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一章 双教争锋,异神降尘
“嗯?”
小丘之上,正在与俟利弗设说话的披袍男子,忽然神色一变,紧接着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落到了俟利弗设的前方。
“莫罗大宗师,你这是做什么?”俟利弗设被这突然的变化一惊,但马上就明白过来,“有敌来袭?”
“来的,可不是一般人物。”另一边,那僧人也叹了口气,轻飘飘的翻身下马,来到了俟利弗设边上,合十道:“叶护,还请速速下马,贫僧才好护持于你。”
“下马?”俟利弗设眉头一皱,“敌人还未现身,大宗师就让我离开马背?这是懦夫的行为!而且这些战马是用圣山之水喂养,活佛都说它们已然通灵,为上上之选……”
僧人摇了摇头,道:“再是喂养,到底还是牲畜,遇到天灾厄难,就会慌乱四散,根本无从掌控,甚至为人所趁,还是让贫僧将你护持住吧,来袭之人,不见得是莫罗使者能应对的。”
“大宗师,你知道来者身份?那不是应该去相助……”俟利弗设眉头一皱。
呼啦啦!
忽然,一阵猎猎之声传来,却见那披袍之人一晃,就到了俟利弗设跟前。
“世诺法师,不见得是看出了来者身份,只不过是没有必胜把握。”
说着,他将长袍一甩,便有一枚枚符文飞起,散发出光明、温暖、舒畅的气息,笼罩在俟利弗设身上。
“叶护放心,吾主威能无边,可保尊驾无虞。”
他的声音中,带有一股自信与从容。
“阿弥陀佛!”
佛号声中,那僧人世诺一挥手,身上袈裟飞起,当空一转化作金光罩,直接罩下来,将小丘四方笼住!
顿时,四方温暖如春,众人心生安宁。
僧人淡淡一笑:“我佛慈悲,法力无边,区区护持,何须莫罗大师动手?”
披袍人莫罗则屈指一弹,就有一团火光飞出,那火光猛然一涨,就变作一面火墙,挡在前面。
“圣火熊熊,净化四方!莫说是来敌,就算是敌意,只要想靠近,一样要被圣火灼烧殆尽!”
“呵……”僧人轻笑,手捏印诀,正要施展。
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兀响起。
“虽然不想打扰你们,但这样下去,也着实不是个事。”
顿时,莫洛、世诺二人脸色大变,他们寻声看去,见得小丘下,不知何时,已是多了一人。
在此人身后,火墙崩塌,佛光消融。
顿时,二人脸色难看至极,眼中更满是惊讶、忌惮之色。
此人自然就是陈错,他看着两人,摇了摇头,迈步走来。
“站住!”
莫罗如临大敌,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凝重之意,而他这一声,更是内蕴神妙,声音中带有一股莫名的威压,能强行定住心神念头。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但对于到来的陈错,自是没有多大作用,被他轻易抖落。
不过,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也让陈错把握到了此人的实力境界。
“性命合一,言蕴灵识,只是第三步的修为?”
他不由疑惑,跟在足以影响突厥部族、汗国未来国运的人身边,一副将要南下,深入中原的模样,怎么想,身边都该跟着些许拿的上台面的人物……
这般想着,陈错的目光又扫过了那个僧人,但旋即眉头皱起。
“也是第三步、长生境的僧人。”
忽然,他心中一动。
“是我想岔了,对修行之人而言,长生已是目标。能性命合一、长生久视的本就不多。况且,再是突厥部族的关键人物,也只是凡俗王朝的继承人,在很多仙门的眼中,并非不可或缺之人,也就是佛门这般,处心积虑想要借势而为,建立地上佛国的势力,才会投下重注吧。”
四十年的闭关,加上境界和道行上的提升,终究让他和凡俗之间有了一些疏离,在认知和感官上,难免会生出变化。
“古代的皇帝,多数居于深宫,与外界信息隔绝,就算是开创之主,后期功成名就,也有困于深宫,渐渐脱离的,修行之人也类似,越是往上走,越是难以往下看。但我要感悟兴衰,必须要时时警醒,不可陷入茧房……”
他这么一想,一支骑兵队五中,居然能有两位长生修士随行,确实是不得了的配置了。
“不过,这支兵马气血沸腾,狼烟如盖,笼罩一方,这道术阴神的压制十分厉害,但这二人的气息,却与狼烟相合,那和尚一身佛光,内蕴本我之念,这个披着袍子的人一身香火气息,缠绕他人之念,严格来说,都是走的香火之路,最是排斥血气阳刚,现在居然能与之相合,莫非……”
“不愿意说?也罢!叶护无需担忧,方才我与世诺一时疏忽,才让此人有机可乘,但他若是因此狂妄,哼!”
对面,莫罗见陈错脚步不停,冷哼一声,猛地抬手一挥!
崩崩崩!
弓弦之声接连响起,疾若奔雷,密集如雨,一连二十几根箭矢破空而至,直指陈错,其中蕴含着一股要洞穿!
陈错挥袖之间,便将箭矢扫落,却也注意到,箭矢之上缠绕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香火之力缠绕于箭矢之上!”他眼珠子一转,顺势看去,入目的乃是二十八根长弓,弓身洁白,乃是骨制,上面雕刻花纹,隐约能分辨出星宿之名,“这二十八人,衣着与其他人不同,距离这带头的最近,应该是他的亲卫,所持弓箭居然是兽骨炼制,以二十八星宿之力加持!”
眼看陈错扫落箭矢,这些附离亲兵神色肃穆,齐刷刷的再次弯弓搭箭,将那一根根骨弓拉起,弓身扭曲,发出嘎吱声响,紧跟着一股澎湃、雄浑、恐怖的力量,自虚空中落下,融入其中!
顿时,一枚枚奇异的、燃烧着的黑色符文,在白骨箭头上显化,一枚接着一枚,环绕起来,凌空旋转,交相辉映!
锋利至极的意境,伴随着一股冰冷的杀伐气息,从他们的身上散发出来,隐约间勾勒出一道虚幻身影。
陈错心弦一动,已然看出端倪。
“神灵加持?”
这里的神灵,可不是盘古道的古神,而是聚集香火而生的神祇。
动念间,二十八根箭矢已是离弦破空而至!
箭头闪烁寒光,搅动狂风乱沙,有一股能洞穿乾坤、贯穿万物的意志!
沿途,甚至有道道虚空裂痕!
被僧人护住的俟利弗设见此情景,忍不住赞叹道:“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每次见到,还是不由让人感慨祆神之威!我族肉身凡胎的武士,只是虔心信仰,便能有这等威力!”
边上,世诺轻笑一声,低语道:“凡事皆有代价,没有无缘无故的强横,叶护,祆神之威虽强,却无慈悲之念,更何况这淬炼武士的手段,不算正途……”
“扫天下、争族威,当用霹雳手段!这个修士看着有些本事,但汉儿有句话说得好……”俟利弗设打断了僧人的话,仿佛已经见到陈错被神箭重伤,但话到一半,却戛然而止。
对面,陈错张口一喷,五气流转,生生不息,化作狂风,直接笼罩箭矢!
那些箭矢,当即断裂、腐朽、软化、燃烧、溃散……
“啊!”
莫罗惨叫一声,身上的衣袍燃烧起来,化作灰烬,露出了下面被一根根绷带完全裹住的身躯!
与此同时,射出了箭矢的二十八名起兵,忽然连连惨叫,紧跟着血肉迅速干瘪下去,全身的精华都被手中的骨弓吸收!
啪嗒!啪嗒!啪嗒!
一名名宛如干尸的武士跌落下来。
见到了这一幕,近千兵马一时失声。
就连俟利弗设都是一愣,然后下意识的后退,而世诺则是尽职尽责的在旁护卫,跟随其一同后退,只是他的脸上,却露出惊疑之色,看向陈错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打量、探究的意思。
这时候,俟利弗设低声问道:“世诺大宗师,这人是什么路数?”
“此人……”
“不可饶恕!”
不等僧人把话说完,显露出一身绷带的莫罗,忽然狂吼一声!
而后,一股漠然、威严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你触怒了真神!真个令人叹息,能修行至此,有这般手段,也算不易,但既是触摸了神灵,总归要烟消云散。”
这句话中,蕴含着一股叹息之色,随即他抬手指着陈错,漠然道:“你,有罪。”
伴随着这话落下,近千人的骑兵队伍猛然一静,而后所有人都感到心底多了一道身影,紧接着浑身的力气便自头顶呼啸而出。
笼罩在这支骑兵上方,浓烈如铺盖一般的气血狼烟,瞬间聚集起来,化作一尊庞大神灵的虚影,顶天立地,与莫罗遥相呼应。
随即,莫罗浑身绷带掉落,露出了布满了细小符文的肉身!
下一刻,那尊庞大神灵的虚影坠落下来,自他全身上下的毛孔,渗入其中!
登时,四方凝固,宛如万物冻结。
一股如渊如海的庞大气息,从莫罗的身上散溢出来。
俟利弗设不断后退,却是满脸的狂喜之色:“兄汗所言为真,莫罗大宗师,真的是当世真神!”
旁边,世诺和尚脸色凝重:“这是真神降临,而且这尊神的境界,怕是非同小可……”
前方。
“莫罗”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眼睛之中,满是冷漠与空无。
祂看着陈错,淡淡说着:“你错过了最后的逃命机会。”
随后,他缓缓抬手……
第五百八十二章 万念真心,一气擒鬼神!
“真神的神念,降临此人之身?”
感受着莫罗身体中,那不同于之前的陌生气息,陈错已然看出了虚实。
“此人整个身体,早就被炼化成了鼎炉,不,应该说是庐舍,是专门用来承载神灵念头降临后的躯壳!”
念头电转,陈错心中的疑惑已是一扫而空,彻底解开。
“这支兵马的雄浑气血,之所以能与佛光、香火结合,根源缘由便在于,这支兵马从根子上,就与香火神道紧密相关,其中的每一个人,都经历过祭炼!这可是大手笔!近千武士,哪怕都是肉身凡胎,但只是其中的气血,依旧有破邪之能,要将千人气血扭曲、炼化,化作傀儡!”
就在他转念的同时,“莫罗”的一双眼睛,已是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渎神之人,吾名拔赫剌慕,司掌战争与征服!奉主神之名,护佑突厥一族!”
“拔赫剌慕?这个名字当真古怪。”对这个名字,陈错的记忆里并无印象,就连看过的门中的记载中,也没有相应的内容,“是域外之神?你说要护佑突厥一族?”
“莫罗”却道:“在吾等眼中,天下本无内外之分,突厥也好,中原的故隋之地也罢,这天下万物生灵,皆有善恶之念,唯有信仰吾等主神,去恶尊善,开辟当世神国!看你的模样,该是中土之人,现在皈依吾主,为吾主开门引路,未来可得安宁。”
“当世神国?地上佛国……”陈错一怔,旋即明白过来,“难怪你们能与佛门走到一起,或者说,是目标相同,不过你们折腾域外之地也就罢了,居然还跑到塞外草原去搅合,甚至都打起了中土的主意,这就不行了,就连我,都不舍得再在中土出手,你们这些域外之神,却有这般谋划!听这意思,还想培养带路党?”
“你的心灵,依旧困于肉身,局限于血脉族群之分,可怜,可叹,可悲。”
“莫罗”看出了陈错的意志所在,于是他伸出手,朝着陈错虚抓。
“便让我来将你从尘世之中解脱出来吧。”
虚空中,一尊神灵的身影打碎阻碍,显化出来,当空盘踞,猛地张开五指,也朝着陈错抓来!
霎时间,五掌如山,直接坠下,要将陈错给压在其中,那排山倒海一般的压迫力呼啸而至,便是陈错也不由微微停步,抬起手,催动灵光术法!
顿时,五气屏障显化于身前。
嘭嘭嘭!
但下一刻,屏障尽数破碎,化作虚无,狂暴的神力,伴随着似虚似实的大手已至面前。
而后,大地震颤,层层黑烟自大地裂痕中涌出,像是飘飞的污泥一般,朝陈错扑来!
霎时间,诸多扭曲之念随之而来——
黑暗!死亡!破坏!谎言!恶行!耻辱!混乱!
杂念污泥演化成无数细小念头,要顺着七窍,钻入陈错的心灵!
轰!轰!轰!
陈错的心底,意马狂奔,雷霆闪烁,一下子便将污秽之念破碎。
不过,在旁人看来,却是陈错的屏障,被那尊神灵虚影,轻而易举的击破!
“厉害!”
原本一路后退的俟利弗设,见到此情此景,心中稍定,终于放缓了脚步,口中赞叹:“今日,或许能得见一场神迹!”
说着,他竟要往回走去。
好在身边的世诺和尚眼疾手快,迅速止住其步,低语道:“叶护,局面尚且不明,还请远离十分,好生探查!”
俟利弗设看了他一眼,笑道:“大宗师,你放心,我不会因此就厚此薄彼,但你也不能见得莫罗大宗师之威,便故意作梗,须知,他现在乃是借真神之力行事,应该相当于你家的佛陀降临吧?”
“……”
世诺和尚,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不过,他多少看出了一点端倪。
同样看出莫罗虚实的,还有陈错。
面对巨掌来袭,他眼中精芒闪烁。
“不是神念降临,而是真身降临?不对,不该说是真身,因为你本身就是聚集众生之念、集合了信徒的期待与寄托!是从人的念头中诞生的,并不存在躯体!你们这些异域之神,所走的性命合一之路,是将自身散入万千信徒?如今,你是将散落于各处的神灵之念聚集起来,降临在此人体内,凝聚出神灵本尊,还真是对突厥一族寄予厚望,不洗以身犯险!你就不担心,遇到难以制衡的对手,鸡飞蛋打?”
半空中,那尊神灵的虚影微微一颤。
下方,“莫罗”则是眯起眼睛,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竟然能一眼便看出这些!”
“不应该在动手之前,就问清楚我的身份吗?现在在问,晚了!”
陈错摇摇头,轻轻一点额头,竖目便顺势张开,紧跟着森罗万象之景便蜂拥而出!
“既是从众人之念中诞生出来的神灵,又不凝聚神躯,简直就是专门被我这一招神通克制,不让你体验一下,实在是说不过去。”
狂暴的万千之念,宛如狂风激流,先是撕裂了那巨掌,跟着又将四方乱念黑泥击碎,紧跟着疾掠而过,转眼间就将“莫罗”笼罩,冲刷着他的身躯与意志。
“狂妄!只要是生灵之念,便存在敬畏之心,其中区别,无非是对神,对事,还是对天地万物,但……这些是什么念头!?怎么会有这么多狂妄扭曲的念头!”
寄宿于其人体内的那尊神灵并未正视这些森罗之念,反而冷笑一声,但祂的话上位说完,便化作惊呼!
随即,狂风深入,祂便感到自身念头将要四分五裂,似乎被无数人拉扯着,要坠入千百万个不同的人心之中!
偏偏这些人心,并无半点敬畏与灵性,反而有如深渊一样,仿佛只要自己的神念坠落其中,便会被吃干抹净,一点不剩!
神灵的预感,往往就意味着气运的消长,所以名为拔赫剌慕的杀伐之神,在面对这些异样之念的时候,竟是本能的生出了恐惧!
寻常的信徒,即便是没有信奉神灵,但也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句话,为人处世之中,就存在着畏惧,有着底线,受着约束,哪怕是再怎么作奸犯科之人,往往也有着限度。
但现在这些念头不同。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心,为何一个个竟是欲壑难填,还没有半点敬畏之念,甚至要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据为己有,为自身掌控,而且藐视天地间的一切,似乎这天地万物、亿万生灵,都只是道具一般,理应被他们予取予求!不行,再这般下去,吾的神念会被彻底撕碎,即便勉强维持完整,也会被这些狂妄扭曲的念头污染,失去自我,沦为邪魔!”
一念至此,“莫罗”狂吼一声,而后身上的一枚枚细小符文接连炸裂,化作血字,凌空升腾!
原本寄宿其中的神灵念头从中升起,化作晶莹血色,朝着空中聚集!
那悬于半空的神灵虚影慢慢凝实!
与此同时,千人骑兵的队伍个个惨叫,接连跌下马来。
他们本就被抽取了全身精气神,陷入虚弱,这时连最后一点性命根基都被剥夺,化作丝丝缕缕的血气,朝神灵汇聚!
不光是骑兵,连他们胯下的战马都在哀嚎与惨叫中,逐渐干瘪,被吸纳了一股股血气!
“何等伟力!这才是神主之力!有如此神灵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面对此情此景,俟利弗设不仅没有畏惧,更不可惜自家兵马,反而是看得目眩神迷,满心的憧憬与狂喜!
与之相对的,却是原本护在他身边的僧人,忽然神色凝重,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陈错,随即便见到陈错的身上,一条长河虚影显化,十二颗星辰闪烁!
“不好!原来是他!糟了!糟了!糟了!”
这一下,僧人身子就是一抖,脸色已然大变!
“叶护!速速离开!此地不可久留!”
说着,他也不问其他,挥袖之间,便将俟利弗设卷起来,乘风而去!
“世诺大宗师,你这是做什么!?”俟利弗设又惊又怒,“那边将要取胜,我当上前拜见真神……”
僧人却叹息着道:“叶护,你且看清楚,莫罗怎么会有取胜的可能!你可知道他面对的是何人?”
俟利弗设心中惊疑,却还是朝着那边看去,随即便瞪大了眼睛。
在他视线的尽头,正是那神灵顶天立地,精要舒展四肢筋骨的时候,忽有长河自虚空落下,紧跟着一尊铜人挥舞千百拳头,直接将那尊神灵轰击的支离破碎的一幕!
紧跟着,就见一道神灵虚影从中跌落,被一根根漆黑锁链捆绑着,朝那人手中落下!
“这这这……”俟利弗设惊骇至极,脑海中一片空白,随即听得僧人的叹息,脑海中忽然一个激灵,回想起僧人刚才的反应,急切问道:“大宗师,你知道此人。”
“自然是知道的,可惜,为何不早点想到!此人既然出关,门中理应传信于贫僧啊!”世诺和尚苦笑一声,见着俟利弗设的表情,就道:“不光贫僧知道,叶护你也知道,此人在中原大大有名,你还曾几次念叨,只是他的名字,在此处不好提起……不好!”
他正说着,却见陈错朝着自己看了过来,于是心中一突,大祸临头的感觉在心底爆发开来,这和尚本能的催动着全部灵光,想要施展神通远离此处!
但就在这时,他见得远处的陈错,忽然在指尖转动着一枚五铢钱。
随后,天旋地转,斗转星移。
四周景象陡然一变,他们竟是落到了陈错的跟前。
“老老实实的待着,在我面前,还是别想着逃遁之事。”
看着一脸惊惧的僧人,陈错屈指一弹,将五铢钱化去,而后看了已是惊骇的呆若木鸡的俟利弗设一眼。
这位突厥叶护既然为他所擒,生死荣辱便皆在他一念之间,许多运势之兆便能窥见一二。
片刻之间,许多过往、未来的片段闪过。
“原来如此,未来的突厥可汗!难怪能引得那般异象,不过既然落到了我的手中,这历史或许就该变一变了,毕竟这等身系一个贯穿过去未来、东西方历史的人物,正好能用来试一试兴衰解离之法,但毕竟只有一个,为防万一,还得先在其他人身上练练手,要将理论化作实际,总得有些经验……”
这么想着,他收回目光,朝自己的左手看去。
在那手中,正有一团虚影在不断的挣扎,内里仿佛有星光闪烁,有血气翻涌,更有无数密密麻麻的细小符文流淌。
“一个散念之神,道行堪比修行第五步,所以能察觉到凶险,在最后关头甚至强行摄取他人气血,要临时凝聚真身,以防被森罗之念侵染!能有这等手段、见识、决断,身份背景定不一般,听其言语,还颇有来历,该是涉及域外大教,同样能用以解离兴衰,说不定,还能顺势炼化为宝……”
他这边念头刚刚升起。
轰隆!
突然!
一道蕴含着恐怖威压的目光,破开虚空,直落在陈错身上!
“陈方庆!放开本尊的臣属!”
第五百八十三章 隔空来扰,岂一退方休?
“祆神?”
陈错既已将那尊拔赫剌慕神拿捏在手中,便以长河冲刷,自然是抓住了一点前后联系,也就明晰了此神口中的主神,到底是何来历。
不过,他的问询,并未得到回答,反而又有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不断地从天上落下!
“吾之教,乃是劝人向善之法,引领世间正道,点亮黑夜灯光,早已引领千年岁月,亿万子民,照亮过去未来,如今传来东方,将入中土,是为这片沉溺于黑暗几千年的土地,带来光明,陈方庆,你何德何能,竟从中作梗?”
随着宏念落下,苍穹之上不知何时开始,竟已被层层叠叠的云层遮盖!
这些云层绚烂而浓烈,与傍晚的火烧云相似,那源于人心的火焰,仿佛随时都会燃烧起来,并且蔓延天空!
那已然被抽空了的千人骑兵,在这一刻纷纷燃烧起来,他们的身躯在火焰中舞动着,带有一丝诡异的、别扭的美感,像是某种祭神的舞蹈!
只是这些祭神之人的口中,发出的是惨叫与悲鸣,声音交织,引出人心纷乱,继而自念头而波及肉身!
远离此处、身在遗迹废墟边上的向然等人,都感到心念变化,有一股莫名的火焰憋在胸口,想要发泄出来!
甚至,连陈错的心底,都有一点火苗迸发,随即便要在心底蔓延!
转瞬之间,这点念头就被慧剑斩断!
这还不算,那心中道人更是摊开手掌。
“此处土地,归属于定襄郡,实乃北地门户,你这域外神祇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远远赶来,一开口就是送光明、启真路的,不知道,还以为是中土黎民,费尽心尽才将你这尊大神请过来,要给自己启蒙开悟,传道解惑,再造真经!我倒是要看看,你这着了火的真经,到底是什么根底!”
手中,人道金书缓缓翻开,诸多文字在其中飘荡,随即爆发出一股吸扯力,直接将被展开的火苗拉了过去!
随即,道人手指轻点,在他身边,滔滔河水环绕,慢慢聚集于指尖,而后两色流转,兴衰交替,凝聚成一颗水滴,滴落下来,落入那无根火苗!
转瞬!这点火苗便分崩离析,内里的许多片段蜂拥而出,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抓住,然后抽丝剥茧的展开,其中隐藏着的信息,便原原本本的展现出来。
“有点意思,这火焰竟是虚实之火,在心中与现世之间来回跳跃,与三火神通相似,都是通过外界,影响人心。不过你终究是一方神祇,本身是从人心念头中诞生出来的,而今化作主神,居然反过来了,开始侵蚀、干涉他人的心中念头,这是儿子翅膀长硬了,要反过来当爹!”
陈错斩断心中火的瞬间,一道光辉刺破云层,直指陈错!
光辉的源头,乃是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之内,仿佛有一片世界,被无穷火焰包围,蕴含着毁灭与新生!
“是祆神的目光!”世诺和尚神色一变,看向陈错,“君侯,此神的根基其实不在中原,而是扎根于西域以及更西的土地,历史悠久,信众千万,香火通玄!”
“历史悠久?”陈错却是微微点头,“正需要有历史底蕴的宗教教派。”
话音落下,他却是猛然抬头,眼中精芒闪烁,同样也是一道目光凝聚起来,激射出去,口中道:“既是域外之神,又何必染指中土?既然入局中土,就该有付出代价的准备!”
轰隆!
随着这一道目光冲天而起,宛如一道利剑,刺穿了层层火烧云!
云层像是失了支柱,转眼间支离破碎,天空顿时一清!
原本在众人心头弥漫的诡异火焰,也顷刻间土崩瓦解,消弭于无形!
连带着那道光辉,也同样崩解四散,带着一抹恼怒,消失于虚空。
霎时间,天清气朗。
但那股浓烈的不甘与怒意,依旧残留其中。
“名不虚传!”世诺和尚立刻双手合十,淡淡笑道:“域外之神就是再强横,又怎会是君侯的对手?此番,算是受到了教训。但以此神的根基,此番既被针对……”
陈错根本就不理会,那抓着扭曲虚影的左手,猛地用力一攥!
顿时,那虚影惨叫一声,迅速向内收缩!
“外人来叩中土之门,要送来崭新宗教,以改神州之念,被一时击溃,如何能算作是一时教训?不过只是区域拒止,是被动以对,不从根子上动手,对方迟早卷土重来,甚至变本加厉,觉得吾等在家门口将他们呵斥退去,乃是对他们送光明上门的拒绝,属于暴虐之举呢!”
话音落下,滚滚河水显化出来,十二星辰在其中闪烁,跟着无论是河水,还是星辰,都朝着陈错掌中聚集,最后化作一颗水滴,融入其中。
哗!
霎时间,那虚影整个崩解开来,华彩光辉从中迸射而出。
厚重!悠远!曲折!
层层叠叠的片段虚影,像是脱出了牢笼的猛虎,咆哮着蜂拥而出,在陈错的面前,铺展开一副千年画卷。
光明与黑暗的纠葛,呈现在他的面前。
一时之间,一个教派的繁杂历史在他的眼前上演,其中的光怪陆离、惊心动魄照映在他的心头,竟令他生出目不暇接之感。
渐渐地,一颗闪烁着炫彩光辉的水滴,在陈错的心底由虚化实,越发清晰。
而后,他左手一翻,便将这枚虚实不定的水滴拿在手中,屈指一弹,便将之射入虚空,循着一道冥冥联系,朝着域外西方蔓延而去!
轰隆!
晴空霹雳!
那雷鸣在空当的山谷中回荡。
无数正在劳作的奴隶,抬起头,朝着那座伫立在山巅的宏伟宫殿看去。
那座宫殿被云层缠绕,散发着光明,普照万里大地!
但忽然之间,这光明摇曳了一下,随后铺天盖地的怒火席卷而出!
惨叫声中,无数奴隶在哀嚎中葬身火海。
“愚蠢的中土修士。”
蕴含着怒火的宏大之声,在天地之间回响。
紧接着,几道声音随之响起——
“他们拒绝了无主的好意,等待他们的,便只有鲜血与火焰!”
“复仇的火焰,会吞噬他们罪恶的身躯!”
“东方,果然是布满了污秽与黑暗的土地,唯有光明,才能拯救那些被黑暗蒙蔽而不自知的罪民!”
一声声充斥着叹息、悲伤与愤怒的神音,令光明普照之土的万千生灵颤抖起来,他们意识到,自己的神灵,发怒了!
神之怒,往往代表着毁灭与重生。
但就在此时。
一颗水滴出现在宏伟殿堂的上方。
第五百八十四章 衰矣!衰矣!
“嗯?”
水滴的出现,第一时间就引起了一道道意志的注意。
毕竟,此处并非是凡俗王朝那般的宫殿,而是源于神灵之力,是神灵的梦境,在现实中的映射,甚至可以说,是那位祆教主神的伟大领域。
在这一片领域中。
祂,就是一切的主宰。
对于不属于这个领域的东西,祂可以轻易的排斥出去。
“傲慢而狂妄的陈方庆。”宫殿之侧,一位祆教从神语带意外,“他侥幸从主神的手下逃生,不知道庆幸,居然反过来挑衅?”
“简直荒唐!”
“主神……”
很快,从神臣属的话语,便接连停止,因为他们感受到了一股充斥着天地的怒意!
紧接着,宏伟的宫殿中,祆神的怒火化作为事实上的烈焰!
这股火焰,充斥着无尽的光明,甚至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
但那火焰随之一变,又显得狂暴而猛烈,蕴含着一股毁灭之意,仿佛能将天地万物尽数燃尽!
随即,随着那宫殿中,一道伟岸身影伸出手指,朝着那一颗水滴指了过去。
顿时,灭世的红焰呼啸着,朝着水滴蜂拥而去,转眼便将其湮灭!
“这就是你的目的?除了挑衅,又有什么作用呢?为何不愿意安稳的臣服?吾自诞生开始,就是为了带给天下万国光明!阻挡,意味着罪恶!”
宫殿之中,伟岸身影叹息着,蕴含着怒意的话语中,蕴含着一股叹息,但随后就化作惊讶。
“怎么?”
呼!
狂风吹起,那几乎将整个天空都遮蔽的熊熊火焰,就像是被一个无形漩涡拉扯着一样,朝着一个地方汇聚,转眼之间,就被吸收殆尽!
天地为之一空,只剩一滴水滴。
“这……”
莫说是众多从神,就连那位祆神都是神念一顿,明显感到了意外!
一尊从神低语道:“这个陈方庆,难道是要以此示威?想要用此水滴,来表明自己的意志坚不可摧?但问题是,此举同样无法影响到主神,除了激怒……”
祂的声音清澈而空明。
但话未说完。
啪!
那水滴忽然自行炸裂,紧跟着层层叠叠的光影从中涌出,顷刻间,就有一副画卷展开!
先是一团光明与一片黑暗纠缠,随即便是两者的千年之争……
见到这一幕,众神骤然停下了话语。
祂们看得出来,这幅画卷所展示的,到底是什么事。
与此同时,陈错的声音从那画卷之中传出——
“祆教的教义中,说是亘古久远的过去,在时间的原点与尽头,光明与黑暗交战,漫长的岁月中,光明火焰战胜了黑暗,种种美德淹没了罪孽,但实际上,这个故事不过传承了千年,又如何能被称为……”
“好大的胆子!”
众神勃然色变,纷纷出声呵斥。
蓦地,祆神那伟岸的身躯出现在画卷边上,一把抓出,将那画卷猛然一抓!
轰隆!
画卷炸裂!
但随之,却又有一股淡淡的尘土飘散开来,朝着祆神与祂的从属众神扩散,像是附骨之疽般,落在祂的身上!
“雕虫小技!”
祆神不以为然,神光沸腾,覆盖神躯,但这一道神力屏障却并未如祂所料一般,将沙尘阻挡住,那尘土反而长驱直入,沾在祂的身上,并朝着内部渗入!
甚至于,不止是祂这位主神,随着狂风扩散,尘土不断急速蔓延,转眼之间,居然就遍布了这一片领域,那宏大的宫殿,乃至周遭代表从属神灵的香宫舍,都在这一刻,蒙上了一点尘土阴影,多了一点岁月痕迹,以及在这片痕迹背后,所孕育着的意境——
“衰败!”
祆神惊怒交加,祂察觉到了这些尘土背后所孕育的概念,那是对祂们这些神灵,有如毒药一般的伟力!
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突然之间,整个教派都受到衰败影响?那东土的陈方庆,是如何出手的?为何会暗算到吾等?”
还是方才那道从神之声,但这一次,话语声中充斥着一股焦急、困惑与畏惧的念头!
这时。
陈错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祆神,再是如何传说,叙述和虚构远古历史,都改变不了,你这尊神灵,是自信徒香火之中诞生出来的事实!你的意志,其实就是信徒的愿望,他们希望你是这样一尊神灵,所以,你才会有种种念想,即便而今已然独立,位格极高,但骨子里的源头是改变不了的!说到底,你依旧是个傀儡!同样,自信徒之念而生,自然就会由信徒之灭而衰!”
“住口!”
狂暴的火焰,自大地深处喷涌而出,终于将那一层灰尘灼烧殆尽!
“陈方庆!我记住你了!”
“那就好。”陈错的声音逐渐消散,“希望你日后再思中土之时,能想起今日之事,三思而行,毕竟,距离太远,我的神通难竟全功。”
很快,天地间就只剩下烈火灼烧的声响。
众神,感受着主神神躯之内,那仿佛要炸裂开来的怒火,噤若寒蝉。
“这就是代价和教训,经此一事,那位祆神再想动手,必然要思量一二了。”
中原北疆,遗迹之侧。
陈错收拢心念,左手将一点神光收拢。
“祆教的传说虽然宏大,有创世之举,但都是杜撰,乃是后世叙述,教派的当世根源,其实不过千年光景。拔赫剌慕虽从属于祆神,但与祆教紧密相连,度过了祆教从发源,到壮大的过程,在最初的传说设定中,还和祆教光明火焰神的永恒之敌有着牵扯,我自祂的意念中、香火中,将解离出祆教历史,构建成祆教源流图图,这幅图也就和教派紧密相连,同样享受香火!
“结果,源流图被盛怒之下的祆神一把抓碎,等于是祂自己否认建教历史,是自我否定、自我诛杀,自然会造成衰败之局,任何个人、组织和国家,一旦思想混乱,陷入疯癫,那衰败都是轻的,灭亡才是终结!”
“不过,教派的根源到底还是信徒,是人,即便那祆神贵为主神,却也要依托于众生之念,要靠着祆教这个庞大组织、千万信徒的香火供养,才能真正稳固自身,但同样的,只要信徒的基本盘没有消亡,终究还是不灭的,那祆神只要稳住跟脚,慢慢梳理,衰败之气还是会消退的。况且,信徒不灭,就算是这一代的祆神灭亡,总归是能从香火中诞生下一代,甚至祂的从属之神,也能篡夺权柄,取而代之……”
回忆着方才的解离过程,陈错心有感悟,收获不浅。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无论是多么强大的神灵,一旦被我发现了基本盘,便能绕过其神,直接动摇祂的根基,毕竟要令信徒消亡,方法不少,比方说,令信徒的族群撕裂,相互攻伐,令信民国度分裂,彼此敌视,又或者令信者的风俗习惯改变,相互厌恶……”
想着想着,他又看了一眼手中神光。
“总之,此番收获不小,还有这道神灵权柄,司掌战争,甚至辅之宗教兴衰源流图,能直接炼化为宝!除此之外……”
目光一转,陈错的视线,落到了身旁正战战兢兢的俟利弗设身上。
顿时,他的目光飘忽,视野中出现了一位意气风发、统领兵马的匈奴可汗!
“未来的处罗可汗么,你的背后,突厥的历史,又能给我带来多少惊喜和感悟呢?毕竟王朝兴衰,乃是不同于宗教的人间另一大主题!”
“嗯?”
大漠深处,汗帐之策。
坐于椅上的始毕可汗忽然浑身一颤。
不知何时,他竟已入梦乡,但突然之间,一道道黑线自虚空之中落下,缠绕在他的身上。
下一刻,这位突厥大可汗猛然景象,面露怒意,怒喝一声,随即又是仰天大笑!
周围的附离亲卫立刻上前。
“方才神灵托梦,告知本汗的弟弟,竟被中土之人设计擒拿!正好,给了本汗借口,借此领着勇士南下,既要将那不成器的弟弟带回来,也要问一问他李渊小儿,该如何赔罪!”
说着,他站起身来,吩咐左右:“去,将活佛叫来!”
第五百八十五章 风云系一城
哒哒哒!
急切的马蹄声自远处传来,转眼便有一个策马狂奔的骑手,穿过大街,在一片避让的人群中一闪而过!
期间,少不了鸡飞狗跳。
只不过,无论是何等穿着之人,面对这匹快马,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这是哪家的骑兵?”
道路边上,一座两层的酒楼上,有一名中年男子,穿着红蓝银三色相间的袍子,坐在窗口,端着茶杯,看着外面跑马过市的一幕,问了一句,随后吹了茶水,清饮一口。
此人对面,穿着宽大袍子的男子,笑了笑,道:“塞爷说笑了,此城此处,除了那位定杨可汗,还能有谁的兵马?”
此刻,整座二楼都已被清空,出来这相对而坐的两人之外,便是一名名孔武有力的男子,约莫二十人,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割据一方,明显是两家的护卫侍从。
“定杨可汗?”中年男子笑了笑,“连他都是突厥的人,出现于此的骑手,自然有可能是突厥兵马。”
此话一出,宽袍男子身后的几名护卫,一下子便拔出腰间长剑。
顿时,屋子里充斥着肃杀之气。
不过,中年男子
“贝先生,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塞爷,你误会了,我这些家奴,是想提醒你,隔墙有耳,需要慎言。”宽袍男子贝先生摇摇头,语重心长的道:“在定杨汗国,在这定襄郡中,可以骂刘武周,可以杀汉儿,但不能骂突厥人。”
中年男子塞爷一愣,据他所知,那刘武周,正是定杨可汗本汗。
“这话倒是新鲜,看来定杨可汗这个儿可汗,当真是孝顺的很,只是定襄城,到底是汉家之地,就这么被你归为定杨汗国了?而且……”说着说着,他忽然笑道:“据我所知,这半个月以来,定襄周围的突厥人,基本上都被人清空了,甚至再过两日,那位定杨可汗就要亲临此处……”
说到这里,塞爷眯起眼睛:“贝先生,你可知道缘由?”
贝先生笑道:“塞爷,你来北地,说是为奥府跑商的,怎么突然又关心起军国大事了?莫非,此番前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也是奔着半个月前,城外的那一场地震之故?”
“贝先生既然问起了,那……”赛先生正要说话,忽然耳朵微微一动。
却见有一名青衣仆从,快步走上二楼,随后一路疾奔到贝先生身边,附耳低语。
贝先生脸上的笑容倏的消失,跟着摆摆手。
“你先退下。”
待那仆从走后,贝先生看着对面之人,低语道:“刚刚那匹快马,来自草原深处,传递消息的。”
塞爷好奇的问道:“什么消息?”
“突厥大可汗已经集结了五万骑兵,将要南下!”
“什么!”
华丽的辕车之上,留着长须、体格强健的定杨可汗刘武周,看着手中的信件,脸色神色连连变化,拿着信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大汗何以突然要南下?还要某家领着本部兵马相随?那裴寂仗着兵多将广、粮草充足步步进逼,宋金刚连战连败,现在若是还要领这兵马与突厥人汇合,怕是顷刻间,好不容易得到的河东的根基,就要分崩离析!”
但就在此时,车外却传来一声——
“恭喜大汗,贺喜大汗!”
刘武周一听,眉头一皱,呵斥道:“张伦,你胡扯些什么!”旋即,让令车夫停下,掀开车帘,随之映入眼帘的,正是一张满是谄媚笑容面孔。
此人名为张伦,本是隋军雁门校尉,但杀将献城,为刘武周带路,因本身有些手段,武艺尚可,加上刘武周手上并无多少可用之人,便被委以兵马,镇守在东河以北。
此番,刘武周北上定襄,张伦立刻便过来护卫。
方才那封军情,也是他的人送过来的,因此才能得知,特意过来恭贺。
刘武周却不给他面子,呵斥道:“亏你还是知兵之人,难道不知当下的难处?何喜之有?”
“正因局面困难,才能借突厥之力为之。”张伦压低了声音,“大汗,那突厥大可汗骤起大军,不会无的放矢,那可是五万骑兵!人吃马嚼的,就草原那个情况,如何支撑得住?肯定是剑有所指!如今这中原,北方一线,近乎都拜了那位突厥大汗,还有哪一处势力,需要这么多人马?”
刘武周立刻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唐?”
张伦立刻拱手道:“大汗英明!”
刘武周抚须沉思,最后点头道:“大有可为,毕竟某家的人马都被那宋金刚领着,和唐军鏖战呢,若不剿灭了裴寂这一路,也无法相助大汗,这件事,需要上禀,然后速速回去做准备才是,只是……”
说着说着,他忽然又迟疑起来。
张伦察言观色,马上就凑过去,道:“大汗是顾虑着,此时在定襄城中的那位?”
“不错。”刘武周点点头,“某家此番北上,正是因为听说,那位前陈君侯出现在了定襄城,”他的话语中,带上了一股向往之意,“那可是正儿八经的陆地神仙!如今太华能得历代殊荣,便全因此人之故!他销声匿迹几十年,既然出现在定襄城,那某家说什么,都要去拜访一下!说不定,还能借此,得到太华山的助力!用以制衡……那些人。”
张伦却道:“但据属下所知,那位虽然重新出山了,但并未北上,而是南下了。”
他见刘武周面露诧异,便低语道:“大汗你也知道,我与往日同僚还有联系,那些人如今,或滞留关中,或聚于江都,或渡江南下避祸,遍布各处,但彼此之间多有书信往来,因此消息灵通。”
“你说扶摇真人在江南?”刘武周眉头一皱,“有何凭证?”
张伦就道:“神仙志怪,本就难以论证,更不要说,自古以来便不缺冒名顶替、弄虚作假的,大汗身为东河人君,身系百万黎民之望,贸然去拜访鬼神之辈,难免有些不妥,不如让属下过去一探究竟?”
刘武周踌躇片刻,点了点头,道:“也罢,那某家就先往雁门,居中观望,以明局面,你带着某家的礼物,去定襄拜访,辨明真假后,立刻令人来报,对了……”他忽然补充一句,“有两个崔家子跟在定襄那位的身边,无论如何,把这两个人,给某家请来!”
“喏!”
“这定襄城,和天下名城比起来,虽然声名不显,但最近却是因缘际会,颇有几分要沉淀历史厚重的味道。”
定襄城中,陈错坐于楼阁之上,看着身前的一团火焰,低声感慨。
突然,敲门声响起。
“进来。”
待向然推门而入,陈错便一挥袖,将桌上的一团火焰扫起,朝着身后飘去。
“你来的正好,”他说道:“这是我以那尊异域神的遗蜕为原型,炼化出的法宝,正好与你防身,此物无名,你可以予以赐名,正好加深联系。”
向然一惊,双手接住,紧接着就察觉到了其中引而不发的恐怖力量,正要推辞。
陈错又道:“莫要推辞,也算是我这个师叔,补上见面礼吧,此物之中蕴含玄妙,正好与你修行有益。”接着话锋一转,“此番过来,因为何事?”
向然这才想起正事,就道:“还是那突厥叶护在闹腾,此番他绝食七日,是真要饿死了,师叔到底打算何时处置他?”
说着说着,她压低了声音:“这几日以来,已经有不少探子在周围徘徊,其中不乏修士,看他们的打扮,多数都是自草原而来,再留着那个胡人叶护,恐怕会有隐患,师叔虽然不惧,但多少是个麻烦。”
“不光是草原修士,八宗修士过来试探的也有不少吧?”陈错站起身来,笑道:“也不必挑时候了,我既已将那尊异域之神解离清楚,也算是熟手了,正该轮到他了。”
第五百八十六章 传说抵万年
陈错也不啰嗦,说过一句过后之,便走出了房间。
向然立刻跟了上去,心中思量着,是否要将准备好的话说出来。
她这次过来,除了禀报因那位突厥叶护而引起的暗中窥探之外,还有就是关于那位昆仑偕同子的问题。
正好陈错提起了八宗修士,向然便想着,是不是要借此机会,顺势将那位赖着不走的昆仑长生拿出来说个清楚。
毕竟,这四十年来,太华山与昆仑山之间虽未爆发出直接冲突,但两家之间龃龉不断,时常会有纷争。
向然作为太华山年青一代中有数的人物,即便有心修行,但也多次领着门人弟子,和昆仑门人争抢,互有输赢,就如此次遗迹之争。
具体到眼前的情况,她自然不愿与昆仑的人走得太近,只是陈错不发话,向然也不好做出决断……
想着想着。
突然!
呼!
便有一阵热浪自她的手中升腾起来!
向然悚然一惊,旋即便意识到,是自家师叔交给自己的那件法宝!
烈火升腾,热息铺面!
但并没有灼烧之感,甚至连向然捧着火的双手,都不见半点疼痛。
当火焰倒映在她的瞳孔中时,向然便感到心底那些个纷杂的思绪,竟一一灼烧,最后消弭无形,只剩下纯粹的念头。
不仅如此,她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都有了提升!
“这是?”
“那尊神灵出自域外之地的大教,司掌战争、纷争。”走在前面的陈错这时开口说着,“此教崇火,颇有其可取之处,只不过神灵是教徒念头的聚合体,难免会偏向极端,不过,瞥了其神灵之念,留下的神蜕却堪称是天材地宝,被我祭炼之后,观火清心、凝念算是作用之一,其他的妙用,还有待于你去一一发现。”
“弟子曾得两炷定神香,知道能精粹心念之物很是珍贵!这还只是法宝的皮毛之能。”向然说着摇了摇头,“此等珍贵之物,被弟子拿着,说不定反而是灾祸,毕竟是一尊神蜕……”
“该对自己有些信心,也不用担心会牵扯到神道因果。”陈错摇摇头,“毕竟,那尊火中战神最为珍贵的两件东西,如今都在我的手中。”说话间,也不转头,只是抬起左手。
掌中,飞出一物。
此物一个晶莹剔透,宛如水晶一般,有烟气缠绕,朦朦胧胧,内里有一枚繁复的符篆忽明忽暗的闪烁着。
但向然凝神观望,却能在那符篆周围见得血色火光,夹杂着腥风血雨之景、金戈铁马之声!
她立刻明白过来。
“此物,是那胡神的神灵符篆?”
陈错点头道:“域外之神与中土神祇相似,都是秉承香火念头而生,但咱们中土的神灵虽也已信徒为命,神念为性,但往往会从泥塑神躯之中孕育神躯,一旦踏足了虚实合一的归真之境,往往便会塑造真身,探寻自我……”
说话的时候,他的心底闪过一尊龙王泥塑,旋即话锋一转:“但这尊域外胡神则不然,神念散于信徒,这符篆反而被炼化为妖丹一般的核心,居于虚实之间,一身修为其实皆汇聚于此物之上,被师叔我用解离之法探查到了踪迹,从虚幻之中取出,便被彻底拿捏住了,其权柄威仪,便皆操之于我手。”
“神灵权柄……”
咀嚼着这四个字,向然记起有关这位师叔的过往事迹。传说中,这位师叔本身便精通香火之法,为大河水君、淮地之主,为许多神灵地祇所敬畏。
“不错,神灵权柄颇为玄妙,如我手中这枚神灵符篆,司掌战争、征伐、纷争,若是炼化入身,执掌权柄,则外界的战争、纷争皆可化作力量。”顿了顿,他的语气凝重了几分,“所以,对这尊神灵而言,大地上纷争不断、征伐不绝,才是祂最想看到的情景。”
“神与人,毕竟不同。”
向然的心情,一时也有几分沉重,但她到底志在寻道,于凡俗之事牵扯不多,加上手中火光又跳,灼烧了心头杂念,使得心头清明,很快便定下心来,顺势又问:“师叔方才说,从那尊神灵身上,收获有二,这第二件,莫非就是神蜕?”
“神蜕固然珍贵,但于我而言,用处不大,那第二件收获的,自然是那尊战争神祇所属祆教的历史。”说到这里,陈错停下了脚步,声音低沉几分,“须知,神灵有其神话传说,飘渺而玄虚,能追溯几万年!而神灵所属之教派的历史,却是实实在在的,咱们中原人喜记史,有不少典籍提到过祆教源流,前后不过千年……”
顿了顿,他似是陈述,似是询问的道:“神祇之道化作教派,教派之主被尊神灵,二者相辅相成,但几万年的神祇与千年的教派,你说这两者,哪一个才是真的?哪一个在先?”
向然闻言一愣。
万年的神灵,千年的教派。
神灵与教派?
谁先谁后?
莫名的,她的心底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冥冥之中,有一种愿意血脉深处的本能在对向然发出警告!
她此刻所思所想,已然触碰到了世间禁忌!
轰隆!
天上,忽有雷霆炸裂!
向然悚然一惊!
前面,陈错则是伸出手,将面前的房门推开。
屋里,那位突厥叶护俟利弗设坐于椅上,看着走进来的陈错,深吸一口气,起身迎了过来,拱手道:“见过扶摇仙君,本……我已想通,无论仙君想做什么,只管吩咐。”
向然闻言一怔。
陈错则是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人,随即笑着点头:“明智之举,既然如此,先请叶护坐定,陈某需取你一点心头血。”
俟利弗设一听,脸色就是一白,却还是强自镇定,点头称是,坐了回去。
待他刚刚做好,对面的陈错右手捏印诀,左手一虚抓,俟利弗设立刻惨叫一声,胸前鲜血炸裂,一点鲜血飞出。
顿时,血腥味蔓延开来,四周风起!
一股浓烈的气运氤氲汇聚过来,缠绕在俟利弗设身上。
而后,淡淡的虚影片段自他的那滴血液中涌出,伴随着还有宛若虚幻一般的话语
“突厥,先出于索国,在匈奴之北,平添杂胡也,姓阿史那氏……”
涛涛水声由远而至,在向然骇然的目光中,一条宽阔长河虚影渐在陈错身边显化
“恩?”
空旷的屋舍中,几位说书人匆匆离去,只留下那一脸笑容的青年,但此人却是心中微动,跟着屈指一算,露出一抹意外之色。
“他竟也开始借着长河探究传说、过往了,莫非是把握到了立道脉络?”
一念至此,青年面露凝重之色,但很快他又摇摇头。
“论对长河的了解,谁人比得上我?陈氏纵有宿慧,终究是慢于我。何况他纵能找到关键,最多是自己给自己著书立说,但他的兴衰法,不是吾这般孤道,无法为自己塑造传说过往,道标无法化作传说特征,不被长河承认,终究是一场空。再算上我在南方给他准备的礼物,终南成事。准备的这般万全,不该因他一时之举而乱了自身节奏……”
想着想着,他凌空盘坐,一根根黑线从身后蔓延过来。
“当务之急,还是先将吾道的序章定好,将选定好的几个传说与人物贯穿起来,理清逻辑,扫灭悖论,选好叙述之法,省得到了那最后时刻,犯下与吕氏一般的错误。”
转念间,黑线勾勒出一枚枚复杂字符,内里有几道身影若隐若现
南方,江都,虞府。
清冷的府邸内外,一片白绫缟素。
寥寥几名仆从女使在不算大的府邸中行走。
忽有一人快步自府外而来,一路至达后院,到了书房外才停下。
吱呀。
房门打开,一身素衣的虞世南走了出来。
那人一见,赶紧将手中两本手札奉上。
“辛苦了,等会去虞朗那领报酬,最近江都局势不明,先不要外出了。”虞世南点点头,接过来之后,吩咐后便转身回屋,随手翻开,看了几眼后,面露诧异。
“仙人竟真在南方有了迹象,但北边的消息又该如何解释?”
随即,他摇了摇头,道:“世间多有流言,我虞家既为梦仙垂青,两代人虔心纪录仙人事迹,总不能不辨真假,当梳理一番,推演前后联系,使诸事不生错漏、矛盾,方可记述。”
想着想着,他便迈步走入书房内堂,坐于桌上,翻开手札,对照其他书册,仔细的研读起来。
这时,一阵微风自窗外吹来,将虞世南手边的几张写了字的纸张吹起。
那纸随风飘落,依稀可见第一列上的圆润冲和的俊秀文字
“昔年梦仙怜惜故陈血脉,显圣于建康城……”后面因纸张折起,却是无法看清。
虞世南叹了口气,起身将落下的纸张拾起,重新摆好,随后关了窗子。
阳光透过窗纸,照在屋中。
内堂的最里面,悬挂着一幅画。
这画中所描绘的,乃是一名斜卧庆云之上的年轻男子,宽袖大袍、神态潇洒,手中拿着一个小葫芦,神色半梦半醒。
第五百八十七章 只手拿兴衰,四目念真名
嗡嗡嗡!
咣当!咣当!咣当!
呼——
嗡鸣声不断地从屋中传出。
伴随着门框的晃动,有疾风从门缝中吹过,发出刺耳的呼啸声。
自荐之后,在门外护法的向然,听着身后的动静,感受着那屋子里引而不发的恐怖威压,心中泛起了疑惑。
“听师叔的意思,他似是要试一试一套新的术法,不知有何用处,竟有这般动静,而且看他那般郑重的样子,这个术法对他而言,必是十分重要!只是,以师叔如今的”
忽然,她想到了几年前,自家师尊正在尝试的事。
“师尊这些年来,周游天下各处,不断感悟和创造新的法术,就是为了能完善性命、填补心灵,进而统合一生见闻与所思所学,构建虚幻之梦,冲击天人之隔,莫非师叔也是如此?毕竟,他能走出太华秘境,不受天地排斥,至少是不曾打破天人界限的……”
“……地过万里,士马亿数,恒力兼戎夷,抗礼华夏,在于戎狄,莫与为大!”
定襄城中,陈错身前,一点鲜血明暗不定的闪烁着,诸多景象从中蜂拥而出,变幻不休。
感受着幻象中隐含的厚重韵味,陈错的心灵却越发澄清。
“这句话,明显是站在中原的视角,去评价突厥的势力,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在这个时代,中原的文化繁荣灿烂,科技水平也是冠绝四方,处于文化和技术的强势输出状态,中原周围的国家、部族,无论是友好的,还是敌对的,不管是有心的,亦或是无意的,总归是要接受中原文化的熏陶,就这方面而言,文化的兴衰亦有其威力,日后当找个机会去感悟一下……”
在转念间,那幻象之中,长河奔涌流淌,带来了无数过往的片段,像是闪烁的星辰一般,在短短时间内接连划过,落入陈错眼中,与灵识交缠,又传入其心底。
如此迅疾的变化,其实蕴含着几百年、上年前的历史景象,不光是那些大事件,更蕴含着许多细节!
这么多的内容,呼啸着涌入心底,便是专精于心念、心灵的性修修士,也会目不暇接,甚至心灵承受不住庞大的景象洪流!
但陈错手捏印诀,心底有十二枚星辰闪烁,勾勒出长河虚影,散发出一股厚重的气息,光辉与长河交缠,勾勒出泛着光芒的复杂纹路,生生将那些自外界而来的景象片段镇住,一一拆解、探究、分析!
“这俟利弗设的血脉倒是颇为纯正,而且能追溯到突厥一族的崛起源头,此族崛起过程的历史片段,便都沉淀在其血脉深处,如今蜂拥而出……”
断断续续的历史片段,在长河的串联下,慢慢有了一个完整的脉络。
待几息之后,陈错的心念之中,慢慢构建起一条越发清晰的发展路线——
游牧于草原金山一带的部族,在风云际会中得以壮大,在东西魏并立的年代,大破铁勒,收其众五万余户,自此奠定了大族根基,并且在北齐北周取代元魏的时候,击败了原本的草原霸主柔然,彻底崛起。
在这整个过程中,突厥部族内外,发生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宛如一条条支流,分散在历史之中,分分合合,但最终渐渐聚集、拧成一股。
陈错顺势伸手,朝那滴血液一抓,一点星光便落到手中。
“如此,构建了此族兴盛的根基!”
在这之后,历史景象猛烈变化,就像是走马灯一般,越走越快,突厥在经历了告诉发展之后,在沙钵略可汗的带领下,实际控制的土地面积,到达了一个非常惊人的地步!
那滴血液,剧烈的震颤起来。
与之相应的,俟利弗设却是猛地捂住了头,全身抖动起来。
随即,那团血液开始有了崩溃、四散的迹象。
陈错见着这一幕,已然明白。
“极盛之时,亦是衰败之始,盛极而衰,大漠黄昏。”
果然,紧跟着的历史景象,就是这偌大的游牧帝国东西分裂,化作两部。
“噗!”
俟利弗设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委顿下去。
连带着,原本缠绕在他身上的浓烈气运,也开始缓缓消散,其中的一部分,朝着那滴鲜血缠绕过来。
血液中,便多了几分灰暗之色。
就在此时,陈错再次伸手一抓,就有一点漆黑从中飞出,同样落在了他的手上。
紧跟着,诸多历史景象的片段越发散乱,但细节与内容却越发的详实、充沛,渐渐地,那眼看着就要散去的气运,居然又重新朝着俟利弗设身上汇聚,连带着那一滴已然暗淡的血液,又重新焕发出光彩!
“突厥分裂之后,这俟利弗设所属的乃是东突厥汗国,占据了中原北方的草原,虽说汗国一分为二,乃是元气大伤,但原本的西进之势因此停滞,反而借着中原战乱的局面,影响力南下,渗透了中原北方。中原的繁华,比之西域、河中的贫瘠草原,可是强上太多了,更有众多人口,东突厥终止了西进,地盘看起来变少了,但综合实力反而上升了,又到了一个即将兴盛的前夜!兴衰循环,果然是连绵不绝……”
无论是后世的历史脉络,又或是当今天下的势力推演,都体现出了这么一个趋势。
甚至隐约之间,陈错还在那滴血液周围的景象片段中,看到了俟利弗设领马纵横疆土的景象。
但比起眼前的突厥叶护,那个片段中的他,年岁要更大一些。
啪!
随着一声轻响落下,种种幻象尽数散去。
前一刻,屋中还是一派沸腾景象,转眼之间,便风平浪静。
俟利弗设更是身子一挺,而后瘫软在椅子上。
陈错招招手,那一滴血液顺势飞了过去,落在了他的身前。
血液之中,光影流转,时而明亮,时而灰暗,侧耳倾听,能从中捕捉到金戈铁马之声。
只是盯着这一枚血液,陈错心底灵光便摇曳变化,隐隐要勾勒出一片奇异景象。
“突厥部族,虽在国朝制度上不如中原完善,但再从崛起之后,吸纳四方精要,改良了部族之法,多多少少是有了法统的,内里也有统领与职位之分,也勉强算是一方王朝,所以这一滴血中所蕴含着的,就是王朝兴衰。”
一念至此,他再看这一滴,笑了笑,挥手之间,将那鲜血扫去。
不过,血液虽然退去,原处却还残留着一点星光,明暗交错不定,被陈错伸手捏住。
“道标十二种,乃兴衰之道的支柱,但并无具体之事,而这解离之法,是借道标之力,将天地间的具体的事物解析出来,提炼兴衰,然后融入梦境,塑造我本人的修行根基,兴衰是道,修行是我,不可混为一谈……”
说话间,他的另一只手中,也有一点星光飞起,同样明暗变化,只不过这一点星光中隐隐有火光透露。
“突厥兴衰、祆教兴衰,一个王朝,一个宗教,但都是切切实实出现在当世的,可用以对照,更能借此生梦。”
说着,两点星光猛然飞起,自其双目直入心中,归入一团迷雾。
顿时,陈错的心底灵光大盛!
他顿时按着太华梦乡之法运转心念,那迷雾隐隐扩张,内里景象沉浮。
屋外,一点雷霆在云中穿梭!
但很快,雷光散去。
陈错的心底,那团迷雾逐渐收缩,停滞在心中道人跟前。
那道人伸手一抓,便将迷雾拢住,要收入自身灵光。
“还显不够,桃源之梦寄托的是修士的一身所学,光是这些,尚且不足以支撑,孤木难支,至少还得再寻得三种,照映五行之数,何况,窍穴之法不全,我那具真身便无法圆,三花无从对应……恩?”
随着迷雾融入灵光,陈错心头微微一颤,朦胧间,似乎见得一人,奋笔疾书,记述着他一路走来的足迹!
恍惚间,长河呼啸,他与那历史长河之间的联系,竟又紧密了几分!
“这人是谁?似乎与我大有渊源,更牵扯了兴衰之道!”
心头一动,陈错正要循着联系去探查,但忽然之间,一道血光自虚空中斩来,将这一点联系破灭!
“有人横加阻挠!”
与此同时。
定襄城外,张伦一行五十多人,已到城门之处。
城中守将,纷纷过来见礼。
“不用这么客套。”他摆摆手,神色倨傲,“我此番奉大汗之命过来,就是去辨别太华山弟子真假的,你们速速带路!”
说着,他看向远处,那半毁的城墙,眉头一皱,面露厌恶。
“修士之辈,仗着神通术法横行无忌,丝毫不把纲常律法放在眼里,着实可恨,此番探查那人真假,若是真的也就罢了,如果是假的,这次的事,可不能那么容易就算了!”
说话间,他们一行人已入城中。
这一幕,尽数落到了两人眼中。
这两人立于一座小山之上。
一个面色赤红,身材魁梧,龙眼虬须,穿着边疆战甲,但身上不见刀剑,反而拿着一把蒲扇。
另外一人却是个小童,看模样竟不过三四岁的模样,扎着两个冲天鬏,穿着蓝衫,竖着手指,看着那群人,奶声奶气的道:“这群人就是奔着那个立道之人去的吧?如何,要跟过去看看嘛?”
“不急。”赤脸壮汉扇着蒲扇,“再等等看,你我既失了过往传说,被人篡了真名,必须要得此人相助,但见面时机很重要,否则不好取信于他。”
第五百八十八章 名与器乱
“真是岂有此理!”
定襄城的郡守府中,刚刚入城,还没过一个时辰的张伦,却是满脸怒意,盛怒之下,他一挥手,将手边的茶具扫落在地上。
破碎声中,他站起身来,恨恨道:“一个方外道士,真就觉得自己了不得了?是不是太华山的扶摇子还不好说呢!说不定只是个无名之辈!就算他是,可一个关中的道人,来到了咱们河东,来到了定杨之地,来到了定襄城,还在那摆谱!他有几万兵马啊?还说不见,就不见!给他脸了!”
张伦的对面,过来通报消息的两人低着头、弯着腰,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的侍候着。
但他们越是低头,越是引得张伦迁怒。
“还有你们,这么点事都办不好!”张伦看着两人,眼神冷厉,“让你们叫他过来见我,不是给他送拜帖!哦,他说不见,你们就回来了?我说要宣他,怎么不见你们把人给我绑回来?”
“将军……”
面对呵斥,两人终于闷不住了,知道在这么下去,被上峰定了罪,可就糟糕了,只得硬着头皮回道:“那人身份不明,周围还有不少道人跟随,听说他下榻的那地方,原本是昆仑过来的道长的住处,那几位西来道长的度牒写的清清楚楚,都是有跟脚的,当初还被陛下特意交代过,要客气对待,他们的地方,又怎么好动粗硬闯?”
另外一人也道:“是啊将军,现在还不能确定那道人的真假,他不愿意过来,若是贸然行动了,他是个假的,那还好说,如果是真的,这日后上面怪罪下来,小的几人也担待不住啊!”
“好啊好啊!你们这是推脱责任呢。”张伦收起怒意,声音低沉了许多,“你们将事情都说了个清楚,日后出了事,是让我承担?”
阴恻恻的话一说,对面两人都忍不住发抖,他们对这位上峰的习惯和名声,可是非常清楚,一时间心中忐忑。
但突然之间,张伦却摇摇头,道:“此番差事,是我自告奋勇,从大汗那里求来的,没有放弃的可能,但你们说的,多少有些道理,所以需要筹谋思量一番。”
说着,他看对面两人松了口气,就冷笑道:“你们也别这般放松,这件事只是先放一放,等另外一件事高清出来,我再做决断。”
紧接着,张伦不等两人回应,就又道:“听说,最近定襄郡有许多突厥上族无故失踪?是怎么回事?这件事,大汗也是十分挂心的,着我探查。我看上族之人开始失踪的时间,正好是那个道人抵达此处之后,你们带人给我查一查,要仔细查,用心查,查快点!”
对面两人一听,当即哭下脸来,心道:你这哪是要放一放,分明是要两件事一起办,来一个明目张胆的栽赃结案!
不过,刚才已经被训斥了一顿,此时哪里还敢违逆,只好领命退下。
这时,又有侍女过来奉茶。
张伦接过茶水,看了一眼地上破碎的茶杯。
“这两个人是不能用了。”
“这个张伦,真是不知好歹,什么人都敢欺压,区区一个凡人,还是个两姓家奴,竟不知好歹的要算计那位真人!”
“正要他不知道好歹!不然,哪里有你我的投名状?”
张伦所在的屋上,正有两人盘坐着。
却是两个道人打扮的男子,一高一矮,一看就是散修出身。
方才这屋子里的一言一行,都被两人看在眼中。
先说话的那个个头较高,看着也颇为年轻,闻言就道:“那咱们现在就去通报?说着凡俗之人要谋算真人?”
“不急。”矮个子的那个摇摇头,他扶了扶胡须道:“你想想扶摇真人是什么出身?四十多年前,天下列国纷争,真人乃是一国宗室,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没见过?他张伦算个什么东西?这么点小事,就是说与真人,他老人家也不见得关注,更先不出你我兄弟的手段,你可知道,如今这城内外,多少人盼着投入他老人家门下?还有不知多少人,从各处聚集而来……”
高个那人索性道:“大哥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如说个清楚。”
“张伦是小角色,但他背后的刘武周却占着河东,享河东气运不说,还与突厥有着关联,大有文章可做,待搞清楚此事,一并禀报,才显得你我兄弟本领。”矮个子说着说着,压低了声音,“二郎,刚才你也听到了,最近有许多突厥人失踪,你可知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我知大哥一直关注,但具体内容并不知晓,也不曾发现有突厥人身死,或者离开……”
矮个子便道:“你自然发现不了,皆因那些突厥人……或者说,看起来似突厥之人,已然蜕变为汉儿!”
“什么意思?”高个青年颇有几分摸不着头脑,“突厥人化作汉儿?莫非是移风易俗?但短短几日……”
另外一人就道》“这事很是蹊跷,自从半个月前,许多突厥人便逐渐扭曲,原本他们无论是形貌还是习俗,都无疑是突厥人的模样,但不知何故,就像是蜕皮一样,退去了外面的画皮,内里藏着的却是明明白白的汉儿……”
就在这时。
“唯名与器不可假人,那些汉儿的名被人剥夺之后,又被人以魑魅之法,赋予了假名,忘记了过往,成了行尸走肉,现在褪去假身,其实是返本还源。”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两人的头顶传来。
他们悚然一惊,循声看去,入目的却是一个身穿蓝衫的幼童。
那童子胖嘟嘟的脸庞,冲着二人露出了一抹笑容,然后看向那矮个子:“你既是见证人,正好要请教一番,有劳你们二人随我走一遭……”说着,他将手一招。
那高矮兄弟二人甚至都兴不起反抗的念头,就被一个竹篮子笼罩,被收入其中。
幼童拿住竹篮,朝城中一座府邸看去一眼,嘀咕道:“此处地脉当真古怪,不光让我与道兄发现了那兴衰之主的踪迹,似乎还藏有其他隐秘,连城中凡人都被无形中波及……”
正想着,他心中一动,见得一点灵光,自远处飞来,直接坠入那座府邸。
“哦?”
府中,陈错正盘膝冥想,试着去沟通那日所感应到的书写之人,渐渐有了迹象,更捕捉到一丝血光踪迹。
可就在这时,一道符篆自窗外飞来,落下来之后,被他拿住。
符篆燃烧,内里所蕴含的信息,却让陈错颇为错愕。
“有人以我的名号,在江南高调行事?”
原来,这符篆乃是自太华山飞来,主要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说的是突厥大军南下,唐廷使人去山中请南冥子出山。
第二件,却和陈错利益相关,说是有个人假扮成陈错的模样,以“陈方庆”之名,在大江沿线行走,倒也没有做坏事,反而是惩奸除恶,得人称赞。
“冒名顶替,却又做好事刻意留名,总不至于是要帮我扬名吧?”
心念一动,陈错忽的心头涌出灵光,随即便感到,身上的一点气运正在不断升腾、脱离,朝着南方飞去,他顿时了然。
“有意思,这是要让我成替身?可陈方庆这个名字,本来也只是个马甲。”
摇摇头,他朝窗外看去。
“不过,能得的也差不多了,等扫尾之后,也是时候离去了。”
第五百八十九章 山中不速客
“此番北地之行,其实还有很多地方存在蹊跷,值得探究。”
有了决定之后,陈错倒是没有着急,依旧是静坐沉思,回忆着此番北上之事,想着还有什么遗漏与代办事项。
“师兄托我过来,本来就是给向然师侄托个底,做个支援,而我来的时候,自向然以下,连同昆仑的偕同子,尽数都被外魔入侵,也就没什么好说的,自是要直接镇住,只不过入侵了他们的那些无形邪魔,其实值得推敲……”
说话间,陈错手掌一翻,掌中忽有诡异的叫声传出。
他凝神看过去,随即眉头一皱,紧跟着张开了头上的竖目。
顿时,视野变化,一个无形的诡异阴影,在他的手中扭曲起来,并且发出了“魑魅魑魅”的叫声。
只不过,这个声音被陈错挥手之间屏蔽在周围,没有传递出去。
此物,正是当初侵蚀了包括向然在内,诸多修士的无形魔物!
陈错初至遗迹,便施展神通,将他们擒拿下来,圈禁于梦泽一角,加以封镇。
“无影无形,却有声息,这些怪异之物的叫声直达内心,撼动念头,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其趁虚而入,盘踞于心灵,不过从当时的情形来看,与其说是这些魔物潜入了内心,倒不如说,是向然他们在某种力量的干扰下,内心深处的杂念、邪念、魔念茁壮成长,孵化出了这些邪魔……”
回忆着当时的情景,陈错的心底闪过不久前的一幕。
“许多身在定襄城的汉家人,也被这种邪物影响,失去了自我与本源,化身突厥种。除了第一日所见的两人之外,最近又冒出来不少,这群被邪物附身之人,就像是着魔一般,不仅彻底忘却了过往,还彻底融入了虚假的身份,连他们自己与周围之人的记忆都受到了干涉,甚至在历史长河中都泛着波澜……”
这半个月的时间,陈错大部分时间,是借助手上的域外之神,推演和完善解离法,并未插手定襄内外的变迁,但灵识一扫,还是能发现不少端倪的。
“但自从遗迹崩塌之后,那些附身汉人的邪物倒是接连离去,也不知是否感应到了什么,不过也从侧面表明,这些东西该是从那遗迹中扩散出来……”
啪嗒!啪嗒!
他正在想着,身后忽然传来几声倾向,紧跟着那长着六腿四翅、覆毛无面的小兽,便小心翼翼的靠近过来,注意到陈错的目光后,它微微停顿,随即又扇动着小巧翅膀,飞了过去,落在了陈错的手边。
滋溜!
原本在陈错手中挣扎的无形虚影,发出了惊恐的尖叫,随后便被直接吸过去,融入了小兽之中。
小兽当即欢欣鼓舞,又靠近几步,到了陈错身边。
陈错顺势抚摸了一下。
手感不错。
随即,他的思路瞬间便通畅了。
“三老称呼那处遗迹为丘墟,所谓华屋丘墟,本就是形容衰败、废墟,又切切实实连接着世外,有世外之人能降临,那么这个邪物自世外而来的可能性很大,一时想要根除,也着实不易。毕竟,一牵扯到这世外事,往往就是雾里看花,而且我在世内借道标、长河之助,虽无惧他人,但到底只是第四步的修为,一到世外,局势也就不同了,此番自世外而来之人,已显威胁……”
想到这里,他念头一动。
“而那些世外之人过来,往往念叨着鸿蒙果,此果似乎藏有玄妙,不知和邪物是否有着关联。按着三老说法,此物诞生于小乾坤,而我北上之时,我遇到的那处石亭桃源,就是无根无缘,不是由修士蕴养而出,还被那梵如来等人看重,或许就孕育着鸿蒙果?”
这般想着,他心念一动,一片桃花在心底浮现,正是那处桃源的标示。
当时,他与梵如来等人斗法、对峙过后,便掌握了石亭桃源的进出之法,留下了引子。
“不过,那片桃源与中原、关中联系不浅,还被人祭炼过,我虽将之封镇,使得先前那几人难以再入,但在北疆还是难以踏足其中……”
这么想着,陈错的目光缓缓向下,落到了小兽身上。
“现在待办事项已然清晰,首要之事是构筑桃源梦境、造化真身。”
“具体下来,就是以解离法再掌握三种不同于王朝与宗教的两种兴衰之相,唔,其实等我抽空去一下建康城,便可得手第三种,也就是还差两种,便可对应五行五气;”
“然后是以精气神之法,对应三花,窍穴可以归于精之一道,之前在石亭桃源就有收获,一直没有时间梳理,但也不用太费心思,至于气与神这两道,已有思路,还需取舍。”
“解离兴衰、完善窍穴,都是自身之事,事关修行,因此要优先解决,其次就是那冒名顶替之人,这人以陈方庆之名张扬,抢夺气运名望,肯定有所图谋,甚至与这世间与我有关的诸多奇闻异事,怕是也有关系,通过此人,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找到背后谋划之人,所以也是个要紧之事。”
“除此之外,就是师门关联,既是牵扯到了王朝之事,又事关突厥入侵,我身为门中弟子,肯定是无法置身事外,不过这可能也是个机会,若斩断凡俗牵扯,让山门能归于修行之道,也该为之。”
“至于鸿蒙果、丘墟遗迹,乃至定襄诸多诡异,顺带着也能探查,另外……”
咚咚咚。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紧跟着,门外就传来了向然的声音——
“师叔,你可是受到了门中传信?”
“进来吧。”
陈错收回目光,直接将小兽抓到怀中。
那小兽浑身一抖,紧接着便安静下来,透露出一股安逸、舒畅、欢愉的念头来。
吱呀。
向然推开门,走入屋中,看了一眼陈错怀中小兽,眼中闪过一丝羡慕,接着便收回目光,行礼说道:“师叔,突厥人骤然南下,随行的就有大漠修士,唐国皇帝担心局面难以掌控……”
“这些我都知道了。”陈错也不耽搁,“你去安排一下吧,点好人手,明日便归。”
“好。”向然说着点了点头,跟着又想到一事,“不过,奚然师叔前些时候传了消息过来,说要来北地相助,但一直不见踪影,万一咱们离开之后,她过来扑了空,怕是有些不好。”
陈错点头道:“这事我也听掌门师兄说过,确实是得给她留个消息,这件事我来安排吧。”
得了陈错之言,向然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干脆告退了。
“她这心里,肯定还思量着偕同子之事,但那道人自有主张,其实无需担忧。倒是我那位小师姐的事,确实要留心一些。”
将目光从向然的背影上收回,陈错屈指一弹,就有一缕意念飞出窗外。
“看那府中的出来进去的架势,陈氏该是要走了,要不要在他离开之前,与他接触?”
城外,山林之中,蓝衫幼童双目泛光,其中倒映着城中景象,出言询问。
边上,穿着兵甲、手持蒲扇的赤脸男子摇摇头,道:“不忙,不忙,咱们跟着便是,正好看看,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会被此人吸引过来。”
“还能有谁?”幼童眉头一皱,“其他几人,这会还未显圣,恐怕还是真灵闭塞,得过个几十上百年,才能一一醒悟。”
说着,他忽然拍了拍脑袋:“是了,若是算起修为,东华上仙远在你我之上,更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就转世了,说不定过些时候,就能等到他!”
“不错。”赤脸男子笑道:“世事奇妙,否则你我焉能醒悟?陈氏此人而今长河伴身,正是名与器盛这时,那些转世之人、转生之被、失名之徒,都会不自觉的被长河命数牵引,聚集于此人周遭!咱们只管跟着,看准了时候,才可现身。”
幼童不耐烦的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这世间的气氛越发古怪了!我道心,咱们根本等不到还名本来,就要被卷入道行之乱!”
“莫着急,快得很。”赤脸汉子见幼童还是满脸忧色,摇摇头,举起扇子,指了指南边,“给你吃一颗定心丸,先前可是有一位世外来客借着丘墟缝隙到了世间,算算时候,祂怕是要忍不住寻回过往,扭曲传说了,你我只要到时候出手,不仅能与陈氏交善,还能顺带点醒他真名传说之事!”
太华山前,古道之侧。
正有一人缓缓前行,只是沿途之人见得他后,却是纷纷避让。
就见此人身着银甲,一身戎装,体格挺拔,但一个头上却长了两张面孔,右边的冷峻,左边的俊秀。
此时,那俊秀的一面,正问着:“兄长,真要拜山?”
“有何不可?”冷峻的那张脸淡淡说着,“咱们降世也有半个月了,情况也都打探的差不多了,眼下这世间诸道衰颓,众修士神通不显,八宗各家也是青黄不接,无人是你我的对手!你我勉强也算是他们的祖师、前人,上门指点,有何不可?先去你的师门,让你还愿,再往我那昆仑,谢罪恩师!”
第五百九十章 随陈者攘攘
翌日,陈错一行人便离了定襄城。
“这就是飞舟!早闻大名,今日才得以乘坐!”
坐在飞舟之上,听着两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崔炝越发的兴奋起来。
不同于之前被陈错拉着腾云驾雾,这一次有着飞舟承载、护持,自然会让人心底生出安稳、安全的念头,心思也就能关注到其他方面——
比如云端景色,与眺望大地时的那股舒畅。
这些景象,先前他与崔迁也曾见得,但现在再看,却别有一番风味,心情上更是截然不同。
毕竟,他们现在不光知道了那位前辈高人的身份——竟然是传说中赫赫有名的太华真人,更是得以成为这位传说人物的师侄一辈,格外亲近!
若说还有什么在意的话,大概就是他们二人的师父,和他们憧憬中的仙道尊师有些出入。
一念至此,二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朝前方瞥了过去。
小猪这会,正顶着小龟,与那偕同子谈笑风生。
不错,昆仑宗的偕同子,也蹭上了这支飞舟。
“……原来如此,这般看来,四十年前那件事情,确实是你的功劳最大,实在是一桩秘闻。”
听着小猪之言,他不时予以点评。
“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小猪确实蹄子一摆,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
旁边,向然看向偕同子的目光中满是警惕。
本来,按着她的想法,即使偕同子拿出同道前辈的身份,她也不打算让步,不想再与这位昆仑长生有什么牵连。
奈何,偕同子却同样得到了门中消息,同样是牵扯到突厥南下,甚至昆仑那边,还与太华山通了气,太华山门随后便有消息传来,让两边保持联系。
有鉴于此,向然也只能让步。
“道友其实无需这般警惕贫道。”与小猪说了几句后,偕同子忽然转头,对向然说道:“贫道此来,并不是要算计太华山,只是修行上出了问题,所以想要跟在扶摇真人身边,观道明法,以精己身。”
他的话语中散发出清晰的念头涟漪,带着开诚布公的坦诚之意,毫无遮掩的意思。
“贫道之言,都是发自真心,而且所思所想,自然是瞒不过扶摇真人的。”说到这里,偕同子看向飞舟尾端。
陈错正凌空盘坐,周身气息飘渺,周遭星辰闪烁,隐约间,有一点血光不时闪过。
只是这一眼,偕同子心底便生出几分恍惚之感,像是看到了某种神道观想图一般,居然有几分感悟。
可即便如此,他身上的气息,依旧有了一点震颤,尤其是与性命交缠在一起的魑魅邪物,更是隐隐显化,让偕同子抓住了一点端倪。
“可惜,贫道在香火一道上并无多少建树,否则今日将有不小的收获。”这般说着,他的目光扫过小猪、小龟、小兽,最后停留在向然身上,“这世间想要长随在真人身边的,肯定不止贫道一人,因而吾辈这心里,对尔等其实颇为羡慕。”
听到一位大宗长生,竟会说出这般话来,向然不由心下骇然,而后便转过头,朝自家小师叔看了过去。
“这下,人是真的走了,咱们该立刻跟上去吧?只有跟在陈氏身边,才能确保情况可控,一旦出现意外,也能及时出手。”
定襄南城、半毁的城楼上,蓝衫童子与赤脸汉子正眺望着远方天际,蓦地,那幼童说了这么一句。
赤脸汉子闻言,屈指一算,随即脸色微变,点了点头,说道:“正如道友所言,今日这事,还真不好耽搁,你将手上的事处理一番,咱们便跟上去吧。”
“哦?”幼童一怔,“怎的你这次如此干脆?还以为你又要说几句莫急,再分说几事,从容不迫。”
“时局变化。”赤脸汉子摇摇头,“有人针对陈氏做了布局,要篡其根基!该是那位与长河纠葛颇深的残道之主的谋划,他比陈氏更加了解传说诀窍,有心算无心之下,陈氏一个不小心,说不定真要着道!”
“那还等什么?”幼童一听,便猛地一甩衣袖,便有竹篮飞出,从中抖落几人,“我这边收拢的名念也差不多了,事不宜迟,咱们速速启程!”话落,那竹篮已然飞回手中。
赤脸汉子见着几人落入城中,便伸手一指。
顿时,一道赤光自指尖迸射而出,蜿蜒前行,瞬间便将城中几人贯穿,将几人魂魄之中残留的痕迹尽数湮灭。
做完这些,他将手中蒲扇猛地一扇,就有狂风平地起,将二人包裹,破空而去!
很快,风平浪静。
夜色降临。
忽然!
一道星光落下,正好就在两人离去之处。
待得星光散去,却是一名背负长短双剑的文士,他面如冠玉,剑眉朗目,鼻若悬胆,留着长须,气度儒雅。
文士目光一扫,面露疑色。
“定有转世而至的同道,在此处停留过,只是匆忙离去,或许也发现了有人欲立残道,荡漾了长河涟漪……”
这般想着,他手捏印诀!
东方的天际,一点紫气落下,在他的周围勾勒出偌大的八卦阵图!
这阵图一扫,转眼掠过四方!
嗡!
一声鸣响过后,文士骤然睁开了眼睛,脸上露出惊容。
“丘墟崩毁!此事非同小可,必须要加以应对!可一般人怕是难以插手,至少也得是此番一同下界的同道,但我因得了吕氏留下的残道种子,才能提前觉醒宿慧,其他人怕是没有这番际遇,还有这定襄城,也不寻常……”
啪!
忽然,他浑身一颤,紧跟着全身的念头骤然炸裂!
“噗!”
文士一口鲜血喷出,却顾不上平息身上异状,便朝着夜色深处看去。
目光所及,正有一名虚实不定的身影缓缓走来。
那人长发飞舞,双目之中仿佛有星辰转动,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笑容。
“是你!”文士瞳孔扩张,“不对!你如何还能显形!早就该点滴不存,彻底湮灭了!”
那人轻笑一声,边走边说:“在室外诸天的算计中,吾自是应该湮灭,但也有后手留下,唯有天时地利人和汇聚之时方可显化,恰巧,此时此刻此地,便是三才汇聚之所,东华上君,还请不要吝啬,将你的名与器皆借于吾吧!”
轰轰轰!
霎时间,定襄城地动山摇!
不过,几息之后,便归于平静。
只不过,城南外的一片林木,已被夷为平地。
呼!
忽然,疾风骤起,剑光落下。
满脸虬须的秋雨子落了下来,神色凝重的扫视着周围。
背后,桃木剑出言道:“此处又有怪异,但气息已然消散,可惜来晚了一步,未能探查到根源。”
“来晚了好!就应该来晚!”秋雨子听了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某家这次来,是那几个家伙觉得某家与陈小子交善,让我来缓和两家之间关系的,可不是来调查这些乌七八糟的糟心事的!”
说着,他看向城中。
“还是正事要紧,这里谁爱探谁探。”
未料,桃木剑却道:“就是来找陈小子,你却也来晚了,城中已无他的气息……”
第五百九十一章 受身弃名,隋陨之兆
飞舟日行千里。
经过一夜飞驰,周围的景象从千篇一律的草原,化作了起伏蜿蜒的山川之景,更多了许多阡陌农田。
日头升起之后,飞舟的速度便明显的减缓了。
崔家兄弟见着这般情景,便意识到目的地就要到了。
果然,随着陈错身上的异象渐渐平息,向然便靠近两步,低语说道:“按着门中的计划,此番要先往长安。”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唐国皇帝邀请了不少宗门首领,更令太子再次返回山门,送出拜帖,掌门师叔因此而亲自前往。”
“我走的时候,李建成还在山门秘境之中,他这是来回去了两趟?”
陈错离开的时候,当场暴打了李大、李二的气运真龙,连后果都没理会。
“具体的情况,弟子并不清楚。”向然神色不变,“不过,李唐太子对咱们太华山一直是礼遇有加,兴许和掌门师叔的出身也有关系。”
“四十年前,四师兄对李家的态度,可都是敬而远之。如今这李家有了人间王朝之贵,两边的牵扯会更加复杂,若怎的他反而亲自前往了?”说到这里,陈错点了点头,“确实得去长安走上一遭。”
话至此处,陈错忽然神色一变,紧跟着身边长河之影自行浮现,河水呼啸之间,有滚滚紫气喷涌而出,化作一条神龙!
但这神龙浑身鳞片碎裂,气息衰败,哀鸣一声,便沉入水中。
随即,浪花涛涛,四散飞舞,化作汹涌气浪!
飞舟之上的其他人,被那长河气势一扫,立时东倒西歪!
修为浅薄如崔家兄弟二人,竟是直接昏厥!
即便是向然亦感压抑,连退数步!
“乖乖!”就连小猪,都顶着小龟,侧身一旁,躲过气浪余波!
“这是……预兆!”唯有偕同子能静坐不动,但脸色也苍白了几分,与此同时,他也从长河虚影中,看出了一点端倪。
“我家掌教真个是去了长安,还请前辈理解。”
太华山下,留宿的客栈中,两名年轻道人对着银甲双面人拱手说着。
奇怪的是,对此人诡异的面容,二人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似乎这般模样,在他们看来,本该如此。
那双面人却是用一张大披风包裹住了半边身子,闻言冷冰冰的道:“我都等了一夜了,你们就给了这么个结果?”
说话的,是那张冷峻面容,他的声音冷硬而直接,没有半点客气的意思。
偏偏对面两人却似是习以为常,仿佛本来就该被如此对待,不仅没有恼怒,反而还耐着性子解释着:“实是情况特殊,想来前辈也知道,咱们山门地处关中,又被那李唐尊崇,而且掌教与李家还有关联……”
“这事我倒是有些耳闻。”冷峻面容不知为何,轻笑一声,“二弟,你们太华山这一辈的弟子中有不少宗室,前朝魏、陈,当朝李唐,算起来,还是分属南北,确实是玉清一脉的作风。”
那俊秀面孔闻言,叹了口气,并未回答。
两个道人见此,拱手道:“还请两……前辈在此暂住几日,待得门中有了消息,弟子定第一时间就来通报。”
冷峻面孔闻言,冷冷说道:“我等已经拿出了信物,那东西你们门中主持之人肯定是看过了,否则不会这般客气,结果却只是让我们在外面等着?说实话,我等若想要入太华秘境,便如同归家一般简单,根本无需这般麻烦,之所以让人通报,正是给尔等一个脸面,可惜,尔等却不珍惜。”
两个弟子对视一眼,都面露苦笑,一个道:“还请前辈不要为难吾等,我等不过是迎来送往的外门弟子,这门中到底是什么打算,根本不知。”
“好好好!”冷峻面孔说着,便站起身来,“既然给脸不要脸,那说不得……”
“兄长,还是再等等吧。”俊秀面孔突然出声,“时隔许久,还能来师门拜访,已是造化,实在不想多生事端。”
“……”
冷峻面孔沉默片刻,道:“既然如此,那便给尔等三日时间,若到时候还有那么多借口,休怪吾等不讲情面了。”
“三日……这个……”
“三日时间,足够你们理清上下了!如果不是我这兄弟心念师门,念着旧情,只是此番遭遇,我就已经打上门去了!”冷峻面孔一言既出,整个屋子顿时寒风凛冽,“退下吧!”
二人打了个寒颤,浑身上下已是冰凉彻骨,哪里还敢多留,拱手行礼之后,就匆匆而去。
等人一走,俊秀面孔就道:“多谢兄长,我知道,太华衰而复起,但底蕴未归,并无多少手段,按着兄长的性子,莫说给他们三日,就是三个时辰都不会等。”
“你我兄弟一场,现在更是化作一人,共享殷子之名,还有什么好说的?”冷峻面孔说着,自嘲一笑,“说到底,你我都是一般遭遇,原本在世外的时候,还不显得如何,如今到了人间,不过短短半个月,那千万人唾弃的长河之理,已越发侵蚀此身!这千百年来的无数骂名,早将你我刻名入河,石沉河底,因此一损俱损,再分彼此,又有什么意义?”
说着,他忽然掀开了遮盖半边身子的披风。谷
顿时,一股漆黑腐烂的味道爆发出来,转眼就充斥了整个房间!
他原本被遮盖的身子与铠甲,竟已是漆黑一片,甚至有许多扭曲之处,似乎有什么异物在其中翻腾、游走。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若不能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内返回世外,或得一枚鸿蒙果熏陶,那这具代行受身就要转变为魍魉了!但你我身负诸事,那狂悖之徒又逍遥在外,实在不能在此处耽搁太长时间了。”
“弟,明白,三日之期一到,自当按兄长之意行事。”
“那人来历莫测,却有白玉为证,以秘法祭炼,应该不是冒充的,却又不愿意说明身份,偏偏还一门心思的要来门中,甚至要祖师观中拜祖师相,实在是伤脑筋。”
太华山的主殿厅堂,穷发子坐于案后,摸着光秃秃的脑袋,愁眉不展。
“四师兄啊四师兄,我不过代你行事四五天,就有这么多烦心事,先前你一个人,是怎么支撑起来的?”
对面,同样脑袋光秃秃的少年,见着穷发子这般模样,就道:“父亲,那人该如何处置,你得给个话,几位外门的理事之人,都还等着呢。”
“这个事,你爹我不好定夺,”穷发子摇摇头,“其他事我擅自做主也就罢了,可那个拜山之人的实力深不可测,他初来山外,就以气息撼动了守山之阵,修为不在我之下,几位师兄,还有小师弟又都不在门中,一个处理不好,门中又增祸事,所以要谨慎。”
说着,他伸手虚抓,就有几张符箓凌空飞来。
“还是给掌教师兄通报一声,让他来拿主意吧。”
“宗门前辈,疑似是太清之难前流落在外的师门长辈,甚至比太清之难还要往前……”
符箓在南冥子的眼前燃烧,其中的一部分内容化作泛光的文字凌空悬浮,另一部分则化作纯粹的信息,传递到了他的心中。
只是里面所传达的内容,却让南冥子不由皱起眉来。
“太清之难前的师门前辈……”
他并没有怀疑这个结果,毕竟穷发子虽然在很多时候不那么靠谱,但南冥子却也了解这个师弟,知晓其能,否则也不会在离开秘境的时候,将山门中的诸多托付给他。
“在那之前的前辈,很多都已经改换门庭了,当年太华山近乎灭门,众门人四散,托庇于几大宗门的,很少有真正回归的,这些人已然不可信,至于更往前的前辈,若真有疑似第四步、甚至第五步的修为,真的能坐视山门崩毁而不理会?”
越想,他越是觉得那位所谓的拜山之人可疑。
“与宗门有关联不假,但未必就真的是前辈,毕竟太清之难后,许多宗门秘法都已散落、泄露,说不定连太华白玉的炼化之法,也被人参悟了些许,足以以假乱真。”
太华白玉的炼制秘法,牵扯到太华山的镇山大阵,就算是有秘法,亦无法真个炼制,但大神通者以玄法以假乱真蒙骗一时,还是有可能的。
一念至此,南冥子已然有了决定。
“长安这边的事虽不好离身,但山门之事更为要紧,好在两边离得近,还有三日转圜的时间,再加上小师弟也将归来,想要兼顾两边还是不难的。”
想着想着,他屈指一弹,就有一点星光闪烁,然后凌空书写了一篇文章,跟着那文章汇聚成一颗星,破空而去。
待做完这些,南冥子旋即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是一座略显破旧的府邸,占地虽不算大,但庭院假山、楼阁开间一应俱全,摆设陈列也显章法,明显是长久以来,始终有人打扫、修葺、照料。
他一走出来,迎面就是两名中年男子。
“见过叔祖!”
这两人都是身高体壮、衣着华贵,颇有气度,一看就是久居人上的实权人物,但见了南冥子,却是恭恭敬敬,宛如小儿拜见宗老,言语间有掩饰不住的敬畏。
“不用叫我叔祖,我与本家早无牵连。”南冥子摆摆手,“你们也不用待在这,我这老宅,荒废便荒废了,不用浪费人手照料。”
对面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就上前道:“叔祖,您老人家再是出尘,可血脉根源改不了,平时也就罢了,如今圣上要拒胡骑、立国家,这不是一时之事,更牵扯咱们李家的千年根基!自古以来,王朝三百年,世家千百年,而大教,可是能传承万年而不断绝!”
南冥子闻言,摇了摇头,道:“你等这是妄念,岂不知世事皆有兴衰……”
轰隆!
忽然,天上骤起惊雷,紧跟着一颗其大如斗的紫色星辰,自中天显化,朝着南方坠落!
南冥子脸色一变,抬头一看,手指掐算,面露惊疑。
“隋龙崩?!不是先前已然传出隋帝陨落、紫气被镇的消息,为何今日又显天象?”
第五百九十二章 三分多少事,皆在一名中!
帝星陨落,天象骤变!
中原之地的气运忽然之间,像是落了巨石的水面一般,掀起滔天巨浪!
引得天下之人纷纷抬首相看。
毕竟,隋朝乃是大一统王朝,承前启后。
结束了汉晋已来的中原分裂,按照未来的脉络,还要引领开一代气相的盛唐雄风!
所以,隋帝之陨,自是非同小可,气运之震荡,连许多修为浅薄之人都能察觉得到!
可正因如此,才引得南北修士疑窦丛生!
“古怪!当真古怪!”
飞舟之上,偕同子望着那颗划过长空的帝星,眉头紧锁,露出了疑惑与费解之色。
而离他不远的向然,同样是一副若有所思、举棋不定的模样。
陈错已然收拢了身上异象,先是察觉到了自飞舟之外,那有如海浪般翻滚、退潮的王朝气运,又见着二人模样,便问:“隋龙大厦将倾,乃理所应当的趋势,又有什么古怪?”
“好叫真人得知,贫道困惑的,是……这一幕似曾相识,是曾经上演过的一幕!”说着,他心中一动,就拱手道:“还请真人准许贫道,与门中联系一下,以释心中之疑。”
陈错一挥手,道:“请便。”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思索之色,对于眼前的这一幕,已然有着猜测。
而得了陈错的允许之后,偕同子也不啰嗦,施法与门中联系,不消片刻,就已有了结果。
“果然如此!”
偕同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一个飞舟的人和兽,除了昏厥后还未苏醒的崔家兄弟,都朝他看了过去。
“贫道方才不光与同辈的师兄弟有了沟通,更是询问了门中的小辈,他们竟都表示,曾经得过隋帝陨落之兆,甚至许多人,觉得自己还曾经见过帝星陨落的一幕,余下的,也都多多少少听过相关的消息。”
偕同子说着说着,脸上的疑云越发浓烈,这种认知与所知之间的剧烈反差,甚至将他心底的念头引得纷乱,一团若有若无的扭曲虚影,趁着这个机会,就要在他的心底趁虚而入。
啪!
一声轻响,陈错两掌一拍。
偕同子骤然醒悟过来,察觉到心底异样,赶紧沉念镇住散乱之念,总算是没有被扭曲之影干扰了道心念头,可那扭曲的虚影还是及时逃遁,没有留下痕迹。
毕竟不是一时之功可成。
心里叹息着,他起身朝陈错致谢。
陈错摆摆手,就问道:“无妨,你们先将事情详细说说。”这话,是对偕同子、向然二人所言。
于是,两人各自将心中所知与疑惑说了详细。
“过去的消息与眼前一幕发生了冲突,就好像是过往的记忆,被强行加上去了一般……”
待听完二人陈述,陈错思索着,莫名的感觉这一幕格外熟悉。
实际上,莫说是两人,就连陈错的心底,其实也残存着些许记忆,是有关那位一蹶不振、躲到南方江都去的隋帝的。
只不过,他是出关之后,有意去搜集信息,本就真假难辨,所以并无眼前两人这般强烈的反应。
“向然也好,偕同子也罢,都不是无的放矢、大题小做之人,而且这么多人,两个宗门,皆有这般情况发生,说明不是个例,只是这种突然之间,所有人的记忆都发生偏差,仿佛过去被什么人加了设定和事件,和我在神藏中的见闻,何其相似!”
他回想起神藏中的大荒世界,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我入神藏,踏足大荒,因心中所想,凭空让那大荒中多了个神殿,众神无中生有,不光是化虚为实,甚至连过往历史都被补全,甚至还有几尊神祇脱离神藏,踏足了人间。但大荒本就根植于古神遗骸,乃是残留之梦,所以能被扭曲过往,可人世之间,事事为实,难道也能被扭曲?”
哗啦啦!
一念至此,飞舟之外的王朝气运忽的一片混乱,而陈错的耳边却响起重重水声,那长河之影在他心底浮现,一下子便让他的表情凝重起来。
陈错意识到一件事。
“修行至今,说是寻道,也曾体悟人世万物,但立足点终究还是放在自身,是纳万物于自身,对于外界天地的感悟和体察,其实十分有限,即便观察、理解,也只是为了能运用于体,要么,就是立足于人道变迁!对于这个世界本身,我的了解十分有限!”
想到这里,他心中忽有灵光闪过。
“就这方面而言,无论是于我自身,又或者是立足于兴衰之道,对天地乾坤的直接研究,都是必不可少的,必须明确摆上日程,即便不能借鉴用于自身,也不能不理不问!”
此念既生,念头忽自心底涌出!
与此同时,那外界衰退的王朝气运,明显是受到了牵引,朝陈错汇聚过来,将他包裹其中!
涛涛水声再响,紫气落入长河!
长河再显,自过去而来,向未来而去!
衰败!
兴衰之道的两个侧面之一,从河中浮现,在这一刻清晰的呈现起来,他的思绪越发高涨、升腾!
刹那间,澎湃气浪再起!
刚刚呻吟着,想要起身的崔家兄弟却被吹得飞起,撞到了飞舟边缘,再次昏厥!
而在陈错的心底,众多过往的片段在他眼前闪过,许多过去不曾注意过的细节,从记忆深处涌出,绽放出光辉!
细微之处暗藏玄机!
转瞬之间,陈错便注意到不少过去忽略的细节,意识到自己因为思绪通透,进入到了一个难得的心灵境界之中!
“见微知著,一念转变,竟生许多收获,所谓顿悟,便是如此吧!”
悟念既生,陈错听得心灵深处,有猿猴咆哮,于是灵机一动,竟松开了对心灵的束缚与制约!
当即,心猿暴跳,意马奔腾。
一点衰亡王朝的气运,顺势融入其中。
那一道道念头如狂风般卷动,顺着那股悟性加持,竟是自然而然的从记忆海洋中,捞出了三团光辉。
第一团之中,蕴含着的是一位挥毫泼墨的男子,正是他在北地冥冥感应所见之人;
第二团里面,却是一座雄城,赫然便是不远处的长安城,只是此时这座城池,却笼罩着层层佛光;
第三团内部,却是飞出一道血光,迅疾而凄厉,赫然便是不久前,阻断了他的感应与思绪的那一道。
三团灵光既显,又有一根根脉络浮现,将许多细微琐事联系在一起,慢慢勾勒出背后关联——
第一团灵光中的人,越发清晰,连带着陈错心底与南陈相关的许多记忆浮现,倏的便明白了那人的身份。
“当年南朝中枢侍郎虞寄的侄子,虞世南!他……这一族,几十年来,竟始终在记录着我的过往传奇!”
此念一起,不知为何,陈错竟察觉到,周遭的天地对自己竟越发和善,仿佛有一股冥冥之力垂青于自身。
“虞世南所为,居然能加强我与天地之间的联系?”
瞬息明白了缘由,继而陈错就意识到,这个自己并不熟悉的人,很有可能是一位关键人物!
关系到前路,关系到天地之秘!
要找到他!
不过,不等他思绪清晰,那第二团灵光却忽然模糊起来,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陈错心头一动,立刻凝神其上,也只能见得一点模糊景象——
在模模糊糊中,他似乎见得一名少年,先是行走于海边,忽然又跌入河中,最后踏入庙宇,盘坐于长安城中。
一股源于魂魄深处的悸动,竟使得陈错那封镇于太华秘境、扶摇峰中的残缺真身生出了反应!
汩汩血液在真身之中流淌,诞生出一股遥遥感应。
不只是那模糊少年的身影,还有遥远崆峒山中、南方山林之中、北地洛阳之中,皆有感应汇聚而来!
“陈氏血脉!这个行走于海边的少年,乃是我过往肉身,不,该说是与我性命牵连的血脉之子!我曾经就感应到他,其人身上蕴藏着大气运!但,他到底是谁的后裔,为何与我有这般紧密的联系?”
疑惑之中,他正欲借助顿悟之机,进一步探查,却忽见那模糊之中忽起妖气,几条火红色的尾巴扫过。
啪!
当即,第二团光破碎。
霎时间,陈错的心底生出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触,仿佛与至亲失散一般。
但他旋即警惕起来。
“莫非有外念影响我的道心了?与那无形邪物一般的手段?”
他定念挥慧剑,却是斩了个空!
“源于本念?”
定了定神,陈错知晓眼下不该浪费时间,便顺势将心念集中于那第三道光团!
霎时间,无数血光蜂拥而至!
他一惊,旋即便发现一片似真似幻的景象竟顷刻间充斥心灵!
呼……
狂风吹动,苍穹如血,血雨遍布天地,无数道纷乱的血光漫天飞舞,贯穿虚空,穿梭长河!
五道身影立于苍穹,背后是漆黑裂痕,照映无垠星空!
对面,一人迎风而起,血衣猎猎,长发飞舞。
断断续续、模模糊糊的话语传来——
“……纵使只我一人,纵然再无传说……自今日起,我便为……”
“陈错!”
轰隆!
陈错心中忽生雷霆!
随即,和雷霆化虚为实,直接将余下的两团光芒震碎!
紧跟着,陈错不仅从顿悟之中清醒过来,那雷霆更是辐射周遭,竟使得飞舟直接解体!
轰隆隆!
飞舟之外,天象忽乱!
本就四散飞舞的王朝气运在这一刻尽数燃烧起来,转眼便消失殆尽!
偕同子、向然、小猪还好,虽是惊讶,却还有手段,但那刚刚醒来的崔家兄弟迷迷糊糊的一睁眼,便惨叫一声,再次昏厥过去。
但下一刻,陈错一挥袖,灵光闪烁,一座飞舟凭空成型,将众人接住。
“师叔,你这是……”向然见状,便要询问,她隐约察觉到,方才自家这师叔似与外界雷霆呼应,以至于掌控不住自身神通,将飞舟震散开来。
但陈错摆摆手,根本没有心思与她多言。
他的心底,反复的回荡着刚才见到的那一幕,以及那断断续续的一句话——
“自今日起,我便是陈错!”
猛然之间,他竟是发现,自己的名字居然有了几分陌生。
第五百九十三章 行事先后,皆谋国祚三百年
陈错。
以陈为姓,以错为名。
“人之名,降生时得于长辈,伴随着一生成长,无论是多么少见的字,多么生僻的名,但叫个十几二十年,也很少会有人再觉得古怪。虽说‘错’这个字,作为名,确显少见,但在我的印象中,却是前世今生一路相随,从没有多想,但方才所见之景,莫非是说……我这名字,也是与神藏相似之局?”
陈错的心中,充斥着疑惑与不解,更多了几分警惕!
与此同时,在察觉到自身名姓似乎存有玄虚之后,他更生出一点冥冥感应,似乎自己的名字,牵扯着什么事端!
“苍穹泣血,血雨漫天!这是历史上的景象?还是天下某处正在上演之事?五人立于天上,都是什么人?自称陈错的又是何方神圣?与我之间有何关联?”
一个接着一个的疑问涌上心头。
“也不能排除是旁人布局捏造,刻意混淆视听,让我疑神疑鬼,毕竟那心中景象变化不定,模糊不清。”
方才的景象宛如惊鸿一瞥,持续了短短时间便就破裂,再加上本就是光中倒映,有如雾里看花,终究是隔着一层,陈错既无法感受到五人的身前来历,更无从探查他们的真实身份。
甚至,因为种种景象,皆是在天地气运皆使力之下,因缘际会而在他心底浮现,所以在这现实的大千世界中,都寻不得一点踪迹!
莫说是周围,在定下心神之后,陈错默默推算。
他虽不擅长术算推演,但到底是与历史长河越发紧密,还是有几分心得的。
“即便得了线索,依旧无从探查,仿佛不曾存于世间!这就显得更加古怪了……”
涉及到自己的名字,牵扯到自身,他肯定不会听之任之,无论真假,不管虚实,总要验证一二才行。
思来想去,几息之后,陈错已然有了定计。
“第三道光景虽然难以探查,但前两个并非无迹可寻,我这心中三景虽看似独立,但能在此时因缘际会显化,彼此之间必有联系,只要能将前两个光景分辨清楚,梳理清晰,那么自能抽丝剥茧的寻得内里关联,最后顺藤摸瓜的寻得第三道光景!”
想着想着,陈错回忆前面两团光芒中的景象,思绪越发清晰。
第一个牵扯到虞公血脉,想要找到不难,而第二个,则牵扯到了陈氏血脉,其实也不难寻……”
嗡!
正在此时,飞舟微微震颤。
向然朝外窥视一眼,跟着就对陈错道:“师叔,到地方了。”
四周,是一片荒野,除了在下面等待的几名年轻道人之外,方圆几里之内都寂静无声。
陈错闻言,收拢思绪,点了点头。
当下,他的当务之急,已是寻得那虞家后人和陈氏血脉,但师门的事也不能撒手不管。
“不过,这长安之事就得速战速决了,当务之急就是寻得师兄,问清楚此番长安之事的来龙去脉。”
待得飞舟停稳,他直接走下飞舟,游目四望。
“见过师叔。”在此等候的一人就道:“长安为王朝古都,人口众多,还重兵汇聚,飞舟不好接近,所以只能在此等候师叔,不过我等已经安排好了车马……”谷
“不用这么麻烦。”陈错摸了摸肩膀上的小兽,“长安我熟得很,直接过去便是。”
“好叫师叔得知,那长安城如今被高僧下了禁制,神通道法皆受压制,还请……”但他的话尚未说完,面前疾风一动,已无陈错的身影。
那人一愣,随后有些焦急的道:“师叔何以这般性急?”
这时候,向然从飞舟上走下,说道:“师叔行事,肯定有他的深意……”
但她的话也没有说完,身后疾风骤起,却是偕同子驾云而起,朝着陈错离去的方向疾驰而去!
“师姐,你有所不知啊,”迎接之人见状更加苦恼,急道:“李唐皇帝为了拉拢各家,已当众立诺,要则一家宗门立为国教!日后与国同享!”
边上的另一人也开口道:“是啊,那李唐而今兵多将广,根基稳固,立足关中,百战不殆,已有气吞山河之相,哪家宗门一旦能乘上这股东风,几年之后定是天下第一大教!”
先前那人点点头,拱手道:“师姐,你是知道的,因为那隋帝重佛,短短几年之间,佛家便有何等威势?如今俨然有了南北第一大教的气相!而咱们太华山,之前又是何等危局?只因隋帝垂青,几十年间,不仅元气尽复,还广收门徒,一跃能与昆仑、终南并列!但如今杨隋已去,李唐将起,过往的一切都有可能被重新洗牌,掌教正因如此,才不得不亲自前来!”
“是啊,万一师叔那边有个什么事端,掌教那边怕是不好做。”
“不错,毕竟此时长安城中,三教九流聚集了不少人,就连咱们八宗之中,也几乎是家家皆有人来,还不乏大教掌门!”
向然闻言,却是沉默起来。
倒是小猪嘀咕道:“你们太华山靠着杨隋兴起,现在李唐要成新主,一朝天子一朝臣,那肯定要算旧账的,你们太华山过去被杨隋看重,必然是新主人的眼中钉,也就占着一点血脉亲情,难怪那小矮子掌教,会特地跑过来,哼哧!”
“猪前辈,还望慎言!”向然瞥了小猪一眼,待收回目光,就对迎接的几人道:“师叔的事,不是吾等能约束的,而且他若是想做什么,自然也有他的道理,况且以他的道行,天下又有几人能挡?咱们先去见过掌教。”
几人面面相觑,只好称是。
“来之前,太上长老便已推算过了,李唐有近三百年国运!而且国势极盛,能遍及八荒宇内!”
长安城南,定兴坊最中央的彩星楼中,当代的终南山福德宗掌教胡景七,正对着面前的两位真传弟子说着话。
“咱们终南山,在四十年前的两道之乱中,被人断了气运根,扭曲了灵脉源头,连立山之本、传承秘境,都被强行搬运到了关中,若非借着深厚福缘底蕴,怕是早就衰败了,而今也只是勉强维持着过去的威势,四十年来无半点寸进,但从来福祸相依,李唐既起,定鼎关中,便是机会,只要能一跃而为国教,自可弥补缺损……”
“只是师尊,事情岂能如此简单?”他的一名弟子忍不住出言,“毕竟太华山也在关中,他虽沾染了杨隋之厄,但那太华掌教毕竟与李唐有血脉之亲,再加上最近又传闻,说是扶摇真人重新出山……”
“不是传闻,而是真的!此人如今就在北地,怕是很快便要抵达长安!”胡景七冷冷打断,“关中气运,本就是有一无二,咱们要成国教,首要的对头就是太华山,这些年太华之所以兴盛,便是吞噬了咱们终南气运!你们也无需担心,扶摇虽强,但并非独步天下,为师此番既然敢来,早有定计!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
听得此言,两名弟子依旧担忧,却也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这时,敲门声响起。
胡景七停下话,问道:“何事?”
“启禀掌教,是那济法寺的法琳大师差人送来请帖,说是今日有法会,遍请城中各宗!”
“哦?”胡景七闻言,眼中一亮,似乎早有预料,“他这是要赶在扶摇来前,先要布局圆满!将请帖送进来吧。”
第五百九十四章 无论内外,昭告长安二百里
青灯古佛,烟气袅袅。
身着袈裟的老僧,耸拉着眼皮,听着面前的小沙弥回报,叹了口气。
“小宗聚集,虽也有几位高人,但终究底蕴不够,而大宗之中,只有终南山、楼观道愿意来,还是他们本身就存着念想,想要利用咱们沙门;其他各家不愿意出面,同样也是各有打算,不愿意让佛门专美于前,至于那太华山,既有扶摇真人这尊陆地神仙坐镇,那南冥子也不愿意牵扯争斗,闭门不见,也算正常。”
小沙弥见状,却低语道:“师祖既早有预料,为何还要送出请帖?”
老僧看了他一眼,无奈笑道:“因大敌当前,无从退却,便是那一根稻草,也必须要抓住,现在能有两家大宗回应,已是意外之喜了,去做准备吧,来的人不多,准备的斋饭自然也用不完,除此之外,将那几件法器也拿出来。”
小沙弥听着,却有几分不情愿。
老僧笑道:“去吧,那几件法器正是为了此事准备,咱们邀请各家过来,也不是要和他们论个高下,真正的目的,其实还是那人,唯有将那个人约束进来,当今天下方有安宁,否则这天下治乱,只在他一念之间,又有谁人能安居事外?”
“长安城和四十年前比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走在朱雀大道上,陈错左右看着,闲庭信步,和记忆中的长安城做着比对,丝毫也不看出是急于速战速决的模样。
实际上,他正在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路线。
“要寻得虞寄后人方法很多,但想要提升效率,避免扑空,还是得先掌握他的行踪,我记得前世记忆中,那位虞寄的侄子、虞世南乃是初唐有名的人物,可能还位列凌烟阁之上,所以他最终肯定是投奔了李唐,只看李唐这将要一统天下的气势,那虞世南归唐的日子应该不远,从唐朝朝廷里,说不定就能得到消息。”
可想到这里,他忽然漠然。
“不过,前世的记忆,就真的还可靠吗?毕竟连我的名字都……”
在他心底,心中道人忽的模糊了一下,而后充斥心灵的灵光都摇晃起来,明暗不定!
顿时,陈错回过神来,慧剑一转,将心头杂念斩断、斩碎!
“到底还是受到了影响,牵扯到了道心,形成了心结,这个心结如果不能解除,日后的修行之路怕是不好走了,甚至再任凭局面发展下去,会动摇道心。”
这般想着,陈错摇摇头,轻笑一声。
“不过,无论名字是真是假,记忆是虚是实,我此生所为却并非虚妄,寻道的路途也没有半点虚假,现在只不过是要验证此事,然后,不管过去如何,都不会改变寻道之志。”
念头一动,庞大而又平和的灵识,自他的体内涌出,化作阵阵微风,朝着四面八方掠去!
转眼之间,整个长安城内的诸多势力分布、人员动向,就呈现于陈错心中。
“哦?聚集了不少修士,其中不乏过去的熟人,不过和四十年前相比,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变化的,不过他们忽然齐聚于此,和当年周武帝遍邀佛道的局面有几分相似。”
摇了摇头,陈错根本无意掺和进去浪费时间,他此番灵识扫荡,主要就是为了搜寻自家师兄。
此刻,已然找到了目标,自然不会再耽搁,念头一转,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等他一走,才有许多灵识小心翼翼的蔓延过来,微微探查了一圈之后,各自松了一口气,然后散去——
陈错在灵识横扫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隐藏踪迹,这般动静自然会被许多有心人捕捉到了。
“真是霸道!肆无忌惮!”
城北一座独院中,身着道袍的渡练子收拢灵识,忍不住感慨起来。
对面,同样身着道袍,留着乌黑长发的师妹浅兮却不忿说道:“他陈氏这是仗着修为,一点都不把旁人放在眼里了!咱们昆仑山,可还没衰败呢!”话音落下,她又话锋一转,“但这也未必是坏事,从来骄兵必败,他这托大,自以为无所顾忌,反而容易轻敌,说不定就能阴沟里翻船。”
“不要有这等侥幸之心。”渡练子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道:“陈氏能在几十年前那般局面中活下来,还修为有成,足见岂能,潜伏几十载步履凡尘,足见定力,怎么会被一时的迷障所惑?须知,当初如典云子、青相子师兄这等人物,提起陈氏都是自愧不如,以至于各自闭关,以求突破,否则你我又焉能出头?莫非,他们连你的眼界都不如?”
浅兮就道:“但又如何解释他方才的举动?”
“无他,便是为了震慑吾等!”渡练子的脸色阴沉起来,“他无非是要昭告满城之人,说他陈氏已经抵达长安,让我等收起心思,不要再搞小动作了。”
浅兮闻言色变,随后就道:“那先前与其他几家商谈之事……”
“咱们搞得本不是小动作!”渡练子说着站起身来,语重心长的道:“师妹,面对这等人物,最忌用阴谋诡计,倒不如按着规矩,明明白白的将事情摆出来,只要能约束其人,哪怕咱们吃点亏,那也不算什么,这世间的约定,从来都是妥协出来的。”
说着,他便开始向外走去。
浅兮见状,问道:“师兄何往?”
渡练子淡淡说道:“方才那佛家不是派人送了请帖吗?正好过去看看,瞧瞧那位法琳高僧有何高见。”
浅兮不解道:“可你方才不是说,佛道相争,只争一口气,若是得了请帖便去,无疑就被那佛家掌握了主动,到时候再和他争……”谷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不是争谁先谁后,而是看谁在前面去直面陈氏!”渡练子露出一抹笑容,“估计那老和尚也没有料到,陈氏会这么早就抵达长安吧?毕竟,这各家的探子给出的信息,还都在描述北地异变,甚至还猜测着,突厥南下之事,要与陈氏牵扯在一切,分散其精力,拖延其时间!”
这般说着,他原本沉重的情绪,竟舒缓了不少。
这倒霉的事,果然要其他人顶上去,才能念头通达。
跟在后面的浅兮见着师兄脸上的那一抹淡然笑容,不由也放松下来,觉得自家师兄,果然是胸有成竹。
与此同时。
“祖师,怎么的突然之间,先前那些个回绝的宗门,突然都派人过来通报,说是会准时赴会?”
匆匆忙忙赶来的小沙弥,擦去额头上因为匆匆赶来而渗出的汗水,略显焦急的说着。
“唉……”
老僧幽幽叹息,苦笑道:“人算不如天算,法明,速速准备迎接各宗来人,不要怠慢了他们。”
“可是……”小沙弥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先前师祖说,来的人不会太多,所以后厨没有备太多饭菜,若是各家都来,咱们寺中的饭食怕是要不够了。”
“……”
老僧闻言一愣,忽然摇头失笑:“不错,人多饭少,自是免不了一番纷争,也罢……”他一挥手,伸手自虚空中抓出一根麦穗来,“去将此物种在后院,待一盏茶的时间后,命后厨的火工头陀收割下饭。”
“弟子遵命。”小沙弥满脸好奇的结果麦穗,转身离去。
“师弟来的这么快,今日这城中人怕是没有一个能安稳的了。”
李家老宅,南冥子坐于长廊之上,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陈错,微微诧异,跟着便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长安有名的高僧法琳和尚,已然给各家送去了请帖,邀请他们参与法会,恐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我在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陈错摇摇头,“但这些人所图谋的,无非还是一家一派的名号,想要攀附李唐王朝,所以他们有什么谋划,很容易就能猜到,就算不去刻意应对,只管等着,早晚也会找上门来,到时候杀鸡儆猴即可。”
“听你这意思,莫非不在意那李唐国教之说?”南冥子说着,轻叹一声,“也是,咱们修行之人,过去几时将凡俗王朝放在眼里?但如今情况不同,王朝一统,占据神州,帝王登基,执掌气运,甚至能废立神祇,更能干涉宗门气运!气运之说,虽然虚无缥缈,但你如今通彻兴衰,应该很清楚,往往一见微小、不起眼的事,经过不断发展、放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可能在几年、十几年后,便会影响一个宗门的存亡!”
“不错,咱们云霄宗对此深有体会。”陈错点点头,毫不避讳,“按照原本的轨迹来看,太华山理应衰亡,却因当年杨坚惊鸿一瞥,所以心存敬畏,就是这么一点念头,催生出了如今的山门兴旺。”
“但时过境迁,新朝一立,过去的尊崇,就有可能变成催命符,”南冥子坦然道:“我虽有李氏血脉,但与李虎一支并不亲近,最多能维持当前局面,但太华山根基太浅,又在上升途中,不进则退!他李唐纵然没有本事以凡俗王朝位格,而扑灭太华宗门,但只要起个头,则衰败的趋势便会连绵不绝!”
陈错略感诧异的看了一眼自家师兄。
南冥子已明其意,笑道:“莫意外,自家师弟既是立道之贤,为兄又怎么会对兴衰之法无动于衷?这几十年来,时常参研,略有心得,待得今后,还要向师弟你好生请教。”
“原来如此,难怪师兄会放下门中之事,来到此处,所谓突厥威胁,根本就不会促使你踏足长安,既然如此,我当助你一臂之力,也好令山门再有五十年安稳。”说话间,他转身便要走。
“师弟这是要去往何处?”南冥子出言叫他,“师弟刚来,对局势尚不清楚,不如为兄与你先分说清楚,也好让你知道这城中来了那些宗门。”
“是佛是道,是新兴还是老宗,其实皆不是关键,就是他们论道说法,说出一朵花来,也无非是微末枝节,在别人打好了的台子上起舞,为人操弄还自鸣得意。我既然要出手,自然要撇开繁琐,直指源头。”陈错停步摇头。
南冥子脸色微变,道:“师弟所说的源头,何在?”
陈错没有回答,而是朝着皇宫看了过去。
“吾既来之,当昭告于此。”
皇宫之中,
“咱们父子三人,有些时候没有向今日这般坐在一起说话了。”
宫中华殿,鬓角斑白,但是面色红润的李渊,看着端坐于阶下的两子,淡淡说道:“朕听说了,前些日子,你们兄弟二人在太华山中大打出手,可有此事?”
台阶之下,李建成与李世民并排而坐,都是昂首挺胸,腰杆挺得笔直,各有一番英武气息。
这时听得李渊询问,李建成就道:“父皇,太华山与咱们李氏关系亲密,掌教南冥道人,更是吾等同宗,我素来敬仰,从来供奉不绝。结果那一日,二弟无故上门闹腾,恶了太华诸君,儿臣多年的耕耘差点因此毁于一旦!”
李世民眯起眼睛,并未多说。
反倒是李渊摇了摇头,满脸失望的道:“将一山间宗门看得这般亲近,实在是本末倒置!”
第五百九十五章 李渊教子,陈错斩唐!【久违的二合一】
“仙家宗门,可以驱使,可以结交,但不可交心,不可对他们心存畏惧,更不能当做倚仗!”
李渊的话,令面前的两个儿子神色皆有变化。
李唐太子李建成明显露出了意外与疑惑之色,而天策上将李世民却只是眼神微微一动,表面不动声色。
两个儿子的反应,都落在李渊的眼中,他眼中闪过沉思之色。
这时,有人过来传讯,将城中发生的事,总结成册,送到了李渊的面前。
这位李唐至尊翻开书册,目光一扫,看了几眼之后,便笑道:“莫看仙门沙门的神通修士如何强横,但到底没有摆脱凡尘,所谓宗门,也还都是由人组成的,还是脱不了凡人习性,这不,一个国教的名头,就把他们都给引来了……”
说着,他将那册子往前面一扔。
李建成和李世民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都没有去翻,而是正襟危坐,等待李渊开口。
“他们固然长生久视,但并非不能利用。”李渊往后面一靠,神色惬意,“只要运用得当,就能四两拨千斤,甚至无需去看这些宗门的脸色,真正将天下纳入掌中!”
“父皇。”
李建成最终还是开口了:“我知仙家山门从来蔑视人间,对统领天下的王朝并无敬畏之念,可他们一个个传承千年、万年,来历莫测,几十年前,甚至干涉王朝成败,这样的组织怎么能不重视呢?还请父皇不要因为一二修士的投靠,就掉以轻心。”
边上,李世民虽然没有开口,却也不由暗暗点头。
他与自己这个兄长这几年多有矛盾,背地里龃龉不断,最近这些时日,更是连表面上的兄友弟恭都快维持不住了,但听着这些话,他却不得不表示赞同。
毕竟,李世民自己曾翻阅过隋室的秘闻藏书,看到过有四十多年前,那个天下南北对峙、中原东西并列时代,仙家宗门是何等的高高在上,操弄凡俗的命运!
那个时代,距今不过几十年,哪怕是大一统的王朝,哪怕仙家宗门还有阴司限制,但两者若真个对立
“朕并不轻视,甚至还格外重视!”李渊跟着指了指身下,“但你们要想清楚自己的位置,要弄清楚宗门的立场!”
听得此言,李世民面露恍然。
李建成则是眉头一皱,道:“父皇的意思儿臣明白,天下一统,天下大治,王朝的权柄遍及天下,然后掌握官吏升迁,调动四方钱粮、兵马,方能长治久安,而掌握了玄功秘术的宗门,无疑是最隐患!但历朝历代皆无办法,如果因此惹恼了各家宗门……”
“朕并不是要铲除他们,而是想要提醒你们,对那些仙家宗门,不要抱着敬畏之心!”李渊说到这里,表情严肃,语气也沉重了几分,“人一旦存着敬畏之念,就会为自己的心灵左右,进而受制于他人!”
他看着兄弟二人,语重心长:“执掌天下阴阳,当行那太上之举,无论宗门如何强横,百姓如何散乱,都要一视同仁,都有心计手段能去调度,则宗门虽强,亦可为剑!此番突厥南下,正是运用之时!”
李建成眉头紧锁,说着:“此举,无意于在刀刃上行走……”
李世民忽然道:“请父皇示下,如太华山、昆仑山这般强横的宗门,门中顶尖人物能翻山倒海、摘星拿月,一个念头便能诛杀他人,早已超脱凡俗秩序,这等人物又该如何调度掌控?”
“问的好。”李渊看着二儿子,面露赞赏之色。
李建成脸色微微一黑,嗓子里的话,到底是忍住了。
李渊跟着就道:“驾驭宗门,与驾驭麾下谋臣武将的法子并无分别,只不过如果心里存着对修士、对仙门的敬畏,无法维持平常心,自然是顾此失彼、进退失据。”
他见两个儿子面露沉思之色,就顿了顿,好一会才道:“有道是使功不如使过,如那太华李於与过去不愿掺和长安之事。哪怕是咱俩李氏血亲,却也是半点不讲情面,但如今朕这一封书信过去,不还是老老实实的过来了?为何?无非是担心,朕会清算前朝之事!此乃太华之过!正是让他担忧,才好驱使!”
他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气,又继续道:“还有那昆仑,本是修行界执牛耳之地,却因太华崛起而失了位,类似于此的,还有终南山,此宗的情况更加复杂,但无论如何,皆有不甘,这也是可以利用的地方……”
说到这,他见李建成欲言又止,话锋一转:“有什么话,直说。”
李建成顺势起身,拱手道:“父皇,宗门虽可用,但如扶摇真人那等人物,可不只是长生久视,更是功参造化,修为高到不可思议的境界!想要利用这等人物,实在是有些风险。”
李渊皱眉摇头,刚要说话,却见二子李世民也站起身来。
“你也有话要说?”李渊看向二子,面露期待。
李世民也是行了一礼,才道:“儿臣以为,宗门虽能利用,也可以利用,但也只是用于势,面对具体的修士,还是得以礼相待,而如太华扶摇真人这般人物,更该以诚相待,唯有如此,方可真个能请他相助。”
“好啊,好啊。”李渊面露失望之色,“本来是要点醒尔等,你们反而要教朕做事了。”
李建成赶紧低头,不再言语。
“儿臣不敢。”李世民却还是拱手说着,“只是觉得,对仙家修士要以诚,对待父皇更要忠诚,心里有话,不应该藏着隐瞒。”
李渊一怔,摇摇头,道:“朕知道,你等前些日子在太华秘境中吃了亏,也亲眼、近距离的见识了扶摇之威,难免心存顾忌,这很正常,日后慢慢剔除即可……”
说着说着,他的眼中露出了追忆之色:“其实,四十年前,扶摇真人降临长安,斩杀周武,诛灭……当时咱们李家,可是有不少人亲眼见到了那滔天凶威!对其人的畏惧,刻印在了很多人的骨子里。”
他看着两个儿子,郑重道:“前人之心已无从扭转,但至少后人之念尚可重塑,朕亦知晓,想要驾驭宗门,需要底蕴与底气,这些年来,朕理应佛道之争、八宗之隙,招揽供奉,又搜集天下之宝,在宫中布置,为的就是给后人一份安宁!让他们能坐于宫中,无惧神通!”
李渊站起身来,指着外面的连绵宫舍,豪气干云——
“如今,朕便有信心,纵是诸宗皆来,只要尔等能坐在宫中,亦无需向仙门低头!”
轰!
话音刚落,平地忽起惊雷!
紧跟着,一个声音浩浩荡荡的传来——
“太华山扶摇子,前来拜见李氏皇帝!”
这句话运气寻常,但浩浩荡荡的传来,伴随着一阵强风,从皇城之外涌动过来,所过之处,皆是飞沙走石!
这偌大皇宫之中,众多披甲兵勇竟是一时间,被吹得东倒西歪!
更有一股好大的压迫感随之而来,压在宫中众人的心头!
“扶摇子?扶摇真人!”
一时之间,父子三人脸色皆变!
李建成更是“腾”的一下站起来,下意识的就要后退。
李世民亦是再也难以维持古井无波的表情,凝神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但那声音遥遥传来,哪是他们一眼能看得见的。
“莫慌乱,且自做好。”李渊强自镇定下来,摆摆手道,“正好一试朕这些年来的成果!”
说完,他招手将不远处的内侍唤来,吩咐道:“去,速速让几位宗师出面,迎接扶摇真人!”
“喏!”
待得内侍离开,李建成便忍不住道:“父皇,既是扶摇真人来访,又何必要阻拦?直接与他相见便是?这还是此番真人出关后,头一次主动拜访。”
“你糊涂了。”李渊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气度如常,“你见拜访之人,有这般上门的?他这分明是仗着神通,要来给朕,给大唐一个下马威!”
说着,他看向二儿子,却见李世民神色如常,只是朝外看去。
宫室之外,一道道光华闪烁而起,阵阵梵音流转,化作一片光幕,笼罩了整座皇城!
一个个繁复多变的符文阵图浮现,密密麻麻的遮盖着连绵宫舍!
“阿弥陀佛!”
宫殿之前,金光闪烁,凝聚成三尊僧人。
“一鉴大师!”
一见三僧,李渊微微放心,正要说话。
那为首僧人已然来到门前,对着里面的李家父子三人合十行礼,郑重说道:“佛敌来袭,实乃长安之劫!陈氏此人,出身故陈宗室,曾有龙气半身,因而狂妄无状,欲壑难填,所到之处皆寸草不生,是将天地万物都纳入其身,以成其道!今日,他来长安帝都,必是南陈龙气消散,要谋夺大唐的兴盛真龙!”
李渊神色微变,眼底闪过狐疑,但嘴里却道:“原来如此!不知大师可有信心,能压一压他的气焰!”他心里是打着注意,若这僧人说个不字,那自己必然第一时间令皇城撤去防御,然后亲自前往相迎。
李建成不知自家父皇心思,闻言大惊,就道:“岂能如此?”
就连李世民都眉头一皱,目光在李渊和三名僧人身上扫过,后退了半步,隐约猜到了李渊这句话的目的。
未料,那僧人却道:“还请陛下放心,若在其他地方,那也就罢了,但既在帝王龙都,只要陛下的真龙之气加持于贫僧等人,想要击败陈氏固然不能,但要将他逼退,却也不难……”
“好!”李渊点点头,咬牙道:“既然大师有信心,朕,自当相助!”
“父皇!”李世民终于出声,“若是弄巧成拙……”
“成大事不拘小节,当初可是你等逼朕起兵,岂不知富贵险中求的道理?此举固然冒险,但若能逼退扶摇真人,那我大唐也就能与他平等对话,再加上李於的关系,未尝不能将他拉拢过来!”说完,摆摆手,“我意已决,休再多言!”
“陛下果然魄力非凡!”
僧人恭维了一声,立刻与其他两僧凌空盘起。
紧跟着,李渊便浑身一震,而后福至心灵,放开了心灵。
顿时,他身上紫气沸腾,一股一股的紫气化作九条神龙,冲天而起!
“九龙凌空!果然是大一统之帝王!”
见着这一幕,那一鉴僧精神大振。
“自古以来,能够一统中原的皇帝,无不是文治武功惊天动地!为当世第一的人中豪杰!乃是时代宠儿,当世主角!在凡人之中无人可比!有此人龙气加持,天地气运所垂青,断然不会让这位唐主失败,就算那陈氏是残道之主,又何足道哉!”
说话间,龙气汩汩如涌泉,加持于那佛光之内!
顿时,紫焰滔天!
仿佛整座皇城都燃烧起来!
霎时间,冥冥之中,长河沸腾,流淌于河水三百年的大唐之色,渐渐与这佛家阵法相容,难分彼此!
那一个个梵文符篆阵图个个泛着绛紫之光!
蓬勃而又猛烈的气运浪潮,令城里城外的众多修士震惊,哪怕是正朝那佛寺聚集的胡景七、渡练子等人,也纷纷停下脚步,顺势望去。
待见得那宫殿之上,澎湃的气运之后,个个惊叹,皆知天命归唐,再无疑惑。
不光是修士,就连寻常的布衣百姓,也心有所感,对大唐的归属之心越发坚定。
于是,唐主李渊一时气势大涨,意志随着九龙升腾,竟生出一种无所不能的感觉,连那名看似无法抵挡的黑衣道人,都不那么可怕了。
他的意念升腾于九天,俯视其人。
“这佛门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高僧是一茬接着一茬,割都割不完!用李渊的龙气加持,这僧人是想要与三百年大唐的国运融入阵法,从而令这座宫城难以撼动,思路十分清晰,只可惜,却是挑错了人!”
陈错凝神一看,目光穿过层层阻隔,落到了宫室之内,见得了那父子三人的身影。
“若是选了李世民或者李建成,或许我还要费一番功夫,现在么……”
他高举右手,青铜长剑由虚化实,而后延展开来,剑身转眼贯穿天际!
左手轻轻一挑,五铢钱凌空一转,当初在太华秘境留下在李建成、李世民体内的一点灵光显现,将二人的气运种子牵引出来,拿在手中。
屈指一弹,两枚气运种子融入长剑。
“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