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仙凡从来远,何妨戏人间【二合一】
帝令一起,邺城各家纷乱,很快就有几路人马离开,更有几道遁光升天,一路往南,余下皆往齐鲁。
而在那齐鲁大地,东岳周边,还是一片宁静景象。
兵马未至,神通未来。
阡陌农田,鸡犬奔走,夕阳西下,户户炊烟。
沐浴着最后一抹霞光,白衣陈错踩着草鞋,来到一座小村之中。
他抬头看着远处,目光所及,已然能见得泰山轮廓,收回目光,到了路口的茶棚处,心中一动,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茶棚不大,连着一家住户,许是这户人家借着地利,自己摆上三五桌,用来招待来往行人的。
很快,就有一名粗黑汉子提着茶壶过来,给他倒上,嘴上问着:“看兄台的模样,可是要赶路?不如尝尝咱们家的大饼,也好补充力气。”
陈错从怀中摸出两块铜板放下,笑道:“店家,最近这周围的村寨,可有事情发生?”
那汉子接过铜板,吩咐了个半大小子去准备,自己则道:“不曾听过有什么大事,就是不久前闹过一次地震,伤着了不少,但之后有神仙显灵,又都给治好了,这十里八乡的都感念那位神仙的恩情,给祂老人家立了庙宇。”
陈错微微眯眼,问道:“哪位神灵?有何名讳?”当初世外一指落下,齐鲁震动,他这具白莲化身正在此间,亦曾出手,待得失态平息,又随高家车马离去,可未曾听闻有什么神仙显灵。
那汉子笑道:“这神灵的名讳,哪是吾等小民能叫的?只知尊号为‘朝阳’。”
“朝阳?”咀嚼着这个名字,陈错又问:“既然显灵,该是不少人都见过,还要有人立庙,神像泥塑必有,不知是何模样?”
那汉子哈哈一笑,道:“神仙的模样,咱们凡人是看不清的,所以啊,这立下来的神像,都是空着面,听村中长者说,真神有灵,虔诚供奉,那面目自会显化。”
陈错点点头,道:“这附近哪里有朝阳庙?”
那汉子朝南边一指:“往前十三里,有个定寿村,里面就有一座,不过因立庙日短,还显简陋……”说着,他迟疑了一下,低语道:“客官是江湖人士吧?”
陈错微微眯眼,道:“此话怎讲?”
汉子就道:“自淮地为南朝夺了之后,如客官这等人物就来了不少,而地震之后,就更多了,多数都是上山去的,甚至还有几位仙家道人,他们也如客官一般,会询问许多。”说着,欲言又止。
陈错笑了笑,道:“店家莫担忧,我不是江湖之人,不过我倒是有心要见识见识这江湖人间,须知这里面也有玄妙道理,与我有用。”说着,他朝远处看去。
说话间,就有一男一女从远处走来,裹着披风,手持刀剑,风尘仆仆。
到了茶棚下面,两人将兵器往桌子上一搁,就招呼汉子。
那汉子赶忙过去,先是倒水,又提大饼。
那男子道:“我等一路疾行,需得酒肉,这里可有?”
“有酒有鸡,但比不得大城。”
男子从怀中取出一排钱币,拍在桌上,道:“都成,拿上来吧,要快,我等还要赶路。”
待得大汉过去准备,那男子就对身边的女子道:“师妹,那小贼此番该是奔着泰山仙迹去的,我等既然提前抵达,自然可以守株待兔。”
女子却道:“这等事不要在这里谈论……”说着,她瞥了陈错一眼。
得此提醒,男子便以真气凝聚声音,二人遂用传音入秘之法交谈。
陈错端起水,喝了一口,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一男一女,都是有修为在身,都是第一步圆满,内蕴神光,走的近似于昆仑的气海之法,想来和昆仑有些渊源。
“所谓仙迹,当是那根世外一指,插入泰山,异象不绝,引来了不少人,这些人与那十万兵马,连同那朝阳神庙,可能都是那幕后之人的算计,另外……”
想着想着,他朝来时的那条路看去。
“我之前接触的修行之人,不是长生归真,就是世外至尊;接触的凡俗之人,则是王侯将相、勋贵高官;人道化身这一阵子,行走北齐各地,倒是见识了风土人情、农人商贩,但这江湖中人、寻常修士,接触的很少,正好借此一观。”
很快,道路的远处,就有两名僧人快步而来。
他们速度极快,那师兄妹二人注意到来人,一抬起头来,两名僧人已经到了茶肆跟前。
“嗯?”男子当即面露警惕,但女子摇了摇头,于是二人默不作声。
两僧旋即坐下。
这二人一老一少,老的白须垂胸,头上刻着戒疤,宝相庄严;少的那个约莫十二三岁,是个小沙弥。
这时,大汉正好端来了酒水、鸡肉。
小沙弥见了,赶紧低头念经。
老僧却是微微一笑,道:“南宗那一套,你不用挂在心上,越是在意,越说明心中不静。”
小沙弥点头道:“谨记师父指点。”随即好奇的打量起其他人。
他的视线在陈错身上停留了一下,旋即就落到了那对师兄妹的身上,看了好一会,又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陈错还是自顾自的吃着、喝着,他已然看出,这僧人并不简单,乃是踏足寻道第二步层次的修士,至于那小沙弥,单论修为境界,也不弱于那男女两人。
那老僧倒是看了陈错两眼,旋即面露疑惑,似在沉思,但马上也被一声吆喝打断——
这次过来的,是一个虬须大汉,他身高体壮、膀大腰圆,腰间还别着一根流行锤,一走过来,就瞪着铜铃一般的眼睛,冷冷的看着茶棚中的几人,这才走进去,一坐下来,立刻就拍起桌子,喊道:“好就好肉的,都给老子上上来!”随即,拿出几块铜板。
那跑堂的汉子一见,赶紧就去安排了。
“嘿!”
随后,虬须汉子随即扫着其他人,冷笑一声。
“你等都是来争机缘的?一个江湖汉子,武道一层都不圆满,也就比寻常人强一点。”他瞅着陈错,目光一转,看向那师兄妹和两个僧人,“两个小辈,也来凑热闹,至于你这和尚,修为尚可,但向往那泰山之巅,还是差了点,我若是你等,现在就转头离去……”
那师兄妹中的男子闻言就要暴起,却被女子拦住。
“阿弥陀佛。”老僧微微一笑,“北山施主说的是,那泰山之巅,如今汇聚了明楼道掌教、东极宗宗主、梅花岛岛主、松竹毒王等人物,都是正邪两道顶尖的人物,贫僧这等人上去,根本就不够看的。”
“你认得我?”虬须汉子一挑眉。
老僧笑道:“北山之虎的名号,又有谁不知道?”
“北山之虎!?”
那师兄妹中的男子闻言一惊,旋即闭上了嘴,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
倒是那女子出言道:“原来是北山前辈,家中长辈时常提及阁下名号,家祖当年还曾与前辈有一面之缘。”
“哦?”北山之虎问道:“你是哪家的娃娃?”
女子就道:“小女子龚橙,出自关中龚家。”
“龚家?”北山之虎眉头一皱。
倒是那僧人道:“龚家出自昆仑仙境,乃是关中四大修行世家之首。”
“想起来了,你们龚家的祖上,曾经在昆仑山做过守炉童子,跟脚甚深啊,难怪你们两个小辈也敢过来!”北山之虎说着,面露忌惮之色,随后又看向那僧人,道:“你这僧人见识不错,该是也有来历吧?”
老僧微微一笑,道:“贫僧信仁。”
“你就是信仁和尚!”那北山之虎神色微动。
师兄妹二人则是面露惊色。
北山之虎道:“传闻你传承僧渊圣僧之法,为其在传弟子!如今在河南开宗立派,建信行寺,曾降服妖龙……”
信仁和尚叹息道:“惭愧,贫僧不过败过一条蛟龙,实是一时虚名,算不得数。”
这话又引得几人倒吸一口凉气。
“厉害!”
忽然,一声略显尖锐的声音,在周围飘忽不定。
“这泰山仙踪,果然是盛会之机,一个无名小村的茶棚中,居然就卧虎藏龙,个个都有跟脚……”
“什么人?藏头露尾!”北山之虎冷哼一声,一掌挥出,浓烈的气血化作劲风呼啸而出,直指路边一棵参天大树。
轰隆!
那树晃动,枝叶跌落,就有一个瘦削身影随之落下,却是个獐头鼠目的男子,身子灵巧,他落地之后,就朝着几人嘿嘿一笑,道:“这劈空掌力当真厉害,惹不起,惹不起!几位,咱们还是泰山之巅再见吧,嘿嘿嘿,此番泰山之会,当真是群英荟萃,有趣,有趣!”
说完,便往前一冲,钻进草丛,像是一条陆上游鱼,转眼远去。
“鼠辈!”那北山之虎本来还想再补上一掌,奈何那人速度快过了他的挥掌,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是鬼鹤戴解。”信仁和尚微微摇头,说话了那人的来历。
“他就是那鬼鹤?”北山之虎眉头皱起,面露厌恶之色,“那个传说中,杀戮孩童,吸食鲜血之人?”
“不错,正是此人。”信仁和尚点点头,意味深长的道:“北山施主,你若是之后再遇此人,要和他动手,万万要小心,此人来历莫测,甚至有传闻,说他乃是精怪得人点化,化成了人心,所以手段莫测。”
北山之虎却嗤之以鼻,道:“便是精怪化形,也一样能打杀了!这等邪门歪道,杀之即为善!”
倒是那女子龚橙,好奇询问:“那人真是精怪化形?但看着与常人无异,大师是怎么看出来的?”
信仁和尚就道:“贫僧这点佛性,哪里能看透虚幻,不过是听过传闻,比对得来的。”
那男子这时忍不住道:“还真有精怪化形?”
北山之虎冷笑一声,道:“看你们这样子,该是出来历练的,都是江湖雏儿,还是不要蹚浑水了,速速离去。”
那男子被他一说,敢怒不敢言。
龚橙却道:“前辈言语虽恶,但也是一番爱护之情,我等自然明白,不过此番过来,也是有缘故的,也知道厉害,真要是碰到了危险,当然会知难而退。”
“你这女娃子倒是通透。”北山之虎咧嘴一笑。
正好这酒肉这时送了上来,他猛地灌了一口,接着就笑道:“这酒可真难喝。”
那店家汉子顿时一个哆嗦,正要赔罪。
未料这北山之虎又喝了一口,跟着大口吃肉。
店家这才放心,小心退下,不敢在这里久留。
北山之虎吃了几口,忽然看向陈错:“小子,你也听到了,这在场的都是有些来历背景的,才敢上山,你若是没什么来历,最好还是离去,省得枉送性命。”
陈错笑了起来,点头道:“阁下好意,我记得了。”倒也不多言,他自然看出这看似凶恶的汉子,其实心中良善,而且修为不低,接近第二步圆满之境。
“好言难劝该死鬼,富贵财帛乱人心。”北山之虎见状不再多说,转而对那僧人道:“和尚,你既这么有见识,那可曾见过真正的仙家中人?若是见过,不妨说来听听,都说那些仙家弟子,有秘境仙地修行,天材如云,地宝如雨,神功秘法取之不尽,神兵利器随意挑选,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话一出口,龚橙二人也来了兴致。
老僧却摇头道:“仙家修士,离尘脱俗,哪里是能轻易议论的?”
北山之虎摇头失笑:“不知就是不知,何必用这个做借口?”说话间,他居然已经将面前的一盘子肉吃了个干净,更是猛地灌了一口酒,就要起身,“也罢,时辰差不多了,也该上山了。”
老僧笑而不语,并不解释。
小沙弥却忍不住道:“谁说的我家师父不知?先不说我家祖师神通广大,有七彩舍利之法,就说那昆仑的青锋仙,就曾与老师论道,还称赞过他呢。”
“剑斩龙凤的青锋仙?”
北山之虎当即面色凝重。
龚橙二人更是面露惊奇,她更忍不住道:“真有青锋仙此人?是否如传闻中一般玉树临风?”
信仁和尚看了弟子一眼。
小沙弥缩了缩脖子。
叹了口气,老僧收回目光,正要开口。
正在这时。
“你见过典云子?”
第四百四十七章 煞气罩山成血阵,莲花散瓣窥虚实【二合一】
“典云子?何许人也?”
北山之虎、龚橙二人听了这个名字,都是面面相觑,觉得十分突兀。
毕竟,这话终究要看是什么人说出来的,若是江湖大佬出言,那随便一句话,也要仔细揣摩,但眼下……
他们齐齐朝着陈错看了过去。
方才这句,当然是出自他口。
但以陈错这白莲化身的一身装扮,在北山之虎等人眼中,就是个有些能耐的江湖客,甚至以他们的修为境界,都看不到陈错内敛的气度,最多瞅见的几分庄稼汉的气息。
这样一个人突然插话不说,还说话一个莫名其妙的名字,难免惹人疑惑。
“你小子……”北山之虎刚要开口,却见那老僧居然起身行礼。
“阁下是如何知道这个名讳的?可是听师门长辈所说?”信仁和尚施礼之后,便郑重询问。
陈错笑道:“你这僧人,消息灵通,在场的几人几乎个个都认出了跟脚,但自从来到,就打量我几次,猜测我的来历,该是看不出来,因此在意,这会听得此名,所以出言试探。”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来,道:“我其实没什么他意,只是好奇,你是何时见得典云子,又与他说过什么。”
陈错自然无需向这些人表明身份。
一来是并无必要。
二来是方便接下来行事,这泰山周围如雨后春笋一般在各地开花的朝阳神庙,都可能是某人耳目。
他此番过来,是要从幕后根源上着手,自然不会在这无关紧要的时候,肆意暴露身份。
三来,则是借机用另外一种身份和视角,去观察这些江湖之人,从而完善这道人道化身,也将这道化身的战力,推动到“归真”层次。
在这之前,他的本尊已经观察了上层统治之人,而白莲化身的人间之行,也了解了社会底层之人。
但中间阶层,尚有欠缺,正好应在这些人身上——三教九流自五湖四海而来,齐聚一堂,围绕“至宝”上演各自戏码,还有比这个更合适的舞台吗?
不过,他这般一说,却令老僧心思电转,连同北山之虎都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怎么着?看这架势,这个看着如同老农一般的江湖人,还有什么来历不成?
由不得他们不多想。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信仁和尚的名声在江湖上甚响,几人皆有耳闻,今日一见,又知这老僧乃是个百晓生,说起事来头头是道,就更感见面更胜闻名。连惊鸿一瞥的鬼鹤戴解,都被这老僧一口叫破了身份,更凸显了其人见识广泛,具有了权威性。
一见他对陈错这般态度,这北山之虎与师兄妹二人便不得不思虑着,莫非这人,真有什么背景不成?
但听着老僧的问话,似乎他也无法确定……
几人就这么想着,这目光都盯着陈错,看着他从位子上走了出来。
那老僧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道:“贫僧与青锋仙不过萍水相逢,当初那大河水君之位错乱,以至于沿岸妖魔作祟,扰乱一方,有许多百姓遭难,于是便出手降妖,因此有幸与青锋仙相见。”
听到这里,其他几人也明白过来。
龚橙忍不住低语:“原来是青锋仙的道号!但这人是从何得知的?”
“这人知道这点,看来确实不一般。”北山之虎眯起眼睛,“这次是我看走了眼,果然能在这个时候来到此处的,都没有一个简单人物,就是不知此人到底是哪家弟子,居然连这和尚都认不出来。”
他入道甚早,碍于出身与修为,不入仙门,却行走江湖多年,也算是见多识广,也知道每逢这般江湖大事,这参与之人多少都会隐藏底牌,甚至如那鬼鹤一般藏头露尾,若能不暴露身份,自然也是上选。
因此,此刻陈错在他的眼中,就有几分高深莫测了。
信仁和尚这时已经问道:“不知,青锋仙与阁下又有什么交情?”
陈错正要开口。
突然!
轰隆!
远方的山腰上,忽然有一阵火光闪耀,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狂风吹动着烟尘,从那山腰之处爆发出来,朝着山上、山下呼啸而去!
“有人动手了,好大的动静,不知是哪家人物……”小沙弥看着高山,露出了紧张之色,“不对……”
紧跟着,他眼神一变,见到那火光中,有淡淡的云雾烟气飘荡出来,转眼就缠绕半山,其中有九色霞光闪现,宛如仙境降临!
“动静这般巨大,难道是异宝出世?”
几人对视一眼,也不再问了,各自都不犹豫,居然齐齐动身,朝那山上疾奔而去!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茶棚,瞬间就冷清下来,只剩下陈错一人还在其中。
他抬头一看,见偌大高山,竟是黑气萦绕,处处煞气,几处该是地脉节点之处,更是浮现血光,明显是有人在厮杀。
淡淡的阵图脉络,在他眼中浮现。
“这泰山为古之帝皇封禅之地,又镇压幽冥入口,竟成此凶煞之阵!先前我与高家人离开的时候,可还没有这般景象,想来和那世外一指,怕是脱不开关系,于情于理,我都不能置之不理!”
这时,那位店家汉子忙碌完毕,回来一看,见得人都走了,露出了诧异之色,便看着陈错,呆呆的问了一句:“人呢?”
“自是上山去了。”陈错迈开步子,不疾不徐的走着,“店家,相见也算有缘,等会你收拾一下东西,去村内避一避,远离这道路,可躲过一灾。”
说完,他已是不见了踪影。
只是在他离去的地上,却有几朵白莲花瓣落下,无声无息的与泥土相合,散发出异样的气息。
陈错这一下走的突兀,几乎转眼就没了身形,倒是将那店家汉子吓了一跳,愣了好一会,才猛然回过神来。
“莫非碰到了陆地神仙?”
他在这山脚路边搭起茶棚,见过走南闯北形形色色的人,也算有些眼力,明显看出陈错离去时的法门,不似江湖手段。
“他让我去村中避祸?难道在这大道边上,会遇灾祸?这等异人之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一念至此,这汉子倒也干脆,招呼着妻儿与侄子,将这桌椅收拾之后,关上门窗,拿长板封住之后,就匆匆离去。
在他们走后不久,大地微微震颤,一队骑兵呼啸而来,到了这茶棚的跟前缓缓停下,为首的骑士身着锦甲,戴着银色面具,目光扫过周围,眼中闪过一点星辰之光。
后面,一名骑马道士翻身落地,快步来到茶棚边上,拿出了一面镜子当空一照,里面就倒映出了六团光辉,其中五团停留不动,一团一闪即逝。
那道人回转过来,对带着面具的男子道:“王上,有五个修士在此处停留,还有一个曾经在旁边窥伺。”
这时候,一朵白莲花瓣飘起,迎风散落,化作清风,渗入周围人的口鼻,隐隐侵染心灵。
那坐于马上的面具男子眼神微微一动,随即道:“门定子,到了泰山脚下,也该说实话了吧,让本王领着兵马来此,真实用意到底是什么?”
道人的眼睛里,也闪过一点异色,旋即微微一笑,道:“王上何出此问?这都是陛下的吩咐,我等不过是执行罢了。”
面具男就道:“陛下被你等海外散修蛊惑,做出了那么多的荒唐事,你说不知道这次泰山之行的真意,让本王很难相信。”
定门子咧嘴一笑,道:“名满天下的兰陵王,还怕一座小小的泰山?况且,上命难为,王上莫要让贫道等人难做,须知此事有真仙谋划,本就万无一失,这人间修士哪个来了,都无从扭转……嗯?”
话说到一半,道人心头一跳,隐隐感到不对劲,旋即一手捏着印诀,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了朱红符篆贴在头上。
啪!
心中的无形之气骤然破碎,定门子一下子清醒过来,脸色铁青。
“被人算计了!”
旋即,他看向了假面男子兰陵王,甩出了一张符篆。
虽然这张符篆中途就被一剑斩断,但兰陵王的体内,还是传出了清脆的破碎声。
“这个假面骑士,居然就是闻名后世的兰陵王,听说是个绝世美男子,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他戴在脸上的面具有些门道,我这具白莲人道化身新领悟出来的隔墙有耳之法,竟不能看穿,除此之外……”
山脚密林之中,陈错闭目前行,闲庭信步,对周围的环境,似乎半点都被关注,感知着几里外的情景。
“兰陵王体内的意念波动,和高茂德、高湝,以及那个始终藏头露面的高家女子截然不同,那高茂德等人看似正常,但心灵与血脉之中却天生藏着一股邪念、乱念、疯念,但被理智和道德修养压制下去,才显得与寻常人一般,但这个兰陵王的心中,却是亮亮堂堂,宛如星空一般深沉,该不会……”
想到这里,他忽然抬起手,凌空一抓。
“他其实并非是高家之后?”
崩!
一把漆黑的短剑突兀出现,却被陈错抓在手中,他微微一捏。
咔嚓!
短剑碎裂,碎片飞舞,将那扑过来的身影,刺出了几个窟窿。
那人惨叫一声,跌落在地上,赫然就是之前潜伏在茶棚外的鬼鹤戴解!
戴解捂身上伤口,在地上翻滚,还不忘仓惶抬头,一脸惊恐的看向陈错。
“原来……原来你才是隐藏的最深的那个人,这般手段,怕不是第二境巅峰的修为……”说话间,他的皮肤慢慢变得漆黑,表皮露出了诸多绒毛,面容更是逐渐丑陋,青面獠牙。
陈错并未意外,早在茶棚里面,他就看出此人确实是异类成精,但修的是邪门之法,此番袭击自己,也是为了吸血疗伤。
“前辈!前辈饶命!”
戴解感到了致命危机降临,不顾伤势的挣扎起身,连连后退,口中连连求饶。
“一身血孽,本来也不会留你性命太久,现在既出了手,正好剪除。”陈错摇摇头,屈指一弹,一片片洁白的花瓣飞舞,宛如龙卷一般,将这戴解整个包裹其中。
戴解慌乱之下,奋力挥动双手,更是鼓荡体内邪血妖气,想要驱散花瓣,却发现越是剧烈行动,这妖气散溢的就越快,甚至连几十年打熬出来的妖躯,都慢慢退化,最终身子萎缩,重新化作一只漆黑蝙蝠,与花瓣一同跌落在地,没了声息。
他的衣衫飘落,化作偏偏碎布,被风一吹,就卷到了林子深处。
“人道有常,返本归元。嗯?”
陈错心头一动,却见那身死落地的蝙蝠原型,忽的迅速腐蚀,化作一缕雾气升腾,朝着山顶飞去。
“果然有问题。”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陈错并未阻碍这道雾气,但对此番泰山之事的幕后真相,大致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无非又是祭祀阵法之术,或是要用修士之灵、兵卒气血,来凝聚神通法力,摆脱这泰山禁锢,纵然只是一根指头,一样神通盖世,就算我借助天地之力,都未必能敌得住!”
一念至此,陈错已经定下了此行的最低目标。
“以白莲化身之力,若遇血祭,未必能真个阻挡,还是得尽快凝聚此身法相,淮地的金莲化身,也得做好援助准备,关键时刻要暂离淮地……”
想着想着,陈错重新迈步,将灵识缓缓散开。
之前半山腰的异象,将周遭之人都给吸引过来,于是这山道两旁的林中,眼下处处杀机,不断有厮杀爆发。
不过,陈错却是一路前行,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看到了几道熟悉的身影,其中有两个锃亮光头,正在与人交战。
与此同时。
泰山之巅,狂风呼啸。
却已有二三十人立于此处,将一名看着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围在中间。
这少年的身边,还躺着一名绿衣女子,嘴角带血,面色苍白,明显是带着伤势的。
一名白发白须的老者,正沉声对那少年说道:“宋少侠,你年纪轻轻,就神功惊人,老朽都自愧不如!但我六大派共聚太平顶,虽都是为了仙缘,却也不会因此就放过邪魔外道,你要为这妖女出头,可就是和我六大派为敌了!日后传出去,你也要为天下人所唾弃,大好前程,莫要自误!”
第四百四十八章 人亦可为之!
刀光剑影,腥风血雨。
龚橙师兄妹两人灰雾长剑朴刀,辗转腾挪,与几个穿着青竹色衣衫的男子交战。
沙沙沙……
地上,一条条细蛇穿行。
啪!
忽然,一片细蛇炸裂,竟然被一只脚直接跺碎!
北山之虎一步踩下去之后,又挥动流星锤,浑身真气鼓荡,将那带着腥臭的威风逼退,又凭着胸中一口气,呵道:“龚丫头,你等且屏住呼吸,切莫吸气,这周遭皆是毒息……”
嗡!
一道细针破空而来,直指这北山之虎的后颈,来势甚急,眼看着便要刺入血肉。
这时。
淡淡的佛息袭来,吹走了这一根细针。
“谢了和尚!”北山之虎哈哈一笑,冲身后的信仁和尚露出笑容,跟着一挥手,流星锤横扫,将周围十几个埋伏之人尽数扫开。
不过,旋即两名红衣女子娇笑着落下,同时挥动衣袖,无数细如牛毛的飞针便铺天盖地的飞来,将北山之虎等人笼罩!
“阴阳毒姬!好个毒针!和尚,你我联手护住丫头他们……”北山之虎说着,一转身,挡在了龚橙师兄妹和小沙弥的前面,而那信仁和尚也是一般。
再往外,是如雨细针!
噗噗噗噗噗!
周遭,十几道身影同时被细针刺穿,瞬间个个面色青紫,跌倒在地。
却也有更多隐藏之人见状,纷纷退却,急急远去。
“阴阳毒姬师从青竹毒王,这春风细雨针太厉害了,沾着就要死啊,赶紧撤!”
呼!
忽有一人迈步而来,长袖一挥,疾风呼啸,这漫天细针尽数散去。
“啊这……”
逃遁之人纷纷一愣。
两名美艳女子的娇笑声亦戛然而止,跟着便对视一眼,朝疾风来袭之处看了过去,入目的,正是那白衣陈错。
“这位小哥……”两名女子一见来人,眼中一亮,正要说话。
陈错又一挥袖,那散去的细针骤然飞回,却是尽数刺入了两女身上,留下无数细微血点。
“你二人杀孽太重,浑身上下缠绕冤魂残念,便是许多邪道修士,都没有你等这么重的杀孽,你等以武道手段却能做到这等地步,还是离去吧……”
扑通。
话落,两女跌倒在地,生机断绝。
呼……
陈错两袖一甩,淡淡的白光扫过周遭,于是奔逃之人尽数昏迷,然后他收拢衣袖,双手背后,走到满脸惊骇的北山之虎、信仁和尚面前,笑道:“又与几位见面了,我对这天下局势不甚了解,不如与几位同行,你们也好跟我说说,这泰山上的局势……”
说完,他朝着山顶一指。
就听“叮当、叮当”的声响,陈错脚下的泥土向两边滚动,一块块青石台阶从土中冒出。
前方,树木草叶纷纷避开,一块块台阶形成,蜿蜒曲折,直往山巅。
“这这这……”北山之虎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惊骇莫名。
连他都是这般模样,就更不要说那小沙弥和龚橙师兄妹二人。
信仁和尚一样目露惊骇,但马上平静下来,双手合十上前行礼,道:“阿弥陀佛,见过上仙!”
“哪里有什么上仙,不过一介修行之人,更何况我此身所要成就的,并非仙佛。”陈错摇摇头,迈步前行,“上面正在热闹,我等边走边说吧。”
“正该如此。”信仁和尚点点头,边上,小沙弥小心翼翼的走过来。
那北山之虎犹豫了一下,也走了过去。
倒是龚橙与她那位师兄,满脸的兴奋与忐忑之色,快步靠近。
“明楼道、东极宗、梅花岛、松竹帮、南欢宗、凤舞门,是此番来泰山的众宗门中最为顶尖的六大门派,尤其是前面四个的掌教、掌门个个都是人间顶尖修为,若非受困于道路,怕是都能踏足长生。”
行走在青石台阶上,信仁和尚不疾不徐的说着,介绍着泰山宗门的情况:“尤其是明楼道主,更是其中执牛耳者,执掌几件法器,更能施展神通,乃是诸派之长。而且这明楼道其实与终南山关系很近,算是一道分支,当年……”
这老僧侃侃而谈,如数家珍。
期间,陈错几次询问,他都是对答如流,甚至连许多门派秘辛都如数家珍,而且丝毫也不避讳,和盘托出。
莫说陈错啧啧称奇,就连那北山之虎、龚橙师兄妹都觉得大开眼界,知道了许多门派的隐秘之事。
“来到此处的,皆有所求,与上仙这等修为有成之人不同,这凡俗江湖的修行门派,就算能称雄武林,但想要更进一步却千难万难,但凡有个仙迹,自然都会将他们吸引过来。”
北山之虎却是自嘲一笑,道:“和尚这话不假,旁人如何,我不知道,但我之所以过来,就是为了求个长生门径,否则再过个十几年,就要开始气血衰败了,只不过此番是看走了眼……”他看了陈错一眼,“有阁下在,怕是今日来此的,都只能是一场空。”
眼下,陈错在他们眼中的模样,虽然与之前并无不同,但跟着其人行走在这凭空而生的道路上,却越发觉得其人高深莫测,有一股难言的威严,甚至那小沙弥连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
倒是龚橙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上仙,你白龙鱼服来此,莫非也是为了山上仙缘?那可是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仙缘?”说完,她担心陈错误会,又补充道,“小女子自然没有奢望,此来也不是奔着这个来的,只是好奇。”
陈错就道:“你若是问仙缘,这里还是有一些仙灵机缘的,不过他们这些宗门所争求的那个,却绝不是什么仙缘。”
此言一出,信仁和尚微微思索,脸色凝重起来。
陈错则不复多言,缓缓走过峭壁之上的阶梯,又迈过一道山涧。
这山涧幽深,不见其底,按理说乃是绝地,寻常人来到这里,稍有不慎就要坠落而亡,但现在却有一条细桥,承载着陈错等人,走了过去。
“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低头看了一眼脚下深渊,“原本是天险之地,就算是武功再高,来到这里都要小心翼翼,一个不小心就要坠亡,但这仙家手段施展之后,居然如履平地,真个厉害!”
后面的龚橙也在小心翼翼的探查下方,既担忧,又兴奋,嘴里不住道:“这仙家神通,果然非同凡响,上仙这一手可有什么来头?”
她那师兄一听,赶紧就提醒道:“岂能随意打探上仙神通?”
“无妨。”陈错摇摇头,笑道:“你等眼前所见之事,人力亦可为之。”
“人力也可为之?”那小沙弥原本双手合十,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根本不敢去看两边的深渊,但听到这里,却很是好奇,“施主的意思,是说这凡人也能塑造这般巧夺天工之路?”
“天下之人不断奋进,不光是遇山开道、遇水搭桥,能降千重山,能过万波水,能行千里冰封,能穿瀚海大漠!便是在那与天比高的万仞高地上,也能开天辟地!”陈错回头看了他一眼,“不过想要见到这些,还要等待许久时光。”
小沙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倒是那老和尚趁势问道:“上仙莫非是能得见未来之事?”
陈错瞥了老僧一眼,道:“有这般旺盛的求知之念,难怪这山上山下的事,都能为你所知,但这般执着的心念,怕是在佛家之道上并不好修行,若是改换门庭,或能事半功倍。”
信仁和尚一愣,随即合十低头,低语“罪过”,终于不再打探。
说话间,众人已经走过了那处深涧,跟着一绕,这才赫然发现,居然已经靠近了山顶!
淡淡雾气飘散,笼罩了大半山顶。
陈错的目光扫过一缕缕白雾,若有所思。
“到底是凭空生出的道路,不似原本那条上山路那般陡峭,”那北山之虎则抬头看了一眼日头,“似是绕到了太平顶的背面。”
正像其人所言,待得几步之后,几人终于走出青石阶梯,脚踏实地,纷纷松了一口气,然后抬眼望去,能看到不远处的山顶平地,正有一群人在动手交战。
其中有一少年,上下翻飞,拳打脚踢,浑身上下气血沸腾,劲力如风,将一名白须老人逼得连连后退!
“是那姓宋的小贼!”忽然,龚橙的师兄惊叫一声,指着一个少年,“他居然提前到了,还在山顶,看着模样,和其他人已经动了手!”
龚橙定睛一看,点点头,却犹豫了一下,对陈错道:“上仙,我等就是因为此人而来,他偷了我家的神功灵丹,以至于功力大进,必须要擒拿回去。”说着,就要下去。
“莫急,这好戏刚刚才开演,你等现在出去,可是要遭难的。”陈错一挥手,无形之力笼罩四周,将周围遮盖起来,隐去了身形气息。
龚橙一愣,欲言又止。
信仁和尚则道:“不错,这少年功力深厚,和那明楼道掌教交手,不仅不落下风,还显得游刃有余,以你们的修为上去,并不是他的对手。”
那北山之虎则是干脆的盘坐下来,嘿嘿一笑,道:“既来之,则安之,这仙缘既不存,我等何须劳碌?”
他这边话音落下,那边交手的两人已经分出胜负!
少年一掌击退了白须老人,飘然落下,傲视群雄,淡淡道:“今日,我与诸位既分出了高下,那还请各位能放开一条路,让我二人离去,至于所谓仙缘,我分毫不取!”
那白须老人站定,挡住了几个不服气的底子,沉声道:“少侠神功盖世,我等不敌,自然会守诺,但你能护得妖女一时,却不能护她一世,何况经了今日之事,你与六门结怨,天下虽大,亦不安宁!”
少年轻笑一声:“我今日能压住诸位,日后未尝不能压住六门!”
“好的口气!”
人群顿时骚乱,人人皆是不甘。
就连远远观望的龚橙那师兄,都很是不忿的道:“这小贼,仗着我等灵丹神功逞威风,当真不要面皮!”
“莫着急,”陈错却是朝天上一处看去,道:“你且看着吧。”
“今日,山顶上的人,一个都不许走!”
随着这句话传来,却是几名锦衣道人乘着仙鹤飘然而落!
见得几人的道袍,那信仁和尚神色微动。
“是福德宗的门人!”
第四百四十九章 台前幕后,画皮木偶!
陈错看着这几名锦衣道人,目光最后集中在了为首之人的身上。
“大师认得此人?”
“不错,”信仁和尚半点都不含糊,还是如之前一般通透,表现出自己消息灵通的本事,“这人名为敬同子,乃是那位福德掌教的亲传弟子,传闻中,此人的上位过程,颇有传奇底色,最初乃是一外门弟子,用着五十年时间,方能步步高升,最后被福德宗掌教收为弟子,几年前,那福德宗原本的领军人物焦同子,忽的被边缘化了,这人于是趁势而起。”
“福德宗掌教的亲传弟子,还是从外门一点一点打拼出来的,确实不得了!”陈错点点头。
他自是知道,与太华山云霄宗的大猫小猫两三只不同,福德宗家大业大,内门人数众多,外门产业如云,依附于此门的人口,怕是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且多是层层遴选出来的,能从中脱颖而出,不知要经历多少历练磨难、勾心斗角。
想着想着,他忽然道:“大师连福德宗内部的事都这般知晓,又为何会来此?”
信仁和尚不慌不忙的道:“贫僧的消息灵通,不是手段,而是结果,正是因为孜孜以求长生,各方求索,结交了不少人物,归纳和收集了许多情报,方能消息灵通。”
陈错轻轻点头,忽然话锋一转,道:“既能认得此人,或许也能认得出我。”
“认不出。”信仁和尚摇摇头,双手合十,“这世间之人皆有其特点,又有诸多风闻,贫僧未曾见过的,都要靠着辨认特点,结合种种传闻,以及其人所在之范围,才能辨认出来,但于上仙你,却有诸多矛盾,因此辨认不出。”
陈错笑了笑,不置可否。
倒是老僧忽然指着场上几位掌门,道:“这福德宗在北方势力很大,影响力润物无声,能认出其人门人的,可不止贫僧一人。”
正像和尚所言,之前与人交手的白须老者,明显也认出了来人,正领着一众门人,给那来者行礼,口称“福德宗仙长”。
“诸位客气了,不过有件事必须事先声明,”那为首的锦衣道人敬同子脚踏实地,目光扫过众人,淡淡说着,“吾等如今已不是福德宗门人,而是在齐国的供奉楼中当差,这一点,还请各位记牢,不要胡乱传闻。”
“嗯?”
一时之间,在场众人都是一惊,跟着面面相觑。
就连信仁和尚、北山之虎都满脸意外。
那北山之虎更道:“和尚,听你的意思,这人是好不容易才爬上去的,该是不会轻易放手,但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宣扬,就是假的,也要变成真的,着实是让人看不明白。”
“贫僧自也不明。”信仁和尚摇摇头,看向陈错。
陈错却是露出恍然之色,注意到身边几人的目光,他笑道:“这几个道人该是真的脱离了门派,但这本是以退为进的手段,是为了规避一些制约,也算是他们的豪赌,一旦成事,自然能重归门庭,甚至收获巨大!能有如此决断,算是有胆有识,确实如你所说,是个人物!”
说着,他忽然压低了声音。
“不过,说到底,这人福德宗的底色是褪不去的,如今不过是用齐国供奉的画皮贴在身上……”
忽然,他眼中精芒一闪,似有发现,于是凝神细查起来。
“几位上仙……”明楼道主惊讶之后,很快就调整了心态,先是瞥了与自己对敌的少年宋子凡一眼,然后上前拱手道:“既是朝廷的供奉,此来莫非是因朝廷之故?又为何不让这宋子凡离去?”
明楼道发源于福德宗,其根子就在北齐境内,对这齐国朝廷当然格外着紧。
“不用搞这些借刀杀人的手段。”敬同子微微一笑,一眼就看穿了这位掌教的心思,“这宋子凡修的是昆仑之法,但无论他来历如何,今天都别想离开。”
他冷这一张脸,对众人道:“我不是针对他,而是你们所有人,都得遵从此令!这国土之内,万物皆归于上,泰山纵有神异,那也不是你等可以染指的,既然敢动这个念头,就该猜到,今日要付出代价!”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结果,不等这些人回过神来,那敬同子就掐动印诀,那袖中飞出一把伞!
这伞似是精铁所铸,通体闪烁寒光,猛地一开,那伞面上就浮现出一枚枚字符,跳跃出来,朝四面八方扩散,转眼就将整个山头都给扣住了!
瞬间,在场众人都能感到,一顶巨大的无形之伞,将这整个太平顶笼罩,隔绝了内外。
“这是做什么?”
“上仙,我等并无他意,若是冒犯了朝廷,或者冲撞了仙家,离去便是,为何要禁锢我等?”
“是啊,算起来,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
……
“聒噪!”
在这乱糟糟的话语声,敬同子冷哼一声,其声有如惊雷,在众人耳边炸裂,无论修为高低,尽数都被炸了个头晕眼花!
那功力地位的武人,甚至直接两眼一翻,就晕倒在地。
就算是明楼道主这般的江湖高手,同样感到气血沸腾,慌忙安坐下来,屏息调息,心中已是骇然!
“这定然是一个长生修士!长生久视,气压当世,非吾等所能测度啊!”
倒是那少年宋子凡,虽然面色也微微潮红,但意念一转,就将体内蠢蠢欲动的真气压了下去,不过他同样意识到,自己和这个道人之间的鸿沟。
“一言镇群雄!这就是修仙之人的实力吗?当真是令人惊叹,我这一点修为,原本还沾沾自喜,但现在才知道,还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般想着,他与身边的女子对视一眼,眼神坚毅。
我必也有这么一天!
那女子感应到其人心意,伸手和他握在了一起。
不过,众人的心思、动作,却都被敬同子看在眼中,他表面看着倨傲,却没有放过任何细节,见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点点头。
身后,一名年轻道人上前,看着众人,轻笑一声,道:“他们这些人,以为自己称霸江湖,号称什么六派九宗十二家,仿佛天大的人物一样,殊不知,不过是几枚棋子,被人推到前台,带着脸谱,登台唱戏……”
旁边,一名中年道人也走了过来,低语道:“师叔,既已镇住这些人,咱们也该走了……”
“不急。”敬同子摇摇头,“这泰山雾气来的诡异突兀,门中多有疑虑,今日既然奉命来此,正好一探,若能有所收获,于门中也有好处!毕竟,这齐国的供奉,本来都被收服,却忽然冒出一伙海外散修,在朝中异军突起,已然威胁到咱们,总要多做一些准备。”
这般说着,他心中一动,转头朝顶峰一角看去,眉头一皱,旋即摇摇头。
“这人如此厉害,居然都没有发现吾等!他方才看过来,我一还以为是发现了咱们!”
在那一角处,龚橙面露惊色。
他们几人也见着这道人一哼之威,隐隐感到了那股威势,见明楼道主这等人物都受影响,自己却毫发无损!细思极恐!
而且,他们明明就安坐于此,目光一转就能看到几个道人,但后者几人偏偏无从发现,顿时知道了陈错的厉害,越发敬畏!
“这几个道士,尤其是那个带头的,是个长生之人吧,”北山之虎的语气都谨慎了许多,“阁下的隐匿之法,连他都能瞒住……”他看向陈错的目光中,越发惊骇。
“这几人看着厉害,其实也是棋子,却不自知。”陈错却摇摇头,朝着山下看了过去,脸色也严肃了许多,“这个局,真是越来越大了。”
“什么?”
信仁和尚与北山之虎对视一眼,满心疑惑。
另一边,敬同子等人在山顶中探查了一会,除了发现此处雾气甚弄,其他并无收获,正自思量。
忽然!
山下传来阵阵声响,浓郁的血勇之气慢慢从远方聚集过来。
“兵马至!”敬同子一看,就知是那兰陵王所率之兵马抵达,于是叹了口气,“那咱们也该走了,省得被牵扯其中,那几个海外散修很是邪门诡异,他们布下的阵,还是不要掺和的好,走!”
说着,敬同子与几人就要驾鹤而去,结果那一头头仙鹤忽的哀鸣,紧跟着直接倒地!
“不对!”
敬同子脸色一变,捏动印诀,催起遁光,结果周围迷雾忽弄,将种种神通光辉盖住,竟瞬间泄去了他们的法力!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雾气突然浓烈了!”
“师叔,吾等被暗算了!啊!”
这雾气一浓,将江湖众人,连同几个道人一同遮盖淹没,人人目光难及周边,抬起手甚至看不清五指!
敬同子勃然大怒,已然明白了几分,于是扬声呵斥道:“尔等海外邪修,莫非真要暗算我等?”
他这声音犹如洪钟大吕,远远传出,像是阵阵奔雷,回荡山间。
很快,一阵得意笑声传回,有个声音道:“敬同子,怎么能说是暗算呢?陛下派你来,便说清楚了,是为了祭镇,你,自然也要是被祭的!”
“吕伯命!是你!你并未南去!”敬同子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说吧,你到底有何企图!莫非是之前那几个提议比我打压,要借机报复?你可知,那并非是我的意思,而是被我师门所否!”
说话的同时,他快速施展神通,尝试破开迷雾笼罩,奈何这雾气很是诡异,不断吞噬灵力、法力、灵光,连念头一离体,落入其中,都如泥石入海。
“别白费心思拖延时间了,”那个声音这时又道,“还记得你来时所言那句话吗?今天这山顶上的,一个都跑不了!哈哈哈哈哈!如何?你这一举一动,有如提线木偶,皆操之于吾等之手!”
那声音狂笑起来,得意至极!
敬同子脸色铁青,已然理清了前后关联。
“我看那山顶江湖人,以为他们是棋子,为人拿捏掌控,殊不知自己也早已落入瓮中,为人算计!这吕伯命既然出手,就必然是蓄谋已久!为今之计,只有求救了!”
旁边,信仁和尚、北山之虎等人看的目瞪口呆,着实没有想到突然之间,居然能有这般变化!
刚刚还高高在上的神仙中人,居然就落入了陷阱!
看着这蔓延雾气,龚橙结结巴巴的问道:“上仙,我等……是否也落入其中?”
第四百五十章 十万狼烟铸神基!【二合一】
陈错却没有回答此言,反而游目四望。
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整座泰山竟都被浓郁的白雾笼罩。
“连白莲化身都开始被遮蔽视线和灵识了!”
他这白莲化身的神通根基乃是人道,本身就有罢黜超凡、返本常理的能力,但眼前这些雾气明显带有超凡特征,却将陈错双眼中遮蔽,足见问题。
“不过,虽看不真切,但这些雾气还是有一个源头……”
顺着一股冥冥感应,陈错的目光缓缓上移,看向了太平顶的边缘。
就在这时!
强烈的警兆在心底爆发。
陈错竟是一一阵心血来潮,竟感到一股压迫感正缓缓降临,令他这具化身全身紧绷。
“这是足以将我这具化身这地湮灭的危机!若不退去,这具化身一旦毁灭,梦泽中的复制白莲虽也有同样功效,却没有这一路打熬的基础,等于要从头开始蕴养,甚至连我的境界都有可能受到冲击,也许会令踏足归真的时间延后,但同样的……”
陈错凝聚心神,缓缓感应着,隐约抓住了冥冥中,那仿佛一闪即逝的灵光。
“危机并存,这也是白莲化身更进一步,比肩金莲的机遇!”
莫看陈错的金莲化身已然凝聚和稳固了法相,有了堪比归真的战力,但却只是战力和神通达到了归真层次,境界上依旧受困于陈错本尊,最多是拥有了一些归真特性。
“长生本就难得,归真更是缥缈,无人孜孜以求,我因机缘巧合得窥一点大道门径,几具化身也就有了取巧的机会,但终究还是困难。便是金莲化身也是耗费了好多积累,又趁着世外一指落下时的压力,彻底融会贯通,奠定基础,而即便如此,这些日子以来,金莲化身沉淀蕴养,发现了几处缺陷……”
留还是退?
他已经有了决定。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三具化身,若都能凝聚法相,具备归真特性,必然各有特色,对我的道路有着很高的参考价值。更何况,按着长河推演之局,泰山还关系到十万人的性命!既然碰上了,若是力所能及,还是应该伸出援手的,只不过,这十万兵马毕竟是齐国皇帝调派过来的,那些人真的有这般狠辣的念头?还是说,那世外一指背后,还藏着其他隐秘?”
想着想着,陈错忽的心中一动。
“说起来,金莲化身因那世外一指而稳固法相,而若是今日能成,白莲化身也等于是因为这一根手指而成就法相,我与这根指头的因缘还真是深厚。就是不知,青莲化身的契机在何处。”
想是这样想,但他的青莲化身如今远在昆仑秘境,一时还看不到成就法相的契机。
他在这思索决断,却不知这般沉默的模样落在身边几人的身上,却让他们担忧起来,以为这般突变之下,连这个看起来高深莫测的仙门修士都一筹莫展了!
就在几人心思忧愁之际,那被雾气包裹的山顶众人已是彻底慌乱起来,大部分开始嚎叫起来,似是遇到了什么惊恐之事。
伴随着恐慌情绪的传播,淡淡的黑色雾气开始出现在浓雾的中心。
与此同时,在这泰山的周边四角,皆有嘹亮口号响起,乃是千万人同声吼叫,震耳欲聋!
与口号同时升腾起来的,还有那一道道有如狼烟般的气血烟气,呼啸飞舞,宛如四条血气神龙!
那浓烈的血色,连遮天蔽地的白雾都无法遮盖,反倒是白雾渐渐被红色侵染!
“将兵马散在四角,激发了血勇之气!不过口号这般整齐,一般是要最为精锐的兵马方可为之,这北齐的十万兵马必然不会有这般本事,该是已经受了神通影响。”
目光一扫,陈错心头已有判断。
这不是他看低了北齐兵马,而是客观条件所限。
这古代好人家的儿郎,能有几个去当兵卒的?多数都会穷苦之人,大字不识,左右不分,便是再操练,亦难有起色,因此连队列整齐都是奢望,何况是同喊口号?
须知,此时可不见得有什么扩音之器,传令全军靠得都是嗓门、旗鼓,因此陈错一听四方口号同喊,十万兵卒如一人,就知道古怪。
更不要说,这所谓十万兵马,并非全是上阵杀敌的兵卒,还包括了琐碎后勤之人!
“这是要借十万兵马布阵,以他们的气血狼烟来施为,毕竟这浓烈的气血最是辟邪,就是修士的神通碰上了都要被冲散,修为更是受到压制,这能直接影响十万兵马的手段肯定非同小可,其中的图谋怕是惊天动地!”
想着想着,陈错忽然眯起眼睛。
淡淡的波纹在周遭荡漾,在这波纹之上,一道道人影起伏不定,化作虚幻人形。
这本是陈错用来遮掩他们这些人踪迹、气息的手段,但正被一股力量侵蚀着、破坏着。
“我这遮蔽手段,乃是以人道为根,辅之因果皮毛,借画皮之法,遮蔽本质,将我等伪装成普通人类,与那六大门派的弟子无异,是鱼目混珠之法。但在四方血气升起来之后,整个东岳都被一股力量笼罩,不断的侵蚀山中各处……”
一挥手,淡淡光辉再次笼罩周边,那荡漾着的涟漪慢慢平息下来,但周围的威压却越发浓烈,淡淡的红色竟开始侵染白雾。
山下,那阵阵口号不仅没有平息,反而越发激烈,甚至多了几分声嘶力竭的意思,甚至开始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音节。
听着声响,陈错皱起眉头,表情肃穆起来。
“气血既已唤起,按理说这些兵勇该是精疲力尽,时候后退去修养了,否则就要伤了根基,留下病根,这齐国再是财大气粗,一下子少十万兵马,也要元气大伤,如果被人所趁,怕是要有灭国之祸。”
想到这里,他忽然一愣。
“算算日子,这些兵马从离开邺城抵达泰山,过去了七八日了,我因化身便利之故,所以能提前抵达,在巩固人道感悟的同时,又布置了一番以作后手。这段时间,太华山那边倒是没有新的消息传来,倒是那周国召开了佛道大会……”
“十万兵马的气血,果然非同小可!”
浓雾之中,身着道袍的吕伯命立于一块方石上,手上捏着印诀,一枚枚血色符篆从头上飞出,一枚一枚的悬于身后,组成了一个圈,不住旋转,释放出血色的光辉。
“但这样还不够,远远不够!”
在他的身后,还站着两名道人,听见此言,也都咧嘴笑立起来,其中一个道:“这怕是不容易,毕竟领兵的兰陵王,可不是容易糊弄的人。”
另外一名道人却道:“不错,福德宗有心要染指世俗龙气,又怕牵扯因果,于是让这敬同子主动脱离宗门,却还是那般颐指气使,不知进退,虽然知道逢迎皇帝,却得罪了内侍和后宫,方有今日之灾。至于那兰陵王时常劝谏,说话还不中听,皇帝早看他不顺眼了,这次让他过来,这意思当然明显。”
“不错!”吕伯命冷笑一声,“时候差不多了,门定子该动手了!”
“万胜!万胜!万胜!酷卡!噶卡!万胜!”
军阵之中,寒声嘹亮!
一个个兵卒扯着嗓子嚎叫着,因为太过用力,他们的脸上青筋浮现,面色通红,很多人甚至嚎叫到嘶哑,却丝毫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从主战的兵卒,到两翼的骑兵,乃至那负责后勤辎重、搬运粮草的辅兵、军吏、杂役,从上到下,几乎所有人都在忘我的叫喊着!
他们的眼睛里满是狂热之意,没有半点其他情绪,像是被高超的将领动员起来一样,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近乎嚎叫的口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是依从着心底的念头,仿佛发泄一般的嘶叫着,似乎要将全身的力气都通过声音吼出去!
只不过,在那震耳欲聋的口号声中,却时不时的会夹杂着某种古怪的音节,开始便如杂音,但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发出同样的古怪音节,这杂音慢慢盖过了口号,便成了主流!
“停下!停下!停下!”
在人人咆哮的队列中,却有一道格格不入的身影——
正是戴着面具、策马疾奔的兰陵王!
此刻,这位高齐宗室,正如无头苍蝇一般在队列中左冲右突,他焦急的高声叫喊,想要将陷入狂热的兵卒们唤醒,因为以他的武道修为,已然能够感觉到气血狼烟,而他的眼睛更是清楚的看到,这跟随自己一路而来的骑士和兵卒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很多人已是脸颊凹陷,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这还只是泰山西边的队伍,至于其他三个方向的情况兰陵王已无从了解,负责传令和传讯、反馈的兵卒们,早就失去了联系,想来眼前这一幕该是没有差别!
“这到底是……”
在发现无论是叫喊,还是直接动手,都不能将那些兵卒唤醒之后,兰陵王忽然目光一转,将视线投向了唯一还保持着清醒的几人,拨转马头,疾驰而去!
“门定子!你用了什么邪法?”
在大帐跟前,兰陵王拉住缰绳,冷冷的看着几名道人。
“王上,你可还记得陛下是如何吩咐的?”定门子也不避讳,缓缓的举起右手,“对外,这支兵马是来齐鲁驻扎的,但这可是十万兵马,人吃马嚼,日日消耗,哪里是齐鲁一地能够供养的起的?所以,这本来就只是一个幌子。”
“你……”兰陵王握着缰绳的手浮现青筋,微微颤抖,“你是说,这些陛下皆知情?”
“想要调动十万兵马,可不是一纸调令,就能一蹴而就,更非陛下一人可轻易决断,王上,你不觉得这些事,都发生的太快了吗?”
说话间,定门子的右手在身前捏成一个印诀,浑身灵光一闪,便有血色在远处绽放。
砰!砰!砰!
一声声炸裂从身后传来。
兰陵王整个人怔住,随后微微颤抖着转身,看向身后的队列。
倒映在他那有如星辰一般眸子中的,是一个接着一个炸裂开来的身影。
血色如花,朵朵绽放。
兰陵王瞬间愣住,旋即整个人的气势骤然一变,不复激烈、焦急,竟是瞬间平静下来,只是那双眼睛,闪烁起有如星辰一般的景象。
背后,定门子隐隐察觉到了不对,看向兰陵王的严重,露出一点惊疑。
“受到了刺激,心智打乱?有点不对……”
血光如柱。
几息之后,大半个泰山居然都被血雾笼罩,并且这血色还越来越浓!
“这气血的浓郁程度、增长速度已经有些不正常了,这寻常的兵卒就是聚集得再多,再是勇武之风盛行,总也有个限度,莫非……”
陈错从周遭的血雾中捕捉到了切切实实的血腥味!
“血气狼烟是如气运一般虚物,代表着的阳刚气血,哪会掺杂如此血腥之味!”捕捉到味道变化,陈错已然明白缘由,“这北齐皇帝还有幕后黑手,好大的气魄!好狠的心!这可是十万条人命!这该是多大的因果!那些修士居然真的敢下手!世道果然是不同了。”
他按捺住想要立刻出手的欲望,毕竟这具化身力量有限,等待现在,就是为了能抓住关键时刻,若是贸然出手,不光无济于事,还要提前暴露。
“已经到了这一步,真正的黄雀,也差不多该冒头了吧?”
这边念头落下,整座泰山微微一震,紧接着在那山脚周边,一道道香火烟气升腾起来!
这些香火烟气彼此相连,将十万兵马,连同整座泰山尽数笼罩其中!
随即,一股股恐怖威压在整个泰山上下爆发开来,在此范围内的所有生灵,在这一刻尽数察觉到灭顶之灾的到来!
“果然如此!”
陈错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而就在他起身的同时,不远处的吕伯命等人,与那山下军阵中的定门子一行,都是脸色突变,意识到了情况不妙!
“不对!我等怎也被这颠天倒地阵笼在里面了!?”
太平顶猛烈震颤,一道若有若无的庞大身影,仿佛与山等高,缓缓张开了双臂,要将整座山峰环于其中。
东岳为骨!
狼烟为血!
香火为念!
丝丝缕缕的亘古蛮荒之气蔓延开来!
有一股厚重而博大的意念落下!
“在此的一个都走不了,其中一个,将为本尊的人间化身,其他的,便是这具化身的登天资粮!能为亘古正道重现人间而献出性命,此乃尔等造化!”
幽冥之地。
那苍穹之上,捅破了天的小半截指头微微一震,散发出阵阵雾气,朝着阴暗天空蔓延!
九座宫殿震颤起来!
第四百五十一章 道显【二合一】
伴随着雾气幽冥天空上,一股古老的、蛮荒的气息,慢慢的飘落下来。
“这股气息,难道是古之天道要重显世间?”
黑水宫殿之前,白发女子站起身来,眉头皱起。
嗡嗡嗡!
女子的背后,殿堂震荡。
祂叹了口气,手上出现了一把古朴短剑。
寒光划过,血液滴下。
那殿堂重新稳固下来。
“十殿之中,已经有一殿觉醒,想要维持至尊之梦,越发的困难了,偏生天地生变,到了变局之时。”
南陈,建康城,临汝县侯府的后院。
“咦?”
暂住于此的少女庭衣,忽然神色微动,随后从床榻上起身,走出了屋子,抬头看了一眼北方的天空。
“阁下感觉到了什么?”
旁边,陈错的本尊也从书房走了出来。
他已把近乎全部的心神、注意力都集中灌注在白莲化身的身上,甚至连淮地香火都在金莲化身的主导下蓄势待发,只要需要,随时都会支援过去——之所以没立刻动手,是担心外部香火的入侵,会被那幕后之人察觉。
眼下,泰山之上的异变正到了沸腾之时,结果那位暂时住在侯府的不速之客,居然走出房间,似是有所察觉。
陈错心生猜测,这本体方有此问。
庭衣回头看了他,笑道:“察觉到了一位熟人。”
“熟人?”陈错念头一跳,“能被阁下称之为熟人的,不知是何方神圣?也是下凡之人?”
这少女来的时候,口称什么“下凡”,但那日之后,她却只是观察陈错与这府邸,并未再提此事,陈错也没有主动提及,防止穿帮,被看破虚实。
“祂?”庭衣闻言失笑,“祂怕是难以下凡,否则也不会这般处心积虑的谋划。”
这少女果然知道不少东西!
陈错心中一凛,却越发谨慎起来,意识到眼下是个套取情报的好机会!
但需要技巧。
既不暴露自己的底细,还能尽可能的获得情报!
若是能从这少女口中,得知那泰山之变背后黑手的真实身份,那自己的白莲化身动手时,又能多几分胜算!
一念至此,他沉吟片刻,最后斟酌着说道:“此人次闹出如此动静,若不能成事,后患不小。”言语之中,一副我一样也看透了此事的模样。
“哦?”庭衣略感诧异,“你的灵识记忆恢复了?”跟着她又点头道,“也对,这般浓烈的元气波动,自然会刺激到你的真灵本源,浮现部分过往。”
陈错一听这话,立刻就意识到,别看这少女这几日仿佛很老实,但其实早就看出了自己的一点底细!继续这么无声无息下去,那离自己彻底露馅也就不远了。
但现在不同,他那白莲化身就在现场,可谓身临其境,自然能发挥优势。
于是,他马上就道:“此人妄图以泰山为基,这是阴司门户,又牵扯无数性命,强纳香火民愿,犯的忌讳太多了,一个不好,要成举世之敌!”
庭衣深以为然,道:“颛顼将人神两分,天地间的先天灵气已然稀少,就算还有少量力量深藏于万灵血脉中,但没有依凭,想要重现威能,何等困难?若非如此,吾等又何必舍弃躯壳?”
信息量很大啊!
陈错压下心头躁动,甚至努力约束念头,语气平静的道:“祂这次准备的很充分,甚至勾结了凡俗朝廷,生生得了十万祭品!”
庭衣闻言一愣,随即伸出一只手,屈指一算,面露惊然,才道:“原来如此,在我沉睡期间,在那南北交汇之处,曾经有人妄图打破禁锢,再立一条天道!而这一法,恰恰又关系到血脉!这一道虽未成,但涟漪波及各方,无形中让那股压制松动了!”
但最后,她又摇了摇头,道:“但到底时过境迁,缺了主料,没有承载的躯壳,再是玄妙的感悟也找不回过往之力,无法重现那上古之道,难道祂找到了上古遗蜕?”
再立天道?
藏于万灵血脉中的力量?
上古之道?
同样是信息量巨大啊!这少女简直是个行走的爆料机啊!
至此,陈错已然抓住了关键!
毕竟,他曾经接触过所谓的血脉之力——
掀起了太清之难的南北叛贼侯景,妄图再立一道,结果被各方镇压,最终惨淡收场,却也给整个天下留下了诸多余波。
那侯景想要立的道,就和血脉力量相关!
但……
“侯景的这个道,不仅未能真正立下,更谈不上古老!已知七道中,功德道神秘莫测,不见踪影,但从名字上看,与血脉该是没有联系。至于其他的……”
陈错心思电转。
“修真道起于功法,香火道偏重于念,生死道归于幽冥,元始道炼之在气,造化道倒是沾点边,但从万毒珠、三生化圣来看,是以自身效仿乾坤,而非聚焦血脉之力……”
与之前相比,现在的陈错对这几道,都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
他这一路走来,接触的修行之道可不少,自然有所了解,而他的青莲化身正造访昆仑,也多少了解了些许皮毛,加上长发男子的放行,倒是让他理清了前后关联。
想到了这,答案已呼之欲出。
陈错瞥了少女一眼,故作叹息的道:“如今之人,都称之为盘古之道了。”言语中,有着一股唏嘘之意。
庭衣的反应,果然没有让陈错失望。
这少女也叹息起来,透露出和外表截然不同的沧桑之感,最后道:“古神衰而万物兴,便如鲸落而养鱼虾,一衰一兴,应该也是一种天道,只是其中玄妙一直无人能够参悟通透,更无从寻找叙述途径。”
一衰一兴,应该也是一种天道!?
这句话落入陈错耳中之后,却让他一阵失神,仿佛是一层窗户纸被捅破了,恍惚间,居然让他再次看到了一点长河浪花。
但同时,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隐隐降临。
“怎么了?”庭衣注意到了陈错的变化。
陈错这才回过神来,种种异样尽数消散。
他看了少女一眼,摇头道:“无事。”
“那就好,”庭衣微微一笑,“你该是灵识本源又有记忆流出了,不错,恢复了很快,今日能与你交谈,也着实是让人愉悦,还是得能平等对话之人,才好放开约束。”
陈错点点头,一副深有同感的模样,可这心里不由暗暗摇头,跟和姑娘聊天,确实有着得闻秘辛的愉悦,但同时也伴随着煎熬,不光考验反应能力、情报搜集能力和表达能力,还考验演技。
“只能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不过这短短一次对话,收获却非常大,甚至需要整理沉淀,说不定……”
他正想着。
冷不防的,庭衣又道:“说起来,有几个老不死的,藏念于人间,过阵子他们要碰个头,以商这中原之劫,我也受了邀请,你正好与我同去,毕竟都是一般局面,正好相商。”
“……”
陈错心中叹了口气,有一股沉重感。
“那自是最好。”陈错神色不变,心里却是叹了口气。
这这个节奏发展下去,必然是能获得不少一手资料和消息,但暴露那是迟早的事,甚至有可能因为这般伪装的情况,结下因果。
毕竟,之前还能说是庭衣自己误会,但现在,已是陈错主动进行扮演。
“不知这庭衣口中的老不死的,都是何人……”
正思量着,陈错的心头猛然一震。
一股古老的、苍茫的气息,充斥其心头。
这股气息的源头,源于东岳巅峰,是通过白莲化身为媒介,传入了其心!
化身布下的屏障,已无法隔绝外界侵入了!
一念至此,陈错就道:“开始了。”旋即转头朝北边看去,“这人本尊难以踏足世间,靠着一缕神念降临,最多是炼化个化身……”说到这,他顿了顿。
果然,庭衣跟着就笑道:“上古之道,在于其身,若没有古神遗蜕,无法重现古神之道,祂既然走到了这一步,该是有准备的。”
泰山之地,大地震颤,山川摇晃。
那与山同高的庞大身影,原版还显得有几分虚幻,似乎只是照映在雾气上的海市蜃楼,但随着雾气渐红,这道身影慢慢化作实质,将整个泰山都包裹其中!
这身影似巨人,躯干入云,双手环山,血云升腾!
这庞大的身躯之中,不断散发出莽荒气息,虽然祂不动不摇,宛如死物,但那庞然之姿,连这泰山之外的寻常之人,都能看得清楚了,并且生出一股大难临头的感觉!
那听了陈错劝告,携着家人远去的茶棚店家,原本已经在亲戚家安顿下来,结果先是看到一队队兵卒快步穿过村镇,便心惊胆战,现在骤然发现那高耸入云的泰山,突然之间,竟化作巨人。
“这……这还真如那客官所说,当真是风波不断,但谁能想到,会到这种程度?唉。”
“别说了,赶紧逃命吧!”
叹息中,他与一家人收拾着东西,匆匆忙忙的逃离亲戚家,结果一推门,就看到了满地的狼藉以及慌乱的人群。
众人不由苦笑起来。
他那亲戚叹息一声,道:“若不是那位王爷制止,光是那些兵匪,都要将咱们扒一层皮。”
那店家汉子更道:“咱们这些老百姓,在这世道想要活下来,可真不容易,就是不被这些神仙妖魔给害了,也要被官府给逼死!要是能多一些如那位王爷一样的好官,可就好了。”
泰山脚下,红雾之中。
带着面具的兰陵王看着高山,不言不语,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边上,一名名兵卒身躯炸裂,化作血雾升腾,不断的朝山峰汇聚而去。
“为何会这样?至尊!为何会如此啊!”
人群之中,却有几人正在疯狂的嚎叫,正是那门定子等人。
这道人手捏印诀,试图化作虹光,逃离雾气,但当他身上涌出血光的瞬间,这股法力灵光便都会被抽取出去,融入周遭红雾。
几息之后,定门子的皮肤上,居然浮现出一道道裂痕,就像是瓷器覆身,将要破碎。
他感觉到身躯异样,越发惊恐起来。
旁边,几个道人身上也有裂痕浮现,一个个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不要啊!我为至尊出过力啊!”
“不该如此啊!”
“师兄,现在怎么办?我等也要化作这大阵的资粮不成?”
“上山!”定门子一咬牙,忽的抬头上看,“既然出不去,那就去阵眼,或许还有转机!”
却有一人道:“这兰陵王怎么办?”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那道身影。
“顾不了他了,说不定此人将成至尊容器,也不可贸然伤害,事不宜迟,赶紧走!”感到自身越发衰弱,定门子根本不愿意多留,也不动用法力,只是鼓荡气血,疾冲上山!
“没用的。”
山顶,吕伯命盘坐在一块大石之上,面若死灰,身上也是处处龟裂,身上气血衰退,近乎法力全失,一缕缕的血气、灵光,源源不断的渗出,融入血雾。
敬同子满身鲜血,一步一步走来,口中道:“说!逃离之法是什么!你若还不愿说,那就都得四在这里!”
吕伯命惨笑一声,摇摇头道:“这山上山下,甚至放眼整个天下,没有人能救得了咱们!”
在他的身后,其他两名道人已然化作枯槁。
前方,云雾之中,还有阵阵惨叫,却已是微弱。
“谁能救得了我等啊……”
明楼道主等人早已没了之前神采,趴在地上,气若游丝,满眼绝望之色。
方才那声音降临,他们知道是神魔作法,于是纷纷求饶,甚至有人要投靠,但终究不得回应,只能眼睁睁的感受着自身不断衰弱,眼睁睁的感觉生机流逝,陷入了人生的大恐怖、大绝望,尽数心境破灭!
“如果再给我时间,如果我还有时间,我一定能踏足长生,化作传奇!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倒在此处……”
宋子凡也瘫软在地,满心的不甘与愤怒。
恍惚间,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历史,看到了未来的景象。
鲜衣怒马,睥睨天下!
“我不甘心啊!”
一声怒吼,自宋子凡口中发出。
声音落下,万籁俱寂。
随后,雾气沸腾,朝着这个少年汇聚过去!
“你这因果吾等接下了!今日献身于此,乃你命定之事!”
“真像庭衣所言,那背后之人掌握着,如神藏大荒般的上古遗蜕?”
山顶屏障中,陈错的白莲化身静静等待。
边上,北山之虎等人也明显有了几分虚弱,但尚有余力,正仓皇张望。
那龚橙看着陈错,欲言又止,似要求助询问。
就在这时。
陈错眼神一变,旋即站起身来。
“祂终于出手了!此刻,便是机会!”
话落,他一步迈出!
第四百五十二章 若循常理,万事皆允【二合一】
啪!
长香断裂,火苗熄灭。
元留子猛然惊醒,掐指一算,不由露出惊容,旋即顾不上其他,起身就化作一道遁光,直往秘境深处,等到了地方,却见早已有一个青衣男子,坐在不远处的凉亭中看书。
此人虽然背对自己,但还是被元留子认了出来,知道是那太华山扶摇子的身外化身。
收敛心思,元留子也不理其他,径直来到长发男子跟前,躬身道:“祖师,那东岳……”
不等他把话说完,长发男子就打断他道:“东岳之事,你无需过问,自有定数,你且去。”
“……”
元留子沉默片刻,只能点头退去。
等人一走,长发男子就转头笑道:“小友,这东岳虽是因你之故,才落下世外一指,不过你也无需太过挂怀,须知那人筹谋许久,为此付出莫大代价,终究是要踏足世间的,与其放任他去布局,不知在何时何地出手,倒不如眼下这般,给他约束了一个范围,逼他在东岳显形!”
陈错的青莲化身已经放下手中书简,忽然道:“此人动手,莫非还在前辈的算计之中?”
长发男子笑而不语。
陈错诸念流转,想到几次长河推演,忽然有一道灵光在心头闪过!
隐约之间,他似乎抓住了一条线,将太华山、泰山、南朝、争霸等等串在一起!
莫名的,再看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长发男子时,陈错却从对方淡然的笑容中,品味到几分寒意。
漫漫血雾,尽数沸腾!
泰山之巅,忽起一道龙卷,宛如漏斗,上宽下窄,直坠下来,将那宋子凡笼罩!
宋子凡惊怒交加,心头被绝望与恐怖笼罩,他本能的怒吼一声,奋起所余不多的真气,在体内震荡,支撑着他起身。
但汹涌雾气半点道理都不讲,一将此人笼罩,便从他的七窍和全身上下的毛孔一涌而入!
宋子凡那点真气,顷刻间就土崩瓦解,随即他的整个身躯,都被雾气充斥,全身的结构瞬间破碎,连意志都被彻底冲垮,心灵支离破碎之中,一道宛如幽灵般的身影逐渐显现。
这似是一道雾气,又好像是某种扭曲之灵,好像有八个脑袋。
但很快,随着雾气彻底潜入心灵深处,这道身影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宋子凡整个人都被雾气充斥的膨胀起来!
“选定了!”
察觉到雾气变化的,不光只有陈错一人。
那近在咫尺的吕伯命、敬同子亦是发现了变化,便对视一眼,表情各异——
那吕伯命是神色惨淡,面色惨白,敬同子则一咬牙,面色狰狞。
“这位布局的大能,既然挑中了化身,那只待这化身被彻底炼化,咱们一个都走不脱,都要为这化身资粮!既如此,何不趁着这化身尚未炼化,那位大人物并未完全降临之时,去拼上一把!”
说完,他停下朝吕伯命靠拢的脚步,直接转身,朝着那道血雾龙卷走了过去,一步一步,走的格外艰难,似乎承受着莫大压力。
他的话并未触及吕伯命的心灵,后者还是盘坐原地,一副等死模样。
反倒是跟在吕伯命身后的两名道人,明显意动,在对视一眼之后,犹豫着、挣扎着站起身来,然后顶着莫大压力,迈出了脚步。
不过,这两名道人身上的裂痕、伤势十分严重,每走出一步,身上都有鲜血渗出。只是,这些鲜血还未滴落在地上,便在半途蒸发,融入血雾。
不光是这两名道人,与敬同子同来的几人,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也都咬了咬牙,就这么跟了上去。
一时之间,鲜血如雨,从诸多道人的身上飘飞出来。
“没用的,没用的……”
吕伯命抬头看了一眼,惨笑着摇头。
“无论我等做什么都是无用的,你根本就知道,面对着的是什么样的人物!”
呼呼呼……
狂风呼啸,气流涌动。
血雾像是被一只大手搅动,漫山遍野的呼啸来,原本被雾气所遮盖着的事物,都重新显露出来。
那些在地上哀嚎着的六大门派之人,这才注意到其他人的惨状,看到了那狂暴的血雾龙卷,仿佛自九天落下,灌入了宋子凡的身体!
到了这一刻,他们也意识到了什么,越发忧心。
但同样的,他们也都看到了那几个逆风前行的身影,看到了他们鲜血洒落的场面,感受到了那些人那近乎疯狂的意念!
“是那几位福德宗的上仙!”
方才这几个道人一来,可谓威压全场,威风无边,举手投足间尽显强势,众人对敬同子等人自然是印象深刻。
但现在这几位却也一样狼狈,甚至鲜血淋漓,跌落凡尘。
不过在众人皆无计可施,甚至无从动弹的时刻,有这么几个人负重前行,依旧还是让一缕希望,再次在众人心头升起。
他们的目光凝聚在几人身上,就这么看着他们走上前去,慢慢的靠近宋子凡。
那宋子凡此刻血肉鼓动、扭曲,全身上下青筋凸起,雾气内外穿行,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却已彻底被雾气充斥,看不到瞳孔。
一股若有若无的恐怖意志正断断续续的从他的体内散溢出来!
只是稍微感应一点,便令人毛骨悚然!
“区区肉身凡胎,竟会成为这等人物的化身载体,但你若让你成就此业,我等都只有死路一条!所以……”
敬同子满面疯狂,踌躇性命交修的飞剑,也无力以法诀驾驭,只能拿在手中,像寻常刀剑一般的刺出!
“死!”
他这一剑刺得决绝!刺得迅疾!
因为敬同子很清楚,他只有这一次机会,趁着那幕后之人的化身将成未成之时,孤注一掷,一旦错过了这个机会,那么……
不光是他,相随而来的其他人,亦是拿出了各自的兵刃,乃至直接赤膊上阵,以血肉拳脚,朝宋子凡身上招呼!
霎时间,寒芒、劲风呼啸,将这少年的肉身笼罩,但……
淡淡的雾气萦绕,一股威压爆发,寒芒与劲风,尽数停滞在距离宋子凡肉身三寸之处,不得存进!
一时间,敬同子等人脸色狂变,进而露出了慌乱和绝望之色!
“不可能!不该如此!”
咆哮之中,敬同子口鼻流血,将劲力、功力催到了极致!
他全身颤抖。
啪!
清脆的断裂声中,性命交修的长剑断裂成碎片!
噗噗噗噗噗!
敬同子等人齐齐喷血,尤其是为首的敬同子,浑身飙血,整个人的气息委顿下去,而他的眼中,也彻底被绝望吞噬,念头开始衰败。
“完了。”
他跌坐在地上,看着手上仅余的剑柄,也惨笑起来。
“全完了!”
其他人也是愁云惨淡,念生绝望,道心破碎。
他们这些特意锤炼过性命,凝练过念头的修士,一旦丧失心念,那一股衰败之念,便如同实质一般缠绕周遭,涟漪扩散。
连带着明楼道主等人亦受感染,彻底绝望,心生死念。
瞬间,整个太平顶上一片死寂!
众心已死!
而这一幕,也被拼尽全力上山的定门子等人看在眼中。
“吾等绝命矣!”
他惨呼一声,停下脚步,立在原地,处处龟裂的血肉开始跌落。
“早就说过,无人能逃,无人可躲,这颠天倒地大阵一旦布下,莫说是阵中之人,就算是阵外的大神通者,都无法干涉里面。”
吕伯命盘坐依旧,脸上反而有一股出尘、释然的味道。
“此乃命数,强求不得!硬要抗衡,便是自取灭亡……”
他的话,虽不响亮,却传入众人耳中,熄灭了他们最后一丝念想。
“不错,正该如此。”
倏的,那“宋子凡”身子一动,盘坐起来,充斥着迷雾的双目,似乎扫过众人,看穿众人之心,露出了一个诡异笑容。
“你等若心甘情愿,化作本尊资粮,其实还有一线生机,须知……嗯?”
这话未说完,却骤然停下,跟着宋子凡转头,朝一个方向看去。
一道寒光疾飞而至。
“原来还有老鼠藏着,”宋子凡淡淡一笑,抬起一只手,雾气涌动,化作屏障,“方才这些人都已……”
噗嗤
雾气屏障被轻易贯穿,一把飞镖直接刺入宋子凡的右掌之内。
鲜血伴随着丝丝缕缕的雾气,一同从这右掌中迸射出来!
那雾气中蕴含着惊讶与疑惑的意志。
“感到奇怪吗?”一道身影从远处缓缓走来,他开口出言,“其实你不该奇怪,毕竟人被刺,就会流血,此乃常理。”
说话间,那人显出了身形,正是陈错的白莲化身,白衣罩体,草履及地,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宛如凡人行走。
面对又有人过来挑战,这山顶众人却无人有反应,依旧还是心如死寂,就算有人微微抬眼看过去,也很快收回来。
在他们看来,结局一定,无人能够回天了。
无非是再多一次闹剧,多死一个罢了。
“是你!”
但令众人意外的是,只是一眼,那“宋子凡”就认出了陈错,居然流露出愤怒之意,七窍中有烟气飘出!
紧跟着,他便猛的一挥手!
随着这一个动作,整个泰山像是在瞬间停顿了一下,紧接着,那遍布各处的血雾像是疯了一样涌动起来,尽数朝着陈错冲了过去!
霎时间,雾气下坠,就像是天破了一个窟窿,雾气缭绕,绽放寒芒,带来一股迷惘、迷惑、迷离之意,哪怕只是一点余波,落到周围人群中,都让他们本就死寂的心灵,进一步失去了方向,近乎失智!
陈错却不闪不避,抬起手来,就这么生生的抬起手,用手掌挡住了坠落的云雾。
说来也怪,这看似汹涌的下落之雾,一碰到他的手,就真的像是寻常云雾一样,在他的手边翻滚、散溢,慢慢飘落。
“这么沉不住气,”陈错眯起眼睛,他从对方的反应中看出了不少东西,“你若真是世外一指的主人,那该是超然于世的大人物,格局远超当世,何以甫一见我,就气急败坏,宛如喽啰,更是仓促动手,毫无气量!”
宋子凡瞪大了眼睛,对眼前的这一幕,似乎难以理解,旋即他就感觉到,那用来推动化身更进一步的血雾,正从陈错的手边慢慢流逝,虽然微弱,却十分明显!
于是他脸色一沉,一甩袖,散去了那汹涌雾气。
陈错收回手来,不动声色的背到身后,在他的手掌上,一点黑气、血纹,正沿着掌纹游走,慢慢渗入其中。
边上,心灰意冷的敬同子见到这一幕,木然的目光微微一动,重新有了神采。
对面,宋子凡眯起眼睛,脸色凝重的道:“你也是一具化身?你用的什么神通手段,如何化掉浊世之雾的?”
“不符常理,自当辟易!”
陈错猛然一蹬,人如离弦之箭,直奔宋子凡而去!
宋子凡两手一张,层层雾气落下,化为屏障,化虚为实,每一个屏障之间,都有雾气流转,宛如旋涡,沟通虚空,似乎一旦撞入里面,就要迷失自我与身躯,陷入不知名的时空里面!
但陈错却根本都不理会,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一拳接着一拳的砸在屏障之上,简单而直接!
看似玄妙的屏障,居然就被这平平无奇的拳头给直接砸开,就像是被驱散的雾气一样!
霸道!不讲道理!
看到这一幕,敬同子的瞳孔骤然扩张。
“此人似不受这血雾制约!不对,是能免疫血雾中的神通!”
在他动念之间,远处的吕伯命也注意到这边的情景,便摇头道:“无用的,都是白费……”但这话却被卡在喉咙处,眼睁睁的看着陈错直接撞开了最后一道屏障,然后一拳头砸在了,宋子凡的脸上!
这一拳,倾注了陈错大半个身子的力气,那宋子凡原本仗着神通雾气,颇有几分猝不及防,那张脸一下子就被打得扭曲,汹涌雾气从口鼻中涌出,伴随着一股难以置信的念头,散落在周遭!
轰!
他五感轰鸣,心头念乱。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情况?这是什么神通?如此不讲道理,说不通!”
莫说是他,就连那心如死灰的众人,这时听得拳头与血肉碰撞的声音,都把目光投了过去!
“原来如此,你就是靠着雾气,要依凭此身,既然如此,只要将这雾气都给打出去了,这图谋也就不攻自破!”
陈错却不客气,看出端倪,立刻一把压住宋子凡,挥舞双手,那拳头如雨点一般朝他全身各处招呼!
拳压如山,透骨穿肤!
宋子凡登时惨叫起来,那一缕缕雾气,又开始从七窍和全身上下的毛孔中渗出!
第四百五十三章 道心存影,神窍返祖【已然二合一】
“唔唔唔……”
如同闷雷一般的闷哼声,回荡在太平顶上,将心若死灰的众人惊醒,让他们纷纷投以目光。
发出声音的是宋子凡,他的全身上下都被拳风笼罩,嘴里发出不断的闷哼!
陈错的拳头宛如闪电一般迅疾,坚硬如铁,尽管宋子凡挥动着双手双脚阻拦,身上也不断有雾气化作屏障,但都挡不住拳头的落下。
那拳头一下一下,劲力透皮入骨,不仅令他无从起身,甚至将缠绕在此人体内的雾气,一点一点的破坏,给逼了出来!
轰!轰!轰!
拳落地裂,寸寸崩塌!
大地震颤,余波荡漾,山上山下之人皆感脚下震动。
转眼之间,那宋子凡所躺之处已成深坑!
拳劲所及,他全身各处冒出来的雾气中,蕴含着浓烈的惊讶与愤怒情绪,就朝陈错缠绕过去!
“果然,这雾气是承载你意志的载体!”
陈错两臂一震,就将缠绕过来的雾气给驱散开来,连带着里面的意志都消弭了大半!
宋子凡惊怒交加。
“说不通!没理由!这到底是什么神通?任何神通都该有其原理,不可能像你这般不讲道理!”
他的话语中,已经带有了一丝颤抖,似是愤怒和不甘到了极点,更因蕴含着浓浓的不解与疑惑。
不只是挨着揍的宋子凡,就是那眼中重显光采的敬同子、定门子等人,一样也是看的惊骇疑惑。
“这人到底是谁?居然有这等手段!能压制那降临之人的意志和神通!”
莫说敬同子,连早已放弃的吕伯命的眼中,都流露出几分诧异与惊骇,他盯着那道挥身影,心头闪过几分明悟。
“这人的拳脚能驱散至尊迷雾,但他本身除了最初的那道飞镖之外,也并未使用任何的超凡神通,如此看来,恐怕与那鲸鱼岛岛主相似,就是不知,他到底是何人?以这等手段,在中土肯定不是无名之辈……”
“这……这位上仙,莫非能击破这邪魔!?”
比之几名修士,六大门派的武者,这心思就要单纯许多,心头除了惊骇,更多的是期待与惊喜!
尤其是明楼道主等人,心情更因几次大起大落,加上武道之念刚才就被击破,心境支离破碎,此刻更多数将心中惊骇,都给表达在了脸上。
好家伙,这看着如此厉害的人物,现在被人按在地上一顿锤,看着都要惨叫起来了,如何让他们不惊?
甚至有的人,承受不住这剧烈变化,当场口吐鲜血,晕厥过去。
毕竟,站在这些人的立场,这一日真可谓是百转千回,处处惊吓。
而与陈错同行、全程围观的信仁和尚、北山之虎等人,此刻面面相觑,听着那拳拳到肉的声响,一下一下,却仿佛敲打在心头,让他们越发心惊胆战。
“阿弥陀佛,小僧这才明白,为何师尊一路上那般谦卑,原来与吾等同行的,竟是这般厉害的人物,这这这……”
小沙弥说着说着,低下了头,眼底露出了敬畏之色。
龚橙一脸后怕之意,她说着:“幸亏咱们是跟着上仙,否则的话……”她看向了不远处的六门之人,随着雾气被搅动,云雾稀薄了许多,让他们几人能在朦胧间看清众人的模样。
他那师兄在惊恐之余,却也有几分荣幸之色,也压低声音说道:“这说明咱们是有福之人!”
“嘿!这句话有点道理,不说旁的……”北山之虎看着一个个挣扎着起身的六门武人,“这群人也和咱们一样,都是来寻仙缘的,结果先是被不知从何处蹦出来的无名少年力压群雄,不得不低头认栽……”
龚橙插话道:“这小贼偷了我家的功法和灵丹,才能有这么一身的惊天功力!”
“再是惊天,惊得也是凡天!”北山之虎摇摇头,“那少年也没威风多久,等齐国朝廷的仙家供奉来了,就和其他人一样被镇在当场!只是这齐国朝廷的供奉,一个个眼高于顶,就差把高人一等写在脸上,着实令人不快!”
信仁和尚则道:“朝廷毕竟是人间根基,齐国也算一时正朔,各门各派有顾虑也是在所难免的,倒是后面出手暗算的人,所行之事太过邪恶狠辣,不知是何来历。”
“管他什么来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北山之虎露出了几分嘲讽之意:“你说齐国朝廷是正朔,结果朝廷供奉拉着这么大的阵仗过来,还以为多厉害呢,结果也是被人暗算!传出去,必为茶余饭后的笑柄!”
“吾等可还未曾脱离危险。”信仁和尚脸色凝重,“敬同子行事如何且不说,那后面出手的几个,该是海外修士,听其话中之意,分明是要将此山上下生灵尽数血祭,以召大能!”
“这个都看出来的,”北山之虎瞥了龚橙二人一眼,“他们口中的小贼,明显是被邪魔附身了!”
“我等还未脱险?”龚橙闻言一愣,赶紧就问:“那小贼不是已被上仙制服了吗?”
“宋少侠不过载体,真正的威胁……”老僧指了指脚下,“乃是大阵!”
“大阵……”
龚橙露出沉思之色。
北山之虎点点头,笑道:“便是最后不得脱险,其实也是够了本了!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见得此等好戏的!”
他伸出手,指着前面。
前方,原本死寂的众人,这时竟恢复了几分心气,无论是心境破碎的,还是道心破损的,这会都多了几分生气。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渔翁,结果都被后面冒出来的人拿捏,从六门,到那个宋子凡,然后是敬同子,还有这些个海外修士,甚至是……”
北山之虎的目光扫过周围雾气,最后停留在惨呼的宋子凡身上。
“那个恐怖的邪魔!就是不知,这位上仙,到底是何方神圣,连这等绝境,都能逆转!”
他话未说完,宋子凡发出了一声怒吼,全身上下忽然涌出浓烈雾气,远远超出之前!
“陈方庆!你竟一而再,再而三的坏吾等的好事!罪无可赦!可恶至极!你可知,这是多大的因果!?”
“吾等?”
陈错闻言,心中一凛,旋即就是一拳头砸在对方脸上。
“这般说来,你不是一个人?”
这一拳下去,宋子凡皮开肉绽,脸上已是鲜血淋漓。
而其他人则纷纷一惊!
“陈方庆?”
这个名字,没有人感到陌生,对许多人来说,甚至如雷贯耳!
“南陈的临汝县侯?”
“天华山的扶摇子?”
“新晋的大河水君?”
“淮地之主?”
……
尤其是敬同子,更是心头一跳,脑子蹦出一个近乎疯癫的身影,正是如今被他看不上的师兄焦同子。
他那位师兄原本被他视作榜样与目标,结果一朝沉沦,随后更是仿佛踏足魔道,整日里念叨着的,正是“陈方庆”之名。
“此人就是陈方庆!?”
看着那个正在暴捶降临意志的身影,敬同子竟生出几分荒诞之感——他居然有些理解自家师兄了。
“难怪师兄一闻此人长生,境界便也突破……不好!”
想到这里,敬同子悚然一惊。
“不好,我因道心失守,已然有了破绽,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要步了焦同子的后尘!”
一念至此,他赶紧整理心念,这时也意识到,自己的道心已然从沉沦中复起,自己得救了!
所以在心底,到底是存了对陈错的好感与感激,这破碎的道心重新凝聚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留下了陈错的一丝影子。
“不对!”
思绪既复,念头通畅,敬同子忽然就想到一件事。
“那陈方庆此时,不是应该在南边吗?对了,化身,刚才那宋子凡提到了这点。”
一念至此,这敬同子的心里,竟又生出几分明悟,居然对自家师兄的选择越发理解了,这心底的种子就这么中了下来。
就在此时。
轰隆!
那汹涌雾气中,居然爆发出一道雷光!
跟着,狂暴的意志呼啸而出,就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荡漾声浪涟漪,朝四面八方冲击出去!
“不好!”
山顶众人见状,自是意识到情况不妙,加上有了前面的经验,便更增慌乱,可惜都已无力躲闪。
但等声浪略过,众人居然惊讶法相,并没有预料中那般威压加持,仿佛只是一阵疾风吹过。
“这……”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般阵势,不该是这般结果。
唯有陈错,忽然停下手上动作,一转头,朝一人看去。
一个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原来如此,你的这套神通,加持于人,亦加持于自身!效用就是排斥神通,重塑人间之理!”
说话的,居然是吕伯命。
只不过,此时吕伯命表情扭曲,一半惊恐,一半邪魅,他的一缕缕烟气从他的七窍中不断进出。
他的左边眼睛满是雾气,眼珠子缓缓转动,透露出诡异的光泽。
随后,这“吕伯命”张开嘴,狂笑着对陈错道:“你这诡异神通的底细,已为吾等看透!只要不以神通对付你,你也就无法趋势这等神通!而且,这种神通施展起来,肯定是有条件的……”
“你这是借着旁人的脑子来思索?”陈错回了一句之后,也不见起身,而是继续一拳落下,砸在宋子凡的脸上,便又砸出了几缕雾气,“但这道人的脑子固然有用,但并非是化身之选,这满山上下,根基最为浅薄者,以这宋子凡为最!其他人皆有各门痕迹,你贸然加持意志,就有可能落入他人算计!”
此言一出,敬同子与那定门子都露出恍然之色——后者这时也恢复了道心,同样在道心之中留下了陈错的身影,赫然也站在了陈错的立场上去观察与思考,明了了关键!
“原来如此,六大门派虽然境界低微,但算起来,其实都能和仙家八宗扯上关系,唯独这宋子凡是个异类,以灵丹铸真气,所得之功法也不过皮毛,更不曾真个修炼通透,算是一张白纸,偏偏有道体之韵,最适合为化身!”
想到这里,定门子忽然生出一点不安之念。
“你连这个都能看得出来!确实有些本事,难怪能将局势改变至此,乱了吾等原本的算计,但……”那“吕伯命”忽然斜嘴一笑,“你以为这座山,只有这一个化身备选?你可知,这十万兵马为何而来?此虽非吾的布局,但吾等之中,也有精于算计的!防的,就是眼前这般局面!”
“不好!”定门子脸色一变,明白了心中担忧的源头,“兰陵王!”
呼呼呼!
狂雾呼啸,再次从天上坠落,但这一次指向的却是山脚!
那位带着面具的男子,还立于原地,眼中平静无波,闪烁着一点星辰光辉,倒映云雾。
自天而落的雾气,瞬间落下,将他掩埋!
这时,兰陵王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抬起手,拿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美艳面孔,嘴角带笑。
“天吴,几千年下来,你是越发愚钝了,居然敢单独将一首之念投影下来,还是这般狂躁、鲁莽之首,毫无算计与格局……”
“这大阵之事,齐帝本就知晓,所以他才会下令调动兵马,而兰陵王领军也是应有之意,现在想来,这兰陵王分明就是提前准备好的化身鼎炉!”
定门子语气焦急,对陈错和盘托出,没有半点保留:“陈君,现在该怎么办?”
陈错放下手中的宋子凡,将目光投向山下。
“必须要抢时间了,虽是备选,但那位兰陵王的名声不小……”
呼呼呼……
他话未说完,天地间忽然又起风云!
“啊啊啊!”
满含着怒意与痛苦的咆哮从云雾深处中传来,紧跟着一团云雾再次落下,渗入宋子凡七窍,这少年猛的睁开眼睛,充斥着迷雾的眼中,满是怨毒之色,他看着眼前几人,恶狠狠的道:“你等算计至此,那索性,吾就把这棋盘就掀了吧!”
不对劲!
陈错刚要再次出手。
却见宋子凡的左边胸口忽然炸裂!
“神窍开!返祖寻脉!”
轰隆!
泰山震动。
那插入其中的巨大手指震颤着,一道道裂痕浮现表面。
刺眼的金光从裂痕中透射出来,照耀了大半个天空!
临汝县侯府。
庭衣停下动作,抬眼北望。
“祂要用自己的手指作窍中神,返祖重塑神躯?神躯有缺,神道不全,那一战后,这天吴果然是彻底疯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人法逆常理,劫难自难消【二合一】
幽冥之地,苍穹深处。
刺破了灰暗苍穹的一小截手指已然遍布裂痕,一道道金光从裂缝中迸射出来,释放光芒,要照亮整个小片幽冥之地。
但这光辉还未落下,大地上就有三座殿堂震动,各自分化出一道光辉,冲天而起,聚在一起,将那小半截手指包裹,挡住了这些光辉。
黑水之上的宫殿,正是这三座中的一座。
白发女子立于殿前,满脸苦笑。
“多事之秋果然名不虚传,短短时间竟有这么多变化,长此以往,至尊如何还能安眠?”
转念中,祂屈指一算,已探查到了泰山之巅的局面。
“这陈方庆还真是哪都有他,但这次,他是要吃个大亏了!”
一念至此,白发女子竟生出几分愉悦来,把方才的烦恼都驱散了不少。
阳间的东岳之地,并无大神通者阻拦光辉,那一道道光辉自山体内部迸射出来,毫无阻碍,远远地传播出去。
原本被雾气笼罩的泰山,整个的绽放光辉。
与之相对的,是那模糊不定的巨大身影也重新显现出来,祂张开了巨大的手掌,朝前一抓!
泰山之中,一道道金光破空而起,汇聚到这巨大的手掌上,勾勒出一道八首之影!
有震天虎啸之声,从这道身影中传出!
声如海浪,四方奔涌!
那些本就被泰山与兵卒惊吓的周遭之人,眼见这般情形,一个个更加惊恐,奔走的越发急切,这一家家、一户户的人冲出来,人数越来越多,秩序却越来越乱!
这一点,那茶棚店家是深有体会,原本他带着家小与自家亲戚一同跑出来,这街道上虽处处都是逃难之人,但多少还都存着礼让的念头,而且都是穷苦人家,就算是拖家带口,连着血亲宗族,那族中长者、宿老一开口,多少还是有着制约的。
但随着异变持续,原本坐得住的大户人家,乃至官宦人家也都无法淡定了,也都纷纷出逃,这局面就彻底混乱起来。
毕竟这些大户们涉及到的人可就太多了,呼呼啦啦一大家子人,三五十口都算少,大包小包的装车,一动就是十几二十辆马车,挤占了九成的道路,再加上护院挥舞兵刃,家丁前驱开道!
随着震天虎啸之声传来,人们心中的惊惧之念彻底爆发,都像是着了魔一样,撕扯、拉拽、咒骂,而那些拿着兵刃的人,更是在微微犹豫之后,就被疯狂的情绪感染,开始不计后果、不顾一切的挥舞起来!
血花绽放,进一步刺激了人群,恐慌与暴虐像是瘟疫一般传染,转眼充斥人心!
那茶棚店家还勉强保持着心中清明,却也只能艰难躲避,隐隐绝望。
就在这时。
他忽然心有所感,转头朝不远处的村口看去,那里是村中小路和官府直道的交汇之处,也是人群最为密集的场所。
在这汉子的眼中,被众人之脚踩得一片狼藉的地面,竟有一朵白莲花瓣升起,倏的散开。
旋即,纷乱的人群安静下来,一个个大汗淋漓,居然瞬间就都精疲力尽了!
一缕缕香火青烟,泛着点点白色光辉,在这群人的头上徘徊!
相同的一幕,正在这泰山周遭的十里八乡接连上演,一缕缕香火烟气升腾,各自凝聚,徘徊半空,既不离去,也不消散。
泰山顶上,与山同高的庞大身影轰然崩解,变成一道道黑气,尽数汇入了八首之影!
随即,这道影子化作一股黑风,朝山顶落下,跨越时空,无视阻碍,直接融入了宋子凡炸开的胸膛之中!
瞬间,他胸口那触目惊心的大裂口迅速愈合,狂暴的气浪从躯体中爆发出来,排山倒海,呼啸凶猛!
就连近在咫尺的陈错,都无法抵御这股狂狼,被冲击着连连后退!
不远处,“吕伯命”狞笑着对陈错道:“你限制旁人神通,自身的手段也被限制了,压制神通,自身亦不能施展神通……”
话说到一半,吕伯命全身哆嗦着,一缕缕雾气从他的七窍中飘出,也朝宋子凡飘了过去!
陈错从中捕捉到一股急切、狼狈的意念。
“这人该是被逼到了一定地步,不计后果的拿出底牌了!接下来就要面对他的绝地反扑!若能顶住,便度过了此劫,若不能……”
一念至此,陈错也不含糊,抬手一挥,便将这几缕烟气驱散!
“无用无用无用!”宋子凡缓缓漂浮起来,心口金光闪烁,八首之影在其中摇曳,宛如烛火,“吾既开窍返祖,自然横扫当世!”
起初,他的声音还残留着属于少年的一些稚嫩,嗓音清亮,但说到后半句,却已是厚重杂乱,就像是几十人同时开口。
淡淡的青黄鳞片,在宋子凡的皮肤表面浮现,他那略显单薄的身躯逐渐膨胀,筋肉鼓胀,血肉泛起阵阵光泽,似是金属一般,散发出一股古老的、粗犷的、凶猛的气息!
轰隆!
苍穹深处,骤然乌云密布,电光穿梭,酝酿雷劫!
陈错见得此景,就道:“你虽有底牌,但匆忙施展,根基不稳,破绽甚大,此乃败亡之举!”言语如刀,要刺入宋子凡心灵,化作三火之力。
奈何宋子凡冷冷一笑,目光化作冰冷兽瞳,竟似无心,因此不受影响。
“区区雷劫,何足道哉?”
他冷笑一声,全身鳞片抖动,片片闭合,隔绝身躯内外!
顿时,雷云居然有要消散的迹象!
“口气不小,却还是不敢面对,只能逃避!”陈错果断收拢劲力,一边说着,一边将全身劲力凝聚,旋即一拳打出!
宋子凡一甩手!
噼里啪啦!
他手臂的筋肉中爆发澎湃劲力,将空气压缩得宛如利刃,呼啸而出,打在陈错身上!
砰!
暴响声中,陈错的化身泛起阵阵白光,被打得后飞出去,势头甚急,眼看着就要飞出太平顶的范畴,跌落山崖!
众人见到这一幕,都是大吃一惊,面露忧恐!
敬同子等人作势要去相助,结果伤势未愈,念动而身沉,哪里能赶得上?
好在陈错凌空一转,卸下那恐怖力道,身子一沉,就要落地,结果宋子凡猛地抬手一伸,朝飞陈错抓去!
啪啪啪!
他的手臂节节暴响,竟是延伸几丈!
那只手更布满鳞片,指甲又尖又长,宛如兽爪,闪烁冰冷寒芒!
锋利的爪子眼看就要抓住陈错,但后者凌空一转,挥手间,将一缕雾气从逼出,接着凌空踏步,乘风而起,躲了过去!
“嘿嘿嘿!”宋子凡一爪抓空,却不恼怒,身上鳞片泛起血色,口鼻之中喷出白雾烟尘,两手一挥,周遭雾气凝结,化作冰冷刺骨的雨雾,“你这神通一用,也就无法压制吾的神通了,更是死路一条!”
话落,他猛地张口一吸,像是化身黑洞,将周围雾气尽数吞纳,连带着陈错刚刚逼出去的一缕也吞入腹中。
顿时,明悟浮心,宋子凡狂笑起来!
“原来是这样!你要压制他人神通,前提是吸纳吾等的神通余波?才能对症下药,压制超凡!吾就知道,没有不讲道理的神童,内里必有缘由!不过,事到如今,这些都不重要……”
宋子凡说着说着,口中发出呜呜兽吼,那张脸更是扭曲变化,宛如虎面,张着血盆大口,嘴里满是獠牙!
随即,他的身躯迅速膨胀,衣衫尽数都被撑破,露出了身子——他浑身已被细密的鳞片覆盖,心口隐隐绽放光辉,勾勒出一个八首天吴的刺青,双手双脚都是兽爪的模样,身后,还长出了一根尾巴!
这尾巴一甩,雨雾翻涌,荡漾出阵阵水波,覆盖周遭,山顶上的人,人人喷血,身心冰凉,入赘冰窟,更生迷茫,心中好不容易重燃的希望之火,又将熄灭!
而这一次,他们的迷茫之念,隐隐与宋子凡的心念共鸣,似要被他同化!
就连陈错的白莲化身都浑身白光起伏,气势衰退,凝实的身躯有了几分透明的趋势!
“这人太恐怖了!便是真仙降临,恐怕也不过如此吧!”敬同子擦了擦嘴角,勉强凝聚道心,高声道:“陈君,这般局面怕是不能力敌,不如寻机退去……”
“莫担心,”陈错并不慌乱,神色沉稳,“就是真仙降世、古神重生,也要讲究基本……之法,既在人间,便得止于五步!”
他话是这么说,但心中念头急转。
“这便是盘古道?比我原本预料的还要强横太多!眼下的情况,别说凝练人道法相了,这具化身都未必还能保得住!不过,这泰山之局演化至此,与我干系甚深,因果不小,即便是拼着化身不存,也不能放任此人真个降世!”
正想着,忽然狂风来袭,吹得陈错向后飘飞,紧跟着眼前一花,就出现了宋子凡的面孔!
陈错并指成剑,一指刺出,宋子凡的身影骤然消散,竟是意念化影,被一下刺破,化作雨雾,缠绕白莲化身,竟要侵染此身,炼化、抢夺!
“你走不了!”宋子凡狞笑起来,“吾既返祖归元,炼神存窍,自身就是秘境!和那几个和尚可不一样!这天地本就是吾等的庭院,你等凡人当初连为奴仆都不够格,窃据广袤天地,还妄图违逆主人!罪大恶极!尤其是你!”
他死死盯着陈错,粗狂凶猛的意志爆发,在身后凝成八首荒兽之影,笼罩了整座高山,体内发出哗啦啦的水声,似在蒸腾鲜血!
“那般辱吾,罪无可赦!百死不足恕其罪!”
丝丝缕缕的血气从他的鳞片缝隙中冒出,每一缕都散发出炽热波纹,震得山体开裂!
“此人莫非在换血!”北山之虎勉强维持清明,见状面露惊容,“按禅宗达摩武祖的推论,武道之境,一步炼劲,二步炼精,三步融体,而那第四步,就是换血洗髓!但此路茫茫,连第三步的绝顶高手都世间罕有,第四步更是闻所未闻!”
“武道本就是残缺之法,元始小儿模仿吾等创建一道,而所谓武道更是效仿元始之法,可谓劣等至极,也配与吾等天道相提并论?”宋子凡双目一扫,目光所至,北山之虎当即惨叫一声,七窍流血,仰头就倒!
收回目光,宋子凡冷笑:“不在你们这群小角色身上耽搁了,收拾了你们,还有大鱼等着……”
还有大鱼?
是在山下吗?方才这人本打算将兰陵王炼为化身,但中途急归,随即底牌尽出……
一念至此,陈错长舒一口气。
“到了这等地步,就只能双管齐下,搏一把了!毕竟,此人也已图穷匕见!我本就只有化身,不能竟全力,更不该有所保留!”
心念一动,他身上升起朦朦胧胧的白光,脱身而出,悬于身后,慢慢凝结为一道虚影。
泰山周遭,徘徊于人群上的香火青烟终于有了动作,跨空而飞,居然融入了周遭的朝阳庙中!
这些香火青烟之所以能显化,正是他提前几日布置的结果,这时既融入庙中,立刻又混杂着庙中香火升腾起来,夹杂于血雾之中,朝山顶汇聚,而后被那宋子凡吞入腹中。
“不对劲!”
宋子凡当即一愣。
但不等他有所反应,淮地的金莲化身撬动一地香火民愿,顺着意念联系,直接传递过来!
转眼间,白莲化身背后的虚影越发清晰!
霎时间,这泰山上,又有一股恐怖威压缓缓成型,竟要和宋子凡的蛮荒气势分庭抗衡!
“挡着吾的面,想凝聚法相?逆水魔狱道!给吾定!”
宋子凡看出端倪,一声咆哮,雨雾凝固泰山天地!
陈错的白莲化身被禁锢当场!
宋子凡跟着一步迈出,巨大的爪子抓向那道虚影!
“吾这就将你这妄念破灭!”
陈错却露出一抹笑容。
“我这法相雏形,积累尚有不足,仓促之间,其实难成,之所以亮出来,其实另有目的……”
“什么?”
宋子凡忽的心念一抽,生出几缕不安。
轰!
不等他细察,其体内就有香火青烟爆裂,涌出种种人间之念!
这些念头化作五种人道共识,与陈错身后虚影共鸣。
陈错当空盘坐,抬手指天。
“人道之法,在人在实!法相之妙,在神在虚!二者本悖逆,自当有劫难!”
白莲化身的气息倏的暴涨,突破了某种临界。
轰隆!
天上,即将散去的雷云重新凝聚,一道有如大河般粗壮的雷霆劈落下来!
第四百五十五章 神血染白莲【二合一呀!】
这雷霆照亮方圆百里,雷霆轰鸣!
就像是九天银河从天上呼啸而落!速度更是快到了极点!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视野已经被强光充斥,尤其是太平顶上的众人,一抬起头,就见着那强光呼啸而落!
他们的心底瞬间涌上惊慌,与源于本能的恐惧!
“这是雷劫!”
敬同子、定门子等人满脸惊骇,下意识的就要阻挡、躲避,但随即他们便注意到,这雷霆之光虽是铺天盖地,仿佛要将整座山都给笼罩,但真落下来之后,反而朝着山中一处凝聚——
正是陈错与宋子凡所在之处!
雷霆洪流如瀑布冲刷一处,劈开山顶泥土,轰出大坑,将陈错与宋子凡两个人给深深的劈到了里面!
“吾……”
宋子凡满脸惊怒,一张口,话还未说完,便被雷光彻底淹没!
噼啪!噼啪!噼啪!
那汹涌雷霆落地之后,散落开来,一道一道,接天连地,像是一根根通天之木,蜿蜒曲折,遍布各处!
其中的大部分,都朝宋子凡聚集过去,在他的身子各处奔走!
他的身体表面,早已布满了细密的鳞片,原本隔绝了身躯内外,但现在被雷光一走,一道道鳞片纷纷炸裂,露出了下面的血肉!
旋即,这雷光便又朝着血肉中渗透,要侵入体内!
啪!
宋子凡浑身一震,勉强的在雷光中舒展四肢,满脸狰狞的看着不远处,那同样在沐浴雷光的身影。
“你的雷劫,为何要吾来承受!”
陈错的白莲化身已被一道道雷光贯穿!
那雷光如蛇,在白衣化身内外穿行,没穿过一道,陈错的身影就模糊几分,不过穿过了化身的雷光,大部分会往陈错的身后汇聚,融入那道虚影!
呼吸间的功夫,那原本模糊不定的虚影,竟已经缠绕着一圈一圈的雷霆光晕!
这时,听得宋子凡之言,陈错却摇摇头,道:“雷劫虽因我而落,但我这化身凝聚法相,并非真个踏足归真,本不会招来雷劫,这些雷劫,实是因你而来,只是被我引落!”
他曾以金莲化身凝聚金身法相,并未引来天地之劫,当然,淮地天地本就特殊,加上当时局面不同,还有外力干涉,似乎也有特性,但其中玄妙,陈错作为当事人最是了解。
现在,他既动念引来劫雷,当然能分得清楚这雷劫的缘由!
因此在说话的同时,这白莲化身两手捏印,将在体内外穿梭的雷霆,尽数引往身后,不断聚于虚影之中。
恍惚之间,那道道雷霆之中,竟又有许多低语传出,似虚似实,变幻不定!
这低语之念,顺着跳动的雷霆,开始渗入到化身与虚影之中。
顿时,陈错心有明悟。
“心魔劫!”
这天上落下的雷霆,本就是雷劫的一种,是天地之力对修行之人的一种压制和反馈,更是修士境界蜕变的途径之一,不光只是雷霆的毁灭之力,更有针对修行之人心境灵识的魔劫!
“先前倒是听闻过,也在典籍文献上看到过,据说有些修士在长生时就会遇到,大部分踏足归真时,循着功法与底蕴的不同,会有不同的心魔之劫……”
转念之间,陈错耳边的低语越发密集,他的眼前更出现了许多幻想——
那是一名名修士,在突破凡俗、踏足世外的瞬间,在天劫、心劫、瘟劫、灾劫、人劫……等劫难之下,最终功败垂成,身死道消!
不甘、愤怒、悔恨、执着、失落、漠然、茫然……
众心念交缠变化,如海浪一般呼啸而至,霎时间让陈错有一种感同身受,突破将败的感触!
不过,他到底不是本尊冲刺归真,而只是一具化身凝聚法相,本质上存在着差别,因而在微微失神之后,马上就回过神来。
“这个古神到底有何底细,竟能引来这等心魔!”
他虽清明,但心魔滋生,原本一身白衣的化身,居然有一部分黑光在体表蔓延。
“不过,这等心魔对人道来说,也算是对口,可以借之成事!”
一念至此,陈错手上印诀一变,那耳边低语、心头杂念瞬间扩张,刺激着心底的底蕴沉淀,竟引导出许多景象片段——
那虚影之内,有走马灯一般的景象流转,赫然就是陈错一尊三化身所经历的种种人间之景,上至南陈北齐的宗室勋贵,下至中原南北的贩夫走卒,士农工商、男女老幼,皆有景象浮现。
尤其是陈错这具白莲化身,在他的本尊和其他两具化身经历种种玄奇的时候,白莲化身都在民间行走,遍览市井民宿,此刻这过去所见所闻,都在虚影中闪过。
几息之后,这虚影就凝实了很多,慢慢显化出一名白衣书生的模样,一手拿着书卷,这书卷有几分像是人道金书,另外一只手则握着一道雷电,与虚影、陈错身上的雷霆光影交相辉映。
不仅如此,陈错在凝聚的法相的同时,将侵入自身的心魔迅速转化为人道之念,那遍布周遭的雷霆,渐渐与他产生了几分隔阂,穿梭其身的雷光电蛇亦逐渐退去,他的人更是自然而然的离开了雷劫中央!
“你!”宋子凡看出陈错竟要脱身出去,不由目眦欲裂。
好嘛,你将这天劫雷霆引来,自己却要走?
此时他这一身雷霆缠绕,半个身子已然扭曲,雷光震颤之间,血肉竟有崩溃趋势,全靠着雾气与一股莽荒意志强行捏合!
但随着肉身肉身重伤,身上鳞片再也难以闭合,无法隔绝身躯内外,体内那超出了四步归真的气息散溢出来,那天地之力瞬间排斥过来。
澎湃伟力落在宋子凡的身上,令他已然异变的四肢百骸发出了一连串的“嘎吱”声响,一道道雾气被挤压着从七窍与毛孔中涌出,那雾气转眼间更是扭曲起来,像是水中折射一样,要从人世间消失!
不仅如此,宋子凡的胸口更是急速膨胀,心口之处青筋虬结,那个八首天吴之影,像是活过来一样,挣扎着紧贴在胸口。
不过,随着天地之力的压迫与排斥,这八首天吴之影慢慢的就像是一张贴纸,要从宋子凡的胸口上剥离。
“可恶的陈方庆!竟这般阴险,不与吾明刀明枪的对决,却用这等卑劣手段!”他的表情狰狞,却已经顾不上其他,正用全副心神来抵抗天地之力,可惜收效甚微,渐渐地,那八首天吴之影,一丝一丝的从宋子凡胸口剥离。
连带着一股股的金色血液,也像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样,与这八首之影一同,从宋子凡的胸口血肉中,被拉扯出来,一滴一滴,宛如铅汞,凌空凝聚,汇入那八首之影!
这个少年膨胀而异化的身躯,随着八首之影与金色血液的离去,开始迅速干瘪、萎缩,身上的种种异样,如鳞片、如长尾、如獠牙,也开始退化,转眼间就显露出一名脸色苍白的少年身影。
他赤身裸体的沐浴在雷霆之中,身上的伤势迅速愈合,体内的真气却消弭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他的筋骨皮膜在雷霆的淬炼下,越发的坚韧、紧凑!
“可恶啊啊啊!”
与之相对的,却是那八首之影,一下子包裹住一团金色血液,咆哮出声,但在雷霆的轰击下,却不断消解,眼看着就要湮灭。
这咆哮似有魔性,穿透了雷霆,辐射周边。
所有听闻之人,只感到头晕目眩,心头败念丛生,眼看着就要心神崩溃,沦为废人!
但就在这时。
“我不甘心,我……”
忽然,咆哮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那虚空中,一点雾气落下,融入八首之影,顿时一个阴柔的声音从中传出:“真是愚蠢之举,当初我就说了,让你在凡间镇守,乃是取乱之道,你看,果然如此,好好一个布局,让你搞得乱七八糟,这辱吾等之人就在面前,居然都无计可施,只能生生在此等待真血湮灭,着实是个废物……”
说话间,这八首之影微微震颤,其中的金黄血液竟是沸腾起来。
“当前这种情况,理应如此应对!”
不远处,眼看着就要脱离雷霆的陈错,忽然心头一震,暗生强烈警兆,心念所及,他甚至顾不上即将凝结成型的法相,将心神自身后即将成型的法相虚影中抽取出来,掌控白莲化身,身形爆退!
但……
“真是敏锐,难怪能将吾等一首逼迫至此。”
随着阴柔之声传来,八首之影挟着一团金色血液,顶着雷霆,扑面而来。
“这等人物,才配与吾等为伍,既然碰上了,如何能够错过?”
话音落下,那八首之影一晃,化作丝丝缕缕的黑气,与金色血液交缠着,直扑而来!
陈错之前就已意识到不妙,这时便用神通阻隔,未料这八首之影并非攻击,加上与方才的行事风格迥异,更是提前预料到了陈错的阻拦,以至于那些个黑气环绕一圈,竟到了背后,先是融入了那即将成型的法相,随即又顺着联系,灌入了白莲化身!
“唔!”
陈错感到心头一颤,随即整个化身骤然一顿,凌空停滞,一道道金色光芒从全身各处爆发开来,他本尊的心灵殿堂中,骤然多了一团阴影!
“居然舍弃其他,依附于我这化身?”
瞬息之间,他已经明了了对方的手段!
跟着,便毫不犹豫的运转意念,要引爆白莲化身!
结果这念头一起,整个化身却是浑身泛起涟漪,眼看就要崩溃!
突然,一个阴柔之声道:“若如此,则吾等便打破藩篱,自此逍遥时间了!”
陈错立刻明白过来。
“我若炸裂此身,就等于抽身而去,那八首之影的主人,必然可以重组化身,降临世间!哪怕因为我这化身与他相性不和,十成威能未必能留下五成,但到底是留下了隐患!”
一念至此,他的动作不由迟滞。
“吾等与你几次交手,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今日局面至此,针扎无用,不如结个善缘。你放心,吾等不会抢夺这具化身的意志主导,能将一具化身凝练到如此地步,可是十分不易,但说到底,化身有如法宝,并不牵扯本心,你就不想感悟一下,这古神之道、盘古之法的玄妙吗?”
一道阴柔之声,自八首之影中传出。
“须知,盘古之法,在上古时乃是唯一天道,可以称之为先天道,而后天三道,说得再好听,也都是效仿了这上古天道的一部分,才能真正成型,你如果能从中得到一二感悟,未必不能重现当年那三人的风采!”
说话间,陈错惊讶的发现,随着金色血液注入化身之中,这原本基于一朵白莲的意念化身,竟开始生出血肉骨骼,胸膛中更是传出了“砰砰砰”的跳动之声,宛如擂鼓!
但与之对应的,却是周遭雷霆亦沸腾起来,朝白莲化身侵袭过来!
陈错叹了口气。
眼前的局面,竟然和刚才颠倒过来。
“莫担忧,吾等可是真心要与你合作……”那阴柔之音说着,轻笑一声,随即果断的散去八首之影中的自我之念。
这意念一消,那八首之影的威势急转直下,那周遭雷霆立刻就有了衰弱的趋势!
反观白莲化身,当即恢复了行动能力,但全身不断变化,诸多鳞片要从全身各处冒出。
陈错意念如风,笼罩全身,压住了鳞片,却无法逆转血肉衍生,白骨、筋肉、皮膜,四肢百骸越发充盈!
不仅如此,随着一团金色血液流淌,陈错全身上下,竟隐隐显出九大窍穴!
那心口窍穴震颤起来,宛如洪荒猛兽,爆发出澎湃吸力,竟将体内游走的金色血液直接吞没!
霎时间,陈错的意识骤然恍惚,他的眼前景象变化,竟浮现出历史长河!
在一股莽荒、强横的力量推动下,陈错的意志竟是逆流而上,朝着那长河的上游狂飙突进!
“这是……”
眼前景象一变,化作苍茫大地,高山齐腰,河流如绸。
“祂”游目四望。
入眼的,是一道道庞大身影,模样各异,摘星拿月,翻江倒海!
第四百五十六章 三身两相,天劫兆显因果明【依旧二合一】
随着那一道道身影的前行、辗转,甚至只是躺在一处,顺势翻身,都令这广袤大地就几次变化!
一时天崩地裂,一时江河易道,一时冰火交替,一时昼夜轮转。
连那天上的太阳,都时而三颗,时而十颗,变化不定!
天时变迁,地脉动荡,生灵涂炭,百族凋零!
“望上神锤炼,赐吾等安宁,令吾等能长活……”
各种各样的语言、音节,对陈错而言虽然陌生,但其中含义却是一听便知。
各部族的巫们,跳着祭祀神灵的舞蹈,吟唱着称赞天神的曲悦,想要获得一息安宁。
但这些声音,对那些庞大身影而言就是杂音,根本无人细细聆听。
也有一些生灵聚集起来反抗,但对于那些庞大身影而言,不过都是蝼蚁,甚至未曾正眼看过一眼,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一个念头,就在不知不觉中,将这些反抗集团破灭!
“这是上古之景?古神?那一滴血液中传承记忆的回溯?”
陈错心念如电,却压住了念头,看着眼前的景象,尽量维持着心念平稳。
随即,他就注意到,自己仿佛是一个旁观者,一个第一人称的旁观者,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随着视角变化,陈错注意到,就在边上,隐隐能看到其他几副面孔,这些面孔像是长蛇,根部连接在一起。
不过,即使是在回溯记忆,但这几张面孔依旧有雾气笼罩,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陈错心中一动,将心神凝聚起来,朝着其中一张面孔窥视过去,但瞬息之间,他就被一股浩大、凶猛的意志笼罩,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意志,开始挤压陈错的心念思绪,要将他的心中之念、心中之道、心中之神尽数淹没!
与此同时,周遭景象都摇晃着,出现了道道重影,就像是一幅画,即将撕裂!
陈错立刻收敛思绪,不再探查。
“好厉害的压迫感!明明是记忆幻境,却还有如此威力!不仅看不清面目,甚至生出探查之间,都要冲击道心!”
在这一刻,他下意识的回想起,在庙龙王记忆传承中见过的玄衣道人。
这般局面,他不是第一次遇见,早在接受庙龙王传承的时候,陈错就经历过相似的情景。
当时,他所见的玄衣道人,便是只见其形,不见其容,更不得其神!
“那玄衣道人高深莫测,被人说是无漏真仙,就是在他人的记忆中,都无从探查,和当下的情景有不少相似之处。”
动念间,他所看到的景象再次一变。
原本的广袤天地,已是一片毁灭景象。
大地破碎,岩浆沸腾;
苍穹倾斜,暴雨狂风!
一道道庞大的身影相互交战,每一次碰撞、每一次后退,都会带来无尽的灾难与死亡!
赤红的天空、灰白的大地,无数骸骨堆积成山。
死寂与破灭之意扑面而来,一下子就让陈错的心神震颤起来。
他就像是从噩梦中惊醒,眼前景象骤然消失!
“呼……”
长舒一口气,陈错收拢念头,重新感觉到白莲化身的存在。
这具化身此时正隐隐震颤,内外都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道一道诡异的力量,正在破坏和重塑化身——
将原本由意念、法力和灵光凝结而成的躯体破坏,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根坚韧白骨与厚重血肉,一股股的淡金色血液从心口涌出,在躯壳中奔涌流淌,发出铅汞之声,其中的冲势,让陈错这位大河水君有种熟悉的感觉,那股子威势仿佛是江河流淌!
这并非错觉,而是实实在在的感触,若无化身约束,只是让这些血液冲出去,就会凭空塑造一条大河!
这般剧烈的变化,带来成千上万的琐碎变化,在化身各处爆发、演变、辐射!
白莲化身就是像是在官道上疾驰的马车,随时都有翻车的危险!
陈错的意志,便如同车夫一样,勉强拉着缰绳,引领着化身变化,更要分出心神,去镇压和消弭一些杂乱无序的变化!
轰轰轰!
伴随着体内变化,白莲化身不断释放出狂暴而凶猛的威压气浪!
周遭残留的一些雷光,竟被这股子气浪冲得支离破碎,将太平顶的样子重新展现出来——
这山顶已是坑坑洼洼,好些个地方甚至崩塌、开裂。
陈错所在之处,更是形成了一个陨石坑,内里一片焦黑!
山顶边缘,敬同子、定门子和六大门派等人聚在一起,小心的窥视坑中情况,在见得陈错之后,纷纷松了一口气,。
随即,他们又注意到了躺在陈错身前的宋子凡。
连那明楼道主都忍不住道:“这般来看,是胜负已分,这位仙长得胜了!”
此言一出,人人皆如释重负。
就连敬同子都长舒一口气,旋即看了周围凡人一眼,迈步上前,就朝陈错走了过去。
边上,定门子也回过神来,也不含糊,迈步前行,速度还加快几分,要越过敬同子,先一步抵达。
“定门子,”敬同子也认得此人,冷哼一声,“今日之事,就是因尔等而起,你还敢过去?陈君乃是八宗门人,是要维持天地正道的!”
“贫道与你,皆被利用,也别五十步笑百步,若不是陈君神威,你我都要饮恨,何必争执?”
二人针锋相对,言语中,都对陈错很是尊重,却又暗指对方之过!
不过,二人还在说着,忽然心中一震,纷纷停下话来,急急转头,朝陈错看了过去。
就见那白莲化身身上爆发出一股子蛮荒气息,一股如山如海的压迫感袭来,让两个修士连同其他人,都本能的生出惊惧,仿佛是遇到了天敌!
“这股气势,与刚才被附身的宋子凡相似,莫非……”
想到惊恐之处,人人色变!
顿时,一股迷茫绝望之念再次滋生,引得白莲化身上涟漪阵阵,体内异变竟是加速了许多!
“莫担心……”
察觉到内外联系,陈错意念传声,在众人心头响起。
“虽有意外,但局面大体还在掌握,那幕后之人已经退去……”
这番话,总算是平息了众人的慌乱,但还是残留着惊疑。
有鉴于此,陈错不得不维持着这具化身大体的轮廓与结构,再要分出心神,去镇压化身体内不断冒出的异变!
不光是外在身躯,就连内里的念头,都纷杂混乱,与他刚才所见的奇异景象隐隐共鸣,似要重新塑造一道意念!
“既是我的化身,当然不能放任自流!”
驱散心头的众多欲念,陈错令心灵重新清明,开始重新掌控化身,镇压种种异变节点!
与此同时,为了寻找隐患,他还在心中将前因后果梳理了一遍。
“以目前的情况来推断,那世外一指的主人,乃是行盘古之道的古神,而且有着多个脑袋,每个脑袋可能都具有独立意志,因此行事风格各不相同!但也有可能是刻意表现出,迷惑他人的。”
他回忆着与“宋子凡”交手的情景。
“最初在齐地布局的,该是个老奸巨猾的棋手,在齐国落子甚深,所以在我将局面搅浑之后,对方能迅速调动资源,甚至直接让那齐国皇帝下令,布下这泰山之局面,但今日最先降临的,却是个武斗派,行事鲁莽,容易预判不说,还将自身隐患暴露出来,最后被我抓住机会,引来了天雷……”
想着想着,陈错微微摇头,心念缓缓集中于白莲化身胸口,顿时,一股淡淡的波纹从胸口处泛起,连带着一道八首之影,从中浮现。
一股恐怖的威压从化身之中爆发出来!
整座泰山为之震颤!
“但在雷劫末期,那人的应对手法骤然改变,明显是换了一个人,甚至十分果决的反其道而行,逆转化身炼化,反而将那处心积虑的准备,都尽数付于我这白莲化身!看似是上门送礼,其实是将我放到了火上去烤!”
想着想着,他意念笼罩整个白莲化身,种种异变终于开始衰弱,对身体的掌控权越发清晰。
此时,这化身周遭雾气缭绕,整个的沉重了几分,没有了化身特有的轻盈。
啪!
清脆的声响中,化身的右手上有血花炸裂,但转瞬之间,那伤口便就愈合。
“这具化身,得不仅得了肉身,还见了传承记忆,但所见所闻未必就是真实,毕竟今日的那幕后黑手还藏在幕后,所以刚才见得的景象,还不能确定真假虚实……”
只要踏足归真,就可以化假成真,不光能作用在天地之间,也能作用于自身,更能作用于心念记忆,乃至历史过往,陈错自然不会将眼前看到的一切当真。
不过,哪怕只是对方刻意营造的景象,依旧具有参考价值。
“人不能凭空创造自己不了解的事物,就算是大神通者也受限于过往经历、认知范畴,就像后世某个国家,在污蔑其他国家的时候,都要用自己曾做过的罪孽做蓝本,这个幕后古神也一样,祂再是扭曲景象,但构成这些场景的种种元素,依旧透露出很多内容,但需要慢慢的分析和识别。”
念至此处,陈错的意念彻底镇压了体内异变,主导权彻底归位。
于是,白莲化身站起身来,衣袖一甩,那笼罩泰山的血雾便开始消散。
嗡!
光辉闪过,白莲化身的身后,一道法相显化出来,乃是一名白衣书生,面容与陈错有几分相似,却透露出诡异的俊美,两只眼睛更是颜色不同,左眼黑瞳,右眼金瞳。
噼啪!噼啪!噼啪!
法相既成,这太平顶的土地就有变化,一道道裂痕渐渐相连,形成了一个图案,那残留的雷光电蛇更被吸引过来,融入了白衣法相。
“成就法相!化假成真!”
敬同子等人一见,都是神色变化。
“唉……”
陈错感受着法相变化,隐约差距到,这化身竟和泰山之间产生了明明联系,竟是叹了口气。
“白莲化身的法相,原本该是辟邪之相,能罢黜超凡,独尊人常,但现在虽有此能,却又司掌雷霆,其中还蕴养着九道窍穴,分明是被那盘古道的道路污染了!好在只是化身的法相,若是本尊,那未来道路就曲折了!”
“话虽如此,但这白莲化身经此一役,与泰山、与齐国、与那幕后之人的因果牵扯太深,已然受到了限制,短时间内,怕是不能下山!如此一来,这泰山的危机虽然暂时解除,可太华山那边,也少了一个抓手。”
南陈的临汝县侯府中,陈错的本尊坐在书房中,遥遥感受着白莲化身的变化,体悟着人道雷霆法相的玄妙,权衡利弊。
“为今之计,还是局面混乱,最好能再从庭衣和昆仑前辈口中得到一些信息,除此之外,若能将再凝聚一条道路分支,便还有长河推演的机会,或许能窥见更多信息。”
他的手上,正有一道虚幻不定的戒尺,似乎将要凝聚,在那戒尺之内,能见得不少片段,有私塾之形,有文庙之景,有举廉之士,有征辟之贤,更有诸多规矩道理之音……
“我这条道路分支众多,但现在已然初具规模,随时可以与身心相合,踏足归真,提升实力,但本尊凝聚法相,与化身不同……”
这般想着,陈错的身后隐隐显露多手铜人之影,这铜人头顶紫微星,众手各自捧着事物。
由于陈错刻意收敛,这次铜人显化之后,并没有张央,局限于身后。
轰隆!
隐约之间,他能听到,在虚空中有阵阵雷煞轰鸣!
“化身凝法相,就像是炼化神通,是身外之技,与兵刃法宝相似,可以参悟,但不入本命,可本尊若是凝练,就牵扯身心道路,是自身性命的蜕变,就要面对天劫!而且……”
深吸一口气,陈错闭上眼睛,沉念入心。
冥冥中,看到了一个画面。
那是“陈方庆”身披战甲,身首异处的景象。
“一旦凝聚法相,我这肉身的最大因果便要上演!”
第四百五十七章 四人五名,风云际会本命定【还是二合一】
泰山之上,已是风平浪静。
甚至连原本贯穿山体的那根手指,当下都彻底崩溃,融入岩石与泥土之中。
不过,之前的异变和激斗,还是彻底的改变了这座闻名天下的高山,无论是山中多出的几处陡峭崖壁,还是山边的一片狼藉,都让今日之事,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今日之事,恐怕也会被人记述下来,或者口耳相传,流传于后世,能逢如此之事,贫道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信仁和尚看着那道盘坐着的身影,出言感慨。
他们几人从开始就被陈错护持,没受到雾气侵染,虽然北山之虎被一眼重伤,但相比起其他人,他们反而损失最小——心念未损、道心未崩,因此成了第一批走出了方才那场大战影响的人。
北山之虎这时被龚橙扶起,嘴角满是鲜血,却兀自咧嘴笑着,他道:“你这和尚,六根不净,处处皆是执着之念,却像是个假和尚。”
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低语道:“咱们碰到的这位,那可真是身份非同一般,连我这江湖莽汉都听说过!你自诩消息灵通、百事通晓,结果这么著名的人物,你却认不出来!如果早点认出来,那咱们也能更亲近几分!看现在这情形,你我怕是凑不上去了。”
在他说话的时候,陈错所在的坑洞周围,已经多了几个身影,除了敬同子、定门子等道门修士之外,六大门派的掌门、长老,也在门人弟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上前去,小心的待在众修士的后面。
“不是贫僧认不出,实是那位的神通匪夷所思,按说他此刻该身在南方,或者坐镇淮地,或者居于建康,谁曾想,能在几千里之外的东岳见着,换成是你,又如何能想得到?”信仁和尚摇摇头,“其实一开始,贫僧也看出一二,但正是限于所知,又给排除了,否则定要请教一二,询问我那师祖的下落。”
北山之虎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这老和尚是那名僧僧渊的再传弟子。
一念至此,他忍不住问:“何处此言?你那师祖不是早已去世了吗,难道还有内情?”
老僧笑道:“世间的烦恼,往往都是自找的,贫僧那师祖也不例外,至于详细,不足为外人道哉。”
北山之虎咂咂嘴,道:“我算是听出点意思了,你那师祖八成是假死隐居,结果找麻烦找到了这位陈君的头上,吃了亏,可我听你这话,不仅没有与师承同休的意思,反而还有几分幸灾乐祸,是不是有些太过市侩了。”
信仁和尚笑道:“和尚也是凡人做,哪能除却世俗根?师祖主动上门,结果倒了霉,怨不得旁人,况且有他为例,难道贫僧这个徒孙,还要重蹈覆辙?在贫僧看来,这其实不是坏事,是好事,连师祖都折戟沉沙,其他人自然要打消念头,省得枉送性命,这实乃功德一件。”
北山之虎听得目瞪口呆,道:“还是你们僧人会玩,一张口,黑的白的随意变化,也难得你能说出这些个感悟。”
“感悟本就难得,”信仁和尚却不接话,反而话锋一转,“况且,就是得道高僧来了,见得今日情景,也要有所感悟的,如施主你、如我这小徒,甚至如这位小施主,皆是如此。”说到最后,他指了指龚橙的师兄。
“哦?”北山之虎微微诧异,也不说自己如何感悟,反而看向余下两人,“他们两人有什么感悟。”
信仁和尚就对小沙弥道:“法名,你有什么想法,不如说说。”
那小沙弥合十行礼,低语道:“小僧刚才心境起伏,于佛法上有了一点感悟,这……”
“打住!”北山之虎摆摆手,止住了小和尚的话,“你说这个,谁懂啊?我可不想听和尚念经,容易头疼,你这小和尚真有什么佛法心得,还是等你们师徒回去,关上门自己研究吧……”说着说着,他又朝那龚橙的师兄看了过去,“小子,你又有什么感悟?”
龚橙也转头朝师兄看去。
她的这个师兄,和自己勉强算是有些亲戚关系,所以才能拜入自家学艺,不过其人本身也算有些背景,家里颇有资财,乃是当地巨富。
所谓穷文富武,也只有这等人家的子弟,才能心无旁骛的习练武艺。
“晚辈……”被几人这般看着,这男子颇有几分不自知,但最后还是说道:“晚辈方才见得仙家斗法,又感受到兵家的血勇之意,颇有几分心得,心里有一套拳法雏形,想着回去的时候,梳理一番,看能否有所建树。”
“小小年纪,就要自创功法了?”北山之虎倒是没有嘲讽,反而点点头,“不错,今日这等际遇,是其他人是求都求不来的,能或者回去,就足够给子孙后代作为谈资的了,如果能从里面得些收获,更有机会塑造传奇,就是成就一代宗师,也未必不能。”
说到这里,他咧嘴一笑,问道:“是了,一直都没问你的名姓,不妨说一说,日后真有了名气,我也能与人吹嘘一二。”
那男子立刻受宠若惊,拱手道:“当不得前辈如此称赞,晚辈姓薛,单名一举字。”
“薛举?”北山之虎点点头,“好,我记下来了!”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忽有骚乱。
几人顺势看过去,薛举与龚橙这对师兄妹立刻就难以淡定了。
因为……
宋子凡,醒了。
“唔……”
此时的宋子凡赤身裸体,先前闹腾了好长一段时间爱你,身上却没有一处伤口,不仅如此,一般肌肤洁白如雪,一般身子硬如金刚!
他轻声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眼里没有焦点,神色迷茫,失魂落魄。
但方才这宋子凡为世外之人降临意志,差点被炼为化身,将这山上山下的人给折腾的够呛,连敬同子这等修士都道心破碎,修为退转,甚至差点性陨命落,身死道消,这可是大仇!
而这宋子凡本就躺在陈错边上,为众人所瞩目,这会稍有动静,第一时间就被众人注意到了。
一时之间,这天平顶上陷入一片寂静,竟无一人出声,但众人看向宋子凡的目光,都充斥着杀意与惊恐!
“此子,断不可留!”
最终,是定门子打破了平静,他前行两步,杀意充斥面孔,双目更满是寒意与恨意!
此番他自以为掌握局面,将众人都玩弄于股掌,未料最后他却也被人算计,被他人彻底玩弄,差点性命不存!
只是定门子很清楚,那背后真正的黑手根本不是自己能得罪的,不过这宋子凡乃是个工具人,就像是那行凶的武器,乃是个迁怒的绝佳人选,如何不恨之入骨?
他这话一说,其他人且不说,就连与他针锋相对的敬同子,都点点头,道:“这人确实不可留,留着就是个祸患!”
突然,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踉踉跄跄的从旁边冲了过来,张开双臂,挡在宋子凡的前面。
这女子衣衫破损,但面容妖艳绝美,祂看着几个修士,急切的说道:“几位仙长,宋公子如今已经清明,身上也没有异状了,肯定不再被妖魔附体了,还望诸位能饶他一命……”
“你这妖女,还敢出来!”
眼见这女子,六大门派的众人就纷纷聒噪起来,其中有几个长老、首席,更是喝斥起来,一副深恶痛绝的模样。
“今日若非这小子护你,你理应为过往所犯罪孽付出代价,结果他现在也是恶贯满盈,为一大魔头,那就该你二人一同受死了!”
众人闹哄哄的,但因身子骨都受重创,哪怕这时心念归位,头脑清明,但一个个却是重伤未愈,一阵风吹来,都能倒好几个,都是有心无力,只能摇旗呐喊,最后这一个个的目光,都落到了几位修士的头上。
唯有一人,身材瘦削,却挺刀而行,虽步履艰难,却是勇猛精进,毫无退意!
“旁人有顾忌,我李轨却不怕,今日正要为师门除恶!”
但他行至坑旁,就被一人挡住。
“你等肉眼凡胎,只知道是妖魔附身,不知刚才是何等凶险!先退下,省得再起波澜。”
敬同子先是挡住这李轨,又看着那美艳女子,冷冷说着:“神通之事变幻莫测,意念种子难以察觉,谁人能知道,这小子的体内还存着什么隐患?稍微有个意外,就能滋生危险,到时局面危急,又无陈君这等大神通者在场,真要是出了问题,以今日之局面推算,那就是生灵涂炭、赤地千里!你能负起这个责任?”
定门子也恨恨说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何况这小子刚才何等凶残,若不是陈君神威,替吾等遮挡,别说我等,就是你这女娃,也要被他斩杀,这会看着平息了,你还过来阻挡,真是不知死活!”
“正是这个道理!”
那六大门派之人更是群起而哄,他们本就在宋子凡手上吃了亏,刚才又亲眼看到此人被人附身,以至于凶威滔天,哪里还能容他活命,自是人人皆想要置他于死地!
顿时,群情激奋,整个太平顶上之人,皆生恶念,那念头如有实质,笼罩过来,令这美艳女子感到莫大压力,冷汗琳琳。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后退,看着正在走过来的几名修士,一咬牙道:“就算你们说的再有理,可宋公子乃是被这位上仙击败的,理应由他处置,他都还没有发话,你等却越俎代庖,不怕被事后怪罪?”
这话一说,六大门派正在起哄喊叫之人,都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纷纷偃旗息鼓。
就连敬同子等人,也都停下了脚步,用敬畏的目光看向陈错。
这个时候,一个嘶哑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这个女娃子说的不错,既是临汝县侯将那位逼走,那这个降临鼎炉如何处置,唯有君侯才能定夺,说不定里面还牵扯着新一轮的博弈。我等如果贸然出手,不说坏了君侯之事,被事后怪罪,就是一个不小心,被那位暗算,沾染了隐患,这后果如何,可想而知。”
这声音断断续续的,显得中气不足,却引得众人瞩目。
众人循声看去,都露出了复杂之色,有的痛恨,有的疑惑,有的畏惧。
说话出声的,正是那吕伯命,他半个身子扭曲漆黑,血肉模糊,整个人气息微弱,仿佛风中烛火,随时都会熄灭。
敬同子冷笑一声,道:“你这话说出来,只怕是物伤其类,有兔死狐悲之感吧?这小子之所以该死,乃是身上可能存有隐患,但你吕伯命却更该死,因为今日之局,少不得你的推动!”
吕伯命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的起身。
“我自会向陈君请罪,唯有他能治我的罪,至于你……”他摇摇头,“你本就入了我的算计,手下败将,不用狐假虎威。”
“你!”敬同子怒火凝目,宛如实质,但也知道此时不是算账的时候,只能压着脾气,嘲讽道:“你可当真嘴硬,自己不也被人算计……”
吕伯命自嘲一笑,道:“就算我事先知道,亦无法拒绝,那等存在,既有此心,我等与猪狗并无区别,都是待宰羔羊!所谓阳谋,莫过于此。”
“这话有些不对。”
一个声音忽然打断了他。
而众人一听此声,都是心头一颤,朝着陈错看去,恍惚之间,却见其人似乎身与山合,有万丈之高!
陈错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轻笑着说道:“那人的本体居于世外,所谓布局,亦要寄于世内人之手,如果世间之人能团结一致、众志成城,不给祂可乘之机,那祂纵有通天之能,也无从施展。”
说话间,他目光一转,视线落在宋子凡的身上,差距到了其人身上的一些因果纠葛,仿佛有几分命定之意,便是心中一动。
“噗!”
太华山脚,独院之中。
望气真人忽的口喷鲜血,随即睁开眼睛,满脸惊骇。
“至尊出手,居然事败!那陈方……那临汝县侯竟有此能!如此一来,我算计了他,这下场……”
一道雾气,于前方凝聚一道人形,传出阴柔之声——
“你已不能回头,既无十万祭祀,那吾等化身无从降临,你也就熄了此心,直接动手吧!别耽搁了,省得夜长梦多!”
望气真人一怔,叹了口气,低头称是。
第四百五十八章 皓月孤峰逆阴阳
“惨啊啊啊!”
“吾等为国征战,何以至此啊!”
“小七,我带你出乡,结果却害了你啊!”
泰山脚下,在大阵中幸存下来的齐国兵勇凄凄惨惨,看着遍地的血水,惨呼哀嚎!
“见过君侯,吾等久仰大名!”
“多谢君侯救了吾等性命,否则今日必沦为邪魔口粮啊!”
“这等神通手段,着实匪夷所思!”
……
泰山顶上,随着陈错睁开眼睛,周遭凝重的气氛便被一扫而空。
众人也都顾不上宋子凡了,纷纷撑着身子,上前见礼,一边致谢陈错的救命之恩,一边奉承夸赞。
虽然与人动手是做不到,但过来拜见,他们还是有余力的。
不过这些话,别说是说的人,就连听的人,都不觉得突兀和谄媚,因为皆为事实,他们确实为陈错所救,更是亲眼见了一场在他们看来可谓震古烁今的斗法!
只是这里面倒是还有几个人不屑于这时过去奉承,这里面就有之前提剑上前的李轨,以及这李轨的师父松竹毒王。
“都是些趋炎附势之人!”这位毒王满脸胡须,身材高大,只是因为伤了根本,脸色苍白,
而众人这一围上去,连带着宋子凡都无人关注了。
陈错却摇摇头,站起身来,示意众人让开。
此时此刻此地,陈错的话,谁人敢不遵从,所以根本无需言语,只是眼神示意,众人便纷纷退让,让出了一条路。
陈错笑了笑,迈步前行。
他这一动,立刻就感到,这具化身与整座东岳泰山之间紧密相连,甚至意念一动,就能轻易的深入到泰山之中!
随即,诸多信息便反馈回来,其中有两道宏大神光,有一处幽深门户,还有无穷生灵,有万千喜怒之念!
周遭,还有一股雄浑威压,宛如蓄雨黑云,笼罩在泰山四方,内蕴威压,隐隐有钟鼎之鸣、百家之言。
恍惚间,古老的洪荒气息在陈错的心头滋生而起。
“东岳泰山,五岳之首,阴司门户,封禅圣地!”
心头转过这般念头,陈错对这座山的感触越发幽深,同样也意识到,之前那世外一指插入泰山之后,并不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山里,明显已经开始侵蚀此山,甚至都有一部分侵蚀到了幽冥大地!
“这世外之物果然都不简单,如果放任这根手指,没人理会的话,这泰山怕是会被一根手指完全渗透,这山上本来的神祇,乃至那隐隐蕴含着的王朝神圣,恐怕都会受到影响,被彻底异化!”
他一步一步的迈出去,几乎每一步落下,整个泰山都会微微震颤,似与之相合,而陈错也感到,自己与泰山的联系也就越发密切。
一时间,整个泰山的山林草木、飞鸟走兽,乃至方圆七十七里内的那将近十万的衰微生灵,还有更远处的种种混乱、吵杂。
待他走到了悬崖边上,放眼望去,入目的乃是滚滚云海,与远方的阡陌农田、起伏丘陵,朦朦胧胧间,有无数片段涌来,化作心底感悟,沉淀下来。
刹那间,他察觉到了丝丝缕缕的含义,注意到这泰山上下一道道惨死的迷茫魂魄,正在朝着太平顶汇聚,要落入山中,前往幽冥。
他更感到,在泰山周遭,更有一个足以颠倒阴阳的大阵,顺着香火青烟,与自身紧密相连,转眼间,就有一道神通将要成型……
血雾精华在其中徘徊,将要散去……
叹息一声,陈错抬手一挥!
“塞翁何恬恨失马,城火可怜殃及鱼。”
随着他这一挥,那在泰山上下残余的云雾瞬间就翻滚起来,而后便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天上,被雾气遮挡的月光洒落下来。
安静的月光照耀大地,落在那些迷茫和虚弱、却挣扎于血水中的兵卒身上,让他们一张张或木然、或惊慌、或痛苦、或恐惧的面孔照亮。
泰山震颤,残魂归来。
而后,血光四散,血雾倒转!
“既是颠天倒地,地府门户,那我今日便要逆转一场!”
轰轰轰!
雷霆再显,阴阳逆转!
那一个个被炸得粉身碎骨的身影竟是重新聚集,待得魂魄归来,一个个就摊在地上,宛如酣睡。
“这这这……”
那些从血雾迷惘中清醒过来的兵卒,看着这一幕,全部瞪大了眼睛,然后顺着香火青烟的联系,在心底看到了一道身影。
皓月作陪,孤峰独立。
挥手间,颠倒生死阴阳!
“仙人!仙人听得了吾等之声!”
霎时间,清醒着的兵卒都跪倒在地上,朝泰山顶上叩拜。
一道道香火青烟升腾起来。
“香火,便是人心。”
陈错的白莲化身脸色苍白,元气损伤,刚才那一下看似借助天时地利人和,但其实正好逆转了人道常理,对他损伤不小。
不过,随着香火汇聚,他伸手一抓,竟化作一杯酒水。
“因我而死,得我而生,香火入酒,一杯两清。”
话落,他一饮而尽!
轰隆!
轰隆!
幽冥天空,雷霆电闪!
一道道身影拔地而起,朝黑水殿堂聚集,正是这阴司神祇,祂们齐聚一处,都朝白发女子行礼。
其中一人,高有两丈,身披金甲,对白发女子道:“孟婆,凡间修士强拘冥魂,违逆生死轮转,乃是大罪!”
又有一人,书生打扮,黑白罩身,宽袍大袖,冷冷道:“此等修士,修为通天,但仗着神通胡作非为,乱生死簿、逆功德录,该出兵讨伐!”
“不错,”又有一人,赤裸上身,发如烈火,“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几次乱我阴司纲常、违我阴司律令,当受五百年之镇!你莫要在借口推脱,必须速速处置!”
其余神祇亦纷纷点头。
白发女子孟婆叹了口气,道:“眼下大争之世即将浓烈,我等的布局到了关键,实不宜节外生枝,那周国的情况,你等也是知道的,而且那违逆之人并不简单,不是轻易能对付的,我已曾出手……”
“此乃妥协姑息!”那赤身火发之人怒哼,“你们秦广殿束手束脚,难平罪孽,我等却不怕!你不是布局周国吗?那陈逆的师门也在其中,当年就曾强拘一魂,养于山门!当时,就因牵扯因果,被你等放过,而今三尊商定,定下此门当有劫难,几个判官也推算出来,说该牵扯陈逆!那我正好过去,将这前后一并了结!”
话落,祂化作一道火光,破空而去!
孟婆神色一变,就要出手阻拦。
但眼前光影一闪,被那黑白书生挡住。
“孟婆啊孟婆,祂既要去,你就让祂去,盖因此行,也是三尊商定,合该有这一遭,随后周国大兴,周帝燃烬国祚,一统北地,为天下一统拉开帷幕!”
第四百五十九章 陈侯定东岳,周武罢佛道【二合一】
“无中生有,化虚为实!”
泰山顶上,见得陈错化念为杯酒,敬同子、定门子等人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实际上,按着他们所得消息,这位南陈的君侯该是长生修为,占着淮南地利,所以手段莫测,但今日一见,才知那种种情报,早已过时落后。
方才这位君侯展露出来的神通,莫说长生了,怕是归真都打不住!
远处。
一杯心酒饮罢,陈错顺势将水杯向外一甩。
那原本被他一口吞没的酒水,居然再次浮现,化作霞光朝着各处落下!
轰隆!
皓月雷霆,万物回春。
泰山上下,从冥土走回来的,不光只有几万兵卒,更有这山上、山下因为斗法余波而破灭的草木,乃至飞禽走兽,亦是一般无二,甚至因着被世外一指吸纳去的生机、气息也被一并释放出来,令许多过往枯萎的草木都恢复生机!
于是,无论是山顶上的、半山腰的、还是山脚下的众人,都能用肉眼看到,一丛丛的绿色铺展开来,由点及面,很快便遍布整座高山!
“啊这……”
这下子,就连那位自持身份的松竹毒王都不免惊骇起来。
李轨更是直言不讳的道:“此景本应天上有!这般一看,之前那几家门人的谄媚之言,都不让人觉得媚俗了。”
“不错!”松竹毒王点点头,目光一转,看向六大派的其他人,以及那几位修士,“而且到底是南陈宗室出身,知道如何以势压人,你瞧瞧,现在这群人是不是更老实了,乖徒儿,你可要记得这一下,这恩威并施,方是长久之策。”
李轨点点头,低语道:“徒儿记得了。”
说话间,他的目光就朝着那宋子凡看了过去。
那自酒杯中霞光四散之后,也有几缕落到了宋子凡的身上,让这少年武者浑身一抖,一个激灵,然后猛地坐起身来,终于是清醒过来。
旋即,他闷哼一声,捂住了脑袋,面露痛苦之色。
只是这么一点动静,立刻将周围的人吓了一跳,纷纷退避,好多人更是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当然,也有如明楼道主这样的武道高手,已经恢复了几分,这时就亮出了兵器,做出戒备架势。
至于那心思活络的,甚至还刻意跑到陈错的跟前,做出一副要为他遮挡的模样。
但他们当然知道,有这位在,性命无虞,岂不正好表露善意?
只是太着痕迹,让人看着不由摇头,很快就被各自的师长训斥着拉到了一旁。
“我……我方才到底怎么了?”
周围闹哄哄的,让宋子凡的脑子越发混乱,而先前的种种情形,又如浮光掠影般在心底闪过,如梦似幻,并不真实。
只是那雾气、血色、狂笑,以及那些鳞片、尾巴、獠牙等自身异状,接连翻涌而出,却像是噩梦一样,缠绕着他的思绪,让他腹内一阵翻腾,差点就要吐出来一样。
正好他这会身子也十分虚弱,只是稍微一动,全身上下就是一阵刺痛,忍不住蜷曲起来哀嚎,待得疼痛稍微平息了一些,他才回过神来,随即他脸色大变,竟是顾不得其他,深吸一口气,凝神在体,细细探查。
“真气……我这一身的功力,怎么都没了!?”
面色惶恐的宋子凡,再次不信邪的凝神感悟,但体内的经脉空空荡荡的,竟无一丝真气留存!
这样的结果,他没有办法接受!
“我……我这一身功力,尽数都被化去了?!是谁干的!”
定门子见着这一幕,冷笑一声,道:“你刚才助纣为虐,更被邪魔附体,能留下性命、四肢健全已是造化,现在不过是没了一身功力,竟就这般模样!你这等心性,之前那般修为,恐怕都是靠着投机取巧吧?”
这句话直接说到了宋子凡的痛楚,他的表情一阵抽搐。
旋即,一股寒意在心底泛起,令他浑身寒毛炸起,然后猛地一抬头,看向定门子,感受到了其人眼中的杀意——虽然功力不再,但经历了天吴降临之后,宋子凡的整个身子都从内到外的被重新锤炼、精炼,眼下这具身体道韵内生,阴阳交缠,十分敏感,因而轻易的捕捉到了针对自身的情绪念头。
“你想杀我?”
惊讶过后,一股股杀意接连袭来,让宋子凡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人,整个心都沉了下去。
“你们,都有杀我之意?”他看向明楼道主,“程掌教,之前你败于我手,我等可是有约在先,难道现在你要毁约?”
明楼道主闻言一怔,之后摇头失笑,说道:“宋少……宋子凡,你怕是头脑不清楚了,之前的约定与现在的事,那是八竿子都打不着,而且先前约定的,也是放那妖女命,现在时过境迁,真正对天下正道有威胁的,乃是你本人!
“我?”宋子凡满脸的疑惑。
“这么快就忘了自己做的好事?”敬同子冷冷说着,“你之前只是被意志灌输,并未真个被炼化化身,理应存有记忆,只要回忆,就该明白前因后果。”
宋子凡双手颤抖,终于明白过来,他道:“记忆?难道刚才那些不是噩梦,而是真的?”
“你以为自己为何会突然失去意识?被灌注意志、占据身体之前的情况,你总该还记得一点……”
宋子凡的表情阴晴不定。
之前的噩梦并非幻觉,而是真的,转眼之间,自己居然就成了盖世邪魔?
“好了。”
定门子还待说着,但忽然被一个声音打断。
旋即,宋子凡就看到方才还咄咄逼人,一副欲杀自己而后快的定门子,居然就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就连其他起哄之人,这时也都纷纷闭嘴,一副不敢多言的模样。
自然的,宋子凡顺着声音看过去,入目的正是缓缓走来的陈错。
就见陈错抬手虚抓,就有一块布帛由虚化实,无中生有出来,随即就被扔过来,盖在宋子凡赤裸的身上。
“大庭广众的,还是得注意一点的。”
宋子凡下意识的接过来,裹在身上,看向陈错的目光中,蕴含着敬畏之色。
尽管回忆起来,刚才的记忆是断断续续的,但对于陈错的敬畏,却仿佛已经深入骨髓,让他在混乱之中,依旧下意识的遵从了陈错的命令。
见着这一幕,陈错点点头,目光在这个少年的身上扫过。
顿时,宋子凡背脊一凉,有一种被人彻底看了通透的感觉,似乎什么秘密都隐藏不住。
事实也是如此。
陈错这一眼,并非是看这个人,而是看到了一种趋势,看出了此人身上的气运与因果之结。
这个宋子凡的命运,与陈错联系密切。
“这人原来的命数就颇为坎坷,虽短时强盛,但到了这泰山之上就急转直下,要沦为世外之人的傀儡化身,然后行走天下,作威作福、布局各处,但毕竟只是一具化身,一旦越线,就会被人间的大能、大神通者出手灭杀!现在,因被我横插一脚,这宋子凡的命数有了转折,不用沦为傀儡,但也留下了隐患,不久之后会有一场劫!结果,也会被灭杀!”
看出了这一点,陈错心头一动,心底浮现出浓浓的既视感。
“这人的情况,与我倒是相似!我承袭了陈方庆的因果,待踏足归真的时候,等于是从内到外化假成真,必有劫数,不光会有天劫、心劫,更有人劫!所谓人劫,就是那原版陈方庆原本的命数,似乎无从避免,要如何度过,值得推敲……”
这般想着,他上下打量宋子凡。
这个少年目前所面临的局面,与陈错颇为相似。
“或许,我能从他的身上得到些许启示。”
一念至此,陈错也就有了决定,对那宋子凡道:“之前局面危急,有天外之人将你视作鼎炉,要占据你的肉身躯壳,其他人担心你身上会留有隐患,也是在所难免的,不光是他们,你自己心中,也该是有疑虑和担心的。”
说着,他抬手轻轻一点。
一点荧光飞出,落在宋子凡的额间。
顿时,之前所发生的种种,无比清晰的在他心头走过一遍。
转眼之间,这少年武者就汗透衣衫,他剧烈的喘息着,抬起头,看向陈错,眼中满是惊恐,然后张开嘴,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我……我……”他看着双手,注意到了一只手皮肤细腻,一只手坚硬如铁。
陈错也不客气,直接就道:“你现在这种情况,踏足江湖,确实存有隐患,就先留在泰山结庐吧。”说完,他伸手一抓,将一缕从宋子凡额间飞出的雾气拿捏在手。
而他此言一出,就算是定下了宋子凡的处置,其他人纵然还有他念,也不敢置喙。
连敬同子等人都不敢多言,更不要说是六大门派之人了。
倒是那宋子凡嘴唇扇动,似乎还有话说,却被边上的美艳女子阻止,这女子更是拜谢道:“多谢上仙不杀之恩!吾等必会安心于此,以赎自身之罪!”
人群中立刻就有人冷冷说道:“君侯说的是这宋小子,可没提你这妖……”
但这话还未说完,就被明楼道主拦住,这位大派掌门急急道:“我等谨遵君侯之令,只要宋子凡不踏出泰山一步,江湖上就不会有人为难于他。”
以他的身份地位,自然是有资格代表六大门派做出这个保证的。
所以这话一说,其他人也纷纷表态同意。
那李轨更是忍不住对松竹毒王说道:“这人可谓因祸得福,那位上仙说不定也会坐镇泰山一阵子,能留在此处,那真是好处无穷。”
松竹毒王点点头,低笑一声:“这泰山可没有什么限制,你如果有心,不妨也留在这里,说不定也能有些际遇,那可是为师给不了你的。”
李轨却半点都不犹豫,笑道:“仙缘固然难得,但大势更加诱人,何况求仙最重资质,可能修行百年,还是黄土一抔,值此时不我待之时,不如一搏天下大势,纵是不成,至少名存后世!”
“好!不愧是我南宫谷的弟子!”松竹毒王大笑起来。
但这笑声刚起,那定门子就冷笑一声。
这道人看着六大门派之人,道:“君侯做出的决定,还需要你等的认同不成?也太往自己身上贴金了,还一本正经的在那同意,既然君侯说要留下这小子的命了,那不管他是在泰山中,还是出去了,你们都不该存有他念!”
说完,他立刻转过头,对陈错陪着笑脸,道:“君侯,我说的可对。”
“……”
这般明目张胆的谄媚,让陈错一时有些不适,毕竟这定门子也是一副有道修士的模样。
莫说是他了,就连六大门派的武者们,都因这强烈的反差而惊了!
你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倒是敬同子嘲讽着道:“你等海外修士,当真没有节操。”
说完,他走到陈错跟前,低着头,恭声道:“君侯,这宋子凡毕竟是得罪了六大门派,虽都是世俗门派,但勉强算起来,和道门几宗,其实还有关联,就怕有人存着不该有的念头暗中使坏,所以在下愿意来此驻守,以防万一,您若有什么吩咐,也好就近吩咐,由吾等代劳。”
一席话,说得定门子和六大门派是目瞪口呆。
那定门子回过神来,心里立刻生出危机。
这是舔敌啊!
于是他立马上前一步,拱手道:“我等也愿在此驻守,不光如此,关于这次的事,我等也愿意透露些许,只是有些东西牵扯大能,无法透露,还望君侯见谅……”
“高!”
那北山之虎却不由竖起大拇指,道:“到底是名门大派的弟子,能在短短时间就在门中崛起,是有两半刷子的!唉,我如果有他这般面皮,也不至于来这泰山碰仙缘!”
另一边,陈错这会倒是恢复过来,他到底在侯府与王府也被人奉承过,还是有丰富经验的,只是这会献媚的人变成了境界不低的修士罢了。
“你等既有此愿,我又如何能拒绝?”陈错说着,手上微微用力,将那一缕雾气捏碎!
刹那间,泰山竟又清晰几分,原本笼罩整座山的一点薄薄雾气彻底散去。
微微震颤的泰山彻底稳固下来,陈错这白莲化身隐隐要融入山中。
齐国,邺城,御书房。
齐帝高纬正听着文武机要大臣诉说国情危局。
“你说周国又有出兵之意?”
他在听完之后,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道:“我听说宇文邕最近都忙着召集佛道高人,搞什么论道,哪里有心思出兵?”
“此乃障眼法,更是那宇文邕的权术手段!”刚刚归朝的任城王高湝拱手,将一封奏折递了过去,道:“按着刚刚得到的消息,参加两教论道的佛道之人,已尽数被软禁于长安!而那周国的兵卒已然攻伐国中道观、寺院,毁像灭经,三宝福财散黔首,寺观塔庙赐文武,田地与人口则尽数收缴!不仅充盈了国库,更增许多兵丁!如今,更是秣马厉兵,有东来迹象!”
“哈哈哈!”高纬却是大笑起来,“此宇文邕取死之道也!那佛道之中可是有高人的,不去招惹也就罢了,既是招惹,仙门就要出手,周国危矣,既如此,朕正好可以报仇!传朕之令,整顿三军,做好准备,若周国有变,则征伐之!”
“不可!”高湝等人一听,就要劝阻。
只是这话还未说出口,高纬忽然惨叫一声。
“痛煞朕也!”
然后,他仰头就倒,七窍飘雾!
第四百六十章 孤君吞山河,焕若星斗垂
北周,长安,正武殿。
内侍王添柄捧着一本册子,小心翼翼的迈过门槛,旋即就感到一股压迫感落在身上、渗入心里,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恢弘殿堂,阴气森森。
他微微闷哼,运转起体内的纯阳真气,这才堪堪抵挡。
“如今这皇宫大内中,能踏足这正武殿的恐怕也就只有俺了……”
这般想着,微微抬起头,朝前方看了过去。
金柱擎穹顶,玉阶分文武。
但王添柄很清楚,此刻本分列两边的,并无文臣武将,而是盘坐着三四十名道人、僧人。
王添柄还记得,就在几日之前,这些方外之人还在这座殿堂中兴高采烈的论道,为了一两句经文的诞生时间、具体意义,争得面红耳赤。
甚至最靠前面的几位,还展露出了神通手段,引得不少人震惊——因为自小就生长于宫中,王添柄是知道神通之事的。
但他更知道皇宫大内,因有王朝气运镇压,一般的修士来到这里,都会被压制的如同凡人一般,最多表现的身体强健、腿脚灵活。
而但凡在这里还能施展神通的,往往都是惹不起的主,可能看起来年不过三四十,但真问起来,那都是曾经和自家祖爷爷谈笑风生过的。
更不要说,如今能被镇在此处的,在整个周国,乃至中原,都算是有些名望的,个个都不简单,别看现在失了势,但凭借着他们的名号,想要东山再起,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可惜,俺已经去了势,今日虽然见了这等大场面,但这些道爷、僧爷那是没机会跟俺的后人们见面了。”
带着这般念头,他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沿途还不忘跟那一名名方外高人作揖行礼,尽管这些人并没有任何回应。
他们当然不能回应,因为所有的人,都已经化作泥塑,只是露出一双眼睛,在那里看着、盯着,眼睛里透露出的情绪,却让王添柄心惊胆战。
让他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两天前的那一幕!
两日之前,这座宫殿中还灯火通明、富丽堂皇。
自天南地北聚集过来的方外修士,都想要借着机会,成为周国国教,从此一劳永逸,压下其他流派,却不知,这根本就是一场骗局、陷阱,是一个弥天大谎!
但更让王添柄等人震惊的,还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至尊,展现出的惊人神通!
一出手就镇压全场!
“可怜啊可怜,兴冲冲的过来,满心的期待未能如愿不说,连自己都交代了……”
他正在想着,冷不防的,一个声音从前上方传了过来——
“这些个什么道士、僧人,说是世外之人,但却还存着世俗之欲望,过不了名利关,他们非是陷于朕手,而是陷于贪念!朕,是代天行罚!”
王添柄一听,当即就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口呼:“陛下,俺有罪,不该妄议上念!”
惊惧与恐怖充斥着他的心灵,让他意识到先前宫中的那股传闻,果然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如今这位至尊,似乎能够看穿人心,知晓他人心中所想!
这般一想,他不由缩了缩脖子,低下了头。
“无需畏惧。”
宇文邕的声音再次传来:“你对朕的忠心,朕已经明了,人非圣贤,岂能心无杂念,这本就是人性使然,朕能镇得方外修士,却镇不得人心,更不会镇,因为人心就是朕意!”
淡淡话语,却好似能穿透人心,让王添柄浑身冷汗直流,直接将额头紧贴在地上,恭声道:“奴婢对陛下自是从无二心……”
“好了,表忠心的话就不用多说了,你过来是送军情的吧,念吧。”
王添柄浑身一哆,却不敢起身,只是挺直了背,摊开手中薄薄的册子。
“如今国中道观、寺院所占之山土已尽数厘清……”
但这话说到一半,就听得一声轻笑。
跟着,宇文邕道:“这块自有僧道司去操心,这些人既都在殿中,那各处的道观寺庙就都不是问题了。”
王添柄赶紧翻过一张,便道:“攻伐河南的兵马已经集结完毕,几位柱国都已请战,而并州边上的兵马亦集结大半,但粮草充盈。”
宇文邕就问::“朕让普六茹坚集结的水军,可曾齐整?”
王添柄赶紧又翻开一页,点头道:“随国公已经点齐船舰,所需辎重粮草,亦将在今日齐整。”
“好。”宇文邕很是满意,“既如此,你持朕的令牌,令诸卿去取兵符,即刻便发兵东齐!”
王添柄一愣,然后小心翼翼的道:“这就突然起兵是否有些急切,毕竟前后调动不过半月,兵卒说不定有些困乏,加上北路兵马还未齐整,”说完,他赶紧又趴下去,“这些本非奴婢可以置喙,只是有些担心,忍不住询问。”
“无妨,朕知你是担忧,”宇文邕的话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思,“但现在乃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那齐帝正陷混乱,加上他们刚失了十万兵马,正是主昏国乱的时机,可一举而下!至于兵卒困乏,有举国加持,正是气势如虹的时候,皆有万夫不当之勇,可谓万无一失!”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微微降低:“至于北路的兵马,可先遣一支兵马疾行,此番攻伐这河东、并州之地,那是扼住喉咙,一旦得手,则齐国可一鼓作气而下!则北地一统!”
这些显是引动了他的心中情绪,以至于整座殿堂都震荡起来。
王添柄更生惊恐,赶紧伏地叩首,只是道:“奴婢知晓了……”随后却是欲言又止。
“继续说吧。”
听了这声吩咐,王添柄方才松了口气,然后又将那薄薄的册子翻了一页,上禀道:“接下来是几位仙长所言,他们许是听说了陛下要东征,所以提及了那齐国境内的终南山。”
“他们想要动终南山?”宇文邕明显是沉吟了片刻,又是轻笑一声,“也罢,望气都对太华山动手了,其余人想要对终南山动手,也不算意外,只是这件事朕不会过问,亦不会阻止,且看他们的本事吧。”
王添柄一愣,心中越发担忧起来,因为那望气真人的关系,如今他亦知晓了所谓道门八宗之说,想着太华山与终南山在道门中的地位,他又忍不住提醒道:“陛下,您所炼化的道兵,如今可还有几支在那几位上仙手中。”
“无需多问,便令他们自行其事!”
宇文邕淡淡说着:“先前那次攻伐,就是因为仙门出面,厉令退兵,以至大好局面毁于一旦!如今,朕虽能以举国之力加持于兵马,甚至炼化道兵,可如果道门仙家再次出面,那局面依旧不利,既然如此,不如让这些海外修士去牵扯他们的精力!”
顿了顿,宇文邕冷冷说道:“兵马攻齐,都要三路并行,从而相互牵制,令齐国首尾不得相顾,能有人主动去牵制仙门,再好不过了!就算最后这些海外修士败亡四散,但齐国却已在朕的掌握之中!”
平铺直叙的话,却让王添柄心中战战,只得点头称英明,随即便退了出去。
此人一走,整个正武殿中重新恢复宁静。
只剩下一座座的泥塑雕像安静的盘坐,惊恐、诧异、疑惑等种种表情,凝固在他们的脸上。
他们的眼睛,都紧盯着一个方向——
高台之上,宇文邕身着冕冠龙袍,形若高山,独坐龙椅,身后阴阳流转,身边庆云聚散。
一颗星辰悬于头顶。
其身与周遭格格不入,孤家寡人。
太华山下,独院之中。
一张符篆落下,被望气真人拿在手里。
他叹息一声,道:“陛下既有此意,那我等也无需等待了。”
随即,边上传来挣扎之声,穷发子、垂云子与奚然被几名道人押送着,被强迫走入了院中一座血色阵图之内。
奚然兀自喊着:“老头!你真敢动手!若被我师父、师叔,还有师兄师姐们知晓,定是扒了你皮、抽了你筋!”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如果东岳之事顺利,其实无需以三位祭阵,但现在,却是只能如此了。”望气真人说话间,就捏起印诀,正要口念咒语。
忽然。
大地微微一震,院子周围的泥土翻滚起来,冒出一道遁光。
这光凌空一转,落了下来,显出了南冥子的模样。
“四师兄!”
一见来人,垂云子和奚然都是精神大振!
南冥子却顾不上与他们说话,两袖一甩,就是一根根竹签激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