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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战袍染血     一人得道txt下载     一人得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四回 书未完,文待续

    “陈方庆!你终究是逃不了的!”

    乌江岸边,青紫两光转瞬即至,那青光之内,玉虚教主身形一现,见得四周熊熊烈焰,不由冷笑:“凋虫小技,也敢造次!你就是用这等手段,引导与谋划这人间兴衰的?着实是个笑话!”说话间,他勐地一挥手!

    呼……

    青光如狂风,犁过四方。

    所过之处,五行之气交替变化,将原本独大的烈火阳气平衡了下来,竟使得四周的炙热高温下降了许多!

    霎时间,原本充斥各处的热浪,像是被无形之剑噼开了一般,四散飞去!

    连霸王项羽身躯所化的烈日,也在这挥手之间熄灭,重新跌落在地上。

    原本被那烈日与热浪折磨的众多兵卒,立刻得了解脱,纷纷大口喘息着,再看那天上的身影,便都生出庆幸与感谢之心。

    连已经退出许多里路的刘邦,远远眺望着那两道居于天上的身影时,都不免惊惧:“难道真个是鬼神现世,要来干涉我与项王的决战?”

    边上的中年文士立刻提醒他道:“主君,即便有鬼神干涉,这天上的两位也应该是站在我军这边的,莫非不见这两位一来,就压制了热息么?”

    刘邦却摇摇头,道:“莫要以吾等之心,去测度这等人,他们在做事的时候,未必会考虑凡人的利益得失。”说着说着,他压低了声音,“你做决断的时候,可曾考虑过黔首的得失?”

    中年文士一怔,一时竟无言以对。

    刘邦则是大手一挥,道:“速速后撤,传令下去,让几位大将军收拢残兵,咱们莫要恋战,赶紧离开。对了,记得让兵马离去时,沿途高喊项王已死!”

    随着命令下达,略显混乱的汉军艰难后撤,虽进度不快,但很快就将岸边的战场让了出来。

    远处的山丘上,骑在战马上的刘邦,远远眺望着对峙中的三人,砸了咂嘴,问左右道:“诸君觉得,这两边的仙神是因何结怨?又是哪边能胜?”

    他身边的众人面面相觑,哪里回的上来。那中年文士,更是欲开口劝谏,想让自家君王少言神鬼之事,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刘邦哈哈一笑,拨转马头,毫不犹豫的离去。

    他一走,原本笼罩在战场上的浩荡气运也随之远离。

    “人皇既去,也省去了不少顾忌。”清虚真君收回目光,看向陈错,表情复杂,“陈君,你这一路可真是让我等好找。”

    “陈方庆,你这一路上处处戏弄吾等,着实是胆大妄为!”玉虚教主满脸的杀机,“但无论如何,今日都要有个结果了!”

    陈错冷冷道:“陈某被两位一路追杀,不得一日安寝,反倒是我得罪了你等?”他自是察觉到,那玉虚教主身上的气息变幻不定,气度、神色与之前所见大相径庭,心下自有猜测。

    “死到临头了,还这般尖牙利嘴,徒逞口舌之快!”玉虚教主也懒得再多言其他,很干脆的抬手一抓,将浑身的青光注入其中,刹那间就演绎出三才五行之局!

    他显是吸收了过去的经验,所以这次一出手,先就定住了方圆百里的空间,连早早撤退的刘邦等人都被包裹在内,一个个僵在原地,瞪大了眼睛,却是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卡察!

    这一片的空间登时五行易位,像是被抓起来的桌布一般扭曲,尽数朝着陈错挤压过去,竟是要直接将他从五行根本上抹除!

    陈错身上泛起阵阵光辉,演化五色神光,要将五行归位,重新定住这一片空间!

    嘎吱!

    扭曲的空间微微停滞,似要在变与未变之间僵持!

    “面对吾等来袭,你还这般有恃无恐,无非就是察觉到了过去时光对神通的压制罢了,”玉虚教主咧开嘴,满眼杀机化作实质,露出了一个残酷笑容,“但神通能够被压制,天道却无从压制!道本无形,无处不在,哪怕是在过去的时空中,天道依旧存在!”

    卡察!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已然僵持的空间扭曲有了松动,但并非是这神通威力增加,而是陈错察觉到自身体内的脏腑五行开始混乱,气息、气血左冲右突,竟有彼此攻伐的态势!

    “噗!”

    张口喷出一口鲜血,陈错已然明了对方的谋划。

    “天道之法,大到洪荒,小到介子,兴于天地,亦藏于人身,乾坤造化之妙,一至于斯!”用沙哑的声音说出这话,陈错捂住胸口,向前迈步,“恐怕,也唯有天道,才能对抗天道了!”

    玉虚教主冷冷道:“你现在才意识到,已然是晚了。”边上的清虚,却莫名的生出几分不妙之感。

    “不晚,不晚。”陈错摇了摇头,正色道:“你不是好奇,为何见两位过来还有恃无恐的在这等待吗?其实就是为了验证一事。”

    说话间,他心念所及,那梦泽深处,被十七颗星辰围拢着的光辉微微一颤,紧跟便有虚幻光影从中显现,伴随着灰雾涌动,很快便有另外一颗斑斓光影随之成型!

    这正是梦泽的主要作用之一,将内部之物复制出一个相同的。

    这点光辉正代表着陈错对兴衰之道的心得、感悟!

    紧接着,十七颗星辰震颤着,一枚接着一枚的飞入其中!

    冬!冬!冬!冬!冬!

    每一颗星辰融入其中,那复制出来的光辉便震颤几分,随之膨胀!

    无穷无尽的浮光掠影从中散溢出来,如绸带、如流水、如微风……澹澹的裂痕在光辉中显现!

    外界,陈错的身躯剧烈颤抖起来,全身各处显露裂痕!

    “到底不是真的踏足了天道,只是用躯壳之法临时借用,我这身躯都要承受不住了!好在有八十道虚空窍穴可做缓冲……”

    动念间,他胸中的心脏,也随之一震一震的,每震动一下,天地之间就有嗡鸣!

    不仅仅只是眼前这个时空的天地,整个长河、处处节点,皆有震动!

    莫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陈错的肉身颤抖的越来越厉害,血肉之上裂痕处处,彷佛内里正酝酿着什么恐怖伟力,要破开这皮囊,从中挣脱出来!

    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从他身上散开,四周被镇住、扭曲的空间被这股威压直接冲散!

    “九颗星,不能再继续容纳了,否则肉身不保!”

    陈错压下自身不适,抬手朝前方正惊疑不定的两位教主拍了过去!

    无声寂静。

    玉虚教主浑身青光炸裂,头上三花破碎,胸中五气消弭!

    下一刻,三人周围的空间直接破碎,化作虚无,让他们从这个时间点直接脱离出来!

    外界,一股狂暴而又混乱的意志呼啸而至,张牙舞爪的要将三人抓住,但下一刻这混乱意志的一部分,连带着前方一道漆黑的时空壁障彻底破碎,与三人一同消失在壁障的另一边。

    下一刻,那壁障迅速恢复,横在那个代表绝地天通的时间节点之上。

    浩瀚星空中央,层层庆云之下,广袤土地之上。

    七棵庞大树木的旁边,一株泛着黑紫两色的大树拔地而起!

    这棵树摇摇晃晃、虚幻不明,彷佛随时都要消散,却又顶天立地,直插云霄!

    轰隆!

    城墙崩塌,将城墙边上的众多兵马埋葬,也将这座城池最后的抵抗力量破灭,最后的生机彻底破灭。

    察觉到生息断绝,燃灯道人收敛心念,回头看了过去,目光所及皆为死寂,一座传承古老的城池,已然空荡。

    旋即,一道道灵光自天上落下,坠入城中后,那灵光便逐渐凝聚成一道道人影,一如寻常的凡俗生命,但本质已然不同。

    “这就迫不及待的要来占据人间大城了,当真是太迫切了点。”

    摇摇头,燃灯却也知道这背后的缘由。

    “这建康城,自晋室南渡便为南方重镇,权力、财赋、人文皆汇聚于此,虽说隋唐两朝有意的压制了江左,削减了灵脉,而那历史长河中的争斗,也破坏了此城结构,气运流失大半,没有个七八百年难以恢复。但毕竟是王气之城,用来尝试再适合不过了,可以让那世外三十六天的执掌之人,看看这世外生灵降天为人,化作血肉身躯,归入六道轮回,能否如元始生灵一般化作超凡支柱。”

    他这边话音刚落,方才还一片死寂的建康城,忽然便热闹起来。那城中的居民、商户各就各位,来往的行人、商贾络绎不绝,一如往昔。

    那些残垣断壁,以及地裂天崩的痕迹,都在一股伟力的作用下被瞬间抹除,让这座城池完好如新。

    澹澹的光辉在城池上方汇聚,给夜空都蒙上了一层荧光,隐隐要传递到天际。

    整个城池都有一种不真实的美感,似乎是画中城。

    但下一刻,光芒破碎,荧光尽去,笼罩着建康城的朦胧美感消失殆尽!

    见此情景,燃灯道人摇头叹息。

    “终究还是一场空,如此一来……”

    嗡!

    嗡鸣声中,燃灯五感轰鸣,而后一缕神魂被强行抽离,陷入一片混沌,再无上下前后左右之分。

    远处,三团难以言喻的庞大星团明暗不定,三道古老而伟大的意志,缓缓延伸过来。

    金色、青色、紫色……

    “果然苏醒了,也对,这等情形若还不苏醒,也着实说不过去了。”燃灯道人的神魂显化出身形,他遥望着远处的三个星团,面露倾听之色。

    半晌,燃灯道人笑道:“既然那位都出手了,那世外诸天也就不用再有什么顾虑了,只管改天换地便是!整个人间,如今都已被天道法则笼罩,无论神通高低、法力多寡,皆深陷其中,唯有一人逃脱,但那人也已深陷于过往,迟早要在长河中烟消云散。一个人,终究翻不了天。”

    嗡!

    突然,青色的星团中传出一缕意志。

    燃灯并不意外,笑道:“自是要将那神通弄到手中,否则尔等根基不存,世间天道难续。我想,也正因如此,那位才只是出手将长河截断,却留得其人性命的吧。”

    他的眼中闪烁着霍霍光辉,身后一艘大船虚影若隐若现。

    “不过,面对滚滚浪潮、天地大势,这被排除出去的一人,再是如何挣扎,亦只能随波逐流……”

    突然!

    他脸色剧变,勐然回头,眼中尽是惊骇。

    “怎么可能……天地间第八条天道?是……那陈氏成就了天道之主?这不可能啊!这岂不是乱了贫道的谋划?为何会出现这等变故?说不通!”

    嗡嗡嗡!

    下一刻,在他身后,三个星团震动着,传出意念。

    “勉强进阶?不惜损毁自身对天道的感悟,强行容纳道标?”

    虚空之中,手拿竹简的道人停下脚步,一脸惊愕的回首看去。

    “这与当年的陶弘景相似,开辟天道,却又不坐位格,塑造无主之道,不过还有不同,他这天道并不完整,乃是临时催化,但……”他的脸色深沉起来,“陈方庆并未身死,他这次强行容纳,固然让他对兴衰的感悟破碎殆尽,但既然成功了一次,要从头开始,也不会缓慢,怕是用个四五百年就能重复旧观,如此一来,却是不能放任他在过去了。时光参差,说不定他在过去度过了千年,回来人间,实际只离开了一瞬!”

    一念至此,他迈步前行,到了被自己截断的长河之处,随即看着那团在时光屏障前暴怒嘶吼的混乱意志,露出了意外之色。

    “竟在这种时候踏足了先秦?这下可有些麻烦了,这绝地天通的屏障,便是贫道一时也无法打破,除非以天道撞击,但如此一来,天道也要受损,不知要恢复几百年……”

    “吼!

    前方,混乱意志有所察觉,转而看向这道人,旋即便扑了过来!

    叹了口气,道人将手中握着的竹简捏碎后,摇了摇头:“这变数当真离奇,连贫道都算差一招,他的故事,一时竟还不能结束。有这样一人游离在外,贫道的谋划怕是还有波澜……”

请假兼卷末总结

    首先告罪,今天因为店里的工作,加上又跑了趟公司,下午带着孩子去外婆家,所以现在刚回来,所以只能请个假了。

    这有了孩子之后,只要在家里,孩子一有动静,就得过去,码字效率是低了很多。加上孩子太小,有时候还不得不外出,又是兴师动众的,不敢有丝毫大意,着实减少了码字时间。等他大些,应该就好了。

    另外,今天本来也是打算缓一缓,停一停,花个一两天时间,把下一卷的内容梳理清楚。

    不过,今天主要说的还是这一卷。

    应该说,无论是结构上,还是内容上,这一卷没有完成原本的计划。

    结构上,这一卷的每一个标题,其实是一首诗的诗句。先前在制作大纲的时候,每一张的内容都编排好了。结果也是在这一卷中,妻子预产期前后诸多繁忙,孩子延迟一周多时间,出生后又略有病症,分散了我许多精力。导致很多章节的字数和内容,没有达到原本的目标和规划。

    同时,在码字的途中,因为剧情的发展,又增删了不少内容,很多章节名只能勉强擦边,有因为诗句数目的限制,为了整个卷落的完整,原本想要写的许多内容,不得不简化、删除。甚至发展到最后,连卷末的结尾点,都被迫提前了。

    为此,整个大纲和下一卷的内容,都需要做出调整和修改。

    好在,下一卷没有了这些限制,倒是不用强行修整了。

    希望下一卷,能把内容表达完整。

    再次致歉。

第一章 一梦战国,秦受五国攻

    秦庄襄王三年。

    有星坠于成皋。

    轰隆!

    随着一声巨响,整座成皋城震动起来。

    这座因战争而略显冷清的城池,在这场异变中更增混乱,诸多黔首或者匆忙逃离,或者紧闭门户。

    城内城外,冷冷清清,只有寥寥士人敢外出,战乱似乎没有影响到他们的雅兴,许多人聚于茶楼酒馆,谈论时事。

    “这是落入了什么时间点?什么地方?”

    城北林中,星坠而成坑洞,陈错步履蹒跚的从中走出,看了一眼身上破损的衣衫,摇了摇头,念头一转,就要化虚为实,换上崭新衣衫。

    没曾想,待得念头落下,那衣衫也未成型。

    “咦?”

    见此情景,陈错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凝神感应之后,这才愕然发现,自己这一身第六境巅峰的修为,竟像是被封镇在体内,难以释放出来。与之相对的,是周围那浓郁至极的天地灵气,让他每呼吸一口气,便感心神通畅!

    “有意思,似乎有一股奇异的法则之力,充斥着整个天地,因此法力、灵光皆不能轻易施展出来。但这股法则之力,又有别于天道之力……”灰雾自体内涌出,在身上投影出了黑色道袍,陈错跟着便抬头观天,探查此处玄机,“连灵识离体,都显得沉重无比。”

    对于法则之力,他已然不再陌生,先不说之前被两位大教教主一番追杀,亲自品尝了三清大道的天道法则之力,就说那最后关头,他引道标入复制出来的兴衰感悟,瞬息之间,将自己的境界临时拔升到了立道层次,在短时间内掌握了兴衰法则!

    此时的陈错,即使被称为半步道主,亦不过分。因为只需他将那兴衰感悟心得用灰雾复制出来,再引入道标,便能自身施展兴衰天道之法则!

    只不过,这也是有代价的。

    “唔……”

    将灵识勉强放出近百里后,陈错顿觉胸口一沉,跟着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面上有血色涌出。

    “灵识只能放出不到百里,这也就罢了,那强用兴衰天道之力的后遗症,着实是不小啊!我这具肉身已是仙蜕道骨,但强行容纳、承载九星天道之力后,依旧是伤了根基,必须要寻个地方好生修养,缓缓恢复才是。下次再施展天道之力,得量力而行,少用几颗星,想来在这个时代,能逼着我用天道之力的,应该不多吧。或该借此机会,想办法真正将那兴衰天道之力掌握……”

    正想着,忽然听得周遭林中传来声响,陈错念头一动,灰雾已经笼罩全身,而后他体内法力、灵光灌注双腿,人如清风,转瞬十里,便离开了原地。

    沙沙沙……

    草丛摇晃,脚步甚急。

    几息之后,两道人影落到了那大坑边上,却是一名留着八字胡的男子,与一名少年。

    少年盯着那大坑,不由咂舌,小心翼翼的道:“郑师,天降星辰是何种征兆啊?”

    “这或许不是星辰,而是方士之术,但多多少少会有牵扯,兴许是台面下那些人在使力,要在此处动摇联军根基!”中年男子摇了摇头,抬眼看向西方,面露忧色,“此番五国攻秦之事,怕是还有波澜!”

    “怎么会有波澜?”少年却不以为然,“信陵君用兵如神,那秦将蒙骜被打得丢盔卸甲,仓皇撤退到了函谷关内,连秦国经营了几年的三川郡都顾不上了,我看啊,这一次成周之地或许能恢复!听说前几日,就有韩国官吏过来,说要重新接管荥阳、成皋等城池呢。”

    “这军国大事,哪有那么简单?”中年男子冷笑一声,“当初秦国几次来攻,韩主都不敢抵挡,要么割地求和,要么送城求援,偌大国土,如今只剩一隅,今日是仗着五国联军之势,才敢派出官吏,若是联军一朝作鸟兽散,你看这些前来三川郡的官吏,又该如何自处?”

    少年还是不解,说道:“联军连战连捷,正围着函谷关打呢,说不定过几日就攻入咸阳了,如何会散?”

    中年人朝少年看去一眼,意味深长的道:“正因为信陵君此番锋芒毕露,所以联军才是将要散了。”

    “信陵君领魏、赵、韩、楚、燕五国联军,攻打秦国?”

    成皋城中,陈错坐于茶肆,听着寥寥几名士人的谈论,已然明白了此时的局面。

    两年之前,秦王子楚任用吕不韦为相,而后便承先王之志,继续了秦国兼并山东诸国的战争。在灭掉了东周后,那秦将蒙骜领军东进,攻占了韩国的成皋、荥阳等,连同两周故地,一并化作一郡,名为三川,取得是河、雒、尹三川之意。

    三川既定,自然成了秦国东进的立足点。于是今年年初,秦军再动,连克高都、汲等城,兵锋直指魏都大梁!

    魏王大骇,便使人前往赵国,要将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信陵君魏无忌召回,商议救国图存的大计。

    信陵君既然远走赵国,托庇于他乡,自是与魏王有着龃龉、嫌隙,但抗秦乃是当务之急,于是一番曲折后,他还是归于魏国,担任上将军,令门下诸宾客为使,往各国求援。

    “信陵君是何等威望?天下各国哪个不敬?乃是如今的兵家顶尖人物!天下间,若还有人能胜秦,非信陵君莫属!”边上议论战事的年轻士人高谈阔论,兴致越发高涨,说到激动处,甚至站起身来,“那赵国曾得他窃符救难,于是第一个响应,有大将庞暖领军而来!而后楚、韩、燕三国亦派出兵卒,那楚将景阳、韩将公孙颖、燕将将渠亦是名噪一时的名将!又有魏将卫庆为班底,组成五国联军!那秦将蒙骜知不可抵挡,主动后退,却还是被联军追上,在河外大战,一战而胜!”

    说到这,他长舒一口气,重新坐下来,喝了杯酒,笑道:“如今,联军追着蒙骜的残兵,杀到函谷关外,震动咸阳,关中秦人无不畏惧,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想来秦人早晚放弃那可笑的妄想!”

    “好!不愧是信陵君!”

    “成皋算是摆脱了秦人魔爪,咱们也算是能松一口气了。”

    “是啊,听说王上派了官吏过来,要接掌城池,就等着前方捷报再来了。”

    边上几人听着,纷纷称赞。

    陈错听着听着,慢慢的从几人的话中隐隐有所感应,冥冥之中有一种伟力,让他遥遥感觉到,在遥远的西边,正有一股兴盛之势,即将走到巅峰。

    顿时,他心中一动。

    “莫非……”

    正在这时,正好有人问道:“诸君,以诸位之见,信陵君何时能攻入关中?”

    众人正兴致勃勃的要议论,却听一声轻笑。

    跟着,陈错笑道:“五家联军,各有归属,又是一路疾行,战线绵长,中间还是三川郡这等两国皆属之地,难为后继,怕是不久之后,兵马辎重皆要短缺。这联军分明是要兴而衰之,不日便要鸣金收兵了。”

    众人一听,都是大为恼怒,对着陈错怒目而视。

    “你是何人,敢在这里多言?”

第二章 兴衰处处惊人心

    “盛极而衰么……”

    瘦弱的少年,站在慌乱的人群之中,看着前面那个突然倒下的身影,露出了一抹沉思之色。

    “王上!王上!”

    “御医!医官!快传医官!”

    “大王!大王,你可不要吓我啊!”

    妃子、臣子、宦官、武将……这时都乱作一团,将原本肃穆的御前会议,变成了一场纷乱的演出。但这一切,对于被匆忙叫来的少年而言,却显疏离。

    他自是知道,那位身着华服、倒在地上的男子,乃是自己的至亲,也是这个国度至高无上的王,秦王子楚。但……

    “生命既然离去,那余下的便只有躯壳,与这殿上的摆设,并无区别。”

    “都不要吵了!”

    突然,一声怒喝响起,随后秦相吕不韦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他镇住众人后,扬声道:“如今外有强敌,正是要精诚团结的时候,若大王昏厥的消息传出去,必然人心动摇!函谷关外,山东五国的联军尚在,此处的消息,绝对不能走漏!否则,动摇了军心,吾等都是罪人!”

    此言一出,众人噤若寒蝉。

    “大王怕不只是昏厥……”突有人小声议论。

    “大胆!”吕不韦目光一转,也不管那人的官职高低,便道:“将这妖言惑众之人拖出去,关押起来!”

    很快,那人便在求饶告罪声中被拖了出去。

    吕不韦这一番作为,终于重新控制了局势,他暗自松了一口气,转头看了倒地不起的秦王子楚,心里既无奈,又焦急。他没想到,五国联军反攻的消息,竟令这位秦王的情绪大起大落,在这个召集重臣、武将议事的当头,横躺当场!

    当年,为了将这个秦国质子从赵国救出,他费尽心力,又想方设法的将他扶上王位,方才有了今日之权势,用以实现抱负,走上了权力巅峰。没想到,在这兴盛当头,局面竟急转直下,一个处置不好,怕是刚刚才坐稳的位置都要动摇!

    一念至此,他不由转头,朝那名少年看去,入目的是一张平静至极的面孔。

    他不由一愣,但跟着却又定下心来。毫无疑问,只要太子安然无恙,自己的位置,依旧是稳固的!

    “太子殿下,还请你在宫中侍奉大王,以定人心!”

    那少年正是秦国太子,嬴政。

    他听得此言,微微点头,旋即心中微微一震,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股奇异之力落在身上,恍忽间让他与那偌大秦国有了几分联系。

    “秦龙已动!定是祖龙开始接触秦国权柄了!”

    咸阳一角,独院屋顶上,一身长袍的清虚真人脸色凝重。待他收回目光,从屋顶上一跃而下,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的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药香。

    气息衰弱的玉虚教主躺在床上,半眯着眼睛。听到动静,他睁开眼睛,瞧见了清虚后,便坐了起来,问道:“如何?搞清楚眼下的时节了吗?”说完,他又满含厌恶的道:“这段被截断、遗失的历史,吾等神通术法难以沟通大道,十成威力余下不到三成,着实是令人不快,否则我这伤势,怕是已经痊愈了!”

    “你还是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清虚冷笑一声,“若不是这段失落历史阻隔了天道之力,那位兴衰道主的一击,已然会让你万劫不复!怕是比死都要惨,哪里还能在这里抱怨?如今,靠着天道不全,神通不展,方能留着残命,居然还不满足!你若是真那般硬气,要么,现在就去寻兴衰道主报仇去!要么,去寻那年幼的祖龙,阻止他绝地天通!如此,自然神通尽复!”

    “就是寻得祖龙,也是无用!在这失落历史之内,一切不过重演,结局早已注定!至于你说的兴衰道主……”玉虚教主迟疑了一下,随后摇摇头,满脸的不解与不信之色,“我依旧不认为,那陈氏真个立道了!此事,哪有那么简单?须知这立道之事,若是成了,必然惊天动地!激起各方前来,岂能让他突然成就?远的不说,只说那吕氏,他……”

    “那你可要再寻他一较高下?”清虚冷冷的将其打断。

    玉虚教主当即无言以对,面露追思,似要回想起自己遭受重创的那一幕,但紧跟着便醒悟过来,赶紧收拢心念,斩断遐思,旋即闷哼一声。

    “你还是莫要多想了,贸然回忆,被他察觉,你我如何应对?此处虽无天道,但他本就掌握法则,未必就会被这失落时代限制!”清虚说着,话锋一转,“更何况,你被天道法则重伤,就算有教主位格替你抵挡了一下,却也是伤了根本,沾染了兴衰天数,如今气运也衰、修为也衰、肉身也衰,还是莫要动念,好生修养吧。在这期间,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了。”

    玉虚教主沉默了一会,最后才摇头道:“未必是你我不想招惹他,便能不去寻他了。”

    清虚闻言,也不由沉默,最后道:“毕竟有着绝地天通挡着,那几位一时半会不至于将意志传递过来,想来还是能安稳些时日的,况且这失落时代天数有缺,难以推算,你我又身在咸阳,祖龙之侧,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找到的。”说着说着,他忽然顿住。

    玉虚教主见他表情凝重,便明白过来,低语道:“你方才出去探查时节,理应有了结果吧,如今是什么时候?”

    清虚便苦笑道:“今年便是祖龙登基之年!怕是不久之后,这关中就要风云际会了。”

    “此处离关中其实不远,本来再行个几日,过了函谷关便到了,只是因着五国联军攻秦,这三川郡似乎又要易主,所以沿途才有诸多盗匪,君子若要往秦,最好等上一段时间,待那大战分出了结果,再行动身。这些时日,可暂时在此处安歇。”

    成皋城外,停着一辆马车,那车外有一名武士正在汇报情况。之前他先行一步,打探了不少消息,回报给自家主上。

    “竟有此事?我这一路光顾着赶路,信息闭塞,比不得在老师门下的时候能知天下事。五国联军围了函谷关,这可不是小事,需要探查清楚才行!好在我那同窗定武,家住此处,正好前往一叙,你拿着我的拜帖,速速前往安排。”

    那武士领命离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安排妥当,引着马车来到城北一座府邸前面,就有一名健硕青年走下马车。

    早有一名身材高大的士人等候在门前,一见便迎了上去:“一别经年,甚是想念,李君别来无恙!”说着,一把揽住其人。

    那青年笑道:“我亦甚是想念,今日终于重逢。”

    几句叙旧,定武就领着青年入了门,道:“世道混乱,李君为何西来?可是要往秦国去?”

    “不错,我在老师门下学得一身本领,却无处施展,听说那秦国自商君变法后,便优待刑名,秦相吕不韦更是千金买马骨,求贤若渴,斯此番就是去投奔。”

    “那你可没挑准时候……”定武正说着,却被前方一阵嘈杂声打断。

    青年问起缘故。

    “是我的几位好友正在探讨联军之势,是否要盛极而衰。”

    青年奇道:“此话怎讲?不是说信陵君领军围住了函谷关吗?何以又说盛极而衰?”

    “是七日前,此城有狂士言,说联军将盛极而衰,不久便要鸣金收兵,引得一阵哗然,我等欲与他辩论,谁知他却笑而不答,吾等不忿,才会日日探讨。”说着说着,二人来到花园,正见几人口沫横飞。

    那定武一笑,扬声道:“诸位且住,我有一位大贤要引荐于诸君,乃是我的同门师兄,名唤李斯……”

    那青年李斯一听,正待要说两句,身后却有脚步声传来。

    却是两名士人步履急切,人还未到,先就高喊:“联军散了!联军散了!五国之军,已经退兵!”

    “什么!?”

    听得此言,众人个个大惊失色!

    李斯更是愣在原地!

第三章 其名却初啼

    “关于那位先生,你还知道些什么?总不至于,你我过去拜访,却什么都不知晓吧?如此,未免太过失礼。”

    坐在马车中,李斯颇为无奈的对定武说着。

    “这么短的时间,又能探查出个什么?”定武摇了摇头,满脸苦笑,“就是现在这些,都是好不容易才得知的,毕竟他是前几日才来到成皋的。”

    叹了口气,李斯又道:“也罢,还是先把你知道的,都说说吧,知道总比不知要强。”

    眼下,他与定武正要去拜见那位前几日“口出狂言”的先生。回想刚才在定武家中,得知前线最新消息,说是五国联军骤然退兵,满院子的士人个个惊讶,就连李斯都满心意外。

    因为消息来的突然,不仅打乱了众人谈说的兴致,更让他们一个个惊疑不定,难分真假。但众人本就地处秦国与山东诸国的交界之地三川郡,又都是士族,和方方面面皆有关联,想要弄清楚事情的真假,也不过是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的功夫罢了。

    翌日,更多的消息自前线传来,证实了先前的传闻后,这成皋城内的士人们坐不住了。一部分人匆忙收拾行囊细软,当天就带着家人仆从离开了城池,尤其是那几位刚刚抵达的韩国官吏,更是连椅子都没捂热,就又慌忙离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却也有一些大族之人,在得知消息后,反而欢喜雀跃,等着秦军归来,再次投效。这其中自然就包括了定武所在的家族,同样,本就打算去投奔秦相吕不韦的李斯,自然更不会离开。

    相应的,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秦国局面、觉得五国联军可以大杀特杀之时,提出反对意见,并且准确预言了结局的那位“狂士”,自然也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那人的消息确实不多,我所知道的更是寥寥无几,只是知道其人为陈氏,几日前才入了城。看他的打扮与言谈,明显是有出身的,而且出手阔绰,三日前豪掷一笔,将城北一座庄园买了下来。”定武搜肠刮肚,将自己所知的消息一一道来。

    “姒姓陈氏?那或是陈国后裔。陈姓之人原本就多分散于中原与楚国。是了,田氏代齐后,也有不少迁往齐国的。你说的这位陈先生出现在成皋,所来为何?莫非也想要入关中?”李斯听着这些,思量着,“他能准确预测到五国联军的结果,必是饱学之士,有学问在身,此番出世,必有所求!”

    “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但你说他也想入秦,我看未必,”定武却摇摇头,“他买的那座宅邸原本是韩国宗室的一处别院,相当之大,堪比村落,但那位陈先生孤身来此,却买了这么大一片地方,总不至于是要带着庄园,入关投秦吧?”

    “哦?你说庄园?”李斯心头一跳,莫名回想起自己在老师门下求学时的经历,他那师父荀子教学的地方,岂不也似一处村落?只不过村中住着的,都是同门之人罢了。

    莫非……

    嘎吱……

    他正想着,马车忽然停下。

    “到了。”定武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随后便招呼着李斯下来,紧跟着看向不远处的庭院门户,眉头一皱,“奇怪,这屋舍院落看着很是气派,但过去分明爬满了藤蔓,周围也多野草,几日就清理干净了?那位陈先生请了多少仆从?”

    滴咕着,他与李斯联袂前行,到了门前,却见并无守门仆役,倒是门中有细碎人声传出,二人对视一眼,踌躇着是否要进去,却听门中传出一声招呼。

    “定武君,李君,你们也来了。”声音落下,一名身材瘦削、但个头不低的男子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

    李斯立刻就认出来,这人昨日也在定武家中,名唤夏菁。

    “你们也是来拜访陈先生的吧?也别送帖拜见了,先生初来三川,手下也没有几个仆从。你们快随我进去吧,陈先生这会已经被胜己等人围住,正要讲学呢。”

    “胜己他们也到了?”定武颇为诧异,“我还以为他会随着家中一同去往赵国。”

    “总要留些人在秦国的。”夏菁轻笑一声。

    李斯的心思却在另外一件事上,拱手道:“敢问夏君,那位陈先生要讲学?你可知说的是哪家学派?”

    这么一问,定武也留心起来。

    当今这世道大国争雄,已不复原本的诸国并立,百家争鸣的势头也有所收束,但各家传承依旧。作为主要显学的儒、墨、道、法等,亦各有其传人活跃。

    李斯师从荀子,学儒而同刑名,对学派传承自是看重。就连定武这位记名假听的弟子,听得此问,都不由留心起来。

    “目前还不清楚,陈先生并未说明,但看他年纪,应该也有师承。”夏菁说着,目光扫过两人,“你们见多识广,曾千里游学,赶紧过去听听,说不定能听出端倪。”

    三人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一片庭院之内,正好见得一群人聚在一起,皆为士人打扮,却有一人坐于中间,不是陈错,又是何人?

    “那位就是陈先生?”李斯一见其人,吃了一惊,因为那模样看着最多三十,只是气度不凡,虽衣着简朴,一身玄色,但只是往那一坐,就是鹤立鸡群,想不被人注意都难。

    “就是他,过去听听在谈什么。”定武点点头,与李斯走过去,侧耳倾听。

    “……诸君,我并非是以什么术法推算,而是在得了诸多消息后,从兴衰转变的角度推演局面,这才得了结果。”

    陈错明显在回答为何能准确预言五军进退之事,听着众人连连提问,却是半点不乱,且耐心十足。

    “凡事发展皆有脉络,这五军之事处处皆有传闻,虽然真真假假,但这成皋位于三川,秦与联军皆曾路过,留下诸多痕迹,因此能得不小端倪。再加上,这事发展甚急,领军的将领又都不是无名之辈,综而言之,就见分明。”

    他说着说着,不动声色的朝不远处看去。

    “兴衰之则?”

    在陈错的视线尽头,中年文士立于丘陵之顶,遥遥观望,满脸困惑。

    边上,少年追问:“师尊,你见多识广,可知此名?”

    “不曾听闻。”中年文士摇了摇头,“且听他说,看看是否是个假名欺世之人,为师再决定是否拜访。”

    “先生,这兴衰之法真这般厉害?”

    “也不能说厉害,”陈错微微一笑,收回目光,“但只要掌握诀窍,这天下之事便都可解释。”

    此言一出,众人大哗。

    毕竟,这口气着实有些太大了。

    连李斯都不由皱眉,连他那位学究天人的老师都不曾有这般论断,眼前这人年纪不大,口气却着实不小,不由让他生出一个念头,面前这人怕不是凑巧蒙对了局面,眼下在借题发挥,用以扬名养望吧?

    一念至此,他瞅着陈错说话的间隙,出言道:“先生口中的兴衰之学这般精妙,为何名不传世间?莫非是被各家学说所掩盖?”

    陈错闻言看了过去,笑道:“不传世间那是正常,因着此法是我最近这些年才整理完成,过去不曾流传。”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惊疑!

第四章 借言扬学,千年脉络徐徐道

    “自行整理出来的?”

    李斯眉头一皱,看着陈错那张年轻面孔,本想出言反驳。以他的见识,决计不会认为,一个这般年纪的人,能无师自通的开创出崭新学派!

    便是自家老师,能推陈出新,自演学说,那也是靠着儒家前人的传承、积累。这做学问,哪里是往山中一钻,闭门造车个十几年就能成就的?

    不过,李斯这嘴里的话尚未说出,就被陈错深深一看,不知怎的,却是心头一颤,那反驳的话竟是不敢轻易出口!

    待他回过神来,才暗自心惊,盖因他隐约之间,竟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如同自家老师一般的气势!但其师荀子乃是当世大贤,名传四海、气养东方,那是何等威望?一身气势,不仅是学识的沉淀,更是几十年来,为上者尊,为低者仰,才能塑造。眼前这人,年不过三十,哪里来的这等气度?

    一念至此,李斯踌躇了一下,定住念头,心里灵光一闪,说道:“先生这话,却又与自家的兴衰之说有些出入了。按你的说法,只要收拢消息,从中寻得脉络,就能见兴衰,可见一家学说之兴盛,其实也要靠之前的积累,若只是一人,如何能在短短时间内,寻得兴盛之机?”

    “君子可谓见识不凡,一句话就说到了关键。”陈错哈哈一笑,似乎没有听出李斯话中的挑衅之意,“那百家学说遍行于天下,自然不会是突然就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有其脉络,其兴盛的根源,其实清清楚楚,只待梳理,便能明白。”

    其实在第一眼见到李斯的时候,陈错就知此人不凡。他的神通术法虽受压制,但本质未变,又曾加持天道法则,如此近在迟尺,又岂能注意不到李斯身上即将兴盛的那股子势头?甚至只是略加感知,截取前后几息时间的信息,便知晓了眼前这人的身份。

    不过,陈错同样看出来,这李斯已然学成,像是塑造好的树木,已无被自己再行加工的余地,却正好作为跳板,来将兴衰之名传扬出去。

    于是,他根本不管对方话中的质疑,反而顺势而为,目光扫过面前众人,笑道:“诸君不是好奇,如何从脉络中,看出兴衰趋势么?我知道,诸位中有好些人,其实是觉得我乃是一时侥幸,碰巧说对了局面,那咱们不妨反其道而行,就以这百家兴盛的局面,反过来拆解其过程,追朔其源头,来搞清楚,为何这百家能够兴盛。”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李斯却是眉头一皱,敏锐的意识到了对方的目的,似是想要从自己的问询中借题发挥,这心中就有几分不喜,忍不住又道:“先生这话有些怪了,百家能够兴盛,自是因为天降圣人,参悟世间道理,再传之于世,而后圣人弟子、再传弟子践行学说,传于四海,代代参悟,最终方能成就。”

    话里话外,依旧在暗指学说之成,固因圣人开辟,又有赖于众人世代参悟完善。

    这道理也听得众人不由点头,连远处正在观望的那中年男子都不由暗暗点头,但紧跟着,他又好奇起陈错会如何回应。

    陈错却还是笑着,反问道:“圣人即便真是天授,为何会突然扎堆出现?学说固然需要几世积累,又为何会在这时并立?这其中的道理,诸位有没有想过?”

    众人听着这话对各家学说的圣人皆有不敬之意,都不免色变,又有哪个敢贸然回答?甚至人群中已经有人暗暗叫苦,心生退意,想着莫要因为今日之事,得罪了哪家学派的学徒才好。

    须知这战国十分,贵族与黔首还是泾渭分明,宛如两个世界。而那各家贵族、士人之间,多多少少都沾亲带故,真要是有什么消息,传递的固然不快,但范围却着实不小。

    正因如此,陈错的这个问题,一时无人回答。

    倒是那李斯毫不避讳,问道:“那按你之言,又是如何?”

    “那自是因为诸国纷争,打破了原本的禁忌,令学问以两种方式扩散传播,方有如今的盛世。”说着,他也不等众人反应,从身边的石桌上,拿起一卷竹简,“学识也好、学问也罢,归根到底要有为学的途径,毕竟不可能人人都是生而知之的圣人,也不是人人都能从天地万物中感悟出文章道理。但诸位请思量,在几百年前,这些承载了学问的竹简,都在何处?就算诸位都是贵胃之后,但家中藏书又有几何?”

    众人闻言,都是不明所以。

    李斯却是心头一动,若有所思。

    陈错也不管他们,只是道:“诸国纷争之前,周室分封诸侯,给的是地与人口,却非学问。那治世之术也好、制胜之道也罢,乃至寻常的诗词歌赋,可都为王官把持,是为学术官守,那学问都在官府,不在民间!那时候王位更迭,世卿世禄,皆有其位,各司其职,唯有王官与其子嗣方有资格教授学问,能学者几何?学问若流传于宫廷,自然不见学派。”

    “啊?还有这段历史?”

    人群中,如夏菁等人面露诧异,彼此对视,不知真假,最后都将目光投向了李斯。

    须知,这时的文章都是刻在竹简上的,那一卷竹简既不轻便,亦不博大,记述一本书,往往要十卷、百卷、几百卷!一次搬运,都要车载马驮,想要抄录,都要拿着刻刀,孜孜不倦的刻上一个月、两个月,又哪里能轻易传播?

    后世知识能快速流传,和轻便而又容易抄录、誊写、拓印的书本有很大关系,更不要说陈错穿越过来之前的那个时代,信息传播摆脱了纸张,化作洪流,一下点击,便能知无数事情,乃至发展到最后,都成无数碎片,观则浮躁,渐成茧房了!

    有鉴于此,哪怕是贵族子弟,一生所能看之书也十分有限,而且往往看的各不相同,一本左传注释就能塑造一个书香门第,三卷春秋便能镇压气运、传于后人!

    至于这有关于几百年前的历史之事,就更是少有人能知晓,何况眼前这些年轻人?

    便是李斯,其实都一知半解,他在荀子门下为学,主攻的也不是历史,最多听自家老师谈论的时候,提及一二,所以这时同样惊疑不定。

    陈错看了他一眼,笑道:“荀子曾言:循法则度量,刑辟图籍,不知其义,谨守其数,慎不敢损益。父子相传,以持王公。由此可见,在诸国纷争之前,那典籍文献皆有其数,是由专门的王官管理,备之公用。最后甚至于发展到,这些王官父子相传,不知其义!若不是最后,这些学问典籍,从王庭中传出,到了民间,便是真有圣人,又有几人可为学?”

    李斯闻言一愣,脑海中回忆起老师的音容言语,竟是一般无二,不由惊讶。而他这幅表情,落在其他人眼中,更是让众人心头惊骇,再看陈错,神色已变,有如面见鬼神!

    这人是有真本事,真学问的!从他身上,真的能有收获!

    一念至此,许多人的心思又活络起来,尤其是那夏菁,更是眼神火热,当即就作揖问道:“敢问先生,方才所言的两种学问传播,不知是哪两种?”言语间,已初显恭敬。

    众人立刻侧耳倾听起来。要知道,这些史家真言,便是他们想要知道,往往也要拜师求学,轻易难以听闻,甚至自家长辈多数都不知晓,哪里会不知道珍惜?

    陈错也不说破他们的心思,或者说,他本就是要打出名头,一如当年的一篇《画皮》。

    “这第一种,乃是源于周室内讧。先有惠王与襄王因王子颓与叔带争位之事而内讧,使得太史司马氏带着诸多王室典籍避难奔走,投于晋国,使得王庭藩篱松动。后有景王与敬王纷争,景死而敬立,王子朝起兵不成,便领着毛氏、尹氏、召氏、南宫氏等勋贵与白工,携王室典籍,奔于楚国,使得学问彻底打破藩篱,南下四散!若严格来说,这源于周室之争的学问奔走,其实影响有限,但却使得周室王庭失去了控制和约束学问的能力,那各地诸侯从此也有了治学理知之能,是为百家并起之铺垫,这便是兴盛之前的根基,若无此基,那一切都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原来如此……”夏菁等人听得津津有味,各自记忆,生怕漏掉半个字。就是李斯,亦觉得大开眼界,并且隐约从中看出了某种脉络。

    “怪哉!”

    远处,中年文士啧啧称奇,抚须低语:“此人竟对这些旧事如数家珍,到底是什么来历?”

    “老师?他说的是真的?”边上,那少年却是满眼好奇。

    “不错,说的都是真的,但过去之人,多着眼于周室的权力纷争,倒是少有人谈及司掌典籍文书的官吏……”

第五章 势起则名至

    “受教了,真的是受教了!”

    陈氏庄园中,众士人一个个神采奕奕,满面红光,宛如得了莫大宝藏。

    事实也是如此,只是方才听陈错的一番言语,令他们有大开眼界之感,尤其是言语朴实、平凡,没有什么故作高深的话语,可谓是深入浅出,只要听了,那就懂了。再梳理前后,连里面的脉络缘由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便是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彻底成了自己的东西。

    如此一来,日后就是出入高门,参加盛宴,与人交谈、交流,都能拿出来彰显自身的学识,便是回到家中,告知长辈,亦算是很大收获,他们如何能不满足?

    这样的待遇,可是只有那些圣人、贤者的门徒才有的!

    更让他们心动的,却是陈错还打算继续讲下去!

    “这第一种传播和扩散,吾等已然明了,也知道了前因后果,那敢问先生……”主动提问的,依旧还是夏菁,他因为兴奋与患得患失,声音竟有几分颤抖,“那第二种扩散与传播,又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推动了如今诸家并立的兴盛局面?”

    “第二种?”

    陈错抬眼看了眼前众人,却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沉默,让众人心中忐忑焦急,想着该不会这位就说到这里,后面便不涉及了吧?就连原本心存成见的李斯,这会也有几分迫切想要知道的念头。

    不过,陈错本意就是要将眼前这些人当做种子,传播兴衰学说,又怎么会敝帚自珍?他的这套说辞,只有流传出去,流传的足够广,才能有助于自己真正踏足那个境界!

    所以,他没有让众人等太久,就笑道:“第二种的根源,其实在诸君身上。”

    “在我等身上?”

    夏菁等人面面相觑。

    “不错,这学问与知识再是如何精妙,那王庭的典籍再怎么扩散,终究还是要有人传承、有人承载才能真个存世,流传于世间。”陈错正色道:“孔子曾言,天子失官,学在四夷,犹信。墨子曾经南游,使卫,关中载书甚多。惠施多方,其书五车。”

    “这……”

    众人还是面面相觑。

    孔子、墨子、惠施,分属于儒家、墨家、名家,而且都是各家学派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对天下、对当世,乃至对未来,都有着莫大影响。

    但众人请教学术扩散,面前这位先生,又为何要提起这些人?

    不过如李斯、夏菁等人,却从那三句话中,听出了端倪。

    沉思片刻,李斯出言道:“这几位皆为贵胃之后,先生方才说,周乱而王官入诸侯,其实也是让那些贵族后裔,有了学习更多知识的机会!”

    “不错!学问散入诸侯、士大夫的家中,也要有人传承,再散播于天下才行。不过,如这三位的关键,还不是什么血脉源流,而是他们所代表的群体。”陈错说到这里,看着面前众人,“大夫臣士,士臣皂。诸位皆为士,当知天下纷争,打破了旧有秩序。孔子是贵族之后,但幼贫,多能鄙事,其实是没落的贵族子弟;墨翟出于木匠,游说于楚、齐、卫国,仕于宋,实乃庶民升而为士;老子奔于王庭,曾守藏室之史,为王庭官吏流落民间,他们皆学有所成,又接民间,才能为诸侯与庶民之间的阶梯,将这学问知识,传于人间!这世间,终究是黔首多过贵胃!”

    待得这最后一句话落下,众人心神一震,终于明白过来。

    第一次扩散,是随着掌管文史书籍的官员奔走,学问从周王室扩散到天下诸侯,是从一点扩散到面的过程;而第二次扩散,则是通过士人的起落,让学问从诸侯庭院传播到了黔首庶民之中,是从高向下的传播!

    顿时,一股明悟的种子,在众人的心底升起。

    与之相应的,便是在陈错的心中,一种奇异感触随之升起,他的灵识在瞬息间,摆脱了那股伟力的压制,冲着四周扩散过去!

    顿时,许多先前不曾注意到的细节反馈于心,让陈错在有所发现的同时,更是进一步增强了他借着这次踏足战国机会,稳固兴衰位格的决心。

    于是,在稍稍收拢灵识之后,他就继续道:“当然,单纯的士人传播,并不会迅速催生出百家声势,这也只是打了个底子,建立了趋势,真正要孕育出来,怕是还要经历些许波折,不过因着天下大乱、周王室内讧,令原本的官学衰落。学问由点及面、自上而下的传播,伴随着国学公学的衰减,与之相对应的,就是私学的兴盛,这才是各家学派真正崛起的土壤!当然,有关国学、乡学、泮宫、私学的兴衰消长,这又是另外一番脉络了,不在今日所言之列。”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看了一眼天色,笑道:“诸位,天色已晚,家中简陋,着实无物招待,诸位还请归家修养。过个几日,待我这里安置理顺,再将这官学、私学的兴衰脉络,与诸位说个清楚。”

    众人听得此言,个个都露出依依不舍之态,哪里愿意离开?不仅不愿,还想陈错现在就开讲后面的部分。但学问重逾千金、法不轻传的道理,他们还是懂得,何况对方已经明确下达逐客令了,众人纵然不舍,却也只能准备告辞。

    不过,在这群人里面,却已经有人动起了其他心思。

    “是这个道理,吾等总不好一直在这里叨扰。”夏菁拱手一说,顺着陈错的话说下来,随即就领着众人离去,整个过程中,还主动维持秩序,很快便带着众人离开。

    “你的这位好友,怕是动了拜师的念头。”

    李斯与定武也没有留下来,不过在回去的马车上,李斯突然的一句话,却让定武一愣。

    但很快,定武就回过神来,旋即笑道:“这不奇怪,那位陈先生固然年岁不大,但学问高深,虽然只说了那百家兴盛的缘故,但细微之处见真章,若能在他门下为学,或许有不小的成就。”

    李斯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定武见状,问道:“你有何见解?我看你对他,似有成见。”

    李斯就道:“开始自是不忿,但听完一番讲学,心里也是佩服。”

    定武不解道:“那你何故这般作态?”

    李斯反问:“有这等学问的人,在此时出山,还挑在这成皋之地,你觉得是一时偶然吗?”

    定武沉默片刻,才道:“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打算留下来几日。”李斯显然已经有了决定,“今日人多嘴杂,算不得拜访,改日,我还要登门请教。”

    随着他这话一说,身在庄园的陈错灵识微微震颤,朝着东方延伸了过去,隐约间窥见了一道伟岸身影,模模湖湖间,他更见得一条玉带,朝着遥远的过去蔓延。

    “果然如此,兴衰之说若能普及,尤其是为那些影响力重大、气运深厚、历史留名的人物所知晓、参悟,于我而言,于兴衰之道而言,皆有大用!还需再点一把火才是。”

    这般想着,他忽的将目光投向门外。

    庄园外面,一名中年文士与一名少年已立在门前。

    “在下公孙龙,特来拜会陈君!”

第六章 搅动八方尚未显

    “白马非马的公孙龙?”

    听到来人身份,陈错面露意外之色。他实际上早就发现了这一大一少,也察觉到两人身上散发着奇异波动,与寻常的肉身凡胎不同,但他着实没有想到,来的会是这位名家宗师。

    不过,算算时间,就在今年,这位名家之人便该隐没于历史了,而且看对方的年龄,也和历史上同时期的人物有着出入。

    陈错转念一想,自己这次回朔而来,本就不同寻常,因自身而起涟漪,最终产生蝴蝶效应,也不算什么不可能的事。况且对方既然肯来拜访,不是冒名顶替,终究是好事,自家的兴衰学说,正需要有这等天下闻名之人来添一把火。

    果然,这公孙龙拜访之事,很快就被有心人察觉——那些士人虽被陈错劝走,离开了庄园,但许多人心里还存着念想,到底不愿走远,或者亲自守在外面,或者就派人在外面蹲守。本意是想着,万一有个什么动静,自己能第一时间知晓,如果又碰上今日这般,那陈先生在里面宣讲一些知识、学问,更能第一时间抵达,占据先机。

    却没有想到,还没等到第二天,就遇到了一条大鱼!

    很快,名家大家拜访那位陈先生的消息就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成皋!

    随之,就有更多的人动了心思,一封封信被寄了出去。

    “成皋的陈先生?”看着手上的信件,楚国的春申君黄歇眉头微微一皱,随意看了几眼之后,摇了摇头,“此人虽说到了吾等五国联军的退去,却也有投机取巧的嫌疑。但他能看出五国不和,尤其是魏王猜忌魏无忌,确实有些本事,请过来做个门客,倒也可以,偏偏此人还牵扯什么兴衰学说,就有些犯忌讳了。”

    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人才难得,于是最后还是派出一人前往成皋,看能否将那位“陈先生”招揽过来,却并无迫切之心。

    “当务之急,还是这五国退兵后的善后之事!此番秦军虽败,但并未伤筋动骨,且秦人睚眦必报、凶残成性,必不会善罢甘休!若不能维持五国合纵,以秦人性子,必会卷土重来!到时我楚国首当其冲,或许还要被秦蚕食!”

    一念至此,春申君越发担忧,已然将那位“陈先生”抛之脑后,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对天下局势变化的担忧中,待得最后,他还是修书三封,又找了心腹门客二人过来。

    “你分别将书信送往赵国、魏国、韩国……”

    “成皋陈君?”

    赵国,北雁门,沙场之中,体格健硕的赵将李牧,看着手上这封侄子差人送来的书信,眯起眼睛。

    “兴衰之道?”

    旋即,他摇了摇头。

    “虽看着有几分道理,但这纸上所谈,终究是空的,退不了匈奴,更破不了秦兵!而且此人既是出现在三川郡,十有八九又是纵横之徒,想要左右逢源罢了。”

    边上,他的一名门客却道:“主君,朝中既然想要调您归去,以相国之位出使秦国,到时也要经过三川之地,不妨就见一见此人,若有才干,也可招揽,若是言过其实,其实可以将之荐于秦相吕不韦。”

    这边话音落下,又有一名门客笑道:“此计甚善,那吕氏以商贾起家,但当上秦相后,却也有几分气魄,招揽各国能人,这天下能人,你我也知,十有九废,多为累赘。那成皋陈君若有能力,自是为主君所用,如果是个夸夸其谈之辈,倒不如送与秦国,正好看看,能否让这秦祀由兴转衰!”

    二人一开口,便引得其他诸多门客、臣属的兴趣,议论纷纷。

    最后,还是李牧打断了几人。

    “这位陈君的事,不算多么要紧,也无需为他多耗精力,真到了三川,有机会可以与他一叙,如果错过了,那也没什么,关键还是出使秦国一事!秦与吾等五国之战,其实没有动摇根基,如今五国联军既退,三川早晚还要落到秦国手中,因此此番大王让我出使秦国,就有探查虚实的意思,沿途的山川机要都要一一登记造册,相关的细作、谍报之人,都要准备妥当。”

    “主君说的是……”

    “成皋陈君?兴衰之说?有点意思。”

    齐国临淄,公子桓的府上,这位齐公子看着门客送上来的书信,很是感兴趣,就详细问起缘故。

    那门客道:“我曾与李斯、定武等人,同在荀师门下听讲,只是资质不如他们,未能学有所成,不过与荀师门下诸君关系亲密,时常有书信往来。荀师与诸位大贤多在咱们齐国,所以定武等人时常来信询问咱们齐国如今盛行的学问,但偶尔也会将西边有名贤者的学说记述下来,传于吾等。”

    公子桓笑道:“这么说来,这个成皋陈君还是有些本事的?他既为陈氏,或许还是我等本家,如果有本事,不如召来,也在临淄讲学传徒,一来可彰显我田氏之能,二来,也算是收拢人心,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了。”

    那门客低头领命,而后犹豫了一下,才道:“除此之外,这信中谈及的五国与秦之事……”

    “有那五国在前面挡着,咱们齐国自是享受安宁,无需多想。”公子桓摆摆手,“若咱们贸然插手,引得局势失去了平衡,才是取祸之道。更何况,当年五国联军伐齐才过去多久?咱们理他们作甚?你只管去将这位陈君领过来,其他的事,莫要多管。”

    暗自叹了口气,那门客便就退下。

    与此同时,如春申君、李牧、公子桓这般得了消息的,还有许多。不过,成皋一城的局面,到底还只是天下一隅,并不能带来太多影响,眼下的主轴,依旧还是五国与秦的博弈。所以,尽管许多信件中把那位“陈先生”描绘的很是高深莫测,但得了信件的一个个大族之长、公卿士大夫依旧没有放在心上,依旧把重心放在天下局势上。

    当然,这也是因为三川郡本就是战乱之地,几家兵马来回拉扯,众多黔首沦为流民,就算是贵族、士族,亦反复经历波折,今日秦国打来,亲近韩国、魏国的族群匆忙离去,明日秦军退去,投靠了秦国的族群也随之离开。久而久之,此处的大族精华所剩无几,留下来的多是旁支与小辈,放在当地也算有些气候,但拿到台面上,就显得人微言轻了。所以,尽管他们十分推崇,可消息落到各方,先就打了个折扣。

    “到现在,都没有哪家王室、诸侯郑重其事的过来拜见这位陈君,最多只有小族之人前来拜访,而且还不是族中长者……”

    走出陈氏庄园,公孙龙摇了摇头,低声叹息着。

    他在陈氏庄园中停驻了半个月,与那位陈君论道交谈,虽有分歧,却也佩服其人的学识、眼界,再看最近的局面,心里倒是有些替那位陈君不值。

    “兵荒马乱的,一时半会,那些大人物怕是顾不上。”他的那位弟子徐瑾倒是看得开,“不过,陈先生学究天人,通古博今,声名鹊起不过早晚之事,老师何必为他烦恼?昨日,你与他辩论的时候,可还气的面红耳赤呢。”

    公孙龙摇摇头,笑道:“一码归一码,岂能混为一谈?不过,你说的也对,此人名望兴起,也就是这两年之事,兴衰……兴衰……倒要看看,他自己如何演绎这兴衰之事!”说着,却是迈步前行。

    徐瑾紧随其后,却道:“师父,咱们接下来去哪里?还如原本计划的那般,去秦国游历吗?”

    “自然要去的。”公孙龙点头笑道:“按着陈氏的推演,那秦国将会浑圆一统,兴盛至极,而后盛极而衰,开创华夏新篇章。而按着他的兴衰之说,这兴衰变化的脉络,此时便藏在秦国之中,我倒要去看看,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日后再见,才好与他真正分个高下!”

    这般说着,师徒二人再次踏上了旅途,途中倒也有些士人沿途邀请,却都被回绝。待得师徒二人离去之后,这成皋与周边几座城池的人心、注意力,便渐渐转移到了那陈氏庄园之上。

    也就在这个时候,曾经远去的秦国官吏,再次归来,重新掌管了这座城池。

    澹澹的光辉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融入了陈错的泥丸宫中,渐渐勾勒出一片模湖轮廓,如雾如云,聚散不定。

    “名号虽然传出去了,也主要是在上层贵族之间流传,到底不涉及到兴衰之说,所以这些聚集过来的模湖愿念,并无指向,近似于香火。”

    庄园之内,告别了公孙龙师徒的陈错,正坐于静室,感受着自身变化。

    但正当他想要深入参悟之际,门外却有脚步声响起,跟着新近收拢的仆役之声,从门外传了进来——

    “启禀主上,秦国来的王郡守前来拜见!”

第七章 落种已谋千古

    “等会见到了那位陈先生,都客气一些,虽不知他是否真有本事,但既然名声已经在三川流传了,总不能太过不敬,传出去不好安抚人心。”

    这位秦国的王郡守,竟是一副文弱模样,穿着便服,被几名仆从簇拥着,与身边之人随意交谈着。

    在他身边的几位门客各自点头,但神色间颇有几分不以为意。他们这次过来,说是拜访,其实也有考究的意思。要知道,这年头能为郡守的,都是背景深厚之人,这位王郡守王佰,就算是在秦国之内,亦有不小权势,其族中更有王翦这般名将,威震一时。

    正因有着如此身份背景,这王佰才会被派到三川郡这等尚不稳定之地。

    “我此来三川,首要工作,乃是安定人心,这拉拢豪绅、宿老、名士就是第一步,这个陈先生现在风头正盛,若能说得他归,必然事半功倍。”

    走着说着,王佰一行人走在田间小路上——陈错买的这片地方占地极大,比之一般的小村落还要大上几分,他们在门外拜访,这陈庄的仆役快步回去禀报,一来一回,颇为耗时,因此王佰等人便缓步前行,边走边等。

    走着走着,就见着两边的田地中,正有人劳作。陈错买下来的这片地,不乏土壤肥沃之处,自是需要有人来耕种。因着来回战乱,这些地原本一部分是荒着的,一部分早有人拾荒耕种,因此他将消息传出去,立刻就有人找上门来要为佃户,替他耕作。

    陈错也不客气,一并收了,与他们工具、农种,让他们来此劳作,这才有了王佰眼前的一幕。

    王佰本来只是随意一看,并未放在心上,可几息之后,他前行的脚步骤然顿住,表情微微一变,跟着顾不上与身边的几人交代,就当先迈步下了地垅。

    “主君,你这是?”

    变化突生,几个门客自是疑惑,可等他们也看向在田中劳作的几人后,一个个也是勃然色变。

    “耕牛?”

    “老丈,你手上这个犁,是从何处得来的?”

    王佰已到了一名农人的身旁,指着那人手中的曲辕犁,就问了起来。

    “当不得贵人这般客气!”那农人见得王佰这一行人都是鲜衣怒马,本就十分紧张,被这么一问,更是战战兢兢,连连摆手,口中道:“这个犁,是我们主家给的。”

    “主家?陈先生?”王佰微微一怔,跟着指了指地,“你用用,我来瞧瞧,还有,你这头牛也是主家给的?”

    “不错,不错。”那农人句偻着身子,有问必答,听了王佰的话后,果然是演示了一遍。

    王佰见那犁一动,不光将土块犁了起来,犁壁又将土块翻下,令熟土在上,生土在下,便是眼中一亮。随即又见那农人拿出几颗自己不曾见过的浑圆种子种下,便又忍不住问起。

    “这小人便不知道了,只是主家让种下,说是此物宜干旱之土。”农人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远处,“咱们主家给了好几种种子,让各家栽种,那些分到肥沃土地的,就给了什么麦种、粟种,咱们这些稍微干点的,就给了这个什么瓜种,但咱们见识少,到底能长出什么,还要来年才能知晓。”

    “新的作物?能按着土质来进行栽种?真的假的?”

    “不错!若真有这等本事,那不管这个陈先生的兴衰之说到底是真是假,有无真材实料,那都值得拉拢了!”

    “可这东西刚栽种下去,谁能确保定能结果?一切,不还要看来年么?况且,这突然之间冒出几个不曾见过的种子,谁能确保真假?”

    几个门客议论纷纷。

    但王佰看了他们一眼,却道:“无论这种子是真是假,但这犁可是做不得假的!”

    一句话,便结束了几人的争吵。

    跟着,王佰又盯着那几头耕牛:“还有这耕牛,北方可是十分少见的。我听说,这位陈先生是前些日子才抵达了三川郡,莫非之前就是在南方隐居?但这千里路途,便是自身来此都十分困难,何况是带着耕牛?而且……”

    他放眼望去,入目之处,耕牛身影竟不下四五!

    “便是寻常一县,都不见得有五头耕牛,但此处放眼看去,已有此数!单单是这一点,都说明这位先生不简单!我原本的打算,怕是要改一改了,这陈先生必须要全力拉拢才是!”这般想着,他目光一转,看向道路远方。

    得了消息的陈错,正随着那名仆从,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走了过来。

    叮!

    清脆声响中,陈错察觉到自身周围,已经笼罩了一层澹澹的光晕,隐约将他与那道延伸到更遥远过去的玉带连接在一起。

    “看来这一番布置,还是有作用的,给人心中埋下了兴衰种子。那古路开疆,玉带辟古,如今我以兴衰传于人间,想来在兴衰之说足够深入人心之后,玉带必也能朔源千古,真正让我有了容纳兴衰天道的器量……”

    买下庄园,招揽人手,陈错自是有着谋划,就说那耕牛,便是他以化虚为实之法,用灰雾投影出来的——虽然神通术法被压制,但灰雾却似乎不在其列,依旧有诸多妙用。

    其次,将唐代才出现的曲辕犁拿出来,分给众多农人,让他们用来耕种,甚至于那曲辕犁上还安装了宋代才会有的开荒銐刀,这背后所代表的,可不只是发明创造,更代表着冶金水平的飞跃,只不过眼下这位王郡守还没有发现罢了。

    短短几天,陈错不仅拿出了农具、种子、冶铁技术,更拿出了诸如酿酒、榨糖、榨油、烧锻等技术雏形,为的就是再加一把火,真正将兴衰之道推上高峰!

    因此,当那位王郡守郑重其事的邀请他出山时,陈错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

    对此,王佰也不意外,反而觉得理所当然,在告辞离开之后,还对左右门客道:“这次是吾等心不诚,来的匆忙,更不见庄重,不是真正邀请人的态度,而且我的位置也太低,理应让国中贵人亲自前来邀请!”

    不过,王佰也没有想到,他离开之后还没过多久,这陈庄内外,却已经布满了山东六国的大小人物——

    那些原本得了消息,被派遣过来召见、邀请陈错之人,同样也都是识货的,在见识到陈庄之内的诸多布置,都知道非同小可,哪里还敢按着原本的计划行事,纷纷写明关系,回报国中,也都强调,要郑重对待!

    “这等人物,既然要招揽,又岂能这般随意?没有诚心,等于是侮辱,上峰是湖涂了啊!不搞清楚,便贸然下令!”

第八章 各方争夺,醉翁之意不在酒

    “特殊的农具?远超当今水准的冶铁锻造水平?奇异的种子?还有许多古怪之处?”

    看着手上的回信,远在楚国的春申君脸色不住的变化。这次不同于上次收到来信,之前不过只是一个不被重视的家族庶子送来的书信,但这次他派过去的,可都称得上是心腹,不是寻常人物可比,这群人反馈回来的消息,更不会是道听途说,必是经过一番调查,有的放失!

    “这个成皋陈氏,居然是有真本事的?本君看走了眼?”

    一念至此,春申君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头疼。

    当下,他正为五国联军的分崩离析而头疼——原本在消息传来的时候,他还想着动用自己在魏国与赵国的人脉,想办法将五国联军重新拉拢回来,至少也要挡住秦国兵马一段时间,给楚国创造出恢复和应对时间。现在已然确定,那位魏王对信陵君魏无忌的猜忌,已近乎公开,不可能再放任信陵君担任五国联军的统帅,而没了信陵君的威望镇压,五国之间的龃龉,自是难以再维持军势。

    “唉。”

    摇了摇头,春申君知事不可为,只能选择放下,转而关注起眼前的事来。

    “联军之事既不可为,那接下来终究还要看我楚国自身,这就要用各种方法增强国力。”想到这里,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信件,“这个陈成皋若真有本事,那说什么都要请过来!毕竟耕种事关人口,而冶铁直接关系到兵锋!与之相比,所谓兴衰之说可能造成的人心纷乱,反倒不那般重要了!”

    他拿着那封信,反复看了几眼之后,已然从字里行间看出了写信人的迫切,表情也逐渐凝重。

    “当初是大意了,因五国之事乱了心境,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这个陈氏的异样,现在他既已崭露头角,知道这件事的就不止我楚国一家,其他各家怕是都要有动作!尤其是那秦国,那人既在三川郡,如今五国一退,秦军卷土重来,重新掌握了那三川要地,既知有此人,就更不会轻易放手了!”

    一念至此,春申君不由揉了揉头。

    “还是联军退的太早、散的太快,秦军被压在关中,焉能有这般苦恼?”

    但现在再是懊恼,也是无用了,只能在目前的基础上,迅速做出反应,直接招来了自己的弟弟黄准与侄子黄羊,吩咐道:“眼下有个大事要尔等去做……”

    一番吩咐过后,二人虽是心中惊疑,却也不敢不信,更不敢耽搁时间,当时就回去收拾行囊,第二天一早便就上路,经过近半个月的颠簸,这才来到成皋,结果还未进城,就注意到此处气氛不同。

    “这些车马,看旗号,皆非一般人物啊。”

    黄羊环视一圈,注意到那道路上来来往往的,多是马车、牛车,便是行走之人,虽然多数风尘仆仆,却难掩不凡气度。

    黄准同样游目四望,待得收回目光,沉声道:“这是自然,若君上所言为真,那此番来寻那成皋陈的,怕是要踏破他的门槛!”

    “那咱们该如何去做?可要先探明清楚,城中都来了什么人?”

    “哪里还需要探明?已经慢了一步了,不能再耽搁时间了。”黄准摇了摇头,“更何况,来的会是什么人,咱们心里都有数,也无需刻意去问询,同样,咱们也不用遮掩自身,只管去做。”

    看着越来越近的城门,黄准的眉头越皱越紧。

    “如今看来,主君所言不仅没有半点虚假,怕是还低估了那位陈先生!咱们想要说服他,不付出些许代价,怕是难了。”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等两人进了城中,就不断有诸多消息传入耳中,这个说赵主愿以一城之主的位置招揽陈先生,那个说赵将李牧在拜访过陈氏后如何敬佩,直言招揽之事,更有什么魏国龙阳君千金请陈氏出山、秦相吕不韦前后三次遣人来邀请、齐国田氏愿以入祠为条件邀请之类的传言。

    这一桩桩、一件件,直听得黄家叔侄两人眼花缭乱。

    待得一波消息过后,黄羊已有几分放弃,苦笑道:“这又是拿城池来换,又是千金想请,还有秦相几次相邀的,咱们带来的些许财帛,怕是根本入不了人家的眼。”

    “那也未必。”黄准却摇了摇头,“我看啊,咱们也许有机会能招揽此人,若是不能,其他家也未必能成。”

    “叔父此话怎讲?”

    黄准就道:“这么多条件、这么多方势力都出手了,那人若是动心,早就被人邀请离开了,你我哪里还能等到?”

    “有道理,动心了,早就走了,现在留下来,莫非是待价而沽,想要等几国皆来,再择优而入仕?”黄羊说到这里,露出几分惊容,“此人的野心怕是不小。”

    黄准却道:“这是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是此人所求的,并非金银珠宝、权势利禄。”

    黄羊奇道:“不是这些,还能是什么?”

    黄准意味深长的道:“你莫要忘了,按着主君之言,此人最早是以宣讲一套兴衰之说而扬名的。”

    “他想要宣扬学说?”黄羊脸色微变,“这一家之学说,往往能影响一方人心,乃至改变国运,就算此人本事再大,怕是那些大国也不会轻易答应。”

    “不错,各家学说虽然声势不小,在民间、士林中都有不小的影响力,但放到朝堂上,依旧是合则用,不合则去,哪里能轻易许下学说之位?”黄准点点头,“所以,咱们此次到来,第一步就是要探查清楚他的目的!如果他真是这个主意,就要与他分说厉害,劝他打消主意,然后再给予一些优待,比如允他建立学宫,看能否将人招揽。”

    “还是叔父想的周到。”

    叔侄二人打定了主意,这才前往拜访,但半日之后,却又叹息着从陈庄离开。

    “这般执着于传播所谓兴衰学说,怕是哪家都不会轻易许他。”

    回去的路上,黄准与侄子道:“说到底,他拿出来的那些虽然珍贵,但若是派出细作慢慢打探,都能一一获得,相比之下,用一国之力推行学说,阻力却太大了。”

    黄羊点头称是:“不错,而且听他的意思,还要大肆招募学生,开坛讲学,如此一来,就更好安插细作了。”

    正如这叔侄二人所料那般,在知晓陈错的目的,是要传播、发扬兴衰学说后,各家都显得谨慎许多,毕竟他们各自国中,皆有显学,便是官吏之内,亦多有崇尚各家学说者,真要是强行推动,必然生出纷乱。何况,陈错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也不值得各家冒险。

    所以,随后几年,各家招揽之心渐熄。

    与之相比,来陈庄求学之人越发增多。

    陈错有教无类,广传学问,渐渐也有了桃李满天下的意思。却也让各国各家,不以为然。

    殊不知,随着知晓兴衰之说的人越来越多,聚集于陈错身上的朦胧光辉,也逐渐浓郁。

    “快了。”

    在来到此世的第五年,陈错察觉到聚集于身的人念,达到了一个瓶颈。

    “破开阻碍,通古博今的契机,已然到来!”

    在他眼中,碧绿玉带另一端的脉络,越发清晰。

    “嗯?”

    时光长河之中,漆黑屏障之外。

    长发道人凌空而立,感受着屏障另一边不断增加的威势,微微皱眉。

    “前后不过须臾,陈氏蓄势待发,怕是要行奠基之事!却不能放任不管,不能再任凭那两人躲避下去了。”

    念头落下,他屈指一弹,就有一点灵光没入屏障。

今日出了事故,请假

    回地库的时候精神恍惚,一个转弯,怼在了停在过道上的车上,唉。

    交警还未抵达,不知要到几点,只能请个假……

第九章 二人谈

    “其实这样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好。”

    溪流边上,清虚道人一手拿着鱼竿,一手拿着旱烟,神态恣意,忽然他神色微动,露出了一抹喜色,用力一提鱼竿!

    “起!”

    随着哗哗水声,一条鱼被他钓出水面,轻轻一甩,就落到了身边的小盆里。

    那盆中幽深莫名,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那条鱼落进去之后,扑腾几下,就潜入深处,不见了踪影。

    风一吹,树影斑驳,几缕阳光透射下来,照射在盆里,依稀能见鱼群在其中游动。这小盆仿佛一个无底洞,旁人根本难以探出深浅。

    不远处,玉虚教主盘坐在树下,听得此言,却摇了摇头,道:“这不过只是表象,你我的安宁是暂时的,很快便要身不由己,去面对那人了。”说着说着,他的声音逐渐低沉,眼中显露阴霾,脸上更是露出几分忧色。

    “这个,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无需多言。”清虚重新一甩鱼竿,将那鱼钩掷入水中,笑道:“但这样的日子,确实是十分难得,毕竟这段历史位于长河封闭之处。从帝高阳氏到那祖龙之间,都不会有世外之力的干涉,在这个时间线上,既不存在过去的你,也不存在过去的我,真好啊,不用担心被打扰。”

    “这般难得的机会,还不用心来体悟?”玉虚教主露出嘲讽之色,“长河唯一,不存他我,那是证道天道之主,才能成就,一般人哪里有这般机会?也就是那人以天道之力破开了屏障,你我才能有机会行走于这段历史。”

    “是啊,证道道主,这过去与未来的无数影子,便会尽数归来,混元为一,是为过去未来诸天唯一。但这是结果,而不是前因,就算是利用现在的特殊情况提前感悟,又有何用?十有八九是白费力气!”清虚道人摇了摇头,“更何况,这段时间虽是独立于长河,但在这段时间之外更遥远的过去,与咱们一路追随过来的未来,依旧存在着一个个你我,所以说,你感悟个什么?”

    “鼠目寸光!”玉虚教主冷笑一声,旋即摇摇头,“也对,你当年中了燃灯那厮的奸计,被他生生撕裂了本源,化作两人,一个成了他在功德道上的挡箭牌,一个却成了这幅懒惰模样,当真可惜,当年咱们初临此世,你可还……唔!”

    突然,他闷哼一声,捂住了半边脑袋。

    “骂人不揭短,莫要多言!”清虚面露恼怒,正待多言,见得玉虚教主这副模样,转而化作诧异,跟着放开鱼竿,一个闪烁,就到了玉虚教主跟前,“灵宝?你这是怎么了?”

    “不碍事。”玉虚教主摆摆手,止住了清虚想要搀扶自己的动作,“我只是……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奇怪的记忆,好像……”

    说着说着,他迟疑了起来。

    “……似乎是一段虚假的记忆,或许是那人在最后一击时做的手脚。”

    “虚假记忆?”清虚道人一怔,敏锐的察觉到不对,继而道:“你可是教主位格,有天道护持,就算那人能执掌天道之力,其实与你我相似,只是头上没有上峰制约,运用的更为得心应手罢了。”

    之前那一战已经过去了几年,这些年间,他们二人一边养伤,一边探查消息,同时也在沉淀和反思,对当年的那一战,有了许多新的感悟和看法。不过,越是清楚当时的情况,他们越是明白,仅靠自己二人,是决计无法与之对抗的,更不要说……

    嗡!

    “嗯?”

    二人正在说着,却同时心中一颤,紧跟着一抬头,就见着一点光辉从天上落下。

    “这股光芒的气息,莫非……”察觉到其中气息之后,清虚脸色骤变,“安宁的日子终于要终结了!”

    便是玉虚教主这时的表情也不好看,同时心底浮现的点点记忆碎片,也在这突变中消弭散去。

    而后,那光辉坠落下来,径直落入了玉虚教主身后的那棵大树上。

    顿时,树干震颤,树冠摇晃,片片绿叶飘落下来,紧跟着澹澹的绿光闪烁,足有五人合围那么粗的一棵树,就这么向内收缩,转眼凝聚成被枝叶包裹着的一团。

    啪!

    清脆的声响中,枝叶尽碎,一名绿发绿须的男子从中一跃而出,冲着二人拱手道:“见过两位教主,贫道绿影,奉老爷之命,前来相助两位!”

    清虚道人与玉虚教主对视一眼,后者拱手为礼。

    “见过道友。”他说道:“不知师兄派你过来,有何吩咐?”

    “教主这话说错了,我虽是奉命,却不是被派过来的,是本就生长于此,其实算是本界之人,无非是得了点化与谕令,有些话要与两位教主说罢了。”

    玉虚教主暗道果然如此,嘴上却说:“道友请指教。”

    “不敢当,想来老爷要说的话,两位也都是知道的,无非是为了那异数。”绿影说起这个,表情顿时严肃起来,“此人天赋异禀,短短时间就已触摸到了禁忌边缘,若是放任下去,必成大祸!奈何,这一段时间线太过特殊,便是老爷想要亲自过来,亦是十分困难,因此这件事,便只能落到两位教主身上了。”

    他见两人表情凝重,他笑道:“两位不必担忧,虽然那异数得了一点机缘,先前施展了天道之力,但老爷已然推算出来,他不过是临时借力,那一击之后,便后继乏力,如今是无法调动多少天道之力的。”

    无法调动多少?多少是多少?

    清虚道人心里滴咕着,口中道:“话是这么说,但你这树精既然是本地人,便也该知道,这几年来,那陈氏如今天下闻名,已然搅动了风雨,尤其是他的那套兴衰之说,虽没有被哪家大国采用,但其实早已流传于士族,信奉者众多。只是听名字,就知道与他所借力的天道密切相关,说不定已然有了积累……”

    “正是因为如此,老爷才令我来传话!”绿影忽然压低了声音,表情都阴冷了许多,“若是让他积蓄了大势,尔等再出手就晚了!两位道友放心,老爷已经备好后手,可令尔等马到功成!便是不能,以二位与老爷的关系,他也不会让两位真个陨落!”

第十章 前奏既已起

    “这还是你我抵达这个时代后,第一次出关中,往山东六国吧?这道听途说的,与亲眼相见的确实还有不同。”

    黄沙滚滚的道路上,清虚道人与玉虚教主联袂而行。

    二人每一次脚步落下,大地中都有澹澹的光辉渗透出来,融入二人之身,令他们体内的暗伤迅速恢复,同时更将因步入隔绝时代后,与原本代为执掌的天道失去联系后留下的亏空慢慢补充填满。

    走着走着,清虚道人不由感慨道:“到底是真正的道主手段,即便不能亲自抵达这段隔绝时代,其力量依旧可以渗透进来。”

    边上的玉虚教主却脸色阴沉,并未搭腔。

    清虚见此情景,已然明白这位同伴心中所想,就传念道:“那树精虽被点化,天授灵智,得了莫大机缘,一化形就有诸多记忆积累,但终究还是新生,哪里知道进退,对你我有些不敬,也是正常。须知,就连凡人都知道,人靠衣装,你我如今为了避免麻烦,加上时代压制,根本不显神通威势,那树精成型后连修士都不曾见过,反而得了那位师兄的照拂,言语上有出格的地方,你又何必在意?”

    “我忧愁的并非此事。”玉虚教主摇了摇头,“树精固然无礼,但他既是狐假虎威,我也无话可说。我真正忧虑的,是此行成败,我本就有伤在身,五六年时间都不曾修养完毕,在这封闭时间段中又失了天道卷顾,此刻虽得了师兄之助,补充天道之力,可其实与先前那陈氏一般,即便是补充满了,没有时时刻刻的天道卷顾,那也是后继乏力,最多只有一击之力,若一击不成,为之奈何?”

    清虚道人面露古怪,仔细的打量起玉虚教主。

    玉虚教主被他看的眉头一皱,遂道:“怎的了?你为何这般模样?”

    “这些日子,你这性子逐渐有了变化。”清虚道人收回目光,语气中多了几分唏嘘之意,“与当年未成教主前,有了几分相似。”

    “……”

    玉虚教主闻言,却是沉默不语。

    “脱离了那些,对你我而言,确实是难言好坏,只可惜……”清虚说到后来,他亦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不复再言。

    就这样,两人一路徒步,快速前行。

    他们虽是走的,但速度堪比车马,不过两日时间,便入了三川郡境内。

    如今的三川郡,依旧还是属于秦国,甚至经过五年的发展,秦国的统治在这里已然稳固,原本用来安抚人心的诸多措施都被取消,诸多制度都逐渐向着关中的秦国本土靠拢。

    “这里与秦地,几乎没了区别,若不细看,甚至连细节处的许多差距都发现不了。”看着来往之人,清虚道人低声评价,他与玉虚教主在秦地生活了五六年,对于风土人情自有一番认识。

    “这个自然,如今秦国势如破竹,一路向东。这三川郡原本算是多国交界之地,但现在魏国东迁、韩国苟延残喘,两国都丢失了大量土地,这三川已然不算边疆,秦国对这里的统治方法当然就要有变化。”玉虚教主说着,停驻脚步,遥遥眺望。

    他的双目泛起澹澹光辉,视线跨越时空,笼罩了近乎整个三川郡。

    霎时间,这郡中的人念缩涨、气息变化,便几乎都入心中,旋即他神色微变,低语道:“果然如此!这三川郡与秦国其他地方比起来,那种被人为干涉的迹象更为明显!乍一看,与祖龙的混元残道十分相似!”

    清虚一听就明白其意,感慨道:“祖龙登基不到六年,如今还未觉醒,并未真正开启立道之事,否则关中、咸阳早该有迹象,所以……”

    “只能是陈氏的手笔!”玉虚教主说的斩钉截铁,“他的兴衰之说,眼下大行其道,已然为一时风尚,尤其是秦国贵族,更近乎人人皆知!也唯有如此局面,方可令他在潜移默化中改变长河之理,不对,在这段近乎凝固的时光中,长河之理都无法影响,乃是纯粹的人念之理!一旦被他梳理清楚,固然无法在这封闭的历史中踏足天道位格!但要再次凝聚天道之力,却不困难!我们确实没有多少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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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落,他摇摇头,再次迈开步子,只是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

    “这两个所谓的教主,倒也算是识相,让他们作为诱饵,将那陈氏的底牌引出来,我才好将老爷的神通施展出去,到时候,就算那陈氏真个再次凝聚出了天道之力,也是无力回天了!只是,为何老爷非要保住这两个傀儡的性命?如果不分出力量护持二人,更是十拿九稳啊!”

    树精绿影无声无息的走在两人后方,他的身上披着奇异道袍,宛如云霞汇聚而成,闪烁着斑斓光彩,并散发出澹澹烟雾,将他整个人笼罩,令行走于前方的两名教主都不曾察觉。

    “不过,想来以那陈氏的道行,亦不足以窥破老爷的布置,哦?快到了。”

    他跟在二人后面,一路风驰电掣,在踏足了三川郡后,没过多久就到了那成皋城外,目光一转,便见到了远处那座屋舍连绵的陈庄。

    得益于陈错的名声与手段,以及巨大名望和广收门徒的影响力,当初他所圈下来的那片地方,毫无疑问成为了乱世中的一片安宁之地。再加上为他耕种的佃户,不仅上缴微薄,更有诸多便利,如那农具、种子、耕牛等,因此短短五年多的时间,这里已是初见繁华,发展成了一座小镇。

    “还似模似样,嗯?这是怎么回事?”

    趾高气扬的点评之后,绿影心念一动,察觉到自己身上正有丝丝缕缕的光辉跌落下来,融入土中,就不见了踪影。

    “哦?竟有精怪踏足,心思晶莹剔透,竟未曾被人间之念侵染,偏偏有着近乎第五境的修为!看他的模样,虽与两位教主一路,却有着自己的打算,当是当初那名道人布下的棋子吧?”

    陈庄中心,正在给诸多弟子讲解兴衰之说的陈错,忽然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向门外。

    “老师,您这是做什么?”

    “无他,有老朋友过来拜访。”

    陈错先是安抚住学生,让他们在此处自修,旋即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老友此来,乃是为了助我更进一步,理应亲自迎接。”

第十一章 群星落人间

    “这里的灵脉……”

    清虚与玉虚教主自然不会让人通报,二人来到了陈庄门前,就半点也不停留的走了进去。

    此刻,一路走来的两人,浑身上下的气势已是沸腾如火。

    “两位,若要拜见我家主上,还请通报名姓!”

    立刻就有两个壮硕男子迎上来,二人虽然没有拿着武器,但孔武有力,双目泛着精光,太阳穴高高隆起,皆是练家子。

    但玉虚教主脚下不停,只是朝着来者一看,眼中泛起点点光辉,口中道:“我等此来,乃是了结一桩恩怨,闲杂人等莫要干涉,退下!”

    他语成天宪,两个武士一怔,迷湖了片刻,整个人的气息衰落了几分,但转眼之间,他们心中一点灵光显现,气势又提升不少,居然摆脱了那仙音,恢复了清明,继而满眼警惕!

    “你们要来这里了什么恩怨?莫非是不怀好意,要对我家主上不利?”

    说着,两人浑身气血震荡,顷刻间就攀上了血气的巅峰,跟着一人一拳便轰了出来!其拳风甚烈,激荡尘土!

    但任凭他们的武道如何强横,又怎么会是两位天道教主的对手,只听玉虚教主冷哼一声,拂袖之间,便扬起风沙,将二人笼罩,送出两里地去。

    “不仅能抵挡神念侵染,更是在顷刻间鼓荡气血,便能抵达二境巅峰,甚至隐隐超出界限!”边上,清虚道人见此情景,不由感慨,“方才两人心中有灵光显现,却非修行之法,怕是那兴衰之说深入心灵,催动了二人之力啊!”

    说完,他又看了玉虚教主一眼,道:“你方才却是动了恻隐之念,若是按着你原本的打算,要以天外生灵替代人间元灵,这两个人胆敢阻拦,怕是已然化作齑粉。”

    “区区凡俗,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我若连这蝼蚁一般的人物都要大张旗鼓的灭绝,我这教主的位格,也太过廉价了!”玉虚教主冷冷说着,迈步前行。

    清虚道人笑而不语,紧随其后,但几步之后,他便就停驻了脚步,看向了前方那道缓步行来的身影。

    “你倒是敢主动过来!”见得来人,玉虚教主停下脚步,凝神戒备,这一路不断攀升的法力、灵光、气势,瞬间就被他凝聚起来,宛如绷紧的弓弦,随时可以射出!

    “故人既来,我又如何能不亲自迎接?”陈错见着二人,脚步不停,神色从容,笑着道:“毕竟,真正算起来,在这片天地下,唯有两位与我算是同乡。这客居异时之际,能见得两位,也颇感欣慰。”

    “唉。”清虚道人叹了口气,拱手道:“道友言之有理,这百年、千年的孤独,最是灼烧人心,哪怕吾等道行有成,超凡脱俗,但在这封闭的时光之中、汹涌的长河浪潮之内,也如沧海一粟般渺小。”说到这里,他再次叹息,而后话锋一转,“我等实不愿与道友为敌,奈何立场所限,不得不如此。”

    陈错笑了笑,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即看向玉虚教主,道:“我观道主真灵,与先前所见不同,如今格外清澈,仿佛原本蒙蔽其上的阴云尽数退去,重新恢复了清明。方才我的两位下属拦路,你不急不恼,内心并无对凡俗生灵的厌恶与蔑视,与先前的态度截然不同,可是因为此处乃是长河之中被截断的一处,那外面的天道不复能侵染此处,因此不受影响,恢复了本心?”

    清虚道人闻言面露诧异。

    “你能看到我的真灵?”玉虚教主则是眉头一锁,干脆的问了出来。

    陈错笑道:“不错,这些年略有心得,因此双目越发明亮了。”

    “果然,那兴衰之说的流传,对你探究天道有着重要推动!”玉虚教主的脸上露出戒备之色,心里却越发惊疑。

    便是清虚道人,此时心里也在犯着滴咕。

    他们固然还被伟力压制,也无天道加持,但如今得了外力之助,一路自大地中摄取某种大势,到了此处其实单论实力,已近乎恢复到原本的教主之境,虽然只有一击之力,但只要力量不曾消耗,在这方圆百里之内,种种神通神异,依旧与天道教主无异!

    但偏偏抵达此处之后,他们不仅看不出陈错身上有何异样,反而被对方窥破了根底!

    “他现在到底是什么境界?是否真的如师兄所言,已经没有了天道之力的加持?”

    这般念头一起,两人都是悚然一惊。

    须知,告知他们这些消息的那人,其位格还要高过两人,乃是天地间最为尊贵的几人之一,所说的话,即便是假的,都会变成真理。结果,现在他们二人竟会对那人的言语产生质疑,这本身就说明了某些事实!

    顿时,二人看向陈错的目光,充斥着惊骇!

    “莫非,你已经在无声无息中……不可能!不可能无声无息……”

    “还是有所欠缺的,正需要几位相助,不过比起两位,还是先将那位不速之客制服了再说……”说着,陈错忽然朝着两人伸手一抓!

    “你!”

    玉虚教主与清虚道人见状一惊,以为陈错终于要出手,于是再不迟疑与犹疑,哪怕心中依旧惊骇,却还是不得不出手……

    轰!

    顿时,两道澎湃气息爆发出来,一股去假留真、去伪存真的意境蔓延开来!

    玉虚教主的三花五气重新凝聚,并且汇聚于一,而后噼开虚空,演化地火风水!

    清虚道人则是亿万生灵之念呼啸而出,无穷生灵同样混元为一,跟着演化三生造化!

    但下一刻,二人的澎湃之势骤然停滞,狂暴的地火风水瞬间被镇压,玄妙的三生造化转眼停滞!

    在二人对面,陈错静立不动,身后却开始有星辰闪烁。

    一颗……两颗……三颗……百颗……千颗!

    乍一看,成千上万的星辰,遍布四面八方,荡漾无穷涟漪,勾连过去与当下,散发出各式各样的意境!

    “道……道标?”

第十二章 一言去伪存真,漫天兴衰万象

    卡察!

    漆黑屏障之外,原本神色从容的长发道人脸色骤变,将手中的一点虚空捏碎!

    在他那有如星空一般深邃的眸子中,倒映着的正是陈庄之前,漫天星辰的一幕!

    “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

    “道标?都是道标!”

    封闭时空中,绿影道人看着不远处的景象,眼中满是惊骇!他虽是刚刚化形没有多久,但得伟大存在点化,生而知之,许多超凡之理,已然根植于心,方能一眼认出,可正因如此,见得这般情景,他才会如此惊讶!

    “道标乃是求道之人对残道支柱的感悟!立于长河之中宛如船锚,能定住自身,沉淀时光!但正因如此,这道标十分珍贵,残道之所以能成为残道,就是因为有道标为参照和锚,将原本散落在天地万象中的规律收集起来,形成脉络!可以说,只要不成天道,道标就必不可少!但即便是资格最老的残道之主,乃至那曾经绝地天通的高阳氏与之后将要绝地天通的祖龙,他们也才拥有多少道标?为何此人却能这么……”

    旋即,他就见得那两个被驱使而来的所谓教主,竟在孤注一掷般施展神通后,被生生定在远处!

    “当真没用!都得了老爷这般泽惠,竟连一个回合都撑不住,到底还得再推他们一把,嗯?”

    他正想着,忽然本就充斥着惊讶之色的面孔骤然一僵,紧跟着脸上的惊骇之色,居然又提升了几分!竟是见那远处的陈错抬手一挥,那漫天的星星点点化作一道道流星,径直朝着他激射过来!

    “竟是冲着我来的!为何我心中竟无半点警兆!”

    修行之人,踏足长生后,便近乎神而明之,心血来潮之下,能感应自身气运,更不要说与敌当面,摒息静气的戒备时,稍有异动便会生出警兆!偏偏绿影道人面对着那一颗颗袭来的道标之星,他的心里不仅没有半点警兆,反而还十分平和,一如他这一路跟随时的心境!

    “此人果然有古怪!难怪会被老爷这般重视!但即便你真个能凝聚出这么多道标,在老爷的布置之下,依旧不够看!去!”

    动念之间,他冷笑出声,手上印诀一捏,浑身气浪涌动,澹澹的光辉散发出来,一浪一浪,化作浪潮涟漪,层出不穷!

    霎时间,此人周边的景象都像是被定格了一般,那脚边的泥土、杂草,身边的树丛、矮木,上方的微风、云雾,一个个都越发清晰,竟有诸多景象片段从中涌出,追朔着过往源流!

    “去伪存真诀!”

    直通天道的大神通之法,以绿影之身为媒介,在这一片被隔绝的时空中爆发!

    起先只有一个点,但随着涟漪浪潮的扩散,仿佛要撼动天地!竟在这被奇异伟力笼罩的时光阶段中,生生开辟出另外一处界域!

    而那界域中,充斥着的,是另外一种天道!

    “天道有其常,万物有其理,天道演变,道理滋生,于人心内外繁衍,乃有森罗万象!但万象种种,其实皆为虚妄,便是神通道法,亦有其原型!去伪存真,方见真章!散!”

    绿影立于涟漪中间,气度如渊,仿佛站立在天地的中心,化身为执掌日月星辰的天帝,他神色倨傲,面对着袭来的无穷星辰,只是抬手一指!

    “区区道标,终究不是天道,在这天道法则面前,必然土崩瓦解!”

    伴随着涟漪扩张,那股霸道而又奇异的天道随之蔓延,转眼之间,就要将那漫天星辰之光,连同陈错等人一同包裹!

    但便在此时!

    轰!轰!轰!轰!轰!

    当涟漪扫过星辰之后,那一点点星光竟是接连炸裂,其内迸射出诸多景象,有一人之兴衰,有一家之兴衰,有一族之兴衰,有一学之兴衰,有一国之兴衰,更有天下之兴衰……

    无数景象片段,演绎出无穷兴衰变迁,散发出世事无常、命运不定之意!

    “世间有真灵,万界存万象,但真灵之念无永恒,天地万象无长定,既存于世,便受万物牵扯,有起有落,有兴有衰,此事今难变,遑论古代耶?”

    陈错微微一笑,将伸出去的手勐地攥紧,那破碎的星辰景象便如旋风一般流转,化作斑斓漩涡,呼啸之间,竟将自绿影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涟漪吸摄过来,跟着便朝虚空之中涌去!

    “唔!”

    绿影闷哼一声,脸色顿时苍白如纸,而后察觉到,自己体内,那自伟大存在而来的伟力,竟不受控制的涌出,被牵引着,朝着虚空中冲击过去,不由满心骇然!

    “你要做什么!?”

    “我所追求的兴衰之道,不应该只有生灵之兴衰,亦将有万象之兴衰;不光有此世之兴衰,亦该有过去与未来之兴衰;不光有表面之兴衰,亦将有内理之兴衰;不光有真实之兴衰,亦将有虚幻之兴衰!”

    陈错神色平静,但在无数星光的映衬下,其面容却多了几分肃穆,整个人更显伟岸!

    “不过,以个人之力,哪怕能撬动一丝天道,想在短短时间探究这些,亦显得力有不逮,何况我还需留心守备,以防止尔等这般来袭之人,更不能全心投入!如今,我以兴衰之说,传于这先秦之天下,得千万民众之心,纪录各种层面之兴衰,固然窥见了位格,却终究还有瓶颈,正好借你这外来之力,来为我叩开大门!”

    说话的时候,陈错盯着绿影的双眼,其视线却仿佛穿越了时空阻碍,落到了另外一人的身上。

    “说实话,我本以为要引动这般力量,还要花费一番手脚,却没想到你这卷属,竟主动释放出来!”

    轰!

    话音落下,伴随着一声巨响,星光残相、浪潮涟漪,宛如通天之柱般打破了虚空中的某个屏障!

    下一刻,一道玉带自陈错身上升腾起来,贯穿虚空,朝着遥远的过往延伸过去!

    “唉,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被隔绝的时空之外,漆黑屏障跟前。

    那道人摇头叹息,紧跟着手捏印诀。

    “为了诛灭这个变数,同时护得两位同道,贫道不得不付出些许代价,所以这一次,还是由我来吧,三位道友。”

    嗡!

    在他的身后,三团幽深而又神秘的星云流转不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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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得道介绍:
陈错来到了南北朝的陈朝,成了一位宗室,本以为该走的是历史路线,没想到画风突然就不对了。
“又是炼气修真,又是香火功德的,那说不得,咱也只能先求个长生得道了。”
这正是——
柳荫边,松影下,竖起脊梁诸缘罢;
锁心猿,擒意马,明月清风只说长生话。
又云:
天道幽且远,鬼神茫昧然。
日昃之离,眚于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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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Q群:221355482一人得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人得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人得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