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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战袍染血     一人得道txt下载     一人得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一章 见火驱气,热浪白焰照祖相

    明月初升,在清气云雾的缠绕下,散发出莹莹光辉,照耀在众人身上,竟一时间让他们心念动摇!

    无论修为几何,在这一刻,都无法维持心境平稳,眼前生出种种片段,恍惚之间,他们仿佛见到了一副奇景——

    有山中小镇,有奔腾大河,有连绵水域,更远的地方,模模糊糊的,更有许多庞大身影……

    不过,三人到底修为高深,心念一定,幻象便消。

    旋即,他们便感到自身的境界瓶颈,有了被触动的迹象。

    “这……莫非真的是……”

    晦朔子满眼的惊讶与骇然,看着陈错身后的那轮明月,被月光照耀着,竟感觉有几分超然于世的念头在心头滋生,随即他猛然惊觉,斩断被侵染的几道念头之后,收回目光,视线游离之间,在道隐子、言隐子的脸上扫过。

    他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不过,入目的两张面孔,却让晦朔子越发疑惑。

    言隐子的惊讶溢于言表。

    他既惊讶于眼前所见到的明月,同样也感受到那明月中蕴含着的涟漪气息。

    “这股气息……”言隐子下意识的一招手,将白玉印章唤回手中,细细感应之下,这脸上的惊讶中,又慢慢有惊喜展露出来,“扶摇子这小子,事事出人意料,就如我在南陈……嗯?南陈?”

    他原本语气兴奋,但说着说着,声音却低落下来,最后更捂住了半边脑袋。

    “我在南陈时,应该见过什么,和今日之事相关,但怎的这般模糊……”越想,他越是惊疑,最后更是有一道黑光在心头划过,才让他悚然一惊。

    “我的记忆,竟被人动了手脚?什么时候的事?”

    他却不知道,当日陈错在南陈一战,清气跃出,甚至有九大意志跨空而来。

    但即便是这等人物,其中亦有几人察觉到记忆出入,更有那坐镇极北的一位,因为记不清具体之事,却还知晓事关重大,于是派出几路兵马,前往各个大洲、大岛搜寻。

    言隐子正亦惊亦喜,但忽然听得一声如释重负的长叹,心中一动,便寻声朝着自家师兄看了过去。

    道隐子微微低头,眼皮耸拉着,脸上透露出一股释然之意。

    “你当初晋升,曾有明月异象显化,为师便想着,这关门弟子未来必成大器,宗门未来是有支撑的,只需吾等再撑些许年月,却没想到……”

    他抬起头,眼中倒映着明月清气,旋即光影流转,有四色变幻,宛如地火风水,那一缕缕月光照映过去,竟发生了层层叠叠的折射。

    一时之间,这道观屋中,竟有许多月光凝聚之处,宛如星星点点的光辉,在各处飘荡。

    其中的一部分,落到了道隐子的身上,就如同火苗一般跳跃,竟在他的体表燃烧起来。

    这火光并非赤红,而是纯粹的洁白之色,一如月光般通透!

    白焰汹涌澎湃,转眼就蔓延到了道隐子整个身躯,将整个人包裹其中。

    “师尊,你这是……”陈错见着这一幕,眼皮子一跳,就要收敛心月投影,将之收拢回来。

    “无妨。”道隐子笑着摇头,招手之间,诸多火光便聚集于右手,“为师的福地早已融入太华秘境,这具肉身相当于秘境化身,你这心月内蕴开拓之意,骤然释放出来,遇到了我这具洞天化身,本能的就想要入侵和侵占,本就是那第三种方法能够实现的前提。”

    说着说着,他抬起右手,捏了一个印诀,手中的白焰一下飞出,落入苍穹深处。

    霎时间,道观外风云突变,阵阵狂风吹来,转眼之间,就将周遭残留的寒气与死气驱散!

    原本笼罩周围的一股难言的压抑感瞬间消散!

    感受着这般变化,言隐子咋舌道:“好家伙!这等手段,就是动用中枢之宝,怕也难以一鼓作气做成,毕竟那中元结如今可是得了周国之势……”

    话未说完,又见这狂风呼啸着朝四面八方扩散,以雷霆扫穴之势,转眼掠过整个秘境洞天!

    咔嚓!咔嚓!咔嚓!

    虚空之中,有无形之物接连破碎。

    无形涟漪在秘境各处泛起!

    长安,皇宫,正武殿。

    北周至尊宇文邕坐于龙椅之上,正被一股莫大的气势笼罩,险峻连绵的终南山之景,在他的身边流转显现。

    星星点点的光辉,正缓慢的、艰难的从山脉虚影中飘出,朝这位九五之尊身上汇聚。

    “北齐的国运已被阴司用玄法遮蔽,其仙道根基更被强行挪移至此,已然大势已去……”

    就在宇文邕感受着终南气运之际,北周大军正是势如破竹!

    短短时间之内,那北齐军队已是丢盔卸甲,交战一线的齐国军队全线溃败,河东、河南,乃至大河一线,周兵高歌猛进,沿途城池望风而降。

    投降的将领兵卒、官吏百姓,都已是名义上的周国百姓,这每一个百姓都有一股香火青烟飞起来,汇聚到宇文邕的身上。

    “快了,就快了……”宇文邕的眼中闪过万里河山之景,“只需再过几日……唔!”

    忽然,他闷哼一声,随后全身灵光炸裂,身后一块散发着冰寒气息的玉锁升起。

    那锁上雕刻着千万线痕,交缠参差。

    啪!

    一道裂痕在其上浮现!

    “中元结,竟有损毁?”

    宇文邕的脸上阴晴不定,浑身上下灵光汹涌!

    背后,这灵光之影落在墙上,扭曲而杂乱!

    前方,众多石化的佛道众人,亦微微震颤,表面浮现众多裂痕!

    他张开右手,那玉锁落入其中,被他捏住,跟着站起身来,目光朝太华山投注过去!

    “中元结乃是此役关键,不能有半点差池……”

    “唉……”

    殿外,传来幽幽叹息。

    那鬼神独孤信显化身形,强忍着那殿中散发出的阴寒之气,拱手道:“陛下,此时不可再节外生枝啊!”

    “……”

    殿中沉默片刻,最后也是一声叹息传出。

    “朕,已无法回头。”

    “啊……”

    太华秘境中,一个个熟睡之人大梦眠醒,死气沉沉的丛林河流之中,又有了虫鸣鸟叫。

    转眼之间,这太华秘境似乎尽复旧观!

    “莫大危机,竟被轻描淡写的平息,不过……”言隐子看向道隐子,“事情没那么简单吧。”

    “驱散阴司的暗算手法不过是表象,这秘境内里的崩溃之势尚未扭转,因为还差着关键一步。”

    说着,道隐子再一甩袖,道日凌空震颤,滚滚热浪袭来,笼罩道观周遭,将种种玄之又玄的因果联系直接蒸发。

    “无论这一缕清气是从何而来,但这条消息,决计不能泄露出去,否则不光是你的灾祸,更是太华的灾难!”道隐子放下手,看着陈错,说道:“反之,只要能撑过这阵子,你便能从此走上坦途大道,到时就是旁人知晓,咱们太华山也一样无惧旁人。”

    “撑过这阵子?”陈错心头一跳,从这句话中品味出了不一样的意思,但在他的印象中,当初可是许多人都见得清气出世,便是师叔言隐子也在当场,但……

    想到此处,他回想着言隐子的行为,察觉到了一丝不自然之处。

    “不错,既是太华门人孕育了心月,那无论如何发展,都可令太华大兴!”道隐子深深地看了陈错一眼,而后收拢双手,衣袍飘动。

    周遭凝结着的点点月光,便朝其身后飞去。

    墙上,泛黄的祖师画像隐隐震颤,而后被月光笼罩。

第四百九十二章 太华引【二合一】

    古旧画卷上,穿着阴阳八卦紫绶衣的仙人显得悠然自得,他半闭着眼睛,似在沉吟感悟,左手阴阳中倒映烟气,右手握着的水火锋上流光缠绕。

    那点点月光一挥洒在上面,这画卷上的烟云流光就蔓延开来,竟让这看似寻常的画像重新活过来一样,那画上所画的烟气、流光,都从中溢出,在周遭缠绕。

    眼看着祖师画像出现异象,晦朔子第一时间询问出声:“师尊,这是要?”

    道隐子摆摆手,道:“无妨,此乃应有之事。”接着又对陈错道:“你且凝神感悟。”

    说话的同时,他那干枯的身躯和面孔,竟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干瘪的皮肉重新充盈起来。

    他的精气神更是越发高涨,那体内的灵光法力宛如沸腾的洪水一样,急速攀升,甚至盈满之后,从他的毛孔七窍中溢出!

    “是。”

    陈错见着师尊模样,其实心有疑惑,但一被明月照身,在祖师像生出异样的瞬间,冥冥之中就有一点察觉,感觉自身的意志,竟有几分蠢蠢欲动,仿佛要冲出身躯牢笼!

    所以,他在疑惑中,已然有着猜测,这时听得吩咐,便屏息凝神。

    瞬间,陈错就察觉到,有淡淡的古旧气息,在道观的四面八方的荡漾起来。

    在这一瞬间,他从中品味到了时间停滞、万物凝固的气息。

    “时光之力?”

    他立刻回想起拜入门中时,被道隐子引着来此,就听过了这幅画的来历——乃是赤精子祖师的一名弟子所作,被抽取了时光,永驻于此。

    “之前并未察觉到这些时光涟漪,莫非是因为当时我并未涉猎时光之道?还是因为此刻心月照耀之故?”

    正想着,陈错随即又感到,身边的晦朔子身上,竟也有一股令万物冻结的气息,虽内蕴寒气,但在剥离了种种外相之后,其最本质的东西,无疑就是时光。

    就在这时。

    道隐子抬起手,食指朝着陈错凌空一点。

    周遭空间骤然扭曲,师徒两人之间,明明隔着一段距离,偏偏在光影扭曲中,道隐子的这根手指,就这么点到了陈错的额头上。

    以陈错的道行,对这等变化自然是有所察觉,但并未有任何防御、躲闪的念头,任凭师父的指尖落在额间。

    一点光辉从那指尖落下。

    瞬间,他额头中央的竖目骤然睁开!

    这光辉落入了竖目之中,更有许许多多碎片景象蜂拥而至!

    顿时,陈错感到头脑一阵发胀,连心中灵光都猛烈波动起来。

    这时候,道隐子的声音施施然的传来——

    “心月照耀秘境之法,便在这些法诀之中,静心感悟,待你的心月笼罩秘境,自然能绝了祸患。”

    “是。”

    几息之间,陈错已是平息了那庞大的景象碎片,并且从中找到了与心月照秘境相关的法门,但除此之外……

    他诧异的看了自家师父一眼。

    道隐子笑道:“我为你师,但真正教授给你的东西不多,总要留一些东西的。”

    陈错从这句话中,品味出了其他含义,但不等他深究,那祖师画像上一道道烟气、流光飘出,与他周身的月光缠绕在一起,彼此交融,又隐隐排斥!

    那一轮明月立刻震颤起来,表面浮现出一道道裂痕。

    霎时间,陈错感到自己像是落到了绞肉机中,浑身上下剧烈的疼痛!

    他立刻就从刚刚得到的法门中,明了了原因。

    “外月入秘境,有如入侵,就算有太华气运缠绕,又有为师配合,也没有那么简单,前后约莫有三个关卡要闯,这第一个,就是要用你的心中月,照耀这祖师像。”

    道隐子微微抚须,说着:“这座道观看似寻常,实是秘境中枢,这幅祖师画像更是阵眼,此观此画,以物表意,乃是符号象征,宛如古之图腾,其意便是‘太华’,太者,极也,华者,贵也!你要照耀秘境,便要照耀此画。”

    说话间,他一挥袖,那天上两颗道日轮转,瞬间便有黑夜降临,被这道人一抓,将整个夜空拉扯下来,像是撕掉了一块帷幕,重新将白昼显露出来。

    道隐子也不看外面,将手中的黑夜帷幕一抖,在这道观屋舍中展开,将陈错笼罩起来,道:“专心于此,余事无需分心。”

    顿了顿,他语重心长的道:“洞天本就承载着前人的经验和智慧,而太华秘境不光凝聚了祖师之念,更有历代先辈修补,加上为师的福地相融,你若以心融之,好处之大,说之不尽!以此为引,能观上古,能明玄虚!”

    陈错一怔,已然明白过来。

    旋即,夜空帷幕落下来,便将他整个人盖住。

    倒是那一轮明月,像是被谁勾勒出的圆月轮廓,成了这帷幕的一部分,不过细看之下,却似是被人剪裁下来的贴纸,贴在帷幕上,随时都有要落下来的迹象。

    待做完这些,道隐子看向言隐子,道:“师弟,以月映秘境,对个人、对宗门来说,都是一场蜕变,一旦成了,必能扭转颓势、改运延祚,如此,不亚于修士的飞升,这期间定然会有劫数,须得做好准备。”

    “放心吧师兄,早就准备好了。”言隐子见着师兄的气色迅速恢复,自是喜笑颜开,“管他何人过来,只要在这秘境中,我自信都能抵挡一二,否则这苗不是白拔了?”

    倒是晦朔子有些担忧的道:“师父可是担心,背后算计咱们的道门之人,不会坐视师弟月入洞天?”

    “那人的身份摆在那,既然一次算计没有拿住咱们太华山,是不会再贸然出手的,不过为师倒是希望他此时出手,”道隐子说着说着,话锋一转,“此次推动了山门之劫的背后势力不止一家,他们或许也会出手。”

    他见晦朔子表情凝重,就道:“福祸相依,这些人从幕后走到台前,比继续隐藏要好得多,或可一举而荡平。”

    “师尊……”

    摆摆手,止住了晦朔子的话,道隐子接着道:“修行之人,当舒张心念,为师压抑至今,虽换来了山门之灾,但只要能度过去,为尔等铺平道路,就是有意义的。”

    顿了顿,他又道:“另外,除了这外人谋划之外,你还应该思量大势,须知秘境洞天的里面虽不在人间,但落脚点还在太华山脉,这天地之力也不会坐视不理,另外,如今凡俗王朝风起云涌,乃是大变之时,过去咱们不敢介入,也就避而不理,但即便不介入,也应该了解和研究。”

    “师尊的意思,是说将有天地之劫?除此之外,那阴司也会出手?”晦朔子忽然压低了声音,“师尊,你已经知道那暗算咱们的道门之人是谁了?此人身份很高?莫非是哪家的掌教,或者长老?”

    道隐子还是摇头,道:“这件事,在扶摇子的心月升起之前,都不可谈及,你若是想知道,待明月起来,为师自然会一五一十的告知于你。”

    “弟子明白了。”晦朔子拱手说着,心里泛起几丝异样念头。

    道隐子这时,忽然笑道:“你的师姐与师弟、师妹多数都是一心修行,甚少思及宗门与局面,除了你之外,也就是南冥子会思虑这些,宗门若要发展,这些事不可不想的,但想多了,又会影响修为进境,其中的度如何把握,你要好生思量……”

    “弟子谨遵教诲。”晦朔子说着,却也有话想要出言。

    但尚未开口,便见道隐子抬起了一只手。

    顿时,星星点点的光辉聚集过来,被他一捏,凭空捏成了一块白玉令牌,递了过去。

    “你拿上此物,去将你的师弟、师妹都接入秘境,外界并不安全,秘境之中虽也有凶险,但吾等多少还能照料。”

    晦朔子闻言,也不多问,点头接下了白玉令牌。

    这令牌一入手中,立刻就有一股轻盈、清凉的气息从中传入手掌,瞬间流遍全身,感到与外界秘境天地的联系紧密了许多。

    “这是……”

    道隐子笑道:“你的道路已然定下,为师能帮的不多了,此物能助你体悟天地玄妙,以作道路参考。”

    “多谢师尊。”晦朔子嘴中感谢,但心里却越发不安,正要说着。

    却见笼着陈错的帷幕骤然一颤,那圆月之影彻底拓印其中。

    外面,秘境天地的四方边缘传出阵阵轰鸣。

    “秘境将变,”道隐子就道:“事不宜迟,速将芥舟子他们领回来吧。”

    “是。”晦朔子知道不好耽搁,只能施礼离去,出了道观,便架起遁光,急速离去。

    看着其人远去的身影,言隐子就道:“这以后在秘境之外行走、支援门人的任务,可就都要交给我这个师侄了,希望他能如我一般处事公道吧。”

    “你可真敢说。”道隐子笑骂了一句,“你当初行走于外,说是帮助门人弟子,但每次回来,都要多出一堆赌债。”

    言隐子大言不惭的道:“那不是我的道念就在‘赌’之一字上吗?我那也是为了修行!”

    道隐子摇头叹息,道:“这‘赌’之一念,有得有失,无论输赢,其实皆可运用,你又何必执着?这过往的心结,该抛便抛,长久停驻,求道无望,更不要说,这师门后辈,还需有人照料。”

    “我自然知道。”言隐子难得的正色以对,“你好生修养,日后,山门之事你不用操心,都有我呢。”

    说着,他忽然话锋一转:“所以,师兄,就别一副交代后事的模样,看得师弟我心中发慌,这不是有办法了吗?”

    说到最后,言隐子看向陈错。

    道隐子笑道:“怎么是交代后事?为兄之前压抑了一辈子,最大的心病就在这秘境,眼看着便能解决,日后正到了能舒展心念的时候了。”

    “原来是这样。”言隐子松了口气,“师兄是打算炼一具身外化身,去游戏人间,还是凝聚神念,神游世外?”

    “这些都是后话,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保障此处安宁,”道隐子说道:“依着为兄的想法,原本是是自己凝聚心月,但以如今人间的情况来看,已是近乎不可能,除非能肉身暂往世外,可为兄一旦踏足世外,是必然无法回来的。之前师兄之事,亦留下诸多疑点,这世外,没那么平静。好在有了扶摇子,他的心月若是照耀了秘境,那比起其他几家用心月余韵的,咱们太华山是占了大便宜的。”

    听着这话,言隐子却欲言又止。

    道隐子就道:“你今日怎的老吞吞吐吐,半点也不符合性子。”

    “那我可就说了。”言隐子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被黑夜帷幕遮盖的陈错,低语道:“师兄,这第三法按理说,是寻一人,以月光暂时照耀,但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打算让扶摇子的心月,一直就这么挂在秘境的天上?”

    说完,他还补充了一句:“我不是怀疑他啊,我亦关注他许久,知道是个好小子!只是这秘境毕竟牵扯太大,是一代代先人传下来的,我刚才还大义凛然的和那两个小子说过,为何这是下策,总不能一转眼,就自打其脸吧。”

    “当然不是。”道隐子摇摇头,笑道:“如此对扶摇子乃是限制,他的未来,哪里能拴在一处秘境上?哪怕是咱们太华洞天也不成,待得境界足够,自该抽身离去。”

    言隐子闻言一怔:“这……”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道隐子笑了起来,“但扶摇子乃太华弟子,这太华秘境就算有变化,也是命数如此,但道统依旧清晰,你我已老,如今当为引路人,太华的将来,是在他们身上。”

    嗡嗡嗡……

    话音落下,秘境各处忽起轰鸣。

    那天上的道日缓缓垂落,夜魔似乎要再次降临!

    “时辰将至。”道隐子看着天上景象,“想要出手之人,应该也按耐不住了!”

    轰!

    话音刚落,南边的天际,骤然裂开了一道口子,一名名手持兵刃的兵卒鱼贯而入!

第四百九十三章 白日衍道百世立,七法存意万相生【二合一】

    无尽的漆黑中,一点意志逐渐显现。

    这意志昏昏沉沉的,一片混乱,既不分彼此,亦不分四方。

    只是在恍惚之间,感到了一股压抑——

    四面八方,皆有一股压力,正绵绵不断的传来,要将这一缕意志扑灭。

    那意志便觉得宛如身在蛋中,舒展不开、挪动不得。

    最终,这意志暴怒起来,仿佛有一撮火苗,在深处燃起,跟着汹涌澎湃,直接从那意志深处爆发出来,将那周遭的压力尽数灼烧殆尽。

    这意志舒展起来,不断的膨胀,转眼就超越了周遭的黑暗,四道光华从意志深处迸射而出,凌空汇聚,演化地火风水。

    斑斓光彩扩张,渐渐将黑暗侵染,按照意志深处的记忆,勾勒出广大轮廓。

    浩瀚星空,广袤大地。

    天地之间,一片空旷。

    但在这道意志的深处,那古老的记忆浮上心头,其见过、闻过、听过的万事万物,不断地喷涌而出,化作一道道念头,落到这片天地的各处。

    念头落地之后,由内而外的变化,最终从虚幻化作真实,在这空旷的大地上塑造出山脉河流、丛林沼泽。

    处处地貌显化,将原本的空寂与荒凉驱散,只是并无半点生息,只有狂风吹过时,会有点点声响。

    黑暗重归,充斥各处。

    孤寂萦绕着这道意志,令这意志发出了呼唤。

    于是,天地之间出现裂痕,一道道身影,一个个生灵,从裂痕中走出。

    他们的身上缠绕着莫名的涟漪,扩散开来,在黑暗中,万物生灵滋生恐惧,其念如烟,与涟漪相合,扩散四方,逐渐侵蚀着这片乾坤,令地貌动摇,似乎要重新归虚。

    这些生灵,更是无法繁衍后代,不断死去。

    但不时亦有外界生灵通过裂痕走入此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一点阳光穿破黑暗。

    一颗赤红色的朝阳,在黑暗中升起。

    那朝阳之内,五气流转,三花凝结,日光挥洒下来,将这广袤土地笼罩。

    霎时间,日光所致,五行迸发。

    木属之气缠绕林木,令连绵森林立刻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火属之气散落四方,生出几座火山,又令明火显化,带来温暖;

    土属之气钻入大地,令地脉律动,山脉扭动之间,丝丝缕缕的灵秀之韵散发开来;

    金属之气分化各处,衍化成各种矿物,植入到各处,有些沉重,沉入了大地、山脉,有些轻盈,则融入了林木、雪原,有些变幻不定,便浸入了云层、雾气。

    水属之气融入江河,那河水立刻活泼起来,其中更蕴含着点点生息,有许多细小的生灵从水中衍生出来。

    转瞬之间,这整个天地都活了过来,不再是原本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就连来到此处的生灵,也都恢复了安定,他们的心灵从恐惧中被解放出来,一道道念头散发出来。

    这些众生之念在这片天地间徘徊、流转,慢慢凝聚成一道光华

    天空上,雷霆轰鸣,有神念扫过,化作一道光华。

    大地中,地脉阵阵,有真气流淌,亦衍生为一道光华。

    三华显化之后,便不断的凝聚,但最终却又消弭,仿佛散落天地各处。

    天地之间,一颗红日高悬,内里的法则,已然化作这个小世界的运行规律,渗入到了各个角落!

    这时,一个意识猛然醒来!

    “顶中身水下降,丹田真气上升,号曰概济。”

    陈错的心念渐渐苏醒过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从无到有,从单调到繁茂,从死寂到欣欣向荣的世界,已然明白过来。

    心中流过了一道法门口诀,陈错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师父为何会说,此番际遇,好处说之不尽!

    “方才那番感悟,分明是当年赤精祖师一自身之念,从无到有的将整个秘境洞天建立起来的过程!这样的经验,仿佛我当年在书山书洞之内,直接凝聚具有未来神通的化身一般,不过比起只是囊括几种神通的化身,这颗道日之中蕴含着的东西,可是多得多,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在他的感悟之中,那道日里面几乎包罗万象,甚至不光是道门修行之法,更是这个洞天最底层的运行法则!

    “三花五气,修行于身,我走的本就是炼气之道,虽杂修甚多,但长生的根基还是在这个框架里面,正因如此,此刻才有最为清晰的感触,因为刚才洞天诞生的过程,无意于就是将一个小乾坤,当做人体来修行、来祭炼!这一点,还真有几分效仿古神之躯的意思,除此之外,还有几分太华山祭炼本命法宝的味道!”

    他回忆着那五行之气融入洞天各处的一幕幕,这种感触越发明显。

    “五行之气落入洞天各处,看似随性,但按着师父传授的内容来看,是按照一套阵法之势在铺展,而这套法门,正是以太华山祭炼本命法宝的五禁之术为基础,延伸出来的!”

    想到这里,以陈错如今的定力,亦不免怦然意动!

    “原来如此,不愧是祖师洞天,传承至今亦是一脉相连,只不过许多功法因为没有条件,都逐渐简化了,不对,不该说是简化了,而应该说,这套法门更像是为炼化他人洞天做的准备,所以后世之人无法展露全貌,毕竟谁也没法子去找个无主的洞天来炼化……”

    想到这里,陈错这心里越发感到古怪起来。

    “可平白无故,创造出这么一种炼化他人洞天的法门,我等的那位祖师,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打算用来做什么?”

    他一边疑惑着,一边借着意念联系,继续感悟着那颗道日中所蕴含着的玄妙。

    此次陈错要以心月入洞天,这自身意识与洞天联系在一起算是第一步。

    自被那夜空帷幕遮盖之后,心月浮于帷幕之上,陈错的意识其实就在那副祖师画像的引领下,渗入到了洞天的中枢之中。

    刚才所见所闻的一切,就和当初被小猪一拜,然后梦回龙王庙一样,是在重新观看过去洞天建立起来的一幕。

    只不过因为他太华一脉气运相连的关系,一开始的视角,就带入了那道意志。

    “那应该是祖师意志的一道碎片,虽是碎片,但本质极高,能惑心乱念,甚至将我的自我意志都暂时压制住了,这也是因我有梦泽的关系,否则的话,根本不能这么快就清醒过来,换成旁人,怕还要沉迷许久方能清醒,甚至难以清醒……”

    想着想着,他骤然一顿。

    心头一道灵光猛然闪过。

    梦泽!

    “师祖的这套法门,是炼化洞天的,我当初拿着炼化小葫芦的时候,五重禁制每增加一重,便感觉到与梦泽之间的联系越发紧密,当时便想着,这是因为小葫芦与梦泽之间紧密联系的关系,所以彻底炼化了小葫芦之后,与梦泽之间的联系便更加紧密,动念挪移,就是镇压外来之人,亦如臂使指,但现在看来……”

    他回想着自己与梦泽之间的联系,有了一点猜测。

    “小葫芦算是梦泽的一个入口,就好像太华秘境的入口一样,我将入口祭炼成了本命法宝,对梦泽也有影响,可若是直接用这个法门,去炼化梦泽呢?”

    这个念头一蹦出来,陈错这念头就是一阵雀跃,心念更仿佛要燃烧起来了一般,而这并非出于情绪变化,而是一种把握住了时代脉络后的心血来潮!

    “这个反应,应该是大有可为,前提是要在这次月入洞天中,搞清楚炼化洞天的具体方法……”

    他在思考的同时,也没有闲着,接着联系,感悟着道日诞生之后,整个洞天的变化。

    并且逐渐注意到,三花五气的炼气之道,不光是构成洞天乾坤的基石,更深入到了洞天的方方面面,甚至包括了万民万物的处事法则、荒野从零中的弱肉强食,乃至自然界中草木万物的相生相克!

    “原来这就是洞天道日的真正含义,真的宛如大日悬天,照耀天下万物,无处不在,无从躲避,但如此一来,心月的意义又何在?为何更上一层,需要升起心月呢?”

    在他的思考中,那洞天之中的景象飞速流转,几百年的时间转眼度过,洞天乾坤越发完善,万千生灵也开始能够自行繁衍,越发生机勃勃。

    因无外界纷争,因而人口越来越多,他们的足迹逐渐遍布各处。

    一切,仿佛归于平静。

    终于,第二颗红日缓缓升起。

    轰!

    此日一处,就仿佛在火堆中浇上了滚油一般,整个洞天乾坤都沸腾起来,原本已经稳定了的天地框架剧烈的扭曲起来。

    崭新的光辉照耀在大地上,令那五行循环之局骤然变化。

    地裂山崩,大火冲天,洪水涛涛,刀兵四起,草木枯萎……

    一时之间,整个洞天陷入浩劫,原本存于此处的万物生灵,在平静生活被打破之后,不得不挣扎于这恶劣的环境中,他们的挣扎之念慢慢聚集起来,在空中逐渐形成一尊魔影!

    “这是祖师修行的第二道?修真道吗?”陈错冷眼旁观,感受着这些变化,“祖师修身,洞天便随之而变,等于是身躯的一部分了,那三花五气散入各处,化作框架,就是元始道的表现,那这尊魔影难道就是修真道的神髓,又或者是心魔?”

    陈错虽对天下七道皆有了解,拜入的太华山如今也以修真道为主,但他真正熟悉的主要是元始道、香火道和造化道,至于修真道,因为本身便千变万化,表现形式众多,陈错并未真个精研,自然谈不上寻得神髓。

    “这也是个机会,可以借机了解一下,修真道的玄妙……”

    他还在想着,却见那洞天之内,五气自八方而来,凌空聚成一座高山,直接镇压下来,将那漆黑魔影压了下去!

    轰隆!

    大山落地,尘土飞扬。

    山如五指,各领一行!

    这一幕,却看得陈错心念跳动,想到了一个名字。

    “五行山?”

    这时,苍穹深处,忽有歌声传来——

    “会取五行超脱诀,炼成仙格出尘埃……”

    歌声落下,大山周遭尘埃落定,却有一股涟漪从那第二颗红日上散发开来,辐射整个洞天!

    顿时,众人那杂乱的心念逐渐退去纷扰,变得晶莹、轻盈起来。

    一座座悬空高山缓缓升腾而起,悬于高空。

    苍穹深处,一座宫舍浮现,大门朝南,门匾上书着“玉京天宫”四个大字。

    一道缥缈身影,在宫舍中若隐若现,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要乘风而去,羽化登仙!

    “五行超脱炼形弃壳升仙法!”

    瞬息之间,陈错的脑海中,就从红日中,察觉到了自家那位遥远祖师,用来凝聚第二颗道日的根本功法!

    这套功法,远远本本的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祖师所修行的修真道功法,乃是丹道法诀,按照其中所言,修真道虽然千变万化,但万变不离其宗,其本意乃是将自身视作鼎炉,神通、法力、元气也好,心田、气海、泥丸宫也罢,都是柴薪之法,在鼎炉之内煅烧,其目的是最终炼成无漏金丹,嗯?这个金丹乃是代指,其实就是盘古道的……法天象地?”

    陈错思绪转动。

    “盘古道的法天象地?法相?”

    而后他又从这第二颗道日中,获得了更多的信息——

    “修行之要,在乎飞升之前,勘破虚妄,归于真实,这说的是修行第四步归真之境?居然有七种天道的归真之意,盘古道曰法天象地,功德道曰言出法随,造化道为真身法相,元始道为天象元神,生死道为不染轮回,香火道为万象敕封。”

    如此信息,在陈错心底掀起滔天巨浪,但紧跟着就是一连串的疑问泛上心头!

    “香火道不是说才诞生二百多年吗?祖师炼化第二日的时候,哪里来的香火天道的归真之意?”

    “还有,盘古道是法天象地,造化道是真神法相,为何我如今所观,几乎哪一家踏足归真,都会凝聚道意法相?”

    “这个修行之要,在飞升之前?是说飞升之后,道路固定,便难以扭转了吗?”

    他正想着,忽然心神震荡,意念沸腾。

    而后整个意念流转起来,慢慢化作一轮明月,缓缓升起。

    极南,十万大山。

    忽然天空骤暗,云雾崩解。

    那苍穹深处显露裂痕,跟着天空崩裂,一轮残月缓缓降下。

    “哈哈哈哈哈!”

    大山密林之中,狂笑声起,引得群山震动。

    “陨落之仙,终究是落到了本尊手中!”

第四百九十四章 弹指间月落月起

    残月既降,四周泛起点点涟漪。

    这一片大山密林,仿佛位于水中,不住的扭曲变化。

    “可惜了,若有炼化之法,完全可以借此凝聚一处洞天。”

    遗憾的声音中,一道庞大、伟岸的身影拔地而起,刹那间顶天立地。

    这道身影似虚似实,祂的双腿与山脉相连,仿佛深深地根植在了土地之中,抬起巨大的手臂,就要摘取那颗残月!

    可不等祂巨大的手掌触摸到了残月轮廓,一道道月光涟漪荡漾开来,将这巨手生生挡住。

    而后,残月之内浮现出一片死寂景象——

    崩毁的大山、开裂的大地,一片荒芜痕迹。

    “不愧是世外之境,即便这洞天之主死了,却还有这般威能!本尊当年下凡之前,可没有这等本事。”那巨人哈哈大笑,声如雷霆,“不过,你毕竟是个死人,而本尊还活着,更在人间得了机缘,今日你这残月落到我的手中,乃是天定命数,是逃不了的!”

    说话间,祂浑身血光涌动,一道道腐蚀之念、不灭之光从全身上下涌出,化作无穷细蛇,朝巨手汇聚,慢慢的将那空间、苍穹都染上了一层血色。

    与此同时,祂所说之事,内容化作声浪,宛如狂风一般扫过周遭。

    所过之处,那些林中的部族族人、有了修为的妖类、通灵了的野兽,却在听得这些话语的瞬间,便魂魂魄破灭,只留下一具血肉皮囊。

    霎时间,血光冲天,怨念沸腾。

    那残月慢慢被侵染了一层血色,逐渐浓郁。

    旋即,残月中的景象轰然震颤,宛如天崩地裂,碎石崩解,露出了一座破损宫殿。

    这宫殿半毁,残垣断壁,宫舍更是处处裂痕,萦绕着一股哀愁与死寂。

    宫殿之内,隐隐能看到一道身影,盘坐于深处。

    “哈哈哈!”

    那庞然身影狂笑起来,再不迟疑,那手一挥,无数血水、血光有如江河一般朝那残月之中落下,那血水之中更有无数小蛇沉浮!

    血色侵月,从一道道残缺裂痕中渗入。

    哗啦啦!

    转眼之间,那血河就坠落在残月虚影之中,化作一条河流。

    那残月中的虚幻景象,原本孤寂灰暗,除了灰黑,几乎再无其色彩,但现在却多了一抹鲜红。

    血河滚滚,缠绕四方,生生在其中开辟出一条奔涌大江,将那座半毁宫殿包围。

    沙沙沙……

    一条条细蛇从水中钻出,攀爬着、交缠着朝那宫殿蔓延过去。

    眼看着就要侵入其中,但一点漆黑火焰骤然燃烧,画了一个圈,将这片宫室包裹,将那一条条细蛇阻挡在外。

    但凡接触了黑火的,都会瞬间燃烧,化作虚无。

    不过,细蛇连绵不绝,数之不尽,哪怕一条被灼烧殆尽,就又另外一条重新补上,一下一下的,那黑火之圈已是微不可查的收缩了一点。

    “能将本尊的化身们阻挡在外,莫非是残留的一点元神?也对,能建立洞天的人物,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侵染的,不过既已落入我手中,被彻底炼化不过是早晚的事,待洗了这身,去了前尘过往,留下空白仙蜕,本尊就有了一尊真仙化身,哪怕没了仙籍,亦足以做成许多事!”

    说话间,那巨大身影一扬手,血幕遮天,将那残月彻底包裹,而后缓缓落下,变作一张血色画卷——

    那画上是无边血海,一道残月落入海中,若隐若现。

    将这画卷一拿,这道身影旋即收拢身躯,落入群山,化作一名青衣男子,祂的衣衫上满是花纹,交缠变幻,宛如活物。

    这时,正有一道青光破空而来,直指此人。

    青衣男子张开手掌一抓,就将青光拿住,旋即捏得粉碎,然后就得了一点消息。

    “哦?那昆仑吕氏,竟要行封禅之礼,想要册封真龙天子!当真是好大的野心!”祂嘿嘿一笑,“这吕氏潜藏昆仑多年,一直隐秘筹谋,原来是这般主意,他来邀请本尊,无非是想要让本尊的气运,给他做个助力!”

    这人眼珠子一转。

    “原本他们几个勾心斗角,本尊并不介入,只是自行修行,但如今既得了这具仙蜕,情况大为不同,那吕氏想要借本尊之力,成就大礼,本尊又如何不能将计就计,利用他们几个,来加速这仙蜕炼化!”

    一念至此,祂屈指一弹,一道血光划破长空,循着青光的来路回返而去。

    月华冥冥,照耀心念。

    陈错的意识在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做了一场大梦,梦中遨游天地,念之所及,无处不可去,无处不可归!

    渐渐地,他有了一丝沉迷之念,感到自己本该居于这方天地,为一方主宰,就好像自己在淮地时一般……

    嗯?

    淮地?

    这个地名一出,他骤然清醒。

    意念扫过广袤大地,诸多景象纷至而来,他旋即明白过来。

    “我的心念,已然与太华秘境融合为一!”

    心念一动,整个太华秘境的景象浮上心头,陈错心泛波澜,生出惊讶之念。

    便见月色幽幽,清风徐徐。

    这秘境已不复之前那摇摇欲坠之感,稳定、沉凝了许多,尤其是许多裂痕之处——这些碎裂之处,在过去的岁月中,时常会有猎人、樵夫、士子、女子,乃至外门修士人误入。

    当初那造化道的几人,正是通过其中一条裂痕,潜入了这片秘境。

    但眼下,随着一道道月光落下,像是被一只柔荑抚摸过了一样,缓缓愈合。

    不过,真正让陈错意外的,却不是这些裂痕的弥合,而是顺着裂痕上残留的一道道煞气,他能看到许多身怀狼烟气血的兵卒!

    这些兵卒体内蕴含着浓烈的血煞之气,彼此气运相连,各自的站位皆有讲究,因而法度森严,赫然是活着的大阵!

    对于这些身影,陈错并不陌生,之前长河推演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的见过这群如狼似虎的兵卒,看似凡俗,其实超凡,乃是太华崩溃的导火索与催化剂!

    兵卒配合之间,近乎无往不利、无坚不摧,就算是太华弟子亦难以对抗——被这群兵卒的气血狼烟一冲,往往神通还未施展,就已被驱了法力灵光!

    但眼下,这些兵卒尽数石化,一动不动的站在竹居前面,没有半点声息。

    “这群兵卒,已是尽数都被镇压,太华山的命数,改了!”

    心头震颤下,陈错意念一转,落到了竹居之内。

    就见道隐子坐于屋中,衣袍猎猎,须发飞扬。

    他浑身的精气神,浓郁的近乎要凝结成实质,在身后勾勒出一片模糊景象,似是山水泼墨。

    忽的,这老道士心有所感,抬头朝着天上那轮明月看去。

    “醒了?比为师预料的,要早得多。”道隐子微微一笑,“莫急,如今你意合洞天,一时半会之间,无法心念归位,不如好生感悟。”

    道人话音刚落,就见一道黑影从竹居外延伸进来,化作一人,正是图南子。

    “师尊……”他面露惊疑,“可是小师弟醒来了?你说他一时半会不能归位?岂不是说,那狂徒动手的时候,小师弟赶不上了?”

    “何事赶不上了?”

    陈错心中疑惑,随即整个洞天一颤,便有灵光从心中浮起。

    “自那明月升起,居然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第四百九十五章 念合兴衰,一言而为天下法【二合一】

    圆月高悬,夜幕骤临!

    在陈错的感觉中,自己在明月升起的时候,意念不过是恍惚了一下,仿佛大梦一场,但很快就醒过来的,谁知只是这一念出入,竟是间隔了半个月的时间?

    “自我修行以来,这般变化可不多见,尤其是还有人道化身坐镇东岳……”

    想着想着,陈错固是惊异,却也感到了自己与整个洞天之间的联系,只是稍微感应,意志便划过了广阔空间,将这广袤的太华秘境尽收心底。

    动念之间,能见得一座座悬峰沉浮,感受到其中蕴含着的种种玄妙,更能察觉几座聚居大城,更能察觉到几位同门的所在之处。

    那种仿佛无所不能、无处不在的感触,与在梦泽中如出一辙。

    “这种剧烈的变化,说实话,甚至有些超出我的理解范畴了,以至于这明月升起之后的整个过程,我甚至无从察觉变化,内里到底发生了何事,更是一头雾水。”

    先前道日显化,陈错虽如旁观者一般观览,但因自身也是五行炼气,又见过修真道的诸多手段,所以看的时候就有对比,沉浸道日之中,不仅能得其中蕴含着的庞大信息,更增感悟。

    但眼下心月照映洞天,反而只能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

    如此,不由心生困惑。

    而他的这股困惑,立刻就顺着月光,投影于洞天之内,霎时间便起了风沙迷雾,滚滚河水呼啸着,似乎将要决堤肆虐!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秘境之人神色骤变。

    不要说是凡俗之人,就连太华山的几位门人弟子,亦是第一时间就戒备起来。

    尤其是伤势初愈的穷发子,更是将直接架起云光,升腾起来,戒备四方。

    “怎么了这是?”

    他看着漫天云霞,感受到其中的迷失之意,不由表情凝重。

    随即,就见这云雾迅速扩张,吞没了最近的几座悬峰。

    那悬峰上本就有两人盘坐于山巅,正是垂云子与奚然,他们二人相对而坐,双目紧闭,神色安详,周身气息与周遭草木相合,丝丝缕缕煞气正顺着身侧的影子缓缓流淌出来,融入草木与泥土之中。

    忽然,垂云子睁开了眼睛,露出了几分惊疑之色:“天地大变,莫非是那些个敌人又来袭了?还是被关押的几人,又闹出了动静?”

    奚然也睁开眼睛,看着漫天云雾,却不见担忧,反而笑道:“师兄你担心个什么呢,就算是敌人再来,咱们又怕个啥?先不说咱们太华秘境已在缓慢恢复,这几日灵气都充盈起来,连山外都受到影响,百里之内,神通无用!就说敌人真来了,都别说咱家老头子,就看他们能不能度过几位师兄和小师弟这一关吧!”

    正说着说着话,那一道狂风挟着一点云雾落下,将二人包裹起来。

    立刻,他们周身灵气紊乱,身上正在被剥离出去的煞气骤然混乱,在四肢百骸中乱窜,竟将二人疼得闷哼连连,而后又有一股迷惘之思趁着疼痛,潜入心底,令他们生出几分迷茫的念头。

    他们两人自有锤炼道心、静心打坐尚且如此,那凡俗众人,便更加不堪了,那些被迷雾波及的城池,好多人瞬间陷入迷惘,失去了前行的方向与人生的动力。

    “人间不值得……”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喵呜……”

    甚至连被波及的鸡犬猫鼠都陷入低沉,晃晃悠悠的躺倒在地。

    一瞬间,小半个洞天骤然躺平,无数人的念头变得怠惰、消极,升腾起来,宛如洪流,反馈到了心月之中。

    霎时间,陈错的心念亦猛烈摇晃起来!

    就在这时。

    “收敛心念!”

    道隐子的声音,忽然在陈错的心底响起——

    “心月入洞天,一念一想牵扯乾坤变化,一举一动关系百万生灵,那心中记忆,身上所学,更会随着月光照耀,在洞天逐渐留下痕迹,慢慢变成历史沉淀,塑造将来,修缮过去,在洞天之中,近乎言出法随,乃是莫大的造化!更是沉甸甸的责任!”

    伴随着话语传来,陈错的心念缓缓归位,而后刚才发生的种种,立刻在心头一闪而过。

    他立刻收敛心念。

    顿时,洞天之内的黄沙迷雾便也顷刻间烟消云散。

    只不过,这股源于陈错心中的迷惘之念,却还是残留在万物生灵的心底,沉淀到了山水河流之中,让这些自然景观多了几分韵味,能引人遐思、令人感慨,内蕴玄法,有心之人甚至能从中寻得功法诀窍的一鳞半爪。

    而这些,不过因为陈错心念一变之间!

    莫名的,他想起了前世曾经看过的一篇文章。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是皆有以参天地之化,关盛衰之运,其生也有自来,其逝也有所为。”

    此念一生,整个洞天隐隐又生变化,但这次却没有方才那般惊天动地,而是宛如微风,润物无声,飘荡在洞天各处,无声无息,近乎难以察觉。

    如穷发子、垂云子、奚然等几人,刚刚才因为云雾退去,而松了一口气,这时心潮起伏,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反倒是察觉到陈错醒来,正从各自的悬峰道场赶来的晦朔子、芥舟子、泠然,连同就在竹居中的图南子,隐隐有所察觉,但探查之下,却又找不到端倪。

    唯有正行走于秘境凡俗城镇之中的言隐子,与坐于竹居、守着陈错肉身的道隐子,齐齐一怔,旋即表情各异。

    那言隐子是摇摇头,感慨了一句“果然是个妖孽”,便继续化身老农,与身旁的士人打赌插秧之法。

    而道隐子则是抚须一笑,点头道:“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你的这番感悟,随着月光照耀,沉淀于洞天之中,未来有人心境与你此刻相同,就能从中领悟一二。”

    随着这句话的说出,道隐子明显已经从那无形波动中,领悟出了什么,身上的精气神猛地一涨,居然又生生增长了三分!

    即便陈错意合洞天,但灵识只要靠近道隐子周身三丈之内,立刻便感到念头刺痛,有被灼烧之感!

    甚至他能感觉到,在道隐子周围的空间,已快要承受不住那澎湃的气血精元,行将破碎!

    如此一来……

    “师父,你的精气神若是,继续攀升下去的话……”

    想到其中后果,陈错悚然一惊,忍不住传念于道隐子,但后者摇了摇头,指了指躺在身前的陈错肉身。

    “心月于天,虽然在洞天内,近乎无所不能,但这具肉身才是你的根本,切莫忘记。”

    他的言语,就如同一缕缕华光,宣之于口,而汇于陈错的肉身,继而传入心底,才能被他所知。

    遮盖在肉身上面的黑夜帷幕,这时竟已化作了一件漆黑道袍,穿在陈错的肉身之上,上面还刻画着明月之影。

    陈错还注意到,那漆黑道袍中,有一股森冷寒意,不时的想要侵入自身血肉,却都被道隐子以灵光阻挡。

    “心化明月,悬于高空,身在凡尘,长眠不语。这等错位之感是要持续一段时间的。在这期间,你要谨守道心,不要被一时的、有局限的强大惑了心智,待你能坐定此处,当逐步收敛念头,归于本体……”

    说着说着,道隐子叹了口气:“这等职责,本不该让你在这时就承担,奈何命数使然,造化弄人,你既已得了此权,就要负起责任,何况,这本就是莫大机缘,如果能参悟通透,那即便不入世外,亦有机会叩开洞天门扉!”

    话至此处,他的语气郑重了几分:“不过,越是机缘,越有后患。此事看似捷径,其实也是拔苗助长,虽能领先一时,却也是根基不牢,事后必须要能沉下心、放下身段,从最基础、最寻常的步骤,重新上路,将缺失的部分一一捡回来,才能继续前行。”

    陈错一怔,跟着心里隐隐明悟。

    道隐子如有所觉,笑道:“为师能在短短百年之内,就踏足于此,固然是自身有些根底和机缘,但也是因为当初立下法相的时候,便与这太华秘境紧密相连,为师的本意虽是要舍弃前路,来维持宗门,但本质上还是走了捷径,是投机取巧的,在这之后亦不得不走许多弯路……”

    这些话,逐渐让陈错明了了自身的情况,亦慢慢静下心念,平息了骤得洞天之能,而滋生出的种种不适与散乱之念。

    渐渐地,外面的天色渐有变化,夜色渐渐退去,日光缓缓回归。

    “沉心静气,守住心田,顺其自然,方得真经。”道隐子点点头,“洞天虽是源于祖师,但道日临空,自有法度,就像是外界的天地宇宙,有着运行规律,你无需刻意去维持,只需要顺势而为,自然能维持洞天运转,这黑夜便是城府,虽胸有丘壑,却不该时时彰显与人,白昼乃是待人接物,在人情往来之中品味万物法度。”

    这些道理,陈错当然明白,他毕竟亲眼见得了两颗道日的诞生,看见了道日内的神通法则对洞天乾坤的改造与维持。

    甚至于,在听了道隐子的一番话后,对那迷迷糊糊间升起的心月,都加深了几分了解。

    “道日代表了法度,维持洞天运行,而心月一起,动念改变乾坤秩序,打破原本的结构,就像是手握大权的权臣,对朝廷法度肆意改变……”

    莫名的,他想到了侯安都。

    “南朝经历东晋与宋齐梁陈几代更替,国势越发衰退,国土逐渐稀少,连国内的组织架构都濒临崩溃,就如同太华秘境一样,虽也有王朝法度,但已是积重难返,仿佛日之西斜,但中间也曾出现刘裕这般强人,以权臣起家,打破了原本死气沉沉的王朝框架,金戈铁马,重整河山,令气象一新,隐隐要中兴!却也有侯安都这种,执掌权柄,却肆意妄为,倒行逆施,将原本的秩序搞得乌烟瘴气,显露衰败之局……”

    一念至此,陈错不由感慨。

    “这洞天、王朝,乃至家族与个人,怕都是如此,有着一个原本的秩序与框架,便如道日高悬,但循于旧法,日日如此,不见变化,而心月则代表着变化,万千变化之间,蕴含着兴衰……”

    轰轰轰!

    一念至此,陈错心神震荡,冥冥之中,见得七棵巨木,那巨木之侧,还有一棵小树蜿蜒而起,树干泛着黄铜之色,已有三人合抱那么粗壮,树冠渐丰,一根根树枝宛如铜人之臂。

    “嗯?”

    他猛然惊醒,心头生出明悟,而后一点青光在心头闪烁,慢慢化作一朵青莲,绽放开来。

    嗡!

    太华秘境,洞天乾坤。

    忽然,这广袤大地微微震颤。

    “咦?”

    农田之中,言隐子心有所感,抬头看天,见得那圆月之中,一朵青莲展开,旋即就有一个青衣道人的身影端坐其中。

    清风吹拂,庆云相绕。

    点点道意,随着月光挥洒下来。

    “这是化身,还是法相?”

    言隐子眉头一皱,既吃惊,又疑惑。

    “是化身,也是法相。”

    竹居之中,陈错缓缓起身,他睁开双眼,眼中仿佛藏着星河,不过这等异象一闪即逝,转眼这双目就黑白分明,清浊各归其位。

    却也有几道黑气,缠绕在血脉之中,难以根除,逐渐隐没。

    那图南子见着陈错忽然起身,更是瞪大了眼睛,但紧跟着便感到陈错身上散发出阵阵涟漪,竟令自己心神稳固,整个漆黑化身都凝实了许多,不由精神一振。

    “半月之前,山外相遇时,便不是错觉!我这个小师弟,确实能助我稳固化身!”

    这么一想,图南子看向陈错的目光,立刻热切起来!

    陈错却顾不上此事,他站起身后,长发披散下来,也不去整理,对着道隐子行礼道:“师父,你的精气神近乎要打破洞天乾坤了,一旦超越了临界,则要暴露于天地,那时……”

    道隐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看了看陈错,又瞧了瞧那将要落下的明月,忽而开怀大笑,最后道:“如此,吾无憾矣!”

    陈错听着这话,脸色就是一变,但不等他开口,道隐子就当先道:“为师这情况,你无需担忧,毕竟此番要面对的那人,实在太过可怖,便是如今都未必能与之相敌。”

    陈错闻言皱眉,心中闪过那昆仑长发道人的身影。

    “你已有发现?”道隐子见着陈错,微微意外,但旋即点了点头,“也对,你这般表现,他不可能不关注、不接触,毕竟……”

    他顿了顿,然后一字一句的道:“那人不光是一代武圣、兵家鼻祖,更覆灭前朝真龙,执掌三代阴阳,开创王朝血脉!乃吾等祖师的同门!”

第四百九十六章 执榜敕封,众名竟成掌中囚

    “好大的名头!”

    听着自己师父口中蹦出的这一长串名头,陈错心中一凛,心底再次闪过那位长发男子的身影,心底浮现一个名字。

    他眉头一皱,问道:“师父,你的意思是说,那人是从商末周初,一直待在人间,直到现在?”

    “你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道隐子点点头,也不绕圈子,“此人当初领命下山,辅佐人间君王,以周而代商,然后受封东方,开国建制,自此修行法度便自成一派,但尚未显露神通,便飞升离去。”

    “此人飞升了?”陈错心中一动,“如此说来,他是重新下凡了?”

    “你连下凡都知晓了。”道隐子抚须而笑,“那人是下凡,还是转世,为师也不知晓,毕竟此人行踪隐秘,几乎秘不示人,若不是这次算计我太华山,所以漏了行走,以为师的易算造诣,也发现不了此人。”

    陈错顺势就问道:“师父,这下凡与转世,到底有何区别?弟子虽知晓两者,但并不详细。”

    道隐子似笑非笑的道:“不管是下凡,还是转世,倒是都与你关系不浅。”

    说完,他也不等陈错再开口,就讲解起来,“转世之要,便在一个转字上,转者,运也,转而成圆,周而复始,乃是首尾相连之相,那世外之人转世入人间,便要舍弃原本的位格、道行,从头开始,所以往往有其弱小之时,但下凡则不同。”

    道隐子指了指上面。

    “这下凡,乃是相对于飞升而言的,下者,自高而落下,凡者,说的是平平无奇、遍地常见之态,所以那些自称下凡之人,是从他们口中的世外上界,落得这他们觉得寻常的人间。”

    这话中的深意有点多啊。

    陈错从自家师父的话中,品味出了不少信息。

    似乎在道隐子看来,无论是世外之界,还是这人间,都没有传闻中描述的那般简单。

    不过,除此之外,更重要的信息,也已被陈错掌握,和他自己的猜测十分接近。

    “照师父所言,这转世之人,等于是从零开始、从头修行,最多是有些前世所留下来的便利,而下凡之人,则近乎于真身降临,只不过这些人来到了人世间,自然要被天地之力所压制。”

    “正是如此。”道隐子点点头,旋即道:“不过,你可不要因此而小瞧他们,所谓的转世,其实本身就有目的,那些转世之人在转世前,往往都有布局,除非是迫不得已……”说到这里,他深深地看了陈错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陈错这才恍然惊醒,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挂着一个转世仙人的名号,若不是师父这一眼,自己都要忘记了。

    好在道隐子很快收回目光,跟着又道:“至于那些下凡之人,保留着完整的记忆与功法传承,甚至有些人还带着诸多法宝、法器,哪怕有天地之力的压制,亦有种种诡异手段,而关于这一点,你也应该十分清楚。”

    说着,他又一次深深地看了陈错一眼。

    但这次,陈错是真的糊涂了,但马上他就觉得自己知道了缘由,于是点头道:“不错,弟子确实曾受那近乎下凡之人的攻伐,此人亦是这次入侵太华的幕后人之一。”

    顿了顿,他面露回忆之色,低头看了一眼左手背上的图案,又道:“弟子还曾被一条毒蛇偷袭,其中蕴含着古老气息,想来在背后策划的,还有一些源于上古之人,兴许就是下凡者之一。”

    道隐子笑了笑,却未多言。

    陈错却从这件事中,想到了先前的局面,遂问道:“此番山门被人入侵,师父已然知道了背后的推动之人,不知该如何应对?还有那些入侵之人,他们多是海外修士,牵扯不少宗门,师父准备如何处置?”

    他的心月照耀太华秘境,各处风光尽收眼底,除了见得同门师兄、师姐,与那村镇中聚居的凡俗之人之外,亦瞧见了被囚禁、封镇与关押着的望气真人、北宫岛主等海外修士。

    说到这里,他目光一转,看向了门外的几座兵卒石像:“这些兵卒的气血狼烟虽被镇压,却还是有一丝森寒气息飘散出来,想来和阴司是脱不了关系的,又该如何处置?”

    “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淡淡的话语传来,那语气并无森严与冷厉之意,却但落在陈错耳中,却让他感受到了一股浓郁的杀气!

    伴随着这句话落下,晦朔子缓步走了进来。

    他先是朝道隐子行礼,随后道:“弟子察觉到秘境变化,猜测是小师弟醒来,因此过来。”说完,他打量了陈错一眼,又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眉头微皱,却没有说什么。

    道隐子见状笑道:“莫担心,扶摇子不是强行收回心月,而是以化身法相替代意念驻守心月。”

    晦朔子松了口气,对陈错道:“小师弟莫怪,实在是你如今肩负重任,关系太华道统。”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不过,有你坐镇,日后太华根基安稳,我等亦能放心,不用再像过去那般瞻前顾后,就比如这次……”

    说着,他一转身,再次朝道隐子拱手道:“师尊,弟子知道你向来与人为善,处处礼让,但这次的事,事关太华根基,他们是要断了咱们云霄宗的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轻轻放过的,如果不加以反击,日后怕是还要有人效仿!便是有师弟坐镇秘境,但咱们太华山之人,总归是要出去的。”

    “这些话,你早就想要同为师说了吧。”道隐子还是笑着,却不回答,“为何要挑在今日?”

    晦朔子就道:“师弟醒来乃是契机,但即便没有小师弟之事,弟子这两日也会禀明,毕竟那人约定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

    “什么日子?”陈错追问了一句,“之前图南子师兄就说了一句,说弟子怕是要赶不上一事,还与一狂徒有关。”

    “这个狂徒,就是为师方才提及之人。”道隐子没有隐瞒的意思,“此人既对太华山出手,就说明要走上前台,那先前的种种布置,自然也都浮出了水面,这其中的关键,就是星罗榜。”

    “星罗榜?”陈错眯起眼睛,“这也是那人的手笔?”

    晦朔子点头道:“星罗榜本是借着转世仙人之事,被昆仑倡导设立,一向与昆仑唱反调的终南山,不仅没有反对,反而十分配合,这里面许多蹊跷之处,原本看着古怪,但现在幕后之人既显,很多事反而说得通了。”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低沉起来:“这星罗榜自从张贴发布之后,多年下来早已经将八宗十九支、长生之下的诸多门人一网打尽!其名列于其上,牵扯真灵!过去那人还有所收敛,倒也相安无事,现在却是图穷匕见,这榜上有名之人,都受其挟制!那人正是要在七日之后,于东岳泰山敕封榜上之人!”

    “敕封?榜上之人?”陈错颇为诧异,他不过是恍惚了半个月的时间,怎么一醒来,感觉整个世界竟有这般巨大的变化?

    “他凭什么敕封?”

    而且,这位真是专业打榜的?

    “自然是凭借凡俗王朝。”有一个略显柔和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而后闭着双目的芥舟子大袖翩翩,施施然走来,对着道隐子行了一礼后,就对陈错道:“而今北方的周国势如破竹,将大半个齐国都已攻克,齐国城池兵马望风而降,那齐国之主更是气运反噬,病根深重,怕是命不久矣!齐主若身死国灭,齐名失主,那人自能以古齐主之位格,将齐地气运彻底引出,借此成事!”

    “不错!”晦朔子点点头,“他本有齐国之主命,只不过如今被那高氏窃取,因牵扯凡俗王朝,反而不好插手,可若是周国破灭了今日之齐,那齐国失主,定会被他趁虚而入!”

    “古之齐主?”陈错眉头皱起,他自然知道,那人乃是齐国之祖,两位师兄的话似乎是说得通,可这就和历史不同了!

    虽说他这是个道法显圣的世界,与历史记载似是而非,但大体脉络依旧,难道因为自己的蝴蝶翅膀,真要彻底脱轨?

    隋唐都要没了?

    而且,又跑到泰山?我那人道化身,正镇在上面!

    他正疑,那边晦朔子又对道隐子说道:“师尊,事关重大,真让那人如愿,则道门大变,我等难以容身,这且不说,几位师弟、师妹的名字,亦在榜单之上,实在是退不得了,还望师尊成全。”

    “为师何曾让你退让了?你要复仇,乃是正道,为师不会阻拦。”道隐子摇摇头,说的几人一愣。

    便是陈错,虽然拜入门下时间不长,却也听过同门之人谈及师父的行事风格。

    那风格说好听一点,叫与人为善,说难听点,那便是处处忍让、妥协,谁曾想,道隐子却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道隐子不管几个弟子的心思,又道:“至于垂云子他们榜上之名,你却无须担心,为师虽然术算不精,却也有所警惕,一开始就曾护得他们几人之名,不会让他们被牵连。”

    挥挥手,止住了晦朔子之言,他笑道:“经历此番劫难,你等都明白妥协换不来安宁,为师又岂能不懂?这些年,你不愿归善,原因为何,为师也是知道的,这次不会阻挡。”

    晦朔子等人怔怔的看着师父,心绪复杂。

    “不过……”道隐子却忽然话锋一转,“那人手眼通天,不是你等能对付的,所以在这之前,你等还有一事要做。”

    “请师父教诲。”

    “侵袭太华,主要有三家,昆仑那人谋于幕后,世外之人借势登台,但还有阴司推波助澜,而今昆仑之事,你等要去讨个公道,那世外之人与海外诸修,也已经付出代价,便要追究,那海外路远,也要等到日后,倒有那阴司近在咫尺,你等莫非要视而不见?”

    说着,他伸出手,朝外指去。

    “阴司虽然诡异神秘,但既然出手,就有迹可循,其落子正在长安城中,你等当走上一遭。”

第四百九十七章 入丰镐而见阴龙【二合一】

    “长安城的变化可真不小。”

    走在长安的大街上,芥舟子不由感慨。

    他的两手拢在宽大的袖中,缓步前行,虽然闭着双眼,却犹如目视一般。

    两旁的街道井然有序,四周的市坊泾渭分明。

    整个长安,目光所及,皆是一派秩序景象。

    大街小巷不时能看到一队队兵卒巡查,沿途的行人都是步履颇急,没有哪个会当街停留。

    只是,在看到芥舟子一行人的时候,不少行人却微微顿足,面露诧异之色。

    在芥舟子的身边,跟着一身道袍南冥子与一袭黑衣的陈错。

    “这城中的人,个个便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南冥子脸色凝重:“而且这城中气氛过于肃穆,更有一股为灰暗灵光笼罩整个城池,不对,在来的路上,亦存有淡淡灵光,这灵光隔绝神念,以至于无从探查。”

    “这毕竟是在打仗嘛,师父他老人家也说了,周帝的背后就是阴司一殿,不光是他这个皇帝,这周国朝廷上上下下都被渗透了,”图南子的声音,从陈错的影子里传出,话语中带着一点得意,“刚才过城门的时候,我就发现那几个守门卒不对劲,如果不是我扰乱了城门卒子的心念,怕是连进都进不来,还要再生波澜”

    “你还敢主动提起!”南冥子皱眉道:“长安城如今诡异莫名,你还妄动神通,太不知轻重了!”

    “我已足够小心,乃是潜入其心中,暗示其意念,在他们看来,便是自己的念头。”图南子嘀咕着,声音越来越小,“更何况,若非我及时出手,真要是在那城门口闹出纷争,莫说入城探查,可是直接就要暴露了。”

    “万事小心为主。”芥舟子微微一笑,打圆场道:“你四师兄是一片好意,他担心因为进城这一点小事,招惹了什么人的注意。你该也知道,师尊和大师兄之所以会同意让你跟着小师弟,潜藏在他的影子里,就是为了护卫小师弟,你也是知道,小师弟如今对咱们太华山有多重要。”

    “懂!”影子里图南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还看出来,大师兄根本就不愿小师弟出来,师父他老人家一说让小师弟,也来长安城走一遭,大师兄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就差当场反驳了,最后还是小师弟自己表态,加上师父一人给了一块护身信物,才算是缓解了局面。”

    南冥子这时就道:“你当时可是保证过了,会事事听从安排,尤其是不出头,不闹腾!”

    图南子马上叫冤:“四师兄,这话可就不识好人心了,当时那情况,继续和他们争执,那才是闹出事端,我这个叫息事宁人。”

    说着说着,他嘀咕着:“越来越像师父和大师兄了。”

    南冥子眉头微微一皱。

    图南子立刻急切说道:“我思量着,这不是到了长安了吗,师兄何不去家中看看?听说你们李家,在长安城势力不小……”

    “莫说此话!”南冥子眼睛一瞪,“我既拜入山门,得了道号,与过去便再无干系,那凡俗之事,与我何干?”

    “话不能这么说吧,小师妹前几年不是遍寻血缘,最后得知自家姓元,和那魏国宗室关系不浅,还有小师弟也是南朝……”

    感受到南冥子散发出的气息越发凝重,图南子的声音便越来越小。

    按理说,他这具化身境界实力都在南冥子的长生境之上,但几句话说下来,却是越发势弱,一副不敢多言的模样,然后赶紧转移话题:“二师兄,咱们此番过来,该从何处着手?”

    “一是要讨要公道,那些海外修士皆挂着周国供奉的名头,后面的道兵也是周国兵马,攻伐山门,差点断绝传承,这可是生死大仇、血海因果,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就算是直面凡俗王朝,也是理直气壮,当然要好生做过一场!”

    芥舟子说着说着,话锋一转:“这二来,是周国东征,所向披靡,眼看着就要破了那齐国的江山社稷,这个周国皇帝固然为阴司利用,但无疑也是那人最为关键的落子布局,面见其人,触及这宇文血脉,可为东岳之局的后手。”

    “东岳之局……宇文血脉……”

    一直在旁边沉默倾听的陈错,这心里却越发古怪。

    这些话语、这些消息,他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但依旧觉得颇为出戏。

    毕竟,在某种意义上而言,东岳已是他的地盘,得了血肉骨骼的白莲化身坐镇其中,不能擅自离开,但同时也对整条山脉明察秋毫,只要有心感知,哪怕是山中野兽的厮杀、草木林叶的变迁,都能照映心底。

    可那昆仑道人号称七日之后,就要在东岳举大事,偏偏直到今日,他都没有在山上发现任何端倪。

    但考虑到那人的身份与道行,陈错丝毫也不敢掉以轻心,生怕对方在最后两日来个突然袭。

    除了这一点,还有就是“宇文血脉”之事,毕竟历史上,真正一统南北的,乃是那杨家。

    一念至此,陈错看向了南冥子,他倒是听出来了,自家这位师兄,和那柱国李家关系匪浅,很可能就是其族人,毕竟在陈错的记忆中,这位师兄的俗家姓名,好像就是李於。

    “师兄……”沉吟了片刻,陈错还是决定开口,“不知,你可知道杨家?”

    “哪个杨家?”南冥子听着询问,收起了脸上的不快。

    陈错想了想,便道:“随国公杨坚之族。”

    “自然是知道的,这一家自称是弘农杨氏分支,但又受了胡姓,乃姓普六茹,”南冥子说到此处,语气中带有几分嘲弄之意,“如今的随国公,该叫普六茹坚才是,此人可是深得周国皇帝的信任,这些年功劳不小,你为何想到此人?他虽有些许威望,但眼下领着水兵东去,不在长安。”

    “不在长安?”陈错眯起眼睛,回忆着有关杨坚的记载。

    得益于梦泽角落中的那一堆书册,他对原本的历史局势,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那些虽然没有直接关于历史的,大部分还集中于宋代,但中华文字传承千古,很多不经意的词语、语句,都透露出不少信息。

    “我记得,这杨坚是在周武帝宇文邕死后,篡夺了皇位,建立隋朝,现在为皇帝征战,也算正常……”

    想到这里,他点点头,却还是问了一句:“师兄可知道随国公府位于何处?”

    南冥子屈指一弹,便有一道意念传给陈错,口中道:“这长安权贵的分布,皆在其中,师弟如果有兴趣,可以慢慢查阅。”

    “多谢师兄。”陈错点头称谢,心道,师兄看似不愿意沾染勋贵血脉之事,但对这里面的事倒是门清儿。

    黑影中,传出了图南子有些吃味的话来:“师兄当真是厚此薄彼,两张面孔……”

    南冥子一怔,就要开口。

    “好了。”芥舟子此时却摇摇头,止住了两个师弟的争论,“再是有话,等找个地方坐下来再说,现在却不是时候,咱们可是被盯上了。”

    话音落下,前面的转角处,已是快步走出几人。

    为首的那个,看着是个年轻的士子,模样周正,身着长衫,但已经洗的掉了色,这时正指着芥舟子等人,恶狠狠地道:“就是他们!”

    “还真是道士!”

    跟在此人后面的,乃是七名穿着战袍、踩着军靴的壮硕男子,体格精瘦,浑身气血充盈,头上浓烈的气血,交缠在一起,甚至隐隐凝结成型!

    在陈错等人眼中,能清楚的看到,这七人的头上,凝结着一套血色赤蟒!

    影子里传出了图南子的调笑声:“四师兄,他们是因为你这一身道袍的关系才找来的哦。”

    “武道拳意?”南冥子根本不理,眉头一皱,但凝神打量之后,又摇了摇头,“这几人的气血虽浓烈充盈,但血肉骨膜并未打熬到浑然一体的程度,意志亦不坚定,不是靠着自身凝结的拳意之相。”

    “这还用猜?这七个人,行走之间法度森严,与那些入侵山门的道兵何其相似?分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根本就无需疑惑,必然就是一样的东西!”黑影中,传出跃跃欲试之意,“怎么着?既然暴露了,是否要暂避锋芒?然后乔装打扮,低调行事?”

    “当然不是。”芥舟子轻笑一声,长袖一甩,就有一条游鱼从袖中飞出,“咱们这次来长安,本身就不是过来打探消息,而是来兴师问罪的,哪有寻仇之人鬼鬼祟祟的道理?”

    那条游鱼蜿蜒而起,在空中游动,像是在水中畅游一般!

    见此情景,那个领路的士子脸色大变,连连后退,嘴中说道:“果然是妖道!几位还请速速动手吧!”

    “还用你说?速速退下!”

    七人冷喝一声,等那人退去之后,便朝陈错等人狞笑道:“你们这些方外妖人,好大的胆子,莫非不知陛下又令……”

    轰!

    话音未落,忽有浓烈至极的威压落下,直接将这七人给压得趴在地上!

    天上,庞然大物缓缓游动,竟是游鱼钻入云层之后瞬间膨胀,化作大鲲,遮天蔽日,投下的阴影将整个长安城遮蔽!

    “事已至此,也无需躲躲藏藏了,”芥舟子随风而起,朝天上飞去,却对几个师弟嘱托起来,“七日时间转瞬即逝,本就没时间和他们斗智斗勇,为兄在这里牵制王朝龙气,你等且去那宫中,找这周国至尊问一问,犯我太华,如何赔罪。”

    “有劳师兄了。”

    陈错、南冥子也不啰嗦,拱手一礼,然后迈步前行,绕过惊骇的七人与吓得瑟瑟发抖的士子。

    沙沙沙……

    忽然,几缕黑线缠绕过去,侵入了这士子身心。

    “哼哼,小爷我可是睚眦必报,你这凡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待煎熬七七四十九天后,再绝了噩梦吧!”

    伴随着这么一句,南冥子所化黑影,也随陈错快步离去。

    天上,忽有诸多剑光、灵光从长安内外升起,朝那天上的大鲲汇聚过去!

    看着这一幕,陈错心里又是一阵古怪。

    “之前在建康的时候,都是旁人跑过来折腾,我算是迎敌,今日到了长安,总算是反过来了,看来这王朝的国都,没有哪个是安宁的。”

    “齐国的国都邺城虽被围困,但城内粮草充沛,兵精粮足,即便有几位供奉前往做法,但齐国虽失终南山,但还有底蕴,因而相互牵制,一时半会是拿不下的,三路大军分兵各处,要先将山东等地吞下,再将齐国各方的援军尽数打掉……”

    正武殿外,鬼神独孤信与另外两名新晋被册封的神灵,正拱手而立,为殿中那位讲述着东边的局面。

    不过,祂们心里清楚,那位周帝如今心念通玄,与周国境内之人心意相通,只要是投降献城之地,都会为其所知,根本无需旁人禀报。

    “很好,”殿堂中传出了宇文邕的声音,其声渺渺,宛如空谷回音,“前线诸位将领的决断十分正确,尽量多占土地,多得人口,方能令大周强盛,那邺城虽好,但如今一座孤城,不可久也,传朕口谕,令诸位将军再接再厉,无需担忧其他,便是真有个意外,朕也会敕封神灵,令配享太庙……”

    正说着,那声音骤然停歇。

    随即,独孤信等人亦察觉到一股恐怖的压迫感,从天上降下,于是纷纷抬头。

    入目的,是遮蔽了苍穹的庞大身躯。

    “古鲲!?”

    独孤信面色陡变,随即便朝着殿中拱手,要提醒这位至尊。

    “是太华山之人。”宇文邕的声音却平静如故,“算起来,他们也是被殃及的,是那望气擅启战端,但朕先前有所察觉,于是遥遥攻伐,却无法动摇其山门,眼前之事更是证明,太华山终究是个祸患,好在朕还在位,正该将错就错,能在这时解决,是最好的。”

    独孤信急道:“陛下!太华山到底是先遭了无妄之灾,臣愿前往斡旋……”

    “独孤卿,论斡旋,朝中无人可比曾卿,只是今日之事,无需斡旋,亦不该斡旋,”大殿之中,宇文邕周围有无数光影扭曲变化,“一统八荒,要的就是一往无前,退则衰,让则竭,或许终会遇到难以逾越的大山,但太华山,并无锋芒令朕避让。”

    话落,他一挥手,扔出一团精芒,朝皇宫正门而去!

    门前,陈错迈步前行,南冥子紧随其后,图南子如影随形。

第四百九十八章 其利也锋,其意也雄【二合一】

    陈错与南冥子行走着,身形变幻,沿途巡查的兵卒与官吏,仿佛没有看到二人一样。

    几步之后,二人微微顿足,远远看着宫舍,都露出意外之色。

    “好个宫廷,这哪里是什么皇室居所,分明要被炼化成人间鬼司了!”

    之前入了长安城,只是隐隐有所察觉,发觉有灰暗灵气弥漫四处,但等来到了这个皇宫跟前,才赫然发现,这整个宫廷肃穆阴冷,隐约有漆黑重影,仿佛在这片宫室所在之处,还同时覆盖着另外一层漆黑宫殿!

    “这一幕,有些眼熟。”

    陈错不由想起了南陈建康城,天上宫殿要落下来的一幕。

    当时那一片虚影,不光是要覆盖宫城,更是要侵染整个建康,只不过最后被阻挡住了,未能如愿。

    但现在,这周国的皇宫,明显是被阴司宫殿侵蚀、覆盖过了。

    凝神再观,陈错能见得一道道香火烟气,正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落到了宫中深处。

    “宫中竟在养神?”

    正想着,他忽然心头一动,见得一道精光从宫中飞出,里面蕴含着一股锐利、锋利的意境,让他心底泛起一个念头——

    这飞过来的,似是天下最为锋利的东西!

    “金行精华?”

    曾经炼化过五行至宝的陈错,本能的生出猜测,可这边念头刚落,他的耳边就萦绕着无数话语。

    谩骂、讽刺、指责、抨击、诅咒、冷言冷语……

    声音无形,入耳侵心,立刻便割裂了灵光!

    “天下最为锋利的东西,是语言?”

    “师弟小心,这精芒乃是香火神道的手段,变幻莫测,你身负秘境安危,不可轻易涉险,就让为兄先出手试探,让你看清楚路数,到时是否出手,再行定夺!”

    他正感慨,边上南冥子已是手捏印诀,便要出手。

    陈错却摇摇头,轻笑道:“先前是芥舟子师兄留步引人,现在四师兄你又要出手钱支,这又不是闯十二宫,哪里能一个一个的减员,既然最锋利之物乃是言语,那正好用以开悟启蒙……”

    说话间,他额间竖目微微张开,在那漆黑的瞳孔中,似乎有一个微小至极的门户,若不凝神观看,甚至都无从发现。

    但这擅门户微微开启了一道裂痕后,立刻就有涛涛水声从中传出,瞬间充斥四周,更伴随着一股浩大威压,令陈错身边的两位师兄如临大敌!

    而首当其冲的那道精芒,更仿佛被一股滂沱大力抓着,直接被摄入了那竖目之中,不见了踪影。

    那细小门户的另一边,立刻掀起渲染波涛,可随着陈错意念一动,关闭了门户,涛声也好、威压也罢,立刻一扫而空。

    “师弟,方才那是……”南冥子迟疑着问道:“秘境之威?”

    “小师弟,刚才那股威势,为兄有些熟悉啊,”图南子的声音里,更是混杂着一股拿捏不定的疑惑,“与当时望气真人所引门户,有几分相似。”

    陈错笑道:“两位师兄说的不错,这是小弟此番心月照秘境后,得了一点心得,牛刀小试,偶有所得,因还不成体系,所以无法对敌,不过用来扫清这些暗算手段,还是十分便利的。”

    南冥子眉头紧锁,正要开口,却被有生呵斥打断了思绪。

    “站住!什么人,未经通报,便来此处,这是擅闯宫禁!”

    皇宫门前,自然不缺守卫,八名侍卫这手持刀兵,孔武有力,身上气血充盈,伴随着厉声呵斥,更有气血狼烟如利剑一般刺出!

    陈错举手阻挡,将无形狼烟击碎,但亦感到自身灵光有被压制了的迹象。

    南冥子低语道:“这些人都是勋贵子弟,自有打熬身体、习练武艺,本身就武艺过人,最低都有五道一境的修为,现在明显还被炼成了道兵!”

    “不知道这宫中有多少这般道兵,如果人数太多,就算能够对付,也要被牵扯时间精力……”

    陈错点点头,他也发现这守门的侍卫,比之前拦路的七人,气血上还要强横的多,而且不同于那七个明显是被炼化增强的兵卒,这几个守门侍卫,个个筋骨强韧,显然是修为有成。

    他们师兄弟二人旁若无人的说着,对面的几名侍卫立刻恼怒起来。

    天上忽然显露了遮天的巨兽,整个长安城都被阴影笼罩,这般剧烈的变化,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清楚,所以皇宫之中亦进行了紧急动员,诸多侍卫、武士已然知晓情况紧急,这时见得陈错一行人,哪里能掉以轻心?

    一见几人不是易于之辈,他们立刻操刀而上,汹涌的气血从他们全身上下的毛孔中蜂拥而出,化作阵阵热浪!

    不止如此,在这八人动手的瞬间,皇宫之中更有一道道血气与之遥相呼应,交缠而至!

    正武殿中,宇文邕高坐龙椅,原本已经闭上眼睛,此时再次睁开,看着殿外景象,露出几分意外之色。

    “太华山的修士,果然有些门道,朕以言语为刀,无论是这殿中的佛道两家,还是海外修士,皆要暂避锋芒,就算偶尔有硬碰硬的,也往往要纠缠许久,结果只是一瞬,就被化解了。”

    “陛下,莫掉以轻心……”

    一个声音从宇文邕的背后传出,紧接着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从那龙椅的后面走出。

    此人虽然面孔模糊,但依稀能看到一头白发垂落腰间。

    “此番寻来的太华弟子中,有一人名曰扶摇子……”

    “朕知道此人,他是南陈的宗室,修行时间不长,但进境神速,疑似为上界的转世仙人,”宇文邕点点头,“独孤卿曾多次提及此人,果然诚不欺朕,见面更胜闻名,朕确实有些轻敌了,值此时刻,是不该如此的。”

    说话间,他手上微微一划,就有一滴鲜血飞出。

    这滴血泛着点点金色,有真龙虚影缠绕,

    白发女子看着这滴鲜血,欲言又止,最后微微点头,道:“陛下果然谨慎,大周宫城之中,没有比这滴血更为尊贵之物了,位格之高,就算是陈方庆,亦不能轻易击溃,足以让他知难而退。”

    “你似乎不愿朕与这个陈方庆起冲突。”宇文邕瞥了女子一眼,屈指将鲜血弹出。

    这血液一下飞到半空,散落之后,融入宫中各处的侍卫体内!

    旋即,这些侍卫气势再度暴涨,仿佛是体内的某种魂魄苏醒过来一般,个个面容狰狞,双目泛血!

    那澎湃气血更是融为一股,化作一头血色大蟒,咆哮之声由虚至实,响彻整个宫舍!

    听闻之人都感到浑身气血混乱,头晕眼花。

    就连南冥子都颇为不适,运念压下了肉身异样,跟着再看几名侍卫,目光凝聚在那头血色大蟒上!

    视线触及,立刻就有金戈铁马、腥风血雨,一股威武雄壮的铁血意志,伴随着汹涌热息呼啸而来!

    “真龙之血!?”

    热息所及,神通术法赫然都被压制!

    这下子,南冥子都不由色变:“好个气血如火!兵卒如蟒!这宫中的侍卫,在被炼化成道兵之后,竟是天然成阵,气血相连!即便与其中一人动手,也等于是在同时对抗整个宫中侍卫队!这可是近千名武者,而且个个都是千里挑一!”

    连图南子所化之影都扭曲了一下,道:“这宫中古怪不小,这些气血太过浓烈,任何道法都会受到削弱和影响,不过咱们本就无需和他们冲突,去找正主要紧。”

    只是他话音刚落,却感到陈错身上忽然涌出一股莽荒气息!

    “这是兵家之法,直接被运用到了兵卒身上!”

    陈错眯起眼睛,从对面侍卫的身上,捕捉到了一点意念残留,眼中闪过了惊艳之色。

    “城中七人尚不明显,但这几个人本身就是一流的武者,虽得道兵之法强化,但主要体现在气血相合,自成阵法上,这样的手段,我曾经见过,不过这位周国皇帝运用的更加纯属,可谓炉火纯青,是将千军万马融入方寸之阵,这股热血意志,是其气吞山河的志向演化!先是言语如刀,再是方寸为兵!难怪师父让我来此走上一遭!这周国皇帝致力于国朝大兴!正好为我借鉴!”

    说着说着,陈错亦迈步而上,左手背上,神息图案缓缓震荡,身上的气血亦逐渐沸腾。

    “师弟,你冷静一下,莫忘了你的安危关系着……”影子里,图南子的声音骤然响起,他化身阴影,与陈错相连,对这位小师弟的身体情况,当然最为敏感,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什么。

    “五师兄,莫担心,”陈错的身后,他身上气血沸腾,浓烈的气血狼烟,也从全身上下的毛孔中喷涌而出,在他的身后纠缠凝聚,隐隐构成了一副模糊的图案,“我心中有数,更是见猎心喜,既是气血之法,就该和他们比一比这浓郁气血,是谁更胜一筹!”

    其体内的法力灵光,在气血澎湃之后,亦如同沸水一样跃动起来!

    在那一缕神息的推动下和融合下,诸多气血也慢慢凝聚出一滴血液,其中泛着星辰之光,在那血液深处,仿佛能看到一道伟岸身影,翻江倒海、追星赶月!

    “何以有这般充沛的气血?虽然元始道的修行法门,会使得肉身越发强横,但小师弟以五行之精内敛,对肉身的锤炼该是水磨工夫,要到如此程度,至少也得花费百年!”

    南冥子心中惊异,须知,他本就是陈错的引路人,还是知道一些根底的。

    陈错以九窍驻神法炼化了一道古神之息,血肉骨骼再次蜕变,早就憋着一股气血在体内,这会释放出来,亦不过是十之一二。

    可就是这十之一二,内有九窍之法加持,外有隐隐神威相随,化作巨大虚影,手一张,那一道道气血狼烟凝聚起来,像是一条条细小的红蛇,缠绕着拧成一股,顺着手掌呼啸而出,宛如血色瀑布,直接就冲散了对面的气血大蟒!

    血蟒既碎,漫天飞舞。

    血色瀑布随即也化整为零,融入了漫天血光。

    噗!噗!噗!

    瞬间,这皇宫各处,齐齐发出了喷血之声!

    霎时间,整个宫廷内外,血气弥漫,引来阵阵惊呼,那宫中的嫔妃、宦官、宫女见到身旁的侍卫忽然齐齐倒下,自然是一阵慌乱。

    宫中念乱,宛如平地起风,带来一阵刺骨阴寒!

    “阴极阳生,这宫中侍卫的浓郁气血,或许就是用阴司鬼气与宫闱阴寒,借真龙之念催生出来的,这等阴阳转化的手法也值得借鉴!”

    陈错心里想着,却也不停手,印着图案的左手往前虚抓,那散落各处的气血,立刻如倦鸟投林般汇聚过来,融入图案!

    顿时,陈错精神大振,血肉气息不住攀升,身上甚至浮现出透明色的鳞片来!

    “盘古之道,古神为先,那些上古之神不同于香火神道,都有真真切切的神躯,所以身躯才是这条修行之道的根本,九窍驻神法的修行,就是养神,将窍穴中的九尊神都壮大起来,反哺自身!窍穴中驻神不同,亦有不同的神通,我这左手所驻之神,就有以战养战之能,能腐蚀他人气血,强化自身……”

    转念间,众多侍卫彻底成了软脚虾,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若不是陈错给他们留下了一点气血底子,否则只是这一下,就足以将他们彻底抽干,夺了性命根基!

    “这就击溃了!”

    图南子劝阻的话还没说完,宫殿局势骤然变化。

    南冥子也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这些侍卫,被人以术法将气血相连,固然威力大增,但世事皆有两面,一荣俱荣,也就一损俱损,面前几人被击败,整个宫廷都失了护卫之力!”

    图南子立刻反应过来,忍不住道:“师兄,你这也太马后炮了吧。”

    可不等两人说完,就听一声轻响,一滴泛着金光、有龙影缠绕的血液,就从空中落下,被陈错的左手一把抓住。

    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唔!”

    宇文邕闷哼一声,眼中再露惊容。

    那白发女子叹息一声,转身走回龙椅背后,低语道:“此人乃是天地变数,就连阴司至尊都无法轻易算尽,还望陛下不要与之纠缠。”

    “……”

    宇文邕沉默片刻,忽然摇头失笑:“既已经下定决心,要于在位期间解决国中隐患、独自背负与虎谋皮的代价,那朕还有什么资格瞻前顾后?”

    随即,他对门外道:“独孤卿,去请南陈的临汝县侯过来。”

第四百九十九章 人与众【二合一】

    “见过君侯。”

    再次见到陈错,独孤信的表情十分复杂。

    “实在没有想到,你我再次见面,会是这般情形。”

    于内心而言,他对陈错是十分佩服的,甚至早有交好之心。

    当初,他与陈错等人一同经历过世外河境后,一回来就给自家君主提议,想要交善陈错,哪怕其人是南陈宗室,甚至有心要促成两人见面。

    而其时的宇文邕,虽也有壮志,却碍于种种原因,倒也采纳了一二,只可惜局势发展下来,一直没有机会,最终真正见面的时候,竟然是这般局面。

    “独孤君,你觉得意外,我反而觉得恰如其分。”陈错见着这位鬼神故人,亦露出几分追忆之色,但马上就心有感悟。

    他指了指额头上的竖纹,笑道:“当日因,今日果,想来这河境之事,也到了要因果循环的地步了。”

    独孤信闻言一愣,祂自然不会知道,当日的世外河境,在兜兜转转一圈之后,终于再次与陈错产生了紧密联系,如今更被陈错借着心月照洞天的经验,直接在第三竖目中凝聚了一条细小而稳定的通道。

    听不懂,独孤信也不纠结,拱手道:“君侯之言,越发高深莫测了,便如这道行,更是水涨船高,在下已是观之不明。”

    说着,祂做了个请的动作,道:“在下此番是受陛下所托,请君侯与太华山的道长前往正武殿的。”说到这里,祂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那殿堂而今已化作我家主君的道场。”

    陈错略显诧异的看了祂一眼,点点头,明白了这话背后的意思,就道:“既然如此,那烦请独孤君领路吧。”

    话音刚落,那影子里传出了图南子那满含嘲讽之意的话来:“怎的,刚才还隔空与我等斗法,这一转头,就让鬼神过来邀请,前倨后恭,这是要服软了?”

    南冥子脸色当场就黑了,这本来同意让图南子藏入陈错影中,就是考虑到其人化身诡异,能使人防不胜防,结果这厮一路上半分力气没出,小毛病更是多不胜数,几次差点坏事,这也就罢了,结果临到当头,要去面见那主谋之一了,你倒好,也不隐藏,直接就出声暴露了!

    可挡着独孤信的面,南冥子也不好发作,只能是记在心里,等着事后在好生教诲。

    独孤信对影中出声,明显有些惊讶,但马上回过神来,知道乃是太华秘法之故,只是他身为人臣,领命而来,不能失了王朝连绵,便平静回应道:“之前我家主君没有搞清楚几位来历,以为是一般修士,这皇宫禁地乃是王朝中枢,哪里能容忍旁人侵入,自是要阻挡一二,等知道几位的身份来历,便明白些许手段徒增笑尔,自然要以礼相待。”

    “人家是先礼后兵,你们倒好,先兵后礼。”图南子话音不绝,“但听你这意思,这是觉得隔空斗法不得劲,要当面对抗?好好好!果然霸道!难怪平白无故的,就要断我太华传承!见着我等过来,更是丝毫也不手软!”

    独孤信张口无言,他自知此事自己这一边绝对理亏,加上本就不同意这些事,所以最后也只能道:“此事,实乃海外修士自作主张,慢着我家主君所为。”

    南冥子冷冷道:“就算是有人自作主张,但周帝怕也已经默许了吧。”他对周国的局势,似乎有些了解。

    “你是李家的……”独孤信听得此言,略感诧异,这次仔细打量,不由一愣。

    “好了。”陈错这时笑道:“咱们既然来了,总归要有个说法的,独孤君是奉命行事,不用为难他,冤有头、债有主,都要找到正主才是。”

    独孤信听着,叹了口气,道:“多谢君侯体谅,这边走。”

    轰!轰!轰!

    话音落下,天上爆裂声起,跟着是阵阵惨叫,伴随着几道虹光坠落,那大鲲翻身之间,已将来袭之人尽数扫罗。

    随即,第二波灵光、法宝自城中飞起,再次朝大鲲呼啸而去!

    看着这一幕,独孤信面色凝重,也不耽搁,领着陈错等人穿过几座宫室庭院,走过开间长廊,绕过几座大殿后,终于到了正武殿的前院广场。

    陈错心头微动,停下脚步,朝那座宫殿凝神看了过去。

    远远地,一股淡淡的威压,伴随着丝丝缕缕的冰寒白雾,从宫殿中飘了出来。

    “这是……阴司气息。”南冥子脸色凝重。

    图南子也难得的安静了下来。

    “不光是阴司的气息。”陈错的眼底闪过一点紫色,身上有淡淡的紫气缠绕。

    顿时,他眼中景象大变。

    那宫殿中不断飘出来的寒冰白雾中,赫然传出了万民之声,其中更夹杂着许多民家、农家、兵家、儒家、医家等千百万人的人影景象。

    他顺着寒气飘来的地方看去,视线通过宫门,落入其中。

    顿时,万里江山之景,有如一副长长的画卷,在他的眼前缓缓展开——

    山川河流,城池阡陌,一道道民愿香火从画卷的各处升起,在半空中凝结出一个复杂的纹路,交缠打结,化作图案,剪不断、理还乱。

    “中元结!”

    瞬间,陈错就意识到了这一幕意味着什么,同时目光下移。

    在那香火图案的下方,正坐着一人。

    冕冠十二旒龙袍,宽袖冕服,正是那北周至尊宇文邕!

    他此刻双目泛着明黄色,与陈错遥遥对视,眼中流露出惊讶之意,旋即点头道:“原来如此,南朝宗室出身,竟让你借机将这真龙血脉融入了神通术法里,难怪朕借臣民之手,奈何你不得。”

    “陛下也不简单,”陈错收回目光,“分明是人间至尊,却敢涉及神通超凡,更借此将整个天下搅浑,好大的魄力!”

    说着,他迈步前行,朝那座宫殿走了过去。

    “师弟,谨慎!”南冥子提醒道:“这座宫殿古怪不小,不如让为兄与图南子先去探查。”

    图南子:“???”

    “不用。”陈错摆摆手,脚步不停,“此事该由我处置。”

    顿了顿,他忽然一笑:“准确的说,错过了此人,我该是要遗憾的,两位师兄,可以先在此处等候,这件事,该是我一人前往。”

    说话间,他脚下稍微用力,那融入了影子的图南子便脱离出来。

    转眼之间,陈错已经穿过了广场,到了那座宫殿的前面,沿途有几道身影由虚显化出来,每个都挟着一股民愿香火。

    祂们一个个冷眼注视着陈错,其中有两个看着便十分威武雄壮,更是挑了挑眉毛,露出了挑衅之色。

    “区区修士,也敢冲撞龙颜?”

    “山野之人不知进退,不知陛下神威!”

    “若不是陛下拦着,俺定要打烂他的狗头!”

    香火青烟在祂们周围扭曲变化,塑造出一股浩大威压落下来。

    “都是新封之神。”陈错见状,不由失笑,“只是你等对香火的运用,还是太过粗陋,单纯将香火当做拳头,用来对敌,那实在是大材小用,殊不知这些香火实乃万民心念,蕴含万千道理……”

    说着,他抬起手,顺势画了一个圆。

    顿时,那威逼而至的神道威压,竟一下被划分开来,随即顺着原路返回,在那一尊尊新立之神的周围演化出万千人道景象,令祂们直接沉沦其中,不分真假。

    “在小师弟面前玩弄香火手段,那是正儿八经的班门弄斧。”图南子已从黑影中长身而起,见着这个情景,不由嗤笑。

    但笑声刚刚落下,陈错已经到了宫殿门前,他周围的景象,顿时如水纹一般波动起来。

    光影荡漾,人影消散。

    “怎么回事!”图南子忽然一惊,仿佛如梦初醒,“不好!小师弟的安危事关重大,事关重大……”

    “你还知道。”南冥子压着火气,“那刚才还主动暴露,若非如此,便是跟着进去……”

    “你的气魄也不小,胆子更不小,居然真的敢踏足此殿,你可知道,就连独孤信祂们,都不敢入得此地,要在外面侍奉。”

    正武殿中,一片阴寒,宇文邕之言在宫舍之中回荡。

    陈错没有回应,他走在其中,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无数寒气侵袭而至,就往他的毛孔中钻去,要将侵入血肉。

    阵阵低语随之而来,仿佛那寒气是有灵性的一半,在诉说着世间萧索、阴阳无常。

    前方两侧,是一座座被寒冰覆盖的石雕,每一个都栩栩如生,眼眸转动之间,已经浮现出疯狂与癫狂的意思。

    “好好的修士,竟都要化作癫人,他们就算有罪,杀了便是,杀一儆百,建立秩序,塑造行事法则,这样旁人见了,才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陈错的身上一道蒙蒙灵光闪过,诸多寒气尽数都被隔绝在外,再也难进分毫,众多杂言则化作晶莹雪花,被陈错接在手中,缓缓融化。

    丝丝缕缕的意念,从中舒展开来。

    “这寒风中藏着的,是大周百姓的黯然神伤,”陈错自从踏入此殿,从始至终都未曾因寒气而分心,目光扫过周围,“这座宫殿,正在演变为整个大周的心灵!”

    在他的眼中,这座宫殿之内的时空已然错乱,中元结所化的图案宛如无底洞一样,将一缕缕携着万民之念的香火青烟收拢过来,连绵不断!

    “就算是香火神灵,也不能无限度的吸纳民愿,无法尽数加持在自身,否则这神道再无瓶颈,可以一路晋升。但阁下收拢的民愿,却都被集中在这座宫殿中,徘徊不去……”

    陈错的目光扫过了那一座座僧道雕塑。

    “其中关键就在这些修士身上!他们被镇于此殿,成了器皿,道心如盆,承载万民之念!如此侵染下去,个个都要被万民之念扰了道心,最后的结果,即便不是道行崩毁,至少也得是半疯半癫!”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朝着最深处投注过去。

    “杀人不过头点地,但毁人道行、绝人念想,这个仇可就大了,便是来世亦要寻你报仇!”

    “朕,无惧。”宇文邕站起身来,“尔等修士,为一人之私,摄天下万物以养自身,却无一物以报天下,朕便是灭了尔等道统,那也是替天行道,代万民行罚,有何可惧?”

    他缓步走下高阶,冷冷的看着陈错:“不要因为破了朕的术,便沾沾自喜,竟而在此议论于朕!出身南陈宗室,却也去学人修道,着实可耻!今日你既踏入此殿,那便要与这些僧道修士一样,被永镇于此!”

    陈错叹了口气,道:“你纵有千般道路,万念志向,但我太华山从未加害于你,未曾与你为敌,不曾与你为难,双方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你却放纵他人来害我山门,事后更是变本加厉、将错就错,就不要在这里和我说大道理了。我也懒得与你辩驳,这天地之间的运行之道,不是你声音高,便是对的。”

    说话间,他的身后有一道朦胧身影慢慢成形,正是那多手铜人。

    他这法相雏形,因在世外夹缝,窥视到难以想象的景象,所以破碎、崩裂,令心神衰竭,本来不修养个一段时间,是难以重新凝聚的。可陈错机缘巧合,以心月照耀秘境洞天,得了秘境滋补,又有道日底蕴,这法相雏形不仅尽复旧观,甚至还有了精进!

    以至于,当那铜人震颤,令周遭寒气聚拢过来,要在手中再凝聚出一物的时候,连陈错都颇为意外,但转念一想,已然明了。

    “我的三花化身,其实都已近乎圆满,但青莲融于心月,白莲坐镇泰山,等这两具化身归来,融入我身,就是打破虚实极限,真正归真之时!”

    冥冥之中,他生出预感,自己一旦归真,褪去诸多假象,与陈方庆肉身的因果,也将彻底显化出来!

    “这殿中万民之念,不是用来成全你一人的!”

    这时,宇文邕长发飞扬,龙袍飞舞,身后万里江山之图徐徐展开,万千生灵之念交相呼应。

    “朕今行众之道,以一国为凭,领千万国人奋进,定乾坤,创太平,有功于天地!你则修一人身,全一人法,哪有资格窃取万民之念!还不速速受镇!”

    话落,那万里江山扩展,将陈错囊括其中!

第五百章 混元一统者,隋也【二合一】

    浩浩江山,呼啸而至,滚滚红尘,萦绕周遭。

    浮光掠影,变幻莫测!

    在这一刻,陈错看到了东方的无边大海,北边的好汉大漠,南方的十万大山,西边的万仞屋脊,西域的瀚海百国……

    又有万邦来朝、僧道受录之景象。

    万民安居乐业,兵卒马放南山,一派和平景象!

    光影流转之间,陈错周身景象已然变化,仿佛不在宫殿,而在市井街道之中,周边是一个个喜笑颜开的身影,耳中充斥着他们的笑声与问候。

    忽然,有快马疾驰而至。

    “喜报!喜报!南征大军连战连捷,已是攻克了南陈的建康城,将陈氏伪王擒拿,那南朝的陈氏血脉,更是尽数被抓,已经被关入囚车,不日边要被押送入京!”

    “喜报!喜报!”

    那策马的骑士一路高呼,声音里满是欢畅,在沿途百姓的欢呼声中,一路疾驰,渐渐不见了踪影。

    “太好了!我大周终于一统天下了!”

    “自两汉以来,为我大周强盛!”

    “先灭伪齐,又覆南陈,我大周天下无敌啊!”

    ……

    众人之声,万人之念,带动着激烈的情绪,与那若隐若现的强横国运,交缠在一起,竟成一首激荡人心的曲子,宛如猛将入阵!

    但……

    看着那一个个听闻消息之后,就陷入狂喜的百姓,见着他们放下手中之事,纷纷奔走相告之举,陈错差点笑出声来。

    他能感觉到,无论是报信之人也好,还是那沿途的百姓也罢,都不是臆想出来的,而是源于一个个真正的人,是他们的念头,在那位北周皇帝的操控下,将内心的一个侧面展露出来的。

    这种源于真实的情感,十分具有感染力,哪怕再是知道眼前乃是虚假幻境,都会被情绪感染,继而衍生出心灵漏洞,为人所趁。

    “这周国皇帝确实有气魄、有手段!能诛权臣,能灭道佛,这中元结落到了他的手上,竟是衍生出这么多的变化来,隐隐将成一道,可惜终是限于根基,最终要落入我等手中,但他有这等能耐,待中元结反噬之后,怕是真能留下功业,在阴司也该有些气候……”

    阴阳夹缝,阴森荒凉之地,白发孟婆遥遥注视,神色颇为凝重。

    在祂的身边,还站着几名鬼将、鬼士,都在观望着阳间的局面。

    看着那周国越发浓烈的国运,众鬼皆是面露喜色。

    其中一鬼道:“这个周国皇帝本事不小,中元结在他手上,真被玩出了花来,这千万民愿尽入其中,等他彻底炼化,怕一步登天!比这个陈方庆还要妖孽的多!”

    “还差得远呢。”

    忽然,一个声音在孟婆身边响起!

    顿时,孟婆与众鬼皆是一惊。

    祂寻声看去,脸色就是一变,附身下来行礼,口呼“至尊”。

    其他众鬼更是哆哆嗦嗦,五体投地。

    “不用这么客套,”来者赫然是个少女,正是那庭衣,“你们嘴上说的好听,但心里却盼着我赶紧离开呢。”

    孟婆苦笑一声,问道:“至尊何以至此?莫非……”

    “我对这人间王朝的变迁,无甚兴趣,”庭衣看着孟婆,似笑非笑,“你等这会折腾起劲,殊不知也不过是旁人棋子,在他人的棋盘算计中。”

    孟婆眼皮子一跳,就道:“还请至尊指点。”

    “都说了,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也没什么好指点你的,之所以来此,还是为了那陈家小子,”庭衣笑眯眯的朝阳间看去,“我受人所托,要来给他送个请帖,本来该在太华山奉上的,但他那个师父着实厉害,便只能拖到此时此刻此地了,没想到碰到了你们几个小家伙在这里搞事。”

    “至尊……”

    “别说了,看戏。”这庭衣笑容不变,“你们不是看好那周帝么?无非是觉得他如今运连一国,一人有如一国,而陈家小子却只是一人,但我却不这么看,须知……”

    她瞥了孟婆一眼。

    “自古以来,国皆有终。”

    孟婆与众鬼面面相觑。

    祂们本就算计了周帝,但看其人这时的气势,分明是要令周国鼎盛,哪里有骤然而衰的道理?

    但陈错却不这么看。

    他知道历史大概的走向,知道“天下无敌”的大周,在舞台上走的不远,甚至没有走到南边,在其气运最为浓烈、国势最为鼎盛的时刻,这首激昂的入阵曲,就戛然而止了。

    一念至此,陈错感慨着道:“你得了这阴司之宝,凝结了周国之念,承载着自身的道路,能将心中志向表现出来,也算是一桩幸事,毕竟不知有多少人一声无从舒展心中念,但我今日过来,不是和你论道的,也就无需用这些惑心之法来乱我道心了。”

    说着,他用手一抓,就像是抓住了无形的书页,“滋啦”一声,就将周围的街道直接撕裂。

    但旋即景象震颤,爆发出一股恐怖的吸扯力,不仅要重新愈合,还要化作更为兴旺的景象,连带着还要将陈错吞入其中!

    景象尽头,宇文邕缓缓走来,每一步落下,都有天地震动与之相应。

    慢慢的,万里河山之图在他的脚下展开,一步一步,荡漾涟漪,激起万民兴衰。

    “与你为敌的,非朕,而是这大周的万民之心,你纵然神通盖世,又如何能抵抗这等大势?”

    “原来如此,你的神通就在于一个大势,乃是驭势之路!”陈错哈哈一笑,一指额头,立刻就有诸多念头飞出,凌空交缠,演化出三种情景。

    第一种,乃是朝堂之景,官员吏胥相互政变,以攻讦、倾轧,各领一派,利益纷争显刀光剑影,使民怨沸腾!

    第二种,乃是士林之景,大儒士子各执一词,以学统、倡导,布于民间,唇枪舌剑显你死我活,使民心迷茫!

    第三种,乃是市井之景,士绅豪强自得其乐,以钱财、人势,威震各方,跋扈嚣张显恃强凌弱,使民不聊生!

    三景如刀,终究将这虚幻景象撕裂!

    那街道景象转眼就成了一道道青烟,朝四周散去,眼看就要消弭。

    宇文邕冷哼一声,道:“你真以为能以一人之力,对抗一国之力?既然这太平盛世无法让你静心,那便让你陷入那无边战乱的苦海之中吧!”

    话音落下,周围的景象已是风云突变,街道尽去,刀兵齐来!

    沙场之上,战马嘶鸣,方寸之间,血雨腥风!

    无数兵卒宛如修罗,手持刀兵,朝着陈错杀来,头上气血喷涌如火,身上筋骨齐鸣似雷!

    霎时间,陈错便感到体内灵光被抑制,自身的超凡神通迅速衰减!

    “好一个颠倒乾坤,真假变幻!你虽是一方国君,但在驾驭神通上,实在是有惊人天赋,将万民意念、兵家法度结合在一起,衍生出道兵之法,那些周国的道兵,并非是阴司炼化,而是你这位周国皇帝自行领悟了法门!”

    话音落下,他身上气血喷涌,宛如火焰一样炸裂开来,将四方崩裂,将那广袤沙场直接冲击得粉碎!

    不过,随着幻象散去,陈错看着眼前的景象,神色骤然一变。

    在他的前方,一个个化作了石像、冰雕的道人、僧人,表面已经浮现出一道道裂痕,其中几个更是彻底破碎,正缓缓起身。

    嗡嗡嗡!

    一道道神通光辉,在他们的身体表面缓缓凝聚。

    伴随着破空声起,诸多法宝、法器从他们的口中、眼中、袖中显化出来,乃至殿外飞来。

    一股浓重的威压之势,正在整个殿堂中酝酿。

    黑云压城!

    “原来方才是在拖延时间。”陈错游目四望,视线扫过那一名名僧道修士,“这群人的心中蕴含着怒火,分明是对你怒极,恨不得生啖尔肉,现在却还能为你驱策,便是我都好奇,是如何驭使。”

    “你既看出朕乃是顺势而为,难道还不知道,天下纷争已久,处处皆盼统一,统一之势已在我大周成型,他们日后若还想传道收徒,就须得向我大周低头!他们所谓,无非是顺应大势,顺天者生,逆天者亡!”

    宇文邕无悲无喜,仿佛在叙述天地至理,随即一指陈错:“朕要一统天下,不是只靠一人,而是要上下同欲,兵将用命!自是不会吝啬,要使他们人人皆有战力!这一点,如你这般宗门之人,恐怕是不能理解,不光是修士宗门,就算是那齐国的皇室、朝廷,以及你们陈国的上下之人,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你更是负隅顽抗,可悲,可叹……”

    随着一声落下,众修士已然尽数脱困,个个有如提线木偶,顺着宇文邕所指的方向,或捏印诀,或掷符篆,或驭法宝,或凝气血,或显念头,或展拳脚……

    几十种宗门流派显化,其中不乏神通术法,在大周气运的协调之下,汇聚如一,朝宇文邕身上聚集,层层叠叠,令他有如真神降世,血肉泛起阵阵金色!

    轰轰轰!

    宫外,雷霆显现。

    太庙中,祖灵浮现!

    整个皇宫、长安,都能感觉到这位大周至尊的威严!

    天上,大鲲翻身,躲过一道雷霆,微微降低高度,鲲背上的芥舟子微微睁开一道眼缝:“那大周人皇不太对劲。”

    只是念头刚起,就有几道神光袭来,再次将他缠住。

    这几个修士刚才还被大鲲扇落,气血衰竭,这会竟重振旗鼓,精气神重回巅峰!

    芥舟子见状,叹息道:“这周国处处透露着古怪!希望小师弟还有后手……”

    天下,南冥子、图南子亦是心中不安,顾不上陈错的嘱托,就要冲入正武殿。

    结果刚动身,就被几尊新神围住,神念交缠,化作大阵,将他们困在其中!

    南冥子感受着众神那澎湃神念,心往下沉。

    “这几尊新神,刚刚还沉溺于香火之念,被民愿反噬,就算清醒过来也该元气大伤,怎么突然又生龙活虎了!?”

    图南子亦明白情况不对,嘀咕道:“周国皇帝这是要放大招了啊!也不知小师弟顶不顶得住!”话落,见得南冥子怒视,赶紧改口,“小师弟吉人自有天相,又有洞天护身,肯定万无一失,咱们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

    “啧啧。”

    阴阳交汇之地,庭衣啧啧称奇:“难怪你们挑选了这个宇文邕,这人真是厉害,拿着中元结这才多久,都快把自己炼化成法宝了!他可是真龙血脉,这么肆无忌惮,你等也不怕反噬?这等程度,若是盘古血脉,都要触及返祖边缘了!”

    孟婆等人闻言,脸色也难看起来。

    “周帝对中元结竟掌控到如此地步,连我都被瞒住了,绝不可能是他一人之功,背后必有人指点!我等确实入了他人之局。”

    呼呼呼……

    正武殿中,狂风呼啸,虚影皆散,但殿堂地上凹凸不平,一幅江山社稷之图赫然成型!

    宇文邕站在其中,几乎与之融为一体!

    陈错凝神一看,旋即明了,笑道:“万民之念,不光在侵蚀这座殿堂中僧道两家之人,你这位北周的皇帝,也无法幸免。攻伐太华山,虽是海外修士自作主张,其实也是你在默许,你毕竟未曾修行,看着得势,其实已入魔道!”

    “笑话!”宇文邕双目泛光,开口间光影吞吐,“朕挟众力,堂皇大道,怎会入魔道?真行的,乃是正道!大周境内,万民跟前,就算是神通,也要退避!”

    随着一声落下,这殿中僧道众修齐齐后退,口鼻流血,身上的精气神像是决了堤的洪水一样,呼啸而出,落到了宇文邕的身上。

    他们齐齐惊醒!

    “不好!吾等的道行修为……”

    “你这是什么邪法?为何我的法力不受掌控!”

    “神通消弭,超凡辟易,这周帝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真的出口成宪!”

    ……

    惊呼声中,寒气入侵,众人瑟瑟发抖,一如凡人!

    不光是他们,就连陈错身上的灵光,也被一股莫名之力撕裂,体内的灵光亦暗淡几分,寒气涌来,再侵血肉。

    “神通退避?人道显化?这一幕,我熟。”

    但陈错却是丝毫不惧,看着宇文邕,笑问道:“以势而借天地之力,确实惊艳,但你凭什么代表万民?”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道:“又凭什么说是你大周统一天下?要知道,真正统一天下的,可不是北周。”

    随着此言说出,这殿中狂风骤然一顿。

    阴阳夹缝中,庭衣心头一动,轻声道:“天地之力有一点迟滞,莫非是因为他的言语?他窥到了什么?”

    昆仑秘境内,长发男子本拿着一枚棋子要放下,也是骤然一顿,他抬起头,表情凝重。

    正武殿中,宇文邕额头青筋跳动。

    他感受到冥冥中,一点诡异的变化,不由怒极而笑,道:“死到临头了,还呈口舌之快?想要用此法乱朕大势?齐覆灭在即,南陈徒有其表,我大周煌煌如大日,我不一统,谁人能统?”

    “北周国祚不长,”陈错微微一笑,感觉谈话气氛十分融洽,于是也不管这历史脉络是否将变,不慌不忙的道:“混元一统者,隋也。”

    反正说出去,倒霉的又不是我。

第五百零一章 五色扫清浊,神光贯阴阳!

    轰隆隆!

    随着陈错的话语说出,宫殿之外骤然间电闪雷鸣!

    那狂暴的雷霆甚至盖过了日光,一道道雷蛇接天连地,呼啸之间,将白昼染暗,令四方震荡,惶惶然如末日降临!

    满城之人畏惧至极!

    雷霆连天,贯通阴阳。

    雷光照得孟婆等鬼神脸色隐情变化,连那庭衣也面露惊讶,但沉思片刻,便笑了起来。

    “原来他是这么个打算,什么遍请观礼,什么复齐位格,什么泰山封禅,都是虚的、假的,把所有人都给骗了!这虚实之法被他玩到了这种地步,还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只可惜,有一个人,早就看破了一切!”

    说到这里,她停下笑声,意味深长的道:“论城府之深,这陈家小子,着实惊煞众人!”

    哗啦!

    雷光电闪,破开秘境苍穹,落入昆仑洞天,引得仙鹤四散,飞鸟跌落。

    “竟被他窥破了!”蟠桃林中,长发男子长叹一声,“此人果然是我的劫,居然事事都被他抢先一步,这绝不是一个初踏修行路的人能做到的,便是转世之仙也不行!他先前许多时候,似初入仙道一般,分明就是伪装,是为了迷惑于吾啊!”

    念落,他从棋盘中取出黑白两子,屈指弹出,化作黑白两气,破空而去!

    “陈方庆既然在这个时候将事情暴露出来,显然是图穷匕见,已经看出了吾的谋划,要卡在这关键阶段,抢夺新朝气运,既如此,就算是聊胜于无,亦要阻拦一番!正好,那宇文邕可做利用……”

    轰轰轰!

    电光所至,长安震动,雷声轰鸣,关中摇晃!

    天上、殿前交战的众人都被雷霆扫过,不得不休战躲避。

    芥舟子、南冥子、图南子各据一处,抵御雷霆余波,却都满脸担忧的朝那殿堂看去,目光所及,正武殿已被雷霆覆盖,明亮至极,处处皆显毁灭气息!

    “殿中发生了何事?小师弟安否……”

    “隋?随?普六茹坚?”

    长安正武殿,感受着天地变化,宇文邕脸色陡变。

    言语之中,蕴含玄妙。

    宇文邕虽不曾修行,但在中元结的引导下,引领一国之念,聚集于身,丝毫也不亚于苦修百年的修士,自是有所感应。

    不过,随着一道道雷光破开殿堂,侵入进来,融入了那江山社稷之图!

    这时!

    先有阴司寒风升起,稳固其阴灵,又有黑白两气落下,缠绕其身,连接天地!

    中元结玄图越发凝实,万民之念疯狂用来!

    宇文邕身上神光大盛,整个人宛如真神临世,精气神疯狂升腾!

    他的眼眸彻底化作光辉,目光所及,能看到过去历史,能见得未来虚影,能明兴衰,能知生死,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气,在他的胸中酝酿,旋即他一伸手!

    轰!

    天地其震,雷光倾泻而落,像是银河自九天坠下,直接将陈错的身影淹没!

    “奉天承运,朕曰:天下分崩几百哉,战乱不休,众生沦难,朕顺天而行,重复神州,大周兴盛,此乃定数!尔阻挡天数,扰乱天下安宁,罪当封镇!钦此!”

    “皇帝诏令!”

    “皇帝诏令!”

    “皇帝诏令!”

    天地间,有威严之声回荡,宛如千万人同呼!

    雷光四散,变作牢笼。

    黑白气融入其中,变作锁链!

    幽冥气融入其中,化作深渊!

    中元结融入其中,化作枷锁!

    连带着周围的佛道众修,都落入其中,本就干涸的身躯中,又有气血灵光被榨取出来,层层叠叠,演化符文,朝陈错身上招呼!

    陈错被那雷光覆身,立刻血肉震颤,但受过神息锤炼的血肉骨骼,并未有损毁,反而生生挡住了众多侵袭之力,更让陈错从中捕捉到了一点韵味。

    “僧众为生,幽冥为死,生死转变。黑白交缠,周起隋从,兴衰循环。”

    渐渐地,他心中生出一点灵光,模糊间,见到了一棵青铜大树缓缓成长,竟是沉溺其中,以至于不明周遭,似乎连出声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枷锁盖住,直接跌入那雷光牢狱之中。

    宇文邕见得这一幕,终于露出笑容。

    “我大周果是承了天命,便是陈方庆这等异数,亦不能阻挡!”

    轰隆!

    话音落下,正武殿崩。

    飞扬的尘土中,宇文邕一飞而起,身上神光铺展大地,照耀关中,渗入人心!

    这关中子民、大周百姓,一时间皆有所感,纷纷叩首遥拜!

    就连聚集在长安城中的一干修士、神灵,这时也被神光催动着,被一股莫名之力驱使着,跪了下来,顶礼膜拜!

    顿时,无数愿念腾飞,落入宇文邕之身!

    天地之力,亦降临下来,加持其身!

    “此,正是烈火烹油之刻!亦是朕之性命最为浓烈之时!”

    宇文邕心念流转,已然明白过来。

    “那太华山陈方庆,该就是为了要让朕踏足此时此刻,方才降生此世,到来此处!朕,须得抓住今日这一刻,在盛极而衰之前,奠定大周正统!”

    一念至此,他目光一转,扫过大周国土,视线所过之处,草木低垂、兵刃弯曲、万物俯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周当有天下,万民当有君父,百官布政旧州,当承朕之令,今日起朝会,文武当来此!钦此!”

    此话既出,天地回荡!

    云雾落下,化作旌旗、锣鼓,又有蒲团凌空展开,雷光凝聚,化作立柱,苍穹落下,变成穹顶!

    分散于北周国各处的文武百官,竟是齐齐一阵,跟着魂魄出窍,被天地间的浩然之力引领着,朝这长安苍穹汇聚!

    顿时,满城之人,皆能看到,那周帝立于天上,天地为殿,召集文武魂魄,大起朝会!

    阴阳交汇之地,孟婆满脸震惊。

    “这宇文邕,何以至此?他不该有此威势!”

    庭衣摇了摇头,道:“这下,可是玩过头了,棋子受了刺激,跳出了棋盘。”说着,转头朝昆仑秘境看去。

    秘境之中,元留子已有感应。

    莫说是他,这南瞻部洲的众多门派,尽数感到了天地灵气变化,各自掐算,脸色皆变!

    “这等景象,闻所未闻!”

    芥舟子等人抵挡着周帝威压,心下惊骇不已。

    “小师弟……”南冥子朝着已化作废墟的正武殿,“必须要过去!”

    “师兄!还不出手?”

    太华秘境,一道剑光自大地上飞起,落到竹居跟前,化作言隐子的模样。

    “周国的皇帝,委实有些太过离谱,有天地之力加持,其威能还在五步之上,还不用担心被排斥飞升……”

    哗啦!

    忽然,秘境一阵日夜颠倒。

    却是盘坐在竹居中的道隐子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中神光璀璨,似乎随时都要迸射出来,只能勉强约束。

    “现在还不是为兄出手的时候,一旦出手,就会打草惊蛇,那人一旦有所防备,必然功亏一篑!”道隐子神色凝重,“毕竟,只有一次机会!”

    言隐子一怔,叹息道:“但那周帝。”

    “周帝乃是多方棋子,但当前的衍变,已是出乎各方意料,但之所以有这般变化,却是因为扶摇子,吾等该是相信他才是!”

    “扶摇子可是关系到秘境洞天啊!”

    言隐子闻言,只能叹息。

    立于天上,天下瞩目!

    中元结悬于身后,万民念连绵不绝!

    宇文邕心有所感,目光所及,见周兵势如破竹,齐国土崩瓦解,那齐帝在宫中惶惶不可终日,不由自傲一笑,胸中志气升腾,关中天空雷霆尽散,晴空万里!

    再看眼前这天地殿堂中,分列两旁的文武,个个瑟瑟发抖,满心敬畏与崇拜,宇文邕缓缓点头,心头一动,看到了列于众臣之前的普六茹坚,见他低手垂目,目不斜视,便微微点头。

    天地在手,万物于胸,四极八荒尽在掌握!

    念头通达之间,宇文邕长发飞舞,周身冕服猎猎,缓缓道:“朕,召诸卿来此,乃是要予尔等权柄,日后尔等之中,有人要执掌大周阴阳,有人要代朕巡守八方,还有人……”

    他话如天音,蕴含玄奥,灵音徘徊阴阳虚实,每一句话说出,皆有花朵自天空落下,有祥云从八方飘来。

    但……

    轰隆!

    偏偏话未说完,那皇宫之中忽起雷霆,然后五色光扫过天空!

    一道赤光从正武殿的废墟中飞出,直指宇文邕!

    霎时间火光连天,连绵百里!

    雷柱崩塌,苍穹升腾!

    上下花朵四散,八方云彩消弭!

    更有旌旗断裂,锣鼓声崩,四面八方有云雨聚集而来!

    刚才,还是万里无云,转眼间就黑云齐至!

    莫说这城中万民猛然惊醒,纷纷奔走,就连那天上文武百官的魂魄,一个个都惶然奔走,再无秩序!

    “说来说去,还是一家之天下,是立下一个宇文王朝,蝇营狗苟,争来夺去,和这千百年来周而复始的王朝有何区别?都不如修士立道九种,纵跨人间世外,传承天地玩灵来的逍遥自在!”

    话落。

    五色横扫文武清浊,赤光贯穿中元阴阳!

第五百零二章 何尝无胜负,未始绝兴衰【二合一】

    五色光辉扫过天空,任凭文武百官如何挣扎、抵挡、奔逃,都是毫无作用,纷纷四散!

    眼看着就要纷飞各处,魂归躯壳,但周帝挥袖之间,有一道道布帛展开,宛如圣旨一般,将这些文武百官的魂魄裹住,令他们坠入皇宫之内。

    他们本就不是真身到场,乃是魂魄被摄取而来,宛如一梦,这时个个惊恐,更增念中迷茫,便在皇宫之中游荡,引起阵阵惊呼。

    而那中元结更是被赤光贯穿,浮现出道道裂痕,似乎就要彻底崩解,而且去势不绝,就朝着宇文邕的面门招呼!

    “好胆!”

    周帝宇文邕眼看局面骤变,又感到正武殿废墟中一道意志冲天而起,哪里还不知缘由。

    但他却顾不上许多,迎面而来的那道赤红光辉中,有一股让他忌惮、恐惧,乃至有如见到天敌一般的可怖感触!

    片刻之间,宇文邕收敛全身神光,凝聚八方意念,伸出手,猛地一抓!

    轰!

    红光在苍穹之上炸裂,宛如红日升天,一股股热浪呼啸而起,侵袭长安各处!

    “正阳一气赤光诀?”

    阴阳夹缝中,孟婆脸色再变。

    庭衣却摇摇头,道:“这道赤光的骨架虽然还是正阳子的法门,但内里已是面目全非。”

    说着说着,她的表情也难得凝重了起来,眉头紧锁,似乎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理解之事。

    “这是什么道路?似乎也是偏重于人,和吕氏的有几分相似,但又有不同。陈方庆的身份越来越有趣了,他在世外到底是什么身份?又是如何成道,何地成道的?”

    外面红光渐渐消退,重新露出了宇文邕的身影。

    这位周国至尊已有几分狼狈,衣衫不见破损,却沾染点点赤光,宛如星星之火,在各处灼烧。

    不仅如此,那不断朝他汇聚过来的大周万民之念,似也被这点点赤光感染,竟被那赤色逆流而染,一缕一缕的透露出点点红光,渐渐有了和这大周皇帝分离的趋势!

    宇文邕见状,脸色竟有几分狰狞,直接伸手一扯,平地起狂风,波及百余里!

    顿时,整个长安飞沙走石,那漫天而来的民愿香火,都被兜了起来,朝宇文邕涌去!

    “狂妄,朕以大周王朝镇压北地,有兵马震慑,有官吏牧守,才能收拢民心民力,为我所用,塑造兴盛之世!你以为凭着一点神通,靠着气运牵扯,就能抢夺!?”

    他的话声依旧如同雷霆,只是不见了方才一言而改周国之势的局面!

    “被镇在正武殿中的那人挣脱出来了!”

    先前在这城中与太华门人斗法、交战的众人见状,在心惊之余,尽数朝着正武殿的废墟看了过去,念头登时就复杂起来。

    烟尘之中,陈错缓缓走出废墟,有黑白两气缠绕其身,他看着天上的宇文邕,道:“民心民力本就在那里,不因齐灭,不为周盛,就像是大地、河流、山川一样。能灭能盛、能兴能衰的,是依托于这万民之心、之力的王朝、宗门、学派、族群,你的周国,说得再好听,也不过就是换了个姓。”

    宇文邕身上神光摇曳,像是烈焰沸腾,熊熊燃烧,仿佛没有极限,兴盛至极,却有几分不受控制的迹象。

    但这周国至尊不以为意,放任自流,凌空踏步,脚下涟漪传四方。

    那些落入宫中、被布帛裹住了身躯的文武百官泛起光辉,一个接着一个不受控制的飞了起来,直接散落在苍穹各处,就像是一颗颗钉子,将那些被强行兜取过来的民意香火定住。

    “你说了这么多,却不知百姓民意在朕手,天地人心反掌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今日,朕便给你盖棺定论,让你知晓人心向背!诛尔身,灭尔灵,更要绝尔名!”

    宇文邕抬手一抓,百官齐鸣,生生卷起各处的民意香火,不留半点余地的输送出去,在宇文邕的手中凝聚成一把利刃,径直刺向陈错!

    长剑延伸,涟漪四散!

    沿途的屋舍宫廷,在被这利刃波及之后,立刻泛黑泛黄。

    大周境内,无论凡俗还是修士,在这一刻心底都浮现出崭新念头,赫然是那几座宫舍的景象浮在心中,恶臭腐烂,无数与之相关的丑事、恶事、肮脏事、血腥事……各种难以言喻的恶名,顷刻间就被冠在这些屋舍宫殿之上,留在众人心底!

    见得这般情景,城中修士们一脸惊骇,纷纷躲避那余波涟漪。

    就连芥舟子与南冥子都神色微变,虽未避让,以方便随时策应陈错,却还是朝身上加了几道术法与法器护持。

    “剑光所及,遗臭万年?”唯有那图南子,反而兴奋起来,“这是以民心为剑,操弄舆论记忆,叙述存世名望?一剑下去,既斩性命也污名,和昆仑的那个转世仙有几分相似!”

    说着,他更是有心要化作阴影,靠近些许探查,却被南冥子挡住,后者却也顾不上训斥,而是着紧战况,紧盯陈错所在。

    这民意之剑如此神威,陈错首当其冲,可是要承受最大压力的!

    但面对剑锋直指,很长却不疾不徐,伸出手指凌空一点。

    “民意之剑固然锋利,仿佛无往不利,但归根到底是构建于王朝的框架之上,是先有王朝文武梳理各地,又有士绅豪强自治地方,辅之士林之言引领言论,如此方能抽取民意言论,却也不能如臂使指,因此破绽甚多……”

    话落,他那指尖一枚五铢钱飞出,凌空一转,迎风就涨,化作一个个金环,直接将那民意之剑圈住,箍了起来。

    陈错轻笑一声,接连吐出几个词来——

    “扭曲。”

    长剑软化下来,不复笔直,变得一阵弯曲。

    “反转。”

    长剑的剑刃卷曲,剑尖儿竟是直接掉了个头,指着握剑的宇文邕,直看得这位周国至尊眼皮子一跳!

    “自殇自贱,自省自哀。”

    长剑瞬间回卷,剑尖儿刺向宇文邕,剑刃碎裂,变成无数碎片,如同天女散花一般,朝着文武百官溅射而去!

    “不好!”

    慌乱中的百官欲要躲闪,但被布帛包裹,禁锢了魂魄心念,又如何能够逃离,最终被那溅射的民意之剑碎片贯穿了魂魄之影,纷纷化作青烟,一缕缕的破空飞出,回归躯壳去了。

    顿时,被百官定住的众多民愿香火挣脱出来,犹如海浪一般四散呼啸!

    咔嚓!

    宇文邕挥掌断长剑,旋即一口黑血喷出!

    大周地界,万众生灵对于这位至尊的印象,隐隐暗淡了几分,更生出了不少真真假假、虚实难定的黑料传闻,让人心中狐疑。

    “这把剑,便是刺不伤你,也会中伤你,因为你压的不是长剑,而是民心。”陈错依旧立于地上,随即摊开五指,一根戒尺从中显化出来,“根基既然动摇,这大厦自是难定。”

    “放肆!”宇文邕深吸一口气,身上的神光中,已经多了许多漆黑之影,却依旧与众多民愿香火相连,只是这些香火却是蕴含着一股怒意,仿佛惊涛骇浪,承托着周帝这艘船,“这般利用朕的子民……”

    “利用他们的是你,不是我,既然引导舆论,那就得做好被反噬的机会。”陈错哈哈一笑,屈指一弹,那根戒尺便直飞起来。

    这次,宇文邕明显警惕了许多,两手一挥,一股股漆黑香火升起,内里民怨沸腾,就朝陈错落下!

    结果那戒尺直接刺入其中,像是定海神针般立在其中!

    顿时,这沸腾民怨难以寸进,那余波固然荡漾,只有些许涟漪吹起了陈错的衣角,他叹息一声,身后浮现出多手铜人的虚影。

    这铜人抓住缠绕在陈错身上的黑白两气,一跃而起,落入了那漫天民愿之中,手上头箍、五铢钱、惊堂木、九歌、镰刀等物件接连闪现,泛起光辉,以那戒尺为根基,朝着四方香火辐射。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噗!

    忽然,宇文邕身上浮现一道裂痕,金色火焰带着道道紫气,从中喷涌而出。

    宇文邕的脸色当即铁青,他不住膨胀的精气神,终于开始衰落。

    “是你赢了,朕,败了!”

    败了!败了!败了!

    “朕恨啊!朕不甘心!”

    他咬紧了牙,那一个个字艰难蹦出。

    民愿香火如同海浪一般,一浪接着一浪冲击过去,令宇文邕身边不断浮现紫气,像是激流中的一艘木筏,慢慢的要被淹没。

    “盛极而衰,反噬了!”

    看到了这一幕,芥舟子轻轻叹息。

    “胜负已分,再无无悬念!周帝孤注一掷,以人主而掌乾坤,本就有莫大反噬,便是成就一统之业,也要折寿,何况此时?”南冥子则松了一口气。

    图南子漆黑的面孔上裂开了一道笑容,却是无言。

    周围,与他们交战过的众修士,这时终于摆脱了民愿香火的笼罩与影响,却也不说继续过来缠斗了,而是缓缓后退,一副观望的模样。

    “连你等也要背叛朕!?”宇文邕抵挡着民愿反噬,从天上被一点一点的压了下来,对着众多修士怒目,“莫非忘记了,当初你等跪在朕的面前,起球活命立下的道门誓言?”

    “说这些又有何用?”陈错摇了摇头,“谁赢,他们帮谁。”

    咔嚓!

    宇文邕双足落地,大地崩裂,身上衣衫崩毁,紫气缠绕肉身,但那身上已经遍布了裂痕,一道道金光从中透射出来。

    地底深处,幽冥寒气缓缓升腾,朝着他缠绕过去。

    一名白发女子的身影,从寒气中显化出来。

    祂也不看陈错,只是对宇文邕冷冷说着:“宇文邕,你以人间帝王之身,享受荣华富贵,却染指神通,错乱天地纲常,其罪当坠!”

    宇文邕见着来者,先是一愣,继而怒极而笑。

    “哈哈哈哈哈!”

    狂笑震天,激得四方震颤。

    待得笑声停歇,宇文邕游目四望,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冷冷道:“你等以为朕败了,便要背弃,要来攀妖?你等也配!?”

    说着,他忽然面露怆然,道:“可惜,朕之夙愿,终究难成,一统大业中道而崩,可怜神州,方见中兴之势,便要重入衰败,不知还要分裂到几时,可怜……”

    “不会多久的。”陈错一步迈出,忽然到了宇文邕的跟前,“你这一番折腾,并非毫无用处,也算是奠定了一统的根基。”

    “陈方庆,你……”白发女子被这突然的变故一惊,便是祂都未曾看清陈错的动作。

    “原来你也知道我。”陈错看了祂一眼,就收回目光,然后直接伸手,朝着宇文邕背后,同样布满了裂痕的中元结抓了过去!

    “住手!”孟婆再一惊,也不管自己只是一缕神道投影,就要出手阻止。

    结果刚刚一动,就有一本簿册落下,那书页翻开,无穷拜神低语传来。

    “万民祭拜,祈愿神归!尔既是神,如何不归?”

    说是祷告,但语气冷硬、霸道、强横,让白发女子一怔,随即都没有回过神来,将祂这一缕神道投影就被收入其中!

    “连阴司孟婆都不是你一合之将……”近在咫尺的宇文邕见着这一幕,神色恍惚,脸上的愤怒、狰狞、不甘,渐渐散去,身上气势一落千丈,面露衰败之相。

    他可还记得,当初此女出现,自述身份来历,言及相助时,自己是如何大喜,觉得大志有望。

    “不过是一缕投影,对付起来自然简单,何况我与你这一战,收获巨大,窥见了道路真谛,换成此战之前,想要对付此人,还要费一番功夫。”陈错说着,手上不停,直接抓在那中元结上。

    轰轰轰!

    中元结有灵,骤被外力拿捏,立刻反噬起来!

    连带着与此结相连的众多民愿,都沸腾着分出几缕,朝陈错缠绕过来!

    一浪一浪,亦如这宇文邕一般。

    宇文邕已是脸色苍白如纸,道:“别白费力气了,此物据说本属阎王所有,你虽然厉害,但想要抢夺,那是休想。再说,你有这般本事,又何必要抢此物?”

    陈错笑了笑,道:“我不要此物,却要借鉴其中的妙法,用来完善自身道路。”话语声中,手背上驻神图案爆发精芒,立刻就有血色手掌膨胀开来,那无根手指一抓,更有五色神光涌出!

    中元结震颤起来,一张狰狞的青紫鬼脸从中挣脱出来,暴露出无限贪念,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嘴,就要将陈错连同宇文邕一并吞下!

    “又是这张面孔!”陈错眉头一皱,额间竖目张开,森罗之念迸射出来,化作蓝星模样,直接灌入那大嘴之中,挡住了青紫鬼脸!

    “中元结中为何会有此物?”宇文邕更是一口鲜血喷出,眼冒金星,他惨笑一声,道:“也罢,朕命不久矣,这些事也无需操心了,只有一点要问你,你说朕这一番折腾并未无用,是真是假?”

    陈错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倒是那竖目之中,森罗衍生出一条长河,如同匹练一般,刺入了那张鬼脸!

    霎时间,宇文邕眼前景象突变,见到了一道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

第五百零三章 帝陨祸由心,诸乱皆因道【二合一】

    “有诗云:垂髫幼主罪难论,惨祸临头忽灭门;莫道覆宗由外戚,厉阶毕竟自天元。”

    昆仑秘境,蟠桃林中。

    长发男子闭上眼睛,吟诗感慨,最后摇了摇头。

    “宇文邕这一支终究还是难以挣脱出去,无法将吾道舒展于世间。”

    便在这时。

    嗡!

    破空声中,一道漆黑流光破开秘境苍穹!

    “什么人!胆敢擅闯秘境!”

    伴随着一声厉喝,几道神通光辉升起,衍生种种变化,就要将那道流光阻拦、拘起,但那流光一转,却是分化出五行光辉,当空一扫!

    随着一连串的破碎声,沿途阻碍尽数破碎,而那道流光最终落入了蟠桃林中。

    “不好!”元留子等知晓林中要紧的人,纷纷色变,正要前往护卫,却听得一道话语传来——

    “无妨,尔等且住。”

    传声之后,长发男子就朝前看去。

    在他的前面,正有一名身着黑衣紫氅的枯瘦老者,黄面虬须,苟着背,弯着腰,一双眼睛又细又长,泛着精光,咧嘴笑道:“师兄,听说几日之后,你就要登临高处,师弟我特来恭贺。”

    说完,也不等长发男子回应,就自顾自的说着:“只可惜,师兄之道,眼看着就要被人验证,真的显露于世间,却偏偏出了一个变数,乱了你的算计,着实可叹。”

    “原来是这样……”

    长安城中,皇宫之内。

    披头散发的宇文邕神色木然,他的面色苍白如纸,四肢百骸中充斥着衰败之气,容貌虽未变化,但散发出来的气息,却仿佛一个垂暮老人。

    其人头上,中元结近乎破碎,一道道青紫气息从中散溢出来,朝着四方消散。

    “朕这一生辛苦来去,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

    喃喃低语间,宇文邕的神色逐渐凶狠,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陈错,道:“这不过是你以幻境之法,来乱朕之心!”

    “何必自欺欺人?是不是真的,你心里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陈错神色不变,手中握着一团变幻不定的光辉,淡淡说着,“你既败亡,失了性命,丢了根基,威望不存,国朝虽强,但处处不稳,就算没有杨坚,也会有李坚、王坚、陈坚,尤其是你为得外力相助,已经在赌桌上押了太多筹码!”

    说到这里,他眯起眼睛,目光落到中元结上。

    “修士修持超凡之法,擅自干涉凡俗王朝,都要承受莫大反噬,更何况你这等人间富贵?自古以来,追求长生的君主,又有几个有好下场?就是那祖龙……”

    轰隆!

    天上雷霆一闪,不远处南冥子神色一苦。

    “小师弟啊,你可消停消停吧。”

    陈错似有感应,转而道:“既借了外力,肯定要付出代价,世间之事总归是平衡的,有阴有阳,有生有死……”

    顿了顿,陈错加重了声音

    “……有兴有衰。”

    宇文邕失神片刻,最后捂住胸口,自嘲一笑,道:“不错,朕借外力行事,又有什么资格说你,只是朕终有不甘,只要给朕时间,待齐国一灭,整合了北方之地,到时候挥军南下,必然势如破竹,重现一统之局!”

    陈错却摇摇头,道:“如果你没有选择走捷径,说不定还有几分机会,但既然走了,便是再如何顺利,终究只是旁人的棋子。”

    宇文邕的身子晃了晃。

    “陛下……”

    不远处,一道华光闪过,独孤信步履沉重的缓缓走来,他的身上多了许多铁锈般的斑驳。

    祂扶住了宇文邕,旋即就要催动灵光,将他带离此处。

    “无需如此,亦不需如此了。”宇文邕摇摇头,止住了独孤信,看向陈错,“你说朕是旁人的棋子?但朕所做之事,都是为了大周,为了天下百姓!在你看来,朕是走捷径,但朕之格局,却是要利用阴司,以此奇诡之力行堂堂之举!待朕功成,就算他阴司有什么算计,朕一并承担便是,而大周的伟业却能传于后人……”

    “大周哪里还有什么后世伟业?”陈错毫不客气的打断道:“你以君王之身,用神通干涉王朝,欲毕其功于一役,强行一统天下,本就存着孤注一掷的念头,想要一鼓作气,借着这中元结之助,将中原江山拧成一团,但即便如此,也只是把根基架在空中楼阁上,不仅是太阿倒持,授人以柄,更是为了满足自身之愿,不惜身后滔天巨浪……”

    他的身后有一道金黄身影若隐若现。

    “王朝之兴,不是你领着兵马,将天下一抓,就万事大吉了的,乃是一个复杂无比的进程,涉及到方方面面。兵家事只是其中一个方面,除此之外,还要倡文教,促财货,镇族群,养民生,闻民愿,劝农桑,梳产业,计矿藏……凡此种种,更有前提,就是统领朝堂,治官吏而泽天下民!”

    那金黄色的身影越发凝实。

    泰山之巅,白莲化身精气神震颤;

    太华洞天,心月之中光华闪烁。

    长安城内,陈错的体内金光隐现。

    他看着宇文邕,正色道:“我虽修自身,却亦知道,这王朝也好,家族也罢,哪怕是一村一户,想要兴旺,都涉及到方方面面,要梳理的清清楚楚,然后持之以运营,最后得天时地利,方有兴盛之机,这其中但有错乱,往往就要波及各处,最终衰而消亡。”

    顿了顿,陈错直视宇文邕,问道:“王朝兴衰,这么复杂的事,只靠着一时神通,如何能持久?你逞一时之快,压上自己的阳寿与气运,行一统之事,想必还盼着诸多矛盾、隐患,都在你在位之时爆发,由你来解决,然后一劳永逸,却未曾想到,时过境迁,哪有万世不易的局面,强而吞之,在盛隆至极时撒手而去,留下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烂摊子?”

    独孤信脸色陡变,低语道:“陈君,请你……”

    “罢了,他说的不错。”宇文邕忽而长吐一口气,脸上的恼怒与不甘,似乎都随着这一口气而离体而去,他轻轻摇头,叹道:“这些道理,朕是懂的。”

    他失笑道:“原本是懂的,为何突然就被蒙蔽了心智呢?”

    “陛下……”独孤信面露悲戚。

    “爱卿何悲?”宇文邕似是想起了什么,“其他人呢?”

    独孤信一怔,张口难言。

    “朕懂了。”宇文邕勉强挤出了一道笑容,“一时兴盛,只是表面华丽,终不可久,如此之势,其来也勃,其去也速……”

    他又朝陈错看去,问道:“朕之后人,可还能得个安稳富贵?”

    陈错直白说道:“阴司之助,你以血脉气运为抵押,便是事成,也要燃烬了血脉底蕴,必然血脉断绝、王朝崩毁的局面。”

    宇文邕默默点头,忽然道:“如此看来,朕确实应该败亡,朕意不成,朕意不展,天下百姓尚在,只可惜朕的血脉……”

    忽的,他浑身一抖,瞳孔中倒映出一道若有若无的威严身影。

    “宇文邕,你阳寿将尽,阴司既与你约定成事,此刻便要将你这性命魂魄,一并收回。”

    “陈君!”

    独孤信感到一股至寒气息袭来,宇文邕的身子逐渐僵硬,立刻朝陈错投以恳求目光:“还请陈君相救吾主!”

    “求仁得仁,此是他咎由自取,既与阴司有了约定,不是弥留时说几句悔恨话,便能让人原谅的,更何况……”陈错意有所指,“与阴司约定之事,往往会南辕北辙,这事,你莫非不知道么?”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里闪过了一道缠绕紫气的威武身影。

    独孤信长叹一声,随即催动灵光,朝宇文邕体内灌注!

    “陛下!守住心念!臣……”

    轰!

    一股寒芒爆开,将独孤信整个人弹飞出去。

    而后,一身轻盈裙装的少女,站在宇文邕跟前,轻笑道:“规矩终归是不好打破的,不然的话,旁人都要道幽冥说话如同放屁,好些事就难办了,这好不容易被世人认可的秩序,一旦形容虚设,那就得出乱子,这等事真乱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比什么列国纷争可要严重多了。”

    “庭衣!?”

    见着来人,陈错目光一凝,认出其人身份。

    “陈小子,又见面了。”

    来者正是庭衣,她与陈错招呼一声后,笑道:“这次,我可不是为你现身,而是给阴司小辈收拾乱局的,出来吧……”话落,她一招手,就有诸多低语在四周回荡,而后白发孟婆重新显化。

    祂甫一定身,就冲庭衣拱手道:“多谢至尊相助。”

    “行了,我不过是顺手为之,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吧,只是以后得记得,量力而行。”庭衣摆摆手,又对陈错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场合,我也不能在此处久留,省得殃及生灵。你既看破了吕氏的谋划,还顺便点醒了我,待今日过后,我再来寻你,咱们商量一下应对之法。”

    说完,也不等陈错回应,身形转而消失。

    陈错却是习以为常,也不追问,转而看向白发孟婆。

    这孟婆被陈错看了这一眼,立刻警惕起来,道:“临汝县侯,吾此番来此,乃是履行天道,这周帝宇文邕……”

    话未说完,宇文邕却忽然长笑一声,道:“尔等鬼祟之辈,只会在背后行鬼魅阴谋,朕何等人物?性命岂能由你宰割?你也配!”

    说罢,他抬手一抓,抓住了那近乎崩毁的中元结,而后身上血肉崩裂,鲜血逆流,灌注中元结!

    近乎腐朽的中元结被鲜血浇灌,登时爆发出一股血浪,与之相连的一缕缕民愿念头,原本已经弱不可察,此刻却骤然燃烧,便化作一把利刃,贯穿了宇文邕的胸膛!

    他浑身血焰升腾,看向陈错,却是狂笑起来:“你说的不错,朕实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朕之心愿!”

    “陛下!”独孤信悲痛欲绝。

    “不自量力!”孟婆却只是冷笑一声,一步迈出,便到了宇文邕的跟前,正要动手,却忽然脸色大变!

    嗡!

    一声鸣响。

    中元结上的血色火焰骤然熄灭,宇文邕更是瞬间没了声息,宛如一尊石像。

    一道灵光从他身上飞起,破空而去。

    抬手抓住落下来的灵光,将之收入袖中,长发男子轻叹一声,旋即看向身前的枯瘦老者,道:“申公豹,你不在北边躲着,怎的来昆仑撒野?真当昆仑无人了?”

    “当年的昆仑,是师尊的昆仑,如今的昆仑,却是广成子的昆仑,不可同日而语。”枯瘦老者嘿嘿一笑,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我这次过来,也不算是违逆誓言,一来,我派出的几个小卒子陷落中原,与中原道门有关,于公于私,都要来问你一句,这二来嘛……”

    他看着长发男子,压低了声音:“师兄欲得道,已到了关键时刻,只是你的道,乃是聚众之道,但无外敌则难以凝聚众力,但据我所知,你的几手准备,先后被人打乱,眼前这个最有机会为你所用的,却已败亡。就算还有后手,几日之内也难奏效,我思来想去,当年被你夺去的中原造化道分支,该是要派上用场了,这个时候,不正是你我师兄弟齐心协力之时?”

    “你对吾之道,倒是有些了解,但……”长发男子闻言笑道:“你真是来相助的?”

    “师兄你是知道我的,我来帮你,是为了自己。”枯瘦老者嘿嘿一笑,“世外是个什么情形,你我皆知。远的不说,就说那沙门,因根基浅薄,无天道加持,千方百计要建立地上佛国,以稳固自身传说,从而道统不绝。”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上面。

    “祖龙终究不比颛顼,从第二次绝地天通驱逐诸仙至今,近乎八百年,离千年大劫,不过二百年。就算是有天道护持的三十六天,这会也该动念了,毕竟如今这世间,唯有修真一枝独秀,其他诸道渐被遗忘,他们如何能坐视不管?这般情形下,师兄你要再立新道……”

    枯瘦老者摇了摇头。

    “难!难!难!”

第五百零四章 涌霄开宝塔,倒影驻仙舆【二合一】

    哗啦!

    枯瘦老者刚刚说完,忽然见得远处一座悬峰骤然乌云密布,其中电闪雷鸣,一股沉重压抑的气息从中散发开来。

    一片虚影从悬峰之中蔓延出来,笼罩方圆百里,隐隐要化作实质。

    “哦?”枯瘦老者眉毛一挑,“我来的竟这般巧,居然有人要渡虚实之劫?不亏是一道之主所蜕之洞天,果然是个好地方,灵气充沛,气运隆厚。”

    长发男子道:“这个本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一路独占鳌头,最近却被人压了几年,于是舍了其他,于悬峰福地中闭关,以寻机缘。他今日能冲破瓶颈,该是因为八宗将要重新归一、道门气运大涨之故。”

    “哦?”枯瘦老者似笑非笑,“如此说来,师兄此番是势在必得了?”

    长发男子忽的轻笑一声,看着枯瘦老者,意味深长的道:“当今之世,有三人各参一道,又近千年之劫,总归得有一个能成吧?”

    枯瘦老者一愣,笑容僵硬了几分。

    “三人?”

    “吾自问三才只缺其一,这最后一点也将补全,总是快那两人一步的。”长发男子自顾自的说着,看着被劫云雷光波及。猛烈摇曳的蟠桃树,轻叹起来。

    “起风了……”

    呼……

    长安周围,狂风骤起。

    苍穹之上,云雾喷涌。

    城中异象,尽数消散。

    但城池各处忽然传出许多惨叫,其声刺耳贯脑,波及甚广,竟令半城之人皆心惊肉跳,重者更是干呕目眩!

    更有一道道模糊身影跌落下来,在城中各处翻滚,一片一片宛如铁锈一般的斑驳色块,在祂们的身上蔓延,压制神光真灵,断绝超凡神通,很快便使之化作一个个生铁人像,寂静无声。

    “是被那周帝新晋册封的王朝神灵,怎的都化作了青铁之像?”

    “周帝本就是世俗君王,不知用了什么邪法窃取了神通权柄,借着王朝气运敕封神灵,这些神灵和周帝气运相连,这般模样,该是那周帝处有了什么变故。”

    “可惜,那宫中难以窥视……”

    长安本就是古都,龙气汇聚之地,为各方瞩目,刚才更是一连串异象的中心,牵动八方,早就将众人的目光聚集过来,这时便都发现了这城中异变。

    只是他们纵能遍览长安,但尚有一股宏伟之力笼罩着整个皇宫,无法探查其中虚实。

    “不知这长安异变,是因为何事,莫非与眼下的北方之战有关?”

    他们先前的注意力,主要都集中在北地战场,其中的一些,甚至或明或暗的掺和其中。

    “这太华山,到底是要衰败,还是要中兴?”

    八宗秘境之中,也有人察觉了一点缘由,心思莫测。

    “陛下……”

    正武殿废墟之前,宇文邕依旧站着,但漠然无语,全身上下遍布着触目惊心的裂痕,他的胸口已被贯穿,却无鲜血流淌出来,反有丝丝缕缕的紫气不断溢出。

    独孤信看着已无声息的宇文邕,悲痛至极。

    以祂的鬼神之能,自然看得出来,站在自己面前的只不过是一具空壳,其中的魂魄真灵,都已不在。

    人之死,莫过于此。

    咔嚓!

    破碎声中,悬于宇文邕头上的中元结终于彻底破碎,与周遭的民愿香火再无联系,化作粉末簌簌落下。

    有一枚细小字符从中飞出,落到了白发孟婆的手中。

    “能够驱使如此至宝,并不意味着就真的无所不能,宇文邕你……”孟婆握住那枚字符,神色淡漠的说着,但忽然祂一怔,“不对!”

    祂脸色一变,身子一晃,就到了宇文邕的跟前,双目之中灵光流转,似有深不见底的旋涡,要将周遭景象尽数收入眼底!

    “你这妖妇,还要作甚!”独孤信见之便怒,虽然身上有如铁锈一般的斑驳之相迅速扩展,近乎充斥了半个身子,祂却还是挡在宇文邕的身前。

    旋即,独孤信就感到刺骨寒风,笼罩神躯,浑身上下似乎都被穿透了,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面前这人的对手,但丝毫没有退避之意!

    “让开。”孟婆神色不善,祂已然注意到了一点诡异之处,急待证明,哪里还有闲心和独孤信纠缠,如果不是忌惮旁边的陈错,此时已经出手。

    “君辱臣死!”独孤信没有半点要退避的意思,被这么一喝,毫不畏惧的说道:“吾等未能护卫陛下已是大罪,如果还让旁人亵渎圣体,那万死不足以恕罪!”说着,祂那斑驳神躯上,有灵光升腾,却也令神躯越发透明。

    孟婆不再多言,身上的寒气越发浓郁,隐隐就要凝结成实质。

    这宫殿各处,顿时鬼气森森,无数阴冷气息、残魂遗念都受到影响,在各处显化。

    偌大皇宫,瞬间化作人间鬼蜮!

    “这座宫殿,果然已经被阴司侵蚀,和我在南陈见到的,所谓地上佛国投影,有异曲同工之处。”

    陈错正想着,想着,挥手间,掀起一道气浪,将孟婆逼退了几步。

    孟婆的表情阴晴不定,祂道:“临汝县侯,你要相助宇文邕?你可知……”

    “我这次过来,就是和宇文邕算账的,”陈错根本不和对方做言语纠缠,只是道:“宇文邕落得如此下场,是他咎由自取,但人既然死了,还是给他留点体面吧。”

    孟婆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宇文邕的尸体,又瞧了瞧挡在前面寸步不让的独孤信,这目光最后又回到了陈错身上,沉声道:“临汝县侯,宇文邕的性命虽然破灭,其中却有蹊跷,你不让吾辈探查,怕是要留下后患!”

    陈错却笑道:“宇文邕的真灵,此时该是在昆仑山,你若真想探明情况,不妨前往一查。”

    孟婆一怔,旋即深深看了他一眼,拱拱手道:“君侯,既然将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小神唯有退让了,只希望君侯日后不会因今日之事后悔。”

    “不要说得我仗势欺人一般。”陈错哈哈一笑,“你们阴司干涉王朝在先,蛊惑周帝在后,明显就有图谋,现在被人算计,你不去找那人算账,反而在我这里大放厥词,难道还以为阴司威严依旧?要打就打,不打就走,休再多言!”

    “你……”孟婆虽与陈错有过诸多牵扯,但这还是头一次面对面交谈,听着这些话,当即邪火上涌,居然有几分理解当初五道为何如此执拗了,不过祂到底顾虑全局,刚才更从庭衣的出手中,隐隐得了警告,不敢再坏规矩,于是深吸一口气,道:“君侯果然快言快语!还望你能长命百岁!”

    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等等。”

    结果,陈错却又忽然出言,将祂叫住。

    孟婆淡淡道:“君侯还有什么要教我?”

    “之前我家山门被人围攻,其中虽多是海外修士,但其中还夹杂着一个幽冥夜叉,”陈错已是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今日吾等来这长安,就是为了讨回那一日的公道,日后少不得也要寻到冥君府上,到时候还望阴司能给个说法,省得伤了和气。”

    咱们之间,哪里还有和气可言!?

    孟婆在心中暗道了一句,再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火,冷冷道:“巡天夜叉并非我秦广殿麾下,君侯哪日有空来地府,吾辈自当为你指路。”

    话落,这位冥府鬼神化作一缕青烟,飘忽而去。

    此人一走,这寒气森森、鬼影重重的宫殿,霎时间便恢复原样,似是雨过天晴,瞬间便晴空万里。

    但亲眼目睹了方才那浓浓鬼气之人,却更觉得毛骨悚然,尤其是宫中的嫔妃宦官宫女这般的寻常人,早已受到接连惊吓,情绪大起大落,这时看着一切如常的宫室,反而觉得陌生,越发惊恐。

    在陈错的感知中,他能清楚的察觉到,这些宫中寻常之人的惊恐念头,正从各处升起,形成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衰败气息,似乎预示着这座宫殿要由盛转衰。

    “此番收获必须得好生梳理,事关道路,耽搁不得,最好能找个人讨教……”

    想着想着,他心里转过了许多身影,道隐子、长发男子、世外天吴,乃至只在最早时见过的老乞丐。

    最后,停驻在陈错心里的,却是一名少女的笑颜。

    正是那位与幽冥阴司联系紧密的庭衣。

    “她说事后要来寻我,还要商讨应对之法,或许能从她口中探得一二。”

    他正想着,边上的独孤信拱手出言:“多谢陈君仗义执言。”

    陈错摆摆手,道:“这不算什么。”他看着全身都被铁锈斑斓覆盖着的独孤信,叹了一口气,“独孤君还有什么想要交代的吗?”

    独孤信先是摇头,随后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本已死去,得陛下看重,简拔自凡尘,授以神位,从此休戚与共,气运相连,能随同而去,实乃荣幸。而这生前身后事,按理说早在为神之前,便已处理妥当,不过……”

    说到这里,独孤信忽然摊开手。

    庆云彩霞辉映,灵泉玄水地涌动,一座散发着光辉的七层宝塔从中显现。

    但独孤信却是面色苍白,神躯中仅剩的一点尽数涌入其中。

    “此宝非同一般,来历莫测,本非我能所有,机缘巧合方才得到,实乃邀天之幸,但每每动用,都要竭尽全力,损伤道基,可谓明珠暗投。今我将陨,若因此令此宝流落,其罪不小,望陈君收下此宝,使其不至于明珠暗投。”

    “你可要想清楚,你主因我而殁,你也是受此殃及,却还要将如此至宝交托于我?”

    陈错并非第一次见到此物,当初河境之事,就曾见独孤信驭使过,威力很是惊人,更与前世所知的一件传说之物相似,此时再见,更心中一动,心血来潮之下,隐有预感。

    独孤信的声音逐渐微弱,却还显得铿锵有力:“陈君堂堂而胜,不行阴谋,不使诡计,更仗义执言,若说谁人能信,非君莫属!”

    “承蒙独孤兄看得起,”陈错抬手摄了过来,“那我先代管一阵,待有有缘之人,自当予他,传你道统。”

    此塔一入手中,陈错身上登时金光闪烁,那收拢在身的金莲自行显化出来,脑后日轮绽放,散发出肃穆光辉!

    与此同时,有许多低语声传入陈错耳中。

    恍惚间,他的眼前浮现诸多身影,大部分都是他曾经见过之人,却还有许多陌生身影,只是从他们的气息中,依稀能辨认出来,似是在太华之劫中,于远方窥视的。

    待凝神感悟,他又从中发现了几张熟悉面孔,其中包括了那位建康城外、曾被自己一言点醒知客僧慧智。

    这一道道似真似幻的身影,居然都有点点光辉散落,朝着陈错汇聚,以那座宝塔为中转,融入其身!

    那原本便存于心底,却一直不听使唤的一朵庆云,猛地一震,跟着便如张开大嘴一般,将这点点光辉尽数吸纳进来!

    下一刻,庆云一转,膨胀十倍有余,落到心中道人身下,将这道人与人道金书都承托起来,宛如车辇!

    陈错更生出明悟。

    “泽被苍生,功德归于身,竟然是功德道!”

    他修行至今,七道已接触其五,就是那生死道,也通过幽冥之人见识了几次。唯有功德道一直不见踪影,却不曾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骤然接触。

    “如此一来,这七道,我算都见识过了。这座掌中宝塔,只是入手,就有这等威力,来头定是非比寻常!”

    一念至此,陈错正要再说,只是目光落到独孤信身上,却骤然暗淡,并未出言。

    这位北周鬼神,已经陨落。

    看着这座满是斑驳锈迹的人像,又扫过宇文邕挺立着的尸体,陈错轻轻摇头,轻叹道:“千古艰难唯一死,这君臣二人一个决绝而去,一个豁达相随,皆算浓墨一笔,却不知轮到我的时候,该是个什么情景。”

    “人之生死,不独在性命,亦在天地人心,于天地间留痕,于人心中留印,纵死亦生,若是这痕印消磨了,便是活着,也如死了。”

    随着这一句话说出,闭着双目的芥舟子走了过来。

    南冥子紧随其后,目光在陈错手上一扫,就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速速离去吧。”

    后面,图南子漆黑的身子一跃而起,瞬间拉长,最后落入陈错的影子里,其人那股跃跃欲试的情绪念头,更是丝毫没有半点遮掩,正待要说。

    却听四周处处皆有碎裂之声。

    几人寻声看去,却见那原本与大周皇宫重叠在一起的鬼蜮宫舍,正寸寸崩毁。

    夕阳之下,一条神龙长吟哀鸣,祂的半个身躯已经被寒气侵染,鳞片有如雪花一般飘落,虚实变幻的庞大身躯,在盘旋中缓缓跌落下来。

    “日昃之离,在乎其运。”南冥子神色复杂,“这周国国祚将衰,怕是又要改朝换代了。”

    陈错也看了过去。

    “一衰一兴,既是天地之理,亦是人间之道。”

    大舰主舱,杨坚浑身一抖,睁开了眼睛,眼神茫然的游目四望。在他的眼底,有浓郁的紫气弥漫开来。

    外面,桅杆顶上,一道身影悄然而至。

第五百零五章 鸿运照前路,黑紫非凡俗【二合一】

    “国公,你醒了。”

    船舱之中,守在杨坚身边的亲兵立刻靠近两步,询问起来。

    杨坚压下心中疑惑,道:“我刚才睡着了?”

    “正是。”为首的亲兵就道:“这几日连战连捷,国公一直亲自坐镇指挥,不曾修养,想来是困倦了,刚才坐着的时候就睡着了,属下等人不敢打扰。”

    杨坚点点头,不复多言,这心里还充斥着方才梦中的所见所闻,这心底的迷茫与慌乱之念,再次浮起。

    毕竟,刚才的所见所闻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可醒来了,还是能感受到那股震撼人心的冲击力!

    “梦中之景似真似幻,梦中的陛下神威盖世,有他坐镇,诸多宵小自然不会有异心,只是除了陛下之外,还有一人,明显与陛下为敌,气焰嚣张至极,威势还在陛下之上,人似与南陈有关,可怕可怖至极,世间如果真有这等人物,那是万万不可与之为敌的……”

    他虽为周国国公,但平日深居简出,颇有几分贤士做派,对逾越之事,不仅自己不会做,也会反复叮嘱亲近之人不要想、不要说,甚至明明知道天下间有那超脱于外的修士,但对这修行之事也并不刻意打听,所以虽然知晓些许,但并不深入,遇到了这等局面,一时思绪起伏,生出诸多猜测。

    “国公,在你睡着期间,刘统领曾来求见过一次,不知是因为何事。”

    杨坚神色一变,正要开口,却感到内心深处一阵疲倦,想要起身,竟有几分天旋地转,一时间身子晃了晃,差点仰头摔倒。

    边上的亲兵眼疾手快,迅速上前扶助,口中急道:“国公还是先休息片刻吧,齐国的船舰已是四散,就连山上的几路兵马,都顺手被咱们击破了,眼看着大周就要一统北地,哪还有不开眼的赶来挑衅?”

    杨坚听着,微微点头。

    他这一路领着船舰顺江而下,本以为要还要有几场硬仗,结果却出人意料的顺风顺水,有时甚至到了离谱的程度!

    几乎是他率领的船舰一到,无论是水上的敌舰,还是岸上的敌军,竟都纷纷错乱,根本不用耗费什么功夫,便是摧枯拉朽的击破。

    以至于这一路打下来,杨坚麾下的兵马居然是一个未死,只是增七八个伤员。

    这般情况,杨坚固是惊奇,可他麾下的兵马,就都流传着这位国公爷,乃是武曲星下凡,神机妙算、战无不胜!

    于是士气一路攀升,如今近乎巅峰!

    这几艘战舰上,时时都有人说着这些。

    但就在几个兵卒交谈的时候,冷不防的,一个柔和的声音从几人背后突兀的传来——

    “真个这般奇妙?那可不是好运就能解释的,这一趟,是来对了。”

    “什么人!?”

    众兵卒立刻警惕起来,须知他们整日里在船上行走,彼此之间就算交情不深,但声音都已熟悉,因此一下子就分辨出,这是个陌生人的声音。

    待循声看去,入目的是一张人畜无害的面孔,秀气、白净,更带有几分稚气未脱的赤子之意。

    他咧嘴笑着,冲着几人拱了拱手,顺势一拜。

    “请几位再多说点。”

    “还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他们这几个妖道,以邪法咒杀了陛下!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

    正武废墟周遭,一名名宫中侍卫接连现身,一个个元气亏损、气血两虚,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好些个人或者捂着胸口,或者捂着下腹,或者捂着额头,攥得死死的,以借此阻挡正在流逝的生机与气血。

    “徒劳罢了。”看着一幕,南冥子摇了摇头,“这些人被周帝炼化成道兵,与宇文邕气运、气血、气息相连,与宇文邕的联系,比那些被他册封的神灵还要紧密,如今他既身死,真灵不存,这些人的根基已经直接崩塌,能保住性命已属不易,若还动手,那是求死……”

    他也不理会,正要与同门师兄弟一同驾云而去,忽然心中一动,就向着宫外看去,眉头皱起,微微犹豫之后,便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

    “师弟,有些事总归是要面对的,以为退避,非长久之策。”芥舟子微微笑着,“师尊安排你与小师弟一起来这长安,肯定是有用意的,不妨就去看看吧。”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的道:“须知,这未来太华一脉或许还要你多承担不少责任,总不能老是被凡俗牵扯精力。”

    南冥子就道:“师兄这是哪里话?先不说还有大师兄坐镇山门,更有三师姐继承师伯一脉……”

    “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芥舟子摆摆手,“总之,师门那边,为兄前往禀报便是,你与小师弟可在此多留两日。”

    “小师弟也留下?师弟安危……”南冥子眉头一皱。

    “周帝既崩,天下局空,眼下长安说是凡俗王朝中最为安全的地方也不为过,”芥舟子意有所指,“毕竟,不是随便哪家,都如咱们太华山一样,可以名正言顺、理直气壮的过来寻仇的,现在真龙既陨,幽冥又乱,就连周室的供奉都作鸟兽散,外来修士一旦来此,立刻就要被削弱,根本不是小师弟的对手,更何况……”

    他朝陈错的方向一转头。

    “今日一战,小师弟当有不小收获,不好在车马劳顿。”

    南冥子闻言,朝陈错看了过去,见其人正看着夕阳,身上气息渺渺,周身散发着一股变幻不定的气息。

    陈错脚下,黑影猛然延长,探出了图南子的半个身子,他面露惊奇,说着:“我跟在旁边,被气息笼罩,竟是心神通透,道心晶莹,于修行之法上竟也生出感悟来了!师兄,你修为比我还低,还不赶紧抓住机会,跟着蹭一蹭,若是放任小师弟云山雾海的归去,这机会浪费了,着实可惜!”

    “……”

    南冥子额上青筋跳动。

    图南子并无察觉,还在道:“再说了,过几日不是还要去泰山吗,反正都要去,哪里还需要去山门绕一圈?”

    “好了。”芥舟子看着南冥子脸色越来越黑,一挥袖,便有一缕清风将陈错、南冥子包裹起来,轻飘飘的推到了宫外,自己则是凌空迈步,驾云而去。

    从始至终,周遭的侍卫,都是眼睁睁的看着,哪怕有人低语着什么,却终究无人敢真个上前。

    毕竟,他们的眼中都充斥着浓郁的恐惧!

    三日之后。

    长安城北,李府。

    “杨坚也要回来了。”

    年过四十,一身戎装的李衍推开院门,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他一边走,一边说着,脸色有几分兴奋,低语道:“我的兵马还在城外,杨坚要是真有不臣之心,我就让人将他拿了!若连他都能成事,没道理咱们李家没有机会!”

    前方,立刻有一声斥责传来:“胡闹!”

    南冥子盘坐在屋舍长廊上,毫不留情的训斥道:“收起这些无聊的心思!莫说权势财富过眼云烟,就说这事败露,算你个叛逆之罪,就要抄家灭门!就算你不爱惜自己的性命,总要记得,还要给你父亲传承血脉!”

    李衍笑道:“四叔,你是神仙中人,陈叔他更是神通广大,那都是一活千年的人物,当然不看重这些。但侄儿我如今年纪大了,又掌权多年,遇到这般情况,生出这般念头,不是理所应当吗?咱们都不是外人,侄儿也不和你绕圈子,皇室如今秘不发丧,只是将外派出去的各路人马一一召回,无非就是担心他们在外面闹出事来,毕竟就在三日前,那邺城就被打下来了,齐主更是不知去向,有说死了的,有说仓皇逃了的……”

    说到这,他竟发出了几声感慨:“这偌大齐国,过去也曾称霸一方,那高洋在草原上,杀得胡人血流几百里,男丁死伤七成,这才奠定了齐国的威名,传承至今,也算是兵多将广,国土广袤,结果不过月余,竟就土崩瓦解,沦为过往,着实是让人唏嘘啊。”

    他又看向南冥子身后的屋舍,低语道:“而一手缔造这般局面的帝王,却也是几日之间,就驾崩殒命,甚至为了稳定各方势力,还要被人硬是压着死讯,可谓无声无息,这消息一旦传开,恐怕长安城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南冥子挑了挑眉,道:“你既然知道这些,还敢将我等留在这里?”

    李衍哈哈大笑,道:“兵家气血最是克制神通,这次东征,我也借此杀了不少个修士,而奉命回京的时候,正好得知宫中惊变,立刻就领着人过来了,也是想着尽忠的。但见着是您老人家,又知道宇文邕已死,自然是要改旗易帜,他皇帝再亲,也亲不过血亲!所以,侄儿我当着那么多双眼睛,直接将你们请到此处安歇。几日下来,别说满朝公卿,就算是皇家大内,也没人过问,叔父,你可知为何?”

    南冥子淡淡道:“你这是借势而为,不可久也。”

    “旁人想要借,还没有这个机会!”李衍并不掩饰心思,直白说道:“叔父这次和几位叔伯来长安闹事,如果没有将周帝灭杀,让侄儿我定是第一时间就领兵马将你们围了,大义灭亲,省得被殃及九族!但现在却是送了皇帝上路,一旦传开,陈叔定然声震华夏,凶名赫赫!他又是陈国宗室,行此事不光名正言顺,更有靠山,有退路,有他老人家坐镇,为我的靠山,朝中哪个还敢惹我?”

    南冥子还是摇头,道:“般念头,迟早招来祸患!”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眼前的势都抓不住,日后一样有祸患,再说了……”李衍忽然压低了声音,“这李家也不止我一人,他唐国公一脉也出于李氏,我和那杨坚相比,是资历尚显薄弱,但换成唐国公,情况不就不同了?”

    南冥子眼色一寒,冷冷道:“你今日过来,是做说客的?”

    李衍浑身一寒,赶紧收起笑容,拱手道:“侄儿岂敢!只是国公府到底和太华山有渊源,那上一任唐公曾跟随一个姓韩的道士入过山,他几年前忽然暴毙,以至于李渊幼龄袭爵,所以根基不稳,这唐国公到底是咱们李氏的顶梁柱,以眼下这情况,真要是大周变天,于咱们李氏不利。”

    “凡俗之事,自有定数。”南冥子说着摆摆手,“你也不用多言,退下吧。”

    李衍无奈,至少坦白道:“叔父,国公只是想求见陈叔一面,别无他求!只要一面!还望叔父看在我父的面子上,通融一二!求你了!”说着,拜倒于地。

    南冥子被这话勾起了回忆,心中一软,但嘴上还道:“休得多言!我那师弟如今闭关参悟,不可受琐碎之事烦扰。”

    李衍苦笑一声,终于是起身要告辞了。

    但南冥子这时又添了一句:“不过,他如果这两日能出关,我会将这话转告给他的。”

    李衍闻言大喜,赶紧道:“多谢叔父!还是叔父照顾我!”

    “去吧!”南冥子眉头一皱,“当年我答应兄长,要照料于你,可不是让你仗此胡作非为的,此番我来,也是为了了结恩怨,李渊若真来了,那也正好,我好和他说个清楚。”

    李衍一愣,不敢接话,呐呐而退。

    看着其人背影,南冥子摇了摇头,接着回头后望,看向身后紧闭的房门。

    “师弟已入内冥想三日,不知可有收获,再过两日,他如果还不出来,可能就赶不上泰山之事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屋中。

    少女庭衣坐于桌上,摆着两条白生生的小腿,道:“你这个师兄,对你还真是不错,寸步不离的护法,不像那图南子,整日里在城中厮混。”

    对面。

    陈错凌空盘坐,头上有一紫一黑两条巴掌大小的神龙之影交缠变化,并不言语。

    见他不答,庭衣微微一笑,道:“道路的轮廓就要显化于世了,但你三才不全,贸然显化,就算世外尚被隔绝,一样是祸非福,你可要想清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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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得道介绍:
陈错来到了南北朝的陈朝,成了一位宗室,本以为该走的是历史路线,没想到画风突然就不对了。
“又是炼气修真,又是香火功德的,那说不得,咱也只能先求个长生得道了。”
这正是——
柳荫边,松影下,竖起脊梁诸缘罢;
锁心猿,擒意马,明月清风只说长生话。
又云:
天道幽且远,鬼神茫昧然。
日昃之离,眚于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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