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一人得道TXT下载一人得道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一人得道全文阅读

作者:战袍染血     一人得道txt下载     一人得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供奉观想一念牵

    恶鬼本基于人念,乃是聚念之路,便是归于香火。

    自恶鬼来袭过之后,陈错对香火道的需求,便越发迫切起来,经少年道人、归善寺和庙龙王之后,眼下,这条道路的神秘面纱,终于揭开了。

    “聚集人念来修行,被称为香火道,并非毫无来由,因为这一套修行法门,一靠自身观想,二靠他人供奉,观想之人和供奉之人,此二者齐全,才具有修行的基础。”

    龙王庙宇破败,没有虔诚信徒,来到龙王庙祭拜的,都是见神拜神、见佛拜佛之人,曾经还有不敬神佛的妖魔占据,可谓香火稀薄。

    正因如此,要运转稀薄香火,就更需要技巧,庙龙王没有囫囵吞枣的条件,一点都浪费不得,反而触摸到了香火更深一层的特点。

    “念头,意念,想法,某种强烈的情绪,就是供奉之人的基础,而这些,又要与观想之人相关,两者之间有关联,方能取得联系,就像是认主,才能不让香火意念的寄托迷失方向,就像《画皮》一篇,过去未曾出现,被我拿到此世,经我之手传于人,这就打上了我的烙印,会指向于我。”

    “聊斋本就是传世篇章,精彩非常,文章迅速聚集了众多人念,念头本来瞬息万变,而我本无心插柳,不知收敛和限制这些寄托过来的人念,所以寄托之念便朝着无序发展,依照念头的内容催生出变化,衍生恶意之鬼,不仅对供奉之人有害,也会反噬我这个观想之人!”

    “眼下,恶鬼凝聚了足够意志,有了手段,本要归于我心的人念却被他截留,十不留四五,只有炼化了它,方能恢复如常,但眼下那恶鬼积蓄不少,当先梳理人念光辉,在真我的基础上,将心中之神立起来!再去寻它,方可决战!”

    他感悟六十四枚金色字符,感应了满城的人念光辉,更和恶鬼对视一眼,意识到当前局面,有几分像是在拔河。

    人念寄托就像绳子一般,本该传到自己手中,现在却成了自己与恶鬼分居两头,那恶鬼该是比较强壮的,但本身也基于画皮衍生,所以陈错依旧占有先天优势,是以之前他不通香火,依旧能分庭抗衡,为恶鬼所觊觎。

    “要壮大自身,就得观想立神,但这观想不能瞎想,要与供奉之人的念头有关,与香火成因有关,佛门信徒烧香拜佛,佛门修士就观想佛陀、菩萨、金刚护法之类的,越能将信徒认知统一,越有利于收敛香火意念!反之,众念就要离散,十不存五六,浪费颇多。”

    一念至此,陈错的思路越发清明。

    “我若观想,立下的心中神,得和画皮内容相合,方可最大限度凝聚共识,能选择的余地不大了,毕竟已勾勒了鬼脸,若是……”

    忽的,他心头一动,眯起眼睛。

    “这事似乎还可供商讨之处,细细思量,《画皮》出现的主要人物都有谁?”

    一点灵光闪过心头。

    “先是王生,以及其人妻子,这是两个凡人,除此之外?最醒目的是披着画皮的恶鬼,但除了恶鬼之外,却还有用葫芦降服了恶鬼的道人,有让王生起死回生的疯乞丐,这后面三个都是有神通法力的……”

    陈错眉头舒展,找到了一个关键。

    “恶鬼固然嚣张,但在文中却被降服了,道人降服了恶鬼,该是看过、听过画皮之人的共识,而且道人与恶鬼直接相关,岂不是……”

    念头一转过来,整个思路就被彻底打开了。

    “我最初观想鬼面,实是被梦泽里的脸谱圈住了思路,下意识做出了选择,现在鬼面虽然成型,但并非不能增加元素,面对那恶鬼,说不定更好克制,且更容易为人接受!”

    旋即,他长舒一口气。

    “想得太多,终要先将心中神立起来,而且,恶鬼虽是眼前大敌,但立神乃求道起始,比降妖伏魔更重要,是长生久视的根基,主次要搞清楚,得准备充分才是,不该太过匆忙,除此之外,那吐纳法也不能落下,得多留几个底牌手段……”

    第二日一早,陈错如往常一般,睡到小沙弥敲门才起身,吃过早饭,来到院子里,打了套养生拳。

    随后,陈海就过来禀报,说是东西都已备好。

    陈错点点头,不见多少异样。

    不过,他虽心存静气,但归善寺的气氛却有几分凝重,陈错从来往的匆忙僧人身上,就能看出分毫。

    没过多久,知客僧慧智又来问候。

    “慧智法师,”陈错当即就问道,“寺中有何事?”

    慧智当即紧张起来,他此来肩负任务,要查看临汝县侯这边情况,虽不说要禁其足,但要保持关注,防止这位君侯掺和到大事里。

    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临汝县侯居然先问了出来!

    陈错见他模样,就知寺中该有不小的事,反而道:“若不便说,自然无需说。”见慧智又松了口气,他又提醒道,“法师无需这般着紧,每临大事有静气,守住心头一点念,该是有利于修行的。”

    慧智一愣,细细品味,便觉回味无穷,不由合十致谢,道:“本是小僧招待君侯,结果每次来寻,都有感悟,着实惭愧。”又道,“寺中确实有些事,但不会影响到君侯,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可以令人吩咐。”

    陈错也不再问,心里有几分猜测,嘴里道:“法师放心,我受诸多礼遇,寺中有事,必然配合,若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当尽绵薄之力。”

    慧智自是致谢,只说不会扰到君侯。

    陈错微微一笑,又道:“今日,当在院中不出。”

    慧智眼中一亮,正合其意,哪有不准的道理,当下忙不迭的致谢。

    陈错跟着道:“不过这饭食,是不能少的,最好提前备好送来。”

    “这是应该的,君侯若需要,只要让人去招呼即可。”慧智点头应下,为了不让陈错改变主意,立刻就告辞去安排了。

    看着其人远去的背影,陈错轻轻摇头。

    “瞧这模样,寺中之事架势还不小,好在我此番观想立神,与佛门无牵扯,以人文念头为基础,和寺中佛光井水不犯河水,不会扰乱此处之事。”

    与此同时。

    寺外,一辆马车停下,张举从里面走出来。

    “到了,君侯这几日,就住在此处。”车外,居然是那王府管事陈河在侍候,“小人先去通报。”

    张举点点头,看了一眼寺门,道:“归善寺名声不小,过去也多有拜访,今日既然来了,正好上上香。”

    只是这边念头落下,陈河那里就碰了壁,与一名僧人回来。

    “张君,今日寺中谢客,怕是难入了,”陈河回来说着,“可能要改日再来。”他在王府当差,知道不少事,知道这归善寺看着简单,其实很得贵人看重,说是谢客不得入,莫说是张举,便是南康王来了,也难更改。

    “着实对不住,上座有令,只是今日寺中有要紧事,既不能入,亦无人可出。”边上的僧人更是不住致歉。

    张举很是意外,看着那僧人,无奈道:“既然如此,只能改日再来了,还请法师帮忙给临汝县侯通报一声,就说……”

    “等等。”那僧人神色一变,“施主来寻临汝县侯?”

第四十七章 此处何人不敬君?

    “嗯?”张举已经转身,准备重新上车了,听得此问,又停了下来,“正是如此。”

    陈河看也上前拱手道:“我等正是来寻临汝县侯的,要向他传话。”

    那僧人一听,越发小心起来,问道:“两位与君侯是何关系?来寻君侯,所谓何事?可否要紧?”

    张举和陈河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有转机。

    陈河就给张举行了个眼色。

    张举赶紧道:“我乃君侯表亲,此番是奉了君侯母亲之命,来与君侯传话的。”

    僧人听了,登时肃然起敬,躬身道:“既为君侯而来,那自是不同了,小僧先去传报,两位且侯,待小僧问过之后,再与两位说话。”话落,匆忙而去。

    他这一走,留下了张举和陈河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王府……”张举有些不确定的问着:“与这归善寺,是否有旧?”

    他是知道这座寺庙深浅的,曾与江溢等人同来过,连眼高于顶的江家公子,到了这里都是处处恭敬,他还听说,便是朝中大员对那位寺中上座都毕恭毕敬。

    结果,一提那位表弟之名,对方就是这等态度,反差着实强烈,不得不多想一二。

    陈河回忆一番,摇摇头道:“并无太多瓜葛,老夫人虽喜拜佛,却没怎么来过这归善寺,王上更未曾涉足。”

    “那就是君侯之故了。”张举的表情就有些惊疑不定了,“但君侯过去与此寺,该是也没什么关联吧?”

    陈河点头道:“是没有关联的。”说完又补充道,“至少之前是没有关联的。”

    他为王府管事,可是很清楚的,那位君侯的一言一行,都能被王府管制,也就最近这段时间,有些意外状态,他这次亲自陪张举过来,一方面是受老夫人嘱托过来传令,另一方面,也是要来寻陈海,问些问题,因着自家这兄弟,最近行径颇为古怪。

    这本该是个寻常差事,但是看方才那僧人的态度,陈河这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了几分异样之感。

    .

    .

    消息已经传到丘顶,老和尚一听,稍加沉吟,就道:“今日本不该节外生枝,但君侯身份非同一般,进境神速,要不了多久,怕就要尽复前世修为,更是体谅寺中局面,老衲总不能处处不与方便,他家之人都到了寺门口了,再让人回去,太过不近人情了。”

    顿了顿,他就有了吩咐:“让维那亲自领着,迎接进来,以显对君侯的敬重,而且维那有职,来者就算是王府之人也能压住一时,方便掌握几人行踪,不让他们随意行走,都带去君侯院中。”

    僧人得了命令,不敢耽搁,快步离去。

    .

    .

    张举和陈河还在等候,各自念头起伏,都在思量着方才那僧人的反应,心中忐忑,不知能否入寺。

    这本不算个问题,可联想到方才那僧人的态度,能入还是不能入,就有了不同的含义。

    等二人见那僧人去而复返,正要迎上去询问清楚,却见那寺门一下子大开。

    寺中维那领着几僧,走出寺门,一起迎了出来,冲着两人道:“既是君侯家中人,便是敝寺贵客,吾乃敝寺维那,因上座还有要事,否则当亲自来迎,恕罪,恕罪。”

    “无需如此!”张举与陈河受宠若惊,赶紧回礼,他们是认得僧职的,知道维那僧在寺中身份不低,自己两人一个虽有官职,但名望不显,一个干脆就是仆役,余下随从更是了了,竟得这般人物亲自开门相迎,当然惊讶、惊喜。

    而且不光是那维那僧客气,其余僧人亦是行止恭敬,因而等二人随维那僧一行入了寺中,又忍不住思量起来。

    方才那僧人明言寺中闭门谢客,无关人等不得轻易进出,但转脸就为自己二人大开方便之门,前后的差别,只在提了一嘴“临汝县侯”!

    “君侯真与此寺无甚关联?”走在寺中,张举看了眼周围几声,找了个间隙,小声问了一句。

    “该是没有的。”陈河也是拿捏不定了,“过去必然是没的。”

    张举深吸一口气,再道:“此话若为真,那岂不是说,君侯只在这里住了几日,便折服了寺中上下?这也过于匪夷所思了,此寺可是有名的大寺,三论之名在士人圈子中都十分有名,时常有名士来论道,亦不见有这般名传寺中上下的威信,我等亲属家仆都得礼遇!”

    陈河眉头一皱,道:“张君怕是有几分夸张了,”他忽然想起一事,“这几日侯府倒是拿了不少钱财,或许是在此捐了香火钱,因此得了看重。”

    一想到这件事,他还有几分不快,往日侯府但凡动钱财,数额稍大一点,他那兄弟都会事后通报,这次却是自己的眼线另外禀报,自家兄弟仿佛忘了王府一般,根本不曾反馈。

    “寺庙募化乃是常态,”张举却摇摇头,“豪门大富在寺中一掷千金,却不至于让上座亲自出面,更不会惠及家人仆从。”他见陈河还要再说,就继续道,“这上座的名头,没有哪个僧人敢拿出来客套着用,既然提及了,必是上座已然点头,寻常香客,捐的再多,也是维那这等处置凡俗的职僧礼遇,何曾惊动德高望重的上座?”

    陈河不由一愣。

    张举又道:“且大寺有经文传承,那巨富纵是拿钱来捐,也不见得能折服高僧,除非在学问上有过人之处,能论道服人……”

    说话间,迎面有一队武僧过来,个个孔武有力,一看就是武德充沛,显是在巡查,见了张举等人,眉头一皱,就走了过来,登时压力来袭。

    为首之人,来到维那身前,问起缘由。

    维那僧就说是临汝县侯的家中之人,已得了上座允许。

    一众武僧一听事关临汝县侯,立刻肃然起敬,也不多问了,反而齐齐行礼,然后转身就走。

    张举和陈河一见此情此景,更是忍不住对视,心头越发惊疑不定。

    陈河更是心中念转,他此来可得了老夫人之令,要叫人回去的,本以为令至人走,可看眼前情况,自家那位少年君侯,几日之间在寺中就有了莫大威信,这般局面下,他一个下人在众僧面前强令可不合适,但若只是单纯通告……

    一念至此,他不由头疼起来。

    他们就这么一路来到了半山之院,此处特别,两人都有耳闻,毕竟临汝县侯好歹一个宗室,得了个独院暂住,也不算意外。

    可等几位僧人过去推开院门,看了分列两旁的护院,陈河这心里不知怎的,居然微微打鼓,似有一股无形压力萦绕周围。

    陈海缓缓走出,陈河正要叫其人,却见维那僧恭敬上前,给侍候门边的陈海说清了来意。

    陈海点点头,转身来到门边,小心翼翼的敲门,恭恭敬敬的说明,又躬身请示,全程竟是半点也不看自家兄长,令陈河越发惊疑。

    “既是家中来人,自然要见。”

    陈海一听便就推开房门。

    屋里很干净,但也有古怪之处,有头小猪歪在角落酣睡,那身上还趴着一只绿壳龟。

    这本该是有些诡异的情景,可等众人看到端坐桌边的临汝县侯,诸多心思就尽数散去了——

    陈错面如白玉,带着一抹微笑,一袭黑衣,坐在桌边,抬手倒了一杯茶水,看着来人。

    顿时,一股安宁、恬静的气氛弥漫四周,将众人心中的种种杂念烦恼、担忧忐忑都冲淡了许多。

    张举、陈河表情松弛了许多。

    可维那僧却微微一怔,而后面露骇然,已是待不住了,匆匆离去,去给上座汇报,因为方才那般感触,可不是什么错觉,分明是心神将生、四方期盼的前奏!

第四十八章 鬼影重重,谪仙佼佼

    维那僧这一走,其他僧人也都纷纷告辞。

    众人一动,惊醒了张举与陈河。

    二人不知鬼神事,但只看陈错一身气度,也感到自家这君侯和过往大不一样了。

    尤其是陈河,他侍候多年,还在南康二子未曾分府之时,就知道这位王府次子看着谨小慎微,其实心中多有挂碍,往往言不尽、心不甘,是以清警敏感,少言寡语,常埋首于书,不喜与人言。

    但眼下他面前这人,却宛如换了个人一般,乍一看,竟有几分出尘味道,比那日所见的周道长,还要强烈不少!

    只是在佛寺住了几日,就能有这般变化?

    他惊疑不定,却还是上前问候,接着不敢耽搁,赶紧就说明了来意,指明了老夫人让君侯归家。

    “这事不急。”陈错摆摆手,神色从容,明显不放在心上,转而看向张举,“表兄这次过来,应该是有事吧?”

    方才两人一来,他就在张举身上看到了人念光辉缠绕,且与自己相连,冥冥有感,所以有此一问。

    陈河本还要强调一二,但见着陈错举重若轻的模样,莫名生出几分敬畏,一时竟是难以开口了。

    张举一愣,而后就道:“确实有事,你这几日让我好找,居然来此逍遥了。”

    “先坐,”陈错招呼一声,才道:“表兄哪里话,我来归善寺是寻佛求安的,劳碌还差不多,怎么能说是逍遥?”

    二人说到此处,都是笑了起来,张举顺势落座,又问起寺中僧人为何这般态度。

    陈错笑而不语。

    张举见状,不再追问,终于入了正题,道:“我来找你,和你的那篇文章有关。”

    “画皮?”陈错眯起眼睛,仔细打量面前的表亲,很快就从细微处,找到了几缕黑气缠绕,心里就明白几分。

    张举心中压力陡生,竟像是过往面对那些重臣、名士时一般,不自觉的有几分如履薄冰之感,等他回过神来,不免诧异。

    陈错这时笑道:“先说,与那画皮有何牵扯?”

    他一笑,张举就松了一口气,先说了友人江溢之事。

    “日前,我被江溢邀请过去,席间,他对你很是推崇,这几日时常派人来催促,说是想要拜访你。”

    说到此处,张举压低声音,提醒道:“江溢可不是简单人物,他那父亲如今身居高位,得上恩宠,便是其本人,能在东宫行走,与储君亲近,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如果能和他交善,好处众多!”张举语重心长,在他看来,这是表弟的机会,同样也是自己的机会。

    “江君仗义执言,我是知道的,是该见一面,却不用急于一时,眼下还有件要紧事。”陈错点点头,回想起之前陆乐、江溢两篇文章。

    张举一愣,但旋即便自觉明了,他这表弟身为宗室,又有爵位,皇室人丁稀薄,过去在王府再是谨小慎微,未来也有出路,无需自己这般钻营。

    不过,自己今天过来,最主要的还不是这件事。

    “还有其他事?”

    “不错,”张举就道,“还有一事,是一场文会的邀请,这是还和我的几位好友相关……”

    原来是有人提议召集一次文会,品鉴《画皮》一文。

    “聚在一起,探讨画皮?”陈错听完眼皮子一跳,生出冥冥感应,“都有什么人?”又道,“画皮是志怪之说,文会一般都是吟诗作对、风花雪月,论调不符吧?怎么会被拿出来探讨?”

    他对凡俗之事其实已不关心,何况也不会吟诗作对,必然格格不入,可一旦牵扯了画皮,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可能是恶鬼在暗中推波助澜。

    文会本该是一群士族名士聚在一起,正像陈错所说的,都是风花雪月、吟诗作对,忽然要品鉴一篇通俗志怪,十分反常!

    “都是高士名流。”张举神色兴奋,报出了几个名字,最后还道:“好几位拥趸诸多,你如果能得到他们的欣赏称赞,定然一跃扬名!”

    陈错神色凝重起来,再次确认:“声名远扬、身负众望的名士,聚集在一起探讨画皮,他们该是都看过、或者听过画皮一篇吧?”

    “自然如此,”张举以为陈错是受宠若惊,笑道,“便是没看过的,文会之前也要一观,实在不行,文会上也是要赏析的。”

    陈错叹了口气,道:“想来文会是难以取消了。”

    “为何取消?”张举面露不解,随即想到这表弟年岁不大,兴许没经历这般场面,“不用怯场,这事实乃平常,再者,已与诸君约定,哪能出尔反尔。”

    陈错点点头,不再多说,抬手招呼陈海过来,吩咐道:“找人去寺中讨些瓜果过来,招待表兄。”又对张举道:“表兄,让陈海领你去边上屋里休息,我这几日都会选在此时小睡一会,有什么事,睡醒了再说。”

    “说得好端端的,怎么要去小睡?”张举一头雾水,但看着陈错双目,下意识的就应了下来,等想要再问,已被陈海催促。

    陈河倒迟疑了一下,但回想陈错方才言语安排的镇定模样,又熄了念头,跟了出去。

    等人一走,陈错从边上拿出几物,摆在桌上,一转身,在床上盘坐。

    “文会有诸多诡异之处,该是恶鬼侵染了名士念头,借此推动,若名士果然有许多拥趸,再被恶鬼意念污染,它借此凝聚念头,塑造自身,说不定真能脱出制约,此乃危机,但危中藏机,或许也是决战时刻,前提是要立下心中之神!”

    他的目光落到了桌上。

    桌上摆着不少事物——一副空白画卷、一座小香炉、几根燃香,以及小沙弥刚送来的饭菜。

    迟疑了一下,陈错从怀中取出小葫芦,也放在桌上。

    “我若观想立神,恶鬼必有察觉,当会扰乱,此等阴祟,恶念杂乱,一遇烈日,会受压制,可借势抵挡,所以今日午时就是契机,现在先梳理念头,想清楚步骤。”

    归善寺门前,此时又有两人过来,一前一后,为首之人正是那虬须道人秋雨子,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男子。

    这男子面容俊秀,尤其一双眼睛,漆黑有神。他身姿提拔,穿月白长衫,腰悬玉佩,玉石洁白,雕着赤红神龙。

    其人走在青石台阶上,风一吹,长发与衣衫飞舞,竟有几分出尘不染的意境。

第四十九章 八方来

    “见过陆施主,见过秋雨子道长。”知客僧慧智快步迎上去,双手合十,转身引路,“寺主、上座与几位高僧,已在山顶的藏书中殿等候。”

    “有劳法师了。”男子正是陆家陆忧,他微微一笑,拱手回礼,而后迈步前行。

    那虬须道人秋雨子则眉头一皱,道:“怎么圆慧他们不亲自迎接,派了你来?”

    慧智早有准备,从容应答:“回禀道长,寺主要布置一番,怕出了纰漏,因此不敢轻易离开。”

    秋雨子这才点头。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清脆如铃,满是笑意:“小和尚,不用理会这大胡子,他必是要挑一点毛病,这才舒坦。”

    慧智听到这个声音,半点也不意外。

    陆忧则道:“桃花仙子此言甚是,道长就这般脾气。”

    “休得胡言!”秋雨子呵斥一声,又看向知客僧,“赶紧带路,得尽快弄完,才好离去。”

    慧智忙在前面引路。

    等入了寺中,秋雨子眯起眼睛,朝后山丘顶看去一眼,他身后的桃木剑亦隐隐震颤。

    慧智这时又道:“寺中已备好热水,还请陆施主沐浴更衣,等到午后……”

    “不能等到午后!”秋雨子眯起眼睛,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当某家没有发现?顶上可不止和尚,还有一道紫气缠绕,归善寺到底是个什么谋划?”

    慧智面色一变。

    不等知客僧开口,秋雨子先道:“不怕你们有什么图谋,莫非还敢算计昆仑?某家今日来此,就是为陆小子洗去身上香火,为此,不惜耗费众多,借来一丝九龙神火,此火珍贵,不容有失!若不午时激发,不得最大功效!其他的,休言!”

    慧智一听,流下冷汗,合十道:“小僧这就去禀报。”

    “无需禀报了,”老和尚缓缓走来,“老衲做主,定在午时。”

    秋雨子还是笑着,眼中却有冷色,道:“你们这些和尚,好大的胆子,莫非真在谋划什么?”

    “道长误会了,”老和尚摇摇头,“此事有缘由,与那安成王有关。”

    秋雨子眉头一皱,摆摆手道:“某家对这些个事无甚兴趣,无需说来,只要你等能履行承诺,便够了。”

    倒是老和尚道:“这个自然,陆施主且去更衣沐浴,道长随老衲先往丘顶吧。”

    秋雨子点头道:“也好,某家先将九龙神火放出来,省得憋坏了,等会再闹腾起来,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老和尚的眼皮子跳了一下,默不作声。

    此时,他的所见所闻,都已经传到了寺主圆慧心中。

    他心通!

    “这位昆仑道长着实难对付,不过他此番过来,知晓了安成王之事,未必是坏事,有了昆仑为证,能省去不少麻烦。”

    念在心中一转,寺主圆慧目光往前一落。

    此时,他正立于一座大殿前。

    大殿恢弘,分左中右三个前殿,与一个后殿。

    前方,是一片空旷的广场。

    此时,有两人缓缓走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身黑衣的李多寿,在他身后一侧跟着一位锦衣公子,面容俊美,正是安成王。

    不同于秋雨子带着陆忧自正门而入,李多寿与安成王是自后门进入归善寺,算上几位亲兵护卫,他们一行人不超过十人。

    他们一来,便被直接领着来到了后山丘顶。

    “见过寺主。”李多寿来到圆慧跟前,目光越过其人,看向殿中,“还是第一次这般近的看藏书殿。”

    “请问李施主,此番将如何行法?”圆慧没有让路,亦没有引路的意思。

    李多寿收回目光,看向圆慧,道:“早就听闻贵寺藏书殿奇异,有龙树像镇在后殿,佛光贯穿前后,所以那中间的正殿我也不用,就借一偏殿,行‘均圣法’。”

    圆慧眯起眼睛,问:“来此均圣,似有不妥。”

    李多寿皮笑肉不笑的回道:“安成王以身代陛下,受佛光沐浴,这佛光化圣,入肉身荡垢,引出一点命格,再借龙脉真血,以传陛下!”

    圆慧神色如常,道:“佛光入体之后,果真能传于陛下?”

    李多寿眼中冷冽,语气冷硬:“感之所召,夸大千而咫尺,大师无需担心。”

    跟着,二人对视不言。

    良久,圆慧口宣佛号,点头道:“既然李施主已有万全策,贫僧自然不会阻挡,只是还有一事要与施主说清。”

    “你说。”

    “昆仑宗的道长,今日也将在此地施法,有几位同道来此观法,是以……”圆慧看着对面两人,意味深长,“这藏书殿的右殿,便不能与两位了,只能入左殿!”

    “好算计!”李多寿一点都不客气,“安成王是代真龙巡视,你让旁门左道与龙平齐,好大的胆子,我看你们归善寺是有反意啊!”

    “着实是我等处置不力,若是王上不满,不如改日……”圆慧神色不变,却被那位安成王打断了。

    “无妨,既有昆仑贵客来此,莫非孤王连这点气度都没有?”安成王含笑前行,“我来,本就是要为皇兄分忧,这几日侯安都越发跋扈,朝中局面错综复杂,实在耽搁不起。”

    圆慧并不搭腔。

    安成王就道:“还望法师安排,还有李先生,咱们如常施法,等收法之后,孤王还要拜会诸位高人,到时候就有劳寺主引荐了。”

    “自当为王上引荐。”圆慧躬身行礼,随后一侧身,“两位请随贫僧来。”

    很快,三人来到那藏书左殿,圆慧躬身请两人入内,便就离开,回转中殿。

    那殿堂深处的蒲团上,正坐着四名僧人,都披着袈裟,周身泛着光辉,头后有光晕。

    圆慧来到四僧面前,合十道:“诸位师兄,还请相助,先将那大阵立起。”

    “阿弥陀佛。”

    .

    .

    “师兄,怎的你今日这般紧张。”

    归善寺外的参天古木上,两道身影一如之前几日般出现其上。

    一矮一高两名道士盘坐其上,身下树枝只有手指粗细。

    青年道士注意到师兄脸色严肃,忍不住问道。

    少年道人叹息一声,道:“我观归善寺之气,佛气壮大、浓郁,又有几分斑驳,该是来了不少佛门之人,甚至还有仙门之人。”

    他眉头紧锁,心里总有几分跳动,知道是心血来潮,只是不善占卜之道,白白苦恼。

    忽然,他神色一动,游目四望,面露疑惑。

    “怎么了?”青年道人面露疑惑。

    少年道人沉声道:“方才有一股澎湃神念扫过来!”

    青年道人紧张起来,急道:“莫非已经发现了君侯真身了?这可如何是好!”他在树枝上站起来,上下摇摆。

    少年摇摇头,说道:“方才那等神念,虽只一扫,但沾染之后,心头沉重,至少也是第三步以上的神道之人,在这建康城怕是没有几个,而能在南天都城这般肆意扫视的,或是那南朝高祖也说不定……”

    “南朝高祖?连祂都关注此处了?”青年神色又变,“听说祂登基三年,以真龙阳寿换阴司权柄,转而为神,以护王朝!”

    话音落下,归善寺后山的丘顶上忽然大放光芒,金光阵阵,化作屏障,笼罩殿堂!

    “结阵了,”少年眯起眼睛,“这般阵势,一个寺主可是难以布下!”

    青年又急:“不能等了,这般阵势,可能真与君侯有关!师兄,当早做决定!”

    正说着,山顶的藏书殿,又有一道火光冲天而起,而后龙吟升起,隐约能见一道火龙虚影,在云层中蜿蜒起伏,跟着又散落开来,化作九重红光,直落下去,最终不见踪影。

    若非二人近在寺前,能用双目观察,还看不了这般清楚,都要被先前的金光屏障阻隔感知。

    “九重三昧?”青年道人急道,“师兄,那是……”

    少年道人脸色难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清微教的九龙神火!”随后,他把心一横,道:“走!我等也去拜山!”

    .

    .

    重重火光,照映殿堂。

    藏书右殿之内,一条火龙飞舞咆哮,热浪四散,有白气蒸腾。

    赤龙在雾气中隐没。

    秋雨子盘坐中央,一手捏着剑诀,一手拿着一块碎玉,桃木剑摆在身前,剑前摆着一盏青铜灯,灯无灯芯。

    火光跳跃,映入秋雨子双眼,刻印其中,心中一转念,便感刺痛,而后念头就被他自七窍逐出,化作火苗,落在身边,在脚边跳跃不休。

    道人渐渐心中空明,无人无我。

    忽的,火龙一个摆首,朝道人冲了过去!

    顿时,赤光连绵,热浪阵阵,火成匹练落下,便将道人淹没。

    便在此时,周遭的墙壁上,一道道梵文浮现,闪烁金光,而后一枚枚的飞出来,接连一起,变作梵文锁链,缠住了火龙!

    秋雨子须发卷曲,双目圆瞪,猛然一指,桃木剑凌空飞起,瞬间撕裂赤光,斩落一点灵光,落入了铜盏。

    顿时,满殿红光骤空,炽热转而褪去。

    咔咔咔!

    殿堂四周蒙上一层白霜。

    嗡!

    一点火苗在青铜古灯中燃起。

    “早闻九龙神火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光能烧凡物,更能燃人念头,若有鬼魅来此,只要一个照面,就要被灭杀。”

    上座老和尚立于殿门之外,冲殿中合十。

    殿门与其人身上,都蒙着一层淡淡金光。

    “我来建康后,以元气真血喂养,才能不灭,这神火还喜食玉石,很是耗费黄白之物,”秋雨子自地上起身,桃木剑飞回,自行入鞘,他看了一眼殿外天色,“让陆小子进来吧,时辰快到了。”

    “陆施主已等候在外。”老和尚话落,一挥衣袖,身上与殿门上的金光尽数消散,而后让开两步。

    一身白衣的陆忧施施然走来,他面带微笑,姿态潇洒,冲着圆慧拱拱手,便踏入殿中。

    秋雨子见着人,就道:“你小子还是这般风流倜傥,等会神火洗身,如同割肉之刑,可得悠着点。”

    “身受酷刑,方显心念,陆某也想看看,自己的求道之心,是否如所想般坚定。”白衣陆忧脚步不停,径直来到了秋雨子面前,盘坐下来。

    “好!那某家倒要看看,你这求道之心,到底有多坚定。”秋雨子哈哈一笑,指着青铜古灯,“某家镇着神火,待得午时便要放开,是不是真金,到时自知,可莫要让某家失望!”

    陆忧笑而不语,表情恬静,看着火苗,已然安静。

    他入定了。

    “不愧是转世仙人,藏书右殿沉淀佛光人念,未立道基,一旦静心,就受万千人念扰乱,但这位陆施主根本不受影响,心静如水!”

    老和尚在外看着,莫名就想到半腰独院中的那位,心中想着:“这次转世的几位,果然都是佼佼者,不过陆忧先后得了天师道和昆仑宗的眷顾,如今更以九龙神火洗身锻体,昆仑长生亲自压阵引导,着实是一番造化,又是君侯比不了的。”

    忽然,他目光一转,注意到陆忧脖子上的一根红绳,微微感应,便又恍然。

    “原来还有法器护持,难怪游刃有余。”

    正想着,忽的心中一跳,老和尚朝左殿方向看去一眼,等收回目光,就朝殿中合十,道:“陆施主已至,贫僧告退。”转身离去。

    “嘿!”秋雨子目送和尚背影,“真热闹,左殿那位怕是心思不小,方才南朝龙脉震动了一下,归善寺怕是被人坑了,要骑虎难下了!”

    天上,日近中天。

第五十章 七窍百体无处非神矣

    “九龙神火现,即便不是清微教亲至,也说明仙门到了,这就有风险……”

    道路之上,少年道人身形如电,传音于师弟。

    “早就该去了!若是在君侯入寺前,将他人给绑了,带回宗门,哪还有这许多麻烦。”青年道人紧随其后。

    少年道人一脸无语,提醒道:“那就与咱们的传统相悖了。”

    “入门还有啥传统?”青年道人露出一点疑惑,“难道该用骗的?”

    “住口!”

    师兄弟二人说话间,脚下步伐倒是丝毫没有停下,转眼就到了那日与陈错碰面的石亭边上,眼看着再一冲,就要直接到了寺前。

    少年道人探手入怀,就要拿出拜帖,但这动作却倏的定住,同时止住了前行的步子。

    在他身侧的青年道人也是一般模样,同时抬头上望。

    淡淡的紫气,正在丘顶上升腾,但是一闪即逝。

    随即,金光泛起,笼罩丘顶。

    “好胆!”少年道人神色一变,继而冷笑,“归善寺之所以是宝地,就因为在龙脉之上,现在居然有人在这里图谋龙脉?难怪南朝高祖都投以关注,这是想在祂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当今帝系非高祖嫡传,否则只这一下波动,就要动摇归善寺根基!”

    青年道人惊疑不定,道:“何人有这般胆子,又有这等手段?”

    “手段自是不凡,但主要还是胆子,只要有真龙血脉……不好!临汝县侯可也是真龙血脉!”那少年道人神色忽然一变。

    “阿弥陀佛,”忽然,紧闭的寺门忽然开启,知客僧慧智缓缓走出,对门外两人道,“见过两位道长,敝寺上座有请。”

    青年道人一愣,转而看自家师兄。

    “打扰了。”少年道人顺势从怀中掏出拜帖,屈指一弹,“太华山云霄宗南冥子、垂云子,拜山。”

    “请随小僧来。”慧智点点头,转身在前引路。

    那少年道人南冥子、青年道人垂云子就紧随其后,二人一进门,那寺门就轰隆关上。

    “师兄……”垂云子略有不安。

    “无妨。”南冥子却神色如常,大袖一甩,迈步前行,“归善寺名门正派,不会有什么不利于我等的地方。”说到最后,他正色道,“莫坠了师门名号!”

    这话果然有效,垂云子立刻驱散心中担忧,挺直背脊,镇定下来。

    慧智在前,师兄弟二人在后,都是一步几丈,速度很快,而且走的是大殿侧边的长道,所以很快就越过前院群殿。

    等到了半腰诸院时,南冥子却是屈指一弹,就有一颗丹丸飞出去,在陈错那座院落外落下,立刻钻入泥土之中。

    南冥子脚下不停,只是手捏一诀,道:“阴阳转!”

    登时,一点白色灵光升起,笼罩了陈错院落,而后白色转黑,转眼消弭无形。

    “如此,该能蒙蔽一时。”

    他微微松了口气,再看已到丘顶。

    前方,宏大殿堂却被一层淡淡金光笼罩。

    慧智停步,转身道:“两位稍待,藏书殿被寺主法力笼罩,隔绝内外,须得等候里面打开一条通道……”

    “无需这般麻烦,我太华山也有妙法!”南冥子一挥手,便有一根竹签飞起。

    这竹签看着平平无奇,凌空飞出,无声无息,刺入了那金光之中,然后一转,就打开了一个口子。

    口子的另一边,乃是上座老和尚。

    他口宣佛号,随后笑道:“早听闻云霄宗本命法宝之名,能化腐朽为神奇,此物,就是道长的伴生之宝吧?”

    “才祭炼十几年,还算不上法宝。”南冥子人一穿过金光洞口,竹签自行飞入袖中,他便顺势拱手,“见过归善上座。”

    “道长是贵客,但寺中有事,难免招待不周。”老和尚说着合十致歉。

    南冥子笑了起来,道:“我等此来,也不是为了被招待的,知晓君侯之事的,并非只有你一家,不如先安排一下吧。”

    老和尚眼皮子一跳,却也不意外,点头道:“既如此,两位道长请随老衲来。”

    这次换成了老和尚在前面带路,南冥子二人走在后面。

    他们穿过殿前广场,直奔着藏书中殿。

    垂云子一边走,一边四面张望,看着那大殿金碧辉煌,还没进去,富贵气息就扑面而来,让他有几分窒息之感。

    “真有钱啊,地方又大又壮观……”垂云子正嘀咕着,随即注意到师兄眼神冷冽,赶紧闭嘴不言。

    南冥子收回目光,抬手在眼睛上一抹,而后先凝神看向右殿,眼底闪过一点明悟,松了一口气,又看向左殿,几息后神色就变,就道:“左殿之中,可有真龙血脉?”

    老和尚本就不打算隐藏,答道:“有位郡王。”

    南冥子沉默片刻,走到殿门前时,说道:“归善寺为五行定龙阵的节点之一,若有人利用佛光撬动龙脉,整个南朝都要波及,贵寺难道不明厉害?”

    老和尚苦笑道:“那位乃是安成王。”

    南冥子一愣,面露不解。

    “道长出尘之人,对南朝政局并不了解,日后自会明白敝寺难做之处。”老和尚说完,当先走入中殿。

    南冥子摇摇头,也跟了进去。

    进来之后,首先入目的乃是空旷殿堂。

    青烟袅袅,缠绕各处。

    南冥子凝神一看,见香火人间,悲喜离欢于烟尘间闪烁,赶紧收敛目光。

    垂云子疑惑道:“不是藏书殿吗?为何不见书册?”

    老和尚笑道:“佛经珍贵,都是放在后殿,有菩萨像镇住,前殿放的是人间悲喜,乃是人心书册,若有佛性,便可见之。”

    “如此说来,此处就该是佛国门户了。”南冥子说着,目光看向深处。

    垂云子也顺势看去,入目的是几位盘坐身影。

    一连五人,坐于五个蒲团之上,每个身着袈裟的僧人,模样、年岁各异,但个个宝相庄严,散发金色光辉。

    只是看着五僧,垂云子便心生安宁。

    “这……”南冥子眼皮子一跳,从五人身上感到莫大威胁,“五位长生境?或者还在这之上!”他立刻深吸一口气,收敛心念灵识。

    老和尚这时出声道:“中间坐着的就是敝寺寺主,余下的,都是建康城周围名寺中的寺主、法主,来此主持大阵!”

    “原来如此!”南冥子深吸一口气,“这般看来,归善寺怕是被人要挟了,须得有人见证,难怪连我们师兄二人都被请来了。”

    当当当!

    他话音落下,殿外钟声响。

    午时,至。

    地面倏的震动起来,源头正是左右两殿。

    一时间,四周佛光大盛,而后一边显露红光,一边透出紫气!

    嗡!

    五个盘坐僧人的身上金光大盛,生生镇下了殿堂异样,再次归于空旷殿堂,只是袅袅烟气散乱起来。

    .

    .

    天上,日正当头!

    “午时已到!”

    陈错睁开眼睛,眼底闪过光华,没有半点犹豫,伸手点着了燃香,插在香炉之中,跟着再次闭上眼睛。

    桌上,饭食如贡品,放在外侧,里面是插着香的小香炉,火炉后面摆着一个小葫芦,葫芦下压着空白画卷。

    陈错坐在最里面的床上,宛如神像。

    贡品,香炉,神坛。

    “这般的摆设其实就是仪式,是用来提醒和暗示自身心灵,帮助梳理思路、集中意念的,未来一念即可成,但我此番乃是奠基,该稳妥点,不能节省步骤。”

    念头一转,他深吸一口气。

    香火烟气,便被他直接吞入腹中。

    “观想奠基的第一步,是把自己的心,想象成一座庙,香火出自神祇,神祇居于庙中,但这是佛门心庙法的诀窍,如庙龙王天生就是庙中泥塑,就根本没去刻意想象心中庙,对祂而言,一切都是顺其自然。”

    得了庙龙王传承心得,又有心庙法作为对比,陈错便已明白,所谓心中之庙,只是概念和代称。

    “吸纳众念,炼化香火,最重要的是守住本心,众念杂乱,能扰自心,所以明了真我才是基础,但真正观想立神,还要引导众念在心头聚散,就得想个法子,能时时提醒自我,不让目的,不至沉迷,进而不乱意志。如心庙法中主要强调的,就是唯我独尊之念!”

    陈错盘坐床上,思路如流水,缓缓流过心头。

    “以我为尊,旁者为信徒,区分了主从强弱,但如此一来,也受了念头约束,真要是定下此念,未来之路说不定越走越窄,我的过去也好,陈方庆的成长环境也罢,对此没有共鸣,况且没有后续的佛门修行之法,此处该是借鉴庙龙王之法……”

    想到此处,他心念一转,分出几缕记忆,勾勒演绎龙王庙中的百年光影。

    慢慢的,他心神沉浸其中,仿佛化身一座泥塑,坐于神坛,百年不悔。

    尘封在心底深处,前世的一些遗憾被引出来,继而便有浓烈思绪蜂拥而至。

    六十四枚烫金字符震颤,与陈错之念共鸣!

    “朝闻道,夕死可矣!”

    忽的,他的心底浮现一片漆黑苍穹,其上星宿闪烁,其下庆云连绵。

    滚滚云层之下,似乎还酝酿着什么。

    “何日能得见一切真实呢?”

    念头沉下,一点光明浮现。

    一股不屈的求索念头泛上心头,包裹着他的心念意志。

    陈错鼓荡念头,睁开双目,眼中金光闪烁,念如黄金,到了要沸腾的时候。

    下一刻,他的身姿便被观想入心。

    “形即是神,神即是形,人体是一,神不得二,二物不得相离,则七窍百体无处非神矣!”

    念一起,无穷金光从心底升起,将他那观想出的形体打碎!

    顿时,念头四散,为狂风,在心底处处肆虐!

第五十一章 心在法之前

    陈错浑身剧震,纷乱的思绪中,青紫脸谱在心底浮现。

    他不断回忆和带入庙龙王的坚定之念,与心底一点向往不断共鸣,在狂暴念头中维持住一点清明!

    “归善僧人观龙树菩萨相,请无面菩萨入心,坐镇心中莲台,莲台,就是约束香火意念的根子,代表的是约束和容纳,是一种概念和认知的具现,我之前没有这样的概念,所以文章传播,人念光辉反馈过来,却无约束收纳,给了恶鬼滋生的土壤,现在要立心神,先要立规矩,将‘约束’定下!”

    这一步看着简单,但也是根基,决定未来的发展方向。

    “庙宇、龙王庙、莲台……”

    几个选择和例子在他心头闪过。

    “庙龙王天生神祇,外庙就是心庙,入了龙王庙中,不管是不是信徒,只要上香、拜一拜,就能让他摄取一点香火;小猪因着贪吃,认为脏腑有庙,衍生的该是五脏庙,将香火当饭食憨吃;归善寺的僧人求问佛门精义,是以观想莲台,所以慧智才说,神通能与佛法同进。”

    思绪清晰,渐过心田。

    “我要立下心中庙,这庙自然不该是莲台,也不会是五脏庙,至于那龙王庙,也和我本身经历不符,得选个与我自身相合、且能引起共鸣的形式外观……”

    他念头一动。

    “我的供奉源头,实是画皮一篇,以画皮文章引出人心变化,又反过来警示人心,画皮、人心、脸谱、道人、乞丐……”

    他忽然笑了起来,低头看了一眼手边。

    “答案就在眼前,画皮本是文章一篇,能录人心,能警世人,令人有所感,令人有所悟,更可以传于他人,品评指点,其中缘由,就在于承载文章的载体,本就可以留存千百年。”

    念头一明,他闭上双眼,聚念心底。

    六十四枚烫金字符又旋转起来,聚合一处,化为一把长剑,劈开纷乱思绪。

    那心底纷乱深处,一点灵光闪烁,于是青紫脸谱边上,又浮现一道崭新身影。

    这身影变幻不定,但依稀能辨认出一点轮廓,似是一名道人。

    “脸谱有梦泽中的原型,这新增的道人想要凭空想象也有些困难,时间紧迫,难以细致勾勒,得寻思一人,以作参考。”

    陈错心中闪过诸多道人身影,但如周游子、少年道人等人,都印象深刻,念头勾勒,面容就清晰起来,不能作为例子。

    忽的,他灵光一闪,想起在幻境中,与庙龙王论道的那个身影。

    其人不留伪相,是以面目不清,正好让陈错将自己的面孔观想上去。

    念头一动,他的心灵沉静下来,宛如沉入水中,等待一跃而出的时刻。

    一股幽深之念,朝着四周弥漫……

    冥冥之中,却有一点恶念顺势而来。

    这恶念并非无中生有,而是从零零散散的人念光辉中潜伏进来。

    虽然陈错之前不会收敛之法,但他为此世画皮一文的源头,因此生出的人念,终有一部分会缠绕过来。

    此刻,恶意就顺着这些念头,缓缓靠近,然后缠绕陈错之身,最终入他的心中。

    霎时间,陈错那纷乱念头的深处,生出一片幽静。

    那是一片竹林屋舍,有诸多高冠博带、身姿典雅的男子,或坐或卧,或者捧书而读,或者相坐对弈,一派悠然自得。

    陈错坐于其中,对面有一瘦削文士,留长须,正捧读一文,不时叫好。

    边上有人听着,就凑过来问:“虞兄,看的哪篇文章,这般如痴如醉?”

    虞姓文士抚须笑道:“乃《画皮》一篇,出自这位陈兄之手,文辞奇诡,内涵深刻,真个妙笔生花,让人止不住拍案叫绝!”

    边上几人也围了过来。

    “次安兄,你竟给了这般评价,那必是好文啊!”

    还有人道:“我也看过此文,一波三折,看完只感酣畅淋漓……”

    众人连连称赞,最后将陈错围住,都道:“陈君有这般文采,该留在此处,与我等一同品文行书,岂不快哉?”

    众人拳拳心意,几如实质,将陈错笼罩。

    但陈错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夸赞之言我听了很多,夸的再多,都没有多少感触了,何况,我知道自己在此处要做什么,但你们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虞姓文士诧异道:“陈兄何意?”

    陈错看着他,道:“我来立心中神!”

    说着,他长身而起,身上衣衫一变,竟成玄色道袍。

    众人一见,惊奇连连,不住后退。

    陈错冲众人拱拱手,道:“诸位并非虚妄,皆是神思化身,为恶鬼迷惑,沉溺一时美梦,但梦有终时。”

    他一指点出。

    “醒来!”

    那指宛如落入水中,荡起阵阵涟漪,将幻境彻底破裂,露出了背后的一道黑影。

    “正要找你,却自己来了!”陈错毫不停留,一手抓出!

    那黑影一转,露出一张青紫面庞,不是青面獠牙,反与陈错一般无二,他冷冷道:“我如今品味人间百态,收敛万众人心,深知人欲之丑恶,今日来此,让你堕欲,阻你立神,你离被代替之日不远,居然还不知死活!”

    话落,这人周边浮现一个个白皙丰腴的身子,妖娆婀娜,都朝陈错涌来,为首之人赫然是那翠菊。

    周遭景象又是一变,成了恢弘殿堂,背后佛像宝相庄严,前方美女玉体横陈。

    陈错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果然已成人心之蛊,倒是会玩,可惜,我要立神,不是灭欲!”

    说话间,他径直走过美人堆,任凭一只只玉手在脸上拂过,触感真实,却半点不停留。

    一缕缕欲念在他心头泛起,未被他驱逐出去,反而约束起来,化作发丝,渐渐满头长发飞舞,散落身后。

    “欲念本非错,只看能否节制,人若明心,知可为与不可为,能镇住心念,去掉纷乱贪婪,欲望一样可以享受,有什么好怕的呢?灭的不该是欲望,是需索无度之心!”

    话落,诸多美女忽的瘫倒在地上,皆没了眼中神采。

    陈错这几天,日观寺中佛经,夜观梦泽典藏,有通明丹镇念,能一目十行,如今立心中神,念如黄金,竟然通彻感悟,无数信息汇聚,已然融会贯通。

    他穿过人群,看着前方鬼面人,叹道:“你收敛各方人念,因此驳杂混乱,凝聚出一点自我,却沦落到自以为是,鬼之耻也!”话落,抬手朝前方青紫面孔抓了过去!

    那人眼中闪过一点惊慌,迅速后退!

    陈错身后,佛堂美女尽数破灭,他头也不回,继续前行,露出笑容:“来来来,还有什么幻境,尽数都拿来与我,正好磨炼道心!”

    “休得张狂!你根本不能奈何我!”那鬼面男子怒吼一声,霎时间化作一名武将,就冲杀过来!

    陈错怡然不惧,笑道:“我知你是恶鬼的一缕恶念演化,实是弃子一枚,它根本不重视于你,我却不同,方才幻境与我有大用,不如归顺于我,先助我立神,事后我与你一同斩了恶鬼,将它根基拿来与你,以你为主,岂不美哉?”

    说话间,抬手一挥,意念化作慧剑,刺穿武将。

    那鬼面人脱离出来,仓皇而逃,入心底黑暗。

    “莫走,莫走,还未够啊!”

    陈错追了上去。

    在外,他盘坐的身躯骤然放出阵阵光华,思维如光,朝四方辐射,整个身躯轻盈起来,隐隐就要漂浮。

    墙角,小猪一脸诧异:“怪哉!这么快就通透了心灵?竟还有几分玲珑剔透之意?他如何做到的?哼哧!哼哧!莫非是俺传道传得好?哼唧,这倒是能说通了!”

    叮!

    院外,凭空出现一道悬空裂痕。

    整座建康城中,无数源于画皮的人念光辉隐隐震颤,其中隐藏的诸多恶念纷乱起来。

    心灵深处,陈错撕裂黑暗,斩灭幻影,看似追赶一缕恶意,但一双眸子却格外清亮,在他视线的尽头,隐约能看到一头恶鬼正捂头咆哮。

    “今日方知鬼非鬼。”

    藏书中殿。

    五个闭目僧人同时心头一跳,齐齐睁开双眼!

    随后,四僧目光落到了圆慧身上。

    圆慧神色愕然,随后摇头:“几位师兄且相助,事后必然言明缘故。”

    其他僧人迟疑了一下,其中一个留着白胡长须的僧人就道:“今日主要还是相助师弟。”

    于是纷纷闭眼。

    不远处。

    南冥子师兄弟也盘坐于蒲团之上。

    那南冥子神色平静,宛如入定,忽然心有所感,睁开双眼。

    “何以心神不宁?”

    疑惑之下,他伸出手指在两眼上一抹,先往右殿看去。

    视野中处处火光,隐约能看到两个人影,一个镇住火光,另外一个,入火煅烧。

    “果然是有人洗身,该是那位传闻中的陆家转世仙了,边上的是昆仑长生!”

    他收回目光,又朝左殿看去。

    入目的是阵阵紫雾,有一条金龙在里面游动!

    “紫气熬龙?!”

    南冥子眯起眼睛,回想起老和尚的一番说辞,有几分明白了。

    “安成王是皇帝亲弟,按归善寺上座的意思,此人该是权倾朝野,或是不会满足于眼下局面了。”

    深吸一口气,他目光一转,朝着殿外看去,落那半腰之处,而后额间一跳。

    入目之处,幽幽冥冥,竟是看不分明,隐约能见纷乱念头如风,又似乎有一道泛光身影。

    “君侯这是……在观想?”

    他还待细看,整个殿堂骤然震动起来!

    右殿方向,阵阵火光透射出来!

    “怎么回事?”南冥子手在眼上一抹,再看右殿,眼睛就眯了起来,“那位陆家仙正洗身呢,就想立刻改换门庭,重走修行路!”

    右殿之中。

    火光阵阵,热气腾腾。

    一道道赤色光辉,自秋雨子身前古灯中蜂拥而出,满殿乱舞,随即随着一呼一吸,朝那陆忧汇聚过去!

    这陆家才子浑身衣衫尽数灼烧,逐成灰烬,露出了洁白肉身。

    红光缠绕肉身,在陆忧身子各处蔓延,形成道道纹路,有红光流转,宛如水流,向着下腹处汇聚。

    秋雨子看着对面那道身影,眼中流出意外之色。

    “转世仙童果然非凡,刚得七仙玄功,就想着凝聚丹田气海,他吐纳神火,该成就火行气旋,不过七仙法之难,比之八九玄功也差不多了,陆忧纵有天资,但不归山门,没有丹药、地脉辅佐,就是入门颇难,何况还未驱逐那天师道的香火气……”

    “胡吹大气,现在昆仑一脉,都这般给自己脸上贴金?”那桃木剑嗤笑一声,“八九玄功是何等功法?不说修成,便是初学,一呼一吸,天下阴阳无物不可炼,被你拿来抬高七仙法门,这套法门,不就源自当年那根仙豆藤吗?”

    秋雨子吹胡子瞪眼,呐呐道:“某家不与女流一般见识!”话刚说完,身前的青铜灯猛然震动,大量红芒涌出,都朝陆忧汇聚过去,一部分融入其身,又增了许多赤红纹路。

    另一部分,在绕着陆忧一圈后,将一缕缕金色光辉,从他的身上抽离出来,似在酝酿。

    秋雨子看着,心里生出一点期盼,就道:“祖龙之后,五气难成,炼气之路近乎断绝,不过七仙法不是古之炼气法,内修外用,若陆小子心志坚定,有神火为根,近似吞丹,得佛光照耀,弥补地脉,未必不能成,最多气海有点杂质,等回了山门,闭关驱逐便是!”

    蓦地,一道红光自陆忧头顶升起,与那金色光辉交缠,无视殿堂阻碍,直插云霄!

    顿时,云层内红光阵阵,勾勒出一条火龙虚影,隐隐泛着金光!

    秋雨子抬头一看,笑道:“香火算是驱出去了,本来在心里立个自己也罢了,拜个他人,着实无趣,指不定为他人做嫁衣,天师道也真大胆,转世仙人都敢算计!”

    正说着。

    陆忧闷哼一声,就有一点红芒在下腹处显现,头上红烟滚滚、红光缠绕。

    “丹田生气芒,顶上显真光,果然是一脱香火樊笼,就想丹田抟气!”秋雨子眼中喜忧参半,“好资质!好道心!这是一心求道啊!便在转世诸仙中,该也是前列!内有道心,以七仙玄法洗身筑基,外引佛光,用九龙神火烧锻筋骨,说不定身躯都能锻造成道体!”

    “哪有这般好事?修法求道,心在法前!”桃木剑冷笑一声,“这陆忧看着出尘,但有不小的争胜之念,过去他有天师道的根基,已品尝过超凡脱俗,现在洗身退香火,沦为肉身凡胎,肯定心有落差,所以急着再立非凡。”

    秋雨子眉头一皱,道:“超凡在前,道路触手可及,岂能畏缩不前?”

    桃木剑却道:“陆忧本心不明,不见前尘,却有法器、法宝护持,其实隔着一层,不能亲自破除迷雾,何况太清之难后,神鬼归位,轻易难立炼心之境,你看他是勇猛精进,焉知不是受不住诱惑?但你的话不假,境界在前,万众之上看似一线之隔,这等诱惑摆在面前,想要守住一心?难难难!”

第五十二章 双龙会

    直冲天际的红光火龙,自然也落到了中殿众人眼中。

    连同圆慧在内的五僧,都不免露出讶然之色。

    “幸有诸位师兄相助,否则只看这般动静,就要引来许多目光,”圆慧双手合十,又道:“甫一洗身,看似从零起步,其实多了原先道路对心灵的束缚,反而难见新路,但这位陆施主出身不凡,道心稳固,意志坚定,还有诸宝相助,或可成功。”

    “这位陆施主确实不凡。”

    圆慧左手边的白胡子老僧点点头,道:“神火煅烧,舍弃过往,需要大毅力,大决断,而离开原本道路,等于行于茫茫荒野,不见前后,不惊慌失措便是好的了,他却能窥见新路,这是大智慧!便是佛门,也是积累深厚的高僧大德才能如此,百年难有一二。”

    “世人以讹传讹,道佛门之法可一步登天,但无积累,哪得立地圆满?凡尘迷雾、众心迷惘,难脱苦海,”这次开口的,是圆慧右手边的僧人,留着满脸络腮胡,“倒是那修真之道,有神功秘法、天材地宝催生,再有师门长辈压阵,容易一步登天。”

    圆慧笑道:“昆仑之法,自来稳妥,陆施主先洗身心,再入新道,若无自身积累,也不见得顷刻就能改换门庭,他的条件得天独厚,自然能够一试!”

    又有一个神色木讷的僧人闷声道:“他借势为之,看似能弃,其实不舍,难成。”

    ……

    几个和尚议论纷纷,边上的两个道人神色连变。

    垂云子低声问道:“这几位的说法,是真的?”

    南冥子微微眯眼,正要说话,旋即表情一变,手指一抹双眼,朝左殿看了过去。

    不光是他,温言笑语的五僧也停下话语,都朝着左殿看去。

    “那李多寿果然有隐瞒!居然想助安成王命中定鼎!”南冥子说着,冷笑一声,瞥了几个和尚一眼。

    .

    .

    左殿,紫气弥漫,宛如氤氲仙境,但没有仙家的轻盈、缥缈,反有几分厚重、博大,充斥着一点历史气息。

    日在中天,照耀下来,有紫雾层层曲景,浮现江山之影,透露出几分浓烈,有如王朝盛世,花团锦簇,烈火烹油,如日中天。

    李多寿端坐大殿中央,两手前伸,两掌相对,有一铜鼎悬在两掌之间。

    这鼎不大,却似有千钧之重,他只是凌空维持,便已浑身颤抖,额头汗水直流!

    忽然,李多寿脸色赤红,额间睁开一道竖目,其中一片漆黑,宛如深渊一般,似能将周边光线尽数吸入其中!

    一道黑光,从竖目中激射而出,越过铜鼎,直指殿堂东方!

    前方,安成王表情安宁,盘坐在地,浑身上下笼罩着更为浓烈的紫气,四面八方更是有淡淡的金光浮现,朝他身上汇聚。

    而后,黑光一落,打在身上。

    安成王浑身一震,头上升起了一点紫气,凌空一转,凝成龙形,急速膨胀,与周遭紫气相合,又引来殿堂佛光,然后升腾起来,穿过殿顶,穿入云层,起伏蜿蜒。

    赫然是一头五爪之龙虚影,通体为紫,但隐现金光!

    “五爪金龙之相?这安成王也有帝王命格?难道他本来就能继承皇位?”

    藏书中殿,南冥子大吃一惊,旋即收回目光,看向五名僧人,他不知几个僧人,是否早已知晓这位宗室的命格!

    但他这一看,入目的却是五张凝重的面孔。

    圆慧双手合十,低呼佛号,满脸歉意。

    其他几个僧人的表情则逐渐严肃。

    满脸络腮胡的壮硕僧人更道:“事关重大,我等虽为见证,也不能随意外传了。”

    其他僧人都是微微点头,没有去责怪圆慧。

    忽然,天地摇晃!

    众人齐齐抬头上望。

    苍穹之下,一左一右,一条紫金之龙,一条赤金之龙,遥相呼应,隐隐对峙。

    左右殿中,李多寿与秋雨子同时变色,然后又同时默运玄功!

    天上。

    两条神龙。

    一个是仙家至宝,得秘法千年蕴养;

    一个是王朝命格,受社稷万民供奉。

    咔嚓!

    清脆声响中,无形裂痕在天空接连浮现。

    白胡子僧人就道:“归善寺当是被人设计了,真龙命格与九龙神火对峙,相互影响之下,我等同时镇压阵图,亦有几分承受不住,须得强化加固!”

    其他僧人默默点头,然后同时闭眼,已是无法分心说话了。

    顿时,五人身上金光大盛,足有一丈!

    垂云子不由起身后退,传音道:“师兄,这般局面,怕是无人还能顾得上临汝县侯了,也算是因祸得福,能借此隐匿!”

    “因祸得福?”南冥子眉头紧锁,面露担忧,心中总有一丝不安。

    .

    .

    半腰独院。

    屋里一片安静,小猪与小龟目不转睛的盯着陈错,忽然,两小一愣!

    床上,陈错再次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充斥金光!

    目乃心眼!

    双目深处,隐约能见心底光影。

    “可惜,那一缕恶念被我磨灭,不伤恶鬼根本,不过倒是帮我磨砺了道心,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他念头一转,观想就生!

    心底,层层叠叠的记忆碎片罗列起来,凝成一道身影,却是那陈方庆的最后残念,他眼神迷离,但很快回过神来,抬头一看,拱了拱手,张嘴说了一句,便消弭无形。

    原地,慢慢浮现出一个篆体“憾”字。

    “我得你身,自然要帮你平息遗憾、遗愿,但不能为我枷锁!”

    跟着,又有连绵金光从心底浮现,幻化出重重诵经之声,而后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个篆体“空”字。

    “佛门深奥,可以精研,能为参考,但不能蒙蔽我心,来!”

    陈错一念落下,青紫脸谱自心底浮现,张口一吸,两个字就被囫囵吞下。

    外界,陈错周身放出洁白光辉,浑身轻盈,进而悬浮几寸,有淅淅沥沥的人念光辉显化,要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咔嚓!

    外界,一层无形屏障破碎。

    霎时间,人念光辉显化,一道一道,纤细如丝,但延伸几十里!

    丘顶,南冥子与垂云子同时色变。

    “师兄!”垂云子传音入密,“有人在凝聚人念,莫不是那临汝县侯吧?这是在观想心中神?要入香火道?”

    南冥子深吸一口气,传念回应:“我与君侯说过几分香火诀窍,但具体法门一点未传,这都能悟出来?!”

    “师兄,你失算了!”垂云子焦急起来。

    殿外,上座老和尚凝神望远,见到诸多人念光辉,朝着陈错院中落下,不由一阵失神。

    “这才一天,不光明悟了真我,都开始请佛入庙了?”

第五十三章 一步圆满,写意写神不写相

    归善寺寺主圆慧同样有所感应,目光一转,落到了那座独院上,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他自然能够感到,那位临汝县侯所请之神,并非佛陀菩萨,亦非罗汉金刚,而是契合自身的自身之神!

    这才区区一日,就将心庙法融会贯通了不说,更是举一反三,有所取舍!

    “圆慧师弟,你这寺中有这般动静,果真有人挑在此时请佛入心?我等方才就有所感应,还不真切,但现在人念处处,非比寻常,想要忽略都难啊。”

    白胡子僧人等亦有感应,纷纷睁眼观望。

    注意到圆慧神色,那络腮胡僧人还道:“处处人念,分明是文豪大家入道香火,居然是在师弟寺中立神,而且其中还有几分神异。”

    那神色木讷的僧人却道:“此念如磐石,不利于大阵,收神!”

    话落,四周传来阵阵破碎声!

    几僧神色一变,再次凝神运转阵法。

    左右两殿之中,秋雨子与李多寿也有所察觉,但二人正竭力维持局面,一个镇压古灯,一个定住铜鼎,压制其中神韵,期望以此牵制两道灵识虚像!

    那天上,两道神龙虚影,一个渐成紫金,一个通体赤红,都是张牙舞爪,遥遥呼应,越发靠近!

    空中,裂痕越发明显、密集!

    那天下,人念光辉四方闪烁,如水中漩涡收拢坠落,落入陈错身躯。

    陈错观想依旧,引领人念光辉。

    这光辉源自文章传播,人一明白文章之意,就会品味回想,犹如信徒上香。

    “待得众念汇聚,就可作为‘木材、砖瓦’,搭建‘约束’香火意念的庙宇!庙一成型,心中之神有了栖身之地,于心中诞生,那第一境就成了!之前误打误撞,其实跳了步骤,没有栖身之地,因此青紫脸谱不见多少神异,但也不算坏事,毕竟我现在要立的神,可不是单独一个脸谱……”

    这般想着,陈错就要按着计划,将诸多人念引导过来,构建出“庙宇”轮廓。

    这个庙宇,乃是代称,其形态已有腹稿。

    但正当人念聚集之际,那自四方而来的人念光辉,却陡然震颤,其中多了丝丝缕缕的黑气!

    黑气如锁,缠绕光辉,然后猛然收紧!

    崩!

    就像是弓弦被拉紧了一般!

    陈错心头一震,就感到与诸多人念光辉的联系有了断续,念头迟滞起来,立刻知晓缘由,冥冥感应过去,登时看到了一双凶恶双目。

    那眼睛一如往昔般充斥恶意,但又多了几分得意和幸灾乐祸!

    而后,一道道聚集过来的人念光辉中,就多了一股漆黑混乱的意志,竟而让那一道道人念,都生出了狂乱、邪恶的意境!

    “这是要颠覆人念?要污染我的心中神?还真是会釜底抽薪!”

    只是念头一转,陈错就明白了那恶鬼真意!

    在分出一缕恶意,想要扰乱陈错心境,结果反而被陈错拿来磨炼道心后,那恶鬼终究还是按耐不住了,这一次,是直接污染道道人念!

    “佛光在侧,恶鬼不敢亲自过来,所以遥遥分化意志,先以幻境迷惑,是要让我难以立神,现在觉得无法阻挡,但我要立神需接引人念过来,它将之污染,是让我所立之神混乱残破,不与心合!倒是一番好算计!”

    但他怡然不惧,将一道道扭曲人念接引过来。

    顿时,无数光影在眼前跳跃,陈错的脸色,也骤然扭曲起来!

    屋中角落,小猪、小龟一看,不禁紧张起来。

    “是那恶念之鬼!”小猪定睛一看,已是发现端倪,“这是要阻他入道啊!造孽啊!哼唧!”随即驮着小龟,就朝着门口转移,“若他抵挡不住,咱们还是走吧,可惜了那几块牌位……”

    嗡!

    陈错身上骤然浮现黑光!

    跟着,那种种扭曲之念飞舞出来!

    人心之险恶、丑恶,就像是掀开了盖子,一涌而出!

    那恶鬼之言,更是萦绕在陈错耳边,不住的告诉他,这建康城的人,人人都带画皮面具,掩盖心中真实,更……

    “聒噪!”陈错根本不予理会,嗤笑起来,“你乃恶鬼,以恶念揣测人心,看谁都是恶意,殊不知,人知伤人为恶,得律法道德约束,方得秩序,我也不与你辩论,今日本就要引你入瓮!”

    陈错心念如电,心念一沉,竟然瞬间入梦!

    到了梦泽,他也不迟疑,心念再一催,那日感悟庙龙王心得时刻于地上的人念字符跳动起来,然后一列一列的被他摄取过来,汇聚在手!

    陈错顺势一捏!

    啪!

    清脆声响,诸字符破碎,化为纯粹意念,便要四散开来。

    陈错哪能放任,嘴巴一张,无名吐纳法运转起来,就这么猛地一吸!

    顿时,诸多意念就都被他一股脑吞入腹中,转入心头!

    “醒来!”

    陈错的本体猛地睁眼,人念光辉从心底喷涌而出,直接遍布心头,呼啸环绕,化为人念溪流,与六十四个金色字符所化长剑汇聚一处!

    金字人念一相逢!

    轰!

    陈错五感轰鸣,随后催动长剑顺着漆黑意志,逆流而上!

    啪啪啪!

    混杂在人念光辉中的漆黑节节破碎!

    冥冥之中,那恶鬼双目露出惊意,进而扭曲痛苦,传出阵阵惨叫,慌张之下,就要收敛意志,抽念离去!

    “想走?哪里有那么容易,本就等你来呢!今日便要知晓你如何藏身,日后好去狩猎!”

    陈错抬手捏印,心庙法和庙龙王心得中的诸多法门一念流转,汇聚印诀之中,绽放光芒。

    那脱离漆黑意志影响的人念光辉,瞬间汇聚过去,在他的心灵深处绽放光明!

    金符长剑回卷,插入心底光明之中。

    轰!

    宛如开天爆炸,心底天翻地覆,随即一片安宁。

    忽然!

    那心灵深处,有一道人缓步而来,身形模糊不定,长发披肩,身着玄衣,左手捧着一个小葫芦,右手拿着一张青紫脸谱。

    他身影飘忽不定,步步生念,前一刻还在远方,下一刻又到了近处。

    等到了心灵中央,这道人一抖右手,那青紫脸谱震荡一下,张口一吐,落下“妒”、“憾”、“空”三个篆字。

    三字落下,半途竟被一本书接住。

    那书封面泛金,书页翻腾,三个篆字融入其中,有如烫金字符一样,各自悬浮一页纸上。

    倏的,书册闭合,又膨胀起来,转眼就有蒲团大小。

    心中道人一坐,盘坐在书册之上。

    “心中藏书,书载人心,道人坐镇!此为人念金书,非凡之境圆满!”

    陈错盘坐于床,凌空悬浮,表情恢复平静,双目中透射出金色,落在面前的画卷之上,心中道人模样,便被刻映在那卷空白画卷上。

    画卷上人影模糊,宛如粗笔勾勒,写意写神不写相。

    “以书作庙,以玄衣道人为心中神,融汇心庙法与庙龙王六十四字符,凝结满城画皮人文意念,定下香火之道。庙龙王几百年的坚持,归善寺佛法之深厚,画皮一篇前世传承,诸多积累汇聚一起,称得上厚积薄发,令我直接踏足第一境圆满!”

    待画卷定下,陈错一抬头,心中道人骤然抬手一抓!

    霎时间,意念顺势奔涌而出,沟通漫天人念光辉!

    “心中之神未立之时,我感悟庙龙王遗赠,只能靠神灵本能,沟通人文意念一时,现在既已立神,心中圆满,再与人念相合,如臂使指!你如何逃遁?今日先让你付出代价,探明藏匿之法,日后也好追捕炼化,彻底降服!”

    嗡嗡嗡!

    人念光辉,凌空震颤起来!

    堪堪切断了联系,正要退去的恶鬼意念,便被震荡出来,如同清水上漂着的浮油,无处可躲!

    它惊叫一声,急切回缩意志!

    陈错那心中道人却是抬手一挥,意志成慧剑,刺了过去!

    恶鬼登时惨叫,满心的疯狂与不甘!

    陈错却不停手,与心中道人同时呼出一口气,随后猛然一吸!

    顿时,诸多人念光辉,顺着联系急速朝他汇聚!

    他竟在此刻运起了无名吐纳法,循着吞纳佛光的路子,狂吞人念光辉!

    漫天人念本就与他相连,这会得了吸摄,更如决堤洪水一般,又似大雨倾盆,齐齐落下,转眼都被吞入口中!

    随后,更多的人念光辉,从全城各处汇聚过来,随着陈错一呼一吸,连绵不绝,隐隐共振,而后如丝如线,穿插组合,化作大网,铺天盖地,将恶鬼投注过来的漆黑意念尽数网络!

    虚空中,传出一道怒吼,那恶鬼意念如刀,仓皇切割这段意志,断尾离去!

    这段意志中蕴含诸多信息,此时没了主持,登时蜷曲成一团,漆黑如墨,跌落下来,被人念光辉网络、拉扯,朝院中落去。

    与此同时,长吟声中,正在天上对峙的两条虚幻神龙,居然也被人念大网包裹,挣扎着与那团漆黑意志一同朝着院中落去。

    只是两龙非比寻常,挣扎之间,竟有要扯断人念大网的趋势!

    陈错心有所感,心念一阵紧绷,心中道人的脸色都苍白起来,正要探查,忽然浑身一震,一缕紫气浮现出来,与空中的紫金神龙隐隐共鸣!

    那紫金神龙顿时停下挣扎,顺势一卷,带着那赤红神龙之影,一起冲向半腰独院!

第五十四章 紫云托念,真火磨心

    两龙同坠!

    这般变化,登时就让主持阵图的五僧发现。

    那白胡子老僧神色一变,道:“不好!那立神之人无形牵引,将两道灵识神龙给拉过去!”

    “那人怕是顷刻就要燃烧殆尽!”络腮胡僧人亦出言。

    脸色木讷的僧人却道:“能引龙落,必有缘故,或有隐情。”

    圆慧满脸焦急,但他要主持阵图,哪里能轻易脱身,便以他心通,通报于老和尚。

    与此同时,南冥子已有了动作,身子一转,便到了殿外,与老和尚一前一后,朝着山腰冲去!

    .

    .

    “身上何时缠了一缕紫气?这紫气厚重博大、雍容尊贵,与自身血脉共鸣,还与外界之物有了关联……”

    陈错如今心庙藏神,心念通透,心灵清澈,稍一感应,就都分明起来。

    “紫气该是王朝帝王龙气一类,难道是那恶鬼布局?它有这般能耐?

    嗡!

    念头尚未落下,整座屋舍骤然震动,紫气牵引之下,一片火热来袭,更有滂沱意志落下,顷刻便定住了陈错的身躯。

    哗哗哗!

    一瞬间,他放出在外的念头,尽数燃烧起来!

    刺痛与眩晕转眼袭来!

    门边的小猪更是浑身一抖,寒毛全部炸起,急速靠边依墙,嘴里更是不住嘀咕:“这什么人啊,不就是立个神吗?至于折腾这么大吗?这还要有异象不成?哼哧!”

    说话间,一团金紫与一团火红骤然落下,直入陈错顶上!

    他顿时浑身剧震!

    灼热火光冲击心神,刚刚成型的心中道人都有了重新崩溃的趋势!

    “求道!”

    蓦地,宛如呐喊的意念,自陈错心底涌出,让他有些暗淡的意志重新清明,而后心念一转,重新坚定!

    道心摇曳之间,他先是一惊,继而居然欣喜起来。

    “这灼烧入心,不知从何来,但方才恶鬼幻境,由内而外,令我道心圆润,更定自我,如今烈火烧身,却又由外而内,能够进一步磨砺!”

    一念至此,那心中道人重新凝实,那道人衣袖飞舞,意念扫过全身,便见到有紫气与赤火交缠,隐隐泛出金光,被人念光辉包裹。

    “这是……”

    情形尚未分明,探查的念头便就燃烧起来。

    陈错神色不变,斩断燃念,收拢念头,陈错已然知晓那赤火绝非凡物,蕴含难以言喻的恐怖火焰,似乎天下万物,无物不可烧!

    此时,似是因为那团紫气与之牵扯,才没有爆发出来,否则自己这身子恐怕根本承受不住!

    “既已在身,要么驱逐,要么就吸纳,但如今我非凡圆满,有心中神,可念头根本无法靠近,就会燃烧,这到底是什么火?这般霸道?绝对不是凡火!若是事先有准备,或能阻挡此火入体,现在既已入体,想要靠着香火神道驱逐,怕是困难了。”

    陈错事先做了不少准备,但任凭他怎么准备,也料想不到能遇到这等火焰!

    瞬间,他念头连转,知道异变怕是与寺中有关,却不愿意再将命运寄托于他人。

    “危机,未必不是机缘!”

    不等他念落,那赤火又有变化,开始挣脱紫气束缚,要朝各处蔓延!

    陈错身上衣衫瞬间燃烧起来,转眼化作飞灰,露出了已烫得火红的皮肤,滋滋作响,水汽蒸发,露出裂痕。

    跟着,他全部念头都生出几分幻觉,似乎置身火海!

    便是心中道人以及人念金书,都隐隐有燃烧的兆头。

    他立刻就知道不能拖延了!

    “若是信念摇曳,觉得自己从内到外都烧着了,念头就会化虚为真,心中神也要燃烧殆尽!”

    香火神道难以凑效,陈错马上便用起自身的另一套本事,他嘴中一呼一吸,急促吐纳,将那无名吐纳法再次运转起来!

    一吐,赤红火焰自七窍涌出,而后再吸,又随着人念光辉,归于七窍。

    一来一回,陈错浑身赤红,身上筋骨剧痛,连意志念头都生出蜷曲幻觉,似乎也被灼烧!

    他驱散焦急、慌张等念头,以“求道”之意包裹心灵,心中道人也吐纳起来!

    内外吐纳,一虚一实!

    心如磐石。

    那心中道人身下书册翻开,一个“空”字落下。

    顿时,周遭绽放庄严气象,那紫气和赤火之间的金光与之相应,将诸多信息传来。

    瞬间,陈错浑身再次震动,热浪向着四肢百骸,但并未离体,而是循着某种妙法,在他的身躯内外凝结出一条条纹路。

    只是这纹路之上火红流转,火热非常,让陈错的皮肤烧焦,冒出烟气!

    他先是忍耐,继而念头一转!

    那退缩、后悔、恐惧、躲避等念头一个接着一个的冒出来,但冒出来一个,陈错的心中道人就忍着魂魄撕裂般的痛楚一一掐灭!

    一下一下,宛如剜心刮骨!

    不过,念头中的纷杂逐渐消退,越发晶莹起来。

    慢慢的,陈错念头越发虚弱,却雀跃起来。

    “好好好!正好帮我塑造道心,不用只是模仿庙龙王,而是坚定真心!这火来得好!便是此身顷刻陨落,也不枉此番立神!”

    他这股兴奋念头,也随着吐纳,与周围人念光辉纠缠,传递外界。

    那墙角的小猪小龟第一时间感悟到,不禁呆住。

    而后,已至院落周围的老和尚和南冥子也察觉一丝,不禁动容,随后心有所悟,放慢了脚步。

    “这怕是临汝县侯的机缘所在!”

    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端倪。

    果然,随着陈错不住吐纳,七窍中不光赤红流转,更有紫气浮现,与之交缠。

    紫气弥漫,痛楚渐去。

    陈错感到了源自血脉的欢呼,血液深处的一点力量涌现出来,瞬间遍布全身,将那灼热刺痛抵消大半,进而修补筋骨皮膜损伤!

    一损一补,他这筋骨皮膜的强横坚韧飞速提升起来!

    不仅如此,紫气散落全身,更有一部分渗透心灵,化作紫气氤氲,弥漫心中道人周边,那心中道人吐纳之间,吸入紫气,居然越发凝实、清晰!

    陈错心头,隐隐有几分升腾之感!

    “这是……”念头一转,陈错便就了然,“居然要催生出一点神通灵光!”

    刚刚成了第一境圆满,那第二境的大门,居然就降临在陈错面前!

    这是何等的机缘和诱惑!

    陈错心念沉静,思绪运转。

    渐渐地,心中,紫气聚散成云,将心中道人托起;身上,赤纹流转如水,朝心口之处汇聚。

    蓦地,他有了决定。

    “我如今初立心神,一步圆满,但并不稳固,没有真正体悟境界,而赤火紫气来历莫测,又是外力,能助一时,不能助一世,以此搭建第二境,奠定道基,福祸之间其实难料,毕竟,所得一时,日后就有付出,就像我借陈方庆而生,先受残留之念污染,未来还要走过一场,因此不可冒进!但这两物神异,以我的境界,难以驱逐,为了不被二者毁了肉身,还是要先感悟驯服的……”

    分清主次缓急,陈错闭上眼睛,一念入梦出梦,又有六十四枚烫金字符从心底飞出,赫然是将庙龙王第二页的心得,释放出来!

    然后,心念沉浸。

    紫气赤火,渐渐在身上平息!

    殊不知,外界却已引发轩然大波!

    .

    .

    “好贼子!居然偷窃到某家的头上来了!”

    藏书右殿之中,秋雨子好不容易才将失控神火重新压入古灯,抬头一看,见九龙神火失了三分之一!

    再看陆忧,还在收拢赤火残留,倒是没有受到影响。

    “这陆忧原先就无法运用全部,本来一半都要浪费……”桃木剑正说着,已被秋雨子拿在手里,顺势往青铜古灯上一插,道:“局面抵定,倒是不用担心陆忧了,你在此镇住,某家得让那小贼好看!还有这归善寺,养贼自重!想在眼皮子底下占我昆仑便宜!”

    话落,他浑身遁光涌动,脚下生云,腾空而起,转眼出了殿堂。

    哗啦啦!

    同一时间,左殿之中起了一团黑水,包裹着黑衣李多寿,也出了殿堂,凌空一转,就朝着山下飞去!

    秋雨子见着,冷哼一声,也不去问,驾云一转,冲向山下,中途就一掌拍出!

    顿时,排山倒海的气势涌出,掌光凝聚,浮现青山之影,朝陈错的院子落下!

    只要落实,必然粉碎!

    “翻山印?!”中殿中,圆慧大惊失色,但根本来不及解释,只能收拢意念,也顾不上大阵了,当即全力催动法力,佛光入声,“道长住手!住在院中的也是转世真仙!”

    也是转世真仙!

    也是转世真仙!

    也是转世真仙!

    佛音贯脑,震颤心灵!

    “特娘的!”秋雨子虽有抵挡,也难免头昏脑涨,继而明了其意,不由一惊,兹事体大,也顾不得真假,慌忙收拢掌力,顿时山影倒转,落在他自己身上。

    “艹!”

    闷哼一声,这道人口喷鲜血,跌落云头。

    “我管你什么真仙转世!敢挑战宗室威严!死!”被黑水笼罩的李多寿依旧不停,衣袖一甩,黑水如银河挂天,划过长空落下,就要淹没那院落!

    圆慧一见,又大喝道:“住手!院中住着的乃是当今宗室,陈氏血脉,临汝县侯,陈方庆!”

    当今宗室,陈氏血脉!

    当今宗室,陈氏血脉!

    当今宗室,陈氏血脉!

    佛音回荡,有如黄钟大吕!

    “什么?!”李多寿神色一变,冥冥生感,当即收拢衣袖,大喊一声“收”!

    顿时,漫天黑水回卷,一下将他身上的护身黑水冲散,那黑光凋零,令这大内供奉也从天上跌落!

    一时之间,天地寂静。

    咔嚓!

    忽然,道道裂痕在空中浮现,急速蔓延,最后漫天炸裂,光如碎片,密如雨点,落了下来。

第五十五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阵破矣!”表情木讷的僧人,低头合十,摇了摇头。

    圆慧张了张嘴,却未能说出话来,旋即一声叹息,表情苦涩,他知道,方才那两声喊出去,自家这归善寺已是沾了麻烦。

    可不出声自是不成的,牵扯太大了。

    不过,旁人这会,也着实没有精神去询问究竟。

    在纷飞的光点碎片中,本在空中对峙的两道神龙虚影,已然不见了踪影。

    众人方才也看个分明,方才,两条神龙与遍布天空的人念光辉之网,一同落下,宛如两条长河,一同入了那座独院!

    霎时间,整座独院都被光辉笼罩,交相辉映!

    院外的老和尚见状,低念佛号,而后衣袖一甩,就有一道佛光笼罩院落。

    顿时,那院中的凡俗之人,原本也察觉异变景象,有几人还走出查看,可尚未看清缘由,就感到脑子一晕,失了念头,只是感到通体燥热。

    很快,张举等人先后走出屋子,在那院中、树下乘凉。

    与之相对的,就是那丘顶殿堂中的几人,一个个惊容未定。

    “圆慧师弟,里面住着的到底是何方神圣?”中殿之内,白胡子僧人低语询问,“你方才说,是转世仙,还是宗室子,身承两龙而不灭,此人立心中庙,请心中神,引得人念八方来聚,龙气神火相投,严格来算,可以称之为异象啊!”

    络腮胡僧人则道:“神火燃,龙气降,若无根底,就是一个死,周边都要被震成齑粉,如今余波不显,说明尽数都被吸纳了!聚集人念,定是香火之道,人念新聚,庙中神生,说明转世之后未曾修行,乃是入门,但看其气象,这一步,定是大圆满!这等人物住在寺中,你却不言,不应该啊。”

    圆慧苦笑一声,正要解释。

    殿外,怒吼传来!

    “和尚!给某家把话说明白了!”

    遁光一闪,灰头土脸的秋雨子,已然冲了进来,他衣衫不见破损,却显得颇为狼狈,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却也顾不上了,径直到了圆慧面前,厉声喝问!

    他那七窍隐隐有火光透出,方才镇压九龙神火,念头承受火热,现在心中一急,加上怒意上涌,无名火一起,内火自然就外泄了,更显得表情狰狞。

    看那架势,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意思!

    众人一见,纷纷后退。

    这边刚一退开,前方一道黑光闪过,又显出一脸阴沉的李多寿。

    这位黑水祸君满身的水迹,人站在那,却似乎承受莫大重压,脚下地板震颤。

    他的目光扫过殿中僧人,最后停在圆慧脸上,冷冷说道:“没个说法,归善寺今后休想安宁!”

    说话间,身周光线扭曲,隐隐酝酿着雷霆一击!

    一时之间,气氛凝重。

    众人丝毫也不怀疑,这两位会真个出手,毕竟方才那两声落下,这两人吃的亏太大,被自家法术所伤,受创着实不小。

    这还在其次,更主要的是几乎沦为笑柄,这要说出去,二人过往的威名都要变成反衬,谁能受得了?

    更不要说,他们还都担负使命,一个涉及转世仙人,一个为宗室奔走,结果差点翻船,自是格外恼怒。

    圆慧满脸苦笑,合十躬身,道:“此事说来话长,贫僧先与诸道友修补阵法,贫僧师兄即将回返,会为两位解惑,事后也必……”

    “无需布阵了,朕替尔等隔绝此处!”

    一道浑厚之声,自殿外传来,随后云层翻滚,成万里山川之景,身着龙袍的威武男子凌空落下,身上缠绕青云紫气。

    祂居高临下,扫视众人,淡淡说道:“或者,尔等布下此阵,就是要隔绝朕之神念?”

    见着此人,五僧都是脸色大变,然后也顾不上布阵了,纷纷起身,合十躬身,口呼:“上皇。”

    李多寿则是神色剧变,然后直接跪下,口呼“至圣陛下”,将头低下。

    虬须道人秋雨子满脸戒备的后退两步,这才拱手道:“见过南朝高祖。”

    那威武男子点点头,抬手一抓,两道身影就被摄来,落在人群之中,正是那上座老和尚与南冥子。

    “朕那侄孙还未出关,不可让人轻扰,尔等也不要急着针锋相对。”

    老和尚一见此人,神色就变,而后也匆匆行礼。

    那南冥子则长舒一口气,招呼着师弟垂云子过来,一同朝着男子行礼。

    而后,那男子又是一指,陈错那座院子周围顿时寂静下去。

    众人顺势看过去,也马上明白过来,那位院中人物刚刚吸纳两龙,正在巩固引导。不过,再仔细探查感悟,便能感到院中正在酝酿着一股澎湃之念!

    “不用多动心思,朕此番归阳,短时间不会离去,尔等就算动心思,又有何用?”那威武男子眯起眼睛,看向李多寿,“你和陈顼的谋划,朕心里清楚,但无意过问,只要大陈不乱,朕,不管其他。”

    话落,祂抬手一抓。

    藏书左殿猛然震荡,内里的紫气骤然收缩,转眼便都被压入了盘坐的安成王身上。

    那安成王的脸色瞬间青紫,依旧盘坐,没有声息。

    “些许龙气,予谁不是予?只是你一人还承载不了全部,来!”威武男子又是凌空一抓,安成王身上就有一道紫气飞出,有如匹练,落入那男子手中,化作紫气圆环,缠绕不去。

    见到这一幕,众人都噤若寒蝉。

    “圆慧,”威武男子忽然出声,“你说我那侄孙,是仙人转世?”

    “正是。”圆慧走上前来,若在之前,这位归善寺主还有几分不确定,但几日下来所见所闻,再加上方才的一幕,已经抵定!

    那威武男子眯起眼睛,问道:“何解?”

    圆慧犹豫了一下,等那男子眯起眼睛,一股威压降临,他叹息一声,不再隐瞒,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

    威武男子起初听着,还是表情如常,可越是听到后来,越是面露惊奇,眼中精芒闪烁。

    几个僧人还能保持平静,李多寿几次想要开口,但看了威武男子一眼,都生生忍住。

    南冥子师兄弟听着,却是心潮起伏,不能自已。

    他们二人在陈错入寺前,就面对面交谈过,当时那君侯,还是一介凡人,说起香火道都是半懂不懂,结果这住了几天下来,转眼就非凡之境圆满了?

    而且,在这期间,还有这许多曲折?

    尤其是那知客僧慧智,靠着与陈错亲近,不仅进境神速,而且几乎每次碰面都有收获,这样的好事,谁个不羡慕?

    一时之间,二人心神恍惚。

    秋雨子则定不住念头了,他听到圆慧说昨日给了陈错一本《心庙法》后,当即道:“昨日给了观想法?昨日?”

    圆慧看了过来,点头道:“正是。”

    秋雨子表情古怪,问道:“昨日给他,今日就……就立下心中神了?而且一步圆满?”

    圆慧还是点头,说:“正是。”

    一时之间,人群无声。

    在场之人,境界最差的也是第二步道基之境,但没有任何人因此而轻视一步圆满。

    秋雨子再次开口,声音有几分急切:“那在此之前,他得了哪家门派的相助?如那陆小子,得了天师道之助……”说到此处,他的目光落到了南冥子二人的身上。

    南冥子苦笑道:“我等发现君侯异样,确实有心结交,但他来归善寺借住,我等如何好出手?不过,若论先后,自然是我等在先,是第一家发现了君侯身份的仙门!”这一刻,他自是将那定心门的半心道人抛之脑后了。

    秋雨子却根本不搭腔,再看圆慧。

    方才让人家吃了那么一个大亏,圆慧也不好不理,叹息一声,道:“该是没有旁人相助的,君侯此番过来,其实算是求助,似是被哪个鬼魅盯上了,因此借住下来。”

    “寻常鬼魅,也敢谋划转世仙人?”垂云子嘀咕起来,“但这寻常鬼类都能逼得临汝县侯来此,要说有人相助,才说不通吧。”他其实知道那定心门的事,正是要用这般说辞,来令定心门日后不好出面分说。

    南冥子一下就明白了师弟心思,不由给了个鼓励的眼神。

    “哼!”那威武男子却是冷哼一声,看向李多寿,淡淡问道:“朕的侄孙,为何没有供奉护持?”

    我如何知道?

    今日之前,所谓临汝县侯在旁人看来,不过南康王之弟,能有几人关注?怎么可能派一供奉随行护持?

    李多寿心底转念,但如何敢言?只得躬身道:“陛下息怒,实在是……实在是我等不知此事。”

    威武男子已不耐烦的打断,道:“按与朕的血脉远近,陈朗与龙椅上坐着的那个,又或大殿中的那个一般无二,更是舍命为朕分忧,他的儿子本就该受重视,何况又是真仙转世,居然没有大内供奉在旁护持?以至鬼类宵小都敢打他主意,你居然告诉朕,自己不知道?”

    李多寿张口欲言,不知如何分说。

    男子说完,也不再多言。

    “没有其他门派相助,靠着一本入门心法,就立下心中之神?”秋雨子深吸一口气,对圆慧之说,又信了几分,只是随即他回过神来,又一次怒视圆慧,“你竟给转世仙童佛门功法?是何意思?欺我昆仑无人?”

    圆慧尚未开口,就有人先开口了。

    “秋雨子师兄,”南冥子上前一步,毫不畏惧的与之对视,“昆仑已收了陆公子,还要惦记临汝县侯不成?何况,这转世之仙,不是一下来就打上了你们昆仑烙印的。”

    秋雨子眉头一皱,道:“怎么?太华山有想法?某家知道太华山的底蕴,不过某家承师命,来请转世仙童,是不好违逆上意的,还望师弟能行个方便,不然咱们都难做。”

    南冥子一听,就要再说。

    “诸君,”那威武男子再次开口,“朕这侄孙再是转世仙人,也是我陈氏子弟,是承王朝气运之人,到底要入哪家,总不能你们私下里就决定了吧?总要问问他,再问问朕!”他语气坚定,不容反驳。

    天地之间,更有股莫名气息落下,让众修士心血跳动!

    麻烦了!

    这疑似转世仙人的临汝县侯,身份太过复杂,用在陆家的那一套法子,怕是难以凑效!

    秋雨子眉头一皱,心中思量,最后又忍不住抱怨:这南朝气运衰颓,哪位前辈这么想不开,何苦要蹚这浑水啊……”

    一念至此,他正要再说,但忽然神色一变。

    不光是他,其余众人也都心有所感,纷纷朝右殿看去。

    那殿堂之中,忽然红光大盛,但蕴含其中的一道意念,却在快速衰退,最终归于平静。

    下一刻,赤红衰退,温度下降,陆忧的身影在白雾中隐隐浮现,缓缓吐气。

    和来时相比,这陆忧的脸色苍白而憔悴。

    “失败了。”秋雨子叹了口气,默默摇头,“到底还是积累不够啊,便是有坚定意志,也终究难成。”

    圆慧合十道:“就算是转世仙人,一入轮回,前尘尽洗,也是从零开始,不复归真不过往,也是难免的。”

    “得诸多助力,心中却不立,不成的。”表情木讷的僧人闷闷说着,指了指心口,摇摇头,忽的神色一变,朝山下看去。

    余下众人都是神色急变,也都朝陈错那座独院看去!

    院子里面,一道澎湃意念升腾起来。

第五十六章 日月人间短,何时可登仙

    意念连绵,不住升腾。

    在丘顶众人的眼中,那意念如柱,渐转金黄,隐约能感受到苍老气息,满是坚定的求道之念!

    “这等意境,必是转世仙了!”

    感悟到这股气息,秋雨子再无怀疑,跟着就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这一幕代表着什么。

    “他……莫非是要冲击第二境不成?!”

    众僧相互对视,神色各异。

    “一入道途,就行两步?!百年之中,最多一二人能成,那陆家仙有众多助力,又曾以天师道奠基,入过一次非凡,洗身重来,结果连第一境都未能重入,而另外一位转世仙,一境得了,还不满足?仙家莫非都是这般?”络腮胡僧人说着,眉头皱起。

    圆慧却道:“有龙气与神火相助,未必不能,”他见了几个师兄脸色,明白过来,又道:“只是还要看自身心性,要成道基,终是需要悟性和积累的。”

    白胡子老僧叹息道:“那陆家仙虽显急躁,但洗身便想着精进,又有昆仑底蕴,日后必有作为,这位临汝县侯更有一步道基的可能,仙门俊杰不穷,日后佛门要兴……”

    脸色木讷的僧人却是眉头紧锁。

    几人正说着,那院中意念已然彻底金黄,宛如雾气交缠,只是这雾气却显得有几分飘忽,似乎随时可能彻底崩解,散落四方。

    “果然还是差了一口气啊,目前来看,还是太过勉强了,”看着这一幕,秋雨子不由摇头叹息,蓦地,他想起陆忧洗身时,自家那桃木剑的评价来,“第二境的大门摆在面前,又有谁人能真正忍住不去推开呢?这心性啊,还是有些欠缺,太华山最是重心境,这位临汝县侯,不适合云霄宗。”

    垂云子忍不住道:“不适合云霄宗,适合昆仑?”

    秋雨子嘿嘿笑道:“我昆仑大宗,天材地宝繁多,不仅不缺福地,还有地脉灵渠,即使心境没那般圆转完美,也能靠着昆仑底蕴前行!”

    “这……这不是欺负人吗!”

    垂云子还待再说,却被南冥子拦住,后者道:“我倒觉得,临汝县侯这般选择,不是莽撞,而是勇猛精进,这等心境,正适合我门。”

    “嘿!”秋雨子顿时来了精神,感到这话几分耳熟,与陆忧洗身时,自己与那桃木剑的说辞异曲同工,立刻就知道该如何回应了。

    “这临汝县侯,有龙气、神火护持,其实隔着一层,不能亲自破除迷雾,”秋雨子一边回忆,一边诉说,“何况太清之难后,神鬼归位,难立炼心之境,你觉得他是勇猛精进,焉知不是受不住第二境的诱惑?万众之上看似一线之隔,这等诱惑摆在面前,想要守住一心?难难难!”

    一番话说完,秋雨子只觉得很是畅快,但马上想起初衷,又道:“是以这心境不足,该以资财弥补,当归我昆仑!”

    南冥子一时皱眉,垂云子则面露担忧。

    倒是那威武男子见着,眉头微微一皱,旋即舒展开来,笑道:“既然朕这侄孙有这般念想,那朕也该成全了他才是!”话音落下,祂一挥手,那原本缠绕在祂手上的紫气圆环便就一转,就要飞出去。

    那秋雨子与南冥子都是神色变化,有心阻止,他们知这大陈皇帝,实是想进一步捆绑转世仙,奈何形势比人强。

    只是不等那紫气圆环离去,院中就有一点变化,那意念雾气骤然一聚,忽有一本书册露出,有紫气、金光、赤火环绕,而后三者混合,变成一朵彩云,云上有一书,铺盖大小。

    一声轻笑,有道士一跃而出,坐在书上。

    好个道人,长发随风,玄衣猎猎,左手持葫芦,右手执鬼面,几个篆字在身后旋转变幻。只是身形模糊,有如画中人,面目不清,被那阳风一吹,就聚散不定,时远时近,宛如梦幻!

    “这道人,该就是那位临汝县侯的心中神了吧?”秋雨子见着,露出喜色,“果然还是有心向仙,没有真个走那佛门路!”

    “心神显化?那位君侯……”那白胡子僧人深吸一口气,“还真要神通蕴生,道基显现!这等悟性,也是惊人啊!”

    络腮胡僧人也道:“虽有几分仓促,但若真能踏足第二境,确实不易,只是日后……”

    圆慧叹息一声,笑道:“此事总是临汝县侯之喜,诸位……”

    “慢着!”那脸色木讷的僧人忽然出声,“并非如此!”

    众人一听,都是诧异,可不等他们详细询问,陈错那院落之上,又有变化!

    “原来如此,这便是道基之境,果然奇妙!”

    那玄衣道人忽然迎风而立,念如微风,散落四方。

    “心中之神能一跃而出,神游物外,又有诸多玄妙环绕,只要动念,兴许就能孕育真我神通,衍生世间道理,难怪人人向往,个个难舍,果然妙极!”

    转念间,道人驾云而起。

    “日月人间短,何时可登仙?日后当亲自来寻,等吾,等吾,散!”

    话落,在众人骇然的目光中,那如梦似幻的玄衣道人长笑一声,迎风独立,如烟尘般散去。

    衣衫不见,云雾消弭,飘飘乎,如羽化而登仙。

    本还各自品评的众僧、道人,个个面色震惊,他们自是看出来,那位临汝县侯明明能借着外力,勉强踏入第二境,却是在品味一番意境后,毫不留恋的回转第一境圆满,要感悟巩固、夯实基础!

    威武男子也是一愣,继而仰天大笑,道:“好好好,不愧休先后裔,面对道途诱惑,竟是半点也不留恋,果真是神仙中人!”却还是将手中的紫气扔出,“那朕也不能小气,以此为礼,为之贺!”

    笑声停歇,祂忽道:“李多寿。”

    “臣在。”李多寿同样是怔怔看着那座院子,一听召唤,立刻抱拳躬身。

    “传朕意,令供奉阁中分派两人,护卫临汝县侯!”

    “臣遵旨!”

    “阴阳有别,朕就不去见他了,转告陈顼,临汝县侯身上龙气乃朕所赐,不该惦记。”

    “臣明白了。”李多寿领命躬身,抬起头时,已不见高祖踪影,顿时松了口气,继而眼露忧愁。

    旁边,南冥子深吸一口气,越发坚定信念。

    秋雨子则是一言不发,架起云朵,就朝着那院中落下!

    南冥子这才如梦初醒,也慌忙驾起遁光。

    余下众僧,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圆慧苦笑一声,道:“今日之事,有赖诸位师兄了。”

    “无妨,归善寺今后怕是还有麻烦,”那白胡子老僧摇摇头,话锋一转,“那位君侯也是难以借住了,该先去拜会一番。”

    那络腮胡僧人,已经迈步前行。

    “面对道途诱惑,却能全身而退,此等人物,正该一见!”

    .

    .

    “未能成功,着实遗憾。”

    右殿之内,陆忧缓缓睁开眼睛,回想着方才的诸多感受,觉得收获不小,但依旧心有遗憾。

    他看着洁白双手,捏动印诀,却无回馈,不由失落。

    “破而后立,不是坏事。”清脆的声音在前面响起,“不过,你先把衣服穿好。”

    话落,有衣衫落下。

    陆忧闻言起身,双手一穿,顺势一裹,便将衣服穿好,低头一看,是一件僧袍,再抬头前看,入目空空荡荡。

    只有一盏熄灭的古灯,以及插在那古灯上的桃木剑。

    陆忧不由错愕。

    桃木剑出言道:“那莽人与一众和尚去拜访他人了,只留了我在此处等你。”

    “还有这等事?”陆忧面色不变,但难掩失落。

    “啧啧,”桃木剑轻笑出声,“陆忧啊陆忧,你心念低落,这是因为得而复失,但焉知日后不能失而复得?得失之间,其实难言。况且你身有法器,身前是佛门法宝,之前燃清微教神火,有长生境亲自坐镇,得此众多,还有什么不满的?”

    陆忧长舒一口气,轻轻点头,拱手道:“受教了。”只是说完两字,身子一晃,差点摔倒。

    “你已重归肉身凡胎,精气神不比原来,方才洗身耗费不少,赶紧修养去吧,省得留下病根,”桃木剑说着凌空飞起,“我也不用困于此处了,那山下之人,能窥神通而舍弃,见道韵而不乱,是个稀罕人物,得去看看,走也!”

    话落,便直飞出大殿,留下陆忧一人怅然若失。

    “山下之人?”

    他喃喃低语。

第五十七章 神归于体,火生于心

    念如光辉,洒落下来,最后融入身躯,重新在心底凝聚神灵。

    “心神归体,再染凡尘,不光是身子沉了,世间事难以那般感触通透,难怪人人都想登仙,斩断牵挂,无拘无束,逍遥自在!”

    独院屋舍之中,陈错睁开了眼睛,眼底有一道紫气流转而过,跟着便感到身躯沉重。

    “第一境,心神在心庙中,第二境,心神能脱出肉身,像是扔掉了枷锁,显露出心性本质,真有几分羽化登仙的感触,而且心思念头都不受干扰,像是脱离了凡尘、斩断了羁绊,能够随心所欲,现在一归血肉,就有几分不自在了,心念的转动也迟滞起来。”

    他的心头转过诸多感受,那第二境的些许碎片感触,一一浮现心头。

    六十四枚烫金字符,缓缓洒落光辉,其中蕴含着心得感悟,与他方才心神跃出肉壳后的感触一一对照。

    “这香火道的第二境,心神跳出身躯,能独立在外,不仅念头不受制约,运转飞快,心性本质也显露出来,真意、真情浮现,不再受到五感约束,能看到更深层次的世界,感悟种种,与自身结合,就该能衍出神通,而神通,是第二境道基之境的标志!”

    心底,人念金书之上,心中道人盘坐,已然入定。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对自身的把握,若连自身都没掌握清楚,就贸然以此为根基,构建更高的建筑,迟早要出问题,走的越远,隐患越大,与其到时费尽心力的解决,不如起步时就尽可能夯实,不是哪栋楼都能做比萨斜塔的。”

    陈错对这次入道,有庙龙王的心得为引,有无名吐纳法居中调节,才能成功,虽称不上空中楼阁,但其实地基不稳。

    “好在求道之路确实精彩,恶鬼来袭,我与之心中对战,感受到了道心魅力,心神跃出,换了视角看世界,更感新奇美妙,神通之法虽未成型,但原理似是和世间的某种道理结合,化虚为实,以身演理,这样的道路,确实值得追求!”

    念头落下,他伸手一抓,就有几道漆黑念头落下,被他抓在手中,正是恶鬼意志被拉扯之际,断尾抽身后,留下的诸多意念。

    “赤火降临,局面紧急,我自身念头尚且燃烧,只能将之寄放于人念光辉之中,好在那个恶鬼被吓破了胆,没有再来,将这些意志收走,但话说回来,它若再来,我引火去烧它,祸水东引,也是一招。”

    几次交手,陈错已然发现,那恶鬼狡诈谨慎,能潜人心,能匿人念,无影无质,而且时时埋伏,伺机而动!

    “原本我这势弱,手段有限,想得是避难躲藏,现在心神立起,建立根基,就有了反攻的基础,这恶鬼衍生自我,共享人念光辉,实是一道破绽和漏洞,想要入那第二境,不与它真正做过一场可不行!”

    一念至此,陈错不再迟疑,用力一捏。

    啪!

    那漆黑念头破碎开来,诸多信息落下,被他一下捕获。

    隐约之间,让他窥视到了诸多念头,心中道人一动,睁开双目,目光如炬,追根溯源,那众多念头立刻反本还原,显露出诸多身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形形色色。

    陈错目光一凝,在其中看到了几个熟悉身影,不由心头一跳!

    “这恶鬼当真好手段,潜入心房,污染念头,这等本事,可以称魔了!不过,现在既然泄露了踪迹,倒要看看你能躲到何时,日后,这攻守之势就要颠倒过来了。”

    这时,四周有佛光落下,陈错心念一动,收拢恶鬼杂念。

    “佛门之地,倒是不好探究,而且我身上之事,尚未平息。”

    那佛光照耀下来,陈错脸色倏的苍白,身上就有紫气和赤光交缠浮现。

    四周烟气升腾,热气腾腾。

    “异变来得突然,紫气还好说,这具身体乃是皇室出身,或是香火观想产生了牵扯,但那赤红火焰来历莫测,也着实厉害,连念头都能灼烧,若不是有紫烟龙气压制,又有无名吐纳法收敛、炼化,别说念头了,我这肉身顷刻间都要被燃尽!”

    这般想着,他的视线落到胸口。

    正有一条赤红龙纹印在胸口,红光流转。

    微微感悟,陈错便察觉到,红纹并非只在表面,而是深入血肉骨膜,似乎与心脏相连、共鸣,而全身的气血都在往心口聚集。

    一点火苗潜藏其中。

    那全身的气血聚集过来,便是被这一点心头火灼烧,宛如柴薪

    他不由微微皱眉,意识到乃是隐患。

    “我未曾打熬过气血筋骨,这心火灼烧气血,抽取全身的血肉精气,速度不慢,只靠着食补必然是不够的,无名吐纳法能强身健体,怕也只是拖延一时,这时间长了,气血两虚都不算什么,怕是要被烧成余烬!难道还要我去传火不成?”

    他眯起眼睛,仔细探查,发现充盈体内的一道道紫气,正稳固自身根基,从而减缓了气血聚集,否则怕是不出几日,全身血肉都得萎缩。

    “王朝紫气能暂时镇住,可这紫气牵扯陈氏王朝,我又不打算做官,更无意皇权,留着也是个麻烦事……”

    他正待想着,忽然耳朵微微一动,心念感悟,注意到有不少人正在过来。

    “得改个时间思量了,这次成功奠定非凡,也有麻烦缠身,但凡事有得有失,日后将麻烦一一剿灭,反而能炼心精进,长远来看,也是好事。”

    门外,已有吵杂声响。

    陈错一伸手,门后备着的一件长袍便飞了过来。

    “若非陈海行事周到,险些没衣服穿了……”

    他再一挥手,桌上的葫芦、画卷等,便都被收了起来。

    “来客不少,方才赤火异变,或许能得答案。”

    这般想着,陈错又朝着墙边看去,对那小猪小龟道:“两位,要请你们在屋中等候了。”

    .

    .

    屋外,院中。

    张举等人方才一阵燥热,纷纷走了出来,在院中徘徊。

    看着陈错房门紧闭,张举几次想要去敲门,但每当靠近,心中都是一阵恍惚,最终都生生忍住。

    陈河倒是没有迟疑,找到自家兄弟,问询最近情况。

    陈海却守口如瓶,被逼得急了,更直言:“兄长,你为王府管事,我为侯府管事,各司其职,两家虽是一心,但乃两府,该说的肯定要说,可君侯的私事,我若轻易透露,君侯如何还能信我?你也要为我考虑。”

    陈河又惊又怒,就道:“莫非忘了老夫人?老夫人若不知君侯行径,怎么操持家事?”

    陈海却道:“该说的说,两府同进退,但君侯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也不见得就有坏处,真要是涉及忌讳,我自然不会隐瞒。”

    陈河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的道:“你是不知啊,君侯那篇文章风头正盛,有不少居心叵测之人想要攀附,老夫人眼明,才能辨认出来……”

    陈海却道:“君侯如今行止有度,备受他人敬重,真有这等人,也是一眼就知,你若跟在君侯身边几日,自然也能明白。”

    陈河眉头一挑,就要再说,那一阵风声传来,天上忽然就落下来一个虬须道人!

    “人呢?”那道人一落地,目光扫过院中众人,视线落在那扇紧闭的房门上,一步迈了过去。

    到了门边,他就要伸手推开,但蓦地想到什么,又停下来,拱手道:“昆仑秋雨子,特来拜见……临汝县侯!”

    “这人什么路数?”张举等人面面相觑,无人敢贸然上前阻挡,实是这人的来法太过惊悚。

    这院子并无阁楼,院墙也不高,根本没有给人飞檐走壁的空间,那他是从何处落下的?

    可不等几人思路清晰,居然又有一人落下。

    直接让众人僵在原地。

    这次来的,是个少年道人,正是太华山南冥子。

    “秋雨子师兄,我敬你一声师兄,是因昆仑千年清誉,你岂能这般不讲先后?”南冥子也一步来到了门前,直言道:“明明是我等先见着君侯……”

    秋雨子眼睛一眯,袖子一甩,无形之风起来,便将南冥子卷起,对方便是挣扎,亦难脱离,被裹挟着送去远方,转眼不见了踪影。

    “……”

    刚刚抵达的圆慧等僧人见到这一幕,都是眼皮子直跳。

    “念头通达了!某家心境,似乎都精进了几分!”虬须道人大笑起来,神态很是潇洒。

    “诸位莫怪!”桃木剑自空中落下,自行归鞘,“昆仑派他出来,便因这莽人不讲规矩,脸厚心黑,是个能成事的!”

    秋雨子的脸色当即黑了下来。

    便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第五十八章 僧见王不见

    房门一开,略显嘈杂的院子,立刻安静下来。

    陈错迈步而出,冲院外之人道:“诸位来访,未曾远迎,着实失礼了。”

    “哪是君侯之错,是贫僧等有所怠慢。”寺主圆慧走近两步,合十说着,“恭贺君侯入道,自此超凡脱俗,不与凡同!”

    秋雨子也笑道:“不错,当为之贺!”他见陈错看来,便又报了一遍来历。

    “昆仑宗的道长?”陈错不由意外,他当然还记得周游子提到的昆仑大宗。

    “不错,看来你也知道我昆仑大名!”秋雨子哈哈一笑,一副豪爽做派,令陈错不由心生好感。

    秋雨子则凝神细观,见陈错散落出来的念头晶莹剔透,就知道他方才窥道基而守心,着实磨砺了道心,精神精粹,暗暗点头,就待提起昆仑之事,但背后的桃木剑却忽然一震,止住了这道人出声。

    后面,几个僧人鱼贯而入,个个都冲着陈错合十行礼,言语恭敬。

    陈错一一回礼,目光扫过几个僧人,察觉到几人身上引而不发的厚重佛光,不由诧异,意识到面前几人,都不是一般人物。

    圆慧便主动为他引荐:“这几位都是大寺的寺主、法主。”

    白胡子僧人含笑道:“老衲龙华寺寺主法山。”

    张举看着来人,正一头雾水,可听到了这个名字,还是神色一变。

    他听说过这位法山大师,其人乃世家出身,学问通达,为众名士推崇,轻易难见,是建康城有名的高僧大德,张举曾随家中长辈拜访,却未能见面!

    满脸络腮胡的僧人,也过来道:“贫僧崇福寺法主严守镜。”

    这次轮到陈河色变了。

    崇福寺不是无名小寺,在建康诸寺中也能排进前五,受京中达官显贵青睐,官宦家眷更是时常去拜佛,陈母正是其中之一。而且崇福寺僧徒众多,平日里陈母过去,莫说寺中上座,就是维那僧都不是轻易能见!

    再看这僧人,虽然容貌粗犷,但宝相庄严,自有威严,在这归善寺中,断然不会有人假冒。

    “贫僧栖霞寺法主呐言。”表情木讷的僧人合十出言,他那面容看着有几分凄苦,可来历一说,连陈错都不免有意外。

    栖霞寺可是一直传承到后世,在自己穿过来之前都香火不断!

    再看张举和陈河脸色,更是神色剧变,眼神都闪烁起来。

    相比起来,最后一个老僧介绍时,倒显得寻常了许多。

    这位大师是圆慧出言介绍,然后过来合十行礼,为灵鹫寺的寺主,法号真听,修的是闭口禅。

    灵鹫寺也是建康名寺,比不得前面三座,但这个名字,引起了陈错注意。

    他还注意到,这位真听法师不言不语、不行不动之时,几乎难以被人察觉,便是感知念头扫过去,都要下意识的忽略。

    “这兴许就是某种神通手段。”

    心里想着,陈错再次与几位高僧一一行礼,但这次就要郑重许多。

    “几位既来,怎么能不招待?陈海。”陈错吩咐起来,“令人打扫客室,招待几位。”

    “喏!”陈海立刻忙碌起来。

    陈错又对圆慧道:“寺主莫怪,倒有些反客为主了。”

    圆慧笑道:“无妨,实是寺中怠慢了,君侯如果还需要什么,只管让人吩咐就是了,慧智,你也过去帮衬。”说完又道:“我等不该此刻来打扰君侯清修,不过几位师兄都对君侯很是敬佩,机会难得,所以过来拜访,几位师兄佛法高深,他们过来诵经,也有助于君侯稳固心境。”

    “正合吾意!”陈错点点头,心下也有几分了然,知道今日过后,此处怕是难以久留了。

    待得一番收拾,几人落座,陈错又将张举叫来,道:“这位乃是我的表兄,出身吴郡张氏。”

    众僧纷纷与之问候。

    张举受宠若惊,匆忙回礼,然后作陪一旁,又惊又喜。

    他本就有心养望,总想结交名士,眼前几位高僧个个背景不凡,能在几人面前露面,日后说出去就是资历,好处众多,如何不喜?

    惊的是,这表弟过去不显山不露水,更不比他那兄长张扬,没想到,这不声不响的,居然闹出这等阵仗!

    想着想着,他回忆过去对这位表弟都是以礼相待,不曾得罪,便松了一口气,更觉振奋!

    “日后得更亲近些才是!”

    但很快,他见着几位高僧神情,心里恍然,就起身告辞。

    “这人倒是眼明。”秋雨子坐在一边,正盯着陈错,时而惊奇,时而皱眉。

    张举一走,圆慧就道:“君侯且坐,我与几位师兄,以佛光助你平息杂念。”

    “求之不得。”陈错当然不会拒绝。

    屋外,张举出来之后,依旧心绪难耐,止不住的露笑。

    陈河却是看着那紧闭的房门,惊疑不定。

    正好,陈海回到院中,便走上前去,语重心长的道:“兄长,你也见了我家主君的气象,岂是一座侯府能困住的?方才那些话,休要再说!”

    陈河张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大门口,忽然转出一道身影,是那垂云子将将赶到。

    他一番打量后,满脸迷茫。

    “我家师兄呢?”

    .

    .

    另一边,山顶之上。

    刚刚才从入定中醒来的安成王,听了李多寿的叙述后,面露惊奇。

    “还有这回事?”

    李多寿拱手道:“属下办事不利,令王上不能得全功,若将王朝紫气尽数吸纳,您必然可以顺利继位,如今怕是还有番波折,请王上责罚。”

    “无妨,”安成王微微一笑,“其实这反而是好事,等于是得了高祖默认,你有功无过,为何要惩?反而要赏赐,只是现在还不便张扬。”

    李多寿深吸一口气,问道:“临汝县侯那边,又该如何?”

    “临汝县侯是宗室,还是转世仙人,”安成王笑了起来,“高祖又垂青于他,说明此人气运深厚,若能得他相助,那他得龙气,就是孤王得龙气,还能得一臂膀,双喜临门,是好事!”

    李多寿面露敬佩,不过他既已投靠,就要为主公谋划,便道:“属下遥遥观望,见那位君侯颇有几分踽踽求道的意境,怕想要脱离凡俗,一心求索,血脉亲情、功名利禄,未必能栓得住他的心!”

    “孤那府中藏书中,就有不少道经机要,总有他渴求的,”安成王说话间,叹息起来,“视钱财如粪土,说得简单,有谁人能真的摆脱?这红尘眷恋之处,不是那么容易抛却的,若他真能飘然出世,那倒是让人佩服,孤又何必执着?”

    李多寿低头垂手,点头称是,又道:“圆慧等僧都去拜访,王上是否也去拜访?”

    安成王笑道:“孤是隐匿身份行踪,况且人人都去,你我也去,如何能让我这侄儿记住?回去先弄清楚他的局面,看能否有孤可以相助的地方,总要让他舒心才是。”

    李多寿点头记下。

    安成王说着,忽然想到一事,道:“对了,沈家的人前几日曾来暗示,想要与宗家结亲,以临汝县侯的岁数,正好可以安排。”

    李多寿眉头一皱,道:“那沈家女命格不凡,该为世子妃。”

    “正因孤这侄子与叔宝年岁相近,才会想到此女,”安成王迈步前行,“她若能为孤招揽大才,有什么舍不得的?说不定,这才是她的命格之所在!”

第五十九章 当长生!

    陈错与人在屋中交谈,张举等人等在外面,心思各异。

    很快,他们却注意到,屋中有点点微弱的金光闪烁,便不由疑惑起来。

    但没过多久,光辉散去,房门打开,陈错与几位高僧走了出来。

    “有劳几位了。”陈错抱拳拱手,“着实省去我不少功夫。”

    圆慧则道:“此乃应有之意,只是无法再留君侯在寺,实在是遗憾。”

    “日后还是可以来拜访的。”陈错点点头。

    张举、陈海等人却听出来,这是要离开归善寺了。

    归善寺经过今日折腾,也是麻烦不断,实际上也不敢留下这位临汝县侯了,方才说话的时候,就多有暗示,才有圆慧一出来就致歉的局面。

    而陈错此番来归善寺,其实是为了躲避恶鬼威胁,结果阴差阳错之下立下心中之神,和恶鬼之间的位置颠倒过来,要去搜寻恶鬼所在,将之炼化,自然也不会推辞,但他心中也记住了归善寺对自己的帮助。

    一番言语之后,圆慧等僧人亲自将陈错一行人送出寺外。

    这归善寺主合十道:“此番招待很是不周,君侯日后再来,只需提前通报,敝寺上下必扫榻而待。”

    陈错正色道:“此番能够立下心中神,得了贵寺很多助力,我都谨记在心,日后若有所需,但我所能,当有回报!”

    圆慧闻之,面上含笑,知道一番所为果然没有白费。

    慧智也上前道:“君侯诸多照料,小僧没齿难忘,但有君侯吩咐,只要不坏师门,必赴汤蹈火。”

    “法师这话不对,”陈错笑了起来,“你若存着这番心思,念头太重,负重前行,事倍功半。”

    慧智一愣,赶紧又致谢起来。

    “一场佳话。”边上,龙华寺主法山称赞起来,又对陈错道,“君侯若有闲暇,也可来龙华寺,敝寺一样扫榻以迎。”

    其他几僧也是一般意思。

    陈错自然不会拒绝,都一一回礼,最终告辞。

    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那秋雨子立于屋顶之上,抱怨道:“你方才为何阻某?这临汝县侯不光香火奠基,仙途炼气也有了一点根基,若不点醒他,怕是真要走上歧路了!这等良才美玉,岂能放任?”

    桃木剑却道:“你若要招揽此人,难道还要在庙中?”

    秋雨子这才如梦初醒,点头称是,道:“既如此,等会再去单独见他,对了,陆小子安置好了么?”

    “你可算是想到他了。”桃木剑嗤笑一声,“已然安置好了。”

    “那便好!”秋雨子腾身而起。

    .

    .

    上了牛车,陈错令人将小猪小龟安置旁边,跟着便闭目盘坐,平息念头,催动体内紫气,镇压胸口纹路。

    张举同车而坐,迫不及待的道:“表弟此番载誉而归,有众高僧推崇邀请,配上你那篇文章,传出名声,就能养望,一个名士名头是少不了的。”

    陈错睁开眼,应付点头。

    张举见陈错兴致缺缺,提醒道:“表弟虽是宗室,自然能得到举荐,出将为相不在话下,但若有个名士底子的话,无疑更加顺畅。”

    陈错笑道:“表兄,我可不想做官,人生短暂,百年也就转眼间,都浪费在琐碎事上,垂垂老矣,悔之莫及!”

    “不做官?莫非想养望做隐士?”张举一愣,摇摇头,“隐士养望,还是想货与帝王家,以贤名钓权柄。”

    陈错承认此言不假,但他本就无意此道,自然不会多言。

    张举见着,也不好多说,只暗暗叹息。

    陈错见他安稳下来,心头一点念转,就看了过去,就见着其人身上缠绕诸多黑气。

    “果然,我这位表兄也早已被恶鬼影响。”

    念头一动,他那心中道人身旁,忽而浮现一点漆黑,然后被一把抓住。

    方才庙中有佛光压制,他不好追根溯源,如今既然已经出来,自然少了一些顾忌。那漆黑意志被心中道人一捏,变作碎片,都被道人右手上的鬼面吞入。

    顿时,光影变幻,隐隐生出诸多景象,更是生出一股冥冥感应。

    “陈海!”陈错睁开眼睛,掀开车帘,“给车夫说一声,改道。”

    陈海立刻就去传令,令车马改了方向。

    这一走,那冥冥感应越发清晰,也有许多景象浮现出来,但模糊不清,只是能看出是不少人在前后行走。

    正当陈错想要进一步细查的时候,感知中,一双凶恶眼睛浮现,那眼睛里满是怒火与惊恐,跟着就断开了联系。

    感应不存。

    陈错长舒一口气,知道这次探查,未能抓住恶鬼踪迹,不免有几分遗憾。

    忽的,车停了下来。

    张举探头问起原因。

    陈河、陈海都凑过来,禀报说前面道路拥挤,行人都停下来观望。

    张举就叫来自己随行小厮,吩咐道:“打探一下。”

    陈错心头之神一动,念头凝聚,化作灵识遥遥探查,立刻眉头一皱。

    他竟是感到前方有团杂乱的人念,浓烈混沌,环绕一人,有如众星捧月,可等他再深一步探查,想要查看那人,却只感到一团炽热气血,念头顿时一颤,隐隐要燃烧、崩溃。

    于是他果断收回探查灵识。

    过去打探的小厮正好回来,就禀报道:“前面是贵阳郡公的车马,人数众多,将两边的道路都给封了。”

    “原来是侯大将军,半个月前,有幸拜访过他一次!”张举一听回报,便低语不言了。

    倒是陈海在旁听了,颇有不忿,低语道:“我家君侯乃是真龙血脉,受高僧大德推崇,他侯安都却挡路占道,跋扈至此!”

    陈河神色一边,呵斥道:“慎言!”

    陈海一惊,也知失言,赶紧住口不语,再看自家主君神色如常,不见责备之意,他便又有了底气,冷哼一声。

    陈河见了还想再说,但也下意识的看了陈错一眼,还是没有开口。

    陈错问道:“这位侯大将军,很受人敬仰?”

    张举就道:“贵阳郡公乃是开国功臣,屡立奇功,在军中威望甚高,更曾击退北边齐国的兵马,沿江有百姓为他立生祠,以求保佑。”

    “原来如此。”陈错点点头。

    前面的人群正好散去,道路重新通畅,牛车再行。

    “那侯安都气血如火,心中神的灵识一接近,就生出要燃烧的念头,他该是将身体打熬锤炼得非比寻常,是武道大家,能克制香火念头,只是武道必然不属香火道,那是修真道?”

    想着想着,他越发感到修行之路广阔无边,充斥着种种精彩,短短时间,如何能看得清楚?就算是付出一生,所得怕也只是沧海一粟。

    “等恶鬼之事平了,就该思量着如何求长生了,只有长生久视,才能真正寻道。”

    一念至此,陈错心中一动,冥冥之中,生出一点感应。

    “原来如此,寻道的第三步,第三个境界,应该就是长生之境了,无论如何非凡,掌握何等神通,都只一时,人生短短几十年,凡尘迷惘,达官显贵也好,贩夫走卒也罢,都要沦为黄土一抔,我有心中神,可如果不得长生,也不过一捧青灰!”

    一念至此,他浑身骤然冰冷,流出一点冷汗,但旋即便被蒸腾为雾气。

    他自一步圆满、得窥道基,又受众人追捧,但到底心神刚定,还有诸多隐患和破绽,无法完全掌控心念,那念头还是有些飘了,可随着这一点明悟,诸念头又尽数沉淀。

    “我看凡尘多愚而迷者,殊不知自己亦是一时愚者。”

    心头之神凝实了几分。

    陈错并无欣喜,反而感到未来道路的漫长。

    “长生……”

    .

    .

    “咦?”

    车外,迎面一辆牛车驶来,与陈错的车错身而过,那车上坐着的一人,忽的心有所感,转头看了过去。

    这是个瘦削男子,文士打扮,头发花白,约莫五十多岁。

    “虞君,怎么了?”车上,另有一名白须老者坐着,出言询问。

    “无事。”瘦削男子收回目光。

    那老人就道:“你也莫担心,来得及。”

    瘦削男子叹道:“这几日鬼迷心窍,迷迷糊糊的应下文会之邀,要出面主持品评,幸亏得了梦中仙人点播,这才清醒,得速去推掉,品评一篇志怪也就罢了,但文章作者为宗室,旁人却要道你我趋炎附势,尤其我等还有官职,更要避嫌!”

    “是极!”

第六十章 先秦有元始

    轮子在青石板路上行驶,稍微有些颠簸,坐在车里的人,早已经习以为常,张举甚至还微微低头,打起盹来。

    忽然,牛车再一次停了下来。

    “主上,”这次陈海直接过来禀报,“有人想要见您,是之前在寺中见过的那位道长,他……”

    他话没说完,车帘已经被人一把掀开。

    “你说的不甚清楚,某家自己来与你家主人说。”

    秋雨子大大咧咧的进来,顺势就是一坐,将张举给挤到了一旁。

    张举当即有些恼怒,可等看清楚来人面目,恼怒顷刻凝固,就想着说两句场面话,揭过去便是。

    但秋雨子一指点在张举头上,其人眼中立刻失了神采,而后默默转身,就这么走了出去。

    “某家不是要抢他的座位,”秋雨子顺势斜靠一旁,瞅了一眼角落里的猪龟,闪过一点疑惑,但嘴上兀自说着,“有些话若被凡俗之人听去,是要犯戒的。”话落,他屈指一弹,淡淡光辉笼罩车厢。

    车外,陈海还待要进来,却被陈错摆手止住。

    “你在外操持,牛车继续前行,无需担忧。”

    陈海等人无奈,只好点头领命,催着马车继续往前走。

    “道长有什么教我?”

    吩咐之后,陈错看向虬须道人。

    他刚才心有所感,意识到长生久视,方能踏上寻道之路。

    只是香火之道虽然立下神,但用当初周游子的话来看,走的是性修之路,对肉身长生,该是没有直接影响,至于那无名吐纳法,神秘莫测有余,但无人指点详解,能走到哪一步也难说。

    要求长生,总要有个方向,默默摸索或许能有所得,但也有几分走弯路的意思,而陈错胸口龙纹时刻抽取气血,实际上时间有限。

    这个道人的到来,对他来说正是时候,在那归善寺中,其人就已经表明身份,是自昆仑而来。

    昆仑大宗,陈错最早就从周游子口中得知,知道是修真大派。

    秋雨子上下打量陈错,忽而笑道:“你倒是镇定,不愧是转世仙人。”

    “转世仙人?”陈错愣在原地,不知何意。

    “果然无人与你说过,”秋雨子还是笑着,大大咧咧的道:“莫多想,某家说你是转世仙人,当然是有凭据的,但前世种种,与眼下的你而言意义不大,不仅如此,你如今看着入道,其实隐患处处,不说远的,你道心经过磨砺,念头晶莹,但世事浮尘生杂念,被一群和尚围着称赞,难免……”

    他一边说着,一边凝神观人,随即愕然。

    “嗯?心头起的浮念,居然已经沉淀了?竟然这般快?这……”

    秋雨子摸了摸胡子,心中念转,马上改口,就道:“你这心性还马马虎虎,但你可知,用乌七八糟的吐纳之法吸摄九龙神火,那可是要命的!若非你有仙人命格,又是皇室后裔,得了龙气眷顾,后果如何,着实难料!”

    陈错闻言倒是镇定下来,默默记忆这话中关键。

    秋雨子见状,似是觉得陈错还不信,就道:“也罢,某家既然来了,总要给你一点指点,你且看!”他忽然一抬手,手捏印诀,便有寒风落下!

    窗帘掀起,寒风四散,车外之人都一阵寒颤,而后满脸惊疑。

    陈错心头一动,那心中道人本要抵御,但旋即生出一点明悟,放任寒气临身,于是浑身皮肉颤颤,寒毛炸起,胸口的那道赤龙火纹又明显了几分,甚至隐隐跳动,与心脏共鸣,带来一点火气,抵御了寒气,却又加速抽取浑身气血供养心火!

    瞬息之间,虚弱袭来,陈错已经明白过来。

    “五脏分属五行,神火是火行,被你以炼气法吸纳,就会聚集心头,但你用残缺的炼气士手段应对,如何能有好结果?”说到此处,秋雨子脸色复杂,“须知,这凡俗世间已无炼气士,哪里还能炼成胸中五气?只能徒留隐患!烈火烧气血,抽取生机寿元,这是时时折寿啊!怎能轻忽?”

    说罢,他拿出葫芦,递了过去。“喝!”

    陈错听得折寿之言,尽管早有猜测,却还是难免心头一震,于是接过酒葫芦,也不犹豫,仰头就饮了一口!

    那葫芦里的酒辛辣无比,一入腔喉,如同吞了烈火一样,爆发开来,一路直下,直达脏腑。

    登时,浓烈元气炸裂,席卷全身,转眼充盈四肢百骸,将陈错身上的一点疲惫和虚弱驱散,就连心神都有几分振作。

    “好酒!”陈错看着葫芦的目光顿时就是一亮,却还是递了回去,“不知是什么佳酿?”

    说话间,一点眩晕冲上脑门,但那心中道人一挥手,心念四散,便将一点醉意驱散。

    秋雨子接过葫芦,笑道:“不算佳酿,昆仑山上到处都是,还有酒泉,你若去了,虽不至于日日欢饮,但每三两日喝上一口,总还是行的,此酒凝结地脉灵气,凡俗之人喝了,能梳理肉身,延寿一两年,至于修士,更有妙用!”

    陈错又问:“此酒可以压下我身上隐患?”

    “治标不治本,越喝效用越少,你这隐患的根子在于误入歧途,若是用那修真之法,凝聚丹田气海,这神火可谓莫大助力,一举奠定火行根基,日后成就烈火金丹,也不算难了。”秋雨子说着,忽然叹息起来,“以武道之法凝聚真火,可称胡来,好在天赋异禀,又有大气运在身,才能化险为夷。”

    陈错心头一跳。

    他还记得当初与老乞丐对谈时,说过的偷学功法种种坏处,自然不可透露功法来历,只是眼前道人来历非凡,自己有心求教,其中分寸要如何拿捏?

    陈错正思量,但秋雨子根本不问功法来历,反而道:“这世上的众多武道吐纳之法,若是论起根源,多数能追溯到先秦的炼气士,在先秦时,以吐纳法汲取灵气中的一点先天之气,锤炼蕴养,就能定下道途根基,如今却不行了。”

    陈错一念跳动,梳理出了对方话中含义。

    “按道长的话,世上武道都是炼气之法的残留?”陈错眯起眼睛,“炼气之法莫非不属修真之法?”

    “炼气之法非修真,”秋雨子浑不在意的说着,“但所谓武道,不能说是炼气法的残留,乃是仿着上古一脉修行,但一味借鉴,反而无路可走,才成了如今模样。”

    陈错眉头一皱,咀嚼此言,慢慢生出一点猜测,意识到这道人所言的,怕是某种修行秘辛。

    秋雨子见他模样,亦是醒悟过来,反而迟疑起来。

    这时,这道人背后传出清脆女声:“他若修行,早晚都要知晓,今日说给他听,又有何妨?你这会怎么反而婆婆妈妈的了?”

    陈错朝道人的桃木剑看过去,目露惊奇。

    方才,他就感觉到此处有一道隐晦意念,猜测该是某种秘宝,现在听着声音,莫非是木剑成精?

    文章都能生鬼,一把剑成精,倒是不能让他意外了。

    “也罢,”秋雨子摇摇头,再看陈错,“就说了吧。”

    陈错一听,便抛开种种杂念,正襟危坐,侧耳倾听。

    秋雨子却未立刻开口,而是先捏了个印诀,静下心念,还道:“你也定住心中神,须知大道途中有诸多神异,便是一个名字,都能生出神通,贸然听之,若无准备,反受其害!”

    陈错听了,就想到庙龙王回忆中的那个道人,点头称是,心中道人盘坐定心。

    秋雨子这才道:“炼气法门,当称为元始道!”

    他顿了顿,脸色复杂,声音低沉几分:“按说,这元始之道才是昆仑正统,出于上古玉清道统,但暴秦立朝时那秦……那祖龙绝地天通,天下的先天之气日渐衰竭,炼气士呼吸吐纳,实是提炼先天之气,充盈五脏,以五行炼五脏!如此一来,道途几乎彻底断绝!”

    “玉清元始道?”陈错眯起眼睛,心底浮现出一个名字——

    元始天尊!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7192/ 第一时间欣赏一人得道最新章节! 作者:战袍染血所写的《一人得道》为转载作品,一人得道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一人得道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一人得道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一人得道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一人得道介绍:
陈错来到了南北朝的陈朝,成了一位宗室,本以为该走的是历史路线,没想到画风突然就不对了。
“又是炼气修真,又是香火功德的,那说不得,咱也只能先求个长生得道了。”
这正是——
柳荫边,松影下,竖起脊梁诸缘罢;
锁心猿,擒意马,明月清风只说长生话。
又云:
天道幽且远,鬼神茫昧然。
日昃之离,眚于九。
————
读者Q群:221355482一人得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人得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人得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