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六章 神血临念,性命皆在我手!
“你也是……陈方庆!?”
黑衣老者的雾气之身被神像一抓,如同被锁链捆住,近乎化作纯粹雾气的身影,居然又重新凝聚,再次显化出黑衣老者的身影。
祂顺势回头一看,那虚幻的眸子微微睁开,心里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震惊、疑惑、犹疑……
众多念头在心底涌动,不过如祂这般古老存在,到底是见多识广,依旧感到匪夷所思!
不过,祂马上就回过神来,随后催动着滚滚雾气,释放出一阵阵涟漪,覆盖周遭。
刹那间,陈错的心底生出了一股无力感,那是一种面对瓶颈、面对自身极限的无力感,仿佛无论如何挣扎,在滚滚大势的面前,都是蚍蜉撼树,无法改变什么!
被这股心念一充斥,神像摇晃了一下,被抓住的黑衣老者便要挣脱出来。
结果刚刚飞出,便被一尊金人伸手抓住。
一根根漆黑锁链从金人身上飞出,缠绕着黑衣老者,让祂悚然一惊!
“捆神锁?不对,该是捆妖索,虽效用不全,但老夫毕竟不是本体降临,竟被克制了!这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吗!陈方庆!老夫到底还是中计了!”
感受着那道神像中不断迸射出来的汹涌水光,察觉到这座原本有如死物一般的金铁之像,黑衣老者的心头生出了浓浓忌惮!
“这陈方庆太过狡猾!难怪其他几头三番五次的吃亏!这换成谁,怕是都顶不住,毕竟连老老夫都未曾料到,世外边角的河境之中,一座神像竟也是他的布局!能提前算得今日情景!何等深沉的城府!何等精妙算计!此人,难道真是从三十六天中下凡,也是想要入侵人间,扭转大局的!?这般看来,时间越来越紧了……”
想到这里,祂叹了口气。
“可惜了,本来这降临的机会就不多,本想着他们几个接连失手,又正好碰到这次机会,老夫也来一试,结果却也是这般不顺,看来是真要如当初谋划那般蛰伏了……”
想着想着,黑衣老者将目光从神像上收了回来,然后挥袖之间,整个身躯彻底化作烟气,眼看着就要消散。
就在这时。
“说来就来,处处设伏,谋划算计,利用拉拢,无所不用其极!挥了挥衣袖,就想说走就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陈错的本尊凌空踏步,随着他步步靠近,四周再次泛起粼粼波光。
“陈方庆,老夫知道你心有不甘,但世间之事就是如此,”黑衣老者并不慌乱,反而露出笑容,“有些事你能改变,有些事却无力阻止,或许你前世有些非同寻常的身份,但现在的你还是太弱小了。”
祂淡淡一笑,即将散去的烟雾倒映着的苍老面孔上风轻云淡。
“我在天外等你……”
但这时,陈错的左手中,忽然有一团精芒绽放开来!
那精芒深处,有着一个模糊的日晷之形。
“不着急回天外。”
陈错的身后,粼粼水光越发汇聚,似乎也将他的身子承托起来,更有一条模糊的长河横跨空中!
“回来。”
话音落下,周遭的水光竟开始倒流!
转眼之间,那即将散去的雾气,居然重新凝聚起来,连带着那近乎离开人世的一道意志,也被生生的抽取回来!
“怎会如此?”
黑衣老者的面容再次清晰,但这次,这张脸上出现的,却是疑惑与惊讶。
“这河境的逝者时光之法,竟能做到这个地步?居然能限制住老夫?这说不通!”
克不等祂将话说完,那神像忽的张开了嘴,猛地一吸!
就有阵阵水光涟漪,从四面八方的回卷而至——黑衣老者附身神像时,已将周遭天地异化,虚实涟漪遍布各处,此时便如同抽丝剥茧一样,一浪一浪的回返过来!
不仅如此,那黑衣老者以神像为媒介,施展自身的虚实神通,已是留下了联系,若祂的意志能离开世间,回归夹缝之处,那也就罢了,现在既被强行滞留,此刻便受制于这股联系,竟也与周遭涟漪一样,也朝着神像口中坠落!
“好手段!你这心思太深、太毒了!难怪啊,你本可以迅速赶来,却刻意迟来,就是等着老夫出手,看清这背后推动之人!甚至,明明早就布局了河境神像,但在神像现世之际,却没有第一时间掌控,反而让老夫附体神像,为的就是这一刻吧!”
黑衣老者身形扭曲,飘忽不定的双手捏出一个印诀。
随即,祂的气势迅速衰落,身躯由虚化实,浮现出石化的迹象,居然要自我封禁!
但下一刻,遥远的泰山上,白莲化身盘膝而坐,意念灌注了胸口,刺激着那一滴被自己封镇的黄金血液沸腾起来!
嗡!
与之相应的,是这黑衣老者也猛然间气势膨胀,瞬间就打破了自我封禁的局面,紧接着面露惊容!跟着便彻底化作雾气,被神像纳入口中!
“若不是你这古神诡异莫名,我还不清楚根底,就凭你敢在我面前石化,还落在我手里一滴血,那对付你的法子至少有九种!”
他这边念头落下,随即游目四望,最后目光落在几位同门身上,见他们安然无恙,又差距到藏于山中的穷发子等人,彻底放下心来。
紧接着,他目光一转,眼神之中闪过流光,朝着太华秘境看了过去。
“不知这样的结果,是否度过了师门劫难,待我将这肉身的因果闭环完成,长河推演的众多结局,是不是都能避免……”
转念间,他的眼中景象变化,入目的乃是层层迷雾!
那太华秘境,已是被来自世外的诡异水雾笼罩,隔绝了内外!
正当陈错打算借着河境之力,彻底破开这层阻碍之际。
嗡嗡嗡!
白莲化身中的那滴血肉猛地震颤,而那吞了黑衣老者的神像,亦震颤起来!
两者共鸣,令陈错的心头闪过一道灵光!
“那一滴血源于世外一指,而这黑衣老者却是降临的意志,如此一来,那天吴的性命,皆被我封镇掌握了一部分!”
念头落下,四方呼啸,陈错眼前景象疯狂变化,他像是乘坐着一辆疾驰的马车,无数景象从两边划过——
山川河流,沙漠雪原,阡陌农田,村郭坚城……都如走马灯一般闪过!
突然!
一切停了下来!
而眼前,却成了一片虚无,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无边无际!
不远处,一道被一根根漆黑锁链捆住的人影映入眼帘。
第四百七十七章 跳出命格,虚空夹缝且为半!【二合一】
一道道漆黑锁链,将那人整个的捆住、覆盖,生生缠成了“木乃伊”,而锁链中透露出威严气息,亦带给陈错熟悉与陌生交织着的气息。
“那古神一滴血液与降临之念,皆入我手,暗合了性命之意,令我的意志能够顺着性命联系,追根溯源,来到了此处!”
看着那道人影,陈错已然猜到了其人身份。
“如此说来,这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淡淡的威压蔓延过来,洒落在陈错“身上”,渗入其心,将成一影。
陈错驱散了心头阴影,这才发现,存于此处的并不是自己的肉身,而是他的法相雏形——
金身铜人!
在那铜人之中,一个小葫芦若隐若现。
“既是意志,那必然不会是血肉,而且如果这里真是世间、世外的夹缝,肉身不成五步,也难以触及,不对,该是要突破不成,才会来到此间,但我这本命法宝……”
他不及仔细探查,耳边已经响起无穷低语,更遥远的地方,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涛声传来。
刹那间,陈错便从涛声得到了反馈,隐约窥见一片水中天地,心中已然明了!
就在这时!
哗啦啦!
伴随着一阵阵锁链碰撞,细微的水雾从锁链的缝隙中渗出,慢慢在在被捆之人的周遭聚集出一个庞大身影!
此身巨大,隐隐有三个头颅,不住的膨胀,转眼就充斥了四周虚无!
一股恐怖而浓烈的压迫感浩浩荡荡散发开来!
贯穿四面八方、连同宇宙洪荒、穿梭过去未来!
陈错的法相雏形被这股力量一冲击,便像是风中烛火一般摇曳不定。
“这才是这尊古神的真正力量?只是散溢出来的些许气势,居然就有这般威力,几乎不亚于我当初第一次眼观长河时,所遇的混乱之念了!”
那水雾巨影的三个头颅,张开大嘴,朝陈错咬了过来!
那三张大嘴中,居然蕴含着无穷的悔恨、不甘、愤怒等念头,皆为心瘟,尚未临身,就要侵入陈错心田!
轰隆!
重压临身,但陈错丝毫不惧,他心念一转,耳边涛声越发响亮,这金身铜人的法相雏形的周围,慢慢浮现水光!
遥远的世外星空中,河境水界沸腾起来,坐落于此境中央的鲛城内,那座伫立着的神像绽放光芒!
刹那间,陈错的法相雏形就和世外河境联系在了一起!
“水柔纯净,洗濯污秽!”
澎湃而激荡的、汹涌而厚重的大河之力,浩浩荡荡的传递过来,转眼间就在他的法相各处流转,将众多心瘟念头冲刷的支离破碎,洗涤干净!
跟着,这河境之力又化作激荡流水,在金身铜人挥舞拳头的时候,自一个个拳头喷涌而出!
“水韧不绝,波涛激荡!”
轰隆!
碰撞声中,整个虚空都隐隐摇晃!
那庞大的水雾虚影一下子崩溃开来,但并未消散,而是化作毛毛细雨,朝着法相雏形落下,要渗入其中!
陈错见着这一幕,心念一动,庞大的法相雏形瞬间缩小,退去了金身铜人的外表,化作与他的肉身一般模样。
紧接着,他一挥手,澎湃的河境之力从两袖中再次爆发,但这次滚滚水流之力,却是旋转起来,化作旋涡!
“水深无底,幽潭寂静!”
眼看着那漫天细雨,便要被摄入袖中,这法相雏形深处的小葫芦里,却是忽然震颤起来。
陈错心中一动,只是微微迟疑,便顺势而为,令那葫芦一下子飞出来。
吸!
顿时,那充斥了整个虚空的澎湃威压,连同稀稀疏疏的水雾细雨,都被这葫芦一口吞没,点滴不存!
四周,再次恢复了寂静,那庞大身影就像是肥皂泡一般幻灭。
只有遥远之处,仿佛虚空边界,能隐约听得阵阵闷雷,但逐渐消弭。
轰轰轰!
阵阵雷霆,在虚空中震荡。
“太华山此番若灭,吾那师兄就失了在阳间的最后一点注脚,算是去了一桩隐患。”
昆仑秘境中,长发男子坐于溪水之侧,身前放着一副棋盘,对面坐着一名女衣女子。
女子的身边放着一顶斗笠。
长发男子看着潺潺流水,感受着虚空中的阵阵雷霆,叹了口气:“他虽与我是一般心思,但没有看透所谓师门情谊,被七情六欲所困扰,如果下凡人间,还是要有许多麻烦的。”
说着,他收回目光,将一枚黑子落在盘上。
黑衣女子神色微变,落下一枚白子,口中道:“太华若灭,八宗的其余宗门,说不定会心生他念吧。”
长发男子摇头道:“八宗毁个一两家,未必是坏事。”他拿起一枚棋子,但并未放下。
黑衣女子一怔,马上明白过来,就道:“八宗去个一二,若能激起其他几家的恐惧,能让许多事进行的更快、更顺利,这和用造化道逼迫道门、放任佛门塑造地上佛国是一样的道理。”
长发男子一边落子,一边道:“自从炼气式微,修真兴起,时间过得太久了,自广成师兄得道,八宗之法渐有不同,发展至今,功法所求不同,自然离心离德!”
黑衣女子则不假思索的回了一子,道:“但这般放任,就不怕侯景旧事重演?当初侯景净世,几乎将凡间宗门的根基动摇,而那位临汝县侯,论崛起的势头,可不比当初的侯景差!太华乃是他的师门,若弄巧成拙,这变数怕是要乱了全局!”
长发男子不答反问道:“你可知道,侯景在上古时的前世,也曾是淮水之神。”
黑衣女子一惊,掐指盘算后,才道:“那岂不是说,陈方庆顶替了这尊古神的位格?那侯景所立的残道,难道也要落入新主之手?这不是更加难治了?”
长发男子意味深长的一笑,道:“陈方庆本是一大变数,命数似乎不在长河之中,便是吾,亦无从测度,等注意到时,他已入了太华门庭。”他拿起一枚棋子。
黑衣女子面露恍然,道:“所以,才令乌山宗的几人前往太华山探查?”
她叹息道:“太华秘境年久失修,有许多细密缝隙,连凡间的樵夫、渔夫,都偶尔有人误入其中,不过,到底是吾之师兄所留,想那么容易就找到缝隙潜入其中,无人指点,也是要花费许久时光。”
长发男子笑道:“陈方庆身为南陈宗室,因果牵扯之下,自有周齐的宗室要除他,终南山与北齐牵扯甚深,无需刻意推动,就会有人出手。”
黑衣女子摇了摇头,道:“但他如今已成气候。”
长发男子笑道:“变数之所以是变数,就因无从测算,就算是一意斩杀,到最后也往往弄巧成拙,唯有将这变数,变成定数,方是釜底抽薪。”
“将变数变成定数?这是要将其跳脱于三界之外的命格,重新拉入三界之中,落到棋盘之内,才能将这变数消灭。”黑衣女子明白过来:“所以,乌山宗难以成事,终南山也不能如愿。所以陈方庆能成就大河水君、淮地之主!”
长发男子眼皮子微抬,道:“陈方庆天赋异禀,前世当有来历,能有今日成就,靠的还是他自己,吾无非是在关键时刻行个方便,或者出言点醒罢了。”
他眼中星辰之光流转,露出几分幽深:“这等人物,只要没有中道陨落,必然强势崛起,本就可以为吾所用,又何必平白树敌?”说话间,手中棋子被按在棋盘边角。
黑衣女子叹道:“他现在有了淮地之主的位格,一旦太华覆灭,等于是脱离了山门,命数一下子就清晰了,又落入了你的谋算之中……”
长发男子却摇头道:“吾如今所为,无异于与天对弈,每一步都要战战兢兢,每落一子都要殚心竭虑,好在这变数终于是要……”
咔嚓!
话未说完,边角处刚刚落下的黑子,竟是碎裂开来!
长发男子一见此景,不由一怔,而后眼露惊叹之意,最后化作一声幽幽叹息。
“人算不如天算,天算总乱吾算,已是这般高看,没想到还是小看了他,可惜,可惜,若在先秦,我定要收他为衣钵传人,可惜,可惜。”
对面的黑衣女子正待开口,结果长发男子长袖一扫,这女子的身影便如同风沙一般散去。
“来。”
跟着,他一招手,身前忽然就多了一个青衣道童。
这童子神色迷茫,待得见得长发男子的模样,眼睛一瞪。
“师师师……师祖!?”祂匆忙行礼,“青峰,见过师祖。”
长发男子却不言语,抬指轻点小童额头,道:“陈方庆的一尊化身正在藏书峰中静坐,你为藏书峰的器灵,可寻机将这套《九窍驻神法》传授于他。”
“九窍驻神法?这岂不是盘古神术?返祖妙方?”
小童心中惊骇至极,却不敢多言,只是躬身说是。
长发男子再一挥袖,就送走了这青衣小童。跟着,他目光一转,朝着东边看去。
“这天下之势也不能再拖延了,虽还有些不全,但大局抵定,是时候让三家归虚了。”念落,他屈指一弹,一点灵光飞出昆仑,直往周齐交界之地而去!
大河之上,战舰破浪急行!
旗舰船首,随国公普六茹坚傲然挺立,心中正思量局势。
“此番三路大军伐齐,都是势如破竹,或许真能行灭国之事!如此一来,天下三分有其二!大周,或许真能一统天下!不知,我能从中得到多少权柄富贵……”
忽然,一点灵光落下,没入其身。
“行百步者半九十,世间之事,最远的莫过于一步之遥!”
“我不甘心啊!明明只差一步,只需一步,便可大成!”
“唉,一生辛苦,最后为他人嫁衣……”
虚空之中,随着水雾巨影散去,陈错以河境之力笼身,耳边再次响起了诸多低语。
低语繁杂,有叹息,有呐喊,有悲鸣,有哀叹,有豪言……
与低语之音同来的,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哀伤与凄凉,那种毕生所求近在咫尺,却无能为力的悲哀与凄凉。
一步之遥,咫尺天涯。
“此处……”
陈错游目四望,入目的还是无边无际的虚空,但在在他的眼中,却依稀能见得许多残缺之念形成的虚影。
“……有历代飞升不成之人的憾念?”
“不错!”
前方,一个清朗之声传来——
“此处,可称为世间与世外的夹缝,本该是一处不该存在的地方,但因颛顼与祖龙两人之故,令修士不得不奋力超脱,于是陨落于‘一步之遥’的修士越来越多,他们的缺憾之念逐渐积累,最终开辟了此处夹缝!”
陈错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入目的,居然是一名白衣长袖的男子。
这男子面如白玉,目若朗星,身子袖长,一派风流倜傥的模样。
陈错见得此人,心中不由戒备起来。
方才他放眼周遭,还不见半个人影,突然之间就出来此人,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道友无需如此,”那男子也不过来,遥遥拱手,“在下名为唐公房,乃是汉时人士,亦是求道之人,但修的是外丹之道,根基不稳,虽得飞升,却未能至上界,反而滞留于此。”
说着,他一脸萧索之意。
陈错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人,对其人所言,自然是半点都不信。
唐公房似乎看出了陈错的心思,叹息着道:“道友该是想着,这夹缝之地处处皆是虚无,便是那突破不成、陨落至此的不甘之念,也多数只是残留,连真灵魂魄都半点不存,在下又如何能存身于此?其实这夹缝之地,原本并非如此。”
陈错沉默不语,一副任其施为的模样。
唐公房也不召集,笑容如故,伸手指了指那被锁链捆住之人。
“此乃古神天吴,祂本想潜入人间,结果被困于这夹缝之中,渐渐癫狂,几百年来将不甚误入夹缝,或者飞升失败、为劫所困之人,尽数吞噬,才令此处化作虚无,除了残念之外,空无一物!但前些时候,不知那位大神通者,用捆神锁封镇此神,无法干涉这世间夹缝,如今一点泄露出来的神力,又被道友击溃,吾方得以现身!”
第四百七十八章 收拾神名还旧地
轰隆!
随着唐公房的诉说,虚空中传来一阵雷鸣。
与之相应的,是被锁链所捆住的那个人亦隐隐震颤着,和雷霆相互呼应。
近在咫尺的陈错,更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这虚空雷霆诞生的原因,正是因为对方口中的那个名字。
天吴!
“古神之名,不可轻言。”
注意到了陈错的目光,唐公房微微一笑,似在解释:“上古之时,包括人族在内的百族部落,都要时时祭祀神灵,以祭神之舞曲取悦于神,以牲畜祭品供奉于神,这歌颂神名就是重要的环节,因此神名出于口,便会被感应!有些强大的神灵,甚至在心中凝神想其名,都会感应到。”
话音落下,就有一道虚空雷光疾驰而至,直指唐公房!
即使不是被这雷光针对,但陈错却依旧能够感受到其中蕴含着的力量——
那并非是单纯的破灭或者毁灭,而是一种彻底的虚无,一旦被这道雷光击中,便要彻底化作虚无,归于寂静!
但这唐公房却不慌不忙,伸手一抓,就从旁边的虚空中,抽出了一道变幻不定的气流。
陈错微微眯起眼睛,从那道气中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跟着,唐公房将这气息往前面一撒,正好挡在雷光前行的轨道上。
啪!
一声轻响过后,雷光与气息同时消失,像是相互抵消了一般。
“古神所到之处,就会留下痕迹。”收回了手,唐公房看着陈错,解释道:“这古神天吴在这夹缝之中停驻许久,自是在这里留下了许多气息,而如这般气息,一样有着威能,在上古之时,往往得是千辛万苦才能求得一缕,但在这夹缝之中,几乎处处皆有……”
仿佛是为了照映此言,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周围就有一道道微风吹动。
虚空生风。
古神气息?
陈错咀嚼着这个词语,不动声色的问道:“这些事情,就是在我师门典籍中,都未曾见过,想来也算是秘辛,我与你今日方才见面,何以要将这般隐秘解释清楚?”
他一边说着,一边探查和感受着体内的河境之力,这股力量并非消减,反而在陈错的操控下越发充盈。
他如今身在世外夹缝,已不受到人世间天地之力的压制和隔绝,更不被那黑衣道人八十一年封锁的影响,再加上望气真人以鲛人道兵为引,主动将河境门户招引过来,这才能够遥遥联系。
但这种联系,并非毫无代价,每时每刻都要消耗心神灵光。
“以目前的消耗速度来看,维持基础的河境连接,大概能支持十二个时辰,但若是要加大联系,一瞬间摄取更多的河境之力,甚至将河境投影至此,这个时间就还要缩减,不过这人来历蹊跷,言语古怪,不可掉以轻心,就算是从他口中套话,也还得戒备一二……”
这边,陈错心中盘算着,对面,唐公房则微微一笑。
“道友无需怀疑,在下确实没有恶意,之所以和盘托出,一来是的道友之助,在下才有片刻空隙,能显化于此,否则只要一个露面,就会被那古神吞噬,而此处古神既牵扯这些秘辛,若不说清楚,道友一个不小心受了损伤,可就是我恩将仇报了;这二来,则是因为,道友身上缠绕了诸多古神气息,因此有此之言。”
“我身上缠绕着的古神气息?”陈错眉头微皱,但旋即话锋一转,“听阁下话中之意,似乎对古神很是熟悉?”
“不错,这古神气息,也可以称之为盘古之气,乃是上古诸神的神躯之息,传说中,所有的古神都庞大无比,身躯堪比山脉,以后世之眼光来看,可谓一身皆是天材地宝,是行走的灵脉宝地!甚至还有传言,说这天地灵气便是自古神的毛孔中流出。”
唐公房含笑点头,解释起来:“上古时期,盘古众神统领世间,高高在上,为天地主宰、万物源头,百族皆为从属,其中强横者能得诸神青睐,才能踏上超凡道路,这其中有些人获得了神血,一步登天,甚至传承后世血脉,有些则是得到了古神气息,用以锤炼自身,在下仙缘所得的,正是一步古神炼体的功法,因此对古神旧事和盘古之气都略知一二。”
陈错顺势问道:“这盘古之气有何玄妙?如何分辨?”
“盘古之气,其实就是古神的道意,蕴含着的是对大道的领悟,只不过上古诸神得天眷顾,天生就有大神通,其中上位之种甚至天生就能遨游三界!但正因如此,古神不求道、不修法,对自身的神通往往不甚了解,反倒是那些得了他们的气息之人,从中窥得玄妙,开辟法门,甚至有如八九玄功、中天八神存神、红莲种身等肉身成神的法门!”
说着说着,唐公房双手捏了个印诀。
顿时,周围虚空之中,风声渐急,转眼便遍布各处。
陈错被这风一吹,身上生出了些许异样,凝神一看,居然真的看到有各色气流在体表流转。
不仅如此,他更是从其中捕捉到其中隐约蕴含着的压迫感。
见得这些斑斓气流,连唐公房都不由一怔,随即才道:“此乃神息共鸣之法,是以在下所修之神息为引,令周遭盘古之气显化的法门。”
说着说着,他微微凝神,看着陈错身上的几道气流,表情越发惊讶。
“你这身上缠绕着许多气息,除了那古神天吴的气息之外,还更有?、无支祁、烛九阴、奢比尸、句芒,竟有这么许多,着实是出乎了我的预料,居然接触了这么多的古神……”
这一个个名字传出来,每显化一个,虚空就有一道雷霆生成。
待得唐公房一番话说完,周遭的虚空中已是雷霆沸腾!
不过,他的周身也有一道道气流显化,将他整个人缠绕起来,隐隐化作护盾。
“……”
陈错听着听着,满心的疑问。
而陈错听着这一个个名字,亦是心念震颤,却还是尽量记忆,将这几个名字一一记住!
按理说,这些名号,他在前世的时候虽不熟悉,但多多少少都有耳闻,知道是上古神话中的名讳,但此世再听,方才惊觉,这每一个名字竟都与蕴含着莫大威能!
“这有些近似于之前的元始之念了,但要宣之于口,真正说出来才起效用,不过……”
想着想着,陈错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按你的说法,也太过匪夷所思,我哪里有机会接触这么多个古之神祇?”
唐公房笑道:“时过境迁,过往之神多数都已改头换面,以其他身份示人,你若是回想一番,不妨顺着这些名字想一想,曾经接触过什么人。”
“哦?”陈错细细思索,众多身影在心头一闪而过,旋即忽然一笑,对唐公房道:“你知道的果然很多。”
话音落下,四周雷霆落下,将他与唐公房的身影同时淹没!
人间,太华山。
方圆五十里之内,一片寂静。
无论是远远观望着的八宗门徒,亦或是先前受到影响的飞禽走兽,都噤若寒蝉。
他们的目光,汇聚在同一个地方——
山前。
独院废墟之中,陈错的肉身本尊盘膝而坐。
在他的身后,寒冰门户中水气森森。
边上,太华晦朔子、芥舟子、南冥子立于两边,做出护卫姿态。
对面,望气真人形若枯槁,北宫岛主等人则是满脸惊骇,心念已然混乱。
咔嚓!
那被浓浓雾气所笼罩的高山,忽有一道裂痕凭空生成,跟着迅速扩张,转眼就遍布整个山体。
第四百七十九章 险哉中原,吾欲归去!
大日悬空,光明映世。
“笼罩太华山的雾气,正在逐渐崩溃。”
因为距离的关系,晦朔子、芥舟子立刻就察觉到了变化。
南冥子更是手捏印诀,探查了一番,然后道:“这些雾气笼罩山门,隔绝内外,使内不能知外,外不能明内,否则的话,以师父、师叔,还有师姐的手段,望气真人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在山外布下如此局面!”
“这雾气不是望气真人的手笔,而是他背后的那尊世外大能。”芥舟子闭着眼睛,转头面向南冥子,“师弟,你回来的最早,当时是什么情形?”
在他的肩膀上,正趴着一头“小鲲”。
“惭愧。”南冥子摇摇头,“我回来的时候,根本未及探查山门情况,因为情况紧急,垂云子他们身陷险境,所以没有沉住气,直接就出手了。”
“师兄,你这话可是七分真、三分假啊……”
一道道黑线从周遭聚集过来,慢慢凝聚出图南子的化身轮廓。
见他归来,晦朔子先问道:“三位师弟、师妹如何了?”
“放心吧大当家的,都安置好了。”图南子的化身稳固下来,往身后的山上一指,“他们三个都被伤了元气,修为损伤不少,尤其是穷发子,他被抓捕的时候拼过命,修为退转,几乎要跌落第二境了,好在没有上级根本,修养一下就能恢复,这会被放在灵脉节点上调息呢。”
说完这些,他话锋一转:“话说回来,这山上的雾气是挺厉害的,我都站在山中了,愣是察觉不到秘境所在,就好像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快了。”晦朔子说着,目光一转,落到了盘膝不动的陈错身上,“十师弟自会打破阻碍。”
芥舟子闻言,忍不住苦笑道:“着实是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年,当初所见的那位少年,就有这等本事了。”
“可不是嘛,”图南子打点其头,“就刚才那世外降临的势头,换成是我,根本无从抵抗,转头就得走,结果,生生被这位十师弟打破了局面!看来咱们太华山,是要中兴了!”
说着说着,他将目光从陈错身上收回,朝北宫岛主等人看了过去。
“现在就等着这位师弟收功了,但在这之前,要让这些人付出代价!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有仇就报!小爷的宗门,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被他这么一盯,北宫岛主等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那柜柳岛主则咬牙道:“你等小辈,以为吃定我等?就算……”
“还有脸算辈分?小爷可不吃这一套!勾连世外,算计同道!现在世外之力反噬,连站着都困难吧?真个不要面皮!”图南子冷冷一笑,“也罢,等会就让你们一个个的,多长几张脸!”
芥舟子笑眯眯的道:“别都弄死了,留两个,为兄还要审问一二。”
“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刚才还战的火热,大鲲、神像层出不穷,但在那位扶摇子抵达之后,就骤然停歇!”
“应该有结果,只是不知是哪方胜了。”
……
四周,众多窥视之人,已然挣脱了虚实涟漪的影响——那黑衣老者降临后,操控虚实,扭曲周遭,更是直接影响到众人,令他们疲于应对。
等现在平静下来,众人摆脱了影响之后,看着四面八方风平浪静,反而有些搞不清楚情况了。
“师叔,你慧眼如炬,可看出此战之结果了?”
在距离太华山较近的一出丘陵上,龙准看着那覆盖着整座太华山的雾气,已然遍布了诸多裂痕,便询问出声。
“自是扶摇子胜了。”罕言子没有半点犹豫,就给出了答案。
龙准一怔,跟着苦笑道:“这人能成师叔的心魔,自然是有着本事的,但方才那般局面,分明有世外大能降临……”
轰隆!
他话音未落,整个太华山骤然破碎!
“山……碎了?”
不对!
惊讶过后,众人才纷纷察觉,破碎的并非是山,而是山上的雾!
“山雾碎了!”
山上。
自北俱芦洲而来的两人,赫然已是惊弓之鸟,心中惊惧已到极致,正待小心离去,结果又有异象发生!
“笼罩着太华山的那一层禁制结界,已彻底破碎!”纤细女子语气凝重的说道:“咱们还是暂避锋芒吧!”
“必须要暂避锋芒!”雄壮之人更是直言不讳:“中原实在是……实在是太危险了!太阴险了!”
他小心翼翼的窥视着太华山的几位门人,更是忍不住道:“这太华山明明这般强大,却非要装作衰败的模样,太阴险了!”
“是这个理!”纤细女子点点头,也是心有余悸:“如果不是正好有人来攻打,恐怕咱们都要被骗了,一旦产生了误判,那后果不堪设想!尤其是最后的那个人……”
他回想起陈错降临之后发生的种种,更是不寒而栗!
威武男子更是道:“走!必须立刻走!”说着,又朝旁边看去,“反正有了此人,回去推算,说不定也能找到妖尊要寻的那个,多少能交个差。”言语中的态度,已是大为变化!
说着,他一步上前,将瑟瑟发抖的青年阮基拎在手中,就要以遁法离去!
但二人还未有动作,忽感窒息,全身酸软疲惫,心念四散混乱,竟不能施展神通!
这下子,威武之人终于有了几分慌乱之意。
“这是何故?”
“是雾气消散之故!”纤细女子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前只是觉得这山上的雾气有些古怪,似能隔绝神念,配合着迷踪藏影术,就连那几个太华修士都发现不了你我,但现在雾气破碎,原本被雾气约束的力量泄露出来,才显露出真威,这哪里是隔绝神念,根本就是压制神通超凡!”
正说着,天上忽有异响,紧接着一名道人凌空落下。
二人察觉之后,迅速散开,躲入边上的林中,再看那落地之人,都是眉头一皱。
这道人也被破碎的雾气缠绕,似是失了神通术法,但至少还身强体健,落地的时候顺势一滚,卸去了力道,虽然模样狼狈,但没有伤了身体。
待他挣扎着起身,忽然惨叫一声,从怀中取出了一条猩红毒蛇,这蛇头上长着肉瘤,口中还吐着信子。
此人自然就是一路尾随陈错,从南朝跨空而来的吕伯性了,只不过他这会浑身颤抖,握着蛇的右手,赫然出现了两个细小的口子,明显是被咬了一口。
漆黑的纹路,顺着伤口,在他的手臂上攀爬,转眼遍布全身。
吕伯性七窍流出汩汩黑血,但身上消散的灵光,又重新绽放出来。
“呼呼呼,这条蛇委实太厉害了,不愧是至尊术法演化而成,不仅带着我跨越大半个中原,更连世外至尊的神通都能驱散……”
他剧烈喘息,感到被雾气驱散的法力重新充盈,便惊疑不定的看了这条蛇一眼,随后不敢耽搁,远远眺望,注意到了陈错的身影。
“瞧他这模样,应该是大战一场过后,正在虚弱的状态,正好是我出手的时机……”
一念至此,他哪里还在这里停留,迈开步子就顺着山路疾冲而去!
等人走远了,威武男子和纤细女子才重新走出来,对视了一眼,都是满眼凝重之色。
“这个道人,居然也这么古怪,不惧雾气侵蚀,身上还存有异宝!”
“中原太危险了,我要回北俱芦洲……”
话音未落,远方忽有阵阵喊啥声响起!
“这次又是什么?”
二人脸色一变,顺着声音看过去,入目的是成百上千的兵卒!
不过,这些兵卒虽然模样与凡人无异,却是腾云驾雾,身上气血狼烟冲霄而起,几乎要化作实质!
云雾狼烟浩浩荡荡,遮蔽了一篇天空!
“道兵?”
二人脸色更加难看!
“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念头刚刚落下,这刚刚被朝阳照亮了的天地,忽然又被阴影遮盖。
二人再凝神看去,随即脸色苍白!
就见那云雾狼烟逐渐消散,竟是露出了一座高山!
“终南山!?”
罕言子、龙准等人见得此山,都震惊起来!
“终南山,这是被强行搬运过来了不成?”
第四百八十章 求道之路,一人难行!【二合一】
轰隆!
震天声响中,半个中原的大地都震颤起来!
尤其是关中之地,更是处处摇晃,上至贵胄官僚,下至黔首黎民,都以为是地崩、地震,一个个惊慌失措。
尤其是长安周围的郡县,更是被一层烟尘笼罩!
伴随着狂风吹动,将这一层浓郁的烟尘,给直接吹进了长安城里,遍布全城!
那皇宫之内的众人,亦因此惊慌失措。
“陛下,陛下……”
王添柄再次来到了正武殿,但这次,他的脸上却多出了焦急之意。
“无需惊慌。”
不过,一走进殿堂,看到了那一个个凝固的身影,听到了高居于龙椅上的周帝宇文邕的声音,这宦官又平静了几分。
“陛下,”王添柄深吸一口气,拱手道:“这……长安南边,有一座高山忽然落下,震动了地脉,司天监的人说,怕是要乱了龙脉,将引来大灾……”
“无需惊慌,无事,”宇文邕淡淡的说着,“此是终南山,被人从齐境,直接搬运到了我大周境内,算是彻底断了齐国的仙道根基!”
“终南山……”王添柄顿时噤若寒蝉,身为皇帝的亲近心腹,他如何不知,自家这主君,对那终南山有多么厌恶!
宇文邕却道:“先前大周东征,就因终南山的修士出面,被生生喝止,但说到底,终南山在齐国境内,与齐国宗室关系密切,更有诸多产业在齐国境内,自是要站在齐国的立场上说话,但现在既然被搬到了大周,朕自可料理了……”
王添柄一怔,心中满是震撼,毕竟在他的心头,这移山填海之事,着实是超乎想象,即便是知道世有仙人,但都不及今日之事,更令他震撼。
结果,这般事情在皇帝口中,却似稀疏平常,更仿佛为其所谋划!
王添柄不由小心询问:“此事,莫非是陛下的手笔?”
宇文邕淡淡道:“此是海外修士所行,非朕之谋,但对大周有益无害,于是就默许他们行事,只不过海外修士亦失算了少许,他们背后的那尊大能似是力有不逮,于是朕便托阴司出手相助,才能令此山归周!”
他说的轻描淡写,王添柄听得却心惊胆战,最后更有些担忧的道:“这一众海外修士如此自行其事,说不定是居心叵测,陛下还是得小心一二。”说完,他叩首敬言,“这本非奴婢可言,实是担心之故。”
“朕知你忠心,但无需担心海外修士,这群人所图谋的东西,在朕的手中,待榨干了他们的价值,正好拿他们来制约中原道门,相互制衡。”
“陛下英明!”王添柄称赞了一句,才想起此来目的,就道:“终南山落下,大地震动,宫中人心惶惶,还请陛下示下。”
“终南山亦是天下名山,险峻灵秀,入得大周,还是得镇压一下,此事,朕一人足以镇之,后世子孙自然安享……”宇文邕一边说着,一边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身上散发出阵阵涟漪!
这涟漪宛如狂风,吹出了正武殿,在飞沙走石间掠过整个长安城,又瞬息千里,转眼遍布大周境内!
大周之中,无数百姓之念震颤着,分出一缕一缕的意念聚集起来!
这意念有如烈日,当空而悬,随后便朝刚刚落地的终南山落下!
那山上山下,无数修士、道兵正在交战,生灵湮灭、血雨腥风,忽然被这烈日一照,尽数都被光芒覆盖!
整座终南山,开始在这片土地上扎根,连山中的终南秘境,亦渐渐与四方相合!
“万众民愿,操之于人王之手!确实是一大利器啊,可惜,天地间无永恒之王朝,无神通之君主,此举,逆天而行,待阴司遮蔽之法散去,这周帝之族将万劫不复!”
昆仑秘境中,长发男子缓缓起身,一抬手。
那记载着八宗与诸多支脉第二境弟子之名的玉碑拔地而起,变作一张碧玉榜单,被他拿在手中。
“太华山该灭而未灭,已无警戒之意可言,但终南山在这两百年间崛起,为中原道门之首,却被生生干涉,落入关中之地,却也足以警醒道门之人,能令他们知晓联合之事迫在眉睫!是时候行动了,不过阴司贸然插手,这强行拘得终南之事,还是要计较一番的,否则留下因果,争道之时就是破绽。”
念头落下,他一步迈出,人已到了太华山。
此处位于太华山之侧,为一小丘,能远远眺望山中景象。
正有一名少女立于丘顶,正是那庭衣。
她见得长发男子过来,半点也不意外,反而捂嘴一笑,道:“吕君,你来此处莫非是要兴师问罪?那你可是找错了人,终南被人强迁,可不是我的手笔。”
“王上说笑了,”长发男子摇摇头,“吾来此处,是想王上代为传信,齐国破灭之时,吾当一统八宗,重建阐教,需得在人间的诸位道友,过来观礼,到时有什么恩怨因果,都要在礼上商定解决。”
说完,他摊开手中榜单,就有两枚符篆飞出,落到了庭衣的身上。
“重建大教?原来你是盘算着此事,好大的魄力!这是要借势而为,将一人之事,化作八宗之劫!”庭衣的目光落在那碧玉榜单上,“只是,人间诸君历经艰险下凡而来,不惜抛弃巨大部分的神通法力,被天地限制,皆有所求,肯定不会让你如愿。”
长发男子笑道:“到时,也分高下,从来此事,不会平静。”
“好,你是要趁着世外无法干涉的时候,将生米煮成熟饭,以防侯景的前车之鉴!”庭衣点点头,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帮你传话,不过你给的请帖少了,南陈的小子与我同行,按说,也该让我传讯。”说到这里,她狡黠一笑,“莫非,你以为算计了太华山后,还能让他老老实实的为你助力?”
长发男子摇头失笑,道:“王上这次是看走了眼,扶摇子虽来历莫测,但应该不是下凡之人,他未曾照见真我,无三清之根,无盘古元息,无香火原图,又未曾见过生死磨盘,你让他来观礼,那是害了他,会令他被天道侵蚀!”
庭衣微微眯眼,忽然道:“要不要打赌?”
长发男子亦眯起眼睛。
广袤大地之上,七棵树孤独伫立。
天上,滚滚青云翻腾,偶尔透露出几道缝隙,能见到亘古星辰。
星光透射下来,便照亮了一片地域。
在这惊鸿一瞥中,能见得七颗参天巨木的边上,长着一颗颗小树。
其中几棵,逐渐靠近七颗巨木,离得最近的几棵,更是直接就被大树的根须同化,慢慢被归入大树之中。
“道友,你还是在怀疑我,现在见得我这般手段之后,恐怕更生误会!但有一点,还请道友明了,这前路艰险,并非人人都能勇猛精进,甚至有的时候,即便自身不愿,但被事实所迫,做出身不由己的选择,但时间一长,立场也就改变了。”
轰鸣的雷霆之中,唐公房周身气息流转,一边将侵袭而来的一道道雷霆挡住、抵消,一边则是满怀感慨的诉说着心声。
在他的对面,陈错则是被一团水光笼罩。
这水光流转之间,像是一个球形的罩子,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这罩子的表面光影变幻、景象跳跃,像是蒙着另外一个世界。
一道道雷霆落下,只要触及这道屏障,就像是被传送出去了一般,顷刻消失!
与此同时,随着一道道雷霆落下,陈错都能从中捕捉到了浮光掠影,隐约能窥见到几个宏伟身影。
虽只是惊鸿一瞥,但陈错却能从中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这让他们知道,这些雷霆的源头,都还是尚存于世的古神!
至少,曾经是古神!
盖因此处雷霆之所以显化,就是因为那唐公房嘴中吐出的一个又一个古神之名!
这些名字,明显牵动了某种法则规律,才促使雷光聚集。
只不过,陈错却也令这法相雏形稍做牵引,令漫天雷霆提前落了下来!
此举,无疑打破了唐公房的节奏与预料,以至于他竟是一时之间,与陈错一同困于雷霆之内,不得不出手抵御。
但他这一出手,终于让陈错看出了端倪。
“这人无缘无故的跳出来,之前半点征兆都没有,自然是有缘故的,尤其是离着天吴这么近,怎么想,都知道两边必有联系,而且他不仅能看出我身上的古神气息,还那般没有顾忌的说出了诸多神名……”
一念至此,陈错微微摇头,笑道:“既然前路艰辛,事实所迫,那照此说来,你这位飞升之人,该是已经改换了门庭,投到了那天吴的门下吧?”
说完这话,陈错也不去管对方如何回应,反而凝神感受周围的气息变化。
果然,随着“天吴”两个字一说出口,这四方虚空里就像是有一根弦被拨动了一样,一震一震的,朝着那个被锁链捆住之人传导过去!
与此同时,几道雷霆循着某种法则,自然而然的从虚空中诞生。
无中生有,蕴含着的,却是与周遭虚无一般无二的空虚意境!
对面,唐公房闻言,却是叹了口气,道:“道友,你又何必这般执着,求道何等艰难,若有人在旁扶助,彼此搀扶,总好过踽踽独行。”
说话的同时,萦绕在他周身的气流陡然膨胀,一瞬间就将周遭的雷光彻底湮灭!
然后,他叹息着道:“道友可知,这求道的路上,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顺境的时候,几乎是心想事成,就如在下这般,原本只是一介凡人,骤然得了仙缘,不仅自己得以飞升,连血脉至亲、家中鸡犬,亦能岁之齐飞!但这只是顺时,不顺的时候,却是事事难成!”
他指了指周围,露出了一个无奈笑容。
“当在下踌躇满志,以为从此走上仙道正途,却没想到等待着再下单,却是这样一个看不到前路,找不到归途,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绝境!徘徊百年,亦无出路!换成是道友你,当天吴出现,给出出路的情况下,又会如何选择?”
陈错挥手撕裂水光屏障,将身边萦绕着的几道雷霆彻底驱散,却道:“你之所以找不到路,是因为你本身就没有走上这条路!”
唐公房笑容不变,反问道:“这样一扇门摆在面前,又有谁能把持得住呢?”
“这话不假,对一些人来说,最难得就是叩门的那一下,走不进来,一切都是白费,但既然走进来了,总要自己学会迈步。”
陈错说话的时候,身上的气势逐渐攀升,水色波光在全身各处荡漾,跟着话锋一转:“不过,说到底,天吴也不愧是古之神祇,手段确实是千变万化,能以硬碰硬,能设局诱敌,也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道友怕是误会了。”唐公房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在下说的句句是实话,不是要用言语祸乱道友之心,我与天吴也不是从属关系,而是化入其身,结伴寻道!”
说话的时候,他的身躯逐渐透明,并且散发出一道道诡异光辉,明明耀眼,偏偏有透露出阴寒与虚无。
“我于神中永生!能窥天地之玄妙,能观日月之流转,能见山海之变迁,能……”
轰!
不等这唐公房把话说完,陈错已是一拳击出!
陈错在此处的身躯,本就不是本体,而是法相雏形所化,本质还是金身铜人,这时一拳打出,拳头还在半途,已是化作黄橙橙的,拳首更是光影变幻,能见诸多兵刃闪过!
唐公房见之,只是叹息一声,竟被一拳击破。
随即,他的身躯就像是镜花水月般散开,化作一道涟漪,朝被锁链捆住之人落下。
只是最后关头,他忽然道:“道友,你道心坚定,丝毫不为外力所干涉,但人之所以无畏,却是因为无知,若你知晓那世外之大恐怖,就该后悔今日之所为了!也罢,既如此,在下不如就点醒道友,也好让你知道,求道之路,一人难行!”
话落,这涟漪彻底融入了那被捆之人。
只是这人身子一晃,背后忽现一扇门户!
此门高有千丈,似是朽木雕刻,散发出沉沉死气,其上雕刻无数图案。
陈错正要凝神观望。
“吱呀。”
那门却缓缓打开。
第四百八十一章 笔墨恣意,日月星辰入卷来!【二合一】
轰!
大门一开,就有一阵轰鸣传出!
紧接着,一片蓝天黑土,如狂风骤雨般疾驰而来,瞬间吞没周遭,将陈错笼罩其中!
嗡嗡嗡!
陈错这法相雏形猛然震颤起来。
“嗯?”
心头一动,他猛然捂住胸口,似要堵住什么东西。
胸口,一个贯通了他前胸后背的空洞骤然成型,正有五色光芒在里面酝酿,似乎随时都要迸射而出,却被陈错生生捂住。
“五气乃是我的修行根基,这法相雏形中便凝聚着一口真气,结果差点被无故牵引出来……”
念头刚落,陈错的头后
但紧跟着,一缕金色烟气从头上飘起,融入四周!
咚!
碰撞声响起,像是大门关闭。
哗!
光影闪过,陈错周围的景象已然变化——
无边虚空不见了踪影。
他眉头一皱,意念圆转,笼罩全身各处,半点都不泄露。
做完这些,陈错才朝前眺望,入目的一片湖水。
这湖巨大,平静无波,像是一面镜子,被一道道连绵山脉环绕,镶嵌于大地之中,将苍穹倒映其中,云雾朵朵,烈日晴空,仿佛整个天空都被装入湖中。
湖边有一片翠绿竹林,林中,隐隐约约能见得几座屋子。
袅袅青烟从竹林深处升起。
“香火烟气?”
陈错眯起眼睛,捕捉到了青烟中的玄妙,继而就思量着此番变化的缘由。
“我虽以五气为根本,走的是古之炼气士一脉,但亦习练了观想法,兼修了香火道,凝了心中之神,金莲化身正是这条道路的显化,所以这具法相雏形中,同样也凝聚了一点香火精华,方才竟有一丝散溢出去了,结果就到了此处,还见了香火青烟……”
想着想着,他以灵识探查四方,所得反馈格外真实。
“不是幻境,而是真实所在?但我这法相雏形刚才还在无边虚无中,一眨眼就到了这里?本体、化身与法相雏形之间的联系也没有恢复,说明也不是人间,那这里是什么地方?世外某地?”
想着那大门显化时,唐公房说过的话,陈错摇头失笑,随即迈步前行,往那竹林走了过去。
“不知,天吴又要玩什么花样?”
他这一步踏出,却猛然惊觉,四周的草木林叶、砂石土壤忽都跳动了起来!
陈错眼睛倏的眯起,在他的视野中,那草叶中、树干中、土壤中、岩石中、沟壑中、土丘中、阴影中、清风中、日光中……眼前所见一切,居然都有香火青烟冒出来。
青烟聚散,勾勒出一道道身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强健,有的孱弱,有的高大,有的矮小……
祂们的身影慢慢清晰,发饰、衣衫各异,有的如士族般宽袖大袍,有的如贵胄般衣着华丽,有的似僧人般身披袈裟,有的如老农般穿着朴素,有的如稚童般只着肚兜,有的如仕女般素衣淡裙……
无论哪个,身上都带着点点威严气息,只是表情木然,眼神迷茫。
“神祇!”
瞬间,陈错就认出了这一道道身影的身份!
“这里竟有这么多的神祇!看这样子,像是骤然诞生一样,莫非又是某种惑心之法?要扰乱我的思绪道心?”
他心中惊疑,正在想着,心底忽生警兆!
却见那一道道身影,忽然都是一震,脸上的木然和眼中的迷茫尽数退去,随即表情各异,然后齐刷刷的朝陈错看了过来!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陈错一瞬间便本能的背脊发凉,若是本体在此,即便是长生之境,怕也要寒毛炸起!
不仅如此,伴随着一道道目光落下,陈错感到这法相雏形像是被千百虫蚊攀爬、叮咬一般,处处皆生刺痛、奇痒,跟着竟生出了自身要四分五裂的预感!
随即,他也维持不住了人形,重新恢复成了金身铜人的模样!
“那陈方庆被‘三祭门’照映出来的,乃是香火之境。”
随着巨门关闭,夹缝虚空中再次回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时,唐公房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他的声音从那人体内传出。
紧跟着,一个清朗之声道:“这陈方庆并走多道,彼此参照,被照映出哪一道都不为怪,不过这香火之道其实乃是首选,最容易催生出一处世外碎片,之后他不仅要被这块世外碎片制约,而且,即便他能参悟通透这碎片的法度,就算不就此疯癫,亦会偏离原路……”
“唉……”唐公房的声音却发出了叹息。
“无需叹息,”一个洪亮之声响起,“这其实也是一场造化!”
“不错。”那清朗之声再次响起,“算算时间,他差不多也该出来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此言,那巨们忽然发出“嘎吱”声响,紧闭的门扇眼看着就要再次开启。
就在这时。
嗡嗡嗡!
巨门忽然震颤起来!
“嗯?”
声声惊咦从被捆之人体内传出。
嗡嗡嗡!
被众注视的金身铜人忽的震颤起来,在那铜人之内,小葫芦微微一颤。
咔嚓!咔嚓!咔嚓!
一名名神祇陡然面色大变,而后一个接着一个的身形溃散,重新化作青烟!
不仅如此,这四方之景亦层层变化,大湖、竹林,若隐若现的屋舍,草木泥土,连绵山脉,广阔大地,无边苍穹,居然都一片一片的被折叠起来,慢慢聚集。
最后生生在陈错的眼前被折叠拼成了一座大厦的模样。
两个篆字在其表面闪烁。
“梦魇!”
待得陈错看清两字,猛地明白过来。
“这居然是我的一部分心境照进了现实,从虚幻变成了现实,就像是桃源梦境一样!所以才会反馈真实!”
念头一落下,小葫芦一跃而出,将这古怪大厦直接吸了进去!
周遭陷入一片空无。
陈错心中一动,朝着一处看去,正好见得一道金色烟气徘徊不去。
“这是我最初散溢出去的一点香火烟气。”
一念至此,他便一招手,要将这点香火烟气摄回。
结果这边一有动作,耳边忽然响起“哗啦啦”水声。
陈错微微一怔,待得凝神再听,水声却已响亮如闷雷!
寻声看去,见得前方多了一条汹涌河流,自古老遥远之处流淌过来,朝着无穷尽头奔涌而去!
一道混乱意志在河流上一闪而逝。
“历史长河?”
陈错对这条长河已不陌生,但这次他的目光却是落到了河边——
正有一名身着道袍的老者坐于河滩,背影萧瑟。
忽然,他叹息一声,正了正衣衫。
长河中浮现日月星辰、万里河山、四洲七海!
老者伸手一抓。
黄河长江万里长城从中飞出,化作一幅洁白画卷!
画卷长轴,随风展开。
一段落在老者身前,一端还在历史长河中。
“这人是谁?”
只是看着那道背影,陈错就心惊肉跳,整个法相雏形都猛烈震颤,维持法相的意念都逐渐溃散……
这时,那一道金色烟气落了下去,变成一滴墨,落在纸上,散为一道墨色人影。
轰隆!
日月齐现,星斗倒转,天地轰鸣,宇宙停滞!
老者一伸手,太行中断,化作一笔。
笔尖落纸。
群星坠落,变作点墨。
一笔走势化作苍龙,一笔落势定住幽冥!
随后就见得那长轴画卷上一个个轮廓逐渐成型,每一个轮廓皆有滂沱之势,冲击过来!
陈错心神剧震!
法相雏形彻底崩溃,最后一点意念逐渐消散。
最后一刻,他见得那长卷上墨迹流淌,落入历史长河!
长河泛起波澜。
墨迹晕开,逆流侵上游、顺流染下游……
轰!轰!轰!轰!轰!
虚无夹缝中,那扇巨门忽然震动起来!
一下一下,仿佛有人在门中撞击!
氤氲烟气从门缝中渗透出来,转眼就缠绕了整个门扉!
“有人在侵染三祭门!”
被捆之人中传出声响,此声威严,却夹杂着怒意!
“是谁人在谋算?”
清朗之声响起:“那陈方庆关入门中,此人之前为吕氏所谋,莫非是吕氏的手笔?”
那威严之声就道:“现在不是溯源追究的时候,当年若非三祭门,吾等早死于高阳氏之手,如今能镇在此处,亦托于此门,绝不可失!”
几句话的功夫,巨门之上已经覆盖了薄薄一层氤氲,并且朝着里面渗透!
随着氤氲侵染,这门竟有化虚的趋势!
“果是有人出手!”那威严之声迅速说着:“陈方庆虽有根基,但上不够格侵染三祭门!不能等了!”
清朗之声就道:“吾等被那无名道人封镇,又先后斩断几首,已是强弩之末,如何出手?难道要动父神真息?”
“正该如此!”威严之声话音落下,那被捆之人猛烈震颤,竟是勉强挣扎起来,他缓缓的伸出头,拉得锁链嘎吱作响!
低沉的吼叫声从锁链缝隙中传出,最终化作一缕清气飞出,落在巨门之上。
咔嚓!
这时,门扇洞开,一个小葫芦从中飞出,顺势一转,直接将这道清气收在其中,随即消弭无形!
轰隆!
巨门关闭。
四周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死寂!
但下一刻,恐怖气息爆发开来!
“居然真敢计吾等!”
“定是吕氏无疑,他素来以韬略行事!”
“吾等已与他对弈多时,本想着拿着他的棋子暗算,没想到被他顺水推舟了!必须与他算个清楚!”
“唔!”
太华山下,陈错的本尊骤然睁开眼睛!
“小师弟行了!”
在边上护法的图南子化身欢呼一声,正要上前说话,但心中警兆忽起,停下了脚步!
随后,他就看到了陈错的双目。
那一双眼睛中,竟仿佛有星辰流转!
只是稍微看去一眼,图南子的心神就为之所夺,感到那双眼睛不断膨胀、扩大,转眼将天地吞没。
一颗颗星辰闪烁其中,每一颗的中央,似乎都有一尊身影盘坐。
恍惚之间,图南子朝着其中一道身影看去!
就在这时。
“醒来!”
一声轻语在他耳边响起。
图南子猛然回神,随后身形爆退,待得站定之后,却低下头,满脸的惊疑不定,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看扶摇子的双眼。”一声呼唤唤醒了图南子的芥舟子在旁说道:“他该是有了什么领悟。”
晦朔子从边上走来,道:“能击退了世外来敌,更阻挡了世外化境的威势,心灵肯定会受到锤炼,有所领悟是再正常不过的,却不知扶摇子所领悟的,是何种神通。”
说着说着,他屈指一弹,就有一张黑幕落下,挡在陈错身前。
陈错双目之中,依旧星辰变化,但额间的竖目则是微微震颤,其中不断透射出黑白之光。
心中,小葫芦在他醒来的瞬间,就重新出现在心中道人手上!
那葫芦震颤着,表面浮现出一枚枚字符,泛着光辉!
这心中道人卧着的明月亦生异样,一道沉寂许久的清气猛地一跳,重新显化出来!
他全身衣衫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散发出一股莫名气息……
呼呼呼!
太华山四周,忽然风起云涌!
那些雾气碎片被狂风一吹,立刻四散飞去,将这座大山重新显露出来。
咚咚咚!
大山地下,灵脉跳动,宛如心跳一般。
苍龙岭下,一举庞大的骸骨微微一震,最中间的地方泛起一点涟漪。
“不对劲!”
晦朔子心有所感,抬起头朝苍龙岭看了过去。
南冥子等人亦有所察觉,不由问道:“莫非是乙木之精有了变故。”
“不是乙木之精!”芥舟子脸色肃穆,“是应……古神骸骨!”
话落,他与晦朔子都朝陈错看了过去。
“应龙之尸何以生出异样?”
远方,长发男子亦是心中一跳。
庭衣笑吟吟的一摊手,道:“这也不关我的事。”
长发男子没有理会她,屈指一弹,随即眼神微变,然后他也不犹豫,朝庭衣拱拱手,道:“门中有些琐事,先行告退。”
话落,清风一来,人影不在。
“自作孽啊,不知还敢不赶得及,”庭衣转过身,朝苍龙岭看了过去,“没想到你居然是古神转生,那么,你改头换面之前是谁?”
不远处,吕伯性分开林木,正小心前行。
昆仑秘境,藏书峰。
一身青衣的陈错摇摇晃晃行走,最后坐于一棵松林下,闭目凝神。
这时,一个青衣道童自林中走出,手中捧着一部玉简。
“见过上仙,小子藏书,观上仙已有几日,今日心有所感,方知上仙与此法有缘。”
陈错微微睁眼,眼中精光一闪,他也不看道童,瞥了那玉简一眼,见得五字浮于简上——
《九窍驻神法》!
第四百八十二章 三者歧路,不如取九而化之【二合一】
陈错的这具青莲化身,因法相雏形的破灭,本就处于混乱之中。
不光是脚步虚浮,走路踉踉跄跄,甚至几步过后,身形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要幻灭!
那青衣道童原本得了长发男子之令,要寻机将这《九窍驻神法》奉上,徘徊了许久,都没有见到好时机。
结果这机会还没找到,却忽然见得此景,祂担心陈错的这具化身忽而消散,那自己这任务,可就完不成了,这祖师怪罪下来,祂根本承担不起,于是一时顾不得其他,直接现身,生硬的心有所感,就要献书。
但陈错瞥了一眼之后,见这“九窍驻神法”五个字似乎平平无奇,并未放在心上,反而因为这一分神,心中出现了空当,在那记忆深处,忽然就浮现出一副长卷画轴来!
那画轴缓缓打开,一点光辉从中泄露出来!
“不好!怎的这画卷竟自行在我心中观想起来了!”
这念头落下,那泄露出来的光辉如同暴雨一般呼啸喷涌,照映陈错的心中念头!
下一刻,这一道道念头就疯狂膨胀起来!
瞬间,陈错的心中道人骤然崩解,化作一道道念头,像是狂风一般在心底肆虐!
嘎吱!嘎吱!嘎吱!
不过呼吸间的功夫,陈错的一道道念头就急速膨胀,近乎到了极限!
“在这么下去,我的念头都要爆掉!”
他心知不妙,集中全部心神去收拢意念,强迫驱散了心中回忆,将那长轴画卷驱散,然后封镇在心底!
这些说来复杂,其实不过一瞬。
转眼之间,陈错的这具青莲化身便因念头剧变,越发飘忽,浑身上下的轮廓都波动起来,就像是一幅画,勾勒轮廓的线条开始模糊了!
边上的青衣童子见状大惊,一捏印诀,便调动悬峰之力过来安抚。
但等青色的光辉洒落在陈错身上,这道童却悚然一惊,感到心惊神跳,勉强定下心神,凝神一看,竟隐约看到了一朵青莲。
这青莲摇摇晃晃,像是风中烛火,一片片花瓣落下,随时都要彻底散开!
“这是怎么搞得?前一刻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这化身的核心就要崩溃,似是心神念头被人击破了一般!”
道童满脸困惑,忽然眼神刺痛,感到自身的灵光心念蠢蠢欲动,恍若将要脱缰的野马,祂心头一惊,不敢再看,但心里却不免打鼓。
“这人果然古怪,难怪被祖师特别注意!不过,这是什么神通?怎的比心瘟还要猛烈!?这人又如何承受得住?心念这么乱,我这法诀,如何才能传授给他?”
陈错的心头,正有滔天巨浪!
之前,他在长河边上惊鸿一瞥,见得老者著图的一幕,神念便已受到了剧烈冲击!
法相雏形,当场破碎!
这会心底长卷画轴自行显化,光照心念,这一道道念头更像是被灌了铅汞一样,膨胀得近乎要破碎,更沉重无比,过往一个念头就能调动的身躯,此刻却受到拖累,以至于迟滞难控!
“虚实法相,近乎于道途标记,承载求道方向与诸多神通,法相本是锤炼性命而生,掺杂虚实之悟,更有对大道追求的领悟,一旦显化出来,仿佛是人身延续,一下破碎,等于是路崩了、桥塌了!”
心神既乱,陈错哪还顾得上身边的玉简法诀,稳固心念都还来不及呢!
“好在我的法相还只是雏形,并未真个归纳于身,本身还在调整,没有真个立下,所以不算致命,只是暂时衰弱,待得心神稳固、重新沉淀之后,还能归纳凝聚,尽复旧观。”
他心里思量着,却也知道,这般骤受冲击,就算法相与自身之道没有结合,但依旧连着性命心神,加上方才长卷画轴显化,将心底念头冲击的支离破碎,哪怕竭力稳固,却也有残响片段从心念中散溢出来。
不光是本体周遭受到余波影响,他的化身亦被牵连!
“白莲化身远在东岳泰山,经历异变之后,已然化虚为实,有了血肉骨骼,再怎么受到冲击,都有肉身作为依仗,而金莲化身在我来时就已收归体内,唯有这青莲化身,受到了最为直接的影响!”
稍稍定住了心神之后,陈错便注意到了青莲化身的变化,注意到维持着这具化身的念头,也被本体牵连,膨胀、迟滞,逐渐麻木,眼看着就要破灭!
“这青莲化身的源头,还要追溯到太华山的藏书洞,是借着机缘,将未来的长生神通提前显化,本只昙花一现,但因小葫芦的特性被固定下来,最终炼化成三花之一!如今,白莲行走人道,金莲专注香火,相比之下,青莲化身依旧还是道门仙法的底子,不过境界却局限于长生层次,此番就是真个崩溃,影响亦不算大,可以重新凝聚,或许还能借此三花聚顶,踏足归真……”
陈错这修行之路走到现在,距离归真之境,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但他既分化三身,自是要等三身都凝聚道意法相后,本体才好真正冲击第四步,从而一步圆满,不留遗憾。
有鉴于此,自然也分个轻重缓急、弃车保帅,三具化身当然得有个侧重,而白莲化身难以散去,金莲化身已在体内,自是要牺牲青莲。
这般想着,他便要收敛此身之念,散去青莲,归于本体。
但这一幕落在那青衣道童的眼中,顿时让祂吓了一跳,祂如何能有负祖师所托?
于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更顾不上陈错身上的古怪,青衣道童印诀一捏,身上灵光大盛,源源不断的灌入手中玉简!
顿时,玉简震颤,越发晶莹,内里更绽放莹莹出光辉!
此光甚寒,勾勒五字。
“九窍驻神法”,越发清晰!
寒光一颤,五字笔画跳动,宛如游蛇,动静之间蕴含着的道韵之意!
呼……
四周越发寒冷,寒气化实,似平定飘雪,徘徊不去。
一枚枚晶莹雪花,显化出复杂纹路,顺着寒气飘荡,其中几片落在青莲化身的身上,瞬间融化。
寒水流淌,好似一股清泉入胸腹,竟令陈错心头混乱稍解,连膨胀得近乎破碎的念头,都微微凝实,向内收敛!
他大感意外,这才重新睁开了青莲之眼,再观那枚玉简。
这一看,顿时五字入目渗心!
玉简之中的功法玄妙,竟如泉水一般在陈错心头淌过,通透心念!
“居然是一部锤炼肉身、追求肉身成神的功法!似乎是盘古道的修行法门!”
瞬息之间,陈错已然明白了这部功法的大致内容,也来了精神。
“我与古神天吴交手多次,多少发现了一些盘古道的特点,但零零散散、东鳞西爪的,并不完整;除此之外,那唐公房说我身上缠绕诸多古神气息,也是虚虚实实,让人不免多思;更不要说;我那白莲化身血肉衍生,也涉及到古神之法,堪称隐患……”
一念至此,陈错停下了散念举动,忍着一道道念头的膨胀异变,将注意力集中在青莲化身这边,重新稳固了这具化身。
“凡此种种,若能得一部盘古道的修行法门,无疑能事半功倍,哪怕不去修行,用来知己知彼,亦有诸多妙处!”
想着想着,他看着眼前那一朵朵飘飞的雪花,用力一吸!
顿时,凭地起狂风,雪花飘荡,皆入其口中,仿佛勇闯深窟的萤火,每一片都逐渐消散,融入其中!
丝丝寒意,定住了纷乱念头,让陈错长舒一口气。
与此同时,这部功法的真容全貌,就像是被揭开了盖头的美人,彻底展现在陈错的面前。
一句一句,流过心田。
“大哉乾坤,九洲立于世!余今以人身效仿乾坤,将天地之九洲纳入人身,以全九窍之意!天地有九洲,人身有九窍,九洲藏万物,九窍驻真神!”
开宗明义,这是一种将身体当做天地锤炼的法门!
但这开篇的一句话,却也让陈错心生诸多疑惑——
“天地有九洲?但诸多文献卷宗都知提及四大部洲。而且这人身九窍效仿天地九洲之说,倒是有几分造化道的意思!”
他回忆着修行的几部造化道功法,越发疑惑。
“造化道的几家分支,虽然功法各异,但主旨相同,都是要用人身效仿乾坤,之所以功法不同,只是思路之别……难道,这部功法虽提及盘古,却是造化道的法门?”
这般想着,他凝神于功法后续,随即,心头大震!
“神本天生,彼三者妄图以人而法神,实乃歧路。效法神泽万物,称功德;效法神蜕玄元,称元始;效法神衍乾坤,称造化;但天神之躯才是万千本源!效法外物,舍本逐末!”
“功德道!元始道!造化道!”
修行至此,先后接触七道,陈错又怎么会辨认不出这话中所指之事?
“这话中之意分明是说,这三条道路皆是效仿盘古道而诞生,只是侧重不同,‘彼三者’,说的是谁?难道是传说中的三清?这三位都还在吗?”
嗡!
此念一起,陈错心头剧震,仿佛有天外意念要降临!
他这纷乱心绪,刚刚才有平息的迹象,被这么一刺激,居然又要混乱!
陈错赶紧驱散念头,他可是有前车之鉴的,知道有些名字不能随便想起。
“我之前利用过不少次大能之名,他们如果还在,早就把我拉进黑名单了吧?会不会被重点观察?”
分散心念,平息异样,陈错不再多想,继续体悟开篇之言——
“神躯为本,血脉为源,元息为根,返本归元才是正道!余所创之法,要取九尊天神之根本源头,归入九窍,以炼神法镇之,以精气神侵之,以岁月河腐之,以三界灵养之,便是天神,亦能驯化、炼化,然后化为己用!从此,化神入体,返祖归元,重塑盘古之躯!”
“……”
这一部分在心头清晰浮现,陈错的心情却是格外复杂起来。
“光看前面几句,还以为这著书之人对上古之神心存恭敬,是憧憬真神之人,结果这里却图穷匕见!驯化、炼化,这样的词都说出来了,心里是半点敬畏之念都没有,难怪之前种种言语,对‘彼三者’有几分轻蔑之意,你这胃口,确实比他们要大得多,九尊天神的根本源头,这东西怎么得?嗯?”
陈错心头一动,忽然想到,自己好像有些东西,与古神息息相关。
“不过,我这动念间粗略浏览,将这开篇通读下来,后面就是具体的修行法门了,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候,毕竟我这身子里本有问题,心里也不太平,就是那葫芦里都有待办事项,反正全篇皆在心中,日后自能遍览……”
一念至此,陈错再次收拢心念。
他这青莲化身虽被重新凝聚,却也是濒临崩溃,这会就朝那道统拱拱手,正要开口致谢,顺便询问究竟。
但就在这时。
“唉……”
幽幽叹息从旁传来。
不知何时,那长发男子已经走到了边上。
“祖……祖师!”青衣道童吓了一跳,直接便爬伏在地,行了个大礼,“见过祖师,幸不辱命。”
长发男子却不看他,反而朝着青莲化身一挥袖。
那袖子顿时涨大,遮天盖地,内蕴乾坤,就要将青莲化身一下笼在其中。
“前辈,你这是何意?”陈错眯起眼睛,眼中精芒闪烁,倒是没有感到意外,反而是心中大石落地,有着几分通透,跟着心头意念一散,便要将这化身彻底散开!
结果,方才纷乱的念头,被那袖子一罩,反而越发凝固,这化身竟是散不开了!
“世间之事,无巧不成书,本是一招闲棋,未曾想,阴差阳错之下,反而要多出几分波折,”长发男子面露遗憾之色,“这九窍之法,自然也是要给你的,但现在却不能让你记下,你且入了这袖中乾坤,吾自会截取一段时光,将你这段记忆暂时定住……”
边上的道童听着抖如糟糠。
而陈错的青莲化身,眼看着就要入那袖中!
同时,点点光辉从袖中飘出,朝陈错聚来,不仅缠绕身躯,更朝着他的心底渗透!
第四百八十三章 殃及峰灵,泽被于众
“唉……”
陈错也叹息了一声,而后一挥手,便有五色神光迸射而出,与那大袖相持,他口中则道:“本以为前辈是世外高人,有仙家气度,现在看来,与世外古神并无多少分别,着实令人失望……”
说罢,他摇了摇头。
长发男子则道:“唯争,方可前行,吾之所为,非独为吾,亦为苍生,此中缘由,无需与你尽言。不过,吾与天吴之间,还是有区别的,祂所欲之事,正是吾所不欲的,这其中的分别,日后自会知晓。”
说着说着,他笑了起来:“好了,无需抵抗,你这化身本已衰弱,即将破灭,所余灵光甚少,强行抵抗,反伤本源。”
谈笑间,大袖呼啸,将本就摇摇欲坠五色神光直接扫开,紧接着势如破竹,直接就将青莲化身罩在其中。
陈错也不再多言,更收起思绪,散开心念,心头酝酿念头。
这青莲化身之内灵光翻涌,竟是撕裂了内核青莲,那五色神光再次浓烈!
长发男子眼神一动,便将青莲凝固,口中道:“你的神通,已有五色神光三成韵味,可惜这具化身灵光不足,难以维系。也不用想着散去化身,吾既出手,种种变化自然皆在掌握……”
轰!
他话音未落,五色之光炸裂,他那延伸出去的衣袖骤然破碎。
纷飞的丝缕碎片中,一片片青色花瓣随风飘动,渐渐透明,最终消弭于无形!
不仅如此,在花瓣消散之后,一股狂暴、纷乱的涟漪扩散开来,扫过长发男子,竟令此人神色微变,收手回身,后退两步。
咔嚓!
这男子身后的地面块块龟裂,转眼之间,就蔓延到了半个悬峰!
这藏书峰的器灵,原本就心惊胆战,这会受到山体牵扯,立刻惨叫一声,就趴在地上连连叩头,口称有罪。
“你何罪之有?是吾算错一招。”
长发男子摇摇头,挥手间周遭光影逆流,那破碎的山体转眼恢复,跟着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臂——长袖既碎,自是露出了袖子里的手臂。
这手臂洁白如玉,没有半点苍老气息,只是有几道如同丝线一般的青痕在其中攀爬。
“竟敢观想吾之师尊,借此引爆化身!好气魄!但你就算保住了这段记忆,留下了九窍法门,但贸然观想,亦要付出代价,那些存在,可不是轻易就能触及的,更何况要在心中观想!人心是庙,存神养气,步步升腾,但那几位乃是鲲鹏,贸然入心,是要毁庙的,他就算有办法承受,也要得承受一番。”
甩甩手,将青痕甩落,长发男子目光一转,落在花瓣消失之处,又叹息起来。
“但话说回来,陈方庆果然是上古之人。他曾经观相过一次,但吾当时不是亲身以对,还以为他观想的,是香火立道之后,溯源逆流而改变历史描述的神灵画皮,但今日亲身经历,才知他心中所念的,居然真的是那几位!”
啪兹!啪兹!啪兹!
跌落在地上的青痕,似有性命一般,竟蠕动攀爬,朝那山体之内渗透,令沿途的岩石土壤直接蒸发为青烟!
那青衣道童立刻捂住脑袋惨叫起来,祂的心神意念,竟是不受控制的膨胀着,像是要把脑子撑爆!
但随后,一股清风扫过,将几道青痕拔起,凝成一颗丹丸,被长发男子拿住,收入袖中。
“哪怕是仙君之流,亦稍有知道三道本源之秘的,更不用说,这些名号,一入心中,就会破灭,不是毁人,就是毁念,唯有在颛顼之前便存有记忆的,才能能历经转世下凡而不忘。”
他缓缓迈步,凌空而行。
“不仅让吾看走了眼,更算漏了关键,观他一路所为,每每出手,亦是无用,仿佛如何布置,都无法将他压住,该是要等到一个特殊的时刻。如此看来,这个变数,很有可能便是吾的成道之劫……”
“人劫!”
身后,青衣道童竟已昏迷,渐渐沉入泥土之中,不见踪影。
这藏书峰,再次回复平静。
太华山,已然平静。
南冥子从山上快步下来,到了晦朔子和芥舟子跟前,就道:“几处入口,都还有雾气碎片遮盖,虽还有干扰,但想要通过,问题该是不大了,但为保险起见,还是稍等片刻吧。”
“谨慎是对的,”晦朔子点点头,“世外之力变幻莫测,诡异莫名,过去只要流落到现世,往往就会造成灾难,并非道行高深就能避开,过去就不乏高士宗师接触世外之物,仗着修为不以为意,最后反被侵染,所以再怎么小心对待,都不为过。”
南冥子听着,却面露忧色,道:“那些世外雾气如此诡异,笼罩山门之后,师尊他们了无音讯,也不知怎么样了。”
芥舟子却道:“若师尊都不能应对,我等就是在场,也无能为力。”
一身漆黑的图南子从旁跳出,问道:“说到底,咱们啥时候入山?”
晦朔子见状微微皱眉。
“我这不是担心嘛!”图南子赶紧收起脸上嬉笑,小声道:“这世外之敌被小师弟给击退了,那些助纣为虐的海外散修,也都被小……小弟弟我给收拾了,这秘境中情况不明,不敢进去看看老头子,着实放心不下。”
“平日里没你跑得欢,能在山门中连续待一个月,都算好的了。”芥舟子摇摇头,轻声说着,然后话锋一转,“小师弟当下情况不明,周围觊觎者众多,总不能将他一人放在这里,还是得咱们一同护法才是。”
“也是!也是!”图南子看晦朔子眉头微解,赶紧哈哈一笑,“正是这个道理。”
说着,他转身朝后面瞥了一眼,却不敢凝神细看。
结果这目光刚刚扫过,恍惚间仿佛见得几片青莲花瓣飘过,但尚未辨别清楚,迎面就有猛烈气流吹来!
转眼间,四周就狂风大作!
“又有情况了!”
以陈错的肉身本体为中心,一道道气流疯狂卷动,朝着四面八方辐射出去。
气流中蕴含着一股难言的气息,只是稍微接触之后,在陈错身边护法的晦朔子等太华门人,竟都感到自身的念头和灵光大涨,心念精神越发澎湃!
“这是何故?”图南子微微一愣,随即身形扭曲、膨胀!
他本就是以化身存世,其化身又介于虚实之间,内蕴性命根本,被这气流一扫,身上的性修部分倏的膨胀,竟影响了化身平衡,失去了人形,变作一团漆黑乱麻!
“小师弟这一战的领悟恐怕非同小可,仅仅只是心念余波,便能壮大人念!”晦朔子说着,伸手一拍,灵光渗透图南子的化身。
那纷乱化身瞬间阴阳平衡,重新恢复人形,图南子感受着化身之中澎湃的灵光,竟是兴奋起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是跟在小师弟的边上,居然就有如此好处!我这阴骸化身竟凝实许多,甚至生出了几颗阴骨!”他张开了嘴,露出了三颗白森森的牙齿。
晦朔子冷冷道:“又得意忘形,忘了之前你看了一眼,差点心神被夺?忘了方才念头暴涨,化身扭曲?你基础都没打好,就想着跑了?以为一点机缘,就能抵消苦功?”
边上,南冥子同样心念暴涨,但靠着性命稳固,还能勉强维持,只是见得图南子化身异变,还是忍不住问道:“此战既平,何必还以化身示人?”
图南子早已笑容尽失,小心说道:“我此番机缘巧合,得了一点上古传承,奈何一时没把持住,过于激进冒失,以至于腐……损伤了肉身,如今我那肉身已是……已经陷入沉睡,难以动弹,所以只能以化身在时间行走。”
说到最后,他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眼神躲闪。
不过,他的三位师兄亦要平息暴涨的念头,更挂念着陈错身上异变的缘由,并未注意到这些细节。
图南子不由松了口气,嘀咕着:“这小师弟,可真不让人省心。”
“嗯?”
忽然,他心头一跳,隐隐周遭一个个灵识念头暴露出来,顿时来了精神。
“还有人要动手!?”
“这是有人要用杀气扰了师弟感悟玄妙的机会!”晦朔子冷哼一声,“布阵!”
此言一出,图南子顿时泄气,与几个师兄一同手捏印诀。
顿时,四块白玉凌空升起,泛起莹莹光辉,交相辉映,勾勒出一道道纹路图案,竟当空布下阵法,化作屏障。
这屏障能隔绝外人探查,亦能抵御神通气血,不过从阵法里面扩散出来的狂暴气流。
大风扬起尘土,仿佛给山脚蒙上了一层薄纱。
瞬间,就将一道道目光都吸了过来。
“这等阵势,又是扶摇子所为?”龙准凝神探查,感受到山脚处的纷乱,虽被阵势遮挡灵识目光,难以探查真相,却还是第一时间做出判断。
罕言子微微点头,经验丰富的道:“理应如此。”
话音刚落,一阵疾风吹来,扫过二人之身,他们顿时心中灵光大盛,思绪越发清明,原本的许多灵光平静,竟有了松动的迹象!
“这是……”
龙准不由瞪大眼睛。
罕言子只是微微惊讶,就心平气和的道:“此心魔尔。”
你家心魔竟是这般?
难怪你会追到此处!
一念至此,龙准竟忍不住扭头,目光追着那一阵疾风而去。
随即,灵识中就察觉到一道道身影暴露出来。
之前陈错与那黑衣老者交战时,这群人其实已经暴露,但事后却匆忙隐藏以作补救,但现在随着一个个心神念头膨胀,纷纷拿捏不住,自是暴露了位置。
“我等此番过来,算是彻底暴露,那太华山自是一清二楚,这里面的情分,怕是闹了个干净,只是事先,谁能想到这太华山的门徒,一个个如此离谱!原本断了交情也就罢了,现在怕是要多想想了。”
一念至此,龙准不由叹息。
“太华山众徒如此可怖!北宫岛主他们在海外都是一方霸主,望气真人更是一方盟主!如今联手攻伐,连世外投影都请来了,却还是尽数落败,那秘境是万万不能潜入,我何德何能,与他们为敌?”
草丛之中,吕伯性小心靠近,却已借着灵识与推理,搞清楚了前因后果,心中悔意连连,已生退意。
但这时,那疾风吹来
忽然一道疾风扑面而来,他这心中念头直接膨胀,藏在心底的恶念、敌意呼啸而出,直接朝太华山几人缠绕过去!
“什么人!?”
图南子厉声呵斥,随即就要扑来!
吕伯性心头一震,知道退无可退,哀叹一声。
“事已至此,我只有一次机会!还望毒尊名不虚传,能镇住太华山几人,重创那连番激战的陈方庆!”
念落,他抬手一指,细蛇激射而出!
第四百八十四章 衰!【二合一】
“什么人?”
维持着白玉之阵的晦朔子等人,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吕伯性。
此人虽有一套隐匿法门,但被一路前行过来,距离几人很近,心里偏偏矛盾至极,所以被那狂风一吹,立刻就拿捏不住念头,暴露出来!
不过,他到底是海外厮杀出来的,眼见暴露出来,知道自己不是这几个太华门人的对手,于是半点都不见犹豫,立刻默念法诀,直接将手中的重尸蛇激射出去!
这蛇细长,通体血红,这般一飞,化作一道红线,破开了层层狂风,竟是悄无声息。
不过,阵中的晦朔子、芥舟子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危险,齐齐驱动法诀神通,在阵法之外,又立下了几道屏障。
就在这时。
呼!
几人周围的狂风,忽然就停歇下来。
倒是远处,依旧有汹涌气流肆虐!
周遭,有淡淡的光辉闪烁,像是点点萤火,朝陈错身上汇聚。
“小师弟要收功了!”
图南子一见,便露出喜色。
“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晦朔子淡淡说着,目光一凝,已经看到了破空而的那一缕红色!
“这东西的气息不简单!”芥舟子亦有所发现,表情凝重几分,“虽看着寻常,却是引我道心跳动,竟不亚于那世外之门与世外之雾!”
南冥子闻言一惊,就道:“那背后之人尚不甘心是啊比,还有后手?”
“若是刚才,要应对起来还有几分困难,但现在太华山不再被封禁,就可以借助地脉之力了……”
在他说话间,太华山微微一震,此山周遭的天地便沉重了几分,朝那道红线镇压!
啪!
突然,红线一声轻响,便没了踪影!
“嗯?”
太华众人皆是一愣。
“不会吧?不会吧?”图南子更是嗤笑出声:“直接被镇灭了?这么弱?师兄,你们是不是因为山门被围、终南搬迁,给吓……给……给弄得太警惕,以至于草木皆兵了?”
南冥子松了口气,却道:“谨慎些总不会错。”话落,再看两位师兄,却见他们亦是面色惊疑,尤其是芥舟子,还皱着眉,小心打量周遭。
图南子却笑了一声,道:“与其在这搜寻,还是将那偷袭之人拿住了审问更直接!”说着,作势就要出阵探查。
但就在这时。
“先不要离阵!”芥舟子出言提醒。
“师弟,你可是发现了什么?”晦朔子转头问了一句,同时一挥手,调动地脉之力,朝那袭击的源头之处压去!
“就这?”
吕伯性远远看着,见着这一幕,也感大吃一惊,旋即暗道不妙,知道局面凶险,转身就要奔逃!
结果身子刚一动,一股滂沱大力就当空落下!
轰隆!
他的身子直接被压到地上,好几处骨头发出了断裂声响,张开嘴情不自禁的惨叫出声。
吕伯性的心里,却是忍不住抱怨着,那师尊畏之如虎的毒尊,口气是真的大,本事去却也是真的坑!
“说是一招之威,结果都到地方,便被太华地脉给镇得湮灭,就这点威力,莫说对付陈方庆,怕是连这几个太华门人都收拾不了!我来此处,着实运衰!啊啊啊!”
听着远处草丛中的惨叫,图南子撇了撇嘴。
“这人稀疏平常,居然也敢偷袭,难怪那么容易就被化解,”他小心翼翼的瞥了晦朔子一眼,“师兄,你有些小题大做了。”
晦朔子摇摇头,转头看了一眼陈错:“这只能说明,危险尚未过去,好在小师弟纷乱的念头已被梳理,醒过来也就这几息之间了。”
芥舟子点点头,随即道:“我还真有些担心师尊,雾气既去,山门之中却无声息,着实让人担忧。”
陈错的心里亦存着忧虑。
此刻,他心底正有一道狂暴意念横冲直撞,越发澎湃!
在这道意念的边上,有意马奔驰。
白马如光,与那狂暴意念匈交相呼应,一点一点的与之同调、共鸣、融合,让陈错对这股意念渐有掌控。
渐渐地,他体内的种种异样被慢慢平息,但一股仿佛自灵魂深处传来的虚弱与疲惫,瞬间席卷全身。
“意念膨胀,却内生衰败之感!“”
令陈错不由警惕。
“一兴一衰,不是好现象,有几分油尽灯枯、回光返照的迹象,放在前世,很多行将猝死之人,便是在亢奋中隐藏着疲惫和困倦,最终一睡不醒!那前世之人还只是肉身之故,我这种感觉,可就涉及到性命,一个不好,形神俱灭!”
莫看陈错此时气势如虹,但算上本尊化身,他在短短时间内,可以说是连番激战,更不要说,先是白莲化身被金色血液影响,生出血肉之躯,随后法相雏形与青莲化身更先后崩溃,彻底破灭。
“膨胀之念被释放出去许多,再加上意马引领,总算是从失控的边缘拉了回来,再调息片刻,便能行动自如,山中情况如何尚不可知,我也不能在外面耽搁太多时间。”
陈错并不觉得这太华之劫就解了。
他先前借着历史长河,以自身道路雏形为契机,观看了六种未来分支,太华山都走上衰败之途。
“我虽堵住了泰山十万血祭的窟窿,又在南朝留下血肉因果的楔子,但也有许多推演时未曾获得的情报,比如那终南飞山,比如昆仑跳反!不过,昆仑的行为着实古怪,既然最后要出手阻拦,那为何要领那道童告知我功法?”
咀嚼着青莲化身崩溃前,最后时刻的所见所闻,陈错陷入了沉思,感觉自己渐渐捕捉到了关键脉络。
“昆仑道人的修为十分高深,而且背景很深,在昆仑山中定然权柄甚重,那道童乃是山峰之灵,对昆仑道人毕恭毕敬,甚至可以称之为畏之如虎!没有道人授意,那道童必不敢拿出九窍驻神这等功法!那只能说,昆仑道人背后还有着更深的算计!说不定,他已经推算到了什么,才将此法交给我……”
一念至此,他心中闪过一道灵光。
“背后肯定有算计!但他纵然有谋划,但该看的、该参考的,我也是一样要看,毕竟青莲化身也算是破了个局,开了个口子!更有意外收获!”
想到这里,他心神微微沉淀,一点变化不定的光辉,就在心中明月中升腾,慢慢的与心中道人交缠在一起。
这道人因那长卷画轴之故,已是支离破碎,但在这股光辉的催动下,竟是慢慢恢复。
不仅如此,明月之中本来只有一朵金莲流转,这时被光辉一照,就多了一丝白气与几朵虚幻的青莲花瓣。
须知,他的三具化身,就如同手脚,并非独立意志,因着构造的基础不同,施展的神通不同,就像是手脚的功用不同罢了,平日里只要一个动念,就能同步操控,如臂使指。
不过,但青莲化身的毁灭却有几分不同寻常。
“那道人大袖笼天地,和神话中的袖里乾坤很像,真有自成一派天地的意思,不光笼罩了一方空间,甚至连时间都产生了错乱,以至于本该是同步传递的记忆,竟生出偏差,在化身破碎之后才姗姗来迟。”
这种感触,其实非常诡异,按理说在化身自玉简中得了《九窍驻神法》时,陈错的本尊就同步知晓,甚至不能说是同步,那化身就像是陈错延伸出去的眼睛一样,是直接观看的。
相关的记忆与内容,本已照映心中,在青莲化身被长袖笼罩的瞬间,竟有消失不见,甚至不是忘记、被抹除,而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抽取一段时光,封禁一段记忆,果然不是那人一时口嗨,他举重若轻,其实蕴含莫大神通!是将与九窍驻神法相关的记忆,直接倒流回溯!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肯定不是无名之辈!等见了师父,一定得抽出时间请教一番,看师父是否知晓。”
回忆着长发道人甩袖时的时空变化,陈错心中的那团光辉,也不断变化,与心中明月、心中道人有了融合的趋势。
因对时光之力一知半解,陈错自从得到之后,运用手段颇为原始,莫说用来对敌,就是想要参悟都无从下手,但这次被人在眼前施展,又亲自体验,差点沦为时空囚徒,如此经历,令陈错受益匪浅。
“除了时空之力,九窍驻神之法亦可谓精妙,书写之人也该有些来头,总之这一趟,虽是损失了一具化身,但一点都不亏。”
此念落下,陈错以理顺了念头,终于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然后就冲身前几人拱手,道:“有劳几位师兄为我护法了。”
晦朔子等人见得这一幕,也是松了一口气。
晦朔子摇摇头,道:“莫说你是因山门之故,才损了气元,便只是同门之宜,便不能放任不管,咱们过去未曾见过,但既是同门,便是亲人手足,往后修行路上日子长着,不急于一时。”
“小师弟,你厉害啊,师兄我……”南冥子亦来了精神。
但话未说完,就被晦朔子打断。
“小师弟既醒,那事不宜迟,咱们也别耽搁了,尽快上山!”晦朔子表情严肃,“封山之雾散去了好一会,却不见山门之信,为兄担心内里还有变故。”
芥舟子则道:“小师弟,你元气心念未复,但周围危机四伏,不好让你单独留下,而且山中真有埋伏,说不定还需你来定局!”
陈错却道:“师兄客气了,吾能入仙途,乃是因山门,此时义不容辞。”
晦朔子闻言,面露欣慰之色,随即一挥袖,将白玉收拢,散去了白玉之阵。
这阵一去。
陈错却感到心中那道光辉微微一跳,随即像是旋涡一样倒流。
四方,一道道念头似要聚集而来。
这些念头中,有感激、有错愕、有惊讶、有妒忌、有迷茫……
不同于香火青烟,这些念头中蕴含着的,并非是对神灵的寄托,而是纯粹的自我之念,是对事对人的自然反馈!
而且……
“这好像是我刚才放出去的念头,又倒流回来……”
他这个想法一起来,隐约间有一道暗淡、稀薄的印记在心中浮现,但转眼消散。
另一边。
“咱们走……嗯?”
晦朔子撤了阵后,就要调动地脉,搬运众人,但话到一半,他忽然神色一变。
不光是他,芥舟子、图南子也是心头一跳。
在阵外空中,忽有扭曲之景,而后一道红线无声无息的显现,从远处激射人来。
在那片扭曲之景中,连已然散去的激荡气流,竟也重新出现,宛如将刚才的一幕重演了一遍!
还是那道红线,还是破开层层狂风,还是激射而来。
不同的是,这次没了白玉之阵等阻碍之物。
“此物果然没那么简单!”晦朔子冷哼一声,抬手间,张口吐出了一道冰魄。
顿时,周遭天寒地冻,万物凝结!
那道红线也凌空停滞。
近在咫尺,众人都能看清其模样,见是一条通红小蛇,看着与寻常毒蛇相似,只是这舌头上却有一个肉瘤。
见得异变,陈错也顾不上心中变化,凝神看去。
他这一看,目光落到细蛇身上。
啪!
那肉瘤骤然炸开!
随即,一道庞大身影充斥陈错的五感、灵识!
这身影有着兽身,长者一张威严的人面,大耳如蒲扇,其上缠着两条青蛇。
随即,那青蛇吐着猩红信子,“嘶嘶”叫着!
这声音有着魔性,将陈错心底、念中、魂内的虚弱,直接引导出来!
那种疲惫、衰弱的感触,一下子就反客为主,成为了陈错心念的主流!
不光是心念衰弱,连带着肉身、气运、意志……被“衰”境缠绕!
衰!
衰败、衰落、衰老、衰朽、衰亡、衰竭!
他的心境瞬间崩塌。
随即,在他的心底,汩汩毒水流淌,在心灵殿堂中肆虐!
毒水所过之处,灵光腐化、念头堕落,就连刚刚重新稳固的心中道人,亦忽然狂笑起来,面色逐渐狰狞,宛如恶鬼!
“天人之衰也,乃修行之大劫!遇者十不存一,便能度过,亦要牵连血脉、殃及宗门,由盛转衰!”
昆仑山中,长发男子坐于亭中,连连叹息。
“奈何,有吾赠书。”
他这边话音落下,太华山下,陈错那被毒水侵占的心头,一个小葫芦一跃而出,两道清气从中涌出!
顿时,肆无忌惮的毒水瞬间被镇,停滞下来!
与此同时,陈错的心底,一篇功法符文浮上心头。
“外神之息不请自来,当炼之入窍!”
第四百八十五章 引神息而入身窍
“小师弟!”
细蛇一炸,便化作无形!
旋即,晦朔子、芥舟子、南冥子等人心有所感,回头一看,就察觉到了陈错身上爆发出来的衰败之意!
“那细蛇当真诡异,这般阻挡,竟也防不胜防,让它侵染了小师弟!”
南冥子惊怒交加,急忙上前。
在他看来,自家小师弟虽然展现出惊人神通,但面对的敌人亦非同小可,一番激战下来,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却被人趁虚而入!
陈错肉身的血肉都干瘪下去,七窍中更流出汩汩黑血。
血滴落在地上,立刻就烧灼一片,带来一股衰败、衰老的气息!
只是闻着味道,南冥子便身子一晃,感到自己已然拧成一体的性命,都有了要分开的迹象!
他不由大吃一惊!
须知,这性命合一,本就是长生根基,一旦成就,魂魄一体,轻易难以逆转,结果自己现在只是闻到一点气味,就有这般变化,而首当其冲的小师弟,又该是何等凶险!
一念至此,他甚至顾不上自身性命动摇,也要向前,准备以灵光护佑陈错心神。
这时,前面人影一闪。
晦朔子挡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天人五衰之相!你若在靠近,一旦被沾染了,药石无救!”晦朔子表情凝重,脸色也有几分苍白,袖中飞出一团布帛,将陈错整个人包裹了起来,隔绝了那股衰败气息。
“为今之计,速速归山,寻得师尊,才有解法!”
有几位师兄在,陈错并不担心自身安危,于是心无旁骛,感受着内心变化,意识到了此番遭遇的缘由。
“这是古神之击!要衰我精气神运!但似乎不是世外天吴,气息有些不同……”
陈错心头思量着,但已顾不上细细思量。
那毒水衰念比之最为猛烈的剧毒还要毒,甚至连聚厚歌诀都无从收敛、炼化,全靠着小葫芦与两道清气镇着!
但亦引出了他心底的一部功法——
《九窍驻神法》。
这部功法的精要,正在他的心头流过。
“这古神一击中,蕴含着古神气息,正好暗合此法之精要,正好一试……”
他倒也不啰嗦,更不顾虑许多,反而顺着功法要义,运气行念。顿时,这额头、胸口、背脊、小腹、掌心、脚心,这八个地方,泛起了异样感受,似痒、似疼、似麻……
像是有无数小虫在其中攀爬!
“这是在开辟窍穴!按照九窍法的描述,所谓的人身九窍,便是额间的目窍,胸口的心窍,腹部的气窍,背上的脊窍,左右两手的手窍,双脚的脚窍,以及最为神秘、位置并不固定,因人而异的虚空之窍!”
在纷乱的思绪中,陈错的本心却不动如钟。
他看过的诸多典籍之中,其实也不乏提及人神窍穴的,但说法不一,有的是说人身有窍穴三十六个,也有说七十二个,或者一百零八个的,甚至还有说是三百六十个,以此对应周天之数。
不过,这些功法多数是以炼体为主,在修真道中并非主流,而且多数高深功法都在崆峒山,陈错看过的典籍中,多数只提及了功法的名号,或者有个简略的描述,并无太多深入。
这部《九窍驻神法》,可以说是陈错接触到的,第一篇涉及人身窍穴的功法。
“众功法对窍穴的数目认知有异,对窍穴的位置其实也各不相同,恐怕就是著书之人的设定不一样,不过著书者既然已经落笔,该是心有定策,和我也无干系,我无需和作者去战设定,只需要看能否为我所用便可。”
转念之间,他猛地攥紧了左手。
那手背上闪过一道光辉,而后浮现出一个粗糙模糊的印记,若有若无,似乎随时都会散去。
与此同时,先前还在肆虐,眼下却被镇住了的心底毒水,忽的沸腾起来,随即一点奇异的气息,被一股无形之力硬生生的从中扯了出来,然后便如同流水一般,自心底由虚化实,落入血肉骨骼之中。
嗡嗡嗡!
瞬息之间,陈错全身筋骨齐鸣!
随着这股奇异气息从全身各处流过,一股滂沱之力,正在他的血肉骨骼之中酝酿着。
原本血肉中的暗伤、杂质,也慢慢的被修补、排斥出去。
在陈错的血脉深处,更仿佛有什么力量被牵引出来,那源于古老时代的蛮荒之念蠢蠢欲动,微微萌动,似乎要破土而出……
但就在这时,那股气息骤然收缩,迅速朝着陈错的左手聚集。
很快,陈错感到自己的左手骤然轻盈,无需用眼去看,就知道手背上那个原本粗糙、模糊的印记,已然彻底改变,化作了两条交缠长蛇的图案。
按照九窍驻神法的记载,这道印记一成,也就意味着驻神成功。
“这么简单就完成了?”
凝神感受着左手的变化,陈错略感诧异,但马上就明白过来。
“这部功法真正的难点,实不是修行,而是寻得古神之力!莫说如今,这上古之神近乎隐没,就说上古之时,那一个个也必然凶残无比,哪是轻易能够用来修行的?这九窍之法要凝聚,不光需要古神之息,还需要古神真血!如我现在这般,等于是有了古神之息,还是个半成品,至于古神之血……”
他心念一动,想到了白莲化身。
“这下也算是一举两得,不光能去了隐患,还能助力修行!”
他正想着,左手忽然跳动,血脉跳动之间,滂沱之势滋生,朝着全身各处蔓延!
霎时间,他全身燥热,但思路却越发清晰。
“这九窍驻神之法,其实可以一一对应求道境界。那开辟窍穴,就相当于修行第一步非凡,此时因窍中无神,最多强身健体,其实与凡人无异!”
“但等寻得机会驻神于窍,养神于窍,可以逐步改变身躯体质,到了一定程度,可以一定程度上借用古神之力,近乎神通!其实和修行第二步道基相似!”
“紧跟着,借助窍穴,蕴养神力,最终能真正引动古神之力,加持于神,令身躯蜕变,性命扭转,寿元大增,这无疑就是第三步的长生久视!”
“等这古神之力,与身躯真正结合、融合,双方交融之后,便可借此追溯血脉源头,返祖归元,重塑古神真躯!这无疑就是归真之境了!”
“可惜,在这之后,定然也有打破天地藩篱的下一步,对应五步世外!但我所得的功法之中,并无相关描述!功法不全,这怕也是那昆仑道人愿意拿出此法的原因所在……”
慢慢的,陈错的思绪已无法稳定,那股燥热之力已然充斥全身,渗透骨髓,令陈错的心脏一下一下的猛烈跳动,鲜血“哗啦啦”的流淌,像是汹涌河水,一股强横至极的力量正逐渐滋生。
晦朔子等人却不知这些变化,只是带着陈错穿过山林。
却感到被白帛包裹着的陈错,身躯越发燥热,更有一股宛如脉搏一般的热息,在那布帛之下鼓动,似要向外冲击!
“这是肉身将崩!”图南子见状,一副经验丰富的模样,“师兄,你不如先将小师弟冰封起来……”
说话间,一行人到了一处洞窟,见着洞口还未散去的雾气,皆停下步伐。
“救人要紧!”最后,晦朔子一看陈错,沉声道:“你等在外守护,我带着小师弟进去!”
第四百八十六章 定汞髓乃至祖观
踏入太华秘境之中,晦朔子的心,立刻就沉了下来。
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死气,跟着便看到那一座座悬峰静静悬浮,无风无波。
悬峰之下,广袤大地更是死气沉沉,无半点声响、生气!
仙门的秘境,可不光隔绝内外,更不是单纯的宗门驻地,而是内蕴小乾坤,就某方便而言,甚至堪称是一界!
如太华秘境,其内就生活着诸多凡人。
这些凡人世代繁衍于此,祖祖辈辈男耕女织,过着寻常的生活,与没有外界的王朝争霸,更显安宁祥和,被外界误入此间之人看做世外桃源、梦中仙境。
往日太华宗门之人回此秘境,哪怕不刻意前往下界的人口聚居之地,只要放眼看去,依旧能感到浓浓的烟火气息。
更不要说,这秘境几千年的演变下来,更有许多飞禽走兽、花鸟虫鱼,因而生机勃勃。
烟火、生机宛如空气与水一般寻常,反而不为人所在意,可一旦消失,那种违和感、空缺感便格外强烈!
“雾气消散,内外阻隔断绝,但师门却始终没有动静,这里面果然是出事了,这股气息……”
心中沉重,晦朔子凝神观望,五感与灵识齐出,很快就将大半个秘境的景象探查了大概。
“都已入眠。”
在他的感知中,这秘境大地中的凡人也好、生灵也罢,竟都在呼呼大睡,陷入深沉梦中,难以醒来。
不过,因为整个太华山遭遇袭击,被雾气笼罩,前后时间并不长,这些凡俗生灵亦没有沉睡多久,一时还没有性命危险,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这个发现,却没有让晦朔子放心,他的表情反而郑重了几分。
“该是阴司的手笔。”
嘎吱!
循声望去,见包裹着陈错的布帛越发紧绷,晦朔子一招手,便令陈错悬浮在身边,跟着架云而去,瞬间便由静而动,风驰电掣,朝群山而去!
道隐子的竹居,此时寂静无声。
一名道人盘坐其中,身上缠绕着淡淡的青烟。
这青烟一缕一缕的,在他的口鼻之间回转,被其吐纳。
四周,居然已经蒙上了一层尘土,仿佛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了,以至于这寂静的环境,竟令这个道人宛如一座泥塑的雕像。
咔嚓。
屋外,一只脚踩断了枯枝。
晦朔子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泛起波澜。
前前后后才过去多久,此处为何会是这般模样。
这个声音,传入屋中,令那道人身子一颤,睁开了眼睛,苏醒过来,旋即就看到了屋外的晦朔子。
他的眼神起初还有几分迷茫,但很快就恢复过来。
“你回来了。”
道人长吐一口气。
顿时,四周忽起狂风,那风锐利如剑刃,扫荡周边,将诸多灰尘都斩得粉碎,把岁月的痕迹一下清除。
就连晦朔子的发丝衣袍,都被这风吹起,在其人身后的地上,留下了一道道剑痕!
旋即,道人身上的气势不断攀升,转眼之间就打破了一道境界桎梏。
晦朔子见状,眼神微动,随即上前行礼道:“见过师叔。”
这个坐在道隐子屋中的,却不是道隐子,而是言隐子。
他见着周遭风起如剑舞的一幕,立刻收拢双手,在身前将两掌并起。
顿时,四散的气流像是像是得了主心骨一般,便如投林倦鸟,都朝着他的手中聚集,慢慢凝结成一柄似虚似实的长剑。
这剑泛着波澜涟漪,一下一下,令周围的空间都隐隐扭曲。
晦朔子见着这一幕,终于确定了猜测,面无表情的拱手道:“恭喜师叔更进一步,窥道有望!”
言隐子苦笑一声,一抬手,便将虚幻长剑收入袖中,随即道:“让你见笑了,拔苗助长,根基不稳,一时控制不住,差点误伤了周遭。这也就是你,换成其他人,除了芥舟子之外,我这一下都是犯了错!”
晦朔子听得“拔苗助长”这四个字的时候,神色又是一变,迟疑了一下,才道:“如今太华门下,已然不知我与师弟两人可谓支柱。”顿了顿,他话锋一转,“师叔这般心平气和,想来山门之中,并无大碍吧?那外面……”
“你肯定是看出来了,那群阴间玩意儿搞了偷袭,嗨!”言隐子说着说着,满脸晦气,“这次的局面是真的险,不怀好意的东西都蹦出来了,你们在外面肯定也有所遭遇吧?”他的目光,落到了被布帛缠绕的陈错身上。
注意到他的目光,晦朔子也不绕圈子,直道:“师叔,小师弟被人暗算,显出了天人五衰之兆,以弟子的道行不足以缓解,还请师叔出手!”
“你十师弟也被人暗算了?”言隐子闻言,凝神看了那被布帛包裹着的身影,“天人五衰?还真有几分腐朽之味,这可是真不妙了!这小子本事再大,也应付不了此物,莫说他,就是我也一筹莫展!师叔我这第五步乃是速成的,那日后出不了秘境都是后话,关键是好些个神通法门都没有领悟通透。”
晦朔子一听,表情微微一变。
“也罢,”言隐子这时站起身来,“随我去见你师父吧,若真是天人五衰,咱们山门之中,也就唯有他能根除了……”
说着,当先而行。
晦朔子本想询问秘境中的诡异之处,见状却未开口,而是带着陈错,迈步跟上。
“外界忽然安静,似乎有几分死气从外渗入。”
布帛之中,陈错的心神慢慢恢复,那左手上的印记散发着阵阵涟漪,引导着体内参与的毒水聚集过去。
陈错便慢慢有心思探查外界了,只是他的心神,还需要维持九窍之法,不敢释放灵识,所以被那布帛阻挡了五感,对外界只有略微感应,但心无警兆,知道并未处于危险之中。
同时,他的血肉骨骼亦在进一步的精炼!
在陈错踏足长生之时,这血肉骨骼其实已经进化,早有玉骨冰肌之相,而今竟还能更进一步,那鲜血如铅汞,流转之间宛如海浪拍岸,并且越发汹涌!
血液中的一股野蛮力量,更是逐渐浓烈,似乎随时都要喷薄而出!
感受着这股力量,陈错却响起方才运转法诀,开辟窍穴时,那血脉深处的一丝悸动。
“当下我这血液如铅汞,实是手窍有神,将神息纳入自身,对血脉肉身的改变,但方才产生悸动时,却尚未定窍中神,仿佛源于血脉深处,先天便有,一直蒙蔽而不知!”
溯念而感,陈错品味感应,渐有猜测。
“这股力量,其实类似于古神残韵,不知是这肉身原主陈方庆,本身就有来历;还是说当今之世,人人血脉之中,皆藏有上古血脉,被九窍开辟窍穴时的气血搬运所刺激,于是显化出来,又或者……”
他忽的想起在那世外夹缝中,唐公房提及自己身上的种种气息,以及先前在那淮地见得的一道残影。
“是那侯景立血脉之道后,残留下来的余韵……”
轰!
正想着,陈错体内如铅汞一般的血液骤然沸腾,那源于左手的涟漪,终于遍布全身,随即这胸口和眉心处便爆发气浪,竟是令他身躯膨胀,一股滂沱之力爆发开来!
那包裹其身的布帛瞬间炸裂,让他赤裸而白皙的血肉之身重新显化!
他这一崩,可我石破天惊,体内澎湃的涟漪气息爆发出来,竟将同行的两人都吹得衣衫猎猎。
“嗯?这股气息,并非五行灵光!”
言隐子面露惊色,随即一挥手,一道绕指剑气飘出,如蜿蜒流水,落到陈错身上,而后化虚为实,竟成一件万仞铠甲,将他的身躯包裹,又将那体内层出不穷的气劲锁在其中!
蹦蹦蹦!
铠甲崩鸣,令言隐子大为意外,不由道:“这模样,哪有半点五衰之态?你小子连这个都能降服?”
陈错此时已回过神来,正欲行礼,但目光扫过四周,动作一顿。
周围,乃是一处熟悉之地——
绕山小溪过绿林,青石曲径通道观。
正是供奉着太华山祖师赤精大仙的道观。
当年,他初入太华,被师父领着来了此处。
但眼下,正有一股蒙蒙死气,缠绕道观屋舍,弥漫四周。
第四百八十七章 言隐于荣华
凝神观望片刻,陈错眉头皱起,旋即游目四望,注意到了整个太华秘境的违和之处。
“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咱们这太华秘境,这会陷入了诡异之中。”言隐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陈错寻声看去,拱手行礼。
他与言隐子的关系还算融洽,不久之前,这位师叔还千里驰援,虽然没有帮上忙,但在王府、侯府都好生蹭了几次饭,很是拉近了感情。
他刚才被布帛包裹,虽然隔绝了感官,但依稀也有察觉,这会见到言隐子本不意外,不过这一行礼,在仔细打量这位师叔,终于还是露出了诧异之色。
言隐子见状,却是苦笑道:“你惊讶个什么劲儿?师叔我这点本事,在你做的那些事面前,根本就不算个事,更不要说,你这一路上给师叔的惊讶,都快变成惊吓了,连这天人五衰都损不了你,还让你自己撑过来了……”
他如今境界不同,感知灵敏至极,之前分明就在陈错的身上,察觉到了一股浓烈的衰败之气,决计是不会有错,现在这股气息没了,又没有外力干涉,明显是陈错自己解决了,自是不免惊叹,但想到这弟子过往作为,又不觉得太过离奇。
便是晦朔子,他是见过陈错内衰外疲之态的,更亲眼见他被衰意缠住身心,结果现在布帛炸裂,陈错从中一跃而出,不仅那股衰颓之意消散,精气神更显浓烈,若不是被一身剑甲箍住,光是泄露出来的气息,便足以扰动一方!
这时,言隐子又点点头,道:“也好,本想让你师父帮你梳理身子,褪去五衰的,现在你既去了五衰,正好一身轻的去见他。”
陈错顺势就问道:“秘境中发生了何事?为何这般寂静,处处死气?”
他可还记得几次场合推演中,除了那世外天吴的雾气侵扰,更有许多道兵杀入秘境,现在见到了异状,自然要问个清楚。
言隐子沉吟片刻,就道:“既然问了,那师叔我怎么也得说说,这次咱们太华山遭遇劫难,其实早有迹象,我与师兄也一直都在等待,不过咱们底子已经不厚了,门人也不多……”顿了顿,他看向陈错,“之前我火急火燎的赶过去,其实也是担心你被南朝之事牵扯,关键时刻被人暗算。”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没想到,这次算计咱们的人太多,不光有世外邪徒,就连阴司都出手了。”
“阴司?”
陈错心头一动,心里闪过一道灵光。
他在长河推演中,见得破开秘境的道兵,背后就隐隐有阴司的影子,现在再感受着周围那浓郁的死气,便道:“秘境中的异状,是阴司出手暗算?”
陈错的心思自然闪过了庭衣的身影,毕竟这位和阴司可是关系匪浅。
“自然是阴司。”言隐子冷笑一声,“你莫非没有发现,咱们太华秘境的人间烟火,尽数都被人收了去?那阴司之中,本就有着一件至宝,名曰‘中元结’,能收取人间烟火,沟通阴阳两界,甚至连接祖灵与活人,进而沟通万民!咱们这秘境之中才有几万人?自然是轻轻松松便被窃了人间烟火,成为死域!”
“中元结?”陈错面露诧异。
“这件至宝,在阴司之中也是位列顶尖,其名号,取得正式二甲中元之意,”晦朔子看出陈错的疑惑,“据说便因中原百姓世世代代在中元节这天拜祭先祖,这古往今来的习俗、念头、香火被凝聚起来,最终演化成这件至宝!”
陈错咀嚼着这些,低语道:“节日成宝?还真是超出想象,但严格来算,又在情理之中,暗合香火之法、虚实之意。”
正在这时,却有丝丝缕缕的寒气飘来。
这寒气还未触及几人,便带来阵阵冰寒彻骨的气息。
三人周围的草木屋舍迅速蒙上了一层白白冰霜。
陈错心头一跳,感觉到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扇鬼头大门缓缓靠近,那门扉将开,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隐约之间,在他的周围一道道残影显现——
有藏于屋角的谨慎孩童;
有低头垂首的迷茫少年;
有仰人鼻息的压抑青年;
……
“陈方庆的过往?”
陈错已然明了这些身影的意义,而后看着这些身影都朝自己扑来,要将这身躯抓住,他便摇头一笑,要挥袖驱散。
嗡!
他的左手微微震颤,像是受到了吸引一样,神息跃跃欲试。
“哼!”
言隐子冷哼一声。
“区区鬼门关,也敢在此显化!”
然后,他大步走来,在身后留下了一道道残影——
有不羁轻狂的孩童;
有鲜衣怒马的少年;
有恃才傲物的青年;
有高谈阔论的名宿;
有与人辩驳的官人;
有慷慨悲歌的狂士;
有逢人便赌的道人;
……
诸多身影,令人眼花缭乱,转眼都扑到了言隐子的身上,将他整个人都给淹没其中,竟透露出几分华贵气息。
但旋即,一道剑光从中透出。
剑光一扫,诸影俱散!
而后,言隐子身着布衣的身影再次露出,他并指成剑,一下斩出。
白茫茫的剑光,跨过虚空,将那藏于人心、驻于幽冥的鬼门斩得寸寸崩裂!
“此生既入太华门,执剑唯有言隐子。”
话落,剑光四散,白霜尽去。
“师叔……”
陈错见着这一幕,若有所思,意识到自家这位师叔,这俗家定也有来历。
但他没有问。
就在这时。
一声叹息在耳边响起,那道观之中传出了一个声音——
“你等来了,进来吧。”
这声音对晦朔子与陈错而言十分熟悉,正是他们的师父道隐子。
只不过,此时这个声音很是苍老,其中更蕴含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晦朔子与陈错这师兄弟二人,只是听着这股声音,就感到身子一沉,心底居然也泛起了一股疲倦之感!
尤其是陈错,刚刚才摆脱了那衰败之气对自身的影响,因此更为敏感,继而就意识到,自己的师父此时怕是状况不佳!
晦朔子明显也有所察觉,正要开口询问。
言隐子叹了口气,指了指道观里面:“都到了这了,也不用问了,进去见了你们师父,让他告知你等吧。”
师兄弟二人点点头,脸色凝重的跨门而入。
这一入道观里面,陈错立刻又察觉到不同。
当初他入得此地,面见祖师画像之时,这院中路径沿途的一盏盏铜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当时陈错的道行尚浅,但也察觉到铜灯之中,蕴含着门中先人之念,内蕴心火。
但现在,他走入道观之中,目光触及铜灯,却没有在里面见到半点光辉,就连那灯盏,也仿佛堕为凡物,目光所及,不见半点神异。
“灯中之灵,莫非也被那阴司的中元结摄取了?”
“并非是被阴司之故,灯中之念之所以熄灭,是为了维持山门秘境。”道隐子的声音再次传来,依旧透露出虚弱,“莫耽搁了,进来吧,为师正好给你交代两句。”
二人闻言却是一惊,从那话中听出几分不祥,于是急行几步。
待得跨过门槛,见得屋中情景,二人皆愣在原地。
淡淡的光辉透过漏窗,洒落在地上,留下一片斑驳。
枯瘦如柴的道人坐于蒲团之上,身上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如水中折影般变化不定。
他艰难抬起头,见了两人,露出和煦笑容。
第四百八十八章 道隐于小成
“师父,你这是……”
陈错与晦朔子回过神来,面色皆变,旋即快步上前。
但走了两步,二人又齐齐顿住,面露惊容。
在两人的身前,仿佛有一圈一圈的无形屏障,将小小一片空间,切割成了几十上百份。
他们两人都是灵识过人之辈,即便没有真个踏足其中,亦察觉到了其中的凶险,知道一旦步入里面,就等于是凭空落入到了几十、上百个空间裂痕之中,便是肉身再怎么坚韧,恐怕都会被瞬间撕裂!
陈错虽然才种下古神气息,血肉身躯又有蜕变,越发坚韧,但真让他踏足此处,也一样心中没底。
正因如此,看着近在咫尺,、却被一道道空间分割着的道隐子,二人的表情越发复杂,但也暗暗惊讶,自家师父的修为。
毕竟,能坐于这等凶险之中,便是他们都做不到,但道隐子虽然身有种种异状,却还能维持自身。
“以你们二人的眼界,自然能看出为师眼下的情况,”道隐子却不以为意,依旧带着笑容,“眼下这等局面,便是为师亦只能勉力维持,想要脱困出来,那是做不到了。”
晦朔子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还请师尊示下,你到底是受了何人算计,以至于此!”
陈错亦着紧起来。
“先不说这个,”道隐子却微微摇头,“为师沦落至此,其实算不得意外,许久之前,这个结局就已经注定。”
他的笑容渐渐收敛,露出几分追忆之色。
陈错问道:“这是何故?”
“唉!”
一声叹息从两人背后传来,言隐子也走了进来,脸上带有几分唏嘘之色:“还不是咱们所在的这座秘境,已是支撑不住,拖累了师兄。”
“秘境拖累了师父?”陈错微微眯眼。
晦朔子则脸色一变,直言:“大师伯之前说过的那件事,是真的?”
“不错。”言隐子点点头,看到了陈错脸上的困惑,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扶摇子已能听闻这些了。”道隐子忽然开口,看着陈错,“你身上多了古神气息,想来是又有际遇,很好,得了古神之气,还可以再入藏书洞中,当有收获。”
只是一眼,他就看出了陈错的几分虚实,令后者心头一动,对自家师父的
说完这些话,他却是轻声咳嗽起来。
这一幕,又看得陈错和晦朔子心中一跳。
这修士只要性命合一,便是水火相济,外只要修身养性,不光能长生久视,更是百病不侵,但自己老师如今这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却越发让他们意识到其身体状况之恶劣。
待得轻咳过后,道隐子的脸上多了几分紫红色,虽慢慢消退,却还是看得旁人心惊胆战,毕竟这等情况,若出现在凡俗的耄耋老人身上,那也不算奇怪,可在道隐子的身上,就太过触目惊心了。
以至于晦朔子都忍不住道:“师尊若有什么话想说,也不急于一时,不如等……”
“急于一时。”道隐子摇摇头,“现在不说清楚,就怕没有机会与你们分说了。”
“师父……”这话,让晦朔子的脸色阴沉起来。
但话一出口,却被言隐子打断了。
“行了,”言隐子看着自家师兄,满脸的心疼与无奈,“你们师父这会,每句话说着都费劲,你们想问什么,师叔我都可以告诉你。”
说完,他对道隐子叮嘱道:“师兄,你还是先闭目养神吧,有什么想要嘱咐的,等这俩小子知道了前后缘由,再说吧。”
道隐子闻言一笑,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言隐子收回目光,视线落到了陈错身上,道:“师兄说你能知晓,那师叔我也就直说了,你在外面游历了几年,定是听过不少传闻,那也该知道,好些个人一直都说,咱们太华山气运衰败,已到了该崩的时候了,甚至此番被这么多人算计,也有这方面的缘由。”
陈错点点头,道:“确有耳闻。”
言隐子冷笑一声,道:“这里面虽有许多人云亦云,但并非胡诌,八宗之内更是不乏知晓内情的,这次外敌来袭,我等表面上是抵御世外邪魔、海外修士,乃至那阴司小人,但真正在这背后算计的,却是八宗之人!这也是他们会袖手旁观的原因!”
说到这,他的话中满是嘲讽之意:“别看平日里吹什么同气连枝,真到了关键时刻,别说背后捅刀、落井下石,甚至直接要拿咱们去代劫!”
“师叔这话是什么意思?”晦朔子的语气凝重起来,“难道这次山门被袭,背后还有其他道门的算计?是哪一家?”
陈错则若有所思,心里闪过了昆仑长发男子的身影。
“师弟……”
道隐子的声音又缓缓传来。
“师兄,放心吧,我懂。”言隐子回头低语,待重新转过来,就道:“这些等会再说,就说咱们太华山的局面,其实外面那些人说的并不错,咱们太华确实是气运衰败了,毕竟连根基都近乎崩塌了。”
他指了指脚下。
“宗门之根基,说来简单,一者是人,没有师长与弟子,说什么都是虚的,二者是传承,功法见闻、天材地宝,有了这些方能壮大,否则与那行走各地的江湖把式也无甚区别,如此两者,咱们太华山虽有缺陷,但也有独到之处,可以说是动摇,但算不上是崩塌,但这第三者,却近乎要了咱们太华山之命!”
陈错听到这里,心里已有猜测,就道:“秘境?”
“不错,这根基之三,正是秘境,是山门,宗门宗门,每个自己的地方,人再多、天材地宝再繁,也是白搭,但凡能传承后世的,想要宗门有些底蕴的,那必然都有自家秘境,无一例外,但你可曾想过,秘境是什么?”
“秘境是什么!”
听到这一句,陈错心头一跳,莫名的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踏足太华秘境时的感受。
当时他看着天上二日,目光所致,乃是一座座悬空之山,在感慨人间仙境的同时,亦冒出一个想法,觉得与曾经惊鸿一瞥的桃源相似。
言隐子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就道:“这秘境,说实话,与五步之桃源还是十分相似的,毕竟几大宗门,各自皆有秘境,而每一个秘境都很是广阔,有山有水,甚至那崆峒秘境中,还有一片海洋!如此地貌,想要从外界摄取,那必然会留下迹象,所以……”
顿了顿,他一字一句的道:“秘境,其实也是凭空而生,从无到有,化虚为实!”
化虚为实!
对这个词,陈错却已有截然不同的感触,因为他注意到,在踏足了长生之境,触摸到了更高层次的斗争和人物后,这四个字就反复上演。
“不过,桃源源于一人,是吾辈追道求索,到了这天地极限后,另辟蹊径,将心中底色衍生为一方天地,其实演绎的是心底风景,近乎梦境,因此能一念真实,一念虚幻,能在身边展开,亦可收拢心底,更能随念而动,但并不稳定,和秘境何等与外界一般无二的小乾坤,是截然不同的。”
“一念真实,一念虚幻……”
陈错当然不会忘记,梦泽之中尚有桃源碎片,随着自己的境界提升,已到了能够参考探查的时候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去了解更高层次的玄妙,这样日后创建自家桃源之时,亦能更有针对性,更不要说,这件事还牵扯到师门、师父,更令他格外挂心。
于是,陈错干脆问道:“这些又与宗门根基有何关联?莫非这宗门秘境,乃是多人桃源?源于多人?便是传闻中的洞天福地?”
“是了,你小子自然是知道洞天福地之说的,这倒是省事了。不过,你也有理解出现偏差的时候,我说桃源源于一人,非说的是秘境源自多人,而是指……”言隐子挑了挑眉毛,抬起手指了指头上,“这秘境不光源于人,亦源于道!”
陈错顺势抬头看去,入目的正是悬于天上的两颗太阳。
道日!
“所谓道日,便是天道法则的显化!”
言隐子正色道:“众人修行,循着往人所开辟之道路,日日锤炼,待踏足五步,能飞升世外之后,便可截取所循之道,成就自身,融入自身之桃源!”
“道日,是天道法则的显化?”陈错眼中闪过精芒,“便如修真道、元始道、香火道这般的天道?”
“正是!”言隐子点点头,“道路崎岖,人各有所获,凝聚为日,种在桃源,这桃源承载了天道法则,才能逐渐完善,循着法则变化,从此脱出藩篱,越发真实,待得法则凌空,照耀各处,便如朝日初升,稳固大地,可谓福地!”
他压低声音:“这就是第六步,引道辟地!”
“六步辟地!这个地,原来是如此开辟!”陈错抬头看天,“那咱们太华秘境的两颗道日,意味着此处凝结了两种天道法则?”
言隐子点点头,道:“能引入几种天道,其实看各自本事,融入的越多,道日自然越多,这福地也就越发稳固,更增色泽,能衍生万物,听说若有三日凌空,甚至能有仙灵伴生,令福地之广大,堪比外乾坤!”
“天之道,效法乾坤,本身就是对天地万物的总结,而大日蕴法,是人所领悟的小成之道。”
颤颤巍巍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道隐子不知何时,已经又睁开了眼睛,他看着两个弟子,笑道:“但这些道,其实是前人总结,后人循之,是拾人牙慧、东施效颦,总归还是外物,是死物;唯有明了自身,以心映月,在福地中留下心月,方可称洞天!”
他抬起手,指着道观之外。
“太华秘境,本就是一处洞天,乃是吾等祖师所留,祖龙绝地天通后,赤精祖师不知去向,以至太华之月斜落而不知去向,从此失了洞天根基,越发衰退,在太清之难后,终于积重难返,行将崩溃……”
道隐子深吸一口气,笑道:“为师不忍宗门沦落,便舍门外牵绊,封本命之剑,三十年成就第六步,以自身之福地,融入太华之洞天……”
第四百八十九章 定天三法【二合一】
“宗门秘境,乃是八宗独步人间的缘由和根本,否则的话,与其他分支流派比起来,无非就是功法多些、历史久一点、法宝多几件,随着长河奔涌,早晚流逝……”
昆仑秘境,仙气云中。
长发男子坐于云雾之上,正与人交谈:“昔年伐纣之战,吾的几位师兄落入九曲之阵,为大河冲刷,去了头上三花、胸中五气,结下因果,才有了人间宗门的基础。”
他的对面,传来一个声音——
“几位上仙虽然去了三花五气,但以他们的底蕴,要恢复修为,也不算难。”
长发男子轻笑道:“去了胸中五气、顶上三花,就不得不历劫重修,如太华秘境,就是赤精子师兄在重修之中,重新凝结的桃源所演化,也算是心血之作,但飞升世外之时,不得不放弃此处,归于昔日道场,所以这处秘境就被留在凡间,衍生出了宗门。”
他顿了顿,补充道:“下界之所以能有昆仑正宗留世,正是因为几位师兄被削去了三花五气,在凡俗再次寻道,几乎皆再次衍生了一方洞天秘境,在离开凡俗之后,遗留于世,才使得各大宗门有了立足之地,亦是他们超然于世的基础,须知,这正统宗门,最初可不止八家,但随着几家秘境崩溃,最终化于无形。”
“所以,吕公才想要用那太华山,代为历劫?但你说宗门因此而生,可我听到的说法,和吕公此番描述,却有不少的出入。”
长发男子笑道:“时过境迁,时代更替,千百年下来,以讹传讹,难免会出现许多说法,但如吾这般的亲身经历之人所言,自然不同。”
“这可未必,那人也自称是亲身经历,而且他身兼两道,后来更令造化道能在北方留存,所说所言,似乎亦值得相信。”
“哦?”长发男子微微挑眉,道:“他是如何说的。”
啪!
正说着,长发男子的袖中,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他神色微变。
对面的声音就道:“看来吕公尚有要事,那便不打扰了,正好我此番神游,亦要停留一阵子,待吕公事成,或者事败之后,再来叨扰,想来那时,你才能有闲心与我闲聊。”
“到时,自当恭候大驾。”长发男子将目光从袖中收回,对着那人笑了起来,“无论事成与否,都该有些经验,能让你借鉴。”
待得那人离去,长发男子衣袖一甩,那玉色卷轴便显化出来。
卷轴展开,一个个名字陈列其中,闪烁着各色光华。
长发男子的目光扫过其中几个,眯起眼睛。
这几个名字,乍看寻常,但若是仔细探查,便能察觉到其上蒙着诸多裂痕,就像是被细小的刀刃切割成了千百份一般。
长发男子抬起手,伸出洁白如玉的食指,但尚未落在名字上,指尖便绽放血花。
那血液滴落,蕴含着点点金色光辉,尚未落地,便渐渐消散。
“太华山果然代代英杰,从那道隐子到扶摇子,每一个都难以拿捏,不愧是师兄特意……如今,秘境未崩,却还要另寻一家……”
收回手,长发男子的目光一动,目光扫过其他几个名字。
就在这时,他神色微变,跟着一挥手,那元留子就凭空落下,对他拱手行礼,道:“祖师,周定一求见。”
“让他回去吧。”长发男子摆摆手,“告诉他,一时衰败,不过蛰伏,只要今日应劫,则五百年后,可得修真之全,终南大兴!”
“心月?”
太华秘境,祖师道观。
陈错听着道隐子之言,惊讶之余,这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己心底的那一轮明月。
道隐子点点头,道:“祖师离去之时,秘境尚有心月余韵,历代祖师亦多有加持,以真火浇灌。但太清之难,宗门凌乱,宿老尽殁,吾等临危受命,即便竭尽全力,又哪里还能顾得上照映月光,最终,这一点余韵随之消亡,秘境自是千疮百孔了。”
说着说着,他叹息起来,看着面前的两个弟子,道:“为师与师兄、师弟承担此责,一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深知其中艰难,但到底是力有不逮,只能厚颜将这番责任,交托于尔等……”
“有事弟子服其劳!”晦朔子斩钉截铁的道:“这本就是弟子等分内之事,师尊、师伯与师叔为太华操劳一生,也是时候修养以寻大道了,这日后之事……”
“痴儿!”道隐子笑着打断,“你这般聪慧,从来都是一点就通,如何不知道为师的意思?那世外之人隔绝秘境,绝了外力加持,阴司夺了生气,断了内里支撑,就算现在封禁解除、生气重归,但秘境根基已乱,崩溃之势已然难改!”
“可……”
道隐子收起笑容,正色道:“为师一生失败,唯几事聊以**,其一,便是补全了几部宗门功法,其二,就是有你等为弟子,这都是能让太华一脉传承下去的根基,可若是宗门秘境崩毁,那与其他八宗便再无并肩之可能!因此,这秘境,绝不可失!”
他看着两个弟子,轻声道:“这等局面,为师能做的便只有一件事了,就是以身合洞天,以为师的福地之法,融道日之光晕,如此,当可延续秘境五十载!在此期间,尔等须得寻得方法,继续延续秘境。”
他的语气寻常,却听得两个弟子一阵恍惚。
“身合洞天?与死何异!”晦朔子神色陡变,“若真的没有他法,弟子愿代行!”
“为师几十年来,以福地融入秘境洞天,以身代之,近乎与之相合,一损俱损,早已退无可退,就是不这么做,等秘境消亡,为师亦死路一条。”道隐子抚须笑道:“而且,不是为师自傲,如今这人间,除了为师,不见得有第二个人,有此本领!你们师父看着默默无闻,其实早已远超各家,你等日后也不要坠了为师的名头……”
他不说还好,越说,两个弟子心中越是酸苦。
“好了,该说的也说了,余下的琐碎之事,自有你等师叔告知,”道隐子又看向言隐子,“师弟,日后你就是掌教了,该放下那些个执念,不要再放浪形骸了。”
言隐子苦笑道:“咱太华山的掌教之位换得可真勤快,这玩意儿太不祥了,师兄你就不能继续担着么?”
“说好了的事,就不要贫嘴了,日后为兄不在,你是太华山辈分最高的,记得以身作则,还有……”
道隐子面带笑容,缓缓嘱托,宛如即将远行一般,但越说,言隐子的神色越是难过。
就在这时。
“就没有其他法子吗?”陈错深吸一口气,问道:“该是有其他法子才对,这秘境说到底,也是求道所衍生出来的,前人既能衍出,后人没理由束手无策。”
他却是想起了长河推演中,几乎每一次,太华一脉都要沦落,眼下这个局面,看似是最好的——秘境留存,诸位师兄皆在,只需要献祭一位师尊。
只有师尊受伤的世界……
事到临头,这种完全基于利益得失的理性决断,却让他难以接受。
他看道隐子又要开口,却直接对言隐子道:“师叔,你也是不甘心的吧,若有什么法门,咱们总该试一试的,弟子这一路奇遇不少,或许有什么办法可以相助师父!还有几位师兄,也都该有些底牌。”
“不错!”晦朔子也道:“师叔,还请告知!”
“唉,”言隐子看着两人,又瞧了瞧自己师兄,“原本是有些法子的,但现在却也晚了。”
他这次也不等道隐子开口,就说道:“这秘境源于赤精子祖师,那祖师走的是元始之道,后来又兼修修真之法,因此能凝聚两颗道日,这秘境洞天自也源于元始与修真真两法,所以自太清之难后,我等便寻五行之法以全山门,想要先立元始,再去伪存真,皆两法而定秘境,奈何……”
“五行之宝?建木?乙木之精!?”陈错心头一惊,“这秘境之崩,竟源于我?”
“与你无关。”道隐子摇摇头,“诸年下来,除了这原本便扎根的建木,吾等一无所获,而你却连连奇遇,得全五行,本就是天数,太华山的建木,就是为了全此因果!”
陈错压下心中愧疚,知道不是自省之时,只是追问:“我如今五行俱全,兼有三花之相,如何才能稳固秘境?”
“你虽战力堪比归真,乃至比肩部分世外,但到底还是长生,境界本就不够,就不要多想了。”道隐子摇摇头,“若真能弥补,为师何必与你客气?更何况,如今秘境崩势已成,回天乏术。”
陈错却哪里会信,甚至运转灵光,便要催发五行之光。
“唉。”道隐子见陈错还不死心,只好道:“也罢,为了让你等绝了这等念头,那为师不妨便告诉你等吧。”
顿了顿,他轻叹道:“如今局面,严格来算,还有上中下三法,只是这三法或艰难至极,或后患不小,皆不可取也。”
陈错与晦朔子闻言,都是精神一振,齐齐拱手:“还请老师示下。”
道隐子便道:“这第一法,可谓上上之策,便是以全补之。”
晦朔子就道:“何为全?”
道隐子就道:“太华秘境,源于祖师洞天,而赤精祖师以元始、修真两道开辟洞天,衍生秘境万物,如今其心不在,秘境将崩,只要还有一人,将这两道中的任何一道,修行到第七步的层次,然后以自身之道,代替其中一颗道日,自能修补完全,此乃全!”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这其实也是为师这福地相融的法门,只是为师愚钝,难以达成,尔等天资不凡,该是有机会的,奈何秘境之局不等人。”
陈错二人一听,都大为失望。
人间五步已是困难,何况七步?
至于师尊之言……
陈错摇摇头,这等凡尔赛之语,其实是想让自己二人知难而退。
由此,他也是猜到了道隐子的意思,却还是问道:“那其余两法呢?”
“这中法,可称为以力镇之!”道隐子说着,指了指陈错,“你如今身怀古神气息,该是知道,那古神天生神通,何等强横,其中的上品之种自出生时,自身便近乎一个小乾坤,以神躯、血脉、神通镇之,使之如臂使指!这古神小乾坤之玄妙,据说还在秘境洞天之上,甚至有些文献中还说,这洞天之法,有效仿古神的嫌疑……”
听到这里,陈错二人也明白过来。
晦朔子叹了口气,道:“师尊是说,以古神之力镇住秘境,强行维持?”
“不错,其实不光古神,这诸多天道法门,只要有镇压一方天地之能,能哪怕是一件法宝,亦可为之,不过此等法宝,已是至宝之流,便是上古时都罕见,多数还是用古神遗骸炼化……”
陈错心中闪过一道灵光!
“那神藏之中,巨大荒神的遗骸之目,正在梦泽之中!那荒神遗骸连神藏大地都能镇压,那可是上古被抽取的一段时间!他的骸骨之目,本就与本体关联,不知能否用之?”
他想起此目升上梦泽之天时,整个梦泽皆有异变,那一小片桃源更是瞬间被镇!
“只是这东西在梦泽之中,就算能投影周围,却不知能否维持,还有那侯景遗留之念,按着唐公房之说,他大概也是个古神转世,其余韵能镇淮地,那也是一方天地……”
这时,晦朔子却忽然道:“那位于太华山中的应龙骸骨!是否可为之?”
“骸骨巨大,没有炼化之法,难以为之,而咱们太华秘籍散乱遗失,已难寻之,而且此等功法秘术,往往修之困难,不是须臾可成,而且纵是万事俱备,亦非一日之功,但太华秘境已经等不得了。”道隐子摇摇头,话锋一转,“还是说收第三法吧。”
陈错闻言,却是心头一跳,想到自己正好得了九窍之法,正要开口,但听到下面的话,却是骤然住口。
“这第三种法门,虽是下策,但算起来,却最为可行,而且立竿见影,只不过一旦施行,咱们秘境就要为他人吸纳精华,这也就罢了,所需之人,更是人间难寻,近乎于无!”道隐子说着,也不绕圈子,不等弟子追问,就主动道:“寻得一颗心月,暂时映照秘境,以稳局面!”
第四百九十章 闻言定念,清风明月映我心
“寻得一颗心月?”
陈错听得此言,心里就泛起一股古怪之念。
他下意识的凝神于内,聚焦于心底的明月之上。
经历诸多异变之后,这颗心中之月略微有些暗淡,但与心中道人之间却越发融合,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味道。
道隐子朝他看过来一眼。
陈错心头一跳,顺势就道:“这下策之法,与师父所说的上策之法,似乎区别不大,为何要被列为下策?”
“上策需人相助,吾等实无资格令人竭力相助;下策则需吾等相赌,拿师门几千年的基业去担着。须知,这道日与心月,看似相似,其实截然不同,含义更是千差万别,凝聚道日,便是辟地,咳咳……”道隐子说着说着,复又咳嗽起来。
“还是我来说吧。”言隐子接过话,“成就道日,就是踏足第六步的标志,而照映心月,是更上一层,成就第七步的标志!”
他指了指外面的两颗寂静的红日。
“道日,是修士对修行之道的领悟足以照耀旁人,日中蕴法,是秘境众生遵循的秩序与道路。传说中,道日甚至可为法宝!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上古之神,祂们生而为神,好些天生就具有道日,为神躯的一部分,近似于手脚耳目……”
陈错听着听着,心里却是越发感到古怪,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梦泽中的天上目。
那乃是一颗上古荒神之眼!
“但……”言隐子这时话锋一转,“人无手脚可活,修士的道日若是损毁,虽也会元气大伤,但并不致命。曾有道日为古之天神射落,但那道日之主还是存活下来,盖因这道日的关键,在于对道的领悟,即便损毁,只要心中蕴道,便还能凝结!就好像古神的手足,一时毁灭,亦可重生!”
陈错听着,联想到了古神天吴,算着对方还有几颗脑袋,是否也能重生。
言隐子又道:“但心月源于自我,真灵显化,是独一份的,毁了就是毁了,连自身都要搭进去!祖师当年离去,留下两个道日,却留不下心月。”
陈错念头一动,问道:“其他宗门的秘境都没有心月?我记得……”
“其他几家的秘境里能看到月亮轮廓,那并非真月,而是残韵,就像是残影、残像,咱们太华山也曾留存,”言隐子说着,看向陈错,“你当年修行,异象不断,更曾在秘境照得一点明月虚影,虽不长久,却让我等见得曙光!”
他压低了声音,表情严肃许多:“宗门洞天,之所以被叫做秘境,便是这洞天中存在种种大阵与禁制,能领人执掌、操控,咱太华山的秘境濒临崩溃,所以体现的不明显,其他几家则不同,但凡秘境如常,那执掌权柄之人,虽不如洞天之主那般如臂使指,却也能令行禁止……”
顿了顿,他眉头微皱,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一甩袖,就有一道涟漪传播出去,随后才继续道:“秘境其实模样各异,与塑造洞天的先人心相相关,亦与他们修行的天道相合,更牵扯着立洞天的禁制与阵法!如咱们太华这般,以大地悬峰为主的,算是主流,但也有那些特殊的,有的是无边海洋,有的是荒芜大漠。洞天之主尚在,往往一个念头,就能令洞天翻天覆地,自身更是能随意挪移!”
说话间,他抬手一招,就见秘境苍穹上一颗红日微微一震,而后云雾聚集,更有一股引而不发的剑气在那云中酝酿!
“师叔我掌握了秘境权柄,就是高我一个境界,一样可借之对敌!”
一个念头,翻天覆地,随心挪移?
陈错听着听着,又忍不住想到了自家的梦泽,心里越发嘀咕起来。
不仅如此,或因太华秘境濒临崩溃,而道隐子周围更有细碎的空间裂痕,原本与人间相似的秘境,已然有了许多斧凿痕迹,以至于言隐子这抬手之间,便让陈错捕捉到了其身上散发出的道道涟漪。
那种波动,对陈错来说,竟有几分熟悉。
“与我联通河境时颇为相似,莫非这操控秘境借力道日的法门,两者相通?”
他正想着,言隐子却也没有停下——
“……咱们奉上报酬,留下因果,只要能得人许诺,借得他人道日入秘境,秘境还是咱们掌握,自是可保无虞,但心月则不同。祖师的心月一走,秘境便崩,正是因为心月乃秘境的中枢核心,道日照耀,能给予秘境秩序与法度,而心月润物则是给予秘境万物以灵性!”
说着说着,他屈指一弹,就有一点灵光飞出,赫然是一枚白玉印章。
淡淡月华从中散发出来,带来一股轻盈、超脱的意境,让人生出将要乘风而去的错觉,整个人的身心都纯粹了几分,那境界瓶颈,居然隐隐就要松动!
晦朔子感受着此物,不由惊叹,低语道:“这是掌教三宝之一?如此说来,大师伯果然已经……”
言隐子还是叹息。
陈错则越发犹疑,心念一动,一道清气从小葫芦中飞出,同样透露出轻盈之意,恰似清风徐来……
言隐子则道:“心月玄妙,这滞留人间的七步修士受天地压制,境界再高,神通有限,都不一定敢亮出来,何况要为吾等火中取栗?再者说来,让外人心月来照耀秘境,等于交出了秘境的主导权,咱们拼死拼活,为的是太华秘境的存续,别到了最后,却将秘境做了旁人嫁衣,被人鸠占鹊巢,从此不复太华!又是图了啥?连我都不敢赌!因而是下策!”
他压低了声音:“也不是吾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师门传承之重,容不得差池,何况咱们需要的本是一时喘息,真有个意外,谁能担着?你们师父的性命,已与秘境合一,半点也大意不得!”
晦朔子闻言,眼神黯淡。
陈错迟疑片刻,问道:“这心月,是只有踏足第七境之人,才能凝聚心月?”
“自然如……”
言隐子正说着,却被道隐子打断。
“心月乃心相呈现,是将前人道路融会贯通后,结合自身特性衍生而出,还有诸多妙用,照耀秘境只是冰山一角,并非主用,咳……”
轻咳一声,道隐子摆摆手,止住师弟,继续道:“不过,漫长历史中不免有惊才绝艳之辈,道行尚低之时便孕育心中明月,只是七步修士的心月,之所以与众不同,还牵扯着乾坤之法,心月内蕴着堪比上品古神之息的……开天清气!便是七步之下,能得如此至宝的,也无轻易示人的道理,就是亲近之人,也要防备隐匿。”
“原来如此……”晦朔子叹息一声,彻底沉默。
“原来如此。”
陈错也点点头,反而心中抵定。
“所以,三法虽有,却是艰难万分,便是找了人,咱们也没资格令人损己利我,又或者那愿意的,咱们却未必敢受,此乃死结,你等……”道隐子见着两个弟子的反应,以为他们皆被说服,微微一笑,正要再说。
却见陈错忽的两手摊开,身上散发道道涟漪,薄薄灰雾萦绕周身,一轮明月自头上升起,有清风相伴,有庆云相随。
呼……
平地生风,天上云散。
两颗道日微微震颤,一点明月虚影在苍穹深处浮现,与那道观中的月光隐隐呼应。
“敢问师父,如此,可算得心月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