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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战袍染血     一人得道txt下载     一人得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一名入念,心神动摇

    陈错不由来了精神。

    因为这个名字一出,牵扯出来的东西可就太多了。

    嗡!

    他正在想着,忽然心神一震,整个念头都混乱起来,更生出几缕恍惚!

    轰轰轰!

    整个心灵殿堂都轰鸣起来,就像是将要崩塌一样,那坐在人念书册上的心中道人,居然模糊了几分,似乎随时要烟消云散!

    陈错心头一震,随即稳定心神。

    “莫想!”秋雨子目光落在陈错身上,注意到其人念头散乱,“之所以说与你听,就是知道你心念坚定,掌握了思绪念头,有些名字牵扯因果,以你当下的修为,多想无益!速速褪去念头!”

    陈错心中一凛,点点头,收敛心思,那心中道人抬起手,诸多念头汇聚过去,化作一把慧剑,直接斩出,将几道念头斩断!

    那几道念头,正是陈错方才生出的元始天尊之念,乃是如今心中庙异变的源头。

    果然,这几道念头一被切割出去之后,那摇摇欲坠的心灵立刻稳固下来,受到冲击的心中道人,亦重新清晰起来。

    不过,在一切平息之后,陈错并没有破灭那些被斩落的念头,而是凝聚起来,直接驱逐出去,循着一点感应,将之加持在人念网络里面。

    “恶鬼能顺着人念来暗算我,我也是一样可以暗算它,只不过它现在做缩头乌龟,隐匿自身,难以轻易找到,但想来还是会找机会窥探我的,我将这几道‘元始之念’缠绕在身边,总有机会能让它摄取了去!”

    做完这些,他这才平息念头,开始收敛心神。

    那秋雨子也不催促,便坐在旁边等待。

    很快,陈错彻底恢复过来,这时念头才能重新顺畅的运转。

    “没想到一个名字,就能有这般力量,着实是让人吃惊,这神通道法也确实精彩,不知我能否也有这么一天,不过这倒也是个不错的手段,与人对敌时,就思索那些神话名字,然后切割念头,攻伐出去,等于是多了一种攻击手段,只不过经常切割念头,就是削弱了心中神,事后就要修养……”

    不过,名字不能想,但有些东西明显是可以提的,比如说……

    元始道!

    “香火道、修真道、元始道……”

    陈错睁开眼睛,眼底闪过思索之色,意识到这修行界的水,恐怕比自己所能想到的极限,还要深很多。

    秋雨子见他恢复,就指着他的胸口,道:“你入道之时,将九龙神火纳入脏腑,心属火,神火聚集在心口,但吐纳要的是平衡五气,五行循环往生,你只纳神火,五行不全,这就是灾祸,也是你天资惊人、气运隆重,才能成功容纳神火,否则倒是没这么多麻烦了,直接就烧死了,一了百了。”

    “……”

    陈错尽管已能掌管念头,听到最后,也差点念头一跳,显露情绪。

    桃木剑这时出声道:“这莽人就是这样子,日后多听听,习惯了就好。”

    “某家说的是实话!”

    秋雨子低语了一句,又看陈错,道:“胸中存五气,五行相生,彼此之间能制约,哪个都不能坐大,而且相互促进,共生共享,便是睡觉时修为都会增长,而五行失衡,不得制约和相生,心头神火就要抽取气血,你不想被神火烧身,就不能阻碍,否则那火就要失控,只能绥靖安抚,好在你身上还有龙气,能制约一时,但也不是长久之策啊!”

    他摇摇头,见陈错脸色平静,只得继续道:“心中神火吞食气血能安稳一时,但心火却也不断壮大,越发强横,抽取的就越多、越快,你要安抚,就得投入越多,恶性循环,迟早要有难制的时候,到时难免身死道消。”

    “那这就不是长生之路,”陈错叹了口气,拱手道:“道长既然来了,该是有所指点的,愿闻其详,是否能将这神火抽离出去?”

    “能是能,但代价颇大!”秋雨子摸了摸胡子,“九龙神火可不是一般的火,乃是九重三昧真火!那三昧真火已不是凡俗之人可用,擦着就死,看着都疯,更何况是九重三昧?你若是走修真之道,以此火奠定气旋,那最多是废了气旋即可,因那气旋是无中生有、后天铸就,如今缠绕心脏,深入血肉,就不一样了,等于是身体的一部分,难不成你还能去了心脏?”

    陈错深吸一口气,表情凝重起来。

    虽然有周游子这个例子在,可那位道长也是留下了一半心脏,如何能彻底舍弃?

    “你也莫担心,某家既然来了,自然有法子,”秋雨子终于不绕圈子了,他伸出三根手指,“有上中下三策。”

    陈错正襟危坐。

    秋雨子就道:“下策,是洗去你这一身道行,但你道行虽浅,却有机缘,未来再来,未必还有今日局面了,而且最关键的,还是神火缠心,要洗去此火,必须要有同等宝物,除了昆仑大宗,其他宗门怕是轻易拿不出来,也借不到,只是抽去了心火,还要损心,事后要留下痨病,资质也要低劣两等……”

    陈错沉吟片刻,却道:“洗去道行也不算什么,机缘巧合都是外力,其实根基不稳,我入修行路,是为了前行,不是为了一时显圣,况且道行可去,心境不动,至少这心中神道,是能恢复的。”

    “啧啧。”秋雨子看着陈错,啧啧称奇,“你倒是看得开。”

    陈错笑道:“道行固然珍贵,或有那惊才绝艳之人,能百年得道,可我不过中人之姿,需要长生久视,方有机会行走仙路,不得长生,一切为空!”

    这就是他的本念,在心中酝酿,现在宣之于口,那念头立刻又凝实了几分。

    秋雨子面露讶色。

    “不错,不错。”那桃木剑也忍不住称赞,“此言为真,你也别担心,这下策固然有损资质,但修行之路,心境为上,换个肉身只在等闲。”

    “咳咳,别急,还有两条路,”秋雨子又道,“听某家道来,就是得一修真法门,修持自身,去伪存真。这就是中策。”

    陈错又请教起来。

    “元始道绝后,广成先师探得新路,就是修真道,此道脱胎自炼气之法,又杂糅百家,讲究一个先繁后简。”

    秋雨子说到这里,露出敬重之色,叹道:“天下修真,门类繁多,尤其是入门入道之法,可谓五花八门,神通各异,但到了后面,却要从种种神通中看破虚实,去伪存真,归于一路,然后凝聚无漏金丹,自此道路一统。”

    陈错咀嚼此言,点头道:“看来是先做加法,增加选择面,然后再做减法,夯实基础,选出真正适合自己的方式。”

    这话,秋雨子一听就明了真意。

    “不错,”桃木剑笑道:“道士,你啰嗦半天,不如人家一句话,悟性高低一目了然。”

    “若非道长说得通透,我怎么理解?”陈错摇摇头,“而且知易行难,光知道这些,也不见得有用,”他看向道人,“道长的意思,是说转修修真法,之后再将心头火作伪去了?”

    “不错!修真入道之法门类繁多,不乏有在五脏上着手的,以我昆仑大宗的面子,寻得一二法门,问题不大,”秋雨子点点头,“但这中策要急,要去伪存真,至少得是第三境长生境才能开始,你须得在心火失衡难制前,证得长生!”

    果然是三步长生。

    陈错沉思片刻,道:“但这般一来,心急求成,心境反落下乘,说不定修到后来,却忘了求长生的本意。”

    “某家本还要提醒你,没想到你自己就想通了!”秋雨子看陈错的目光越来越欣赏,越发顺眼了。

    陈错又道:“下策不急却损身,中策稳妥却用急,那上策,该是得两者之优了。”

    “不错,但这上策难度最大,”秋雨子顿了顿,表情复杂,“世间先天之气枯竭,本不能支撑炼气士修行,但有些天材地宝却蕴含先天之气,比如你吞纳的九龙神火,内蕴先天之火,所以你只要能修一部精妙法门,再寻其他蕴含五行的天材地宝,吞纳吸收,凝练五行,就能成了五气,继续走那练气之道!”

    “这样的至宝,世间稀少吧?还有那精妙法门,恐怕也难以获得!”陈错立刻明白了其中难度。

    这一步,难的不是后果,而是功法和天材地宝难求!

    “寻常门派,自然是难得,可……”秋雨子干脆直白的说道:“你若入我昆仑,那功法和天材地宝,都有可能获得!”

    这个答案,陈错并不意外,他很清楚,面前这位道人,不会无故示好,尤其是其人还出身大派!

    有所得,自然要有所付出,只是陈错却有顾虑,他清楚,这位道人看似欣赏自己的道心和资质,但更看重的,怕还是所谓转世之身,这事如果不搞清楚,必是隐患,甚至贸然拜入昆仑,一旦局面清晰,反而是祸患……

    必须要思量一番。

    他正想着,一个声音忽然从车外传来——

    “君侯莫被秋雨子师兄的话迷惑了,他说的是实话,却隐瞒了许多!”

    车帘掀开,露出一名少年道人,他正拱手。

    “太华山云霄宗南冥子,见过君侯!”

第六十二章 昆仑多宝,太华存法

    “原来是道长!”

    一见来人,陈错眼中就是一亮。

    他当然还记得这位少年道人。

    他与此人在归善寺外谈论过香火之道,对方透露了不少信息,虽无具体法门,却给了自己启发,令后续思路顺畅许多。

    一念至此,陈错就拱手道:“感谢道长之前相助。”又对凑过来的陈海等人道,“无妨,继续驾车,我与两位道长说话。”

    秋雨子见着南冥子,却有几分无奈,道:“南冥子师弟,不是某家要为难你,实是师命难为。”说着就要再拂袖。

    南冥子后退两步,眉头一挑,道:“贫道修为不如秋雨子师兄,可也有一双腿,你驱一次,贫道就回来一次,你驱两次,就回来两次,你若日日驱逐,贫道便日日再来,倒要看看师兄是否厌烦。”

    秋雨子停下动作,道:“某家便与你明说,昆仑此来,就是要接引转世仙人,你也知道五五之数后的大事,太华山难道要伤了两家和气?”

    “师兄忒霸道了些,你接引了陆家陆忧,为何还要再来请临汝县侯?”南冥子说着,深吸了一口气,直视对方,“况且,我太华山也是玉清正统,祖师可以追溯到上古三代之时。”

    秋雨子有几分不自在,但背后桃木剑一震,他还是道:“某家自是敬重师弟道统,只是如今太华山……”

    “太华山有妙法,不输昆仑!”南冥子不等对方说完,便打断道:“贫道知道,师兄是真心邀请君侯,但昆仑人才济济,福地桃源各有所属,君侯去了,能得几分照料?眼下因那五五之数,要转世之仙去开神藏,但此事过后呢?师兄能保证,会为君侯寻得五行奠基法吗?又或者一定寻来五行之宝?”

    秋雨子张张嘴,没有出声。

    南冥子立刻对陈错道:“师兄所说的三策,其实言过其实,他纵然有心,可上面还有师门长辈,不能一言九鼎,何况修真之道今为正统,最重丹药灵宝,哪能分出人手照料炼气士?”

    陈错听懂几分,便请教起来。

    南冥子直言道:“先秦之时,天下先天之气未绝,炼气士不需要多少资源,朝饮露暮吞霞就能入道,现在却要用诸多灵宝堆砌,才能聚集先天之气,养一个炼气士,足以养三四个修真,那修真本就要用资源堆砌,何况君侯以香火神道为根基,但昆仑视此为左道,师兄方才提都不会提,若因此荒废,着实可惜……”

    秋雨子脸色连变,几次想要打断,最后都未开口。

    陈错则彻底明白过来。

    那修真之道似乎比较看重外物资源,需要堆砌起来修行,但自己这个“炼气士”耗费的更多,从投入产出来看,怕是难得昆仑喜爱。

    说白了,昆仑家大业大,被各大门派视为大宗,天才估计也招揽了不少,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之所以看重,恐怕还是因为转世之说。

    可他知自家事,转世之说要是细究起来,恐怕秋雨子得去报警。

    而且听南冥子话中之意,转世仙的重要性只是暂时的,为的是什么五五之说的神藏,那就更值得商榷了。

    不过两人先后过来,意思也很明白,都想让自己拜入门下。

    他虽不知道为何自己被视为转世仙人,可忽然之间就成了香馍馍,着实令人意外。

    面前这两位,一个是大派正宗,一个听那意思,也是老牌传承,只是如今有几分衰败了。

    果然,南冥子接下来就道:“我太华山当初固守炼气之法,以至先秦后有所衰退,如今是比不得昆仑的,不过底蕴尚在,门人个个求道,并无多少他念,倒是省却了不少琐碎,以君侯转世之身,必然受宗门重视,能得全力培养!”

    说罢,他盯着陈错,眼神灼灼。

    果然还是因为转世之身啊。

    一念至此,陈错就踌躇起来。

    他自然感受到了这位南冥子道长的诚意,而且言语坦诚,还点明了那位昆仑道长的未尽之意,只是……

    自己毕竟不是真的转世仙人啊!

    这件事牵扯众多,最后真相大白,倒有一番说辞,毕竟我陈错从来没承认啊,可就怕没人听,况且不是真仙转世,到了那个什么神藏时,又如何能有作为?

    见陈错这般模样,两个道人都误会了。

    南冥子道:“君侯在凡俗也有尘缘未了,不用急于一时,请细细斟酌,切莫轻易决断。”

    秋雨子叹了口气,也道:“好生思量吧,某家所言也出自真心,你资质上佳,入了昆仑,定然也受重视,某家也会为你张罗……”

    他看了陈错胸口一眼。

    “而且你身上隐患确实不小,这东西先拿着……”说罢,秋雨子将酒葫芦扔给陈错,一脸肉痛,“省着点喝,莫看某家似痛饮,其实都是轻抿一口,莫喝完了。”

    “你倒是舍得。”桃木剑声带笑意。

    南冥子犹豫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瓶丹药,也递过去,道:“这瓶丹药……”

    但话未说完,陈错摇摇头,先将葫芦递回去,又道:“无功不受禄,等日后有了决定,定然不会客气。”

    秋雨子一愣,也不坚持,接过酒葫芦,笑道:“好小子,某家定要说通门中!”

    南冥子也顺势收回,道:“既如此,还请君侯收下此物。”他又取出一块玉佩,“以心中神念探查,可得一套功法,名为‘阴阳劲’,这功法不算师门之物,算是贫道自己钻研出来的小玩意,可助君侯梳理神火之劲,亦能对敌。”

    他担心陈错不收,又补充道:“君侯总要保重身子,不管入哪家门派,都好修行,若觉得无功受禄,今后贫道若求助,君侯伸出援手便是!”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客气了,谢过道长。”陈错接了过来。

    “既如此,那某家……”秋雨子也是眼神一动,就要拿东西。

    陈错却道:“方才一口灵酒,已经是帮过了,日后说不定还要求取,到时候道长不要说我穷矫情才好。”

    秋雨子叹了口气,道:“你只管让人来寻某家,接着……”他屈指一弹,一张符纸便落在陈错手上,“只要点燃,某家即可知晓,不过某家在此城不可……”他话到一半,看了南冥子一眼,便闭口不言了。

    南冥子也拿出一张符纸,道:“君侯心中有神,可以冥冥沟通,只需烧了此符,我等就能知晓。”

    跟着,两人先后告辞。

    等人一走,陈错长舒一口气。

    “转世仙的事没问明白,不过日后还能探究,这两个门派,得细细思量一番,做好权衡,还有那无名吐纳法的事,肯定不是单纯的武道法门,那个老乞丐的身份……”

    说话间,牛车停了下来。

    陈河过来通报道:“君侯,到王府了,老夫人想您的紧。”

    “也好,凡俗之事,终要有个交代,得了陈方庆之身,又受了王朝紫气,要斩断俗缘,才能自在求道,只是俗缘不是那么好斩断的,日后少不得做过一番,更何况我那妹子对我帮助不小,当有回报。”

    这般想着,他走下牛车,手里捏着那块玉佩。

    陈河恭恭敬敬的侍候旁边,道:“小人先去通报老夫人。”然后急急奔走。

    .

    .

    与此同时,建康城的南门,两个道人缓步前行,其中一人赫然是离去多日的周游子。

    这半心道人正低语着:“师兄,那君侯真有几分转世气象,如今招惹麻烦,当去相助才是。”

    另外一个,乃是一清瘦道人,长须飞舞,淡淡回道:“吾今掌了辨心镜,是不是转世仙人,一照就知!”话落,他神色微变,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看了一眼,又道:“侯府晚去几日,吾等先去拜访一人。”

    “怎可拖延,不知恶鬼是否恢复,而且为了不被其他仙门发现,特地让他寻了佛寺,却也不保险……”周游子有心再劝两句。

    清瘦道人打断他道:“吾受招揽,要入南朝太常寺为供奉,正需助力,况且……”他深深看了周游子一眼,“有些事,比之转世仙人更为重要。”

第六十三章 吾以诚

    “君侯回府了!”

    陈河一入府中,消息便传递进去。

    陈母本在后宅与女儿说话,闻言不由欣喜,就让人去将陈错领过来,要交代些事。

    没想到,得令之人刚走了没几步,就被陈河领着一起回来了。

    “陈河,老身吩咐的事,你办的不错,等会再用二郎的名义写几封信,给几位大家,问候一番。”陈母一见陈河,便兴致勃勃的吩咐,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家这管事的表情有诸多异样。

    “老身已经让人打探过了,半个月后不少大家齐聚,其中有一人,更是身份地位非凡,不仅是当世名流,更为中书侍郎,为那太中大夫虞寄!这位不仅是名臣,而且书画皆佳,能被这等人物青睐,更是亲自坐镇品评,实是二郎的福分啊……”

    说了好一会,陈母终于注意到陈河异样,停下话来,问道:“怎的?你这样子,莫非有什么难处?”

    “启禀老夫人……”陈河心中权衡,不知该用什么措辞,自家主母对君侯态度为何,他是心知肚明的,过去仗着这点,也有些许出格举动,可如今不同以往,亲眼见了诸僧拜见君侯的阵仗,哪还敢等闲待之?

    “为何吞吞吐吐,莫非二郎招了什么祸端?”陈母眉头就是一皱。

    陈娇笑道:“娘亲,二兄如今名声远扬,与王家、陆家、朱家、庾家的几位名士相比也不弱,女儿听姐妹们说,那些名士放荡不羁,潇洒随意,就算有些荒唐,都会被传为逸事,二兄该也是如此,你可不能太过苛责!”

    陈母一听,也不由点头,收敛不少,再问缘故。

    “君侯确实不同了,”陈河有了切入之处,“就是高僧大德见了,都对他礼遇有加,今日小人去那归善寺中,有诸多经历……”跟着,他把今天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陈河口才一般,没有添油加醋,但今日所见着实震撼心灵,尤其最后五僧联袂而至,更让他惊骇莫名,说的时候不免带上几分敬畏,言语上处处尊称。

    陈母和陈娇初听,还不怎么习惯,尤其是陈母,还不时皱起眉头。

    毕竟按着陈河的说法,那归善寺一听自家二郎之名,立刻大开方便之门,满寺僧人,一听“临汝县侯”就都尊敬有加,还有几分不信;

    等听到五位高僧同至,二郎与五僧却谈笑风生,被奉为上宾,各家都诚心邀请,她更是一点都不信。

    “你莫非得了他什么好处,拿这些话来诓骗老身,讨我开心?”陈母心里虽有期盼,却难相信,还担心是贴心人起了异心。

    “小人如何敢欺瞒主上!”陈河赶紧躬身,差点直接跪倒在地,“张家公子与我一同前往,主人若是不信,让他来说就是,小人所说,句句发自真心,如今君侯为各方看重,主人千万不可如往日那般对待啊!”

    陈娇却满眼惊奇,道:“听说寺庙轻易不让未婚女眷过去,若二兄有这样大的面子,我岂不是能过去一一拜访?”

    陈河回忆之前情形,就道:“那几家寺庙,怕是求之不得。”言语间,居然有几分与有荣焉。

    话一说完,见陈母还是惊疑不定,心中叹息,又道:“君侯马上就到了,到时您自己问他。”

    “正要问他。”陈母点点头,就要再令人去领陈错过来。

    陈河却道:“让寻常仆从过去,有些不敬,还是小人过去吧。”

    陈母盯着他看了一会,最后点点头。

    “你去吧。”

    不一会,陈错就出现在门外。

    陈母和陈娇定睛看去,都是一阵恍惚。

    人虽然还是那个人,可衣袖甩动间,却多了诸多风采。

    等陈错来到面前,拱手行礼之后,陈母居然感受到了一点压力,就不免谨慎几分,指了指座椅,让陈错坐下。

    陈错闻言落座,他既承了陈方庆的情,要替他完因果,但不会委屈了道心。

    陈母见陈错落落大方,又多了几分嘀咕,没有说那文会写信的事,反而先问起他这几日情形。

    陈错就道:“归善寺是大寺,僧众也是妙法诸多,在那里住着,心里舒畅。”

    “听陈河说,有不少高僧看重你。”

    陈错淡淡回道:“看重谈不上,但颇为友善。”

    一问一答过后,陈母的疑惑却越来越多,打定主意,等会就找人去打听验证。

    几句过后,她看着情况顺畅,终于提及文会,虽然言语缓和,但还是不免用上命令的语气。

    陈错微微眯眼,没有立刻回答。

    边上的陈河和张举的心都不由提了起来,就陈娇都感到一股压力。

    屋子里的气氛陡然凝固,周围侍候着的仆从、女使一个个都是大气都不敢喘!

    至于陈母,更是心头跳动,有几分坐不安稳了。

    “这是何故?怎的被二郎这么一看……”

    她自是不知,如今的陈错心中立神,哪怕没有运用念头灵识,心中之神依旧如同庙中泥塑一样,带有肃穆与庄严,一旦静心感受,就会产生压力。

    此乃人神之别。

    好在陈错很快摇摇头,轻笑一声。

    他这一笑,宛如日照冰雪,融化了屋中凝固,让所有人都轻松起来。

    “我无意文会,太过繁琐,无多大意义,”陈错也不管陈母脸色变化,直白说道,“况且这事还有变故,怕是开不成的。”

    “还能有什么变故?”陈母就有几分不快,习惯性的就要发作。

    张举赶紧道:“表弟得高僧看重,在谈玄之道上也有建树,那和前几天就不一样了,当然要等等,影响更大。”

    陈母这才眉头舒缓,再看陈错,心里居然有几分迟疑,语气放缓,但还要吩咐两句。

    陈错却直接起身道:“我这几日借宿佛寺,看了不少佛经,有些心得,打算回府沉淀,只在离去之前,有些话想和妹妹说。”

    “和我?”陈娇闻言诧异。

    陈母见陈错随意决定,越发不喜,就要斥责,但陈错一眼看来,这心里便突的有几分退意,于是闷闷坐着,算是默认了,但心中却越发疑惑起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

    .

    .

    “师兄,如何?”

    陈错入王府的时候,南冥子已经回到了住处,迎面就是一脸着紧的垂云子。

    “不算太糟,”南冥子不想这师弟担忧聒噪,如实回答,“临汝县侯虽未应下,但也没有被昆仑说服,我等还有机会,而且机会不小。”

    垂云子听着前面还有几分相信,可到了后面那句,却摇摇头道:“师兄,临汝县侯不应昆仑,固然让人松一口气,可也不见得就会选咱们太华山啊。”

    南冥子将情况简单说明,才道:“昆仑的秋雨子,乃是长生境界,与我这道基圆满不同,他看出临汝县侯身有隐患,给出了几个建议,但都是用一张嘴说的,昆仑不缺长生人,也不缺惊才绝艳的,甚至不缺转世仙,愿不愿意为了一个弟子劳师动众,又是另外一回事。”

    “难道昆仑派还有许多转世仙人?”垂云子不由咋舌。

    “仙人好好的世外不待,何以入世?”南冥子叹了口气,“对昆仑而言,仙人固然难得,但底蕴太厚了,便是仙人,在其手中也不过就是一时利器,有用是最关键的,至于锋利不锋利,反而不重要。”

    垂云子神色微变,小心翼翼的道:“即便如此,临汝县侯也不见得能选咱们啊。”

    “所以为兄要回师门一趟。”南冥子说着,盯着师弟,“这期间你要看住君侯!”

    垂云子点头应下,还是忍不住道:“此时离去,万一……”

    南冥子叹了口气,道:“临汝县侯得了一缕九龙神火,凝聚了心头真火,但五行不全,他若是能补全五行,五气存胸,神通法力必然远超同侪,但九龙神火何等神物?说是清微教的镇教之宝也不为过,以此为引,要炼五气,也该是同一个级别的,太华山中,正好存有一物,或可为之。”

    垂云子脸色又变,迟疑着道:“师兄说的是苍龙岭上……”

    “秋雨子都是拿昆仑之名来迷惑临汝县侯,靠得还是昆仑势大,我太华山不比势,而要显诚意,直接拿出至宝!”

    南冥子眼神坚决,竟而笑了起来:“而且,传了法门,再授至宝,就有了牵扯,我实是在算计那位谪仙,但最后能否炼化,还看他本事,况且事后也有说辞,可无论如何,此事都要先禀老师,所以不得不归,算一算,最快也要几日……”他说着,已然起身,“你莫要疏忽。”

    垂云子闻言,深感重压在肩,重重点头。

第六十四章 观鹤如渊

    “二兄,要与我说什么?”

    王府后院。

    陈错与陈娇坐在亭子里。

    陈娇半是好奇,半是迫切的问着:“莫非是让我与你一起去文会上威风?对了,听陈河说,大和尚们很是敬佩你,不如和他们说说,让我带着闺中密友,一起过去瞧瞧!”

    陈错笑道:“去去也无妨,就当是散心,但不能给人家添乱,毕竟是到旁人的地盘上,你准备去时,让人来告诉我,我先让陈海送个拜帖。”

    “记得,记得!二兄最好了!”陈娇登时雀跃,跟着又想到一事,“对了,有件事想和你说呢。”

    “你说。”

    “是我的贴身女使,和你家翠菊交好,几日前去了你府上,结果一去不回,我让人去寻,结果回报说,连翠菊都不见了,这事还没告诉娘亲,你也知道她的脾气……”

    陈错眉头一皱,同时也知道,再怎么隐瞒,陈母必然也已知晓,就道:“这事交给我来过问,你不用多问,还是先来说正题,要和你说的,是两件事。”

    “嗯,二兄请讲。”陈娇正襟危坐,但脸上带着笑意。

    “第一件,是年前那位老乞丐,”陈错注意到陈娇眼神有几分闪烁,“他给你的灵鹤,可否拿来与我一观。”

    陈娇犹豫了一下。

    “我不会拿走,只看虚实。”陈错笑了起来,“过几日,我也有些小东西要给你。”

    “我自然是信得过二兄的!”陈娇沉吟片刻,就从袖中取出纸鹤,又叮嘱道:“二兄,可千万要小心,莫碰坏了。”

    “你平时都是带在身上么?”陈错伸手接过来,随口问了一句。

    “只要想起来,都会带上,那老乞儿给的时候,就是这般嘱咐的。”陈矫说完,还不忘再提醒陈错一遍小心。

    “记着呢。”陈错笑了起来,跟着心中道人一动念,有一道精芒自眼中投射出来,落到纸鹤上。

    他如今是第一境圆满,又体悟了第二境的境界,虽未衍生神通,但以目光为载体,令意念稍微离体还是做得到的,只是无法太远。

    目光所及,陈错眼前骤然一闪,投注的念头已然消散,仿佛落入深渊。

    “果然不凡!”

    他也不再探查,只是用眼去看,就发现不少端倪。

    这个纸鹤看着是寻常纸张叠成,但不仅隔绝心神灵识,还隐隐蕴含着幽深气息,看了几眼,居然生出高深莫测之感。

    “二兄,你的眼好像在发光。”对面的陈娇忍不住说道。

    陈错闻言,就有几分意外,转而又平静下来,将纸鹤递了回去。

    他以目光为载体投注灵识念头,那意念无形无质,寻常人是看不到的,但有道行的,却能察觉到光辉。

    “那日老乞丐在路上出现,事后又主动去了侯府外,最后传了我无名吐纳法,看似巧合,但明显是刻意为之,那他最初找上三妹,兴许也是有谋划的,该是看出了三妹的不凡。”

    陈错回忆之前种种,渐有明悟。

    “那时候面对恶鬼威胁,除了寄希望于周道长外,我根本毫无办法,是得了吐纳法后,才有诸多转机,老乞丐可谓恩人,但能得其人之助,和三妹是脱不开关系的,必须要有报答,三妹虽有自身缘法,我也不算有什么底蕴根基,但一样能先回报些……”

    他正想着,陈娇又忍不住道:“兄长不是说两件事吗?还有一件是什么?”

    陈错笑道:“这便要做第二件事了。”话落,他抬起手,一指点在陈娇额上,心中道人一步迈出,顺着联系,入了陈娇心头,跟着大放光芒,将陈娇诸多念头梳理了一遍。

    待得重新回来,道人身上的光辉暗淡了不少,还沾染了诸多杂念。

    “虽耗了不少意念,但静养几日就能恢复,”陈错心里想着,再看陈娇,后者已顺势趴倒,趴在石桌上沉沉睡去,“三妹本就聪慧,此番梳理过后,心思更加清明,真有机缘,定然能把握,即便日后没有,等我修行有成,也能为她筑基。”

    念落,陈错招来陈河,令女使将陈娇送回房间安歇。

    等人一走,陈错坐于远处,心中思量。

    “先前恶鬼阻我入道,曾有翠菊身影在幻境出没,为神思寄托,并非虚幻,说明翠菊早落到它手上了!”

    他站起身来。

    “恶鬼源于我,如今有了根基,该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了,我以香火入道,它因香火而生,将他炼化,才算是真正圆满……”

    这般想着,心中道人一伸手,将一团漆黑捏在手中。

    “倒要看看,你到底藏于何处,这次就是彻底了结了。”

    离了王府,陈错径直归了侯府,随后召集众人,先让陈海点卯。

    陈海有几分不明,还是依令而行,等真正点完卯后,就有几分惊慌了。

    “少了几人?”陈错坐在书房中,观看府中藏书,等陈海进来,抬头就问。

    “原来您早就发现了,”陈海小心翼翼的道:“有五人不见了。”跟着报出了名字,翠菊赫然在列。

    陈错点点头,尚未说什么,陈海先自己请罪了。

    “是小人疏忽,没想到真有人做逃奴,毕竟王……侯府待他们不薄。”

    陈错不接话,只是问:“没了有几天,问出了吗?”

    “还未问个清楚,”陈海额上见汗,“除了翠菊之外,其他几人做的都是边角之事,不见了之后,还有同乡帮他们遮掩,这才能蒙混过去,只是连翠菊都逃了,实在是小人没想到的。”然后又是一阵反思。

    “好了,将这几人的随身物品拿些来,”陈错吩咐下去,等陈海走出几步,他又想到一事,“对了,找些木匠过来,我要做几块牌位。”

    陈海闻言诧异,但还是躬身离去,去张罗了。

    “算你信守承诺!哼唧!”小白猪从一个角落里钻出来,在陈错脚边趴着,“这里倒是颇为舒坦,饭食什么时候能好?俺倒是有些想吃的了。”

    “回了侯府,想吃什么就简单很多了。”陈错一笑,问清楚之后,就吩咐下去。

    一番张罗过后,天色也晚了。

    等陈错用过晚饭,就打算去书房调息一番,同时熟悉一下心中之神的种种神异玄妙,毕竟自从立下神来,还没有时间好生探查感悟,而且将要绝鬼患,也要梳理一番自身,才好面对,要一战功成。

    结果,就有人来通报,说是王府管事陈河来了,同行的还有张举。

    一听是他们两个人,陈错就猜到了缘由,让人领过来。

    二人一见陈错,就止不住焦急神色,散落出来的念头,更是透露出几分恼怒。

    “文会取消了!”

    一坐下,张举就说明来意,满脸的不忿,道:“说是虞公等人,亲自找到江兄,说几日后还有要事,因此无法应约,但这等推托之词,拿出来岂不是自欺欺人?若是本不愿意来,当初又何必要应下!”

    陈河也道:“唉,老夫人知道之后,也很是恼怒,但君侯莫急,王府已经去联络各方,要将事情弄清楚,看还能否挽回,说到底,他们这也是落王府的脸面,哪有那么容易的!”说到后来,也是话中带气。

    毕竟这件事先前已经传出,结果被人毁约,那几位名士固然面皮受损,但王府也要沦为官宦圈的谈资,难免难堪。

    陈错倒是不怎么意外,他一开始就知道,几位名士是受到恶鬼影响,所谓文会,更是个陷阱,是恶鬼布局,自己入道立神,惊醒了几位名士,他们若还愿赴约,才是奇闻。

    见着陈错荣辱不惊,张举越发佩服,也越发羞愧,就道:“这事怨我,太过冒失,这文会若是真办不成,对表弟你的民望打击太大,旁人怕是难免议论,好不容易的文章之名,也要受损,唉,这可如何是好啊!”

    陈河则愤愤道:“连高僧大德都敬重君侯,几个名士却拿捏架子,迟早后悔!”

    张举却苦笑一声,不觉得几位名士真会后悔,这心思越发复杂。

    陈错瞥了他一眼,眼底倒映诸多黑气,心中一动,就道:“这事怎么能怨表兄?谁也预料不到,你无须自责,对了,你难得来一次,不如咱们对弈一局,如何?”

第六十五章 惊鸿一瞥现桃源

    张举闻言一愣,随即欣喜,道:“也好,正好我这两日休沐,也是因此才能得闲去寻你归来。”

    他自然是愿意和这位表弟亲近亲近,拉拉关系的。

    两人都吃过了晚饭,这会就让仆从备好棋盘,然后相对而坐。

    所谓对弈,更多的还是提供了一个交谈的地方,有了说话的理由。

    陈错之前又是寺庙佛经,又是梦泽文献,通明丹加上心中道人已立,思维通透,念头晶莹,学识不说水涨船高,至少在些许见解上,已非比寻常。

    这般与张举交谈,自是让他越发惊叹,说到后来,张举都不免生出几分敬畏,想着难怪能让几位高僧另眼相看。

    不过说着说着,话题还是绕回了文会,张举不免抱怨:“几位名士出尔反尔,不知表弟你不仅文采斐然,见识亦远超同侪,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陈错笑道:“好说,好说,表兄也困乏了,不如先去休息。”

    张举果然有几分困乏,见着夜也深了,就告辞归屋。

    等人一走,陈错顺势一抓,在张举方才坐过的地方,抓到一点泛黑的意志。

    “一直没将这位表兄身上的恶鬼意念完全抽出,为的就是此时!”

    念头落下,他又朝另一个方向抓过去。

    角落里,摆着几件物品,都是府中失踪之人的随身物品,被陈错这么一抓,就有丝丝缕缕的意念汇聚过来,正是几人遗留在其上的微弱人念。

    陈错如今心中庙中坐心中神,已有诸多能耐,其中最为基础的两点。

    第一点,就是能收敛和感应香火人念,第二点,则是对念头的掌控,这个掌控,不光是自身念头能聚集起来,凝聚出灵识,可以离体探查,也能提取和调动周围的无主意念,勘察其中信息。

    至于那些与自身相关的人念意志,更能遥遥感应,甚至隔空操控!

    当然,念头聚集成灵识,只要足够浓烈,也能隔空驱物,具有了能够意念干涉现实的基础。

    如今,两股人念信息汇聚在一起,两相结合,立刻在陈错手中形成一点黑色气旋。

    然后,他凝神朝气旋里面一看。

    模模糊糊间,能看到一点景象,乃是一处厅堂,众人聚集,围观台上几人,不时喝彩,跟着景象变化,厅堂人群消散,转而浮现一处大院楼阁,有不少护院随从在其中奔走……

    但转瞬之间,画面便模糊起来,就像是褪了色的画卷,陈错深吸一口气,再次运转心中神,抽取角落中几个物品上的残留意念。

    但那气旋中景象,还是快速衰退。

    陈错不慌不忙,心中道人身子一转,身下的人念金书就飞出一个篆体的“憾”字来,落在那些残留意念上。

    这亦是陈错立下心中神后,衍生出来的能力。

    是靠着鬼面脸谱窥视人心的特性,凝聚和总结人心情绪念头,凝结出篆体字纹,这些字纹有着妙用,可以干涉和影响他人的念头。

    具体效用,陈错还未真正试用几次,可其中的许多特性,俨然牢记于心,毕竟本身就是心中衍生之能,在立神的时候,就已清晰起来。

    况且,他这心中神,虽然参考心庙法和庙龙王心得,却也是因地制宜,自行完善的,具体能耐,自己自然清楚。

    现在,“憾”字一出,那些个残留意念果然震荡起来,浮现出不舍与不甘,随后被陈错抓住,顺着这股情绪逆流而上。

    忽然!

    他眼前一花,脑袋都晕了瞬息,周遭的景象,已然有了变化!

    竟是小桥流水,古树老屋。

    天上,万里无云,前方道路笔直,两边是片片农田,有许多身影在其中劳作。远方,乃是湖泊山水,有孩童在奔跑嬉戏。

    好一派生机盎然,悠然自得。

    但陈错却是一阵错愕,因为他基本确定,此处该不是在建康城周围,气氛也很是不对。

    更何况……

    此刻的他,并无具体形体,而是以心中道人的形态存在!

    “第二境方能让心中神出窍,之前我靠着机缘巧合,暂时褪去皮囊约束,理应无法出窍,而且我乃循着几人遗憾而至,怎的不见几人,这里到底是……嗯?”

    忽然,陈错心神一凝。

    他以心中神存于此处,感知比之肉身五感要强上不止一筹,因此远远的注意到一道纤细身影,赫然是那翠菊,正在溪边拍打衣衫,俨然是在洗浣。

    她神态欢畅。

    “不太对劲……”

    正当陈错打算靠近过去探查之际,那前方的地上一阵旋风升起,露出一个低矮身影。

    这人拄着弯曲木杖,留着长胡子,年岁不小,但个头只有常人的一半,祂显露之后,先是抱怨一句:“小鬼啊,老夫不是说了吗,这桃源深处,是不能来的,让你在那边缘躲避,已是看在,不对!”

    祂悚然一惊,惊道:“你不是那小鬼?是何人?快快离去,此处凶险!”说完,将那木杖一摆,陈错便感到心神乘风,周边景象变化。

    回过神来,已经回到自家房间,心神归位。

    啪!

    气旋破碎。

    景象至此,彻底消散。

    “桃源?”陈错眉头紧锁,“莫非是那恶鬼利用文章之念,凝聚出来的幻境?但这需要何等庞大的念头,我若是想做,怕都难成,何况还要容纳旁人之念?这其中……”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恶鬼诞生有一段时间了,更在建康城中肆虐,抽取文章人念,也该被人发现了,此处毕竟是南朝首都,厉害人该有一些的,但却没有因此生出事端,至少我未曾耳闻,是否意味着,它和什么人有了接触?若有人帮它遮掩,倒是能说得通,但这个人必不简单!”

    一念至此,陈错消灭恶鬼的意念越发迫切!

    “恶鬼无形无质,能潜伏人心,但自从被我勾勒出来,就有了本相形体,可以称之为恶鬼本尊,无论它如何分化意念,以人念为凭借,潜藏各处,那本相总还是有的,方才几个景象,该是它最近潜藏的几个地方!”

    他挥挥手,将飘散的景象彻底扫去。

    “它如今潜行匿踪,连人念光辉都不去入侵,是打定主意要窝在一处,一旦被我拿住,炼化之后,融入心中神,那第二境的大门就能靠着自身之力打开!”

    一念至此,陈错已然有了主意。

    “我刚刚突破,又受神火灼烧,方才替三妹梳理思绪,也耗费了心神,至少得修整一夜,等心神元气圆满,梳理了自身,再多几个手段,以雷霆之势破之!”

    比起前几日,他已经能够沉住气,定住心,哪怕知道恶鬼潜藏还有图谋,依旧没有乱了分寸,先把之前见到的景象,都纪录下来,简单画出轮廓,再叫来陈海,让他明日安排人手去排查。

    陈错如今心中有神,掌握意念身躯,虽然并不精通丹青之道,但拿捏之间,也能画出个七八成来,很快就成了三幅画。

    第一幅画,自是楼阁舞台,众人喝彩;

    第二幅画,则是大院高墙,武士巡查;

    第三幅画,就是小桥流水,所谓的桃源景象了。

    “你按着这画上所画,去寻找相似之地。”

    陈海看过之后,仔细看了几眼,道:“建康城中像这样的地方,可真是数目不少,这……”

    “但凡是和画中相似之处,都要告诉我。”

    “喏!”

    等陈海退去,陈错顺势躺下,闭目入睡。

    一入梦泽,陈错径直来到梦泽脸谱所在之处。

    那张鬼面脸谱悬于原地,缠绕佛光。

    陈错已入非凡,再看这脸谱,也有了不同。

    “这张脸谱之中,酝酿着的可不光只有陈方庆之残念……”

    该先试试再说……这般想着,他便伸出手指,触碰过去!

    下一刻,整个梦泽空间似乎都凝固下来,脸谱中一股狂暴、狂妄的意念爆发出来,隐隐能见到一道模糊身影,却已不是原本的陈方庆了!

    无数信息狂涌而至!

    陈错身上,一道道香火人念浮现出来,化作一个个光点,与那诸多信息交缠起来,共鸣震颤。

    顿时,一个模糊的茧影浮现出来!

    陈错深吸一口气,收回手指,脸色已然惨白!

    “这般共鸣,隐隐触及了某种道理和现象,差点衍生出神通,跨越境界衍生神通,必然十分凶险!但若能将心中神进一步圆满,未必不能!必须要尽快炼化了那恶鬼!”

    这般想着,他退出梦泽,又取出那块玉佩。

    “那位道长所传之阴阳劲,倒是可以磋磨一下,我修行无名吐纳法,倒也强壮了体魄,或许配合这劲力法门,还能爆发更多战力。”

    心里正想着,忽然!

    陈错心有所感,那心中之神一动,灵识涌出,竟在旁边凝聚出一道虚幻身影,身着玄色道袍,神色从容,如梦似幻,似假如真!

    他不由感慨。

    “不料,这香火之道生出虔诚信徒,还有这般妙用!”

    “叔父,您画的这是何人?”

    典雅古朴的屋舍之中,清瘦的男子看着面前的一幅画,怔怔出神。

    那画上所画的,乃是一名男子,面容俊秀,身着玄色道袍,衣衫随风飞舞,神色从容。

    有个约莫八九岁的男孩,靠了过来,询问了一句。

    男子看了男孩一眼,笑道:“此乃梦中仙。”

    “梦中仙?”男孩愣了一下,满脸疑惑,“为何孩儿梦中未曾见过?”

    文士轻笑一声,道:“叔父等为人迷惑,茫茫然而不自知,才引来仙人点醒。”

    男孩恍然道:“是了,叔父前几日不归家,衙门的人都闹到家里来了。”

    文士面露愧色,叹道:“玩物丧志,我为朝廷命官,竟被鬼魅所惑,惭愧!”他面色忧愁,可低头一看,见着侄子满脸疑惑,又失笑道:“说了这些,你也是不懂的。”

    “侄儿听懂了,叔父等人是遇了鬼类,却为这仙人所救!”

    文士笑道:“我家世基竟聪慧至此!”

    男孩指着画道:“孩儿也能得见梦中仙人吗?”

    “仙人哪是这般容易见的?倒是那邪魅总是难避,不说远的,就说如今那城中《画皮》一篇……”

    说着说着,文士陷入沉思,思虑着。

    “这文章出自宗室之手,今上最重血脉亲情,能以一郡换回安成王,又那般纵容南康王,我几次上书都石沉大海,想要应对,怕是要求助于几位佛门好友了……”

第六十六章 阴阳伴吾当往之

    第二日一早,张举就起身告辞,说是去疏通关系,看看文会是否还有转机。

    陈错自是劝他无需执着,顺其自然就好。

    张举表面应下,但散落出来的念头,明显是不会放弃,对此陈错也只能摇头叹息。

    送走了张举之后,接下来两日,陈错都在侯府不曾外出,在屋中呼吸吐纳,钻研那《阴阳劲》。

    这套运劲法门,对寻常武者来说,想要入门,最快也得几日,但陈错心中坐神,拿捏身心念头,倒是能轻易搬运劲力,配合着无名吐纳法所得之体魄,很快就找出关键。

    “劲力一动,意念牵连之下,外阳内阴,阴阳转化之间,倒是能将那心头真火利用起来,难怪南冥子道长会传此法!”

    一日练完,收功后陈错都会感悟思索,然后将心得纪录下来,存于梦泽。

    跟着,就要让仆从准备饭食。

    他此番归家之后,饭量大增,每日要吃上四到五顿,每一顿都是常人的三四倍。

    一顿饭后,陈错也不免感慨。

    “所谓穷文富武,修炼果然是个耗钱的活,若是平常人家,就算有功法,但吐纳蜕变,打熬筋骨,所需的药膳饭食,怕也很难负担……”

    他正感慨着,陈海忽然匆匆赶来,说是有事禀报。

    陈错望着来人,问道:“吩咐你的事有结果了?”

    陈海拱手道:“找了几个地方,但还未彻底定下。”

    陈错就道:“那你匆忙过来,要禀报何事?”

    陈海压低声音,道:“老夫人已经将逃奴之事报于官府!”

    陈错眉头微皱,详细询问起来。

    “老夫人说,府中待人不算苛刻,几人离去,许不是本意,许是受了蛊惑、胁迫,但于公于私都不能不理不问,而且不光王府的几个人被报去,咱们府中的也都上报了。”

    陈错问道:“王府走了几人?”

    陈海叹道:“若是算上那偷丹之人,前后共有六人。”

    “六个人,也难怪了,不是小数目了。”

    陈海犹豫了下,忽然低头称罪。

    等陈错问起,他才道:“君侯让小人点卯,这才知晓走了五人,结果没两天,王府那边就去报官,必是咱们这走了消息,是小人管得不严。”

    “不是你之过,侯府对王府而言本就无所隐藏。”陈错摇摇头,若是从前,心中挂碍权柄得失,或许还有激愤,但将来这府邸都要抛去,也不算什么。

    不过,陈海越发显得忠心,自己走的时候,该给他留些东西。

    陈海自是深觉主上通情达理,心里对那通报之人就越发痛恨,想着要如何将这人揪出来。

    陈错看出几分,就道:“先着紧我吩咐的事,至于其他,能做便做,不能,无需强求,当然,报官之事得关注关注,那几人离去定然不是本意,真找到了,要报与我知。”

    “喏!”

    等陈海走了,陈错坐下思量。

    “既是王府做出的决定,不会更改,但那几人该是受了恶鬼操控,一如王府窃丹的那人,但话说回来,肉身凡胎再是被恶鬼操控,也做不到潜行遁走,不会凭空没了身影,像那窃丹之人,该是看守和沿途之人都受了迷惑。”

    他正想着,陈海忽然去而复返。

    “主君,门外有两人求见,自称官差。”陈海脸上有着警惕,“说是因为逃奴之事,可小人看着,不怎么像,哪里有女人做官差的?”

    陈错微微感应,就道:“请人进来吧。”

    前厅正坐着两人,一男一女。

    男子国字脸,留两撇胡子,穿棕色直裰,不怒自威。

    女子模样秀丽,但一身劲装,正道:“突然让你我来护那临汝县侯的周全,可有缘故?”

    男子摇摇头,道:“不知,只听人提过南康王有一弟,未曾见过。”

    “南康王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这个弟弟……”女子嗤笑一声,得了男子眼神警告,这才住嘴。

    陈海这时走来,说自家君侯已在正堂等候。

    “走吧。”男子站起身来,女子跟在后面,神色随意。

    不过,等到了正厅,见了陈错,两人神色微微变化。

    竟是修士!

    二人不由对视一眼。

    他们一眼就看出来,陈错乃修行中人。

    “见过君侯!”男女同时行礼,但眼睛都盯着陈错打量。

    陈错回礼之后,让两人落座,又让人上茶。

    掀开杯盖,陈错轻饮一口,想起秋雨子的酒葫芦,不由摇头,放下杯子,就道:“两位如何称呼?”

    男子拱手道:“在下陆受一。”

    女子则道:“奴家名为玉芳。”

    “见过陆君、玉淑女,”陈错点点头,开门见山,“两位不是官差吧?来此有何要事?”

    陆受一就道:“君侯法眼如炬,我等确实不是官差,是借着这个借口过来,也好掩人耳目。”

    陈错思量着二人来意,笑道:“咱们这般客气来去的,平白生出了猜忌,不如两位就明白的告诉我,此来所为为何?若师出有名,我自当配合,若是没有,就请喝了这杯茶,便各自告辞。”

    “好!痛快!”

    陆受一还未开口,玉芳就当先起身,道:“奴家等是供奉楼出身,奉命过来,要护君侯周全,不过实在没有想到,这宗室之中,还有一位修士在。”

    “供奉楼?”陈错心中一动,从名字中品味出不少。

    “君侯没听过也算正常,乃是宫中……”那陆受一正说着,就被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

    “主君!”来者是刚刚离去的陈海,他还拿着三幅画。

    陈错一见,就明白几分,向陆受一二人致歉,迎了上去。

    等出了客厅,陈海迫不及待的道:“方才几个去张君府上的回了消息,说是张君见过这两个地方。”他抽出两幅画,正是那高台人群与大院武士两张。

    “两个地方都见过?”陈错明白过来,“两地离的很近?”

    “主上英明!张君说若是单独见着,还想不起来,但两幅放在一起,就想起来了,”陈海压低声音,“那人群聚集的地方,名为福临楼,就在青溪与潮沟交汇之处,有不少勋贵和士人子弟往来,有时候,张君出了王府,就会顺便过去。”

    陈错点点头,道:“如此说来,那福临楼该是离王府不远,若王府的人出去,也能迅速抵达。第二幅呢?”

    陈海就道:“说是桂阳郡公的别院,张君曾随友人一同过去拜访,因此记忆深刻,就在福临楼西边不远,正因如此,张君才能找到机会拜访。”

    “桂阳郡公?”陈错眯起眼睛,“侯大将军?”

    他想起自归善寺回返时,遇到的那支车队,心头一跳。

    当时,他正循着与恶鬼间的冥冥感应,指引车马前行,感应断绝后,就碰到了侯安都的车队人马。

    一念至此,陈错又问:“表兄能确定,画中就是侯大将军的别院?青溪与潮沟两岸,官宦富贵之人不少,可别弄混了。”

    “他说记不错的,印象深刻,还说画中院落布局很是精细。”陈海说到这,话锋一转,“不如小人将张君招来,与君侯细说。”

    “不用了,”陈错沉吟片刻,想到屋子里的两人,摇头道:“不能事事都劳烦张君,他又不是家中仆从。”

    若是能为主上奔走,他不知多乐意!

    陈海心里嘀咕着。

    陈错又问起第三幅画。

    陈海道:“张君也未曾见过,还说不像是建康周边。”

    “好了,你辛苦了。”陈错点点头。

    陈海赶紧表示这是自己该做的,然后便退下。

    陈错原地思量了好一会,抬头看了眼天色,有了定计,于是一转身,回到屋中。

    他见了陆受一和玉芳,道:“家中还有些事,两位……”

    “我等奉命来此,为君侯护卫,君侯只提供住处便可。”陆受一当先开口,朝着西边拱拱手。

    那边乃皇宫所在。

    陈错眉头微微一皱。

    玉芳笑道:“君侯莫怪,奴家这同僚并无他意,但确实是奉命而来,您不留下我等,我等只得在外面吹风,不然回去没法交差,都不容易,想来两个道基境的修士,该是能护您周全的。”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了一块令牌。

    “既如此,那就有劳两位……”陈错长身而起,与其让他们在外不受掌控,还不如安排一番,就招来了人,安排了客房。

    只是两人一住下来,有些事却不好施为了。

    “本想坐镇府中,借墨鹤夜游,现在就有几分不便了,干脆亲自过去探查一番,两位供奉楼修士,应该可以作为助力……”想到此处,他心头忽然跳动。

    心中道人一睁眼,已明白几分。

    “吾道该有此,正要走这一遭。”

    念落,闭目调息,养精蓄锐。

    傍晚时分,陈错离府上路,整个人沉静如水,只是一双眸子酝酿澎湃意念。

第六十七章 黑白人间

    “这位临汝县侯倒是个逍遥人,夜色将至,还要出去寻欢,我与你可就惨了。”

    玉芳与陆受一没有跟陈错同行,而是在陈错离府后动身,行走屋舍之顶,吊在后面。

    那玉芳看着车马,轻笑一声,又道:“陆君,这位君侯能耐如何,你可看出跟脚?”

    陆受一就道:“真龙血脉,紫气命格,如何轻易窥视。”

    “少来这套。”玉芳轻笑一声,“我都看出来了,这临汝县侯的根子在香火路上,这本是取巧之法,但身为宗室,还能定下真我也算不易,该是有些前途的,只是他承王朝命格,受王朝压制,得不了长生,日后怕是要苦恼。”

    陆受一瞥了同伴一眼,提醒道:“莫动歪脑筋。”

    玉芳还是轻笑,眉目流转间,见前面的牛车停下,顺势看过去,就皱起眉头:“居然是福临楼?”

    陆受一也神色微变,点头道:“此处离着桂阳郡公别院不远,听说有些牵扯。”

    玉芳见着陈错一行人下了车,径直入了楼中,就道:“人都进去了,我们也过去瞧瞧,总不能真在外面干看着吧。”

    陆受一点点头,身子一转,便飘然落地,玉芳却从怀中取出头绳,拴起来之后,拿出一张人皮面具贴在脸上,转眼成了个英气勃发的年轻男子,也落在地上。

    二人一前一后,朝着福临楼走去,只是几步之后,又都停下了脚步。

    “有古怪!”玉芳眼底闪烁幽光,“我这泥丸宫中的灵光震动不休,此处怕是也有邪物作祟!而且非比寻常!”

    “此处靠近皇宫,生出阴邪,本来也不算奇怪,但你和我眺望的时候,没有半点感应,这说明有人在刻意遮掩!”陆受一说着,和玉芳对视一眼,表情都凝重起来。

    最后,玉芳深吸一口气,道:“走吧,先进去看看,咱们须得护得那位君侯周全,而且他此时过来,兴许只是要听听小曲儿。”

    陆受一沉吟片刻,迈步走入其中,玉芳紧随其后。

    楼中,热闹非凡。

    大堂已是座无虚席,最里面的高台上,清瘦的说书人刚刚站定,神采飞扬:“方才,周生说了段顾家才子的故事,接下来要说的,却是那太原王氏的事了,想来诸位也知道,要说的是什么事了。”

    “某家领着几位兄台过来,就是来听你家画皮的。”

    “昨日听得不够,今日再来听。”

    “建康城中,就数你家的这台戏最是热闹,花样最多!”

    ……

    说书人的话,顷刻间就引得人声鼎沸,他笑而不语,让局面发酵了一番,才拱手致谢,说是多谢诸位错爱,这便要开始了。

    跟着,就有唱曲儿的小娘子走上台,跟着几个端着琵琶的女子,一一落座。

    陈错找了个地方坐下,听着左右之人的介绍,又见着台上布置,不由啧啧称奇:“这又是背景音乐,又是舞台剧的,可真是配置齐全,只是……”

    目光一扫,心中道人散发灵识。

    顿时,这热闹纷呈的场面一变,竟是鬼气森森!处处阴风!

    那一个个大笑高声的人,身上赫然都缠绕着一层一层的漆黑念头,不断的朝着血肉渗透!

    好些个人,更是灵光暗淡,面色惨白!

    “好个人间鬼蜮啊!他们这些人的人念香火,简直比墨还要黑!”

    他摇了摇头,深深感到了灯下黑。

    谁能想到,这堂堂繁华地段,人来人往的名楼之中,竟已被恶鬼侵蚀,人人念头染污……

    “不对……”他忽然眯起眼睛,仔细探查,借着与周边人念香火的联系,能依稀察觉到,那一道道漆黑念头,看着是侵入血肉,但源头却是这些人的心灵!

    是他们的心,在不住的散发恶意,然后彼此交缠,宛如风助火势,越烧越旺!

    “难怪恶鬼短短时间,便强大至此,即使被周道长的慧剑刺伤,也能迅速恢复,它这是找到根据地了啊……”

    “这位客官,您若是没有提前约好,就请站在此处听吧。”这时,一个跑堂的伙计过来,见了陈错一行人,一边指着墙角,一边说着。

    边上的陈海一听,眉头就是一皱,呵斥道:“瞎了你的狗眼,也不……”

    “何必与他一般见识。”陈错摆摆手,“给钱。”

    陈海当即闭嘴,满脸愤愤的掏出几块大钱。

    那伙计见着眼中一亮,直接抢在手里,又躬身道:“您可以在里面找个地方站着。”

    陈错眯着眼睛看他,又道:“加钱。”

    “主上……”陈海百般不情愿,方才给的钱,在其他酒家茶肆,怕是能得雅间,但见着陈错神色,还是拿出了一点碎银。

    “贵客啊!”伙计咧嘴一笑,“大堂有桌椅板凳,您在外围……”

    “休要耍心眼,”陈错忽然收起笑容,“真当我的钱那般好拿?给我安排个雅间!”

    那伙计被看得浑身一冷,颤颤道:“请贵客里面坐,靠的近,雅座实在是没有了,都被人订完了,不是小的诓骗您。”

    “带路!”

    那伙计登时便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浑身都是冷汗,等领着陈错坐下,不由暗暗疑惑。

    殊不知,陈错却朝着他身上一抓,就有一团杂念落在手中。

    “贪入心肺,可惜啊,浓度不够,无法让心中神凝个篆字,但……”手上用力一捏,那杂念骤然破碎,显露出一点漆黑,“我确实来对地方了,那恶鬼就藏在这里!”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

    “在人心之中!”

    喧闹、杂乱,人人出言,个个有声,但说出来的话,和心里所想却截然不同,一外一内,反差自生。

    陈错抬起头,看向上方。

    一团宛如深渊的黑暗,笼罩在上方,阴冷、黑暗。

    下方,阳光明媚,欢声笑语不断,人人喜气洋洋,话语温暖人心。

    “没想到这画皮一篇,竟有这般盛景,但文章塑造不出人心,只是描绘人心,引发共鸣,这上下内外,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呢?”

    “看兄台这样子,第一次来?”旁边,有个人盯着陈错许久,见他落座,便靠近过来。

    陈海挡在中间,先看来人,也是相貌堂堂,就将恶语收敛,道:“我家公子前些时日外出,最近才回来。”

    “原来如此,”那人微微一笑,“画皮几乎是无人不知了,许多名士都出言表态,评价颇高,这福临楼独有窍门,除了说书人之外,还有台上戏曲,引得众人追捧,这里的位置,可不好拿啊。”

    陈错指了指身旁座位,道:“兄台消息灵通,不如一起坐下来听书,正好有些话,想要讨教。”

    那人闻言连连致谢,欣喜落座,自我介绍起来:“鄙人周门斌,岭南人士,旅居建康多年,过去未曾见过阁下,如何称呼?”

    没想到是个北漂。

    陈错点头示意,道:“陈错,建康人士。”

    “陈错?”周门斌诧异,这个名字实在难见,而且古怪,却还是说了句久仰,心里则思量着,这人姓陈,又是建康人,说不定与宗室有关系,得打探打探。

    陈错和周门斌说了几句,目光落在雅间之上,指着一处问道:“周兄,可知谁坐在那里?”

    被陈错看着的地方,人念漆黑,翻涌奔腾,比之其他地方,还要汹涌浓郁!

    周门斌转头一看,笑道:“你可问对人了,那是位常客,”他收回目光,压低声音,“吴郡陆氏出身,名为陆乐,他先后写了两三篇抨击画皮的文章,偏偏没事就来听书,当然,这人最出名的,是有个好弟弟,就是那东山陆忧。”

    陆乐。

    果然,黑粉头子都是人才。

    陈错微微一笑,已然做好了准备。

    “算算时间,它差不多该发现了。”

    .

    .

    陆乐坐在雅座之中。

    他的样貌与陆忧有七八分相似,但少了股飘逸,多了些阴狠,尤其是有着浓郁的黑眼圈,像是几天没有睡觉一样,眼里都是血丝。

    忽然,陆乐浑身一震,眼底有青紫之气涌动,目光一转,视线落到了人群里,扫过陈错,立刻咬牙切齿。

    “居然找来了此处,好好好!正好决个生死,若在其他地方,我还要退避几分,但此处,我经营了这么长时间,你来了,是自寻死路!合该让我取代!”

    “去!”他指着楼下,对着身边四名护卫道,“将这人给我拿下!”说完,一挥手,浓郁的黑气落下,融入四人身躯。

    那四人顿时血肉扭曲,而后急速膨胀,一张脸泛黑泛紫,太阳穴更是高高隆起,然后各自抱拳。

    “喏!”

第六十八章 神火燃人念

    台上,说书人已然开腔。

    轻盈的曲调中,描绘着一个爱情故事,意外邂逅,郎才女貌。

    众人一边听着,一边有说有笑。

    角落中,玉芳却是目光闪烁,捏了捏眉头,对身旁的陆受一道:“有杂念侵袭,宛如心瘟。”

    陆受一叹道:“此楼相当凶险!”然后朝着雅阁看了过去。

    玉芳道:“临汝县侯,莫非受了蛊惑?他是修士,但修为不高,很容易被趁虚而入,等会找个机会,我给他一点提醒,看看他悟性如何,如果自己不能醒悟,那就只能强行带走了,事后慢慢解释。”

    陆受一正要说话,但随后目光一转,视线落到四个身影上。

    玉芳也看了过去,眉头皱起,道:“这四人该是用秘法打熬过身子,又用药水催生过,隔着老远,就能闻到沸血之味,嗯?”

    看着看着,她意识到不对了。

    那四个人正挤进人群,横冲直撞。

    沿途之人东倒西歪,本来想说两句,但见到四人凶神恶煞,又纷纷忍住。

    “临汝县侯,就在他们的前面,得,应该是这位君侯惹出的麻烦,这些宗室啊,还都是一个模子……”

    玉芳说话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出手准备。

    台上,说书人满脸笑容,在轻快的乐曲中,描述着那王生携着女子,一同归家的情景。

    .

    .

    “周兄,等会你最好提前离开,省得被波及。”

    陈错和那周门斌说了好一会,气氛融洽,但忽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周门斌一愣,正想问两句,但余光已经看到了四个陆家护卫。

    不等四人走到跟前,陈错当先站起身来,直接迎了过去,道:“正好,正要有人给我带路。”

    四人闻言停步,都有些诧异,但马上回过神来,前前后后的围住陈错,就胁迫着他原路返回。

    但陈错一迈开脚步,身形似慢实快,直接脱离出去,出现在了远处。

    四人一惊,赶紧追上去,可等他们赶上,陈错已到了雅间门口。

    “这个陈错什么时候得罪了陆乐?他刚才还问我来着,可千万别牵连到我,对,我得先走……”周门斌注意到了那四人气势汹汹的样子,暗道晦气,好不容易蹭了个座位,当即有些恋恋不舍的起身。

    “情况不对。”

    陆受一叹了口气,对玉芳道:“靠近一些,如果有什么异变,你我才来得及出手,嗯?”正说着,他眼前忽然景象变幻,成了一片鸟语花香的田间地头。

    “这里是哪?”

    “我哪里知道?”玉芳的声音,从一旁传出。

    两人面面相觑,继而同时道了声不好!

    随后,各自朝着一个方向飞奔!

    “嗯?那两个自称供奉楼的人,失了踪迹!”

    陈错立刻有所感应,他为了引起恶鬼注意,一来到地方就散发灵识,感应各处,早就发现了陆受一和玉芳的身影,但就在刚才,两个人突然就凭空消失了!

    这种情形,立刻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个偷盗丹药之人,那人也是这般凭空消失的,只是自己不曾亲眼见到。

    “之前还好说,我只是肉眼凡胎,现在立下心中神,总不会感觉错误,难道原来的推算有错漏?这两个供奉,有王宫令牌,应该不是假的,本来是想要用他们牵制恶鬼背后之人,现在无故失踪,莫非是落入陷阱?”

    “临汝县侯,久仰大名!终于见面了!”

    这时候,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门帘后传出。

    收回思绪,陈错知道现在不该再有杂念,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掀开门帘,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嘴里道:“刻意弄出这般声音,没有太多的威胁效果,反而显得老套,真正的恶人,都是看着像好人的,你作为画皮恶鬼,这个道理都不懂么?果然,还是太年轻。”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是什么恶鬼,而是陆乐!如假包换!”

    陆乐坐在里面,面露笑容,他没有起身的意思,等陈错走进来,更是直接一挥手,道:“拿下!”

    四个护卫浑身一颤,眼放黑光!

    跟着,他们的表情狰狞起来,气血充盈,筋骨皮膜震颤激荡,皮肤表面一根根粗壮青筋,脚下一动,便朝着陈错扑了过来!

    瞬息之间,四人的人性尽数消散,只剩下凶狠本能!

    声音,蕴含着情绪,情绪掺杂着念头。

    这些念头被陈错捕捉到。

    纯粹的杀意!

    以及竭泽而渔的刺激潜能,爆发出来的恐怖力量——

    四人还没到跟前,那燃烧沸腾的气血,已经扑面而来,带着一副烧焦味道。

    “这点我要学学,”陈错没有半分躲闪的意思,不退反进,“面对敌人,就该果断出手!”

    念落,心头道人一震,身下浮起一个篆字——

    空!

    篆字出现在陈错眼中,急速旋转,射出精芒,映射到了对面四人眼中。

    一切皆空!诸法不存!

    四双充满兽性的眼睛骤然失去焦点。

    四人的凶恶情绪、扑杀念头瞬间湮灭!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一连四声,四人趴倒在地上!

    “废物!”

    陆乐冷哼一声,站起身来。

    顿时,无数黑影从四周汇聚过来,隐隐要勾勒出一片景象。

    漆黑意志迅速污染人念光辉,形成网络,将陈错网罗其中,一股拉扯之力渗透进去,拉扯着心中道人,要将他拖出去,扔进漆黑的网络。

    陈错心神一阵恍惚,有种种幻念浮现心头。

    “当初你立心中神,我遥遥阻击,落入你的埋伏中,如今风水轮流,是你自投罗网,这次就要将你的真我意志,在幻境中击溃……”

    “你以为我要和你在幻境中决一胜负?”陈错忽然出声,一转身,冲着陆乐抬起手来,“阴阳劲”的运转起来。

    一道道劲力在体内各处流淌,宛如暗流一样。

    咚咚咚!

    心脏跳动,一丝丝火苗被牵引出来,与那暗劲融合在一起,然后就像是点燃了的油桶一样,炸裂开来!

    瞬间,灼热气息充斥浑身各处,陈错的筋肉开始沸腾起来,体表的细微水分瞬间蒸发,化作白烟。

    他一掌拍出!

    轰!

    赤红火焰呼啸而起,周边水分尽数蒸发,蒸汽与赤火交缠,形成偌大手掌呼啸而出!

    那遍布四周的漆黑人念一沾染到这个手掌,便都燃烧起来,转眼就蔓延四周!

    “啊啊啊!”

    顿时,陆乐惨叫起来。

    一道虚影从他身上浮现,匆忙间,要逃脱赤红手掌的笼罩范围!

    陈错神色不变,变掌为爪,就朝着那道虚影抓了过去!

    “休想!!!”虚影吼叫一声,骤然崩溃,朝着满屋子的人群落下,要化整为零,潜入他们的人念之中!

    陈错一步踩在地上,地板瞬间崩溃,留下一道道泛着火星的裂痕,陈错的人却已经跃出雅间,人在半空,猛然吸气!

    心中道人豁然起身,也做出了吸气之状。

    “收!”

    瞬间,满屋子的人念开始朝他汇聚!

    包括了那些被点燃的人念。

    这些燃烧的人念,一到了体内,便被阴阳劲笼罩、约束,混合着气血,在血肉之中徘徊、凝聚、酝酿

    而余下的漆黑人念中,还不等落到陈错口中,就有一道道烟气升腾起来,化作一个个细小虚影,零零散散的朝高台后面流窜出去!

第六十九章 一点真灵入吾手,从此香火不两分【第三更】

    “……蹑迹而窗窥之,见一狞鬼,面翠色,齿巉巉如锯!”

    台上,说书人说的眉飞色舞,剧情正是那王姓文士,得了道士提点,回家窥视,结果看到恶鬼真面目的一幕!

    这说书人说得抑扬顿挫,配合着琵琶女的铮铮声响,声音急促,立刻便调动起众人心绪,让他们忍不住提心吊胆,哪怕是知道剧情的,也被隐约感染,投入进去。

    可就在这时!

    轰!

    火光自雅间处爆发。

    一下子就让众人吓了一跳!

    热浪袭来,众人纷纷大惊失色,循着声音看去,入目的却是木屑四散,火光阵阵,陈错高高跃起来的景象。

    “收!”

    陈错嘴里吐出一个字,而后满屋子人念被拉扯过去,众人的心神一阵恍惚。

    轰隆!

    后台处,猛然传出炸裂声响,而后是几声尖叫,随后一张巨大的鬼首冲出帷幕,青面獠牙,凌空飞舞!

    一股股紫黑烟气从中蔓延出来!

    人群顿时一片混乱,个个尖叫,朝着四面八方奔逃!

    但他们的念头,却被牵扯着,朝那鬼首聚集!

    “你若再逼迫,所有人都要死!”

    巨大鬼首凌空飞舞,内里涌现浓烈黑雾,一股磅礴的、浓烈的意志迅速弥漫周遭,所过之处,似乎给屋中蒙上了一层黑纱。

    “黑白人间,内外互转,人心翻转、上下易位、前后颠倒!”

    恶鬼之言,化作低语,萦绕耳边,渗入人心。

    随后,一道道人念升腾起来,与黑雾结合,笼罩了整个楼阁!

    本来就乱成一团的大堂,尖叫声此起彼伏,众人在奔逃间,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飞到了天花板上,不过看那模样,倒像是从下面掉上去的——

    上下易位,上才是下,下变成了上。

    这般怪异景象,又引得人群阵阵惊恐,不少人便要逃离此处,而后争先恐后的快速后退——

    前后颠倒,看着是往前面冲,其实是朝着后面退。

    纷乱之中,不少人更是忽然焦躁愤怒,彼此之间爆发口角,相互指责,扭打起来!

    内外翻转,心中之念无法隐藏,直接指导行为,甩锅推责拉垫背,无所不用其极!

    仿佛原本的规则和秩序,都反过来。

    “神通?!”

    陈错人还在半空,心头就是一跳,一个词语从心底蹦出来。

    恶鬼难道不声不响的到了第二境?

    但他旋即摇摇头,恶鬼若是第二境,哪里会这般狼狈,自己更不可能毫无察觉,随即心念一转,已然明白过来。

    “并非神通,只能在被它污染的人念香火范围中起作用,算是术法,但即便如此,也十分珍贵,是神通雏形了,未来未必不能成为神通!这就该是他的底牌了!正等着呢!”

    陈错身形凌空翻转,落在天花板上,拍飞两个围上来要扭打的男子,看着面前的混乱局面,意识到要先尽量驱散人群,于是探手入怀,取出一把碎银,朝着门外扔去。

    心底,一个“妒”字飞起来,融入诸多人念之中,跟着他改吸为吐,将一道道人念重新放开,逼迫回去。

    “啊!好大一把银子!”

    “快快快!”

    “我的!我的!都不要与我争抢!谁都不该拿的比我多!”

    这些人本来被恶鬼意念感染,已经藏不住心中念头,行为完全受到欲望支配,见状更是不加掩饰,纷扰之间,竟是找到窍门,为了争夺,一个个飞快倒退,朝着门外扑去。

    等他们冲出门外,又都跌落下来,摔在地上,一时间哭爹喊娘,乱成一团。

    撒了一把银子之后,陈错脚下不停,看似后退,其实前冲,每一下都在天花板留下脚印,衍生裂痕,竟是倒着冲向了恶鬼,人还没到,已经一掌朝身后印了出去!

    先前在体内酝酿着的澎湃火焰,再一次蜂拥而出,爆发出比之前更为浓烈的气焰!

    铺天盖地,却不是落向身后,而是朝着反方向涌动,笼罩巨大鬼首!

    “这么快就适应下来了!再转!”

    顿时,整个屋子又要有变化!

    但这次陈错已经有了准备,一念传出,周遭人念震颤,那变化被生生打断!

    那恶鬼散落出惊诧之念,却已经没有时间反应,烈火临身,鬼首之中黑气涌动,凝聚成两支鬼爪,与赤红手印碰撞在一起。

    轰隆!

    炸裂声中,气流爆发开来,宛如狂风过境,将厅堂中的桌椅高台,尽数扫荡!

    “啊啊啊!”那恶鬼惨叫起来,那漆黑鬼爪迅速消融。

    陈错半点也不意外,他这赤火手印中蕴含三昧真火,鬼魅退避,那恶鬼毫不畏惧的硬碰硬,估错了局面!

    不等恶鬼缓过劲来,他又是一掌拍出!

    这一掌过后,他的脸色都苍白了几分,体内气血瞬间被心头真火吸纳了不少!

    恶鬼见之色变。

    “快快停手!”它连连退避,传递意念吼叫,“我这真身之中凝聚着的,是被我摄取出来的人魂,你烧我,灼烧的是他们的魂!你是在杀他们!速速退去,今日还不是你我……”

    “诛恶就是为善,不将你炼化,还会有更多的人罹难!惩恶就在今朝!”陈错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又是一个大手印砸出去!

    两个赤红掌印一前一后,重叠起来,笼罩了恶鬼巨首,那大头燃烧起来,竟是竹节与纸张糊起来的!

    “倒是惟妙惟肖,怕是你附身匠人,亲自缔造的吧!”陈错撕开纸张,探手入内!

    那恶鬼又惊又怒,彻底惧怕起来,舍弃了所谓恶鬼真身,化作一团黑雾,朝着后窗飞去!

    “想跑?”陈错冷笑起来,心中道人手中衍生慧剑,往外面一扔,便和环绕陈错的一道元始之念融合,而后去势不绝,刺入黑雾之中!

    “啊啊啊!”

    顿时,恶鬼惨叫,黑雾扭曲膨胀,处处浮现裂纹,与满屋子的桌椅一同跌落下去!

    陈错却不迟疑,又是一张赤火掌印落下去,根本不给那黑雾恶鬼一点反应时间!

    这一下子,黑雾彻彻底底的挨上了,那黑雾登时四分五裂,表面更是浮着一层浮火!

    顿时,惨叫声不绝于耳!

    陈错则是面无表情,伸手一抓,四散的黑雾便凝固半空,震颤不休。

    心中道人盘坐之下,周遭光影变化,沟通四方人念,尽数拉拢过来,彻底将那恶鬼之念从人念网络中逼出来,让他难以联系人念!

    “住手!住手!”

    恶鬼遭遇接连重创,已然虚弱,这时运转念头,发现无法沟通人念网络,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传念尖叫起来:“陈方庆!你若真的炼化我,要坏了一个大人物大事的!到时你如何能承担!快快放手……”

    “是那侯安都吧?”陈错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若放了你,是你能不再纠缠我,还是他能饶了我?”说话间,他猛然一捏。

    啪!

    黑雾破碎,一张青紫鬼面浮现出来,被陈错一抓,鬼面也彻底破碎,变作星星点点,被心中道人收拢过去,融入右手脸谱!

    不过,还是有一点真灵凌空显现,朝着窗户飞去。

    “哦?还有一点自我念头?”陈错眯起眼睛,抬手再抓!

    “放肆!大将军的东西,也敢拿!”

    忽有声炸,如响雷,如雷霆,就连陈错的心中神都摇晃起来,就见一个红脸汉子大步流星的从后台走出,手中拿出一副画卷。

    那一点真灵立刻如同倦鸟投林般,就要投入画卷之中。

    “就防着你逃离呢,今日怎么都不能让你跑了!”陈错不觉半点意外,心中道人盘坐之间,周遭人念网络震颤起来,一点联系从心底深处升起来。

    那一点真灵眼看着就要没入画卷,却生生凭空凝固,而后一阵震颤,就倒飞回去,落到了陈错手中!

第七十章 处处人心话青烟

    “松开手,放开那鬼物,”那红脸汉子看着这一幕,眼露寒芒,“临汝县侯,听我一句劝,这是为你好!”

    陈错捏着那一点真灵,看着来人,道:“你是什么人?”

    “某家桂阳郡公麾下偏将,侯晓!”红脸汉子神色傲然,“不要以为自己是宗室,就可以为所欲为,皇帝都是我家将军扶持上去的,皇宫都常为我家将军宴席之处,你也不要高看了自家身份,须知我亦是县侯!”

    陈错的心里浮现出相关的信息。

    知道这侯晓乃是那桂阳郡公侯安都的从弟,追随大将军南征北战,战功卓越。

    见陈错默不作声,那侯晓浑身气血激荡起来,展露出修为境界——

    淡淡真气流转体表,气血如虹,赫然已达武道第二境,衍生了武道神通!

    他目光冷冽如刀,道:“交出鬼物,准你安稳离去。”言语威胁,但他没有贸然行动,似乎有几分顾忌。

    “第二境么……”陈错摇了摇头,“那就更放它不得了。”

    侯晓冷笑一声,道:“这东西就算是你的心魔,落到了我家将军手中,便是侯家心奴,我现在还是好言相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陈错也懒得多说什么,已然有了决定。

    恶鬼本就是心腹之患,过去无力对抗也就罢了,现在既然找到了,岂能放任?让它逍遥下去,又有侯安都撑腰,必然不断壮大,难道还要继续拖延?放虎归山,这老虎还有了警惕,还有靠山,下次说不定反而是陈错被压制了。

    对面的第二境虽然强横,但陈错手里还有一张底牌,眼下更是退无可退,就算放手,同样是给自己挖坑。

    “长痛不如短痛!”

    他心中念头一定,那恶鬼真灵就有了感应,惊恐至极之下,已是不顾一切的开始催动真灵本源,不惜损伤真我意识,开始强行与周遭人念光辉共鸣,艰难的拉拢周遭意念。

    顿时,又有淡淡黑雾凝聚,但依旧被陈错捏在右手之中,而且缓缓收紧。

    侯晓神色一变,急道:“此物对于我家将军有大用!你若真的拿去,后果担待不起!不如先冷静下来,有什么说辞……”说罢,浑身真气鼓荡,两臂张开,凌空扑出!

    顿时,劲风袭面!

    陈错抬起左手,一掌拍出!

    当即,赤火手印迎面撞上了侯晓!

    “不知死活!”侯晓冷笑一声,抬手一挥,那手臂筋肉震颤之间,隐隐有兽鸣,甩动之间,撕裂了陈错的赤火手印,但那手臂上却有火苗一溜延伸!

    “嗯?”他面露诧异,旋即脸色变化,另一只手猛然拍打,却还是无法熄灭,随即一甩手,一点真气隔开火焰,顺势甩在一旁,而后前冲之势不绝,“有些门道,难怪敢违逆大将军……唔!”

    对面,陈错双眼一亮,展露“空”字!

    顿时,侯晓面容一僵,诸多心思尽数消散,但旋即浓烈的气血涌动,重新恢复清明。

    陈错又飘然后退,抓住对方愣神的瞬间,手中一用力。

    “住手!”

    咔嚓!

    黑雾破碎,显露出一张青紫面孔,继而有虚影浮现,瞬息之间变幻莫测,时而青面獠牙,时而三头六臂,时而化作一团黑雾,但无论恶鬼如何挣扎、怎么变化,陈错的那只手都纹丝不动。

    跟着他张嘴一吸,虚影就被吸入口中。

    顿时,心底殿堂,心中道人周围浮现一阵黑雾,朝雾气中央聚集,就要融入那道人身上。

    未料,还未沾着,道人晃了晃右手鬼面脸谱,那脸谱顿时张开了嘴,便是一吸!

    顿时,众多黑雾都被拉扯过去,要落入脸谱嘴中!

    黑雾中传出一声惊呼!

    “陈方庆,你放过我,我为你奔走,帮你牵引人念,人念分善恶,你得善,我拿恶,让众人杂念不至于污染了你的道心!”

    恶鬼的面目在其中浮现。

    道人笑了起来,他道:“到了这会,还要用言语来迷惑,恶念能污染道心,善念就不能污染了?休要多言,安心上路吧!”

    话落,黑雾大半入了鬼面脸谱之中。

    没有被吸进去的部分凝聚起来,变成恶鬼模样,张牙舞爪的向外挣扎,却是毫无用处,一点一点的被拖拽进去。

    “陈方庆,陈方庆,你若炼化了我,必定后悔!我如今聚集人心恶念,那些表里不一之人,他们的心都是黑的!你吞纳了我,念头也要受到影响!”

    心中道人巍然不动,鬼面吞吐,鲸吞黑雾。

    “那些善人,其实求名!”

    “那些名士,其实求权!”

    “那些官吏,其实求财!”

    恶鬼尚在挣扎,但哪里还能挣脱,直到最后一点黑雾都被鬼面吞噬,只留下一道不甘之念——

    “我不甘心啊!这天下,处处是人,其实人心似鬼!我乃是应运而生啊!”

    伴随着这最后一点意念消散,恶鬼彻底消弭无踪。

    倒是心中道人的那张鬼面,扭曲变形,时而青面獠牙,时而面白如纸,更是震颤不休,几乎要脱手飞出。

    有一团漆黑,在脸谱之中四散晃动,似乎在横冲直撞,想要挣脱出去。

    陈错浑身震颤,心知大敌当前,不是炼化时机。

    那恶鬼意念已经灭绝,剩下的,不过是香火结晶,脱身出去,随时可以炼化!

    于是他念头一转,心中道人抬手一指,便将那失去了恶鬼主宰的漆黑念头聚集一处,变成一点浓郁漆黑,隐隐发亮。

    这一点纯黑在脸谱上快速游走,最后停驻在脸谱的额头正中,慢慢稳固下来,形成了一道漆黑竖纹。

    嗡嗡嗡!

    顿时,四周香火人念震颤起来,与陈错心灵共鸣,那心中道人的身影更加清晰,身边更多了几道青烟虚影。

    道人身后,更是有一片山水虚影一闪而过。

    隐约间,陈错能感到心灵有了变化,只是现在还难以细查。

    “待离开此处,再慢慢炼化、探查!”

    这些说来繁琐,但都在陈错心底变化,不过转念之间,而对面的侯晓已是怒发冲冠,气愤至极!

    他全身气血涌动,真气透体而出,化作层层叠叠的气鳞!

    “你这是找死!”侯晓深吸一口气,杀意盎然,“入了我家将军口袋的东西,就算是你的,也该双手奉上,你居然敢毁了!不知死活的东西,今日就是皇帝来了,也救不了你!”

    话音落下,他表情有几分狰狞,杀意盎然,脸上青筋显露,筋骨齐鸣,两条膨胀起来,大筋缠绕、泛黑,一道鳄鱼虚影在背后浮现出来!

    震!

    鳄鱼猛然抖动,整个屋子都摇晃起来。

第七十一章 表裏一体

    澎湃的压力,排山倒海一般的冲击过来,层层叠叠的加诸在陈错身上!

    他顿时重压在身,浑身震颤不休,似乎全身各处的骨头有几分承受不住压力,隐约有嘎吱声响!

    不过,陈错心念一转,就将重压下产生的幻觉驱散,筋骨皮膜完好,更无异声,然后他脚下一动,离开了原本的位置!

    轰隆!

    他之前所站着的地方,在一声轰鸣中,被扑过来的侯晓直接砸得崩塌开来!

    隐约之间,似乎能在他的身上看到一头巨兽的虚影。

    凶兽抬头!

    “躲得倒是快!”一抬头,侯晓脚下不停,一边看着陈错,一边冲杀过去!

    陈错已然一掌拍出!

    只不过,这一掌出去之后,固然有火焰浮现,但陈错的脸色却更加苍白。

    自从踏足福临楼之后,他运用阴阳劲为引,已经接连施展了赤火掌印,强势击败了恶鬼,但并非没有代价,心头真火的活跃,代表着气血更进一步的消耗,甚至体内的王朝紫气,都有几分压制不住了!

    与之相对的,赤火掌印汹涌而去,但侯晓两手一分,身上的真气鳞片划开了火焰,半点也不沾染。

    “我在岭南感悟忽律凶残,衍生出这忽律之力,倒要看看你这香火鬼神,如何承受!”

    转瞬之间,错开火焰,他人就到了陈错面前,甩手如长鞭,节节炸裂,一根粗大的虚影凌空扫来,连空气都被压缩着朝陈错激射过去!

    鳄鱼甩尾!

    凶残气息铺面,陈错眼中浮现篆字,手上再次用赤火掌印抵挡,但摄取的真火稀薄了许多,给身体留下余地,同时张嘴一吸,将四散的火苗收拢过来,顺势推回去!

    所以这一次,那掌印竟又浓烈了几分!

    同时,心中道人一甩,四面八方的人念光辉,就朝着侯晓蜂拥而至!

    那念头闪烁不定,透露出诸多虚幻光影,干扰人心。

    下一刻,侯晓身上气鳞闪烁,生生与赤火抗衡,虽被灼烧了身上几处,却是怡然不惧,然后筋骨鸣叫,气血沸腾,浮现出鳄鱼虚相,一下子挡住了各方侵袭而来的人念,尽数排斥出去!

    “区区香火鬼道,也敢在气血武道面前卖弄?”

    侯晓嗤笑一声,宛如凶兽一般破开层层阻碍,到了陈错身前,就一拳捣出!

    陈错速度不慢,但那侯晓燃烧气血,速度更胜几分,那拳头中拳意如虹,干涉周围,生出鳄鱼虚影,正张开血盆大嘴,要将陈错一口吞下!

    随后,拳头打在陈错身上,却没有半点阻碍,直接穿透过去。

    “嗯?”

    侯晓面露意外,终于意识到不对。

    “幻影?”

    果然,被他贯穿的身影泛起阵阵涟漪,慢慢消散,最终消失无形。

    而真正的陈错,已经借着这次机会,离开了此处。

    “你是跑不了的,”侯晓冷笑一声,“不把你抓住了,如何与兄长交代?”他先是目光扫过周围,重点是门窗之处。

    这侯晓打熬身躯,五感敏锐,虽没有心神灵识,但一双肉眼观物,一样细致入微,入了第二境后,武道衍生神通,更多了野兽一般的直觉,能冥冥感应。

    可这一看,却没有发现陈错身影,但那感应中,却发现了端倪,抬起头,朝着屋顶上的一处裂缝看了过去。

    方才陈错与恶鬼、与这侯晓接连激战,余波四散,早就将大堂、后台的屋顶震出了不少破损,有的地方直接崩塌,露出了上面的情景。

    “躲在上面,就以为能迷惑我?”言罢,侯晓一跃而起。

    正像他所预料的那样,陈错正在二楼中央,不闪不避。

    刚才,他施展的虚影幻身,正是得自那日感应虔诚信徒,能生出虚幻身影,似真如实,骤然之下,也足以迷惑一时!

    但终究不能一直隐瞒,不过侯晓先是观四周门窗,又一跃而起,只是这简短时间,对陈错而言,就已经足够。

    “两位供奉不知去向,无法为助力,这侯晓也对我知根知底,为今之计,只有与之一战!底牌是不能再留着了,虽有几分勉强,但只是暂时借用,我还是承受得住的!实在不行,就点燃符篆,求助!”

    念头一转,心中道人引动四方人念光辉,在周围交缠变幻,浮现一道道虚影,都与陈错一般无二,各自还有动作,栩栩如生。

    一时之间,难辨真假。

    他的真身混在其中,抓住这有限时间,眼神一阵迷茫,瞬间入梦!

    梦中,陈错身影浮现,叹了口气,而后半点也不停留,来到了那张鬼面脸谱的跟前。

    “本想等着,再打磨打磨道心,待得精气神如虹,真正踏足第二境的时候,再来戴你,不过世事哪有那么多如意?什么都准备好了,或许也不需要这张脸谱为助力了。”

    他拿住面具,毫不犹豫的戴在脸上。

    顿时,心中道人右手拿着的鬼面脸谱,骤然膨胀,其上浮现一道虚影,随后合二为一!

    至此,梦泽脸谱,与心中脸谱,彻底合二为一。

    顿时,那脸谱快速变化,一道一道的黑紫气息涌出,萦绕着面具。

    那道恶鬼湮灭之后,留下在面具额间的黑色痕迹,更是涨缩不定,似乎是一个眼睛,要睁开一般!

    不过,几下过后,这竖痕沉寂下去。

    心中道人则是拿起脸谱,一样戴在脸上。

    下一刻,狂暴念头,在陈错的心底爆发!

    一股沉睡许久、似乎被陈错遗忘的念头,开始迅速复苏,疾风骤雨一般,朝着心灵各处蔓延——

    “我为穿越者!既然来到了古代,理应留下惊天动地的事迹!”

    “就算是仙侠世界,又怎难住我这种经历过信息大爆炸洗礼的现代人?正好用现代的见识、知识、道理,还有对历史大势的了解,好好教育教育这些古人!”

    “诸多仙法,都可以作为参考,结合前世智慧结晶,将此世古旧落后的修炼功法革陈出新,引领仙道变革,扫除过往一切,奠定崭新格局!”

    一道一道的狂妄念头,像是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浪头,连绵不绝的扑打过来,冲击着陈错的心防!

    感受着蜂拥而至的诸多念头,他叹息一声,守住一点清明,呼唤着四方香火人念……

    那心中道人右手上的脸谱,乃是陈错观想而生,但那张梦泽中的鬼面脸谱,源头却是恶鬼来袭。

    眼下两者合二为一,再观过往变迁,也就分明起来。

    “恶鬼源于我的心中本念,在写下画皮一篇的时,受文章本身位格和此世特殊影响,将一点念头分化出去,相当于本念破碎,因此恶鬼被勾勒出形体后,我能用小葫芦收拢一丝,在梦泽中衍生出脸谱,那脸谱蕴含了陈方庆的残念,亦掺杂了前世之念,是我心底的真实写照,哪怕隐藏的再好,其实并未根除,只是未免太过狂傲!”

    思绪清晰之后,陈错对这蜂拥而出的狂妄念头,有了一定的掌控能力,可以加以引导,但那念头狂暴、固执,更蕴含着轻蔑万事万物的傲然,深入骨髓,因此无法约束!

    此刻,陈错虽然极力引导,但狂妄之念,还是不住的扩散,更是开始侵入和污染心中之神!

    那心中道人戴在脸上的鬼面,更是不断的扭曲、扩张,直接化作长角的恶鬼头盔,盖在头上,将整个面部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已然一片通红!

    伴随着狂念的出现,源于陈错前世的记忆,更是自心底喷涌而出!

    那层层叠叠的记忆信息,宛如洪流一样呼啸,将这心中殿堂冲击的摇摇欲坠,连那六十四枚烫金字符都摇晃起来,仿佛随时要崩塌!

    陈错的意志之中,各种狂妄念头此起彼伏!

    由于这些狂妄念头,本就源自他自身,只是被尘封起来,所以现在甫一浮现,就开始和陈错本身的念头共鸣,隐隐就要融合!

第七十二章 森罗万象迷人眼

    这时,悬浮在心底的六十四枚烫金字符放出光辉。

    镇住了正在与陈错本心融合的狂念。

    那狂念如涟漪一般,一圈一圈的萦绕着心中道人。

    那道人失去了往日的缥缈出尘,带着恶鬼面具,竟是透露出一点暴虐。

    淅淅沥沥的漆黑从头盔中落下,要将这道人的身躯彻底笼罩,但生生被六十四金字与陈错的道心镇压住。

    于是,陈错的心神,就处于一种将要被污染,却还没有真正污染的局面。

    “这般狂妄念头,本就是我心底的想法,没什么好羞耻的,之所以会有这般认知,或是因前世接触众多信息,加上心头的一点自傲造成,不过现在把它们释放出来,为的不是重温过去,而是与狂妄念头伴生而来的,前世的森罗万象!”

    陈错自然有着前世的记忆的,但人力有时而穷,没有刻意记忆的东西,又或者印象比较微弱的,往往看过一眼,很快就会遗忘。

    可与狂念伴生而来的森罗万象之影,则不同。

    狂念虽是陈错的,代表着前世,但经过恶鬼、葫芦和梦泽的接连作用,已然凝结出结晶,其中蕴含的,是五光十色的前世万象,很多是陈错看过一眼,甚至目光扫过,无意中刻印在心底的印象和记忆。

    前世,他的眼睛、他的耳朵、他的嗅觉,时时刻刻在收集的外界种种,投影心中,却无法完全记忆,很多甚至只有一点记忆痕迹,早已遗忘,但在恶鬼、葫芦和梦泽的引导下,因果牵扯,于此世具现,化作脸谱。

    现在,脸谱被戴在心中道人脸上,其中蕴涵着的种种,也就释放出来。

    “第二境,道基之境,本身就要在经历种种过后,经过总结、理解,将某种道理或者规律,甚至干脆就是自身经历,显化出来,变作神通,就像侯晓,他该是在岭南观鳄鱼之后有所领悟,踏足武道第二境后,气缠如鳞,拳脚带有鳄鱼之力,是为武道神通!”

    陈错深吸一口气,随着狂念涟漪的四散,前世种种,森罗万象,交汇在一起,有如洪流,渐渐汇聚过来,将那心中道人笼罩、包裹在里面,形成一圈五彩斑斓、变幻不定的光罩。

    有诸多投影、形象、声响、味道萦绕其中,化作森罗万象。

    光影闪烁之间,道人不断呼唤人念光辉。

    最终,光辉与光罩接触,共鸣震颤,交汇在一起!

    森罗成面,人念如丝,交缠起来,渐成一茧,衍生出森罗之念,蕴含种种变化。

    “这些前世的信息庞大无比,但琐碎繁杂,像一个个碎片,每个都不深入,但聚集在一起,繁杂而滂沱;而香火人念,同样复杂多变,有些只是一个稍纵即逝的念头,两者相似,所以共鸣!凝结成这森罗之念!”

    感受着心中的翻天覆地,陈错深吸一口气,身形消失在梦泽。

    .

    .

    一梦一醒,不过转瞬,如念头般瞬息万变。

    那侯晓已经一跃而落,抬眼一看,满眼都是陈错的身影。

    “倒是有点手段,但不过雕虫小技……”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腹高高隆起,随后张开嘴,吼叫起来!

    “吼!!!”

    这声音连绵不绝,震颤不休,那桌椅连同木头墙壁都震动起来。

    顿时,满屋子的虚幻身影都模糊起来,立刻便显出了一道凝实身影!

    “这次看你如何逃!”

    冷笑一声,他两腿摆动,身上的真气鳞片越来越清晰,一道道腱子肉膨胀起来,整个人转眼就大了一圈,衣衫都被撑得鼓起来,转眼冲到陈错跟前,两手甩动,鳄鱼甩尾一般的狂暴力量在半途就炸裂开来,就像是两根舞动的大枪,直至陈错的头颅!

    那滂沱大力,一旦被打实在了,陈错怕是要头开脑裂!

    杀招!

    就在此时,陈错睁开了眼睛。

    刺目的精芒从双眼爆发出来!

    触及到陈错的目光,侯晓脑袋骤然刺痛起来,种种景象声响化作森罗之念,直接灌注心灵,让他顷刻间便有几分承受不住,念头因此拿捏不住,崩溃开来。

    念头一散,他的攻伐动作也因此走形。

    “鬼魅伎俩,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根本不够看!”

    侯晓双目通红,头疼欲裂却生生忍住,朝着陈错砸下去!

    但下一刻,陈错身子一晃,便在几丈之外。

    “嗯?”侯晓眉头一皱,感到疑惑,但旋即排除杂念,又逼近过去。

    但陈错这次抬手虚抓。

    四周,光辉落下来,环绕着侯晓。

    星星点点,如雾似纱,每一点都跳动不休,每一点都在扭曲变化,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出来一样!

    侯晓心底警兆大起,让他本能的停下冲势,后退防御,继而心头疑惑。

    陈错嘴角勾起,笑道:“莫慌,不过一点人念……”

    不知是否错觉,侯晓感到陈错的这个笑容很是狂妄嚣张,令人一见便心生不快。

    但他不及细想……

    嗡!

    光点震动,侯晓当即五感轰鸣,本就阵阵刺痛的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有无数碎片影像如走马灯一样的急速变幻!

    他心中一凛,知道不妙,立刻散去攻伐之念,屏息静气,守住一点拳意,又后退几步。

    但环绕着他的光点,如影随形。

    “惑心之法?但某家武道生拳意,可不会被障眼法迷惑!气血阳刚,正是鬼魅克星!”深吸一口气,侯晓两手挥舞,气血炽热,就要将身边光点扫荡开来。

    但两手挥过,光点并未散落,反倒个个放出光芒,快速流转起来,留下一道道光线残影,将他笼罩在里面,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光茧。

    霎时间,他的五感彻底迷失,入目的是白茫茫的一片,失去了对周遭的感应。

    这种局面,他并不陌生,随侯安都与北齐对战的时候,就有过相似的体会,但当时他是陷入阵图,而且对方乃是第二境修士……

    “神通?!不可能!”

    侯晓的脸色终于凝重,但旋即摇头否决。

    “若这临汝县侯掌了神通,心中鬼神早就一跃而出了,怎么会这般缠斗……嗯?”

    他正疑惑着,忽有五光十色的念头蜂拥而来,冲击拳意心神,他本要抗拒,但一点念头碎片散落,赫然是某种武道光影,涉及一点真气运用窍门。

    他不由留神了一点,但这一接触,可不得了,像是一根绳串起来的一样,众多武道光影接连呈现——

    什么武道景象、武道修仙、武破虚空,还有各种流派划分,有的真气为尊,有的招式玄奇,有的武道通神,模糊不清,但变幻不绝!

    侯晓终于难以自持,忍不住分神探查起来。

    但这一探查,登时心灵大门洞开!

    森罗之念汹涌如洪流,直接冲击着他的心灵!

    “不好!”

    侯晓纵然拳意浓烈,转瞬间也被冲击的头晕脑胀,紧接着空、妒、憾三字接连落下心间,他先是心中一阵恍惚,旋即回神,可紧接着有一点妒忌升起,生出几缕不敬,又慌忙按住,转眼又有遗憾升起,怅然叹息之下,整个人的情绪低落下去,拳意不复浓烈!

    无数光辉进一步渗入心灵,更多森罗景象狂暴灌入。

    “神通!”

    在心灵被彻底淹没之前,侯晓彻底震惊。

    “这个临汝县侯,真的掌握了神通!”

    神通乃是道基显化,是第二境的标志!

    但那陈错,分明是第一境的修为!

    一道道森罗之念袭来,每个都传递出与武道相关的信息,十分浅薄,但数量繁多,层出不穷,一道接着一道,将那侯晓的思绪心念全数占据,让他根本无暇思虑其他。

    他僵在原地。

第七十三章 心殒胆破!

    “呼……”

    看着安静下来的光茧,陈错剧烈喘息,脸色苍白,两臂中的真火正缓缓的朝心头汇聚,沿途的气血尽数都被灼烧,令他的血肉微微干瘪,心底更是一片混乱。

    鬼面头盔中蕴含的狂妄之念,不断渗入本心,虽被镇压,但极大的耗费了心神,令那心中道人的身躯都开始透明起来!

    “结合前世碎片信息,和今生人念光辉,勾勒所欲所憾所想之景,使人心灵沉溺,困于自身认知,故可称为‘森罗茧房’!”

    他缓缓呼气,鼓荡身上气血,皮膜鼓胀之间,将体内流转的真火,朝着两手凝聚。

    方才看着轻松,似乎只是一眼,就定住了侯晓,但只要稍有差池,对方两臂落实,自己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这人方才是真的动了杀意,没有留手,我现在也把他得罪狠了,打到这个份上,自然不能收手了,可惜啊,森罗茧房与狂念伴生,难以持久,光是这些,只能限制住他,无法真个伤他,否则倒是省事了,现在必须抓住这有限的时间……”

    下一刻,那六十四枚烫金字符震颤起来,他的心底浮现出一道道裂痕。

    “差不多到极限了,不过已经足够……”

    一念至此,陈错更不犹豫,一步踏出!

    轰!

    地板塌陷。

    随着陈错一步步迈出,地上留下一个个脚印,跟着直接一掌朝着光茧印了过去!

    呼!

    热浪呼啸,穿过了光茧,直接印在侯晓身上!

    轰!

    澎湃的热息,裹着一缕真火,被送到了那侯晓的体内!

    后者顿时浑身俱震,在浓烈的警兆中,意识终于挣脱出来一部分。

    “尔敢!”

    他瞋目裂眦,一口鲜血喷出来,夹杂着些许内脏,旋即挥动手臂,朝着陈错砸了过去!

    顿时,周边气流炸裂,笼罩陈错!

    那猛烈的劲风,近乎变成了实质,落在陈错的身上,直接割开了衣衫,在他的身体表面留下一道道血痕!

    但陈错依旧半点也不动摇,又是一掌拍出去,心中道人更是念头连转。

    侯晓的两手顿时凝固!

    随后,他意识到情况危急,鼓荡气血,逆转玄功,顿时浑身鲜血炸裂!

    一股澎湃的劲力爆发出来,剧痛令侯晓的思绪从森罗之念中挣脱出来,然后一脸狰狞,朝着陈错就抓了过去。

    “你死定了!”

    狂暴的劲力,如同鳄鱼尾巴,还没有抓到,劲风就令陈错额头开裂,鲜血直流。

    但他眼神冷漠,在心里默念了一声“元始天尊”,跟着念头如刀,顺着目光刺了出去!

    “啊!”

    侯晓惨叫一声,头疼欲裂,森罗之念与元始之念碰撞,令他七窍流血,脑袋里已经乱成一团。

    随后,陈错一掌拍在他的脸上,赤炎炸裂!

    “我要把你碎尸万段!”侯晓嚎叫起来,脸上皮开肉绽,怒急欲狂,再次朝着陈错抓出去,但却抓了个空,那身影泛起涟漪,赫然已是幻影。

    陈错借着幻影掩护,破开了脚下地板,落入一楼。

    “你这是自己找死!”

    真气下沉,侯晓宛如鳄鱼坠落,劲力下沉。

    地板嘎吱作响,整个楼层都浮现龟裂!

    陈错脸色一白,那心中道人猛然抓下鬼面脸谱,张口一吸,将一点心中火吞入,而后火焰蔓延,道人衍生出诸多念头,尽数燃烧起来!

    那道人抬手一抓,凝聚念头慧剑,挥舞之后,斩断燃烧念头,那些燃烧的念头随即被引导到外界。

    遍布各处的星星点点,开始逐渐燃烧。

    上一层,光茧浮现道道裂痕,开始解体,侯晓更是猛然下坠,将整个二楼的地板尽数震碎。

    挟着万钧之力,如恶兽天降,侯晓一拳朝着陈错攻来,但迎接他的,却是星星点点的火光。

    火星沾染光茧,瞬间引爆光辉。

    那光茧本就是人念与信息交融而成,被真火一沾,登时燃烧起来,然后急速蔓延,转眼包裹了侯晓。

    侯晓闷哼一声,身上火光重重!

    “啊啊啊!”

    他又是惨叫,浑身被火焰包裹,惊怒交加,疯狂的运转玄功!

    “给我散开!”

    真气鳞片没有驱散火焰。

    陈错猛然挥动双臂,更多的燃烧念头,被驱动着朝侯晓聚拢过去!

    啪啪啪!

    火星在侯晓的身上不住炸开,当他落在地上,体内的气血也燃烧起来!

    “我……”这次,侯晓面对五步之内的陈错,没有选择攻击,迟疑了。

    陈错没有迟疑,他一把虚抓,借助念头联系,令光茧上的火焰燃烧的更加旺盛!

    火焰顺着念头蔓延,真气鳞片虽能阻挡部分,但侯晓心中被灌注诸多森罗之念,人虽然清醒了,但还有余韵,这时顺着联系,一并都被点燃,不仅未能灭了,反而朝着他的脑袋聚集!

    轰轰轰!

    心念混乱,身手重创,侯晓心头拳意骤然崩解!境界跌落!

    “不好!我的拳意!莫再出手,我家将军……”侯晓终于慌乱起来,连连后退,又不顾一切激发拳意,却是收效甚微,只得两手一转,一拳打在额头上。

    沉闷的撞击声中,他惨叫连连,口鼻流血,眼冒金星,但种种杂念,终于被扫出去不少,然后提起一口气,心里却满是混乱与惧怕,思绪如麻,已然无力再战!

    “住手!”见着对面陈错又挥动手臂,侯晓亡魂皆冒,玄功激荡,浑身骨节震颤,张口喷血如箭!

    这是刺激潜能的邪道法门,用了之后,全身的毛孔都流出鲜血,侯晓转眼成了个血人,恢复了一点力气,但整个人委顿了下去,气势一落千丈,鼓胀的肉身也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干瘪下去。

    那双眼睛满是畏惧和惊骇。

    “此人竟这般凶残?”拳意彻底崩溃,侯晓思路混沌,只勉强定住心念,一个转身,身化血虹,不顾一切的逃遁!

    鲜血四散,不辨东西,沿途的物件尽数破碎,留下浓郁血迹与一点惊惧之念!

    陈错并未追击,站在原地,身子晃了晃,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已能看到皮下的血管了,狂妄念头不可抑制的冒出来,头上浮现青筋。

    心中道人的身影,更是扭曲模糊,长发飞舞之间,有了几分癫狂的气息!

    他已经到了极限,脸谱虽然摘下,释放出的狂念还缠绕着心中之神,得尽快收拢回去,否则遗留心头,发酵起来,后患不小。

    “可惜,若我还有余力,或者也通武道,心神虽然近乎耗尽,但一样能拳脚补刀。还是准备的不够,而且方向也有一点偏差,以前没有与人这般斗法,缺乏经验,从这一点来看,这一仗也该打,既然迟早要打,自然要早打、多打,以后才能知道如何准备。”

    陈错心中总结反思,却也一样无力再战,若是侯晓还能再战,他要么拼着狂念入心,借力逃遁了,毕竟已是底牌尽出,要么自然是点燃符篆,求助昆仑、太华,但从两个供奉的情况来看,寄希望于外力,终不稳固。

    侯晓固然是走了,但他还是站在原地许久,调息平念。

    好一会,心中道人身形恢复,重新凝固起来,长发落下,似乎一切如常,只是右手上的那张脸谱上,鬼气森森,与过往大不相同,时而跳动,要以道心压制。

    长舒一口气,陈错脱掉褴褛衣衫,将包裹着符篆和小葫芦的丝绸袋贴身放好,简单包扎了伤口,转身走出大堂。

    窗外,街头角落,隐匿在黑影之中的侯晓看着这一幕,松了一口气。

    他猛烈的喘息,口鼻中有火星、火舌跳动,身上衣衫尽毁,裸露出来的皮肤满是褐色血迹,还有诸多烧伤,就连脸颊上都有几颗水泡,手上还有几撮火苗,好一会才平息下来。

    “这临汝县侯不仅心狠手辣,还这般谨慎,这人太恐怖了,我若没有屏住气,被他发现,万事休矣!”

    忽然,体内一点火热上涌,他又喷出一口血来!

    擦了擦嘴角,他眼睛里满是惊惧,心胆俱裂,那脑袋里的念头还是一团乱麻,连完整思考都困难,恐惧之念遍布心头各处。

    “宗室中竟还有这等人物,藏得够深啊!”

    念头还未落下,他又捂住了嘴,浑身震颤。

    “这人心思深沉,难怪能衍生恶鬼,过去名望不显,出手这般狠辣,直接打破了我境界!而且受创如此严重,若兄长不愿相助,武道可能就就此废了!但兄长安排我来放牧恶鬼,现在如何能够交代?那恶鬼牵扯不小啊!那恶鬼着实可恨,为何不说清楚,若是知道是这般人物寻来,我如何能一人等候?”

    想到关键处,想起自家兄长的性子,侯晓打了个寒颤。

    “定要提醒兄长,一定要小心这个临汝县侯!否则必生大患!”他回想着刚才交战的情景,越发后怕。

    但旋即,又记起方才被困在光茧中的种种,竟又生出一点不舍。

第七十四章 香火人间,心为门户

    福临楼的厅堂,此刻已人去楼空。

    就在刚才,陈错先是与恶鬼交战,又在后台和侯晓一番激战,都是速战速决,但造成的余波着实不小。

    不过,眼下战况平息,还是有少许胆大之人靠近几步张望,但不敢再入厅堂,都是远远打量。

    陈错没有急着离去,而是走在厅堂之内。

    他状况虽糟,但经过简单调息,已经恢复行动能力,主要的问题,是两张脸谱合一,造成的思绪混乱,现在也被道心压制,只是眼下心神透支,哪怕没有戴上脸谱,一样也受影响,诸念如涟漪,不住扩散,宛如耳边低语。

    但在离去之前,有件事必须确定!

    心中道人微微震颤,调动少量灵识散溢出来,和屋中残留的浓郁人念光辉一一沟通,借势探查。

    霎时间,福临楼内外处处清晰,诸多信息反馈过来。

    陈错脸色凝重。

    “没有陆受一和玉芳的气息,连一点残留意念都不存,两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到底去了哪里?”

    两个供奉本可作为助力,结果交战之初就失了踪迹,当是中了陷阱,可现在恶鬼不存,侯晓败逃,陈错还是找不到两人踪迹,自是古怪。

    “两个道基境的修士,在保护自己的途中失踪了,事后肯定要有牵扯。而且翠菊等人一样不见踪影,难道和第三幅图上的桃源相关,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隐秘?”

    陈错能找到此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靠着翠菊等人留下来的物件,结果却不见几人身影。

    忽的,一阵虚弱感袭来,陈错身子一晃,心中之神也委顿下去,他知道必须要归去修养了。

    外面也响起阵阵呵斥声,明显是官府方面的人来了。

    陈错不怕与这群人碰面,可眼下必须要先将自身情况稳定下来才行。

    “那个侯大将军很是跋扈,侯晓重伤,他必然追究,侯府暂时不能回了,我若不在,府中人反而不受牵连,而且调息恢复到一半,被人杀上门来,可没人能护法,要先找个地方恢复,再从长计议。”

    不过,他穿越过来之后,不是在侯府闷着,就是在佛寺住着,实在没有什么熟悉的地方。

    “归善寺是个选择,但我这等于是祸水东引,将佛门牵扯进来,不是什么好事……”一念至此,他想起贴身丝绸包里的符纸。

    “这么快就要欠下人情,不过眼下这局面,有个经验丰富的修士在旁,有益无害,至于人情,记下来便是,又不是不打算还了,如今恶鬼威胁已去,日后便能全心修行了……”

    念头转过,他已经有了打算,找了件衣服披上,跟着抬手一招,被他打散的竹笼鬼首残骸震颤起来,一团浓烈的意念从中升起,被摄取过来,融入心神。

    顿时,那心中道人稳固了许多。

    收拢念头,陈错没有从正门离开,选了处后门离开。

    临行前,他与徘徊在外的陈海等人传声吩咐。

    听得声音却不见其人,陈海吓了一跳,但认出了陈错声音,还是领命离去。

    等人一走,陈错也不迟疑,取出一张符篆,手指一撮,符篆燃起,一番意念交流,得了地址,他认准方向,快步离开。

    很快,垂云子几步走来,绕了一圈后,道了一声“苦也,来晚了一步”,便又匆匆而去。

    很快,巡查兵卒抵达,看着近乎半毁的楼阁,半晌无语。

    而不等他们探查,就有两个黑衣男子过来,亮出令牌之后,兵卒纷纷行礼,然后配合起来。

    一番忙碌之后,其中一人又匆忙离去,到了一处院子,进去禀报。

    李多寿坐在其中。

    “福临楼那边已经看了,没有见到临汝县侯的踪迹,也……没有见得两位供奉,具体如何,还待探查。”

    李多寿正待说话,忽然神色一变,挥挥手,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那人抱拳退去。

    而后一道紫气落下,凝聚人形,形态威猛。

    李多寿赶紧站起来,立在一旁,拱手道:“见过高祖。”

    来人正是那位化身鬼神的南陈高祖,陈霸先!

    他相貌威猛,此刻更是满脸不豫,也不落座,劈头盖脸就道:“你瞧瞧,挑的这是什么供奉?护卫在哪了?也不用让人找了,朕那侄孙方才已经出了东篱门,该是求庇于昆仑道人去了!”

    李多寿当即单膝跪地,低头认罪。

    陈霸先冷笑起来:“我大陈的宗室,被人在建康重伤,还得去寻得外人之助,呵呵,光荣啊!”说到后来,怒意凝结,天空顿时乌云密布!

    李多寿生生落下一滴冷汗,还待再说。

    陈霸先摆摆手:“侯安都已经从宫中出来,应该也是得了消息,朕不与他见,他有官职,朕也难以伤他,看来,这大陈中,是没人能治得了他了。”说到后来,他的声音有几分低沉。

    “陛下熄怒,臣这就……”

    “好自为之!”陈霸先说着,转身迈步,“暂时也不用去寻朕那侄孙。”

    话落,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李多寿长舒一口气,匆匆而去。

    .

    .

    “废物。”

    侯府别院。

    正堂之中,身着常服的侯安都,淡淡说着,虽是训斥的话,却没有多少怒意。

    他有着一张国字脸,皮肤微微泛红,留着虬须,大马金刀的坐着,就有股镇住一方的味道。

    侯晓跪在他的面前,低着头,身上的伤口都已被包扎,但整个人却干瘪了许多,神色更如枯槁,七窍中不时有火星落下。

    他抬起头,恨恨说道:“我自知犯了大错,只要兄长一句话,便是豁出这条命不要,也要打……打杀了那临汝县侯,若是朝廷问罪,自是我一力承担。”

    “你有什么能耐承担?你看看你,武道都废了,那火毒根本消除不掉,若非有股气息本身抑制了那火毒,你早就死了,还要打杀临汝县侯?你气血圆满的时候,都被打的像一条狗一样!”侯安都摇摇头,语气不见多少起伏,“我只问你,可知道那书中之鬼有多珍贵?”

    侯晓以头抢地,悔恨交加:“恶鬼是兄长摆脱王朝局限,踏足长生的关键!更关系到桃源门户……”

    侯安都轻敲桌面。

    “临汝县侯翻不出大风浪,迟早为我踏足长生的垫脚石,他为宗室修士,按理说该打杀了,但牵扯到书中鬼,反而要留他一命,也算是他的好运。”

    他压低声音:“我此番归朝,就是要借机长生,高祖最近回魂,我纵有法子躲避,但也不愿节外生枝,所以提醒你等,暂时不要惹祸!”

    侯晓先是称罪,才道:“临汝县侯城府不浅,明明是个第一境的,竟能施展神通,而且极其凶残,心狠手辣!实在是……实在是……”

    “你这是被吓破了胆啊!”侯安都冷笑道:“他能施神通,不是秘法,就是带着法器,甚至法宝,他一个宗室,分得一二宝贝也是正常,况且,我与皇帝气运相连,他若对付我,不好假手外人,偷偷培养个宗室修士出来,本不算意外,这就和行军打仗一样,事先都该预估到,庙算多者,可胜!”

    “我知错了,”侯晓微微松了一口气,还想再说两句临汝县侯的厉害,注意到侯安都的神色,又不敢多言了,旋即想起一事,颤颤道:“但那破碎桃源的入口……”

    侯安都的脸终于阴沉下来,冷声道:“我苦寻多年,才找到这个稳固门户的契机!也是信任你,交给你来看守放牧,侯晓!你太令我失望了!”

    侯晓又是连连磕头。

    侯安都也不看他,漠然道:“当初我去归善寺讨教,那寺主说过,佛国门户多寄托香火人间,用人心书册为门户,再得长生镇压,方能稳固长久,但就算是权贵人家,又哪能弄出什么香火人间、人心书册?”

    侯晓低着头,不敢抬起,身子颤抖。

    侯安都叹了口气,道:“恶鬼自书中而生,似鬼而非鬼,乃上天与我之命,能将那破碎桃源勾连起来,待我长生之后,更要入得其中,寻得仙缘,若因你而毁,就算是我的族弟,也承担不起!”

    侯晓噤若寒蝉。

    “好在……”

    过了一会,侯安都才继续道:“那恶鬼源自陈方庆,他收回恶鬼炼化,这香火门户,自然落到了他的手里,恶鬼我都要圈养起来,那临汝县侯也必须得请过来,在我府上,才能放心!”

    侯晓赶紧低头,不敢接话了。

    “放心,知道你已是胆破,不敢去了,我会亲自出马!”说完这句,侯安都站起身,“他那府邸在青溪边上吧。”

    “兄长,我……”侯晓正要辩解,忽然就有仆从过来,禀报道:“大将军,安成王来访,说要见您。”

    “安成王?”侯安都眉头一挑,“也好,他既然来了,我就让他亲自把人送过来!”

第七十五章 势焰跋扈逞威风,不期各家接踵来

    安成王坐在座椅上品茗,李多寿坐在边上,打量着屋中摆设。

    “李先生,看出来什么了?”放下杯子,安成王笑着问道。

    “只是寻常屋舍。”李多寿摇摇头,旋即又道,“东边的福临楼,处处有香火痕迹,有修士斗法,其中一人进入此院,应该就是侯晓了,此人被临汝县侯击败,着实出人意料。”

    “若不是临汝县侯天赋异禀,恐怕你我现在都难得安宁了,”安成王轻笑摇头,又问:“供奉楼的修士,还没找到吗?”

    “没有。”李多寿面无表情。

    “供奉楼的人,居然这般不让人放心,”安成王摇了摇头,“亏得孤王那侄儿没事,否则高祖交代的事没办好,还折在那侯安都的手上,孤王的什么大志,都要落空!”

    李多寿眼皮子跳了跳,道:“等找到人,必定严惩,然后加派人手。”随即又道,“来人了。”

    侯安都走了进来,径直到主位坐下。

    “郡王远来辛苦,看茶。”紧跟着,他就道“:你们这次过来,是为了那临汝县侯?”

    “不错,”安成王不以为意,“孤知道我那侄子与郡公有些冲突,这次过来,是说和的……”

    侯安都摆摆手,直接打断:“这事你说的不算,回去吧。”

    安成王皱起眉头,他吸了口气,道:“郡公,孤王此来,固然是要与两家说和,但我那侄子也得了好些人看重,郡公一味逼迫,终究不是好事。”

    “临汝县侯这人,我知道,但仅限于知道,若说的他那个兄长,在岭南搞出好大阵势,被当地修士杀到府中的南康王,我倒是知道的多点,但临汝县侯……”侯安都顿了顿,似笑非笑,“他能有个什么气候?”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主君……”管事打扮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看了眼安成王,道:“宫中的刘侍来了,说是带来了陛下的口谕。”

    “皇帝的口谕?”侯安都看了安成王一眼,“你不是得了皇帝命令来的?”

    安成王道:“郡公何不听听皇兄怎么说。”

    侯安都往后一靠,道:“让人进来。”

    很快,有个男子走来,双目细长,白面无须,见了安成王,拱手道:“刘想见过王上,王上安康。”又给侯安都行了礼,道:“咱家此来,是得了陛下口谕,说与郡公。”

    “说!”侯安都坐在椅子上,生生受了礼。

    刘想就道:“朕知道了今日冲突,是临汝县侯冲撞了大将军的人,朕替他给大将军赔个不是,改日再让他设宴,以表歉意。”

    侯安都哈哈一笑,然后收起笑容,冷声道:“他伤了我的从弟,抢了我的东西,坏了我的产业,陛下一句话就想揭过去,太轻巧了吧。”

    刘想脸色微变,但不卑不亢,道:“咱家是来传话的,郡公自来忠诚,乃陛下的左膀右臂,而临汝县侯是陛下骨肉至亲,谁都不愿看到两边生龃龉,还望……”

    “这口谕,我就当没听过,算是全了陛下颜面,你回去吧,”侯安都摆摆手,不顾对方难看脸色,“还轮不到一个阉人教我做事!”

    刘想面色涨红,却敢怒不敢言。

    安成王神色如常,眼中闪过思量之色,他站起身来,正要说什么。

    忽然那管事又来禀报,说门外来了个道士。

    侯安都眉头一皱,道:“江湖道士过来,也来禀报?驱赶了便是!”

    那管事的没有走,看了眼堂中众人,欲言又止。

    “说!”侯安都根本没有顾忌,一个字吐出,管事终于如实道:“那道人说是自太华山来,有仙家令,小人不敢擅自决定。”

    “仙家道人不去供奉楼,来此处做什么?又是朝廷派来的人?”侯安都目光扫过安成王等人。

    李多寿这时淡淡道:“太华山为先秦正宗之一,在修行界中也有不小名望,若真愿意奉朝廷令,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不用你来提醒,”侯安都冷哼一声,“你们这些修士投靠朝廷,无非觉得六扇门中好修行,都是墙头草。”说着,他转脸道:“让那道人进来吧,我倒要看看,他来此作甚。”

    很快,一名青年道人走进来,正是云霄宗的垂云子。

    他到厅堂,朝侯安都打了个稽首。

    “道长所来为何?”侯安都淡淡问道,没方才那般盛气凌人。

    有道是百年皇朝千年世家,但这些修行门派追溯历史,有些能到上古三代,十分骇人。

    历史长河最是让人敬畏,便是侯安都这般人物,也不免多几分小心。

    “好叫郡公知道,那位临汝县侯乃是我……家师兄的友人,相交莫逆,与郡公有了些误会,特意来此,想为两家说个和。”

    此言一出,侯安都与刘想都是一愣。

    僧道在南朝势力不小,若有大观道人过来,给两个勋贵说和,一个是权臣,一个是宗室,也不算离谱,只是太华山毕竟正统仙门,急匆匆的赶来,不免有几分古怪了。

    侯安都本来对陈错还不怎么上心,只觉得是宗室的一颗棋子,现在眼睛一眯,心里惊疑起来。

    刘想也是差不多,本是奉命过来,知晓的并不详细,还骤然受辱,心中愤愤,但看着这一幕,心里的疑惑将那恼怒都冲淡了几分。

    那位临汝县侯,到底是何等人物?引得仙门看重?

    垂云子见气氛凝重,也不慌忙,他在归善寺中沉不住气,可面对凡俗王朝,还是能定住念头的。

    此番,他之所以过来,正是记得师兄离开前的嘱咐,利用术法暗中关注陈错。

    在陈错步入福临楼之际,他就有所感应,匆忙赶来想要支援,等到了地方,已是晚了一步,了解了些许情况,又到了这里,想要卖个人情。

    侯安都沉默了片刻,问道:“这位道长,阁下的师兄……”

    但他的话,只说到了一半,就有破空声袭来!

    在场的,有好几位修士,就是安成王也是自幼习武,各自都有反应,侯安都更是神色一变,面容倏的转红,浑身气血澎湃,眼中爆发精芒!

    他看着屋外,凝神戒备。

    天边,一个黑点浮现,转眼就到了跟前,竟然是一根桃木剑。

    李多寿与垂云子则皱起了眉头。

    侯安都更加戒备。

    “法宝?”

    “我出自昆仑宗,”桃木剑中传出女声,“谁是侯安都?”

    她虽是询问,但剑尖儿直指侯安都。

    “在下便是!”侯安都一听昆仑之名,脸色已经变了。

    昆仑可不是太华山,不光在修行界名重一时,执掌牛耳,就是在凡俗之间,亦有重大关联,侯安都敢招惹皇帝,也不敢招惹昆仑!

    再联想到屋中几人,想着他们突然过来拜访的缘由,他这心里终于起了波澜。

    莫非还是因那临汝县侯?

    “临汝县侯与你有了冲突?”

    桃木剑一声询问,将侯安都的心思唤回,他的脸色阴沉起来。

    “昆仑看好此人,你莫起念头。”桃木剑也不理其他,说完这话,凌空一转,直接飞走,都不听侯安都出言保证,更不见多少威胁。

    可那话外之意,在场之人都是一清二楚。

    垂云子神色平静,眼中却露出焦急之色。

    刘想全程看着、听着,心里已翻起滔天巨浪,对临汝县侯更是不由敬畏起来,想着回去之后,一定要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的告知陛下!

    侯安都的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心中更是不解。

    默默无闻的临汝县侯,怎么就引出这般动静?昆仑都惊动了?

    宗室的人过来说和,还能理解,结果道门也来了两家,一家比一家来头大,就有几分不对劲了,难道那临汝县侯,能入了仙门法眼?

    莫名的,他想起侯晓先前提到的一句,那临汝县侯城府不浅。

    难道一直在伪装?想要一鸣惊人?

    偏在这时,安成王轻笑一声,道:“据我所知,临汝县侯与几大寺庙关系不浅,再过些时候,怕是佛门的人也要上门吧?”说到后来,他看向侯安都。

    侯大将军眉头皱起,脸色倒是平静下来。

    等众人离去之后。

    侯晓一瘸一拐的过来,询问两句之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兄长,就这么放过那陈方庆?”

    “当然不行!”侯安都眯起眼睛,“本来还不觉得如何,现在却是要高看临汝县侯一眼了,这人是宗室,却被仙门看重,成长起来了,那还得了!必须掐死在萌芽之中!当然,那人念谋划,也不能因此荒废。”

    侯晓却道:“那仙门的警告?”

    侯安都冷笑道:“我行事,向来百无禁忌,连皇帝都不敢过问,我与皇帝气运相连,皇帝承载一国气运,仙门真会因为一个还未起势的宗室,来动大陈气运?”

    “原来如此!”侯晓松了口气,却见兄长看了过来。

    “不过,为免节外生枝,我不好动手,有个法子,能迂回,事后便是他们要追究,也找不到我的身上,正好你受了重伤,可为我分忧!”

    侯晓听着,还不明详细,脸色已经难看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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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得道介绍:
陈错来到了南北朝的陈朝,成了一位宗室,本以为该走的是历史路线,没想到画风突然就不对了。
“又是炼气修真,又是香火功德的,那说不得,咱也只能先求个长生得道了。”
这正是——
柳荫边,松影下,竖起脊梁诸缘罢;
锁心猿,擒意马,明月清风只说长生话。
又云:
天道幽且远,鬼神茫昧然。
日昃之离,眚于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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