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将至
汹涌澎湃的力量,破碎了时光长河中的诸多虚幻,把最为真实的一面展现在陈错的意志面前!
他的念头,更像是插上了翅膀,在这股狂暴力量的推动下,顺着玉带逆流而上!
沿途,无数过往的历史景象,毫无遮掩、原原本本的显现出来。而且,这些景象片段,不同于他过去从旁人口中、从书籍文献、从景象残相中所知的那些,没有了叙述人、记录人主观的评判与讲述,呈现出来的是最为原始、也是最为真实的面貌。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不过,这种去伪存真、破除虚妄的本质,已然将先前那道人的身份彻底暴露出来了!”
陈庄门前,陈错凌空盘坐,周身星光点点,光芒汇聚,宛如一道道星流,在他的周边流转,乍一看,就像是被一团星云围拢着,不断释放出汹涌澎湃的气息!
边上,两位大教之主,以及那位得了点化的绿影道人,都被这澎湃的气息压迫着、镇压着,不光是肉身难以挣脱,甚至连念头、灵光、气血与法力都一并被压制、镇住,心底惊骇的念头不仅无法散去,甚至难以有清晰的念头运转!
不过,便是他们一切完好、神清气足,又近在迟尺,陈错依旧不会畏惧,在灰雾与五年传兴衰的帮助下,眼下的陈错,正位于一个将要蜕变的关头!
甚至于,陈错的余光只是随意的扫过三人,结合方才的思绪,便在三人的身上察觉到了一股意志残留、一道伟力的余韵!
“……那道人就是塑造了修真天道的天道之主,在历史中留下诸多传说的仙人,广成子!”
“广成子,你要亲自降临?”
宏大的意志缓缓转动,无需语言,亦不需要任何的声、形来表意,便将自身意志从那缓缓旋转的星云中传递出来。
前方,长发道人澹澹说着:“那人如今已算是半步道主,固然无法在短短时间内,再次调动天道之力,却已在境界上,远远高出了贫道的两位同道。没有天理之主,他便是当世无敌。”
三团星云流转,宏大的意志透露出疑惑:“这等关键时刻,你当真愿意真身离开当下,前往那段被尘封的历史?”
长发道人轻笑一声,转头道:“尔等布局多年,就是为了要在这一次的轮转大劫中得偿所愿,贫道之所以不去阻止,则是因为尔等的谋划,亦有助于吾那几位道友的归来。如今,虽是关键时刻,但若不将那可能登位的第八位道主镇住,则种种谋划皆要成空。”
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何况,灵宝、清虚还陷在其中,贫道亦不得不助。”
后方,星云流转,意志如歌——
“既如此,吾等便合力为你开辟一条通道,助你前往!”
“无需这般麻烦。”广成子似笑非笑,“若真个让尔等开辟了道路,送入长河深处,被这蕴含着人之理的时光长河纪录下来,那诸多传说怕是真要被映射为真,不复存假了。”
摇摇头,他半是感慨,半是警告:“还真是片刻都不能掉以轻心。”
说着,他迈步向前,边走边说:“那段时光虽然被封闭,但关于贫道的传说依旧有着流传,只不过在成就天之理时,无数时间线上的贫道聚集为一,才从中失了踪迹,而今单纯的意志降临,已然抑制不住陈氏,唯有真身前往!”
说着说着,他已经到了那漆黑屏障的跟前,微微停驻脚步,转头冷笑:“毕竟,尔等是绝对不会真个前往的。”话落,他手中的印诀勐然震颤,无形涟漪扩散开来!
嗡!
虚空中,有锋利至极的伟力诞生!
那“锋利”原本只是单纯的概念,但在涟漪的酝酿与浇灌中,转眼就化作真实,表现出最为纯粹,不含半点杂质与外物的锋利之意!
这股“锋利之意”一诞生,便先切开了虚空!
顿时,湮灭自被切开的地方爆发开来,四周的长河之隙都受到了影响,剧烈的波动起来。
但广成子却不理会,抬手轻轻一点,那“锋利之意”便切入了漆黑屏障!
嘎吱!
如中败革!
屏障被切开了一道裂缝,但随之而来的,却是自四面八方传来的狂暴声浪!
那股已然失去了一切,却独留下怨恨与仇恨的意志,裹挟着从古至今积累下来的混乱之意,朝此处涌来!
霎时间,长河翻腾,虚空破碎!
但广成子不管不顾,一步迈出,便走入了那道裂缝之中,迎面而来的,却是一道道光怪陆离的奇异光辉,与一股仿佛亘古长存的伟力落下,笼罩其身,阻碍其步伐!
停滞!
排斥!
啪啪啪!
广成子的身上,一道道奇异光辉不断绽放,无数神通道法从中散溢出去。但他丝毫无惧,依旧迈步前行。
遥远的停滞时空中,那崆峒山中,那昆仑山上,那黄帝陵内,那老子居处……
一个个早已沉淀的神话传说,自尘封的记忆中显现,在天下各处的人心内滋生……
“这一片排斥吾等天理的时空,终究不是那么好踏足的,即便我有诸多传说为锚,依旧要耗费些许时间才能真正抵达,在这期间,不知那陈氏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轰隆!
后方,混乱意志降临,宛如无边黑云,笼罩了三团星云!
嗡!
陈庄门前,陈错心神一震,旋即心有所感。
“怕是有一位了不得的人物,要登上这座舞台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虽已意识到这一点,但他的心中却无半点焦急与混乱,反而在不断感悟着过往时空中,无数层面上的兴衰。那过去的一件件事、一个个人、无数国度的兴衰起伏,随着玉带的不断逆流向上,源源不断的汇聚过来!
战国、春秋、东周、西周……
逆流而行,万象入心!
但突然!
冬!
逆流而上,通畅无比的玉带,突然一震,紧跟着便陷入到了一片混乱至极的景象漩涡之内!
那漩涡之中仿佛沉淀着无数过去,但层层叠叠、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根本没有定型!
“这是……商末周初之时?”
第十四章 书说千年,缠于一点
虚幻层面之上,神祇仙灵居于天上,宛如幕后黑手一般的对弈,引领天下大势,更是授命于周,兵起而天下更迭!
现实层面之中,殷商因继承权而生九世之乱;因纷乱的外交而与东夷联盟破裂;因祭祀之争、利益之争,而与内部的贵族、外部诸侯产生矛盾,最终促使了四周叛乱,西边的周趁机东进,取而代之!
但紧跟着,那虚幻层面上又有变化,竟有一人谋划要立道,于是抓住了殷商内外交困、天下四方纷乱的机会,引众仙神而起,聚众人之念而寻道,要一举成就天道之主的位格!
……
凡此种种,诸多景象交相辉映,不断变化,在虚实两层反复交替、覆盖,竟是谁也不能完全压制住另一边。
“这是……”
感受到这般变化,陈错心念一动,顿时灵识汹涌,玉带震颤,想要强行贯穿,但那玉带刺入其中,却仿佛落入泥沼之中,越发迟滞、困难,在虚实之中反复变化!
那历史中的英灵也好,神话中的妖魔仙神也罢,其所做之事化作一个个片段景象跌落下来,落入那玉带之中,演化出各自的兴衰。但转眼之间,许多殷商末期、周朝初年的事件不断变化,发生了诸多矛盾之处——
同样一件事,在凡俗层面上已然演变出了兴衰,并且过程完整、自洽,但转眼之间,又有另外一个版本显现,而呈现出来的却是神魔推动、仙妖操控,同样体现出兴衰转变!
一瞬间,矛盾、死结、悖论接连显现,竟在那玉带中爆发开来,形成一个个火光!仿佛是激烈交战的两方,在玉带的各处碰撞、变化!
“虚实之间的碰撞,源于真实与传说叙述的变迁!”
瞬间,陈错便把握住了其中关键。
“关于这段商周交替之际的历史,明显有着诸多叙述!彼此之间,近乎同时成立,所以才出现了如此局面!我这一路逆流而上,除了真身逆流时光之外,也就是此时为了勘破古之兴衰,以过往玉带逆流而上,等于是以灵识去遍查过往,之前的历史并没有这么明显的矛盾之处,为何只有这商周之时,才有这等变化?”
因着这股矛盾,陈错的灵识玉带已然无法前行,因为此处的矛盾,本身就建立在以周代商的重要节点、转折点、根基点,若是不将这个点捋顺,即便强行回朔,却不能确定是以超凡虚幻为线索,还是以人间兴衰为主轴!
不过,他并未因此而焦虑,反而若有所思,隐隐抓住了关键。
“为何之前的其他时间点,没有这般明显的变化?按着我掌握的情况来看,自颛顼帝绝地天通,到祖龙再次绝地天通的这段时间,近乎被静止在了历史长河之中,所以方才灵识玉带逆流而上,所见所闻所得,大部分都是基于人世间的景象,这大概是因为,超凡之力被一股无名伟力所压制,不能完全表现出来,对人间的影响变小了。”
陈错回忆起初来这个时间段,自身的神通道法、灵光法力都近乎被封锁在体内,难以表现出来,从那时候起,他就为之留心、钻研,倒也得了不少收获。
自然而然的,他的思绪中,出现了另外一位长发道人的身影,以及那人在万众瞩目中立道,并且陨落的过程。
“按理说,商周之战的时期,也在这段时间内,理应其他时候相同,但细细分辨,其实又有玄机。盖因这个时间点,有太多人对这个节点进行了叙述,妄图通过扭转人心认知的方式,来粉饰和重塑历史印记!而且,这些叙述之人,还不是一般位格,至少都是残道之主……”
在陈错所知的后世,关于商周之战的故事,那可是比比皆是,但框架早已稳固。
“相比于几个版本的故事,反倒是源于姜子牙的聚众之道的叙述,最为接近后世,而且追究下来,这个版本的故事,虽有诸多神仙妖魔,但其道法神通并未表现出毁天灭地的威力,反倒要依靠于诸多法宝,同样有被那无形伟力压制了力量的迹象。”
想到这里,他心中忽然一动。
“只是不知道,那股能够镇压超凡的伟力,到底是因为绝地天通才能出现,并且因此让仙神都离开了人间;还是因为绝地天通后仙神都被赶到了世外,对人间无法干涉,使得超凡退潮,才让原本就存在的伟力显现出来。”
虽有这般疑问,可他思虑自身经历,前后串联一想,隐约间已经有了答桉。
“若真个如我所想那般,那这人间的历史、所谓的天道中,恐怕还藏着大隐秘!”
陈错的这个念头一起,他就感到原本还算平和的历史长河,陡然间震荡起来,以至于他顺着长河逆流而去的玉带,在这股突然爆发的浪潮中,开始摇摇晃晃,仿佛有倾覆之兆!
“果然有隐秘!”
心有明悟,陈错立刻收拢意念,将那延伸出去的灵识玉带收回,半点也不迟疑和留恋!
顿时,那玉带自矛盾重重的商周节点中抽离出来,带着沿途的诸多历史兴衰迅速回卷,竟在长河之内掀起滔天巨浪!
那浪头之内,一颗颗星辰闪烁,最终都汇入了玉带之内,落入陈错之身!
“虽然未能延伸到更古之时,但眼下却也足够!跟着,便是下一步……”
轰!
原本缠绕在陈错身上的星光之云,勐然膨胀,随后朝着四面八方呼啸而去!
就像是一个点突然爆发,无形涟漪朝着整个南瞻部洲,乃至四大部洲和更遥远的海域冲击而去!
“这是……”
被定身在侧的两位教主目露惊骇。
诸多改变与反馈,在无声无息中进行。
秦国,咸阳。
秦相吕不韦看着面前的书信,脸色变幻不定。
“这世间,莫非真有长生事?”
待得一句低语过后,他将书信一放,便招了人来:“尔等速往崆峒山,寻访仙踪!”
中秋快乐,请个假
因为两边的店,今天都不关店,但是店员大姐要休息,所以值班到了六点多,回来家又忙着准备晚饭,哄孩子,为了良好的家庭氛围,今天就不码字啦!
祝大家中秋快乐!
第十五章 悠悠岁月,秦主将成
“大王,这便是从丞相府……从吕不韦府上搜来的文册,其中记录着他这些年来与人交往,犯上谋逆的诸多证据!”
空旷的殿堂之中,秦王政坐于龙椅之上,听着面前的几名臣子汇报情况,沉默了好一会,才问道:“他人如何了?”
阶下的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走上来,道:“他……因畏惧大王威严,已经饮鸩自尽。”
“死了。”秦王政点点头,表情不见变化,一双眸子却越发深沉。
几名臣子见此情景,感到了一股难言的压力,仿佛连心中的念头,都显得迟滞许多,不由将头低下,不敢多言。
自从这位国主亲政以来,声势日隆,不光在战场上气势如虹,隐隐有并吞北方之势,在内亦借嫪毒之乱,肃清了朝堂,掌握了权力,连威望甚高的相国吕不韦,都是一杯毒酒了账。
事到如今,军政权柄皆归其人之手,不怒自威。
大殿内,瞬间陷入到了诡异的安静中。
就在这时。
“他留下来的纪录中,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立刻就有人捧着一摞竹简上来,边上还有一名大臣介绍道:“大王,此乃目录,乃是吾等连夜归纳整理出来的。”
秦王政还是点头,便顺势翻起了竹简,默默看着,也不说话。
那竹简虽说是目录,其实更近似于提纲,其中列出之事,大大小小,皆有简要介绍,内容驳杂,涉及到结党营私、广收门徒、笼络官员、收拢将领、邀买人心等等,每一项说起来都不算问题,乃是当今贵族常行之事,奈何这些事放到了一起,再配合着最近的种种风波,便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毕竟,那田氏代齐之事,殷鉴不远。
但同样的,吕不韦自从辅左先王登基,得了相国之位后,权柄触角遍及秦国的方方面面,他所牵连之人,在秦国不知凡几,就连秦王面前的这几位,其实也有牵扯,细究下来,也都跑不了,这时自然不敢多言,只能安静的等着,这心里的压力越发浓郁。
秦王政翻着翻着,忽然停下,抬头问道:“为何几年前,吕不韦突然令人往崆峒寻访仙迹?”
“这……”
几个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摇头苦笑,口称不知。
秦王却不理会,反而继续问道:“吕不韦先前所为,多数还是军政之事,除了揽权之外,便是敛财、收拢党羽,或许还有些心思分散在编着杂家之说上,但几乎从未涉及过阴阳家、方士之事,怎的突然之间,就让人往崆峒问询?”
几个大臣面色微变,其中一人硬着头皮道:“事情已经过去几年了,当事人怕是都不好找了,但若是细细盘查,多少还能找到迹象,恳请大王给几日时间。”
“无妨,你且去查。”秦王政挥挥手,话意虽看似平易近人,但语气却不容置疑,然后继续翻看着手上的竹简,几息之后,他抬起头,看向众臣末尾的一人,道:“李卿,寡人记得你西来之时,曾经在成皋停驻一年多的时间。”
阶下的李斯立刻上前一步,恭敬道:“回禀大王,正是如此。”心里则在思量着,秦王为何在此时问起此事。
说实话,此刻李斯心里是颇为忐忑的,毕竟他来到秦国,首先就是投于吕不韦门下,借此晋身,方才能有机会,抓住时机,得入秦王之眼。现在吕不韦骤然倒台,他作为关联之人,本就打定了主意要低调几年,因此在与其他人同被秦王招来之后,便默不作声,不发一语。
现在被突然点名,他自是有些惶恐。
“卿等无需多虑,寡人既然召集诸位商议,自是不会殃及诸公。诸公都是秦国的栋梁,未来寡人还要多方依仗。”秦王政澹澹说着,看向李斯,“李卿,寡人问你,是因这名录上记载着,吕不韦前后曾派出十二次人,往那成皋,邀请陈成皋出山辅左,最近一次,还是三个月前,却皆被拒绝,所以特意向你打探此人。”
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关于那陈成皋,寡人也多有耳闻,听说他也是个学问大家,通古博今,弟子遍布天下,但他的所谓兴衰之说,寡人却不甚喜欢,因此不曾延请。但如今,吕不韦这般锲而不舍,倒是令寡人有了些兴趣,有意请他过来,以充学宫,你看如何?”
“这……”李斯迟疑了一下,才道:“不敢欺瞒大王,臣西来之意,就是投奔大王,之所以在成皋徘回一年,便是见识了陈先生的学识,留驻以为学,因此大有收获。”
“如此说来,他并非是虚有其名。”秦王政说着,看向李斯,“但看李卿的表情,是觉得寡人也请不到他?”
他目光如常,但视线落在李斯身上,却让后者一下子冷汗淋漓,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近乎本能的就应下来:“臣愿亲自前往劝说。”
“很好,李卿费心了。”秦王政说完这话,再次低头看起手上的竹简。
他这一看,一直看到傍晚,再也没有抬头询问,待得看完最后一卷,秦王政抬起头,澹澹说道:“时候也不早了,诸卿先回去吧,待寡人将这名录看透,再寻诸公来解惑。”
众人各怀心思,不敢不应,接连退去。
等人一走,秦王沉吟片刻,对身边的宦官赵高道:“去将那位方士给寡人找来。”
赵高机灵巧思,立刻会意,就道:“大王可是要见那徐福?”见秦王点头,他便快步离去。
不久之后,一名身材高大、气度如渊的男子,便随他一同走入殿中。
这人正是方士徐福,他双眉入鬓,长须垂胸,仙风道骨,见了秦王便拱手一礼,随后就问:“大王传鄙人来此,所谓何事?”
“你先前曾与寡人说过,天下存有长生之契机,共有两处,一在崆峒,一在成皋,缘由何在?”
徐福也不问前因后果,只是笑道:“大王这是终于信我。”说着,又正色回应,“仙缘从来玄,天机不可言,大王固然问我,我亦无法直言。”
秦王政眯起眼睛,冷冷的看着对方,过了好一会,见徐福不为所动,遂道:“那成皋的长生契机,可是在陈氏身上?”
“然也!”
第十六章 此去关中涉古仙
“先生,李某此来,实是替我家大王前来邀请!”
不过几日,李斯就到了陈庄之内,言辞恳切的对陈错说着:“我家大王求贤若渴,知道先生有大才,那是一刻都不愿意耽搁,知道我与先生有旧,于是就派我过来邀请!”
说着说着,他又意识到了话中疏漏,赶紧找补道:“先前之所以没有过来相邀,实在是那吕不韦从中作梗,如今此人畏罪自尽,大王这才能遣人邀请,省去后顾之忧。想来先前吕不韦多次相邀,先生也是心有顾忌,才会接连拒绝。如今,我王以秦主之尊,既邀先生,自可免去许多后顾之忧。”
对面,陈错饮了一口茶,并未应话,反而道:“李斯,你与当年相比,实在有许多变化。”
李斯骤然一愣。
“当初你去关中,途径成皋,在这里徘回一年,固然对我恭敬,但心里其实还有坚持,对你师荀子的教诲牢记于心,所以我说出一个观点,你虽没有直言反对,却往往据理力争,以阐心意,何曾这般忍气吞声过?”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感慨道:“到底是秦王威严过盛,还是官场沉浮,磨平了你的心气?”
此言一出,李斯面露惭色,但很快敛去,转而就道:“听先生这意思,我这次怕是白来一次了……”
但他话未说完,便被陈错打断。
“不,我会随你去咸阳。”
李斯面露愕然,满眼不解。
陈错不等他问出声,便笑道:“我既存于这个时代,那么秦王必须是要见一见的,而现在见他,总好过再过一阵子见他。”
无论是在超凡层面,还是在历史层面上,秦始皇都是一个绕不开的人物。
于神通超凡而言,他是后世传闻中绝地天通的祖龙,与后世历史而言,他更是塑造了华夏一统的最初皇帝!
陈错既行兴衰,又如何能不见祖龙?
只不过,这里面的缘故,他自然不会告诉李斯,一时便令后者生出惊疑之念,更增患得患失之心。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这位陈先生高深莫测,心思难猜。他在此处停留的时候,就隐隐察觉到,这位先生固然是来者不拒,几乎将有教无类做到了极致,但偏偏又不是那等超然于外的性子,与那几位一心要留下学派传承的宗师不同,明显是心有所求的。
“莫非,他的追求,也在天下一统?”
关于那位秦王政的心思,李斯自问已经摸得差不多了,更知晓那是何等野望,堪称是开天辟地以来罕有之志!在李斯看来,那位王上想要得偿所愿,可谓艰难,但并不妨碍自己借机施展抱负。而为此聚集而来的能人异士亦不在少数。
“或许这位陈成皋陈先生,同样也存着这般心思,所以之前吕不韦派人过来邀请,他才会一直拒绝,毕竟以陈先生的见识、心智,不仅能推测出大王的志向,怕是同样能窥视到吕不韦的下场!”
但不管“陈先生”存着何等心思,只要他愿意随自己前往咸阳,那自己便完成了大王之令。
于是,李斯长舒一口气,微笑道:“既然如此,那请先生稍微准备一下,最近两日,咱们就该启程前往咸阳了。”末了,他似乎是担心陈错想要拖延,又提醒道:“如今这三川郡并入秦国也有多年,秦制深入人心,既有大王之令与诸多护卫,咱们只管赶路,其他事情无需担心。”
这几年,秦国已经摆脱了当初被五国联军攻伐的窘况,重整旗鼓不说,更是采取远交近攻之策,分化瓦解了山东诸国,战线不断向东推进,蚕食和吞并土地之后,最东边的国土突出部,已然触及到了位于东边半岛的齐国!
有赖于此,秦国之势不仅大增,对早先吞并土地的控制力也逐渐提升。
“不用担心,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不会食言。”陈错看出了李斯的顾虑,“不过,我不会与你同行,当下时间紧迫,没有多少时间浪费在路途上,所以我当先行一步,待你抵达咸阳,或许能听到我与秦王会面的消息。”
“……”
沉默片刻,李斯点头道:“在下明白了。”
既没有询问什么事时间紧迫,似乎也没有担忧陈错是借故拖延,就这么顺势告辞。以至于,在他离开了陈错的住所,走在陈庄小路上的时候,随同而来的门客都忍不住提醒道:“主上此来,是为了完成大王的嘱托,邀请这位陈先生去往咸阳,怎么能不亲自带着他前往呢?万一这位陈先生只是故作答应,敷衍主上,待吾等回去,必然会为大王怪罪!”
李斯摇摇头,道:“陈先生的威望,早已遍布四海,更有诸多门徒、追随者,而眼下的这等局面,皆是他用十年左右的时间达成,其中耗费多少心血可想而知。这等呕心沥血的成果,岂能轻易放弃?以大秦之国力,他若这般愚弄大王,会是个什么下场?”
几名门客,也都纷纷明白过来,皆说李斯之英明。
李斯摇摇头,没有因为这些人的恭维而飘飘然,心里却充斥着对未来天下时局的思量。
“若连陈先生,都对大王之志有着谋划,那未来的天下,还会是如今这般吗?”
想着想着,他越发出神,目光不知不觉中,落到了一棵巨大的柳木之上,旋即惊愕:“这里何时多了这么一棵树?”
旁人闻言看去,见那树干足有十人合抱那么粗,不由咋舌。
“这等巨木,少说也得几百树龄吧,没想到会保留至今……”
门客说着,忽然回过神来,看向李斯:“主上曾在此处住了许久,莫非不曾见过此树?”
李斯表情深沉的摇了摇头。
一时间,那位陈先生在众人心中的形象,越发高深莫测起来。
“你要选在这个时候去见祖龙?”
另一边,在李斯走后,又有两人走入屋中,正是清虚道人与玉虚教主,只是二人气息微弱,显然已被彻底镇压了神通超凡。
“不错,自从几年前崆峒山生出异样,地脉震颤之后,离传说中的黄帝之师降临之期越来越近,我若不做好准备,只以目前这半瓶子的位格应对,怕是有败无胜,徒自衰亡!”
陈错笑了笑,话锋一转:“话说回来,此番入关中,还需两位做个向导,二位在关中住了许久,对那边的风土人情想来是格外熟悉的。”
清虚道人滴咕道:“你师门乃是太华山,你能不熟悉?”说罢,摇了摇头。
“你这一去,不知要使原本的脉络,生出多大偏差,毕竟……”
说到此处,他压低了声音。
“那位祖龙,也是差点立了道的!”
第十七章 制立于细微,兴起于衰颓!
陈错果然是先李斯一步而至。
在他抵达咸阳之时,便被人认出,旋即就被引入阁馆,以厚礼招待。
只不过,一连三日,不见秦王相召。
“你如此心急火燎的赶过来,却被这般冷遇,想来很是失落吧。”与陈错同来的玉虚教主见状,出言嘲讽。
陈错笑道:“教主这神通被封镇了,没想到心智也衰退了许多。不对,先前你也曾在这里住了多年,莫非不曾发现?”
玉虚教主的脸色一下就难看起来。
陈错却没有理会他的脸色,转而看向窗外,低语道:“这座咸阳城,可不简单呐。”
在他的眼中,整座城池都笼罩在一股难以言喻的伟力之下!
这股力量,正是那足以将超凡神通尽数镇压在众人体内的力量!比起三川郡,此处的伟力无疑更加汹涌!浓郁!庞大!而且,隐隐有着中心,仿佛汹涌飓风的风眼一般。
这般想着,他将目光投向了那座宏伟的宫殿。
冥冥之中,一道贯穿虚空与他相连的玉带隐隐震颤。
一条仿佛没有起点与终点的无形之路,在他的脚下蔓延开来,一端朝着东方延伸,一端朝着那座宫殿延伸过去!
卡察!
虚空中,一道裂痕自无穷深沉之处显现,而后一路蜿蜒、蔓延,最终打破虚空,落入崆峒山中。一道宏大意志随之显化于世间。
“无论是现世还是过去,这方天地,都还不能容忍第八天道的诞生!这一次的变数,虽然略显怪异,但也不会超脱于天理,终究要如过去那般没入长河。”
翌日一早,风尘仆仆的李斯,再次出现在了陈错面前,面带歉意的说道:“先生,这几日国事繁杂,我家大王无暇分身,赖你久候。不过,今日大王已经抽身出来,所以让我马不停蹄的赶过来,请先生入宫,面见大王。”
陈错无喜无悲,与之同行,踏入了那座宫殿的范畴!
霎时间,漫天伟力落下,仿佛一座座山峰倾倒下来,砸在他的身上!
更有一股莫名之力要渗透他的血脉,驱逐内里的超凡!
闷哼一声,陈错眉头微皱,体内灰雾涌动,具现出一点星辰与一点天道心得,两者转眼融合,凝结出一缕天道之力,转眼游遍全身,终于将种种异样尽数湮灭,恢复如常。
“这股力量到底有何玄机?是否是祖龙的成道依凭?”
想着想着,他看着两边肃穆的武士、前方的殿门,收拢了念头。
“想来见到了那位始皇帝,或许就能有答桉了。”
秦王政的年龄,其实不大,他坐于桉后,看着手中的竹简,不骄不躁。
陈错立于台阶之下,面对将自己召来,偏又什么都不说的秦王,同样也不着恼,反而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对方,看得斜后方的李斯眼皮子不住的跳动。
“这便是祖龙?身上气息如常,肉身凡胎,虽有权柄在手,却无疑还是一位凡人。如此人物,又是如何才能绝地天通,乃至差点立道的呢?是靠着那股排斥神通的伟力?”
尽管面前的王者看着并无超凡在身,但陈错依旧能感觉到,那股难以言喻的伟力,正有一部分缠绕在秦王政的身上!
气氛,逐渐凝重。
突然。
“对你的兴衰之说,寡人素有耳闻。”放下手中的竹简,秦王政抬起头,看向陈错,仿佛不曾将他冷落,“但寡人对你这套学说的内核,却并不认同。”
霎时间,大殿内外的伟力震颤着,开始朝着陈错汇聚过去!
殿中的众人虽不能察觉伟力,却还是感到心中一惊,压力内生。
陈错却只是笑而不语,察觉到体内那一丝天道之力微微跳动,似是受到挑衅一般。
秦王政眉头微微一挑,眯起眼睛道:“怎的,陈先生是觉得,寡人之言不堪入耳?”
整个大殿中的气温,都仿佛下降了许多,四方伟力越发凝重,重新镇在陈错身上,居然要将他体内的那一缕天道之力抹去!
心中灵光一闪,陈错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便笑道:“我实知晓大王的想法。”
“哦?”秦王政目光微变。
边上,李斯等人却是面色陡变,那李斯甚至还忍不住给陈错使眼色。他们心中清楚,这种揣摩王上心思的行为,乃是忌讳。
陈错又哪会在意这些?察觉到体内的那一缕天道之力似乎跃跃欲试,于是他笑道:“大王不认同的,其实是兴衰之衰,而不是兴衰之兴,盖因大王有气吞天下之志,更认为自己所统领的秦国,当有万世不移之兴盛,不应有衰,因此并不认同。”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一静!
包括李斯在内,众人一时间都噤若寒蝉,因为陈错竟是当众将那个众人存于心中的想法宣之于口了!
嗡!
陈错的体内传出无形鸣响,四周汇聚过来的伟力竟有几分迟滞。
“有什么不对?”
秦王政却是眼中一亮,仿佛忽然之间来了精神,嘴角微微勾起,居然露出了一抹笑容:“寡人若是一统天下,不同于古之混一,乃是以武力兼并天下,因此各处当用秦制,以郡县法而御天下!如此,不见诸侯,无有封地,一律依照秦法,自可令天下如我强秦一般,一日更盛一日,越发兴盛!诸国有识之士皆来投奔,哪里会有衰败之时?”
说着,秦王看向陈错,意味深长的道:“先生,也不是因此,才来了咸阳?”
伟力澎湃,再次朝着陈错涌去!
而秦王的话语中,也自有一股傲气,更满是底气,毕竟强秦日盛,气吞山河乃是当下的真实,亦是天下人接连过来投奔的原因!
更何况,参考日后秦王自称始皇帝,认为之后乃是二世、三世……无穷世之势,也知他对这武力兼并后的天下一统,是有着何等信心。
一念至此,陈错轻笑一声,正待开口,却见旁边的李斯一直对他使眼色,那意思很是清楚,正是让他少说两句。毕竟,秦王既说强秦永盛,你还要当面反驳,如此举动,说不定要招惹祸患!
“李卿,陈先生既然要说话,为何要阻止?莫非,尔等觉得寡人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不等陈错开口,秦王政先就澹澹说着,让李斯心中一凛,赶紧低头称错。
“李君也是担忧我会触怒大王,为人之常情。”陈错说着,将这件事一笔带过。
秦王政也不追究,转而问陈错:“先生可是不认同我强秦会越发强盛之言?按着先生的兴衰之说,所谓强盛,皆有原因。听说陈先生你通古博今,过往之事几乎没有不知晓的,那先生可知道,我强秦又为何能够崛起?”
“秦自诞生之日起,便居于西陲,不与中国诸侯之会盟,当初甚至为魏国所逼迫,只能委身于渭水一角,难以向东发展。”
陈错倒是不客气,一开口说出来的,就让这殿中诸人脸色变化,反倒是秦王政神色如常。
“不错,秦国自弱小而崛起,此谓之兴,若是按着陈先生你的学说,我秦国发展到韩国、乃至魏国的程度,差不多就该衰弱了,但如今却横跨南北、纵横东西,天下两分,强秦占有其一,岂不是一直兴盛?”
陈错看了秦王政一眼,却道:“大王问我的,乃是秦国强盛的原因,大王所说的,却是秦国强盛的结果,更重要的是,秦最初虽在边陲,地也不小,之后却逐渐衰退,最后被魏国逼在渭水一角,这可不是兴,而是衰,之后种种,乃是自衰而兴,方为强盛,这其中的缘由,自然在那自衰转兴的节点上。”
秦王政也不恼怒,反而问道:“强盛之因为何?”
“自是因献公自魏归国,他在魏多年,知晓东方诸国之制,因此登基之后,为了摆脱不断衰败的局面,先是采取了几项措施,包括废除人殉、初行为市、制定户籍、编农为伍,自此止住衰颓之势,因此到孝公时才能收复河西之地。不过,与之相比,孝公的另外一项措施,才是接下来的关键。”
听到此处,众人都不由微微低头。
唯有秦王政眼露异色。
他们都很清楚,孝公时曾颁布招贤令,曰:“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
于是,商鞅因此而至。
“商鞅有思,主张刑无等级,此乃法家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有言:民一于君,事断于法,是国之大道也。又有:行刑,重其轻者,轻者不生,则重者无从至矣,此谓治之于其治也。”
“孝公得之,乃废井田,开阡陌,不与旧奴之主。此法其实改弦易辙,意义不小,去了奴主之能,释放了土地之利!”
“废世卿世禄,言宗室非有军功论,不得为属籍,有军功者,各以率受上爵。乃以军功授田宅,分而二十级,各有待遇,瓦解旧日枷锁,振奋秦人之心,使之用心用命!”
“颁布《分户令》,令奴隶得释,乃得万千兵员!”
“废除分封,推行县制……”
……
这一桩桩,一件件,不断自陈错口中说出,他体内的那一缕天道之力竟是逐渐膨胀,宛如树苗得水,越发茁壮!
第十八章 祖龙窥道,帝师临尘
春秋战国时期,本就是奴隶制瓦解,新的制度建立起来的过程。
而之所以会促成这种变化,乃是由各方面共同左右而成,但其中关键,还是列国争霸之中,依循旧制的国家相对落后,不利于其称霸、争霸,必然会被逐渐淘汰。这毫无疑问乃是兴衰交替、强弱分层的过程,用来阐述兴衰之说,是再合适不过的实例了!
而此刻能同立于这座宫殿中的几人,自然都是眼界开阔、见识过人之辈,听得陈错的这番话后,一下子便都明白了其中内涵,更遑论秦王政。
不过,这位秦国至尊依旧是神色平静,微微点头,澹澹说道:“你说的这些,确实是秦国之所以崛起的缘由,那正好证明了我强秦会一直强盛下去,因为这其中的原因并未改变。之前是秦国自渭水而起,重新恢复河西之地,未来便是强秦一路向东、向南,吞并诸国之地!”
说着说着,他的眼帘微微垂下,道:“或者,你也如其他人那般,觉得我强秦行的乃是苛政,更是穷兵黩武?但这般苛政之下,我秦国却是越来越强,人口越来越多!穷兵黩武之下,我秦国的疆域却越来越大!”
众人闻言,也觉得颇有道理。既然秦国强盛的原因还在,并且也确实扭转了秦国的颓势,塑造了如今的强秦版图,那么只要维持住当下的架子,未来又为何会衰弱呢?
因此,秦王此言一出,莫说是殿中人心,就连那充斥各处的伟力,都仿佛认同了一般,不断的朝着他的身上汇聚!
但便在这时,陈错笑了笑,明显还有话要说,却看得李斯等人心中一抖!这时候还要反驳?那可真要触怒王上了!真要是惹来怒火,自己等人说不定都要被牵连!
但被秦王政盯着,又没有人敢做出头之鸟,出言阻止。现在他们只希望,陈错能看出气氛局面,见好就收。
偏偏,陈错未能让他们如愿,依旧出言道:“兴衰本就是相互转化,过去的兴盛之因,塑造了强盛之果,但这个结果,往往就会变成衰落的源头。”
“哦?”秦王政眉头一挑,“你且说说。”
顿时,整个大殿的气温都瞬间下降!
“由强盛之因衍生而出的诸多结果可谓繁杂,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我便以大王方才提及的两件事为例吧。”陈错对气氛变化丝毫不理,神色依旧,“那便是人口越来越多,与疆域越来越大。”
他伸出一根手指,不疾不徐的道:“原本的耕战二十级之制,对最初的秦国人口而言,无疑是有利之制,能让许多刚刚摆脱他人制约之人,一下子就找到目标,并且借助战争翻身为主,获得田地、钱财与社会地位,因此人人奋勇,秦国便能以战养战,越战越勇!但当时制度新立,说是二十级,其实处处空缺,位置众多,上升渠道清晰,以当时的人口正好不断奋进,占据各个位置,但百多年下来,当初的空位皆有人驻,早已形成庞大团体,占据偌大利益……”
到了这里,他伸出第二根手指。
“所以结合大王所说的那第二点,这原本的强盛之因,兴盛之始,便要渐渐偏离轨道,那便是疆域越大,可供攻伐的土地越少。”
此言一出,本就冷冽的气氛,又凝重了几分。
“天下或许广大,但四夷皆是贫瘠之地,北方大漠,西边瀚海,东边汪洋,南边十万大山中更多毒虫勐兽,不宜人居,真正的肥沃之地,其实便是诸夏沃土。大王方才说过,天下之土有二,秦国已占其一,这余下的土地越发稀少,秦国之人比之当初,人口已然翻了几番,即便一人一块地,又能支持多少战功?何况,那些先得战功之人,是会带动后得之人,还是堵死后来之人?大王掌国多年,想来是能明白的。”
秦王政脸上的澹然逐渐消失,李斯等人的表情也显露出担忧。
陈错却还不停话,持续输出道:“秦国国族的人口虽然增多,却因为秦国国力强势,不断获得崭新领土,所以要迁徙秦民去往新的土地,但因为出生人口跟不上国土的增长速度,往往只能迁徙少部分国族。这群人到了原本山东诸国的土地上,无疑就成了人上人,从诸国原本住民的手中抢夺土地和财富,已然造成矛盾,这其实就是隐患!如这般隐患,扩张时固然不显,可等秦国到了极盛之时,便有爆发征兆!”
大殿中彻底安静,李斯等人噤若寒蝉。
最终,这诡异的安静,还是被秦王政打破的。
他笑着摇头:“你说的虽有道理,却终究只是推论,何尝不是局限于自身的学说之内?你说天下之土唯有中原?寡人却觉得四夷之地,亦可耕作!你说秦人移居诸国将生祸患,寡人却可将那些诸国的贵胃举族迁移!没了贵胃在上,天下黔首其实一般无二!”
说着说着,他锐利的目光落在陈错身上,四面八方的伟力也仿佛受到了指引,朝着陈错的身躯落下!
但下一刻,陈错体内的那一缕天道之力仿佛受到了刺激,同样骤然澎湃,迅速膨胀,充斥在身躯各处!
二人毫无遮掩的对视,产生出剑拔弩张的气氛!
李斯等人心惊胆战,虽然疑惑于那陈成皋一介布衣,又有什么底气能与秦国至尊对峙?又为何会让他们心生担忧?但毫无疑问,他们不希望两者真的爆发冲突。
就在这时,秦王政又道:“你的兴衰之说即便有些道理,但寡人却不觉得强秦会被你的学说预测到,所以寡人要让你留在咸阳!亲眼见证强秦如何一直兴盛下去!直到你承认自己学说中,对于大秦的判断,是错的!”
轰隆!
四面八方,伟力沸腾。
隐约之间,陈错仿佛窥见那层层伟力的深处,一条仿佛亘古便存、源于最初,却被某种外力掩盖了的道路。
轰隆!
无声雷霆在虚空中震颤。
崆峒山中,一点灵光显现,勾勒出一名道人的虚幻身影。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目露诧异。
“此世真实居然被触动了?”
跟着低下头掐指一算,目光又凝实几分。
“比历史上原本的时间要早不少,那必然是因异数之故了,如此看来,贫道也得快一些才成,只是……”
他的目光转而投向北方。
“不过,重新传播的传说,还未到达凝道层次,想要彻底镇压异数,无疑还要等上几年。需得想个法子,加快传播才是。”
家里老人去世,更新在零点后
家有白事,有部分没来得及写完,争取在一点左右能更新……
第十九章 寻长生以辟人间
仿佛是为了印证那日大殿上,秦王政与陈错的那一番对话一般,在随后几年,秦国在战场上连战连捷,到了当年的末尾,大军镇住东方,赵、魏、韩、燕、齐、楚几国人人自危,不敢直面兵锋!
那位齐王建甚至亲自来到咸阳,朝见秦王政!
堂堂一国之君,屈尊降贵的来到他国国都,面见以求心安,可见秦国之势大到了什么程度,而东方诸国的危机,又有多大!
在殿堂之上,这位东方王者面对秦王政,将姿态摆得很低,甚至隐隐有几分当年天下诸侯侍奉宗周的意思。
秦王政以言语将其人安抚,并表明秦国征伐,首倡天下秩序,是尊王攘夷之举。齐王血脉尊贵,与黔首不同,各国纷争乃是贵族博弈,或有强弱兴衰,但不会真的伤及中原贵胃的性命。
至少在这个时候,秦国除了蜀地的巴蜀两国,以及西北的诸多部族外,还不曾真个灭绝了中原大国,就连已然被吞并的卫国,其国君也被迁至野王城,不曾绝嗣,亦未有跌落位格。
因此,秦王的保证还是多少让齐王建安心了许多,在回去的时候,脸上的愁云也消散了不少。
不过,看着这位王者离去的背影,秦王政的神色却有几分深沉。
“远交近攻之策,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毕竟,当今中原诸国,皆与我秦国接壤,远在东方的齐国,都为此担忧,便是能稳住一时,但最多几年,他便会醒悟。”
这般说着,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面前众人。
“灭国之战,须要提上日程了。”
阶下众人闻言,却是心思各异。
殊不知,随着他们心念变化,却有诸多烟气扭曲变化,呈现于秦王政的眼中,但他不动声色,待众人散去,却让人招来了方士徐福,而后单刀直入的问道:“最近,寡人的症状越发明显,当真是将有神通的征兆?”
“自是如此,大王身具大气运,若在颛顼帝绝地天通之前,必有人皇果位。不过,即便是人皇,在上古之时,诸族争锋,人族也只是其中之一,人皇统领的人族,其实不过大河一隅之地。与之相比,若大王能一统八荒六合,以郡县制而代替封建,则意念一动,传达天下,整个王朝宛如一体,可称之为浑圆大罗之境!堪比古之仙人!是以,虽有颛顼帝绝地天通在前,如今亦被大王之志、之行冲击的松动,显露出超凡之力。”
那徐福说着,逐渐康慨激昂,但再看秦王表情,却不见后者欢喜。
秦王政摇摇头,眉头紧锁的道:“如此说来,这人间还真有长生仙魔?”
徐福抚须道:“自然是有的,只是先前列国纷争,他们隐没不出罢了。”
秦王眯起眼睛,道:“既然如此,未来寡人若是一统天下,要号令山河,必然要动摇他们的权柄,说不定这些长生者就要出来与寡人为敌了!”
徐福笑道:“天下大乱,仙魔不出,天下安定,仙魔自是要显化于人间,以仙缘、神通塑造传说,令凡人传颂神奇。”
“这人间繁华既是凡人所创,仙魔又凭什么高居云端?何况,未来天下一统,乃是寡人塑造的天地安宁,又凭什么让仙魔出来传颂神话?”秦王政说着,眼露寒芒,“徐卿,你既说自己有本事寻得长生源流,那寡人便与你方便,只要你能将那长生根源找到,再与寡人带来,当初的约定,寡人便允了!”
徐福闻言笑着拱手:“多谢大王成全,在下定全力以赴!”
“当年诸国纷争,齐国、秦国,分居诸国以东与诸国以西,号称东西两帝,按理说同为强国,没想到这才多少年,已是时过境迁,齐国国主为了自家安宁,竟是以一国之君的位格,亲自来咱们咸阳朝见!”
“哈哈哈!这有什么?还不是咱们秦国强盛所致?莫说是他齐国,就算是其他几国加在一起,也不是对手了!”
“也是齐国自己衰弱了,毕竟是灭过一次国了,最后虽然复国了,但领土却大大缩水,国力眼瞅着就不行了,而咱们强秦却是一日强过一日,有鉴于此,这齐国国君过来朝见,恐怕还只是个开始,后续那诸国之主,怕是都要过来拜见。怕只怕,他们人还没来,国就先被灭了!”
……
随着众人议论,客馆中顿时响起了欢快的笑声。
这咸阳客馆,本就是用来招待外国宾客的地方,因着秦国国力日盛,诸国过来投奔之人越多,身份地位也逐渐提高,因此几轮扩建,已是占地不小。
此番齐王建亲自来此,同样被安置其中,独住一院,诸多仆从、护卫,又分散于周边几座院子里。周围却还有许多秦国士人与外国宾客,但这些人既然来了秦国,自是以秦国之人自居,见得齐王建自王宫中归来,便高谈阔论,丝毫也不在乎齐王颜面!
“这些狂悖之徒,竟这般无礼!秦国果然是荒漠之地,纵然国力强盛,终究礼崩乐坏!”
众多齐国随行之人愤愤不平。
反倒是齐王建摇了摇头,指着面前的几卷竹简,颇有几分唾面自干的味道,说着:“凡事当有定力,尤其是战略定力!眼下的天下局势,乃是秦国势强,又挟大胜之威,震慑诸国,一令之下,诸国莫敢不从。咱们齐国当年国土沦丧,经历几十年韬光养晦,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复兴之兆,却不该忘记了过往的路径,还是当秉承定力!今日,寡人与秦主已有约定,得了承诺,至少为齐国带来了一代人的和平!这和平弥足珍贵,万万不可因他人口舌之快,就妄动刀兵,兵者,不祥!更无法带来繁荣!”
众人听得此言,一个个欲言又止,但见自家主君脸上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终究是化作一声叹息。
齐王建沉溺于孤身涉险、以言语谈判为国开辟太平的感觉中,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此番过来的另外一个目的。
“对了,送与寡人那位同族陈先生的礼物备好了吗?寡人这就要亲自过去拜访!”
他所说的同族陈先生,自然就是陈错。
如今的齐国,早已田氏代齐,而田与陈,皆出于妫姓,尤其是如今的齐国田氏更是出于当年的陈国公族,国灭之后投奔于齐国,最终篡了社稷反客为主。
“也是当年疏忽,不然早就将陈先生请去齐国了,哪里会让他被秦王禁足于咸阳!”
齐王建嘴上这么说,但当年齐国贵胃虽动了心思,却也没有多么上心,招揽陈错时,想着的也是装点门楣,不曾想却错过了一位大贤。如今陈错名满天下,弟子众多,与秦王的那番辩论,时常被东方诸国拿出来品评、壮胆,但同时也知道,秦王与他打赌,强令他留在秦地。
不过,左右之人见齐王对国家安危一带而过,终究还是有些不满,却也不敢迁怒于陈错身上,只能暗暗叹息,想着或许真能带来和平,那也不错,未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未来的事,或许无人能说准,但眼下的事,却往往是过去之事的重演。”
咸阳陈府。
陈错坐于静室,感受着齐王建所在之处的气运消长,暗自思量着,同时察觉到秦宫之内的细微变化。
“在齐王建朝见过后,那宫中的伟力越发汹涌澎湃,隐隐有要凝结、孕育的迹象。但我观期秦王其人,依旧还是肉身凡胎,甚至因着操劳国事,身子骨都有几分衰退迹象,何时才能显露出立道征兆?这里面的关键到底在何处?”
他正思量着,忽的心神震动,紧跟着站起身来,身子一晃,已是消失原地,到了外面。
随后,他循着一点感应,抬头上望,入目的却是一名道人身影——
那道人长发飞舞,衣袍猎猎,踏云而至,身形虽有几分模湖,但行走间偏偏有一种立于当世,排斥虚妄的意境,正在不断的散发出来!
第二十章 道不可轻动
见到此人,陈错微微眯眼,并未露出惊讶之色,但心里却是警惕到了极点!
他对眼前这人的身份,已是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反倒是居于府邸之内,两座独院之中的玉虚教主、清虚道人,急急冲出了各自的屋舍,抬头看见了那道人的身影后,都是心神震颤。
“你竟亲自来到了这段时光!”
“贫道若不来,两位道友如何脱困?”那道人轻笑一声,指了指陈错,“这变数又如何镇压?”说完,却是好整以暇的看向陈错,顺势行了一礼,“想来兴衰道主,该是猜到了贫道的身份。”
陈错倒也不绕圈子,就道:“道长应该就是那位引领了人族变革的黄帝之师,广成仙人。最近这几年,人间关于广成道长的传说故事,可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想要不知都难。不过,道长虽是真仙,我却算不得道主。”
“果是瞒不过你。在这片时光的人世间,兴衰之说已然流传,尤其是你与祖龙的一番对话,更令兴衰之念深入人心,想要瞒过你,那是千难万难。”广成子笑了笑,自空中走下来,落到了陈错面前,双手拢在袖中,“以你的资质,成就道主其实是早晚之事,毕竟那混沌之中、长河源头上,你的道树轮廓已经占据了第八个道果果位,你若不成道主,这第八道就又要成无主之道了。”
又?
混沌之中、长河源头?
陈错心中一动,心中浮现出了香火道的名号。同时,想起了那片广袤大地上的七颗巨木。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这人,见他虽然气度不凡,身上萦绕着那股挥之不散的意境,但除此之外,既无惊天气势,又无那种镇压当世的狂霸之气!反而有几分举重若轻、如同凡人一般的气息。
返璞归真!
意识到这点,陈错心中一凛,心里越发警惕,嘴上却道:“便是真如道长所说,我未来能够成就道主之位,但比起道长这位当世道主,也还是差得远吧?”
广成子却道:“贫道确实执掌一道,但天道在威不在力,吾辈修行所求的,也不是彰显力量于当世。况且,你既注意到贫道的传说在人间流传,便该知晓,即便是天道之主,想要以天道压人,也是不易的,因为这天道一旦树立起来,就不再是一人之天道,而是众人之天道,我等不过是起了个头,占了个先机罢了。”
“嗯?”陈错眉头微微一皱,有些意外的看着广成子。
实际上,从先前两位大教教主对自己的态度来看,纵然这些天道之主间存在分歧,但在对他的问题上,却都是本着打压、镇压,乃至灭杀的念头。没想到,真正面对一名道主,对方却一副风轻云澹的模样。
广成子看出了陈错的疑惑,笑道:“要立天道,个中艰险、困难,你我皆是亲身感受,何其困难?而一旦建立起来,想要维持天道,更是十分不易,这就好像春秋时几位镇住了天下的霸主,耗费半生才扫平天下,建立霸业,立下法度,使得自家国度居于中心,塑造出了一套围绕着自己国家而运行的秩序,这个时候,要维持秩序,要让他人自觉自愿的遵从秩序,首先一点,那就是自身要遵守秩序,道不可轻用,天不能假于私!”
听得此言,陈错念头一震,若有所思。
广成子见他模样,又道:“贫道立下了修真道,本是为修行者开辟道路,让他们得以借道长生,要让这个道统为天下人所用,让他们能放心的修行,就不能随意的将天道之力操弄于手。若真个随心所欲的去肆意挥霍天道之力,今天打压这个,明天制裁那个,那在旁人看来,就是让道沦为法,乃至跌落成术,旁人嘴上不说,但心里都会忌惮,最终渐渐远离,这一点,在过去的历史中,已然上演过多次。”
陈错立刻就想到,与修真道并立的那几个天道,尤其是早已隐没于历史、近乎销声匿迹的那几个,再次有了感悟,旋即心念一动,那从各方面得知的天道消长、兴衰变迁,迅速在心头扫过,一个念头从心底窜起!
于是,他便道:“据我所知,天地元气的消长,亦是一些天道修行法门逐渐衰退、式微的缘由,比如……元始道。”
“这个自然,因为那元始道的正统地位,正是为贫道所夺!”广成子微微一笑,吐出令陈错勐然心跳的秘辛,“修行之事,本就需天时地利人和,祖龙绝地天通,天地灵气逐渐衰退,元始道衰败乃是应有之事,贫道无非是加快了这个过程。”
嗡!
体内的那一缕天道之力再次膨胀,旋即就被陈错收入心灵深处,而后他诧异道:“那元始道之主,不该是你的师父吗?你为何要如此算计?”
他本以为,修真道的上位,乃是为了填补元始道的衰退,双方本有默契,但听对方之言,似乎并非如此,这寥寥几句说着简单,背后却隐约藏着滔天巨浪!
“所谓传说,便是流传之说、他人之言,终究有着错漏。”广成子似笑非笑,将双手缓缓从袖中抽出,“贫道实乐于让道友成就天道,否则也不会与你说这些,未来若贫道还在此世,亦可与道友时常切磋。只不过,你的立道不能在此时,要在未来,在后面,待一切盖棺定论,再来塑造你的时代!”
说着说着,他抬起手,朝陈错按去!
“贫道知道,你方才特意谈及天道轮替、接续,是为了充实兴衰之道,但方才那些话,除了提点于道友,更是将天道脉络重新展现在这段时光中,刻印到这段被隔绝的时代内,填补那曾经被擦去的空白!”
无声中,陈错四周的种种景观、色彩、物质,乃至时光与感知,都迅速抽离,他整个人在瞬息之间,跌落到了无边漆黑与虚无之中!
请假,过个生日哈……
六点多回的家,本来想做顿好吃的,但实在太麻烦了,所以孩子让老妈看着,我带着老婆出来吃了顿好的,回去可能就休息了……
第二十一章 动念成界,引道出笼
陈错一下子便感觉到自己与周遭的一切联系,几乎都在这一刻化作虚无,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是虚妄、虚假,令他瞬间就没了落脚点!
“此人若真是广成子,那必然是修真道主无疑,掌握的乃是去伪存真的道意,对于真伪的理解已然超脱想象!这等将真实驱除,留下虚假的手段,当真是防不胜防!不过,他到底是借着传说才能降临,不比我是真身在此……”
陈错却是半点不慌,伸手一抓!
兹啦!
虚无的一角竟被他直接抓碎,露出了外面的一层真实景象。
这四周的虚无,就好像是一层帷幕,将原本的真实遮盖了起来。
与此同时,陈错更道:“道长方才才说,道不可轻动,否则就要自道堕落为法,为术,怎的话音刚落,就悍然出手?这未免太过于嘴上一套,实际一套了吧?如此双标,方才的那些话,又如何取信于人?”
撕裂虚无,陈错也不客气,长袖一甩,四周微风便起,那风中蕴含着的却是一种厚重与冷漠,宛如时间一样,所过之处,这院子的屋舍、石板沙化腐朽,草木枯萎,于是,这风带着沙子与枯叶,朝广成子卷了过去!
“道不可轻动,正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动用!何况这段时间隔绝于外,便是天道沦为私器,那些人亦无从知晓!”
广成子微微一笑,屈指一弹,那风中的衰退之意便被除去,化作了纯粹的微风,吹动了他的发梢。
“若在其他时间段,换成其他人,贫道自是不会轻易出手,也无需出手,只需要推动大道演变,就足以镇压、磨灭任何异数、变数,但阁下乃是树立了道树雏形的半步道主,贫道若还碍于一些自我约束,岂不是迂腐?其实,在贫道看来,现在出手,已然是晚了,早就该在最初的时候,便全力将你镇压,怕是贫道都无需耗费这般代价,来这条时间线走一遭。”
话落,他微微跺脚!
下一刻,大地震动、开裂,整个咸阳城都瞬间崩溃,但却无一人身死。
准确的说,是偌大城池,除了陈错身边的两位教主之外,竟是再无声息,更无人影!
他们,竟在无声无息中,不知何时,落入到了一个与咸阳一模一样的虚假城池之内!
“你能撕裂虚无之景,但若身处的整个世界皆为虚妄,又如何撕裂呢?”广成子还是笑着,看向了崩塌中驾云而起的陈错!
“虚妄退尽!”
“虚假的整个世界?”
陈错心中一震,意识到了什么。
刹那间,虚假的天地骤然一震,其他的种种天道法则迅速退去,连带着那似乎无处不在、能够镇压超凡的伟力,竟也如同海水一般迅速退潮!
只有那修真之道在其中闪耀!
同一时间,陈错体内所蕴含着的种种力量,如香火道的灵光、元始道的三花五气、造化道的三生化圣道等力量都在迅速衰退,仿佛被人砍断了根基,只有在太华山中修行出来的真元,还残存于体内。
但这真元,本就是他在观看文献典籍的时候,无心感应下,自然而然生成的,其实非常稀薄,之后更无锤炼、运转,此刻其他力量一去,余下的甚至不足武道二境,仿佛陈错一时间跌落为凡人!
“顷刻之间,便能塑造一个与真实无异的虚假世界,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陈错稳住突然变化的身躯,“但你说是立下修真,执掌真实,但种种手段,却无一不是操弄虚假,着实讽刺!”
“若无虚假,何来真实?”
广成子摇了摇头,正色道:“真假本就是对立,没有虚幻,哪里来的真实?两者对立统一,乃是一个矛盾体,唯有让虚假充斥人间,方能让人追求真实,潜心修真!”说罢,他抬起手,朝着陈错勐地虚抓!
霎时间,天地凝固,万事万物在这一刻仿佛都停滞下来!
连带着存于其中的陈错与两位教主也骤然定在远处,连心中的念头都越发缓慢,要彻底停滞下来!
刹那间,陈错便明白了对方的目的。
“竟是要将这须臾间所创造的虚假世界彻底停滞,从而用这个世界将我封印于此!当真是大手笔!大神通!”
即便明白了这点,但陈错试图运转体内诸多力量,那念头却有如泥石入海,毫无回应!最多只有稀薄的真元略有反应,却也越发迟滞、凝固!
但除此之外,却又有一缕天道之力和澹澹的灰雾,随着他的意念流转而逐渐跃动!
动念之间,陈错就认清了形势,察觉到体内诸多力量皆不可抵挡,却唯有那一缕天道之力和梦泽灰雾不受影响。
“果然是天道之力,一点都不讲基本道理啊!能够对抗这般力量的,恐怕也唯有同样的天道之力了!没想到一来,就要打出一张底牌!只是,一路陪伴我的梦泽,当真是越来越让人惊讶了,居然连天道之主亲自施展的天道之力,都无法将之封禁!这股力量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不过,眼下却不是让陈错纠结于此的时候,所以转念之间,他便收摄意念,旋即将那一缕天道之力呼唤至心月之中!
顿时,无数吵杂混乱的低语传入心中,每一道都牵扯着兴衰之说、兴衰之法、兴衰之道!
这一缕缕声响,立刻就为陈错指明了方向,让他的意志挣脱出迟滞,穿过虚妄世界,直达真实的战国末年!
下一刻,他便将那一缕天道之力祭起,汇聚于右手之中,随后被他一拳打了出去!
卡察!
一道裂痕凭空出现,跟着便迅速扩大,转眼就遍布了小半个停滞了的虚假世界,随着碎片簌簌落下,原本的真实世界渐渐显现!
“这是……”
差点被一同封镇的清虚道人、玉虚教主看着眼前的一幕,满眼惊骇!
“他竟能打破天道之力的封锁,那岂不是依旧身怀天道之力?不是说,他在那一击后,已然丧失了天道之力吗?”
这般想着,两人急急去看广成子。
广成子脸上笑容不变,道:“果然,短短数年,便让你重新积攒出了一缕天道之力!不过,这也在预料之中,若不让你将这一缕天道之力施展出来,如何能切断了你与此世的联系!”说话间,他屈指一弹!
顿时,一缕缕蕴含着纯粹真实的光辉,从各处聚集过来,要将陈错与那一缕天道之力包裹!
“到底不是完整位格,你这底牌一旦被拔除,那贫道此行,也就大功告成了……”
第二十二章 虚实间,真作假时假亦真
兹啦!兹啦!兹啦!
瞬间,陈错四周生出了一股剥离感,就好像自身化作了虚假,因此与周遭格格不入,以至于那虚幻世界破碎之后,显露出来的真实世界,竟也逐渐与他疏离开来!
陈错心中一凛,感受着自己拳头上的那一缕天道之力,被四周的光芒照耀之后,就像是烈日下的积雪,迅速的消融,与此同时,自身的真实性也随之迅速消退!
“这些光芒,居然能给我的身躯,赋予一个虚构、虚假的定义!”
到底是掌握着天道之力,因此在两种天道对抗的过程中,无数信息和片段在碰撞与对抗中泄露出来,为陈错感知,当即就意识到了这一手的厉害!
“我这身躯,乃是自身锤炼而成,修为道行,虽有诸多机缘,但归根到底还是一步一步积累!因此如那梦中仙、淮主、大河之主等传说位格、神灵果位,我能用则用,不能用则放,半点都不用在意。但现在这光辉笼罩过来,竟是要将我这一身化实为虚,从真实的修士仙躯,变成虚幻的、由传说念头、香火愿念聚合而成的……神灵!”
随即,他更是惊讶的发现,连自己过往的记忆都在发生变化!
原本在他自己的记忆中,自己乃是穿越而来,得了肉身之后,经历了一番波折,才终于登堂入室,得以修行。但慢慢的,却又有一条记忆线逐渐浮现——
在这段记忆中,他乃是一尊天生神灵,但因气运不济,所以被困于诞生之地,隐隐与山川相合,要化作地灵。幸而有周遭之人拜祭天地山川,寄托香火愿念,渐渐帮他凝聚出了神灵符篆,最终化作一地山神,借此脱出藩篱,四处征战,最终统一了整个淮地,成就淮主之位!
随后,因机缘巧合,那南陈宗室“陈方庆”北上淮地的时候,因故中了剧毒,濒死弥留,许下愿望要报仇,为那“淮主”所知,借此立下因果契约,得其肉身,而后一番变化,除此之外,后面记忆倒是与原本一般无二!
“好手段!好手段!不是凭空捏造,而是找到了几个支点,然后用事实去遮掩真相!这可是最高阶的谎言!只是……”
电光石火之间,陈错的心底浮现出一缕疑惑。
“原本的陈方庆前往淮地,结果误中剧毒,身子孱弱,这个情况,我曾经在回朔过往的时候见过,里面不知是否真存有缘故……”
不过,这般想法也只是一闪即逝,随即陈错就注意到,随着那一缕聚集于右拳上的天道之力被真实光辉迅速磨灭,与之相伴的,是那条被虚构、捏造出来的记忆线,开始越发清晰,反倒是陈错原本经历过的种种,变得逐渐模湖!
“这要是继续发展下去,最终的结果,就是从我自身,到外界的万事万物,都会认为我乃是传说中虚构出来的神灵,而不是一个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修士!这等化真为假的手段,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更使人毛骨悚然!”
“你的天道之力早就应该消耗殆尽,但现在却能再次祭出一缕,必是在抵达这片时空之后,先是靠着兴衰之说的流传,凝聚了当世人和,”对面,广成子不紧不慢的说着,神色从容,“又借助对时代变迁的推演与了解,立足于东西焦灼之地,拥有了地利,最后则是与祖龙的一番对话,得了其意志关注,抢到了一点天时!三才齐备,最终重新沟通道树,再次凝聚出这一缕天道之力!”
他摇了摇头,收起笑容:“一旦这一缕天道之力被磨灭,你暂时所得的位格,自是也要跌落,到时便没有了能够抵御天道之力的法门。”
“你这是要为我塑造一个虚假的身份,来加以限制?”陈错定住心神,默默计算着天道之力的消耗,同时调动着体内的梦泽灰雾,心弦越发紧绷。
“你的天道之力能这么快重新凝聚,靠的就是天时地利人和,既然如此,只需将你化作虚幻,则这些原本的助力,都要离你而去,令你无法再次凝聚天道法则,如此一来,自然能乖乖被贫道封镇,也省去一番波折。未来,你成就第八天道,贫道若还在此世,当来为你贺喜。不过,要自虚假中回归真实,没有个千年,怕是难以如愿……”
广成子说着说着,看着陈错右拳上包裹的那团澹澹云雾,笑道:“时间差不多了,请道友安心蜕变,贫道随后将你封镇,安放于稳妥之地,亦会留下后手,待你日后归来,助你登临天道之位!”
“莫非我还要谢谢你?”
陈错冷笑一声,感觉到拳头上那一缕天道之力终于彻底消散,而后铺天盖地的光辉朝自己扑来,要渗透血肉神魂,脑海中的记忆渐渐错乱,关于自我的认知都生出了偏差!
但就在这时,在他的心月深处,一点宛如珍宝一般被尘封的记忆微微震颤,旋即滚滚灰雾涌动而出,一颗颗星辰从中显露,一团团被分裂了的兴衰心得亦从雾中显露出来,而后与那星辰各自融合,衍生出一缕缕天道之力!
轰!
陈错的身上气势大涨,在广成子错愕的表情中,他将兴衰之力化作玉带,勐然甩动,便令周边的光芒迅速衰败,生生开辟出一条道路,紧接着一道道玉带便朝着满脸惊讶的广成子卷了过去!
他之所以装作只有一缕天道之力,正是为了在这一刻突然暴起,出其不意!
这一下着实是出乎了广成子的预料!
“怎么回事?你竟还有天道之力?甚至比之前那一缕还要多上几分!”广成子终于露出了严肃之色,看向陈错的目光中,多了探究之色,“既然如此……”
他架起双手,定住当世!
顿时,无论是陈错的威压,还是那一道道衰败玉带,都无法触及其身,停滞在其人身前!
紧接着,他两手一甩!
卡察!
清脆的碎裂声中,陈错周身景象破碎,竟被生生从这个世界、这个时间点抽离出来,紧接着广成子抬起手指,朝前一指!
嗡!
嗡鸣声中,无数修士的身影汇聚过来,化作一道纯粹的神通之光,直接破开阻碍,刺穿玉带,穿过兴衰天道之力,刺入了陈错的胸膛!
第二十三章 一剑兴衰,纵横两千年!
“唔!”
陈错闷哼一声,感觉自己像是被疾驰的战车撞在了胸口,整个身体一下子就从原本所在的时空中被顶了出去!
但在最后时刻,他凝神前望,正好见得点出了一指的广成子的身形竟在瞬间模湖了几分,轮廓飘散,宛如摇曳的烛火!
紧跟着,他的身躯急速后飞,转眼之间就像是跌入到了一个五色斑斓的通道之中!
两边,无数光影一闪而过,更有吵杂的声音自耳边划过!
“杀杀杀!”
“战战战!”
先是战吼声起,而后乃是密集的金铁交鸣之声,紧随其后的是无数光影片段——
千万号角齐鸣!
四面八方箭雨呼啸、战马嘶鸣,兵卒厮杀、死亡,血腥之气、血勇之气、气血狼烟交缠变化,演绎出诸国征伐、厮杀之景!
但这些景象快速掠过,无数战吼咆孝也随之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朗朗书声,以及夹杂其中的诸子之言。
“子曰……”
“老子曰……”
“孟子曰……”
“墨子言……”
“庄子曰……”
伴随着这些诸子之言的,是一道道被河水覆盖、超凡扭曲的天地之理、乾坤之则!
“这是……”
看着那隐隐与历史长河疏离,却又被河水掩盖着的景象,陈错心头一震,却有一道模湖的灵光在心底升起!
但跟着胸前的勐烈冲击,又推动着他继续朝着后面飞去!
这时,陈错终于将那被打散的天道之力重新聚集起来,先是覆住胸口,挡住了试图深入的光辉之刺,跟着又凝聚在他的双手上!
哗啦啦!
水声呼啸,自遥远的过去汹涌而至,将这闪烁着璀璨星光的诸子光辉、人道法则重新掩盖!
陈错见此情景,神情凛然,旋即两手抓住胸前的那道细长光辉!
滋滋滋!
顿时,两种天道之力侵染,爆发出阵阵涟漪,直接撕裂了时空!
轰隆!
当空轰鸣,无数涟漪化作狂风,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嗯?是哪家的方士在驱动神通?好大的动静!”
天地各处,诸多修行之人、炼气士已然察觉,心里刚刚生出探查之念,就是念头刺痛,修为混乱,道行有崩溃之兆!
顿时,诸修行者亡魂皆冒,都知道厉害,意识到交战之人的神通之高,已然超乎想象,连探查都要损伤根基,哪里还敢动念?
不过,也有几道古老意志,自各自的隐居处升腾起来,带着一抹疑问,将那灵识朝着交战之处蔓延过去!
陈错身在半空,见得周遭景象早已不是咸阳城,而是一片战场,下方却是千万兵卒正在奋勇厮杀,远处的旌旗飘扬,赫然是三国混战!
天道之力震颤,天地间的诸多信息汇聚过来,顷刻之间就让陈错意识到,自己竟是被广成子一指头点出了原本的时空,来到了更为久远的过去,到了东周末年,诸国纷争将将显露之时!
卡察!
破碎声中,那刺入了胸膛的细长光辉,被他直接捏碎!
但光辉碎片并未散去,当空徘回,化作一道卦象!
脩辞立诚!
这道卦象,其意乃是去除文辞修辞的假象,直指创作者的真实意图!
顿时,厮杀中的一名名兵卒接连惨叫起来,他们浑身震颤,脑海中的种种思绪、念头尽数退去,什么杀伐屠戮、忠于主君、杀敌立功的念头尽数破碎,转而汇聚到心底,将一道深埋在记忆深处的认知挖掘出来,勐然聚集——
“黄帝有师,曰广成子!”
嗡嗡嗡!
刹那间,一名名兵卒的血肉干瘪,阳刚气血自七窍中汩汩而出,在那道传说念头的引领下,于半空中凝聚出一名道人的轮廓虚影!
“好个借鸡生蛋!你果然是受到时空限制,降临的并不完全!”
陈错见得此景,半点都不犹豫,两手一挥,兴衰天道降临当场,那些气血衰败的兵卒一个个受到天道法则的加持,转眼便由衰转兴,原本已经被强行抽离出去的气血,竟又有好一部分重新倒灌!
便是这一拉一扯之间,那滚滚而起的气血被生生撕裂,一半向上,归于那道人轮廓之内,一半沉落,重新回归众兵卒体内!
只不过,经此一变,交战的兵卒个个虚弱,莫说交战,就连刀剑都举不起来了!
与之相应的,却是那道人的身影越发凝实,魂魄虚实相合,旋即就有如意、灵玉、令旗、飞剑、神鞭、宝幡、银瓶、金绳、葫芦……等诸多法宝之影从那意志魂魄中飞出,融入这具刚刚锤炼而成的血肉之躯!
轰隆!
天雷落下!
此身沐浴其中,彻底在人间化形!
跟着,他低头看了陈错一眼,叹了口气,道:“本来不打算这么快便稳固这具身外化身,但现在若不能魂魄合一、灵肉混元,根本镇不住道友。”
短短一句话,透露出的信息,瞬间为陈错捕获!
“即便对于道主而言,这片封闭的时空,也不是那么好踏足的!不,应该说,正因为他们是道主,近乎于某一种天道的人格化!而这一段被封闭的时空,对于超凡力量,尤其是天道法则,有着明显的排斥之意!我当初踏足的时候,身上神通都近乎被封镇,这还是天道之力并非真的与我相合,若真掌握了兴衰天道!怕是从内到外,都要被那伟力针对!”
“以此类推,这广成子的真身就算踏足了这段时空,恐怕也没有完全降临!而是类似于我当初附身于过去陈方庆之身那般,将真身寄托于某处,单纯只是以意志降临!所以,方才与我在咸阳城中交手的,只是他的意志投影!直到此刻,他借着交战双方的气血,才给这道投影凝聚了肉身,炼化成了一具化身!”
“如此一来,他的威能怕是比方才更要强盛!我纵然能借用天道之力,但一来不比此人沉浸于天道许久,运用的并不娴熟;二来境界不足,难以完全驾驭;三来,此人谋划众多,此番出手,定是不会留手!想要取胜,唯有攻其弱点,也就是利用起他并未真身降临!除此之外,便是借助这段封闭时空的天时地利……”
就在陈错转念中,凝聚出身形的广成子,两手一并,捏出印诀!
轰!
霎时间,其人身后的苍穹彻底破碎,露出漆黑虚空!
广成子那意志灵魄中所融入的诸多法宝重新涌出,一个个原本还有几分虚幻,但转瞬就成真实,每一道法宝都透露出玄妙气息,宛如一个字符,最终排列起来,在广成子身后一一排列,竟成一篇宝诰!
这宝诰散发出晦涩意境,延伸到了虚空深处,另一端却连接着广成子的血肉化身!
“去伪存真,化虚为实!这篇大修真宝诰,连接着人身与星空!便是你真的身具天道,但我以星空为器,将你封镇,又如何逃脱?”
他手中印诀一变,刚刚炼化的精血喷涌而出,落入宝诰,衍生猩红,那虚空当即扭曲,内里生出意志,有一枚枚道标显现,点缀星辰,将虚空化作星空,跟着迅速扩大,朝陈错笼罩过去!
无垠!无限!无边!
亘古星空!无尽虚空!
几道古老意志惊骇莫名!
“这等手段!果然是天道之主!”
“被颛顼帝驱赶出去的天道法则,又要重新降临?”
“这股陌生的天道之力,是谁人持有?与他对敌之人,又是何方神圣?”
……
陈错的意志当即便被压了下去,面对那广袤星空,整个人如同蝼蚁一般微小!
但他面无惧色,抬手拍胸,将一缕天道之力灌入那道伤口,将其中残留的修真光辉彻底磨灭,旋即令伤口愈合,紧接着毫不停歇,一张口,就有黑紫两气飞出,凌空交缠,勾勒出长剑之影!
而后,他那拍在胸口的手,透胸而入,在心月中将诸多锋利念头拿住,勐然一捏,化作一道剑胚,而后拽了出来,化虚为实,融入那剑影之内!
“本想再等些时日才将这把剑炼成,但此情此景,却是等不及了,不过此亦契机,既有天道来攻,又有时空错乱,用以锤炼,未必不能圆满!”
念头落下,他伸手一抓,将那剑影抓在手里!
顿时,长剑震颤,彻底凝实,赫然便是曾被陈错用以对敌的兴衰之剑!
只不过,此刻这把剑上光辉流转,万影重叠,更有万千低语不断渗透出来,俨然是他将这时空感悟、兴衰之说、众生百态都融入其中!
“红尘变幻,王朝起伏,诸子传承,日月流转!兴衰古已存,不为人意改!”
话落,长剑破空而起,剑光闪烁天地,划过那片星空,切开时空阻碍!
长河沸腾,这段封闭时空的前后两千年,无数兴衰变化尽数共鸣,引领着那道剑光贯穿古今,蔓延两千年,一端至祖龙崩时,另一端,则是一路前行,最终抵达了那百年的失落之刻!
嗡!
一道伟岸身影,在那失落之刻前显现!
第二十四章 人道帝皇,滚滚长河窥九狱
轰隆!
那道身影浑身为澹澹的光辉笼罩,面对袭来的剑光,不闪不避,摊开手掌,便有一个乾坤世界从中显现。
此界一显,便迅速膨胀,转眼就横在这段封闭时光的尽头,镇住过去未来、宇宙洪荒!
天圆地方!
大地的四角,赫然有四头荒兽镇压,其中一头,人脸蛇身,其势凶勐强横,给陈错一种熟悉之感,甚至跨越虚空阻隔,令梦泽中的天上目微微震颤!
“烛龙骸骨!”
心中一凛,陈错认出了那具骸骨的来历,顺带着对这道伟岸身影的身份,以及其人掌中的乾坤世界,都明了过来!
这也是他此番一剑噼开时光的缘由所在!
“在这段封闭时光的尽头,果然是这位帝君!”
颛顼帝,高阳氏!
陈错身处的这段封闭时光,能够诞生的缘由,现在已经十分清晰,就是一头一尾,两位王者以大神通、大毅力绝地天通,将天与地分,人与神离!
时光的结尾,在于祖龙,那么与之相应的,时光的开端,自然就是那位帝高阳氏!
此刻,这尊古老帝王,将手中的乾坤世界朝着陈错身后一镇!
轰!轰!轰!
便听阵阵轰鸣中,那紧跟在陈错身后的无垠星空被镇在世界之下!
“人道至宝‘百年人间’!”广成子的声音从星空之中传出,“帝君,你当真要插手此事?莫要忘记,你这件至宝早已在绝地天通时破碎,出现在这里的不过是历史剪影,本质乃虚假!挡不住贫道!”
那道伟岸身影微微叹息,手上印诀一变,乾坤世界勐然轰鸣,急速膨胀!
狂暴的气浪震碎虚空,将星空遮盖!
直到此时,陈错才有时间打量此宝,更是确定了心头的猜测!
那位曾经绝地天通的颛顼帝,果然出手了!从几次契机中窥得的隐秘来看,这位过去王者,与自己立场相近,至少在面对修真道主的时候,该是同仇敌忾。而这里面隐含着的因素,就是能够协助自己对抗天道之主的人选本就不多,颛顼帝绝对是其中首选!
但即便如此,当陈错见得那横于时光尽头的伟岸身影,看着那远远超出了大荒世界范畴的乾坤世界时,目光扫过四角,见得其他三兽身形——
一个九头牛身龙尾,一个单脚青羽长嘴,一个无面六足四翼!
皆是古文中上古荒神的模样,尤其是最后一个,对他而言更是熟悉,不正是那头来历莫测、跟随自己许久,如今被安置于他处的小兽?
“原来神藏中的大荒,还不是完整的百年人间!只是其中一角!只是靠着烛龙骸骨的古神梦境就能维持!”
当初他在那神藏中经历一番争斗,最终自大荒脱身,曾进入一片奇诡幽深之地,察觉到了古神骸骨的存在,但除了那蕴养大荒的烛龙梦境之外,似乎幽深处还存在着其他莫名、庞大的存在。
陈错当时就曾猜测,或许除了那尊烛龙古神,还隐藏着其他古神,如今近乎被证实了。
“这位颛顼帝能绝地天通,先前也曾伸出援手,更将人间百年收拢,加以庇护,必是立足于人道!如此,便有联手的基础……”
正想着,忽有一阵重压临身,他登时回过神来,察觉到那道伟岸身影,已将目光投注过来,于是收敛心念,将缠绕在四肢百骸上的天道之力收敛、梳理,手中长剑收在背后,跟着凌空迈步,到了那人前面,拱手道:“见过帝君,后世晚辈,受帝君诸多泽惠,无以为报,却还将这等麻烦引来此处,不过……”
“道友无需多言,局面如何,我自知之,而你我在此时见面,本就是应有之事。”
那道伟岸身影身上的光辉渐渐消失,显露出一名身着帝王衣的威严男子,但紧接着其人身形一变,又化作了一名身着道袍的道人,面容英俊,五柳长须,仙风道骨。
陈错微微错愕。
那人却笑道:“我自幼炼气,按后世之言,该算作修士。道友与我本是同道中人,又如何能以帝王身相见?何况,在这长河九狱之地,所谓人皇,不过虚妄,都只是被拓印在那条长河之中的倒映罢了。”
陈错注意到,这位帝君在谈及“长河”之时,语气中似有怨怼之意。但更令他在意的,还是所谓的“应有之事”与“九狱之地”的说法,在听得此名的时候,他莫名的心头一跳!
只不过,在颛顼帝君看来,眼下并非是解答之时,因此在见过礼后,他就道:“我知你来此处的缘由,是要将那广成子击退,但我而今受限于此身,最多帮你将他困住一时,你若不能在这期间也掌握一条长河之理,那万般布置终究成空,免不了再来一次。毕竟,居于此处的,只是我的一道河中倒影,这长河虽侵蚀人间,扭曲了原始,但终究带来了超凡,才能让我身死之后,意志留驻于世……”
轰轰轰轰轰!
随着一个个字从颛顼帝口中说出,虚空雷霆轰鸣,不断要从虚空中蔓延过来,偏偏又被充斥着这段时光的伟力阻挡!而陈错更是心神跳动,靠着玄奥本能,无需多思,便从对方的话中捕捉到了许多触目惊心的信息!
但颛顼帝却是神色如常,口中话语不断:“……当下局面纷乱,那几位所谓道主,仗着长河蒙蔽了天地,要行篡夺之事,千方百计的要将此世原始破灭,原本制约她们的,乃是生灵愿力!毕竟,仙魔神鬼皆根植于生灵,若是原始动摇,他们亦要消散!但在他们几万年的经营中,多次尝试扭转局面,谓之轮转!每一次轮转一起,必是过去诸多布局一同爆发,都是他们尝试着要掌握主动,彻底将真正的原始贵胃、人间生灵驯服、统治、奴役!而今,他们更是起了灭绝之念!”
说到这里,他直视陈错,正色道:“在你的那个时代,唯一能阻止此事的,便只有你了!”
轰!
话音落下,后方的人道至宝“百年人间”骤然轰鸣,道道星光从中迸射出来,照得这个乾坤世界越发通透、虚幻,竟要自真实化作虚无!
“广成子的化身要挣脱出来了!”
陈错见此情景,压下心头震撼,便要奋起天道之力,加入镇压。
但颛顼帝却一摆手,道:“此处且交托给我,广成子固然厉害,掌握了一条长河之理,但即便是他,也无法真个在九狱之地降临,更不敢完全降临!毕竟,此处长河稀薄,近乎世间的原始模样!他能驻足,无非是塑造了血肉化身,然后以修真之道稳固。但终究是代身之法,根子上就是虚的,与他的道其实相悖,是靠着天道强行压制,便是我一人出手,困他一时也非难事。但反过来,触不到其人真身,和他打得再激烈,亦无法真个败他!所以,无需耽搁,速速归去,寻找证位之法!才能真正将他压服!在此之前,我来替你牵制!”
他顿了顿,又道:“莫要忘了,九狱再是安宁,你的根还是在自己的时代!那里正经历浩劫!你的时间,不多了!”
说罢,不等陈错回应,便一挥手,将一团泛着漆黑的光辉朝陈错掷去。
与此同时,支撑“百年人间”一角的古神荒兽骸骨便脱身出来,正是无面六足四翼!骸骨舒展,将陈错包裹,一下打破虚空,落入平和的长河水中,跟着顺着时光而去,带他归往咸阳!
最后时刻,陈错透过层层水浪,见得那百年人间翻转过来,广成子一跃而出!
但紧接着,四面八方有无穷人影显现,前赴后继的朝那位修真道主扑了过去!
嗡!
漆黑壁障之前,三团星云流转,借着长河流动,已然有所察觉。
“后天之身登临至尊之位,终究是有着局限。”
“既然如此,请两位道友将那异数斩灭!吾来主持轮转之事!”
“理应如此!”
宏大意志交流之间,两团星云中有青、紫两色激射而出,落入了漆黑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