也该是差不多的传承吧?能与元始、香火并列,说明这两道也是完整之道,不是武道、儒道那般的残缺之道。”
想到这里,他不由失笑。
“这个道,那个道的,算上功德、生死,这就五个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
他没有急着翻页,还是看着,又重新浏览了一遍。
“正一道统与凡尘纠葛太多,我为宗室,停留凡尘,那就麻烦不绝了,还是广成道统较为适合我,说起来,太华山似乎在北周境内,我若拜入此门,不是直接入了敌境?”
他这才继续翻页,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渐渐入迷,忘却时间。
“大将军,我家师兄传来消息,已经弄清了临汝县侯的踪迹,他最近几日都在东观宫中,说是读书为学。”
宽敞的大堂中,有一瘦削男子抱拳禀报。
侯安都坐于主座,等对方话一说完,当即冷笑:“读书为学?他一个修士,为哪门子的学?此人必有图谋!”
这般想着,他不由捂住了右臂,被黑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眼底流露一点惊惧,又问:“那之前那天晚上呢?他可曾有动静?”
那瘦削男子就道:“未见他离府。”
侯安都神色微变:“真个未曾出门?那若真是他,岂不真是隔空杀人?”
那男子又道:“主上,安成王已经准备动手了,不能在再犹豫了,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丁龙,你说这些,我如何不懂?”侯安都动了动右手,“只是这个陈方庆很是邪门,不能等闲视之,否则的话……”
他心里闪过了侯晓死前哀嚎的一幕,心有余悸,旋即一股愤恨念头涌上来,宛如病瘟一般!
丁龙道:“那就这么放过他?”
侯安都摇摇头,咬牙道:“这人若真有隔空杀人的手段,就更不能停手了,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顿了顿,他愤恨道:“这人,必须要尽快诛杀!若留着,我难有一日安寝!”
那丁龙无声一笑,就道:“主上,如今其实有个机会。”
侯安都看了他一眼,道:“说说看。”
丁龙就道:“宗室有了道基修士,安成王就按耐不住了,但您可以将计就计,属下师弟传信,那安成王联络了几家名士,要举宴给陈方庆正名,分明是要邀买人心,却不知,也给了咱们机会,那陈方庆不是借了昆仑之力吗?咱们也可以借势。”
“其他势力?比如呢?”
“佛门!”丁龙眯起眼睛,又道:“属下师弟之中有几人,如今是几家名士的门客,因而探得消息,知晓几人正在联络佛门。”
侯安都来了精神,问道:“他们为何要联络佛门?”
“因为这几个名士,之前也为画皮迷惑,他们虽未入道,但读书为学,养气定心,能知晓自身异样,因此惊忧不已,更知道画皮是陈方庆所作,就怀疑这位临汝县侯被妖邪迷惑了,所以去求助佛门,想要辟邪!”
“哦?还有这事?”侯安都一听到这里,眼中就是一亮。
第一百零二章 这人书一篇,值得各方念
丁龙点点头,又道:“其中有一人,为中书侍郎虞寄,此人名头极响,更是与几位高僧大德交情匪浅,本就思量着去找高僧求助。”
“虞寄?此人可没少参我,”侯安都冷冷一笑,“不过他如果要找陈方庆的麻烦,那就是好事一桩。”他看了丁龙一眼,“我记得,他不久前,才参了那陈方泰一本吧?”
丁龙笑道:“不错!听说陈方泰听了之后,当场痛骂此人,这人和南康王一系,也算是结仇了!”跟着,他话锋一转,“不止一个虞寄,其他几家各有动静,大将军如果推一把,他陈顼的如意算盘,可就打不响了!”
侯安都沉吟片刻,问道:“你想要让佛门出手,为难陈方庆?但我听人说过,这小子与佛门也有交情。”
丁龙嘿嘿一笑,道:“不错,属下一位师弟也是佛门中人,便得了一点消息,说是那陈方庆曾经借住在归善寺,只是事后那寺主也好,上座也罢,乃至当初迎接此人的知客僧,都未曾提起此人,若真个有交情,哪里有这般不闻不问的道理?再说了,真要有交情,知道了陈方庆为邪魔附体,岂不是更要出面?”
侯安都这才放心,道:“你等纵横门徒,果然消息灵通!”
丁龙眉开眼笑,又道:“况且,这事主要得有个由头,有佛门出面遮掩,昆仑如何轻易追究?再者说来,将军的气运,可还和陈帝连着呢。”
“你这是要将水搅浑了,”侯安都轻敲桌面。
“大将军英明!”
侯安都深吸一口气,挥手道:“你且安排?有什么进展,随时来报!”
“喏!”
丁龙拜了拜,正要退去,忽然抬起头?意有所指的道:“不过,就是能令佛门出面,可那陈方庆终究是宗室?佛门不会真的下死手,最多只是镇压……”
“我知道,你去办?其他的我来安排!”
侯安都挥挥手?吩咐之后?见人走了,他面色阴沉。
“佛门只能作为遮掩?真要扫除安成王等一干祸患?还得看谁的拳头硬!”
犹豫片刻,侯安都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瓷瓶,猛地一咬牙。
“那陈方庆太过邪门?那女人的背后势力也不愿出手相助?就只能靠自己了!眼下念池已毁?想要更进一步?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却说那丁龙离了大将军府,回到自家,便召了一人过来,道:“大将军那边我已经说通了,去除了虞寄宝贝侄子的瘟术吧,再言语诱导一下,让他速去寻僧人求助。”
那人先问道:“不怕那侯晓又抢了功劳去?”
“抢功劳?”丁龙笑出声来,“那夯货已死得不能再死,你也别多问,这话不好透露,只管去做,此事只要办成,我自然能成大将军头号心腹,此乃寒人青云路!”
那人拱拱手,正要离去,忽然想起一事,又道:“师兄,有个消息正打算告诉你,和那南康王府有关。”
丁龙一听,就道:“快快说来!”
那人就附耳低语。
丁龙听罢,又是一阵欢笑,道:“那可真是热闹了,但咱们也无需掺和,去吧。”
那人快步离去,最后七拐八拐,入了那虞府。
第二日午时,虞寄朝会归来,到了家里也没歇息,就乘着一辆马车迅疾而去,直奔外城的建元寺。
虞寄本就是这寺中常客,其人一来,知客僧便迎上去。
等上香礼佛之后,虞寄就问起寺主法难。
“居士稍待,小僧去请寺主。”
很快,一名披着袈裟的高大僧人快步走来。
“虞兄倒是有阵子没来了。”
虞寄踌躇了一下,等人到跟前,低声道:“法师,我前阵子似有梦魇之状,特来求助。”
法难僧一愣,旋即眼中泛起金光,看过之后,神色严肃,就道:“随贫僧过来!”
二人快步去了后寺静室,过了小半天才出来。
虞寄满脸担忧之色,兀自说道:“法难大师,此事牵扯不小,还是不要随意外泄,不过临汝县侯乃是宗室,若真被邪祟附身,为保万一,还得与其他寺中高僧联络一二,镇邪诛魔总要万全才是。”
那法难僧面露疾苦之色,合十道:“虞兄该早点来说,这事可大可小,但若真是宗室被邪魅影响,那可能会威胁到当今圣人,这就不是小事了,而且宗室受王朝气运护持,等闲的妖邪,都不得靠近,但凡能侵染宗室的,都是道行高深之辈,不可小视啊!”
虞寄苦笑道:“我也不是不想早点来,本就难得休沐,加上家中侄儿前几日染了风寒,昨夜方才痊愈,今日便赶紧来了。”
法难僧叹了口气,点头道:“如此,贫僧知道了,虞兄且回,贫道会与其他寺中的师兄师弟联络,看看他们的意思。”
“有劳法师了。”虞寄这才放心,忽然又想起一事,又道:“好叫法师得知,安成王最近让人送了拜帖来,邀请我等赴宴,说是要行一场文坛盛事,我私下里打听过,听说安成王是要为临汝县侯正名。”
法难僧脸色一变,就道:“如此说来,安成王十有八九也受了影响,他乃是当今圣人亲弟,最得圣人信任,若他被邪祟沾染,后果不堪设想,这事不能拖了,贫僧这便去联络各家寺院。”
虞寄一听,也不由紧张起来,思索之后,道:“那我去寻几位好友,提醒他们一下。”
“也好!”法难僧点点头。
二人商量议定,虞寄便告辞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他暗自思量着:“若真得镇邪,便不该按着邪魔的布置行事,须得打乱布局,第一就是不可按着原定日子召开,得设法提前,打邪魔一个措手不及,第二,也不能在安成王府召开,该换个地方,省得中了邪魔陷阱!到时候,法师们出手,该可以一锤定音!”
越想,他越发觉得有道理,便分出人,又去通报法难僧,自己则马不停蹄的张罗起来。
“虞兄这是要以自己为诱饵,将那邪魅钓出来啊!”
法难僧得了消息,就有几分担忧,越发迫切。于是,他当场就作法,以意念刻印竹简,只是考虑到宗室名号关系不小,容易被人测算,难免打草惊蛇,于是隐去不表,然后传简四方。
一时之间,建元寺金光升起,四散而去。
很快,他就收到了诸多回信,有些推辞,有些则应允下来,却还要见面详谈。
“也是,这等隐秘之事,终要见面才好分说,待我安排一番,亲自上门拜访。”
结果,第二天一早,他准备妥当,正要出行,寺中知客忽来禀报,说是归善寺的圆慧和尚来访。
法难僧一阵意外,赶紧亲自前往迎接,这才发现,不仅是圆慧,连那位归善寺上座也亲自过来了。
“居然惊动了两位师兄亲自过来。”
圆慧见了,笑道:“事出突然,又关系重大,自然要亲自前来,才能安心。”
法难僧一愣。
圆慧笑道:“有邪魅牵扯宗室,兹事体大,过来了解详细。”
了解详细也是对的,但不至于这般积极吧?
法难僧还是疑惑,眉头紧锁。
那上座老和尚上前两步,低语道:“我寺最近因着一点误会,和那黑水祸君出一点嫌隙,连带着宫中也颇有微词,便想着缓和关系。”
法难僧这才明白过来,不由感慨道:“师兄操持归善,着实不易啊。”
“职责所在,上上下下上千张口,如何能免去俗事?”圆慧叹息一声,看着法难,“师弟不也如此?”
法难僧也是一声叹息,他们这些寺主,不比一心精修的法主、苦修,要操持寺庙诸事,肩负一门兴衰,难免要行些手段。
一念至此,他不复多言,引着两僧入内。
等到了后山静室,几僧坐定,法难不等圆慧再问,先道:“那邪魅影响不小,不止干扰宗室,连带着朝廷命官、士林名士都被牵扯,迷惑引诱,所图不小!”
不光宗室,连带着朝廷命官、士林名士都牵扯其中?
圆慧一听,与老和尚对视一眼,感到大有可为,于是就道:“能侵染宗室,不是一般的妖邪,怎么谨慎都不为过,不怕小题大做,就怕有个疏漏!”
法难僧就道:“贫僧已经拜访了几家寺庙,与几位师兄弟约定了,待得确定了详细,便要号召他们一同降服妖邪!”
圆慧僧点头道:“师弟想得周到,处置果决!不过,这消息到底从何而来?”
法难僧还道:“贫僧有一好友,乃是那当朝名士虞寄,贫僧在他身上发现了邪魅踪迹,据他所说,自己并非孤例,几乎将建康排名靠前的名士一网打尽!”
他叹息一声,继续说着:“虞兄也知道此事不小,除了寻我求助,还有安排,说是想要召集名士,以期打乱邪魔布置,自为诱饵,引得邪魔显露,但这事凶险,贫僧也踌躇,是否要让他参与进来。”
“何不将计就计?”圆慧笑了起来,“那邪魔潜伏起来,迟早要动手,现在有我等在,真等邪魔准备妥当了,如那虞施主等人,反而不得护持,正该毕其功于一役!如此一来,不仅能将邪魔揪出来,亦能让我佛门与宗室、朝廷、士林多结善缘。”
法难僧闻言,点头道:“就依师兄。”
圆慧跟着又道:“除此之外,我归善寺还可出几个二境武僧,以浓烈气血布下罗汉镇魔阵,锁住地域,绝了妖邪退路!除此之外,还要提前做好预防,既是附身宗室,总要有些依凭的,对了,牵扯到哪家宗室?”
法难僧合十,道:“乃是临汝县侯,陈方庆!”
“哪家?”
圆慧与老和尚同时失声问道。
“临汝县侯?”法难僧闻言疑惑,“有何不妥?”
圆慧与老和尚对视一眼,满脸苦笑,才对发难道:“此事,我归善寺,是不能参与了,便是师弟你,也该收手才是。”
第一百零三章 绛阙丛霄,玉书丹篆
法难僧本来见圆慧这般投入,还在思量,要如何有效的发挥归善寺的力量。
结果,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他当时就懵了。
“师兄此话何意?”
圆慧苦笑一声,道:“若是旁人,或许贫僧还不能确定,但既是临汝县侯,那……”他摇了摇头,“所谓的邪魅附身,断不可能!”
“此人与归善寺有旧?”法难僧满脸不解,“即便如此,也不该武断认定,毕竟虞兄所得梦魇之症,就是看了临汝县侯的一篇文章所致。”
圆慧叹息一声,道:“那位君侯乃是香火入道,以文章铸就根基,那位虞施主,说不得,是无意中寄托了一点念头过去,才会有梦魇征兆吧。”
“香火入道?”法难僧一愣,“宗室县侯,居然是修士?”
“正是!”
“便是宗室……”法难僧还想再说。
圆慧已经道:“临汝县侯乃是转世真仙!”
“唔!”
法难僧的话被生生噎在了嗓子眼,好不容易平顺了许多,才道:“此事……是真是假?”
老和尚就道:“不光我寺,龙华寺、崇福寺、栖霞寺、灵鹫寺也都知晓。”
这么多寺都知晓了?我建元寺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法难僧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到底是佛家出身,定心的功夫不输旁人,却还是觉得不该这般武断,就道:“若是转世真仙,也未必不会被觊觎……”
但话说到一半,法难自己先说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道:“为何那么多师兄都知晓,却不告知贫僧?”话中有几分不满。
圆慧当即尴尬起来,只能道:“因牵扯王室,刚才也说了,因此还恶了几人,是以不敢声张。”
法难僧跟着就道:“如果真个弄错了,那真是白白忙活了一场,还折腾不少师兄弟。”
圆慧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是白忙活一场?
法难僧平息了几分,道:“还要去寻虞兄,让他停下动作?否则召集了众名士,也是白白忙碌?这件事,是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老和尚却是心中一动,问道:“法难师弟,你之前提到那虞家居士?到底都说了什么,能否详细说说?竟让你深信不疑。”
法难僧就简单讲述一遍?虞寄之前在寺中都跟他说过?无非是自己与友人受画皮一篇影响?随后被梦中仙点醒?继而担忧起来?一番了解?发现不少人也受影响,这才来求助?现在更是打算打破安成王的谋划。
“不仅如此,虞兄更有多人证言成卷?是他家中仆几日收集而来,还拿了篇《画皮》过来?以玉石遮挡,在静室打开?立刻有漆黑意念蔓延,若非佛光镇压,猝然之下,贫僧心中佛也要震动!”
老和尚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那位虞施主并非第一时间就来寻你,期间和不少人接触过,焉知他不是被这些人误导了,这才做出错误判断?而且,以玉石遮挡意念,何人教授?”
法难僧一愣,道:“过去倒是提过一二次,而且当时心急,居然不查……”说话间,他脸色一变,佛光轮转,竟有一点黑气从七窍渗出!
不过,这黑气一显露,马上就消散不见。
“好手段!”法难僧脸色难看,“究竟是何人施为?难道真有人在幕后谋划?”
“如果还有黑手隐藏,那此番布局,倒像是在算计临汝县侯、安成王!”圆慧眼中一亮,倒是没有多少担忧。
法难僧急道:“那得赶紧阻止虞兄行动,或许他已被影响!”
“没有必要阻止,”老和尚意有所指,“先不说前脚召集,后脚取消,宛如儿戏,就说这事归根到底,是安成王与临汝县侯之事,真要是因咱们佛门而取消……”
圆慧恍然,点点头,说道:“不错,这件事顺其自然最好,既然咱们也知道了,倒是可以应邀前往,与安成王和临汝县侯结一份善缘。”
法难僧一阵恍惚,觉得世事变幻莫测,毕竟他召集群僧,本意是去找那临汝县侯的麻烦,一转身,反而要去摇旗助威不成?
老和尚又道:“再说,若虞寄果然被人算计,背后还有人在推动,让他冒出来,总好过继续潜藏!”
法难僧一听这个,也明白几分,就道:“如果有人暗中作祟,刻意让虞兄误会,阻止了他的行动,岂不是打草惊蛇?”
“正好借机揪出来!”圆慧露出笑容,感到一番准备没有白费,“还是将计就计!否则,那人反而重新潜伏下去,窥准机会,再度出手,到时可就没有如今这等局面,防不胜防了!”
“是这个理,还是两位师兄看得通透!”
“受益良多啊!”
合起手上的一本书册,陈错缓缓平息心神,诸多念头流转,将几日潜心阅读所得梳理了一遍。
“也差不多了,贪多嚼不烂,该是时候静心复盘,进一步感悟了。”
两日两夜,在此处安心读书,让他舒畅无比,每时每刻都在获取崭新信息。
“第三层实有一百七十七部典藏,书册数目最多,竹简次之,最后是九部玉石串成的玉简。”
这样想着,他的目光扫过几座书架,眼底闪过遗憾。
“玉简个个寒气逼人,便是心中神都无法靠近,一旦触碰,念头都有可能被冻凝,内里到底有什么隐秘,却是无从得知了。”
他又看向其他书册和竹简。
“书册里多为入门功法,以元始道和修真道为主,也记述了部分仙门局面,但多是百多年前的局势,有参考价值。好些书上也说,广成道统传承绵长,一两百年未必有太大变化。倒是那道门旁支,因紧跟天下局势,已然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些书册中的功法,对陈错来说很有参考价值,不过更重要的,无疑还是那些仙门势力相关了,大大弥补了他在这方面的欠缺和不足。
“竹简则多是法术、道诀,元始道和香火道为主,但每个都难以记忆,必须要彻底领悟和掌握,方能刻印心中,以至于连誊写抄录都难……”
一百多部典藏,就算是通读,一目十行,两天两夜的时间,想要看完都艰难,何况是细读理解?
不过,陈错靠着心中之神和通明丹之故,还是记住和领悟了四种法门,为火遁之法、明光灵焰符、六路八方心神正诀、七星慧剑阵。
心念一转,几种法诀的诸多精妙,在陈错心中一一浮现。
那一句句功法要义不断起伏,被心中道人一一捕捉感悟,慢慢的竟是越发通透,接连沉入人念金书。
很快,那心中道人顿时浑身一震,气息渺渺,灵光又盛几分,更令陈错思绪通畅。
“只能说是领悟了,得等真正施展出来了,才能算是掌握。”
感悟片刻,他念头逐渐沉淀,借此有所联想。
“竹简上的术法得彻底领悟了,方可记忆下来,而我所领悟的这几种,要么是和火行相关,要么是恰好吻合心神特性,看来这般稍有根底的功法,就算是想要参悟,本身也有不低的门槛,要与自身相性相合。”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众多书架,心里突发奇想,暗道,若是此处藏书都毁了,全部收入梦泽里面,再记忆起来,是否还有阻碍?
“若我亲自动手,怕是两位管理员第一时间就要出手将我打杀了,话说回来,此处藏书中,有好些个著作之人,最初都在官府任职,最后弃了官职,转而求仙问道,最后著作又回到东观典藏,其中不知有什么缘故。”
这般想着,忽然心头一跳!
他心中一动,目光停留在一部玉简之上。
方才,正是扫过这部玉简时,他心有所感。
“之前可没有过这般反应,难道是通透了四种功法的缘故?”
这般想着,陈错迈步前行,抬手一拿,握住玉简,思绪却不见凝结!
他心中一喜,翻开玉简,就看着第一列的七个字——
正阳一气赤光诀。
后面,黑白二老心有所感,抬头一看,又对视一眼,表情阴晴不定。
陈错却未察觉,他一翻开玉简,便被里面内容吸引,就这么站在那里观看、感悟……
咕咕咕……
不知道过了过久,陈错肚子忽然咕咕叫了起来。
边上,那黑发盛老听着,笑了一声,一挥手,便有山珍海味凭空浮现,放满了一张桌子。
“看了一日一夜玉简,也亏你撑得住,再吃上这一顿,也该走了。”
一日一夜!
陈错心中惊疑,再看那玉简一眼,沉吟片刻,放了回去,到了桌边,大口朵颐,很快将一桌子饭菜横扫一空。
盛老见他吃完,一指楼下,道:“该是时候去忙碌了。”
果然,楼下传来脚步声。
“欲走登仙路,先断世俗缘,两位,告辞了!”
陈错站起身来,拱手告辞,半点也不迟疑。
看着其人远去背影,二老心中一动,不免感慨。
“今日一别,再见不知是何等光景。”
第一百零四章 名正当赐死
“见过君侯。”
外殿之中,沈尊礼立于堂中,拱手为礼。
陈错自后殿走出,包甘跟在后面,方才就是后者过去通报消息的。
“沈君来了,”陈错看到来人,却没有半点意外,反而指了指座椅,“坐。”
沈尊礼一愣,但心头却不由自主的便遵从此言,落座后才回过神来,隐隐有几分惊疑,因为他猛然察觉,这第二次见陈错的面,对方似乎又有几分不一样了。
“此番过来,该是安成王有什么交代吧?”陈错落座之后,随意问了一句。
沈尊礼微微挪了挪身子,拱手道:“不错,此番过来,一者是为了大事,二来,是为了君侯的家中之事。”
陈错见状,笑道:“这书阁之中,多数都是胡椅,倒是没有坐席,沈君莫非是有几分不习惯?”
沈尊礼摇摇头,又道:“还是先说正事……”话落才注意到,方才用来引起陈错注意的话,竟是半点都没用,不由暗叹一声,才说起本意来。
“因着那位中书侍郎召集了一群人,要借着王上晚宴的势头,提前行事!”沈尊礼说起正事,脸色就凝重许多。
陈错听着,问道:“这背后有人出手?”
“宴无好宴,”沈尊礼点点头,“该是侯安都在背后操纵,想要借此行事。”
“正要说这事,”陈错这时忽然道,“那侯安都,我有法子应对,也不需要理会他有什么图谋,作何谋划,只管先他一步即可,只是还要安成王相助,为我寻得一物过来。”
“有法子应对?你该是不知道,那侯安都……”沈尊礼眉头一皱,就要分说一二。
但未料,陈错却摆摆手道:“我自是知道他的本事?可有时候?要对付一个人,却也没有必要真个刺刀见红,就像两军交战,固然可以堂堂之师,但若是先将那将领斩了,万军群龙无首?也要溃败!”
沈尊礼还是皱眉?却不多说了?只是问:“你要何物?”
“圣旨。”
不等对方再问?陈错就仔细描述起来:“皇上赐死侯安都的圣旨!”
“你要这个做什么?”沈尊礼闻言一惊?“你不是看过那诏书。”
“那封诏书?是号召族中子弟对抗侯安都的诏书,并没有赐?不算名正言顺!”陈错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我要的诏书,是以皇帝名义,赐死臣子侯安都的诏书!他侯安都再怎么说,都是桂阳郡公、征北大将军,总不能真个一点名义就如同猪狗一般斩杀了吧?师出有名也好,事后补上也罢,这诏书迟早要有。”
沈尊礼脸色一变,目光扫过周围,见那东观书阁中的众人,都在远处,才稍微松了一口气,然后压低声音,道:“为何要这般作为?这不是落人口实。”
“侯安都与我有仇怨,又是尘世一点牵扯,所以我要诛其人,”陈错看了对方一眼,笑了起来,“同样,这人作为权臣,其实是安成王的挡路石,所以安成王联络人手,要去杀此人,但当今皇帝不也是一心诛杀此獠,当前局势也是他一手促成……”
沈尊礼脸色又变,又忍不住看向周围,随后他低语呵斥:“君侯!慎言!莫非你对今上,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
“我为什么要敬畏他?”陈错摇摇头,“他想杀侯安都,现在有一条捷径在眼前,只需要一份旨意,想来他是十分乐意的!”
“捷径自来都是急功近利之人……”
“你只需要传话,无需替旁人判断,”陈错打断了他的话语,“把我的话带给安成王,让他来定夺,若是下了赐死圣旨,可以拿过来让我看看。”
“好!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会明明白白、完完整整的带给王上,让他定夺!”沈尊礼已经有些慌乱了,语气更是刻意加重,见着有人走过来,更是忙不迭的离去。
“到底是年轻人啊,话只说了一半,而且不是说陈方庆家中有事吗?这般毛毛躁躁,定不下心,真要是作为辅佐,也是个隐患,若皇帝真不愿意下旨,对付侯安都无疑麻烦许多,但也不能让此人在旁辅助……”
“君侯……”这时,包甘走到了陈错身后,愕然的看着近乎落荒而逃的沈尊礼,手上则捧着薄薄的一本书册。
“有什么事?”陈错转过身,目光落到了那本书上,心里已经明白。
“两位长者,让下官将此物赠给君侯。”包甘说着,将那本书双手捧起,呈在陈错面前。
正是那本《九歌》注解。
陈错直接接过来,笑道:“此物珍贵异常,但与我有用,我也就不矫情,替我给两位长者道声谢,就说记得今日观典赠书之谊,日后归来,若有用处,不会吝啬。”
说完,也不管旁人,转身就去。
“真是洒脱人物啊!”徐法言看着,忍不住称赞。
“你啊你,”包甘回头一看,摇摇头,“这等神仙中人,好不容易与他有缘,却不知把握,现在感慨又有何用?”
没过多久,南康王府的人寻了过来,才知道跑了空,又匆匆离去。
“王上,那临汝县侯确确实实是这么说的。”
安成王府中,沈尊礼已经将陈错的一番话和盘托出,末了还道:“此等言论,直接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委实有些孟浪,再加上他竟是直接讨要圣旨……”
“但凡能诛杀侯安都,又何惜一道圣旨?”安成王笑了笑,见沈尊礼的诧异目光,又道:“本王那皇兄,必然也是这般想的,更何况,那侯安都本就是朝廷命官,职位众多,说一句本朝支柱也不为过。”
他见沈尊礼面露惊容,笑道:“侯安都打仗是有一手的,若非他这般跋扈,连宗室都不放在眼里,他的那些个毛病本王都可以忍受,到底是一将难求啊,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可惜了……”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满脸惋惜。
“那今日这事……”
“本王会去求得一份赐死的圣旨,方庆既然想看,就让他看,只要能成事,无有不许!”安成王说着,站起身来,“只是侯安都也有了动作,总不能将希望都寄托在一件事上,得留下后手,若真到了不得不为之时,还要靠你,毕竟你才是本王最能信任之人……”
他顿了顿,收起笑容,淡淡道:“就是损伤了一时气运,也得果断除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