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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战袍染血     一人得道txt下载     一人得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一章 三道一体,时不我待!【强势二合一】

    两个“陈方庆”给楚争道的感觉截然不同,感受着周遭空气中不断袭来的凝重气压,他不由低语道:“师尊,你可知……”

    “有什么话,事后再言!”

    徐彦名这时能有什么好心情,摆摆手,止住了弟子的话,一脸复杂的看着那两道身影。

    有了师父作为表率,楚争道终于停下了话,仔细打量起两个“陈方庆”——

    就见那白衣陈方庆浑身光辉阵阵,一呼一吸之间,整个天地似乎都与之相应!

    与之相对的,却是那金衣陈方庆周身光影缩涨,身后还隐隐约约有一团模糊的金色轮廓!

    狂风呼啸而来,吹动了楚争道的长发。

    “式神?”

    他面露惊疑。

    他的那位老师翻了翻白眼,道:“你可看清楚了,那是道念衍生出来的法相!”

    “道念法相!?”楚争道一瞪眼睛,“那岂不是真人?这陈方庆归真了?他才修行了多久,连我都没有……”

    结果徐彦名叹了口气,道:“这还只是他的一具化身!”

    “化身?”楚争道当即恍然,“原来如此,难怪有两个,但这两个……”

    这东瀛的师徒二人情绪自是复杂,那楚争道更是满心的憋屈和疑惑,不知自己方才到底是怎么了,却也知道当下实在不是询问的时候。

    结果不等有什么动静,陈错一挥袖,香火烟气缠绕过来,直接就包裹着师徒两人,腾云驾雾,跨越了好大距离,到了一座城池外面。

    “淮阴城!”

    徐彦名一眼就认了出来,旋即便与弟子直往那将军府的后院落了下去!

    咣当!

    坠落声中,这师徒二人跌落凡尘,滚作一团,好不容易才止住冲势,狼狈的爬了起身来。

    “我的修为……”楚争道脸色陡变,转念催动灵光,想要腾空而起,却是毫无回应。

    徐彦名却是拍了拍衣衫,叹息道:“你我的修为已被封禁,封禁不去,与常人无异。”

    楚争道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语中带刺的道:“师尊真是见多识广,看你这样子,过去可没少被人封了修为!”

    “为师知你心有不满……”徐彦名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却听着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里是一个独院,师徒二人位于院中,里面那个屋舍的门,被人推开,几个人鱼贯走出。

    楚争道一见来人,不由一愣。

    “原来是师兄,”他面露诧异,见着为首之人一身白衫的东海三太子面色憔悴,不知为何,这心里的怒火与憋屈,居然消散了许多,笑道:“原来师兄早就被陈方庆给逮着了。”

    说着,他瞅着三太子后面几人,皱起眉来。

    后面几人模样各异,有两个道人打扮的,还有一个光头和尚,三人跟在后面,走出屋来。

    “见过师尊、师弟。”脸色还有几分苍白的三太子见着来者,上前行礼。

    后面的僧道也来见礼。

    这三个,正是至元子、段长久与法灯僧,个个脚步虚浮,四肢沉重,俨然都被封了修为,软禁于此。

    那法灯僧笑呵呵的道:“阁下既是三太子的师尊,想来也是海外修士,这下子你们东海派可是实力大增啊,下一局怕是要有变数了。”

    “什么东海派?下一局什么?”楚争道眉头一皱,冷呵一声,“你这僧人什么来历,可知吾等何人?”

    “呵呵……”法灯僧笑了一声,“贫僧出身佛门,听师门长辈说,前世乃是佛祖身前一根灯芯,想来与阁下的跟脚比起来,那是大有不如的。”

    楚争道顿时一噎,后面的话是说不出来了,接着又看向那两名道人。

    “贫道段长久,乃终南山福德宗出身……”

    “中土道门!”楚争道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旋即看向一头白发的至元子,“你也是终南山的?”

    “哼!”至元子冷哼一声,却不回答。

    倒是三太子主动介绍起来——

    “这位是造化道乾坤宗的长老!”

    说完这一句,三太子对徐彦名道:“师尊,这院中几位分属佛门、道门与造化道,算上我这个海外修士,可谓局势复杂,弟子先前与他们交手,几次败下阵来,既然师尊来了,正好指点一二,好叫这中土三教知晓我东海之威……”

    “你等都被封了修为道行,还怎么交手?莫非是学那凡俗之人,用拳脚厮杀?”楚争道面露厌恶,“何等狼狈!”

    “自然不是!”法灯僧还是笑呵呵的,“贫僧等虽被陈君以大神通封了法力修为,但到底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好些个过去也是读书人出身,哪里能做有辱斯文之事?所谓的交手,乃是智斗,是以外物演绎心中法,无需拳脚,便可见高下!”

    段长久这时也突然开口道:“不错,以扶摇子如今的神通,他提供的法门,自是包罗万千,即便神通不存,亦能展现道行深浅,由此也能看出,我玉虚道门之底蕴!”

    楚争道疑惑道:“怎么又扯上那陈方庆了?莫非他在此处还布下了禁制?”

    “哼!”

    “哼!”

    三太子与至元子齐齐冷哼。

    那三太子更是道:“那不过是尔等先一步熟悉了规则,再加上些许运气,才能侥幸多赢!”接着就对徐彦名道:“师尊,待你与师弟熟悉了法门,吾等联手参悟,自然可以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法灯僧笑道:“道友此言差矣,这运数、气运,本就是实力的一种,岂能斥之于外?”

    徐彦名与楚争道听到这里,却是面面相觑。

    最后,徐彦名问道:“几位道友,不知那陈……君到底在此留下何等禁制?能让尔等坐而论法?”

    三太子就道:“非是禁制,是留下了一个小玩意,名为麻将,这段时间以来,吾等便以此物交手斗法,开始只是排遣苦闷,但慢慢找到了里面的玄妙……”

    “这可不是小玩意!”段长久正色道:“此物取天圆地方,又纳四方之意,恐怕是扶摇子在得了淮地后,感悟万民香火,心有感悟,推演出道韵痕迹,记述下来,方才成型!”

    那至元子忽然道:“也无需多言了,平白耽误时间,时不我待,咱们各有所属,既无法武斗,自然要用这文斗一决高下!”说着,当先归屋,步履颇快,似有几分急不可耐。

    “正是这个道理!吾等既分属三道,正该见个高下!”

    三太子、段长久与法灯僧一见,也不啰嗦,也都纷纷迈步归去,留下了新来的一对师徒。

    很快,屋子里传来“噼里啪啦”的碰撞声。

    徐彦名与楚争道对视一眼,终于走了进去。

    很快,楚争道的嗤笑就传了出来——

    “雕虫小技罢了,那陈方庆自是不怀好意,用此物来迷惑尔等心智,你们这是要玩物丧志啊,而且这般简单之物,单调无趣,便是堆在面前,吾也不会瞧上一眼!一个字,不玩!”

    另一边。

    等送走了东瀛师徒二人后,陈错的两个化身缓缓收拢身上异象,渐渐归于寻常,表情都凝重起来。

    跟着,白衣陈错一步迈出,就到了下方梁士彦等人跟前。

    他们这支兵马先前也被天上异象所惊,已然风声鹤唳,这时见得骤然出现的陈错,立刻都警惕起来。

    梁士彦眯起眼睛,上来就要询问,结果话还未说完,就见白衣陈错打了个响指。

    顿时,这几千兵马人人瘫倒。

    “这支兵马乃是周国所属,既来此处,说明周国已经注意到这里了,这争霸局果然是越演越烈了,后面必然还有更多的势力插手进来,眼前的危机虽然度过了,但更大的危机还隐藏在背后。”

    这般想着,他摇了摇头。

    “有第一次,就肯定会有第二次,先前时间虽然短暂,但依稀能够感觉到,那根手指的主人绝对是个心思果决之人,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当前暂时的平静,无非各方牵制的结果,也是我能够利用的机会!”

    回想之前的情景,就是以陈错的心性,也不免感慨连连。

    突如其来的世外一击!

    不光硬生生的破开了八十一年的封禁限制,还让陈错近乎无还手之力,最后借着那面镜子制造的一丝空隙,集合了全部力量,才堪堪找到一点破绽,更直接推动着金莲化身凝聚道念法相,以人道化身为目标,进行了一次远距离的“贸易”,才能摆脱危机!

    “金莲化身的积累虽还不完全,但也差不了太多,我本就打算凝聚道念,现在法相虽不清晰,但大体并无出入,日后慢慢雕琢、调整,便可令其显露真正面貌,塑造完整神通……”

    陈错这一路走来,和其他人比,修行的年岁虽不算,但经历却着实丰富至极,其他修士除必要下山历练、感悟红尘之外,又或者功法所需,多数还是闭门苦修,往往一个闭关就是几十年、上百年过去了,甚至坐化其中的也不在少数。

    “我这也是赶上了大时代,大争之世、历史转折,自是各种机缘层出不穷,这其实也是一种气运的体现,若不能抓住这个机会,这气运难免由盛转衰,到时候,先前有多少机缘,后面就有多少麻烦……”

    这般想着,他的注意力不由又放到了白莲化身之上。

    “金莲化身走的是以上衍下的道路,最初是以佛家之念为底子,先后几次演变,如今得了淮地万民香火,能一言而影响万民之念,踏足归真境界,也算是水到渠成,相比之下,白莲化身的情况就不同了。”

    转念之间,白衣陈错身上泛起阵阵涟漪,那身上的衣衫中隐约得见白光。

    “青莲、白莲、金莲,三道归属,各有侧重!白莲化身取人间之道,因而可以称之为人道化身,这个人之道,追求的是常理,立足于尘世根本,取念于肉身凡胎,以众人共识凝结神通言灵,凡事寻常人觉得不合常理的,皆可辟邪破法!”

    “这专破不合常理之相的神通,说强也强,毕竟只要是神通术法,就近乎被克制,但若说弱,其实也弱,因为神通单调、纯粹,除辟邪破法之外,几乎没有其他手段。”

    “白莲化身携着齐国的两个宗室舟马劳顿,因为不见修士,对民间景象反而看得更加清楚,算是闷声发大财,那齐国宗室乃是汉家出身,却是鲜卑习俗入股,朝中多异族,民间却为汉民,上下迥异,利益相左,因而多有魔幻诡异之事,许多深藏的矛盾都会浮于表面,见之可增见闻,但到底时间太短,所以积累不足,加上刚才情况紧急,不得不挪移转变……”

    这般想着,这白莲化身忽的身形一边,化作一道白虹,破空而去!

    “时不我待,一刻都不好耽搁,那边的局势,不知有多少变化,若走了两个姓高的,想要在齐国这等魔幻之地多看看,他们二人的牌子,最好还是拿在手上。”

    轰隆隆!

    被陈错惦记着东岳之地,此刻余震不休!

    剧烈的震动波及了大半个齐鲁大地,当地之人,上到齐国的官吏贵胄,下到黔首黎民,都是惊慌失措,以为是地鸣崩塌,于是急急奔走。

    结果等他们走出了屋舍之后,过了好一会,虽然地面震颤不休,却不见屋舍崩塌,不由面面相觑,都松了一口气。

    “该只是小震,不伤屋舍。”

    “好些年没有地震了,不知是因为何故?”

    “东岳地摇,这可不是好兆头啊,该不会是……”

    “小声点,不怕死吗!”

    “别聚在一起了,瞧瞧,官府的人来了,见着咱们这些汉儿聚在一起,又要借题发挥了!”

    ……

    众人议论着,却不敢聚在一起,只能是一家一户,三三两两的站着。

    巡查的差役转了一圈,见没什么异状,只是地面还微微颤抖,便快步离去,将消息禀报给各自的上峰长官。

    消息层层上报,很快就到了东平郡的郡守手中。

    他一见消息,便松了一口气。

    “好在没有太大伤亡,本官马上就要离任,若在这个时候碰上了天灾,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旁边的幕僚却提醒道:“主君,赶紧修书一封送往邺城,就说东岳有异象,出了祥瑞,然后赶紧找些东西送过去!再召集官吏,安定了人心,才好传令各处,令民间不起波澜。”

    “是极!是极!还是你想的周到!这朝廷、官道、民间,三者皆有照料,周全矣!时不我待,速速备好!”

第四百零二章 劫后有余,故地在目

    “齐鲁大地虽有震荡,但并未伤及根本,任城王等人也未敢远离,又要躲避震动,局势倒还在掌控之中,不过还要有一番施为,至于那根巨指,不能贸然探查……”

    马车之上,陈错的本体也恢复如常,顺着白莲化身的感知,得了齐鲁那边的情况。

    待他驱使化身做好了安排之后,便走出车厢,对苏定等人致谢。

    “方才练功出了岔子,多亏了几位护法。”

    练功出岔子?

    听着这个解释,关愉脸色一变,欲言又止。

    胡秋等人却是眼珠子微动,不知是打了什么主意。

    倒是那苏定主动道:“这种事,最好不要往外说,此处虽都是圣教同门,但难免人多嘴杂……”

    他自是清楚这些同门都是个什么德行,自己若不是被门中泰斗下令压着,那眼前断然不会是这般友善的情景。

    不过,苏定自诩能屈能伸,这时还一脸担忧的道:“贫道当时瞧着情况有些不对劲,这事情过去了,也不能掉以轻心,须知这练功出岔子不是小事,不从根子上去除了,就还有隐患,有一就有二,若吾等同门碰上了,还能照料一二,可万一是你与人交手的时爆发,为之奈何?”

    陈错顺势就道:“道长说的是,聂某自是要记在心里,这几日就在马车上闭关了,等到了建康城,几位再叫我。”

    “放心,抵达建康之前,贫道不会让人打扰聂君。”苏定眼皮子一跳,却只能含笑点头,口中还道:“一定要好生静养、恢复,这圣门年青一代,以后就将以你为首,至此大争之世,正是尔等大展拳脚、明传千秋的机会!不要因为一时疏忽,错过了机会!”

    “我记住了。”陈错笑了笑,敷衍了一句,又与关愉交代了两句,让她不用担心,便转身回了马车。

    “这聂峥嵘年纪轻轻,能有这等修为,定不是单凭天赋,该是还有秘法,甚至急功近利,所以伤了根本!这巫毒道如今只有他一人活跃,其他人不见踪影,说不定是这小子用了血炼之法,将血亲都给炼了!所以身上存着隐患!这就是他的弱点!”

    看着陈错的背影消失在马车上,苏定眯起眼睛,暗自思量。

    “虽说门中有令,暂时不能动他,但时局变幻,早晚要变!我之前被那姓陈的伤了根基,封了修为,先用三生诀修养恢复,暂分出一生,扮演个慈祥老者,演化虚幻一世,照映在聂峥嵘身上。等这小子失了上眷,我便可趁他不备,直接夺了他一半修为!”

    一念至此,苏定的神情安定。

    “老夫必然不会一直做个慈祥长者的!”

    “苏定此人心思深沉,造化道的各家宗门也不看重同门情谊,他愿护我,肯定有图谋,甚至牵扯造化道高层的谋划……”

    这般想着,陈错收拢杂念。

    “既已关系到南陈,一时半会躲是躲不掉了,好在现在利用聂峥嵘的身份掺和,正好探查究竟,不过想要和这些势力扳手腕,必须要有底蕴,再加上世外威胁迫在眉睫,得先梳理一番,才好勇猛精进!”

    动念间,他手捏印诀,身边荡漾一层迷雾,就投影出一颗万毒珠来,然后他微微凝神,那心底的明月中,立刻就显化出模糊的金色身影,有一缕缕的香火烟气从这身影中扩散开来,融入了心中道人。

    那道人将烟气凝在指尖,屈指一弹,化作一缕烟箭激射而出!

    跟着,陈错额头之上,竖目张开,露出漆黑瞳孔,内里虚影缩涨,赫然是梦泽中的骸骨天上目投影!

    这投影中迸出一道黑光,融入了那烟箭之中,立刻泛起阵阵迷蒙,如梦似幻,连同那一缕烟箭,一同贯穿了万毒珠。

    那珠子破碎开来。

    顿时,斑斓毒念四散着,就要朝周遭生灵扑去!

    呼!

    伴随着一股冷风,一股扰人思绪的诡异之声,萦绕在众人身边,伴随而来的,还有他们心底泛起的浓浓压抑、心悸,种种思绪、欲望,像是突然都活过来一样,在心底跃跃欲试,要蜂拥而出,接管人心!

    马车之外,各有心思的众人当即就露出种种异样。

    那距离马车最近的关愉,忽的就媚眼如丝,霞飞双颊,看向车厢之中,举手欲推开车门,却又犹豫起来。

    那胡秋等人则是忽的满脸急躁,大步流星的朝着马车走来,一副要将整个车厢都给拆了的样子。

    便是苏定一行人,也是表情扭曲,时而慈祥,时而凶恶,变幻莫测,这脚步更是忽前忽后,忽左忽右,蹦蹦跳跳的,更有一人凌空跃起之后,当空旋转三百六十度,跟着一头钻进了边上的草丛里!

    不过,在经过最初的冲动之后,他们很快回过神来,接着便努力抑制起仿佛脱缰野马一样的意念。

    旋即就是惊恐与不解。

    “吾等这是怎么了?”

    “似有心魔作祟,邪魔入脑!”

    “那阴风好像是从马车中传出来的!”

    “速速探查,该不会又是练功出岔子了吧!”

    “这都波及吾等了,岂能放任不管!”

    一时间,这马车外的众人纷纷色变,就都要去探查,结果走到车厢边上,那心头的种种乱念、杂念,顷刻间都消失不见了!

    倒是车厢上泛起了一层斑斓光影!

    见着这般情景,几个将要触碰到车厢的人心头狂跳,冥冥之中生出浓烈警兆,于是纷纷停下了动作!

    “这……”

    好一会,几人面面相觑,跟着竟是纷纷后退,散到各处。

    先前叫的比较响的几人,更好像没事人一样,也不再提了。

    车厢中,布下了万毒禁制的陈错,缓缓点了点头。

    “灰雾可以投影,只要在灰雾笼罩的范围内,就都是真实之物,那天上目则能营造幻境、梦境,周遭生灵皆会受到影响,然后就是淮地香火……”

    他缓缓收拢自身,身体表面泛起青光,一道模糊人影慢慢浮现出来。

    “金莲化身已是踏足归真,坐镇淮地,能调动淮地香火,传递过来,为本体和其他化身所用,只是比起在淮地那源源不绝、无处不在的香火,这种远距离的传输,无疑要折损许多,无法动念可成,往往需要酝酿片刻,威能也大打折扣,却还存着五成实力……”

    念头落下,他头上青莲绽放,跟着一身青衣的化身从身上一跃而出,也不停留,直接化光而去!

    “白莲化身体会民间百态,金莲化身要镇着淮地局面,而这青莲化身,就该去往昆仑,请教诸多疑惑。”

    送走了第三道化身,陈错盘坐不动,一呼一吸的吐纳,体内五气流转,身边灰雾弥漫,额间竖目睁开,头上又有金色、白色、青色三朵花绽放。

    “好在有梦泽在,这化身都还留着一个备份,关键时刻,可为底牌!”

    缓缓的,他意识沉淀,开始蕴养心神,修补起应对巨指时留下的暗伤,同时参悟起这一次交手后,所得的一点感悟。

    当时情形固然是危机,陈错差点万劫不复,但既然挺过来了,回忆过程,自然别有一番感悟,但对方手段玄妙莫测,感悟模模糊糊,尚需时间才能沉淀下来。

    就这样,陈错静坐冥想,时间流逝。

    七日之后,一行人的车马,终于到了建康城外。

第四百零三章 故地故人,周始之地!

    南陈,建康,皇宫。

    几年前的安成王、如今的陈朝皇帝陈顼,正在御书房中听着面前几人的禀报,却是满脸的愁容。

    待人一走,他便摇了摇头,忍不住叹息起来。

    “陛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屏风后面,走出一名明艳女子,身后还跟着两个宫女,端着羹汤。

    此女乃是申婕妤,已为陈顼生下三子一女,正得宠爱。

    须知,这陈顼做皇帝不过几年,已是生下了十几个皇子、皇女,只待这些子女长大成人、开枝散叶,立刻就能改变陈朝宗室人丁稀少的局面!

    陈顼见着来人,便道:“唉,你来的正好,给朕揉揉头。”

    申婕妤轻轻一笑,也不再问,便走过来,抬起白嫩双手,给陈顼按压起来。

    几下之后,陈顼便舒坦许多,于是主动开口道:“还不是时局复杂之故,难免反叛不断,北边齐周停战,没了隔岸观火的条件,淮南那一块又闹出了事端……”

    “淮南?”申婕妤眼神微微一动,“臣妾听闻,如今是南康王镇着淮南,他乃是宗亲,理应为陛下分忧才是,怎的还能闹出事端?”

    “朕知道你的心思,不是已经给你的几个兄弟安排了差事吗?就莫动其他脑筋了。”陈顼的声音有了几分严肃。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是妇人,不敢置喙国事,只是闲聊,”申婕妤摇摇头,语气越发柔和,“先前汝侯夫人入宫,与臣妾闲话,说那南康王之前镇着岭南,就闹出了一些事来,当时影响很坏!如今这南边的零星乱局,就和他当初的所为有关,如此之人,陛下为何还要再让他出镇淮南。”

    “其他人朕信不过啊!”陈顼苦笑起来,“叔父如何得国,众人都是知道的,这就是隐患。出镇淮南,要掌管兵马钱粮,还要镇守多年,那可是南国门户,自然要谨慎!”

    说着说着,他压低了声音:“外姓的能臣名将,朕不敢让他们久守;宗室的名士俊杰,朕不敢令他们掌权。陈方泰这等人,本就犯了错,名望低劣,不为朝廷所重,靠着朕的庇佑才能复起,因此可用!这是使功不如使过!”

    “陛下英明!”申婕妤称赞了一句后,话锋一转,“他这次又闹出了什么风波?”

    陈顼就道:“这次倒不是陈方泰闹腾,是他的兄弟。”

    申婕妤就问道:“是陈方华,还是陈方旷?”

    陈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并未回答。

    申婕妤眼中露出几分慌乱,就道:“臣妾听几位夫人说过,南康郡王有兄妹四人,其中有两人外出游学,不知所踪,余下的是陈方华、陈方旷,颇有才干,不过听说陈方华最近不知去向,陈方旷似是在城防为将领。”

    陈顼摆摆手道:“朕这会舒坦多了,你先下去吧。”

    “臣妾告退。”申婕妤也不坚持,将那碗羹汤端过来,“陛下记得趁热吃了。”

    陈顼心中生出一股暖意,笑着点头,但等申婕妤人一走,又面露愁容,思虑片刻,就招了人来,吩咐道:“去将供奉楼的徐夫人、云渺子道长请来,朕有事要请教。”

    “喏!”

    不过,云渺子等人还未来,倒是先有一个消息传到了陈顼的手上。

    “一支车队有七八个道士……”

    看着手上的情报,陈顼已经有了猜测。

    “云渺子说过,大争之世正烈,这各门各派的弟子都要趁机出来积攒功德,这支车马说不定就是这样的人!”

    这般想着,他也不犹豫,直接下令道:“命陈……命江溢去接触一下,看能否拉拢,若是顺利,再让供奉楼的人接手。”

    熟悉的感触从四面八方袭来,源自血脉与气运的联系,让陈错从深沉的冥想中渐渐回神。

    “该是抵达建康城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一张口,将弥漫了整个车厢的灰雾鲸吞殆尽,随即就掀开了车帘,朝外面看了过去。

    这里,对陈错而言,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绕了一圈,他又回来了。

    “比之前热闹了许多。不过,这南北两边的城市的风俗,已然有了明显的分化,该是几百年南北对峙的结果,也是几千年山川地势的演化所致……”

    蓦地,他心头一跳,竟有几分心血来潮,知是故地重游,触动了冥冥感应。

    “当初我走的时候,修为尚浅,匆匆而去,很多怪异之处都无从探查,不知此番可有机会探究一二……”

    陈错脑海中闪过种种场景——

    半心道人、老乞丐、无名呼吸法、城外诸寺、黑白二老、玉简藏书、混乱之念、长河浅滩、侯安都背后之人、造化之血、王朝紫气等……

    另一边,见陈错掀开窗帘,随行的苏定等人就察觉到,马车上的斑斓光影消散不见了,赶紧凑了过来。

    “聂君,胡秋等人刚才先一步进城,该是把客栈都定好了,咱们直接过去吧。”苏定说到这里,试探性的问道:“或者,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既然道长都安排好了,那自是免去繁琐,直接去客栈落脚,更何况……”陈错微微一笑,放下车帘,从马车中走了下来,“道长执意要我来建康,到底是为了什么,该说清楚了吧?”

    苏定微微一笑,并不回避,直言道:“这其实是个好事,因有圣门贵人想要见你,你想知道什么,自然有人与你说。”

    陈错眯起眼睛,道:“圣门的贵人,在建康?不知,是旅居此处,还是另有身份?”

    苏定笑道:“贫道所知也有限,先前都是奉命而行,等到了住的地方,应该就知道了吧。”

    “那就希望一切顺利。”陈错却意味深长的道:“此处,终究是南朝的都城,还是小心为妙。”

    苏定却不以为意的道:“凡俗王朝,总有局限。”

    结果,他们到了提前定好的客栈,陈错便不由笑了起来。

    “聂君因何发笑?”苏定面露不解,“这座福临楼,乃是建康最为有名的酒肆客栈,此处的人还传闻,说几年前有仙人在此白日飞升,因而格局大改,后来便重新翻盖了一番,虽是市井无知之言,但想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陈错点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故地重游,还未来得及仔细回味,就见到了坐在大堂中的江溢。

    见着陈错一行人进来,江溢便起身拱手,道:“在下鸿胪少卿江溢,见过诸位道长。”

    陈错在江溢的身后还见得了一位熟人。

    张举。

    建康城上,忽的紫气汹涌,一名威武男子显化身形,凝神朝着福临楼看了过去。

第四百零四章 佛覆城

    “朕的紫气……”

    陈霸先看了一会,忽的精神大振!

    “好小子,朕就知道你不会弃大陈于不顾的!眼下这局面,姓陈的里面,也唯有你小子才有机会扭转了!”

    说话间,祂忽的转头朝着城北看去,面露厌恶。

    在这位大陈太祖的视线尽头,一道道佛光交错变幻,就像是谁正在泼墨作画一样,勾勒出一幅画的轮廓。

    一幅即将遮蔽整个建康城的画卷!

    “见过江少卿。”

    突然碰上了陈朝官员,苏定等人并不意外,但来的是鸿胪少卿,还是有些反常的。

    “据贫道所知,鸿胪寺该是掌诸侯事与四方归化之人的,少卿为何在此等候吾等?”

    江溢早有准备,因此对答如流:“道长想来是久在山中修行,所以不知人间事了,如今这世道佛道昌盛,多有游方之人,朝廷已然设立了僧道录用以管理,正好就位于鸿胪寺下……”

    苏定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

    但冷不防的,陈错忽然开口道:“为何要叫僧道录?将僧排在前面?我反而觉得道僧录很是顺耳。”

    “……”

    场面一时间就冷了下来。

    苏定等面面相觑,也不知这位为何突然冒出这一句。

    江溢也是一愣。

    他自官至鸿胪寺少卿后,也不是第一次接待游方的僧人、道人了,可谓经验丰富,但这样的问题也是第一次碰到,正想着要如何应对,但忽然注意到这个年轻道人一开口后,在场众人都是一副不敢随意插话的样子,这心里忽的一动。

    于是,他就拱手道:“阁下说得好,但想来是建康城的佛寺太多,与朝中勋贵关系密切,受此影响,才有这般名字,不过当初起名的时候,在下人微言轻,实在是影响不得。”

    张举张口欲言,本心要阻止一二,但已是来不及,不由暗道,你可少说两句吧。

    陈错笑道:“你这官员倒是有趣,竟这般编排朝廷……”

    江溢也笑了起来,刚想再说,但冷不防的却听陈错继续道——

    “想来家中是很有权势的,才能恣意洒脱。”

    江溢的话憋在了嗓子眼,都不知怎么接了。

    陈错跟着又道:“这个衙门的设立,主要的目的,应该不是为了游方的僧侣、道人,而是因为寺院、道观过多,占了田地人口,早就听说南国重佛,先前还不觉得如何,但我等这一路走来,却是不由惊叹。寺庙、道观或垦殖圃田,与农夫等流;或估货求财,与商民争利;或交托贵豪,以自矜豪;或占算吉凶,殉与名誉!若无专门的机构管辖梳理,就像是灯下黑,到最后,上计的时候,连各地的钱粮多少都算不清楚了。”

    “……”

    江溢这次彻底不说话了,他目光炯炯的盯着陈错,好一会才笑道:“阁下是有心人,不知可有兴趣来僧道录做个编外?想来过不了多久,朝廷就有正式任命。”

    “化外之人,受不得管治。”陈错摇摇头,跟着话锋一转,“我等一路劳顿,还请江兄行个方便。”

    “这个自然。”江溢闻言倒也干脆,“诸位原来辛苦,先在此处安歇,所需钱财都已垫付,明日我让人过来安排。”

    陈错微微眯眼,拱手道:“有劳了。”

    “少卿,何以这般轻易就离去了,陛下交代的事……”等离了福临楼,张举忍不住出言。

    江溢却笑道:“欲速而不达。”

    张举还道:“因为一个年轻道人的话就退走,总让人觉得有几分……”

    “这你可就看走眼了,那个年轻道人才是这伙人的主心骨,是能真正做主的人!”江溢注意到张举脸上的疑惑,“那年长道人气度不凡,隐隐为众人之首,但在那年轻人开口后,其他人都不敢轻易插嘴,这才察觉真正的话事人另有其人。”

    “那……”

    “这几年投奔的僧道、异人众多,有神通高的,也有本事稀疏平常的,总要弄清楚他们的本事吧,所以我说不急。”江溢说着,意有所指,“最近的建康城可不太平,这伙人此时过来,绝非巧合。”

    “但陛下那边……”

    江溢就道:“陛下站的太高,就像方才那人所说,难免灯下黑,所以我等才该多多思量,为君分忧。”说着,他又问,“还有什么话要问?”

    “有!”张举无奈道,“能否让我说完一句?”

    “哈哈哈!”江溢笑了起来,旋即摆摆手:“我这还不是为了节约时间?你家二子才诞下来几日,赶紧回去陪着吧。”

    “多谢少卿了。”

    张举这才面露笑容,匆匆离去。

    结果,刚到半路,就被人拦住。

    拦着他的人,乃南康王府的大管事陈河,他说出了那句让张举心惊肉跳的话——

    “典客令,总算找到你了,快快随我来,老夫人有要事找你!”

    另一边,陈错一行人在福临楼安顿下来。

    陈错独居一屋,这时站在屋中,朝着皇宫方向看过去,入目的却是重重佛光压着紫气,不断地往里面渗透。

    “佛门……”

    咚咚咚!

    这时,敲门声响起。

    却是苏定过来拜访,就找到陈错,道:“聂君啊,方才那些话有些孟浪了,须知佛门在陈国势大,你刚才那些话传出去……”

    陈错瞥了他一眼,道:“怎的,圣门畏惧佛门?”

    苏定却道:“自然是不惧的,只是眼前大事在即,总要避免节外生枝!”

    说着说着,他压低了声音:“你之前都在北方潜修,不知道这南国的局势,眼下佛门南宗已是近乎渗透了陈国朝廷上下,甚至好些个皇亲国戚、勋贵诸侯,都已拜了沙门法师为师……”

    “连陈国的朝廷都能发现我等入城,你当佛门看不到?他们若真要找麻烦,哪里还需要这般麻烦?”陈错摇摇头,“我这般说出来,如果佛门真的过来找麻烦,反而是好事,双方把事情摆在明面上,说到底,还是神通见高低!”

    苏定张张嘴,最后深吸一口气,露出慈祥笑容,道:“聂君想的果然周到,不过贫道刚才还听了个消息,说是有几位高僧,最近从庐山过来讲法,那庐山乃是佛门南宗的重地,有归真坐镇!”

    “归真僧人……”陈错神色微变,“那有机会要见识见识……”

    苏定一怔,正要再说什么,忽然神色一变。

    陈错心有所感,抬头朝着屋顶看去。

    却见一张符纸凌空显化,燃烧之后,烟火勾勒出一名老者的面孔。

    苏定一见这人,马上就躬身行礼,道:“见过涂山太上长老!”

    陈错眯起眼睛。

    他见过此人,只不过不是用本尊见的,而是金莲化身——

    这涂山太上长老,正是在淮阴城,与富盈老者徐彦名一同落下的那位老人!

    涂山老人显化之后,见着苏定行礼,点头微笑,然后瞥了陈错一眼,见他无动于衷,于是收敛笑容,淡淡道:“聂峥嵘。”

    陈错点点头,道:“我在。”

    “……”

    苏定在旁边看着,不由提醒道:“这位是我乌山宗的前代首席长老,自从踏足归真,便被尊者招揽,如今乃是尊者直属,列为圣门的太上长老!”

    陈错拱拱手道:“见过太上长老!”

    “罢了,”涂山老人摇摇头,“老夫此番传讯,是为了告知尔等,黑山尊者已在建康,过些日子要见尔等!”

    “尊者已经来了建康!”

    苏定一听,身子就是一抖。

    陈错也颇为诧异。

    这些天他与造化道众人同行,也大致了解到了整个造化道的组织构成,当然知道所谓尊者代表着什么。

    可以说,如今这造化道的三宗六道,就是靠着所谓尊者,才能镇住局面!

    考虑到涂山老人这般太上长老,已是归真修为,那位尊者至少也是滞留人世的世外,这等人物居然已经到了建康,还要见自己!

    他正估摸着,若是碰上对方,被看破了伪装,双方动起手来,以自己的底牌能否也送这位上天?

    他正想着,忽然被窗外一串吵杂声响打断了思绪。

    那涂山老人的投影也注意到窗外异动,于是摇摇头,便消失不见。

    窗外的动静却越来越大。

    陈错干脆找了个伙计过来,询问缘故。

    “说是有人杀人了!”那伙计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听说,动手的是南康王府的王世子!”

第四百零五章 乱勇不堪于巧

    南康王府,后宅。

    发丝泛白的陈母坐于后宅,看着面前行礼的张举,笑着点头,道:“你来了,来人呐,看座。”

    张举顺势坐下来,动作娴熟。

    紧接着,陈母就让人送上点心和瓜果,随即叹了口气。

    张举一看,也在心里暗叹一声,跟着就熟练的问道:“不知这次府上又出了什么事?是王上那边闹出了事端,还是王世子又有什么事了?”

    “都不是,”陈母摇摇头,“老身的长子、孙子固然让人不省心,但今日的事,却非他们,而是老身的二子。”

    “君侯?”张举一愣,竟是直接站起来,对着北边拱拱手,“君侯已是仙家中人,又怎么牵扯进来的?”

    陈母摇了摇头,就道:“上午,老身得宣,入了宫中,这才知晓,方庆吾儿已经下山,眼下正在淮南!”

    “淮南?那岂不是和王上碰了面?难道兄弟二人有了龃龉?”张举说着,压低了声音,“王上如今的名声,可是有一大半,都是朝中几位重臣,看在‘梦中仙’的份上,才能勉强维持。”

    “不是兄弟龃龉,听说牵扯到了周国的兵马……”

    只是这话还没有说完,院子里忽然鸡飞狗跳,随后陈河匆忙而来。

    “成何体统!”陈母训斥了一声,接着便叹了口气,道:“说吧,峦儿又闯什么祸了!”

    “世子,世子他,他当街杀了人!”

    “秦舞阳十三岁就能杀人,震慑群雄,为太子丹称赞!这小厮辱我父王,还敢辱我,我陈峦当街杀之,你可服气!”

    闹哄哄的大道上,一名锦衣少年横刀立马,器宇轩昂!

    他约莫十岁,一手持短刀,刀身闪烁寒光,有鲜血滴落。

    在他的脚下,躺着一名青衣小厮。

    对面,站着两个公子,看着也颇为富贵,现在却是又怒又惧,被对面的陈峦气势所迫,一时之间,居然不敢多言。

    陈峦见状,哈哈一笑,很是得意,环视四周,扬声道:“再敢说我家不是的,都小心点,否则都有如此人……”

    街头聚集着看热闹的人,此时一个个表情各异,有的兴奋,有的愤怒,有的漠然……

    “君子!不可去!”

    人群深处,正有个书童,拽住了一个青衫少年,奋力劝说:“这陈峦可是南康王世子,他家的权势你又不是不知道,惹恼了他,那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青衫少年身子瘦削,却还在挣扎着,口中道:“他当街杀人,目无王法,旁人听闻,以讹传讹,说不定要玷污仙人的名号,我虞世南如何能见之不管?”

    书童苦笑着,道:“满街之人,都不敢管,君子就是出去,又有何用?”

    少年却道:“人皆不言,才需我言!”

    不过,话音刚落,忽然有一个声音在陈峦身后响起——

    “秦舞阳十三岁敢当街杀人,是因为他祖父乃是国相,家世显赫,冠绝燕国!他年少轻狂,仗着家势鲜衣怒马,脑子一热杀了人,杀得还是布衣黔首,自有人帮着善后,结果等他身负使命、面见秦王时,需要他血溅五步的时候,反倒怂了,露了本性!”

    顶着聂峥嵘面庞的陈错,一边说着,一边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嘴里还道:“莫说古代,就是再过个一千多年,那些个十三四岁的、心智不全的,凭着一腔热勇,靠着律法庇护,也有横行无状的,却不知,真正的勇,不在搏命,而是在知晓险阻,依旧敢于前行!”

    “你是何人?也敢来教我?”陈峦听得此话,面露怒意,顺着声音看过去,将手中的长刀一甩,恶狠狠地道:“我看你是嫌命长了!”

    看着那张与自己三分相似的稚嫩面孔,陈错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果然是山中方一日,世间已三年,沧海桑田啊。”

    感慨过后,他看着陈峦,道:“你这动手也有一段时间了,隔着两条街的福临楼都知道了,还无人来过问,才几年,陈朝的律法竟已败坏至此!当初王府次子,便是嫡出,只因有爵无权,不被生母所喜,就得夹着尾巴做人,连仆从都敢阳奉阴违,被陈律一压,都只能忍耐……”

    陈峦张口就斥:“还敢非议朝政!”可这话刚说出口来,他忽然眼前一花,原本还在十丈开外的陈错已经到了跟前!

    他吓了一跳,连连后退,手中的短刀下意识的挥舞出去。

    陈错伸手一抓,将那刀刃直接捏碎,另一只手提起了满脸惊骇的陈峦。

    忽的,陈错心头微动,顺着一道虔诚香火烟气的联系,朝着人群中的青衫少年看去一眼,跟着便不停留,脚下一踏,人影如幻,便消失在原地,留下了一众看热闹之人。

    待得一声尖叫从人群中响起,众人才回过神来,旋即人群炸开,议论纷纷中,有不少人知晓事情闹大,根本不敢停留,纷纷快步离去!

    “壮哉!路见不平便出手!”那青衫少年却是目露异色,“这位壮士身手不凡,若能结交……”

    那书童却急道:“别想着结交了,君子,咱们赶紧走吧,省得惹火烧身!”

    果然,没过多久一队兵卒赶来!

    为首的正是南康王府的第四子,陈方旷!

    他到了地方,一挥手,众兵卒立刻散开,将留在原地的众人控制住。

    “一个个盘问!”

    “我问你,你为何要动手?先前可曾有人怂恿?”

    陈错已经回到了福临楼,而且半点也不避讳,将陈峦按在椅子上,笑着询问。

    “哼!”陈峦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和畏惧,偏偏被陈错一抓之后,浑身瘫软,现在坐在椅子上,却是半点力气皆无,于是满脸怒意的道:“我劝你速速放了我,不然这后果,你担待不起!”

    “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好不客气了。”陈错根本不答,伸手在陈峦头上一摸,就得了一点念头。

    陈峦浑身一震,昏厥过去。

    陈错将那念头一撮,便皱起眉头。

    “巧合?那未免有些太巧了,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动手的人,还算是我的侄子……”

    吱呀!

    他这边想着,房门忽然被人急急推开。

    “你抓了南康王的世子?”苏定面色焦急,“你闯祸了!你可知道南康王府的根底!?福临楼已经被人围住了,马上就要有人上门了。”

    “再熟悉不过了。”陈错回头一看,不急不缓的道:“我带他过来,就是等人上门!”

第四百零六章 何须吾辩经,摘目入腹明!【半步高阶二合一】

    建康城南,长干寺。

    层层佛光正笼罩着后院。

    这佛光呼啸着,像是浪潮,浩浩荡荡,其源头,正是建康城各处的勋贵之家!

    “嗯?有修士在建康城中动手!”

    一名老态龙钟的僧人,盘坐在后院中央的高台上,身上佛影聚散,乍一看,像是有十几道佛陀正覆于其身,来回摇曳。

    忽的,其中一道佛影跳了一下。

    老僧微微睁眼。

    就有几个赤裸着上身的武僧走过来,个个筋肉隆起,浑身气血充盈的近乎要满溢出来!

    为首武僧拱手道:“佛主,可是察觉到了什么?”

    “建康城中,又来了不讲规矩的修士……”老僧淡淡说着,语气平淡,“若是陈国的人过来求助,你亲自前往镇压。”

    武僧首领一愣,就道:“弟子已然长生,居然需要弟子出马?不知这次是什么人?”

    老僧却只吐出了三个字来——

    “造化道。”

    武僧首领已然明白,随即就道:“弟子明白了,这就去准备。”

    “去吧。”老僧摆摆手,“地上佛国的建立,已到了要紧关头,这南宗的佛门太过松散,无心推进,此番老僧既来,自要将基础彻底奠定,不容有失!”

    “弟子明白了。”武僧首领昂扬回应,“区区一二造化道之人,不足为虑!”

    福临楼中首先上门的,是离去没有多久的江溢和张举。

    不过,和先前离去时的从容比起来,此时江溢的表情,颇有几分无奈和焦急。

    他先是和苏定等人一番折腾,终于见到了正主。

    “聂道长,”敲开了陈错的房门之后,江溢直接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毫无声息的陈峦,一时间眼皮子直跳,“你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即便以他的城府,也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着,你这人抓了也就抓了,最起码得遮掩一下,在自己这朝廷之人过来时,直接就摆在明面上,这事情做得有太糙了!

    陈错却笑了笑,道:“江少卿这话是从何说起啊?”

    “道长这是明知故问了,”江溢叹了口气,指着陈峦,“这位可是南康王府的世子,你将他虏来此处,是找了个大麻烦。”

    陈错就笑道:“我刚把人带过来,就有你们这一伙人火急火燎的跑过来,难怪他年纪轻轻就敢当街杀人,自诩为秦舞阳之流。他一个郡王世子,不以家国之事为志,却用个刺客之流来自诩,还是个失败的刺客,你说这平日里的教育,是不是出了问题?”

    说到这里,陈错微微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容更盛了几分:“不错,在这人世间,教育可不是小事,往小了说,是一个人涵养、学识的基础来源,往大了说,甚至能塑造一个王朝、一个族群的精神面貌……”

    说着说着,他心有感悟,竟是沉思起来。

    当真是个怪人!

    江溢这心里忍不住嘀咕着,但自然不会说出来,他接待佛道异人这么久了,见过的怪人也不止这一个,倒也不以为意。

    于是,他直接就道:“南康世子杀人的事,我等已经知晓,道长路见不平,出手惩戒,也是一番好意,但此处到底不是化外之地,乃是大陈的首都,他作奸犯科,自有陈律惩戒!”

    陈错回过神来,笑着摇摇头,道:“此子年岁不大,却已滋生肆意妄为的念头,这都是平日纵容所致,宛如脱缰野马,想要约束,非重药不可,不然难免如他父亲那般,这就是取祸之道,我既然碰到了,当然不能不管。”

    江溢听得心中一动,从这话中品味出几分不一样的味道来。

    “这个话,我怎么听着,这道人像是和陈峦有着什么渊源一样,难道是陈方泰在南方结识之人?又或者,和临汝县侯有关联?”

    这时候,站在后面的张举忍不住开口了:“这位道长,南康世子乃王府独苗,阖府上下,对他都爱护备至,就连皇室都宠爱有加,你将他带到这里,是取祸之道!”

    江溢一听,暗道不妙,知道张举这是关心则乱。

    陈错瞥了张举一眼,摇头道:“他是不是宝贝疙瘩,与我何干?”

    张举不顾江溢的眼色,继续道:“他还是太华山扶摇道长的血亲侄子!你既是修道之人,理应知晓这个名号!”

    陈错乐了,但也不打算多说了,就道:“行了,这些话就不用多言了。”

    张举还待再言,却被江溢阻止。

    “既然如此,吾等就此告辞。”江溢拱手行礼,叹息道:“道长是有本事的人物,吾等肉身凡胎不入法眼,可惜了,此番对话定下来,道长是与僧道录无缘了,所以接下来再来的,就不是吾等这般人物了,只望道长不要后悔。”

    “多谢提醒。”

    陈错拱手拜别,等人一走,就抬头对窗外道:“两位听了好一阵子了,该进来了吧。”

    “果然有些门道,难怪敢在建康惹事!”

    话音落下,窗外隐匿着的人却没有进来,而是转身就走!

    陈错抬眼看去,入目的是两道身影——

    一个背负长剑的瘦削男子,一个是手拿折扇的白衣公子。

    二人身上灵光跳动,一看就是修士。

    “两个道基修士。”陈错伸手一抓,斑斓光影闪过,两人就落到了房中。

    “你想做什么!”

    瘦削男子一挥手,长剑自行出鞘,被他抓在手中,剑光涨缩不定,寒气四溢!

    “嗯?你这剑气有几分熟悉,”陈错看着剑光,还是一抓,那长剑倏的震颤,而后震开了瘦削男子的虎口,直接飞到了陈错手中,“和剑宗的剑气有几分相似,你和剑宗是什么关系?”

    瘦削男子面露骇然,那可是他性命交修的飞剑,自剑丸时日日锤炼,说是身体的一部分也不为过,结果对方一抬手,便失了联系,自身还不见损伤,实在是匪夷所思,哪里还顾得上回答。

    倒是那白衣公子收起折扇,拱手道:“启禀前辈,我这同僚乃是岭南剑派出身,不过天下剑修出于蜀中,算起来和剑宗都有关联。”

    “原来如此,这就是宗门传承开枝散叶之相,宗门功法就像学派学说一样,一旦流传开来,就会渐有变化。”陈错又看向白衣公子,“你呢?和造化道什么关系?”

    白衣男子顿时大惊,他可不曾出手,居然还被一眼看破来历?

    “在下……”犹豫了一下,白衣公子最后如实禀报,“在下名为白修,修得是家传法门,祖上曾有幸听闻过一位造化道宗师教诲。”

    “这就对了。”陈错点点头,“讲学点化,传承中的一鳞半爪流传下去,在演化中慢慢补全,于是似是而非……”

    白修见此情景,试着道:“道长,吾等乃是大陈供奉楼出身,此番奉命过来,希望你能高抬贵手,将南康世子放过。”

    陈错闻言,笑道:“你觉得是我在劫持他?”

    白修二人一怔,面面相觑,心想若不是你劫持他,难不成是他自己跑到这里来的不成?

    “你等只看到了他的人被我定在这里,却没有瞧见,他的心却早已被旁人劫持多年,若真个放他离去,让他继续被人骄纵,可就误人子弟了!”陈错也不管对面两人听懂没有,直接走到窗边,对外面道:“这位大师,我说的对也不对?”

    “施主说的话,贫僧听不懂!”

    福临楼周围的街道已被清空,但远处还有不少人站在屋顶、街边,朝着这边张望,其中不乏伸手不乏的武道好手。

    楼前站着几人,为首的正是赤着上身的武僧首领,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陈错,用肯定的语气道:“贫僧此来,也不是听你的歪理邪说的,而是来降魔的!”

    随着他一句话说出,就有佛光汇聚过来,霎时间整个人正气凛然!

    “邪魔?”陈错摇头失笑,“这一来,就扣帽子。”

    武僧冷笑一声,道:“你等造化妖道,都是作恶多端,今日你挟持了王世子,许多人都见了,但实际上,还有许多武功百姓,一样都被你劫持,要用来祭炼邪功!若是放任不管,整个建康都要沦为人间炼狱!众生既苦,贫僧法万当渡之!”

    这话铿锵有力,宛如洪钟,传遍大半城池!

    霎时间,许多百姓惊恐起来。

    就连青溪两岸的勋贵也是面色陡变。

    僧人又顺着佛光出言,斥道:“你可要辩解!”

    顿时,佛光越发汹涌,继续落下,令这法万僧的气势急速攀升,浓烈的光辉从他合十的双掌中绽放出来,充斥四周,带来沉重压力!

    嘎吱!

    福临楼的屋舍震颤这,似乎就要崩塌!

    “这是要让我剖腹证粉?”陈错哈哈一笑,指着僧人,“我是不是邪魔,吃了几碗粉,你若真想知道,倒也简单……”

    他猛然收敛笑容,森然道:“只待挖了你眼睛,送入肚子里,让你自己去辨认吧!”说吧,他还是一把抓出!

    轰隆!

    整个楼阁震荡起来。

    “唉,果然引来了佛门!”

    另一边,苏定叹息着,关好门窗,拿出符纸,划破手指,做法通报,将这摊子事禀报上去,最后更写道——

    “这聂峥嵘仗着神通,已经称得上是肆无忌惮了,刚入城中,就招惹了陈室宗亲,再发展下去,不知会有多大事端!”

    他的话,化作一张符纸,直接飞了出去,半晌都无声息。

    正当苏定打算离去之时,房间的门却忽然被人推开了,跟着一名带着斗笠的纤细身影走了进来。

    这人穿着长衫,衣成黑色。

    “你是?”苏定眯起眼睛,正要询问。

    但那人一扬手,指着苏定。

    嗡!

    苏定心神震颤,全身僵硬,任凭如何挣扎,都南异动弹分毫!

    他不由大骇,不过这惊恐马上就变成了诧异——

    这苏定被损伤的根基,连同被封镇的修为,竟然都在迅速恢复,一眨眼的功夫,居然就尽复旧观,甚至还有一点精进。

    “我的修为……怎的?”

    旋即,一个娇媚的声音从斗笠下面传出:“不破不立,你这次破立循环,等于是锤炼了一番,有一点精进,算是正常的。”

    “多谢前辈指点,不知前辈此来……”苏定抬头打量,可惜那人的面容被黑纱遮挡,看不清楚。

    那人轻笑一声,道:“你方才不正给涂山氏传讯么?”

    苏定一愣,忽然就明白过来,身子一抖,直接跪倒在地,将额头贴到了地上,颤声道:“见过尊者!”

    “我不是你口中的尊者,不过这般叫我,也不算错。”那人一挥手,绿光笼罩整个房间,“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且记好。”

    苏定连连点头。

    “等会那聂峥嵘落败之后,我会借力与你,你去将他救下来,他骤得奇力,难免年少轻狂,正好投石问路,看佛门的反应,只是如此棋子,用了一次便废去,难免可惜,因此要留下。”

    “弟子斗胆……”苏定抬起头,小心翼翼的道:“聂峥嵘已是长生有术,何以尊者料定他会落败?”说完,他赶紧又道:“弟子自是知道尊者算无遗策,只是不知,那佛门为何这般强势?能轻易击败长生?甚至……还要有人搭救!”

    那人笑道:“这南朝,已近乎落入了佛门之手,你说他们强势不强势?”

    “落入了佛门之手?这怎么可能?”苏定一惊,等话一出口,又赶紧称罪,“尊者恕罪!”

    “无妨,你且问。”

    苏定犹豫了一下,说道:“南朝一直安宁,几年前,修真道还曾在建康召了几名弟子,这佛门如何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掌控南朝?”

    “掌控分为很多种,”那人再次发出轻笑,“凡俗帝王掌控官僚的升迁和惩戒,和官吏一同治理凡人;神祇掌控着香火,受制于凡人的愿望与欲望;大儒掌控品评与舆论,解释典籍以正名位……”

    苏定越发好奇,就问:“那佛门……又是掌控了什么?”

    那人就道:“佛门想掌控的是过去,要扭曲过往。”

    说着说着,她嗤笑一声,道:“说到底,佛门能坐大,三分靠他们自己,还有七分,是靠着中土各家!”

    苏定大着胆子请教。

    那人也不拒绝,冷笑道:“玉虚门人压着造化道千多年,本来占着偌大优势,却被人蒙蔽,信什么各司其职之说,结果是白白浪费了千年时光,现在有人想起来补救,已是晚了!”

    轰隆!

    外面,忽然传来巨响,整个屋子即将崩解。

    苏定面露担忧之色。

    但带着斗笠的黑衣人一挥手,周遭立刻恢复如初,她跟着就道:“佛门张扬行事以为掩护,结交各国权贵,用佛经解释经典、阐述道理,对年青一代的士族更是渗透不休,润物无声,让他们崇佛、礼佛,慢慢化作风尚,很多人不再崇拜先秦诸贤,转而去拜起天竺的胡神……”

    “此乃崇胡媚外之策!”苏定明白过来,“长此以往,未来的权贵都以礼佛为荣,言谈举止不再引经据典,而要以引佛经为风尚,为人处世皆以沙门之法为准绳,虽与过往之人血脉虽同,但其心异也,可称异族!”

    他虽是出身造化道,明白此中深意后,也不免有几分惊悚之感。

    那人用娇媚之声叹道:“中土各家彼此敌对,相互制约,有时甚至引佛门为外援助力,加上这佛门本是汉时外来,初时谦卑,用诸子之言来注解佛经,让人都轻视了,连造化道都疏忽了,现在晚了,尾大不掉。”

    轰轰轰!

    忽然,外面爆声炸裂。

    苏定当即一抖,就问:“聂峥嵘若真个抵挡不住,弟子何时出手为好?”

    “不要急,”那人便道:“法万僧是将香火道、武道都祭炼到了长生之境的人物,又有佛光加持,便是我要动手,也得耗费一点功夫,你既是借力,总要选在最后关头,如此也能让聂峥嵘得个教训,压一压气焰,日后才好驯化。”

    “原来如此,聂峥嵘终究只是个棋子,还是要敲打敲打的……”苏定正在感慨,却冷不防的听到外面一声怒吼!

    “贫僧恨啊!一时不察,竟败在尔这孺子手中!陈——”

    轰!

    这带着斗笠之人愣在原地。

    那声音中充满着愤怒与不甘,更带着一点惊惧,可惜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跟着一声暴响,佛光如浪,席卷了整个建康城!

第四百零七章 掌中河山断长生!【二合一】

    “这是怎么了?”

    模模糊糊中,陈峦缓缓睁开眼睛,旋即就感到地面震颤。

    边上,白衣公子白修与其同僚,正一脸惊骇的看着窗外。

    “白君,是你!”

    陈峦一眼就认出了来人,他为南康世子,加上家中出了修士的关系,对供奉楼并不陌生,时常会被保护,这白修正是个老熟人。

    因此,在认出来的瞬间,陈峦就明白缘故,不由咧嘴而笑:“是供奉楼派你们来救我的吧!”

    但说完,见二人还是一脸骇然的看着窗外,宛如两个泥塑。

    “看什么呢……”

    疑惑中,陈峦顺着两人目光看过去,旋即就瞪大了眼睛!

    轰!

    一道道佛光在武僧法万的肉身中穿梭,宛如长绫缠绕!

    话落,他浑身浑身筋肉膨胀,周身有阵阵梵音缠绕,金焰覆体,宛如怒目金刚、降世明王!

    其勇猛之姿,循着佛光,落入这城中万人心中,点燃一点佛性,又反馈回来!

    轰轰轰!

    于是,这法万的身躯的竟膨胀几分,肃穆、宏达、神圣的气息散落出来,一掌落下,砸向陈错!

    “诸法无我!”

    霎时间,整座路,连同这条街道都渐渐透明,像是要被彻底精华,抹去存在痕迹!

    陈峦下意识的双手合十,面露虔诚……

    “好一个大涅槃·圣品行,你这是北宗佛法!”

    陈错哈哈一笑,同样一掌拍出,五指如山岭,掌纹似合川,转眼就将那淮地江山在掌中凝聚,直接砸了下来!

    斑斓如霞,在陈错身后凝聚,勾勒山川,随之落下!

    轰隆!

    见的这般情景,法万一愣,旋即明白几分!

    “你是……”

    可他的诸法无我再是强横,又如何承受山川之重?

    轰轰轰!

    那佛光登时节节炸裂!

    “啊啊啊!”

    法万惨叫一声,最后关头只来得及喊出一句满汉不甘的话来——

    “贫僧恨啊!一时不察,竟被尔瞒天过海!你这是骗了天下人啊!陈——”

    话音落下,肉身崩裂!

    顿时,佛光染血,漫天飞舞,山川如霞,四散迸射!

    “不好!噗!”

    屋内的白修二人眼中倒映佛光、霞光,浑身处处炸裂,各自一口鲜血喷出,已然是气息萎靡,跌倒在地上,一身修为已是去了个七七八八,随即相顾骇然。

    瘦削男子哀嚎起来:“这到底是什么神通!只是看了一眼,咱们这一身的修为,就近乎毁了!”

    白修脸色变幻,同样模样凄惨,但嘴里却有些不确定的道:“我在家传的典藏上,似乎见过相应的描述……”

    轰隆!

    不等二人的思路重新通畅,强烈的佛光已是从窗外涌入进来,其中蕴含着的,是浓烈的禅机!

    青黄赤白等诸色光影在他们心头一闪,二人便觉得自己的毛、发、爪、齿之中满是不净垢秽,继而心中满是厌恶与嫌弃,随着佛光渗入体内,竟渐渐失却了自我……

    慢慢的,一股痛恨和不甘之念在心头滋生,勾勒出一道身影——

    赫然就是“聂峥嵘”!

    恨恨恨恨恨!

    仇恨入脑入心,两个修为大损的修士,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眼中逐渐赤红,看着不远处那道缓缓走来的身影,便要出手攻伐!

    结果,陈错一招手,渗入他们体内的佛光立刻倒卷而归,落入了陈错的大袖之内!

    两个修士霎时间心神一清,然后大汗淋漓,赫然发现,方才被佛光侵染,杂念丛生,竟不知不觉中刺激元气,不过片刻时间,这体内的精元气血就被消耗了一半,此刻元气亏损,身体状态可谓雪上加霜!

    但他们却不敢有什么动静,而是一脸敬畏的看着眼前的陈错。

    便是这个人,举手投足间,生生打爆了一位长生僧人!

    那可是长生久视,多少修士孜孜以求的境界!

    却在他们眼前陨落!

    “哒哒哒哒哒……”

    忽然,密集的轻响从房间一侧传来,赫然是那陈峦的牙齿在打颤,他天生机敏,看着方才窗外异象,已然明白过来——

    屋子里这两个供奉楼的修士和自己一样都已是阶下囚,而窗外的佛门高手,大概也是来营救自己的,更是惨败亏输,死无全尸!

    这供奉楼的修士,就是一般的权贵家族见了,都要客客气气的,一旦出手,比江湖上的顶尖武者还要强上许多!

    至于佛门高手,那就更是厉害了,在他们这些二代圈子里,但凡是见过佛门高手出手的,稍微透露一二,便人人追捧,引人惊叹。

    这般人物,都不是这个凶徒的对手,自己落到了其人手上,焉能讨得好来?

    “你你你……你抓我,到底有什么图谋?你知不知道佛门有多厉害?你再蛮横,佛门追究起来,一样吃不消!”他见陈错走来,感觉已经截然不同,宛如看着一头洪荒猛兽,话都说不利索了。

    陈错摇头失笑,道:“到底还是个孩子,莫将自己想的太重要了,眼下这般局面,可不是给你看的。”他低头朝脚下看去。

    “他看过来了!”

    楼下,苏定浑身寒毛炸起,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后退了两步,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了一样!

    他的心中,更满是惊恐!

    对这聂峥嵘,他现在不光是看不透,甚至是发自内心的畏惧、恐惧!以至于连自身的心念都隐隐混乱,思绪混沌!

    毕竟,这可是个连尊者都算错了的人!

    一念至此,苏定猛然回过神来,朝那带着斗笠之人看了过去。

    “这个聂峥嵘……”那人还在远处,但身上却有一层黑雾慢慢弥漫,将那自四面八方渗透过来的佛光挡在外面,“真是不简单啊,着实让人意外!”

    这不是废话吗!

    你刚才大放厥词,什么聂峥嵘必然不敌,让我出手相助云云,现在呢?那武僧的骨灰都给扬了!

    苏定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但他固然思绪混乱,可到底还存着理智,惊恐一生,赶紧将这念头斩灭!

    但旋即,他就感到脸上刺痛,当即惊恐的跪倒在地!

    好在戴着斗笠的人,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跟着就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顿时,汹涌澎湃的佛光呼啸而来,即使尽数都被黑雾挡在外面,但只是看着那股势头,便能感到无形压力。

    “尊者,这佛光是……”

    “要掌握南朝,总要有个媒介,这佛光中蕴含着的香火信念,牵连着江左万家,正是佛门与南朝的联系所在!就像现在占据了淮地的陈方庆一样,随便施展一个神通,都有万民加持!”

    苏定顿时大惊失色,不由道:“那法万僧既有万民加持,竟还不是聂峥嵘的对手?呼吸间的功夫便败亡,那聂峥嵘到底是个什么修为境界?”

    “分人的。”那人意有所指,“法万僧虽长生有道,但不过一武夫,为人驱策,替人行凶之辈,佛法都未必精深,哪里能掌管这等佛光,如今自他爆发,不过是旁人加持其身罢了……”

    顿了顿,她道:“若是我所料不差,这本该是有人察觉到情况不妙,有心要借力于他……”

    “也有人要借力给他!?”

    苏定这一下更惊了!

    毕竟眼前这位尊者,先前就说要借力给自己,而尊者是什么人物?在圣门中,可是高高在上,神秘莫测,如苏定这般长老,过去都未曾一睹真容!

    这样的人物,借力施展,自是非同小可!

    一样的,那武僧法万身兼两道,虽然一道残缺,但到底都是长生的底子,能给这等人物借力的,就算不如自家尊者,想来也得比长生,甚至归真要强。

    “这样的人借力给他,都摆在聂峥嵘手里了?”

    他正想着,结果就听那人继续道:“……那借给法万的力,该是还未来得及施展,就速败于聂峥嵘了,由此也能看出,这聂峥嵘是何等的果断、干脆!”

    “原来如此。”苏定松了一口气,虽说这么一听,聂峥嵘的手段依旧惊人,却多少是能够理解的了,旋即他想起一事,“不过,法万在最后关头,忽然喊了一声‘陈’,不知何意。”

    旋即明白过来。

    “他身在陈国,该是有什么狠话想要说吧。”苏定看着面前那人,“武僧虽是僧,但吃净肉、熬气血,好勇斗狠是免不了的。”见其人没有回应,终究是问出来:“眼下,可要去相助聂峥嵘?”

    那人笑了笑,道:“聂峥嵘的底子,还得看一看,何况佛门失一长生,损了佛光,坠了名声,至此关头,肯定不能忍气吞声,你可有自信,能承受佛门怒火?”

    “弟子……”苏定又松了口气,“不能。”

    说完,他也忍不住朝着窗外看去,入目的是汹涌澎湃的佛光,宛如海啸一般,一浪一浪的朝着建康城各处喷涌而去!

    这座福临楼,赫然成为了佛光的中心!

    忽的,那窗边的人又朝他一指。

    苏定眼中当即闪烁精芒,隐约间,他竟看到了,这建康城中,下达贩夫走卒,上到达官贵人,人人的额头上,皆有一点佛纹浮现,心头生出狂热念头,求来生,求涅槃!

    “这法万虽败,但他之前的那些话,混合佛光,传递各处,更是激起了这城中人的佛性,他们都在求佛!难怪尊者会说,这佛门掌控了南朝!”

    那戴着斗笠的人却道:“佛门,当前是退不得,也不能退,一退,有些人就要清醒了!”

    城南的长干寺中,佛光越发浓烈,更有一道有如长河,直接朝着城中落下,但中道溃散,与城中汹涌的佛光融为一体。

    高台上的老僧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丝惊疑。

    其人身上,阵阵佛光汹涌,与那城中佛光呼应,无数人心佛性聚集过来,被老僧我再手中。

    他沉思片刻。

    “一个造化道的小辈,若无人在背后支持,断然做不到这等地步,看来造化道幕后的人,已经忍不住要走上前台了,但这也是一次机会,可以借机让那陈朝皇帝诡异!这皇帝因有龙气护持,有陈霸先庇护,因此佛性不深,若他也如梁武帝萧衍一般,以佛门如今的积累,要将南天大地化作地上佛国,不过手到擒来。”

    说话间,这僧人扬袖招手。

    “法万肉身崩毁,这是他的劫数,得先将真灵招引回来,正好送去轮回,佛门要奠定万世基业,终究是少不了这一步。”

    念头落下,老僧静静等待。

    但……

    “还没回来?”

    皇宫中,陈顼坐于御书房,眉头紧锁。

    这时,又有官宦过来禀报,说是南康王老夫人在宫外求见。

    陈迅顿时头疼。

    “朕已经命供奉楼的人去处置,为了以防万一,更是让人去请了佛门高手坐镇,回去告诉老夫人,说朕绝对不会放任凶徒,在大陈的国都为所欲为!”

    说着,他烦躁的摆摆手,让人出去应付。

    毕竟他的本意,是将这新来的一行道人招揽过来,却没想到,这伙人如今成了混乱之源,鸿胪寺的接触还没有结果,南康王的世子就被这伙人给绑了去!

    麻烦随之而来。

    毕竟,那是南康王府的世子,除了宗室的影响之外,还牵扯着一个人!

    一个整个大陈朝廷虽然避而不谈,但其实影响力早已渗透到方方面面的“人”!

    “方庆走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少年,又没有官职,不知为何,就在官场上留下来一个梦中仙的称呼,如今这秉政的重臣中,就有几个,不崇佛,而崇梦中仙,这几人虽说看不惯方泰,但若是知道方庆的侄儿被神通修士掳走,必然不会干休……”

    他正在想着,忽然心头惧震,跟着便生出胸闷之感,不适之下,他正要召唤侍卫,却见两个侍卫慌慌张张进来,拱手道:“陛下,天有异象!”

    陈顼一怔,忍着身上不适,走出殿外,便见得漫天佛光弥漫!

    见着这般情景,他的眼底深处,居然也有一点佛性升起,鬼使神差的就道:“今有化外方士作乱,供奉楼不能制,当去请佛门高僧相助,拿着朕的令牌,去请高僧!如此,自然万无一失!”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齐齐拱手。

    “遵旨!”

    很快,快马出宫,直往城南大寺而去!

    “竟未归来?法万的魂魄与真灵,去了何处?他乃觉悟僧,纵然根基差一点,但在佛录上挂了号的,何以招魂不来?”

    老僧正想着,前面忽有两僧缓步走来。

    这两僧面色红润,脚步沉稳,看着如同常人,其实已是返璞归真,正是随老僧一同南下的两位归真僧人!

    到了高台跟前,两僧停下脚步,一人就道:“法主,陈朝皇帝送了令牌过来,让我沙门出面降魔,那法万到底是长生觉悟,他既折损,说明出手之人不好对付,不若就按让那个吾等归真出面,将之擒拿过来,好生审问吧。”

    老僧沉吟片刻,摇摇头,站起身来。

    “那人背后有人,所以才能得胜,并非侥幸,这里面的水很深,你等过去了,恐怕也难有建树,一个不小心,反而要着道。何况,刚去了一个长生,再送去归真,这是添油加火,眼下咱们佛门没有这个时间浪费,还是贫僧亲自出马吧,此番动静不小,有心人该是注意到了,正好震慑一下窥伺之人,省得宵小以为我佛门无人!”

第四百零八章 树佛

    听得老僧之言,对面两位僧人都是一愣,但旋即便点头称是。

    “谨遵法主之意!”

    老僧轻轻点头,紧接着就站起身来。

    霎时间,一层一层的佛陀虚影从他的身上剥离开来,然后一个个凌空踏步,盘坐空中,一朵朵金莲在这诸多佛陀的虚影下绽放。

    这些佛陀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尽管身体轮廓和面庞依旧模糊,但已能大体判断出不同的气质,有的慈悲,有的悲悯,有的漠然,有的凄苦……

    回头看了看这些佛陀之影,老僧叹息道:“中土佛陀之基已然初具雏形,但好些还不够清晰,还是要继续编撰经典,传诵佛名,才好真正树佛于此,塑造地上佛国!只可惜,便是老衲在这里坐镇,也仅仅只能凝聚七佛之影……”

    对面两僧对视一眼,而后还是之前那个开口的道:“这南朝虽说是与北方对峙,但如今蜀地为周国所占,再往南边则都是未开化之人,所以这南国的人口,比之北方是大有不如的,多集中在江左之地,能描绘出七佛身影,已然不易。”

    “是这个道理。”老僧点点头,走下高台,“老衲去去便归,不会耽搁太久,在这期间,就由你们二人,先在此处镇着,维持大阵运转!”

    两名归真僧人点头称是,目送着老僧一步步离去。

    这老僧虽然模样老态龙钟,但脚步平稳,他不急不缓的来到了前院大殿,见到了奉命而来的朝廷使者。

    那使者一见老僧,先是一愣,满脸的惊讶之色,随即快步走来,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口中道:“见过昙询大师。”

    随即,他微微抬头,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师此来,莫非是要安排人手?”

    “不用安排人手,”昙询老僧微微睁眼,“城中既有邪魔作祟,陛下又命你过来,我佛门自当全力以赴。”

    “大师居然要亲自出手!”那使者吓了一跳,赶紧道:‘这……这等事,怎能劳烦大师出手?您此番南来,可是来传佛法妙言的,这降魔辟魔的事,怎能……’

    “陛下诚心,老衲自然也要报之以诚!”

    “那请大师稍待,下官这就回去禀报皇上……”

    “不用这么麻烦,”老僧直接打断对方,抬起了枯瘦的老手,“只需要将陛下的谕令交给老衲,那便行了。”

    说完,他见那传讯之人还在犹豫,就道:“邪魔在侧,扰乱世间,是不能等的。”他的声音并不响亮,却有一股奇异韵味。

    那官员听罢,眼神一阵迷离,然后迷迷糊糊之间,就将一块橙黄色的令牌递了过去。

    这令牌上花纹复杂,似是黄铜所铸。

    这老僧拿着,手指微微用力,佛光侵染令牌。

    轰隆!

    天上忽然一阵雷霆闪过,居然劈散了不少紫气!

    老僧点头微笑,大袖一挥,身形竟已消弭!

    待得这人一走,那传讯官员猛然回过神来,又快马加鞭的离去。

    另一边。

    那在整座城池上空沸腾的佛光,渐渐有了消弭的迹象,但城中并未安宁。

    在安排了人去请佛门高手之后,陈顼并没有闲着,又是一番命令下达,调动着建康兵马,将福临楼前前后后的街道清空、围住。

    这下子,莫说是寻常的百姓,就连那些个飞檐走壁的武林中人,都被拦住,难以接近。

    不过,也无需刻意驱赶,在法万僧肉身崩裂之后,看着那扑面而来的汹涌佛光,在场之人个个惊恐,大部分已然转身奔逃,如今兵卒一来,手中的兵刃这么一亮,寒光闪烁之间,余下的也都明智离去了。

    只是,不管是之前被吓走的,还是后面才走的,乃至那些负责维持秩序的兵卒,脸上都带着一股怒火与痛恨。

    痛恨那个伤佛之人!

    “世人皆苦,佛家慈悲,如同指路明灯,那人竟损高僧性命,必是邪魔无疑!真是可恶!”

    “不错!我等虽未见过那位法万大师,也不认识他,更不曾听闻这位大师,但大师既是佛门出身,肯定是洁身自好、慈悲为怀、宽厚仁义,不会像那些习武之人好勇斗狠,这样的好人,居然命丧宵小之手!实在是令人心痛!”

    “我恨啊!我恨自己本领不济,不然我一定要为大师报仇!将那邪魔斩于马下!”

    ……

    议论声,在兵卒之间传播着,那股痛恨、愤怒的情绪,亦逐渐凝结起来。

    “好浓烈的念头!”

    屋顶上,陆受一盘坐着,将长剑横在膝盖上,眼睛盯着福临楼,耳朵却搜捕着八方之声,自是将周围之人的话语,尽收耳底。

    于是,他忍不住道:“沙门威望何时到了如此地步?听着这些兵卒的话,对佛门的憧憬和尊敬,犹胜于对陛下之念!”

    “这有什么奇怪的!”边上,玉芳脸上露出狐疑之色,“佛法精妙,佛家之宏愿,更是经世济民的良方,能安人心,能定天下,谁人不敬?”

    “嗯?”陆受一一听这话,心头就是一跳,他看着玉芳那张美艳的面孔上,一副认真的表情,不由诧异道,“先前我与你从淮地归来,沿途见了那些个寺庙,你还曾抱怨,说沙门太多了点,怎的……”

    玉芳面露惭色,道:“当时对佛门圣道不甚了解,而今突然就悟了。”

    “突然……悟了?”

    看着玉芳那忽然间显得有些高洁的面容,陆受一却是毛骨悚然。正好这时候,有两名第一境的修士过来请示二人,要如何布局,所以他顺势就结束了话题,转而吩咐起来:“让咱们的人分散开来,只管在边上警戒,长生之境层次的争斗,不是吾等能掺和进去的,咱们的任务,便是掌握战场情况,及时上报!”

    玉芳却道:“这人杀害高僧,罪大恶极,必然引出佛门高手,如此是十死无生之局,咱们只要在旁边看着便是!”

    陆受一听着这话,叹了口气,还是道:“佛家与人争斗,咱们作壁上观即可,莫要提前带入立场,虽说南康世子在那人手中,但从现在的消息来看,那人并无加害之意,若情况不妙,还可……”

    他话未说完,忽然心头一震,接着心底就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触!

    寂静!

    四方,猛然间就一片寂静!

    玉芳等人面露崇敬,竟是不由自主的双手合十。

    陆受一见状,心中一凛,再朝着四周张望。

    却见周遭的街道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淡淡的金色雾气。

    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老态龙钟的僧人,竟是踏雾而来!

    霎时间,这老僧的身影刻印在陆受一的心中,然后急速扩张,转眼之间就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陆受一脸上露出了挣扎之色,但最终还是双手缓缓合十,和玉芳等人一样,眼中露出了憧憬之色。

    轰!

    忽然,天上云气炸裂,一道紫气宛如流星一般坠下,直指着老僧!

    老僧微微摇头。

    “陛下乃是过往之人,日后也要皈依的,何必执着呢?”

    说完,他抬手朝上面一指!

    轰隆!

    刹那间,建康万民同心,佛性聚集,化作一尊佛陀,将那虚幻袈裟一展,化作屏障,将整个福临楼都给遮盖起来!

第四百零九章 见佛成一页

    当!

    碰撞声中,紫气被虚幻袈裟直接挡住。

    紫气散去,露出了陈霸先的身影,这位开国之君脸色铁青,感受着满城的民意香火,在佛性的扭曲和诱拐下,都在朝着这尊虚幻佛陀汇聚。

    “僭越之意,已是不加掩饰了!”

    “阿弥陀佛,”老僧摇摇头,“人人皆有佛性,此乃天性,不受王权制约。”

    “当真是巧舌如簧!佛门窃取民心,所图甚大!”

    陈霸先浑身紫气涌动,冲击着衣衫,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但心中的焦急和担忧,却是撕破了这股威严。

    毕竟,他原本投身神道,甚至愿意被加诸诸多限制,为的就是护卫南朝陈,结果现在空有一身法力神通,却难以动用,处处皆受压制,现在更是被人利用陈朝的民意,给生生挡在外面!

    不过,到底是开国建制的人物,能屈能伸,所以在一番呵斥之后,陈霸先忽的话锋一转,道:“这也就罢了,你这等人物、修为,对一个小辈何以出手?不怕落一个以大欺小的名头?”

    老僧面露疑惑,但跟着又摇了摇头:“众生平等,未有不同。”

    说完,这老僧不再理会陈霸先,一步迈出,到了那福临楼的跟前,目光一扫,摇了摇头。

    “杀自心中起,万法皆惘然,施主,你已走上邪路!”

    轰隆!

    话音落下,就见这福临楼的诸多楼层竟然个个分开,宛如独立一样,其中一层更是层层解体,露出了其中的陈错、陈峦、白修和等人。

    那白修和另外一人是一脸惊骇,而陈峦则是满脸兴奋,甚至面庞都因此而憋得通红。

    “佛家高僧!这等神通手段,简直闻所未闻!这必是来救我的!”陈峦说到这里,还不忘对陈错说一句,“你可知,自己摊上事了!”

    陈错并不理他,而是眯着眼睛,看着那名老僧。

    蓦地,他的额头上,竖目睁开,蒙蒙光影中,骸骨天上目的投影充斥其中,顿时视野大变,对面老和尚的身影竟是消弭开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纠缠变化的佛光,隐隐勾勒出一片扭曲景象,似是城郭山脉……

    “桃源……世外……”

    陈错神色平静。

    “世外!?尊者,您说这僧人,是世外之境?”

    楼下的房间中,苏定双腿一软,差点跌倒,然后一脸惊骇的看向那戴斗笠之人。

    “不错,这昙询师承僧稠,得小乘禅法,乃是北方佛宗的顶尖人物,原本与另外一名世外僧人同镇北方,没想到他居然南下了!”

    说着说着,那人沉默起来,目光盯着窗外,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息,越发缥缈起来。

    看着这一幕,苏定慌乱的心情平复了许多,他忽然意识到,既然身边这位能一眼就看破来者身份,再加上这份镇定,其修为境界又该是什么层次?

    随即,他又骤然想起,这位尊者可是将聂峥嵘当做棋子用的,已然拼掉了一个长生僧,还觉得不够,现在果然引出了更大的鱼!

    如此看来,一切都在眼前这位的计划中!

    苏定暗自思量着,越发镇定下来。

    他却不知,那戴斗笠之人的心里,却是另有思量。

    “先前只是一个长生境,结果直接引出了世外境,有些超出预料了,若是一个不好,连我都要被牵连其中,那就不得不解开封镇了……”

    正在想着,忽然心中一动,她抬起头来,见着那已然被分解开来的楼层中,“聂峥嵘”面对世外之威,竟是不闪不避,一步步凌空踏出!

    “你又要如何应对?能够支撑多久?我等,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呢?”

    “便是你杀了法万?”

    老僧看着陈错,身上佛光越发浓烈,不断地朝陈错侵袭过去,似乎要用佛光将他整个人完全包裹!

    哗!

    陈错一挥手,直接撕裂了层层佛光!

    “大师,听你的意思,该是过来报仇的,结果所作所为,却好像是来招安的。”

    说着,他一呼一吸,那身前的佛光便溃散开来,其中最为精纯的几道,甚至还被他在口鼻之间提炼、凝聚,慢慢化作自身的法力!

    他的金莲化身本就是以佛家法为基础凝聚,如今虽有诸多演变、改善,但并未舍弃佛光,对这些佛家手法自然不会陌生。

    “老衲不是过来报仇的,而是来救你的,我佛慈悲,可以以身饲鹰,老衲又哪里会因此责怪施主,毕竟施主身在苦海而不自知,可怜可悲可惜……”

    老僧摇头叹息,看着陈错的目光中,有着怜悯,有着惋惜,有着可惜,有着可怜,更有着怒其不争之意!

    反思种种,皆显化为念头,伴随着一句话语,朝着陈错侵袭——

    “你有佛性、有佛缘、有佛根,本该是为佛门前驱,但眼下本心因贪欲而膨胀,念头因力量而迷惘,不仅被杀戮蒙蔽了眼睛,更是一念蒙尘,在这里阻挡大势。”

    “你的大势,就是给这些人灌输念头?”陈错摇了摇头,那侵袭而来的念头半点难以入侵,“你这可是洗脑,将自己的意念覆盖在他人心头,把别人变成傀儡、工具,实乃邪恶!不对,说不定连你的念头,都不是自己的,是在境界不高的时候,被其他人给扭曲、灌输、覆盖的!”

    “施主就不要试图扰乱老衲之心了,众生信佛,乃是觉悟,哪里有错?也罢,施主既被神通力量蒙蔽了心智,单薄的言语自是无法将你唤醒,那老衲便先降服了你,再与你说道理!”

    说着说着,他的双手缓缓合十。

    “贪狂心作,当知是业!老衲既来,当让尔见佛!明知觉悟!”

    话音落下,他身后那虚幻的佛陀同样双手合十!

    霎时间,满城之人心灵震颤,感到智慧通达,诸经文自心底蔓延而出,竟是不由自主的出口吟唱——

    “我今得见佛,所得三业善,愿以此功德,回向无上道!”

    便是附近的诸多供奉楼之人,这时都不受控制,同样合十吟唱,那陆受一的脸上又露出了纠结之色,却也控制不住自身,一样开口出言!

    随着这话音传出,整个建康城震颤着,沉淀在土地中的历史,都随着人心归属,而渐渐升腾起来。

    老僧身上虚影阵阵,仿佛有时光冲刷,过去的历史片段,像是一片片书页,叠在他的身上。

    他微微一笑,抓住其中一页,一把撕下来,就朝陈错扔了过去。

    “世人多烦忧,皆因三业扰,今日便让你体会三业之恶,也好弃恶向善!”

    这一撕一扔之间,恣意、随意、潇洒,仿佛整个天下,都在这僧人的鼓掌之中!

    眼看着那一页就要扩展开来,有诸多景象显化,演绎人间,内蕴身业、口业、意业之玄妙,伴随着满城的梵音,要贯脑而入陈错之心,令他沉溺其中!

    “得三业之灾,方可洗涤心灵,须知……”老僧正说着,忽的戛然而止。

    对面,陈错一抬手,直接将那一页给拿在了手里,轻飘飘的,举重若轻。

    顿时,老僧的眼睛彻底睁开。

    屋子里,那戴斗笠之人则是一抖。

第四百一十章 三生四魔十方佛!【平凡的二合一】

    “怎会如此?”

    戴斗笠之人看着这窗外的一幕,身上当即黑雾沸腾,像是念头难以约束了一般!

    近在咫尺的苏定被这黑雾余波影响,好不容易恢复的根基,竟又有损伤!

    可他见着内外情景,也只能强忍着不出声,再看向窗外那隐隐与世外僧人分庭抗衡的聂峥嵘,思绪彻底的混乱了。

    “佛门的手段,确实是厉害,以人心为引,撬动江山社稷的历史沉淀,进而凝结成一页页的人间之境,我怎的就没有想到这等法门,受教了,这就学!”

    陈错扫了手中书页几眼,随即一笑,手中斑斓闪烁,万毒珠显化出来,将那人间毒念引出,直接灌注进去!

    霎时间,这书页上的蒙蒙金光,就开始被斑斓色彩替代。

    “妄念啊,这人间现象,岂是你能篡夺的?”

    老僧原本一脸惊讶,但见得此等情景,又露出笑容,双手合十,低声吟唱起来。

    顿时,被陈错握在手中的一页景象里,便有种种杀念、邪念、盗念、淫念、惰念迸射出来,要沾染陈错之身,令他沉溺身业!

    但陈错神色不变,手上光影一变,就有两点星光闪现,然后化作紫色星辰与五铢钱,因循利导。

    “以权制约,以利诱导!”

    霎时间,汹涌的身业之景,竟被压制、驯化下来,沾染了斑斓毒念,有斑斓之色顺着身业之意,在陈错身前凝聚出一团模糊的轮廓,似乎酝酿着什么。

    更有源源不断的佛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不断将之壮大!

    连带着老僧身边的其他一页页景象,也像是受到了牵引,要汇聚过去!

    那老僧见势不对,那吟唱之言骤然一变!

    转眼之间,一页景象中又有变化,各种污言秽语从中冲击出来,扰人心,乱人念,要让陈错心绪错乱,因言而畏,因言而行,因言而迷!

    口业之障!

    陈错哈哈一笑,道:“到底是高僧啊,便是凝聚过往的脏话污言,要塑造人言可畏之局,也就是这么个程度,我来给你整点活,让你见识见识,键来!”

    话落,一点额头,那竖目之中,森罗万念汹涌而出,勾勒出一道道身影,其中好些个,一只手拿着宛如算盘一样的矩形之物,另一只手在上面指指点点,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而后无数的言语便蜂拥而出!

    “好家伙,你佛门就这个能耐?这佛门之缺陷,更有这么一百零八条,且听我说……”

    “你这佛门,翻来覆去的就这么一点东西,没事就来几遍,有没有创意啊?”

    “不会只有我一个人不喜欢佛门吧?不会吧?不会吧?”

    “大过年的,都不容易,给个面子吧,在这整什么……”

    “唉,听说这南北两家佛门,都是藏污纳垢,懂得都懂,多的我也不说了,想要知道……”

    ……

    霎时间,直接人身攻击的、阴阳怪气的、指桑骂槐的……更有甚者,有面方之人一手拿着五铢钱,一手执笔,转眼之间,一篇篇文章出炉,竟是无中生有的,将佛门诸事都给贬低了一遍!

    言语如刀!

    陈错一挥手,这诸多言语化作斑斓波纹,铺天盖地的散发开来,不光将那口业的诸多景象直接冲散,更是直接冲入那一页景象中,顺着联系,逆流而上,借着遍布各处的佛光,向着满城信徒的心中坠落过去!

    瞬间,那一个个虔诚诵念之人都是胸中一闷,感到无比的愤怒和烦躁,偏偏又无从发泄,于是心头的佛性都动摇起来,心中的虔诚被一股焦躁的情绪冲击着,渐渐有了松动!

    如那陆受一,原本便有挣扎之念,这会被众多言语冲击了心灵之后,终于抓住了机会,一下子挣脱出来,跟着便要离去!

    可就在这时,老僧叹了口气。

    “这些话,正好证明了口业之重,更是你意识被蒙蔽的证例!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说话间,这和尚一手礼佛,一手伸出。

    顿时,漫天斑斓波纹消散,佛光中一道道意念落下,其中的贪嗔痴显化出来,变成三层屋舍,朝陈错落下,要将那福临楼覆盖。

    满城佛光汇聚,扭曲了空间,将这一片街道完全定住!

    “你便在其中反思,待得领悟佛法精妙,自然能够走出来!”

    楼中,苏定见状大惊!

    即使不是被直接针对的,但他依旧能感觉到,这三层楼若是落下来了,连同自己在内,整个福临楼都要被镇在其中!

    “这和尚莫非是发现了尊者,想要偷袭?尊者,您看……”

    “这三层楼,不过是冰山一角!”戴斗笠之人虽然面容被遮住,但所言之话语,却明显的凝重了起来,“这人心是地基,他们要杜撰的人间佛国、地上佛国,已然有了地基!这是要用南国强行塑造佛国,哪怕根基虚浮、国度有缺,也在所不惜,为的,就该是引得世外佛陀降临,绕过那八十一年的制约!”

    苏定听得云里雾里,但眼看着三层楼阁近在咫尺,却哪里还绷得住,正要再说,却见外面的陈错一招手,万毒珠飞了上去。

    “贪嗔痴,三毒为念,正好用来给我这万毒珠添砖加瓦,当真是感激不尽!”

    嗡!

    顿时,那三层楼阁竟然与那颗斑斓珠子共鸣起来!

    不仅如此,这城中人的心思、佛性,本就被陈错撼动,此刻更是被一股莫名之力推动着,一个个生出念想。

    于是,大地震颤,佛光摇曳,那座楼赫然解体为三道毒念,朝万毒珠坠落下去!

    霎时间,城中民心动荡,处处佛光杂乱!

    “怎会如此?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也能撼动此城?”

    老僧眼睛一瞪,注意到不同寻常的地方,但随即就看到,这好不容易搭建的满城佛基,竟是动摇了起来!

    “好胆!动摇佛国根基!既然如此,老僧也只能降魔了!可惜了你这一身佛缘!”

    说话间,他衣袖一甩,凭空盘坐!

    霎时间,这城中的诸多佛光,就像是有了主心骨,有了意志,被这老僧坐镇,直接引动层层变化。

    心浮气躁的诸多信徒,被佛光照耀、沐浴其中,重新安宁下来。

    层层佛光交缠,与虚幻袈裟相合,原本只是罩着福临楼周边街道的袈裟,这时猛地膨胀起来,瞬息之间就蔓延全城!

    瞬间,安平喜乐的感触,在众人心中生出,那堪堪就要离去的陆受一,亦是无处可去,再次被佛光照耀,于是跌落下来,双手合十。

    “甘霖酿!”

    悬于福临楼之上,被阻挡着难以寸进的陈霸先,瞬间就被生生推出城去,只能遥遥观望城中!

    祂看着那一个个百姓,被佛光侵蚀,露出了自在逍遥的表情,怒火大盛!

    顿时,雷霆阵阵,紫气翻涌!

    “不肖侄子!陈顼,你个糊涂蛋啊!你这是引狼入室,萧衍的前车之鉴你都没有放在心上,这就要被秃驴们给鸠占鹊巢啊!”

    开国之君这般怒火冲天,所以哪怕不是直系子嗣,当朝的那位皇帝,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感觉的。

    毕竟,自从老僧出场之后,城中佛光不绝,异象连绵,想要不知道都难。

    更何况,自从那块令牌被送出去,落入老僧手中,这王朝气运的一头,也算是被佛门掐住了,否则这城中的百姓,也不至于这般轻易就被佛光侵染。

    好在皇宫到底是王朝重地,南陈也依旧是南方正统,镇压着国祚气运,又有真龙血脉和王朝紫气的护卫,因此陈顼等人倒是没有被侵染了心智,最多是受到了干扰和影响。

    “这派出去探查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看着天上佛光,忽的从一片杂乱,变得井然有序,陈顼忍不住又询问起来,可惜左右之人,皆不能给予回答。

    毕竟,这位南朝至尊,前前后后已经派出去几批人手了,却没有任何人回来禀报,就连供奉楼的,只要一出了皇宫,立刻音讯全无!

    这般变化,自是让陈顼越发胆战心惊。

    “不过是对付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修士,为何会闹出这等动静……”

    他正想着,却忽的听见,城外万民齐吼,他这皇帝的心底,居然有一团模糊的身影若隐若现——

    “我今所供养,佛法及众僧,愿以此功德,三宝常在世!”

    随着这句话被喊出来,城中之人心底,皆有身影浮现,比之那皇帝的,要清晰许多、明确许多!

    这赫然是一尊尊佛陀!

    容貌虽异,气息相通!

    正是众人的精气神,都凝聚心头,供养心中佛陀!

    随即,一名名佛陀从众人的头顶一跃而出,双手合十,坐于莲台,每一个的身边佛光萦绕,慢慢构成一座座宫殿。

    万间宫殿成林,化作虚幻城池!

    “地上佛国的雏形!”

    福临楼中,苏定见得这一幕,想起“尊者”方才的言语,亡魂皆冒!

    “这地上佛国一成,处处皆是佛门桃源,佛门修士近乎随心所欲!若不尽快离去……”

    戴着斗笠之人摇头道:“晚了。”

    她的话音落下,虚幻城市缓缓落下,恐怖的压迫感坠落下来,心中无佛之人皆如高山在肩,步步沉陷。

    尤其是陈错,更是浑身嘎吱作响,整个人被一下子压了下去,他眉头一挑,手中凝聚寒芒,心火为刃,劈开威压。

    这时。

    满城之人又高声吟唱——

    “我今所当得,种种诸功德,愿以此破坏,众生四种魔。”

    霎时间,虚幻城市震颤,四面皆有回响!

    魔!魔!魔!魔!

    烦恼魔、阴魔、死魔、天魔!

    老僧微微一笑,指着陈错道:“尔之所行皆悖逆,尔之所为皆是魔!”

    陈错五感轰鸣,心火崩溃,滋生魔念,过往种种有如走马灯一般划过,接着便随着念头,一起崩毁、破灭!

    “好个四种魔!”

    陈错手捏印诀。

    “这是掌握了舆论权柄,给我扣上魔的帽子,然后拉拢信徒来围攻堵截,要孤立制裁,从而破灭!是魔是神一念间,造魔再灭魔!好手段!学到了!”

    话落,头上飞出一本薄薄书册,赫然是《九歌》注解,其中涌出浓烈香火,附着于陈错心头心头的魔念之上,便被他所掌控,慢慢凝聚成一团黑光!

    突然。

    满城之人又吟——

    “我遇恶知识,造作三世罪,今于佛前悔,愿后更莫造!”

    倏的,陈错竟生天旋地转之感,见得诸多景象,仿佛坠入轮回!

    “好个三生之法,可惜找错了人!”

    陈错将身一摇,刹那间灰雾飘散。

    “三生化圣道!”

    灰雾之中,显露三花。

    他一挥手,头上三花落下;一张口,一口黑光喷出!

    三花三生,黑光四魔,尽数融入身前的模糊轮廓中。

    隐约间,一朵黑莲若隐若现!

    噼啪!

    天上,黑光显现,花落雷霆,满是罪孽与堕落的气息!

    雷霆一闪,撕裂一片云雾!

    众佛殿堂所化的虚幻城池摇晃起来,也生出裂痕!

    天上,被排斥出的陈霸先见着,先是一惊,继而哈哈大笑。

    “好小子!真争气!正要让那伙秃驴尝尝咱们老陈家的厉害!”

    老僧见得这般景象,面露骇然!

    “三业、四魔乱不了他,还要为他所用不成?”

    此刻,他亦承受着莫大威压,整个人佛光缠绕,心头踌躇。

    “这都镇他不住,若是再行驱使神通,就藏不住建康的局面,要被各方探查到了……”

    忽的,虚幻城池剧烈震颤,显现出一条紫龙身影,在其中挣扎!

    “陈氏的王朝气运又有了涨潮的迹象?难道这聂峥嵘,和陈氏有关联?那若是不将他立刻镇压下去,根基动摇,功亏一篑!”

    一念至此,老僧顾不得其他,嘴中吟唱,进一步激发佛光,整个人微微颤抖,肉身边缘有了溃散迹象,似乎整个人要融入佛光!

    天地之间,回响再起——

    “愿诸众生等,悉发菩提心,系心常思念,十方一切佛!”

    城南寺庙,高台之上,坐镇此间的两名归真僧忽的心头一动,接着猛地睁开眼睛,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

    七道佛陀之影冲霄而起!!

    顿时,风云变幻,气运沸腾!

    那虚幻城池倏的膨胀,超出建康城,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整个天下,皆有感应!

第四百一十一章 掌中佛国八方衍,表里河山黑莲生!【二合一】

    轰隆!

    灰暗天空,有三龙飞舞!

    一龙高飞,一龙下沉。

    那第三条龙,却在空中盘旋,既不高升,也不坠落。

    忽然,这头神龙震颤起来,身上紫气汹涌,一枚枚鳞片跌落。

    一道道佛光,从鳞片的缝隙中透射出来,慢慢凝成一根根绳索,要缠住这条神龙。

    神龙长吟挣扎!

    一道道目光从冥土各处投射过来。

    “好个佛门!胆子不小!”

    “南朝气运看似沉稳,但值此大争之世,不进则退,其实已有衰败之相,佛门竟想要借此托生?”

    “连王朝气运都敢吞噬,佛门是急切想要抓住机会!”

    ……

    一道道恐怖意念扫过灰暗天空,交谈、交流,有的震怒,有的好奇,有的冷嘲热讽……

    黑河中央,宫殿之前,白发女子眯起眼睛,冷笑一声。

    “佛门太心急了,陈国虽无一统天下的气运,但王朝命格已然催生出一个异数!已经有太多人在这个异数上吃了大亏,所以此番,还要看看那异数如何应对,再做决策!”

    “吼!!!”

    转念间,那条神龙忽的佛光大涨,身上有虚幻光影爆发开来。

    轰隆!

    灰暗的苍穹深处,一个捅破了天的庞大指尖被撼动了片刻,微微震颤。

    “有趣!着实有趣!”

    虚实交汇之处,雾气笼罩之人。

    祂整个人被漆黑的锁链捆住,连转一下念头都十分艰难。

    不过,祂的一根手指扎入泰山,贯穿阴阳,直指阴司,借着这些联系,还是察觉到了阳间变化。

    “佛门侵染凡间已久,一直隐匿行事,被那黑衣人的八十一年一逼,终于兵行险着,他们是打定了主意要在这次大争中……”

    忽的!

    祂的面容模糊起来,一张张面孔不断在其上浮现、扭曲!

    “佛门贼子趁虚而入,这是想要借鸡下蛋!”

    “成不了!香火道本就无主……不是那般容易得逞的!”

    “香火本无主,吾等亦有机会取之!”

    但很快,这一张张面孔都被压了下去,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那身体之中传出——

    “尔等皆为蠢货!想谋夺香火道的可不光佛门,还有个天庭,天庭之主可不是易于之辈,何况陈氏如今有个大变数,连吾等都吃了亏,佛门此番举动,未必能成,说不定……”

    祂忽的笑了起来。

    “还要弄巧成拙,为他人嫁衣!”

    “诸卿,佛门的手既然伸到了南朝万民身上,那朕,便不得不管了。”

    星辰穹顶之下,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逐渐显形。

    星空投影,虚幻不定。

    祂一身黑衣,高坐龙椅,头戴帝王冠冕,面膜模糊,给人以威严之感。

    阶梯之下,一道道身影逐渐显现,尽数朝着此人行礼,口称“陛下”。

    “朕无法插手尘世,这件事,还要有劳诸位卿家。”

    众身影道:“陛下旨意,吾等自当遵从。”

    为首之人越众而出,道:“陛下,臣有话说。”

    “相国请说。”

    “臣以为,南朝气运未到断绝之时,还有变数!臣先前奉命往昆仑,协助布阵,便注意到,那陈氏有一子,名为陈方庆,道号扶摇子,天资不凡,疑为仙君转世!他今身在南方,神通初成,佛门贸然之举,或与其人冲突,或难以如愿。”

    听得此言,人群中不少人发出骚动。

    高坐之人伸手一抓,便从几道身影中得到了前因后果之线,道:“原来如此,尔等已然与他有了交集,此人既为淮主,又是宗室,不会坐视南朝不管,但兹事体大,朕还是要有布置,毕竟这陈方庆说到底,还是仙门之人。”

    “陛下圣明!”

    “佛门在南朝,谋划的如此之大?”

    昆仑秘境,元留子与门中其他几人,感受着南天气运的剧烈变化,一个个掐指一算,或者表情凝重,或者脸色难看,或者满脸意外。

    旋即,元留子匆忙起身,架起云雾,直往秘境深处,拜见长发男子。

    那人正坐在一座小溪边上垂钓。

    见着来人,他微微一笑,道:“佛门之谋,固可虑也,但八宗主脉不该分心,还是要准备应对佛道之劫,待得度过这劫,便能窥见天下真主,借他一统天下的机会,得这天地大运,到时无论南方是何局面,皆可平之。”

    元留子还是担忧,道:“祖师固然算无遗策,但放任不管,佛门真立下地上佛国,那就是……那就是堪称在人间辟地,想要铲除,千难万难。”

    “要辟地,先明心,心如明月,道作烈日。他佛门所循之道,尚无天道之主,加上世外佛陀难以降临,翻不了天。说到底根基不稳,一战便可破,何况,造化道那位尊者已在南方,有他在,佛门无法做大。”

    “造化道?这……”元留子闻言,却更加担忧起来。

    长发男子见状,就道:“莫担心,南方亦有门徒,还有一人,足抵千军。”

    元留子一愣,就问道:“祖师有何布置?”

    长发男子却不回答,盯着鱼竿,挥袖道:“客人将至,去将人带过来吧。”

    元留子满心的疑惑,但不敢多问,只能退下。

    等离开蟠桃林,他忽然心头一动,伸手在前面一抹,就有一面镜子浮现,上面出现了一道身影——

    正是一身青衣的陈错。

    陈错的青莲化身!

    “是他!”

    顿时,前因后果明了,元留子差人去迎,也不见陈错,直接便带进了蟠桃林中。

    很快,陈错这青莲化身见得那男子。

    整个过程无风无浪,很是随意,不见半点波澜。

    他看着前方的垂钓的男子,不由思量着。

    这人与铜镜中一般无二,但气息微弱,宛如常人,真能解了自己心头疑惑?

    突然。

    “若要立道,先要明道,而五步之上,还有境界。”长发男子看着水面,头也不回的说着,“你先将那世外僧击退,也好集中精神,吾才好与你细说。”

    陈错听闻此言,眼中露出精芒。

    建康城中,吟唱依旧。

    四面八方,幽冥世外,皆有目光投注过来。

    “复愿诸众生,永破诸烦恼,了了见佛性,犹如妙德等。”

    万民齐吼,汹涌澎湃的佛光,随着虚幻城池的扩张,又一次猛涨起来!

    光芒所到之处,一尊尊心中佛陀自众生头顶越出,凌空一坐,宫殿自生!

    这连绵佛光,又顺着脉络,融入那件虚幻袈裟之中。

    这件袈裟金光璀璨,其中更有七尊容貌、神态各异的佛陀虚影。

    “来!”

    老僧一招手,袈裟便飘落下来,被他裹在身上。

    顿时,其人气势节节攀升!

    与之相应的,是被虚幻城池覆盖的整座建康城都扭曲起来,像是化作了梦境,城中之人的身躯都泛起阵阵波纹,虚实不定!

    福临楼中,苏定感受着周遭变化,惊骇欲绝!

    “城池化梦?世外之法?他竟要将整个建康都炼化为桃源?”

    轰隆!

    雷霆闪过!

    天地之间一阵扭曲,感受到了这股破格之力,有天地之力汇聚过来,要将这僧人排斥出去。

    结果那虚幻城池泛起阵阵光辉,将老僧笼罩其中,又有万民合十,万众一心,竟生生挡住了这股排斥之力!

    “这地上佛国虽未降临,但只是投影雏形,就已经有这般威力了,竟能让这僧人突破制约,施展出世外层次的力量!”

    苏定声音颤抖!

    “你说反了。”戴斗笠似在眺望天空,淡淡道:“此僧的境界本是世外层次,若他施展出世外之力,第一时间就要被排斥出去,但现在他不过是个引子,真正施展世外之力的……”

    顿了顿,她指着外面。

    “是这座城池!”

    “建康城?世外?”苏定一愣,立刻明白过来,“原来这满城之人,不光沦为佛门棋子,要提供佛念香火,更成了人质,被挟持利用!盖因城池如梦,这是佛国雏形,包裹这僧人,像是一层护罩,能让他不受天地之力的排斥,从容施展力量!天地之力再是蛮横,也不能将一城凡人排斥出去!这南陈,危了!”

    “甘霖酿!”

    天上,陈霸先的怒火化作实质,直接在身边灼烧。

    挡着祂的虚幻袈裟是落下去了,但这位开国君主想要入城,却被直接排斥出来,就像是整座城池活了过来,有了意识一样,在拒绝他、阻挡他、排斥他!

    “老子的城,却不让老子进!哪里来的道理!”

    轰!

    一道目光激射而来,竟将陈霸先直接掀飞!

    他凌空翻滚,暗道不妙。

    “这等威势,便是那小子怕也不能抵,还有这城内外的陈氏血脉,都得回避,否则皆要被佛光侵染,沦为傀儡!”

    一念至此,祂顾不得其他,心念一转,意念顺着血脉联系,传递出去。

    收回目光,老僧不再理会那护国神灵,将身上袈裟一抖,便有无穷佛光涌出,汇于手中。

    “事已至此,不可回头,便用这陈都之力,超度你这陈朝宗室吧!”

    话落,他伸手一按,歌曰:“见得此城心,万民便一心!舍弃僧中我,满城聚佛果!”

    老僧的眼中一片金黄,脸上无喜无悲,身上七佛流转,身后万民同呼!

    “以无我佛性,净万家污秽!”

    他的手上竟然也有一座城池成型!

    一城便是一国!

    “老衲便是建康,建康便是老衲!掌中佛国!”

    轰轰轰!

    大地震颤,地脉轰鸣,过往种种,未来层层,在这一刻,聚于现在。

    陈霸先、陈顼、苏定,乃至那戴斗笠之人,又或者各方关注之人,见得这般情景,都不由惊讶。

    “一人之力,竟至于斯!”

    “恐怖如斯!”

    “这是一人一城,万人一念!”

    “陈方庆这个变数,怕也抵挡不住了!”

    “这昙询……无声无息中,竟将佛根在城中种到这等程度!大意了!”

    有些人看出了陈错的跟脚。

    这时。

    无边无际的佛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朝陈错倾泻而落!

    他竟本能的生出一个念头——

    这天上天下,没有一丝空隙,能让自己逃遁、躲藏,甚至连意念都难以传递出去!

    “好一个佛根佛果,同化了万民之念,若是你们的目的得逞,南朝这半壁江山日后都要入建康城一般,成为尔等突破天地制约的武器,一城之威,尚且如此,何况一国?”

    老僧淡淡说道:“现在后悔,已然晚了!”

    “哈哈哈!”

    陈错竟是大笑出声,道:“我何曾后悔?若是后悔,便要坠入三业四魔。”

    “他似乎还有后手?”

    老僧心头一动,竟生不祥之感,于是催动法诀,免得夜长梦多。

    陈错这时却道:“佛家之法再是精妙,终是作用于人心,要人的意念去应和,要人在心中凝聚佛影!但这个世上,不光只有人心!”

    他深吸一口气,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心月明亮,竖目圆睁,有灰雾相随,有庆云缠绕!

    浑身涟漪荡漾,黑幡真名的遮蔽都若隐若现,一点因果在身心之间流转。

    最后,淮地之景在他心头浮现,进而扩散于外。

    上面,掌中城池已至,内里佛子如云、比丘如雨,更有罗汉、金刚之影,更有一股要荡尽天下污浊,净化一方天地的好大意志!

    下方,陈错一章拍出!

    他这一掌中竟有万家灯火、厚重江山!

    淮地之影浓缩于一掌!

    “这是……”老僧瞳孔涨大,已然看出端倪,面露惊讶,“你为何会有这等手段,难道说……”

    可惜,这话尚未说完,便被四方轰鸣淹没!

    整个建康城震颤起来,那大地之中的地脉龙气,朝着陈错汇聚过去!

    陈错的这一掌,登时膨胀,就像是一座堤坝、一座雄城、一道屏障,护卫着半壁江山!

    “江流上下,江淮表里,守江治内,备淮治外!今日我以淮地,引得江山,这南朝的五千里河山,你能不能净得干净!”

    陈错神思如光,融入掌中,勾勒淮地,牵引南朝,进而……描绘中原天下!

    正在往虚化袈裟中汇聚的地脉之景象,竟是齐齐一震颤,而后撕裂开来,大部分落下来,融入了陈错的掌中!

    “还不够!”

    陈错额中竖目中,骸骨天上目显露,森罗万念蜂拥而出,化作梦境,演绎历史。

    将这南北对峙的重重景象,将这江左之地历史变迁,将这中原大地的人心演化,在电光火石之间闪过!

    随即,一只巨手从陈错手中显化出来,似要只手撑天!

    掌中城池,与撑天巨手碰在一起。

    无声无息!

    呼!

    突然,汹涌气浪从两手交接处爆发开来!

    “唔!”

    那老僧闷哼一声。

    “噗噗噗噗噗!”

    整个建康城,几乎人人口喷鲜血!

    霎时间,血腥气满城萦绕。

    那座虚幻的城池,被吹得四散,将坐镇其中的老僧暴露出来!

    那老僧浑身金光闪烁,看着陈错,神色变化莫测。

    “你是……”

    “我是陈错。”陈错目光漠然,身后有一道模糊身影一闪即逝,“陈述尔等之错。”

    说完,他抬起手,一指点出。

    身前,黑莲绽放,内藏万毒珠,涌出斑斓色彩,落在虚幻的袈裟之上。

    当即,袈裟由虚转实,泛起斑斓色彩,从老僧身上褪下。

    轰隆!

    天地之力蜂拥而至!

第四百一十二章 老僧难觅天路,真圣急下凡间【还是二合一】

    “不好!老衲暴露于天地之中了!”

    老僧脸色大变,但第一个反应却不是护持自身,而是一伸手,要抓住那件滑落的袈裟!

    袈裟之中,佛光缩涨不定,七尊佛陀之影摇曳,被森罗万念缠绕。

    森罗之念中迸射三业三毒,演化四魔六贼!

    只是扫了一眼,老僧便心神跳动,佛念纷乱!

    “好毒!”

    “恶念过度,自然是毒,但这慈悲之念过度了,就不是毒了?”陈错笑着摇头,凌空踏步,朝着老僧与袈裟走了过来。

    他这一动,袈裟之上斑斓汹涌。

    四周,天地之力猛然浓烈!

    “噗!”

    老僧再次口喷鲜血!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抬手手上一划,割开了自己手腕上的血肉。

    血淋淋的大口子中,泛着点点金光的鲜血喷涌而出,带着老僧的修为和精气神,一同流淌出来。

    这血,是他一身精华所在,凡人若是得之,喝下便能延年益寿,修士若是得之,只要方法得当,甚至能炼出丹药,增添修为!

    随着鲜血流淌出去,老僧的气势一落千丈,瞬间就从世外境界跌落到了归真,并且还在下落。

    原本精芒闪烁、迸射金光的双眼,更是迅速暗淡,身上的衰老气息毫无遮掩的表现出来。

    “真是果决!”

    见得此景,陈错亦不免敬佩,但也知道于事无补。

    “我对送人飞升,也算有些经验,老和尚你这样做,是行不通的……”

    果然,那天地之力依旧是汹涌而至,转眼之间,就将老僧整个人包裹起来。

    咔嚓!

    他的身上竟传出了“嘎吱”声响,显是在被滂沱大力挤压着。

    四周,一道道空间涟漪荡漾开来!

    陈错看着这一幕,知道老僧已无暇他顾,于是抬起手一抓,要将那件沾染了斑斓色彩的袈裟摄取过来!

    “老衲劝你,不要白费心思了。”那老僧周遭的空间已然破碎,一道道漆黑的裂痕开始浮现,他挣扎了几下,却是挣脱不开,见着陈错的动作,却还是挤出几个字来:“这件袈裟中,凝聚了七尊佛陀,这可不是众生心中佛,而是……即将诞生的真佛……”

    他正在说着,忽的闷哼一声,身躯又干瘪了几分,半个身子被压进了一处空间裂缝!

    疼痛宛如毒蛇一样,在老僧的体内游走、扩张!

    霎时间,他痛楚难言,肉身魂魄、真灵佛心竟都受煎熬!

    “怎么回事?便是被天地排斥出去,也该是羽化登仙,亦不该是这般模样,难道是因为那八十一年的封锁之故?”

    老曾正惊疑,忽的见陈错周身大放光明,脑后日轮升起,跟着一抬手。

    那件袈裟表面泛起斑斓色彩,竟一点一点的被拉扯过去,最后被陈错一把抓在手中!

    “他为何有如此佛念?”

    嗡嗡嗡!

    这遮盖了整个建康城,还在不断地向外扩张的虚幻城池猛然的震颤,许多地方忽明忽暗,有些地方开始崩塌,还有的地方开始扭曲变化!

    “这件袈裟,才是地上佛国的关键,不……”陈错拿着袈裟的左手忽然鲜血喷涌,像是被千万根针刺穿了一般,却他依旧纹丝不动,任凭血液滴入其中,“这件袈裟,乃是你观想而出,本是虚幻,真正让它蜕变的,是这城中城外的万民之念!”

    “你既知道,就该明白……明白……”老僧还待再说,但冷不防的,陈错头上一朵金莲炸裂,汹涌澎湃的佛光呼啸而出,朝老僧灌注过去!

    “都是要走的人了,这话为何还这么多?且行且珍惜吧。”

    霎时间,金色莲花中涌出浓郁的、纯粹的佛光,与老僧之躯相容。

    这僧人正全力抵挡裂痕与天地排斥,哪里还能分心阻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佛光与自身相容,旋即,他的气势膨胀起来,正在跌落的精气神,瞬间攀升!

    “……”

    老僧满心无语,木然的感受着修为道行的恢复,一时间百感交集。

    “果然,昙延就是你送走的。”

    话音落下,因着自身道行的恢复,世外之力对他的排斥更加强横!

    咔嚓!咔嚓!咔嚓!

    他浑身上下的骨骼,竟被这股力量给压得接连断裂,血肉崩裂,鲜血狂飙!

    惨叫声中,老僧的身躯一边塌陷,一边陷入最大的空间裂缝之中,虽然兀自挣扎,身上佛光起伏,周身咒纹显化,但随着裂痕一颤,尽数破碎!

    最后,那漆黑裂缝将他整个人吞噬!

    空!

    以这老僧消失之处为中心,佛光崩塌,那天上像是塌陷了一般!

    “这……这僧人不过就是飞升罢了,为何会这般凄惨?看他最后模样,近乎是粉身碎骨!”

    福临楼中,苏定看的遍体生寒,再看聂峥嵘时,更是心惊肉跳!

    他只觉得此人之凶残,着实匪夷所思,好端端的一个世外,就被他硬生生给逼着飞升了,这等行径,只有那太华山的陈方庆能够相比……

    “嗯?”

    忽然,苏定心头一动,心有几分感应,但却明智的不去深究。

    边上,那戴着斗笠之人,却叹息道:“八十一年的封闭,不光只是世外之灵难以降临,就是这尘世之人想要飞升,没有上界接引,那也着实不易,这个昙询僧,便是未曾准备,匆忙上路,便是到了世外,也免不了要重伤……”

    城南庙中,众僧见着天上变化,个个惊骇。

    “法主竟是被人逼着飞升了?”

    “我佛门居然又有人被逼着飞升了?”

    “到底是何人出手?”

    一时间,满寺哀意!

    众僧旋即便见到,那虚幻城池扭曲着、变化着、震颤着,似乎要彻底崩溃。

    “那出手之人,是要毁灭地上佛国!”

    高台之上,两名归真僧见着这般情景,却是脸色凝重,对视一眼。

    “事已至此,有进无退,便是耗尽这南朝佛门的百年积攒,也不能任凭此事功亏一篑!”

    “法主虽走,吾等尚在,地上佛国可不是一家之事,是多少年来,佛门弟子一代一代添砖加瓦,方能有这般气象,那人纵能逼走法主,又如何能将佛门历代布局摧毁!吾等还有胜算!不能退!”

    “不能退!”

    “不能退!”

    “不能退!”

    他心通!

    “那逼法主飞升之人,必是佛敌!此乃地上佛国将成,天外邪魔降临,乃是劫数,度过此劫,则内外光明!诸位,且行法!”

    佛念扩散,满寺僧人心意相通,便都随着两名归真僧盘坐下来,双手合十,吟唱经文!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

    “生灭灭己,寂灭为乐!”

    ……

    大地再次震颤,扭曲的虚幻城池有重新恢复的迹象。

    经文声传入陈错耳中,他见虚幻城池再次凝实,不惊反喜。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佛门多年谋划,南北两边几十年的积累,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平息,但现在没了主心骨,就少了核心,我也不用将这什么地上佛国击破,完全可以借鸡生蛋,取而代之,则众僧之法,为我柴薪,可以传火……”

    他一指点在面前的黑莲上。

    那莲花一转,朝斑斓袈裟落下。

    七佛之影像是被刺激了一样,从袈裟中显化出来,一个个绽放光明,恐怕的压迫感宛如泰山落下,不光针对黑莲,更朝着陈错蔓延过去!

    陈错却不慌乱,双手合十,将一道念头直接传递出去:“弟子命途多舛,身陷三业四魔,请诸位佛尊救助,感化弟子这颗黑莲之心,黑心在此,还请赐教……”

    此念一落,那七佛忽的一怔,跟着明灭不定,最后分出一缕缕佛光,将那黑莲包裹,居然不再排斥,而是主动将这黑莲拉入袈裟!

    跟着,便有一朵黑莲图案浮于袈裟表面。

    “果然如此!这七尊佛陀之影看着声势夺人,其实并无自主,乃是空壳!这老僧坐镇建康,很可能是要让这七佛诞生意志,又或要作法引得世外佛陀降临其中,但刚刚奠定了基础,还未真个施法,便被中途打断,最后更是匆忙离去,满盘计划尽乱!如今他人已经走了,我却要扛起这个责任……”

    这般想着,陈错抬头看了一眼天上,便将那袈裟扔了出去。

    倏的,袈裟铺展开来,再次由实化虚,在佛光的牵引下,滚滚扩张,眨眼间就重新融入虚幻城池。

    嗡!

    陈错五感轰鸣,恍惚间,竟是看到了一道盘坐于虚空中的身影,坐于黑莲之上,身形模糊,却有肃穆气度!

    而后,一声声祈神拜佛之音从建康各处传了过来。

    这声音护持着他的意志念头,令他得以深入虚幻城池,见得此城本质——

    表面看起来是一座座佛陀寺庙构成,其实每一尊佛陀都诞生于凡人心中,是他们的精神寄托,包含着人生经历。

    “这一个个庙中佛陀,一旦彻底凝实,就能将万民身影在这虚幻城池中重现,然后让他们各司其职,然后以假化真,翻过去覆盖了建康城,将这真实人间,变成佛门乐土!这是偷天换日之举!若是成了,太过骇人!我自然不能这么做,不过这城池中的万民司职,对我的道很有借鉴意义……”

    陈错闭目感悟,但一人之念终有极限,而这虚幻城池太过厚重,又有佛门之法掺和其中,几息之后,他便生出疲惫之感。

    但就在此时。

    源源不断的佛光从几座寺庙中升腾起来,伴随着一道道坚定之念与诸多梵音经文,加持于斑斓袈裟。

    陈错顿时精神大振,可以继续探索下去!

    于是,这虚幻城池便不断扭曲、凝实、溃散,周而复始,看得各方一头雾水。

    “观主!观主!天生异象!佛光普照,佛门这是要大兴啊!”

    建康城郊,随着虚幻城池的扩张,也被佛光覆盖。

    江边的小庙,几个正在扫地的尼姑见状又惊又喜,扔下了扫帚,匆匆奔走,到了后院,就禀报给了此处观主。

    这观主乃是名代发修行的素衣女子,面容清秀。

    她摇摇头道:“我方才入梦,得了观音大士提醒,说此事是祸非福……”

    说话间,她忽见面前众尼个个神色变化,那一双双眼睛里都有佛光绽放,表情逐渐虔诚、狂热,然后双手合十,低声诵经!

    “愿诸众生等,悉发菩提心……”

    这佛经传入素衣女子耳中,立刻让她心神动摇。

    她修行时间本就不长,全靠一点机缘撑着,此时心念一动,心底泛起波澜,一尊观音神像逐渐清晰。

    便在此时。

    啪!

    院门被人一下踢开,一名白衣男子快步冲了进来。

    “何人擅闯佛门之地!”

    院中尼姑,虽已陷入狂热,但心性尚在,见着这等情景,纷纷转身喝问,跟着就认出了来人。

    “沈尊礼,沈公子?”

    来者正是那沈家的沈尊礼。

    他在陈错未曾入太华山前,曾与其人有过几次接触,还被当时还是安成王的陈顼看重。

    几年下来,神尊已不复年少,蓄了须,加了冠,因身居高位,颐指气使而养出了一身沉稳气度!

    不过,入得院中,沈尊礼哪里还有多少气度,满脸焦急,径直来到素衣女子跟前,从怀中取出怀一枚令牌,直接放在女子手中。

    “阿姊,接着!”

    那女子本来眼神混乱,但随着令牌入手,神色终于稳定下来,恍如隔世,她心中惊疑,慌忙问起缘故。

    “方才太祖托梦,令我将这令牌送去宗亲各家,说能避开佛门惑心之法……”沈尊礼说到此处咬牙切齿,“这些佛门贼人,多年来受大陈礼遇,不曾想,竟包藏祸心!要鸠占鹊巢,借我大陈的躯壳,弄什么劳什子的地上佛国!”

    “地上佛国?”

    女子闻言,像是被箭矢刺中,浑身一颤。

    这时,有一点灵光从虚空落下。

    顿时,她心底的身影骤然清晰——

    那身影披着白衣,气质缥缈,一手捧着玉净瓶,一手拿着青柳,脚踩九品莲台。

    祂甫一显形,便叹了口气。

    “太急了,这尘世佛门,行事太莽撞了点。此番借着一点因果,我才能显化虚影,却已是透支了因果,但也只能如此,好去找那人交涉,若能说得通,则还可弥补,否则……这南朝之事,便可休矣。”

    跟着,祂便迈步而出,从那素衣女子的头顶走出,驾云而起。

第四百一十三章 五步之上!【依然二合一】

    “现如今,这世间、世外之中蒙着一层膜,阻隔内外。想从外面进来,那是千难万难,就是能够进来,往往也要耗费不少的代价,而且很难将神通法力传递进来,最多是借着一些媒介,将一点意念、一点化身传递下来,但一时之间,对局势没有太大影响,除非能安心潜伏,可眼下这种局势,能定下心潜伏的,那是越来越少了……”

    溪水之侧,长发男子拿着鱼竿,对身边的陈错说着,他一挥手,就有一座石椅凭空成型。

    “先坐。”

    位于此处的,正是陈错的青莲化身。

    “多谢长者。”

    他也不客气,大马金刀的坐下。

    长发男子点点头,继续道:“最近该是有人要和你谈一谈的,到时无需顾忌太多,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玉虚八宗可以为你的后盾。”

    陈错闻言,直白问道:“前辈可以代表玉虚八宗?”心里对此人的身份来历,亦不免越发好奇,暗自猜测着。

    长发男子微微一笑,道:“你也不用深究,吾说八宗与你做后盾,并非单纯因为你是八宗弟子,说到底,也是利益牵扯,你为天华山弟子,所作所为皆牵扯昆仑一脉的气运,吾所以助你。”

    他见陈错还待再说,便又道:“你放心,在这天下一统之前,无论你如何作为,与吾之事,皆是一致,甚至你若在寻道上能有建树,更有助于吾等行事。”

    陈错眯起眼睛,道:“不知前辈何所求?”

    长发男子笑了笑,意味深长的道:“此事不在今日日程之中,还是说回先前事吧。”

    陈错也不追问,转而道:“前辈说有人要来与我谈一谈,不知是何来历?”

    “无非是佛门的些许人物,你只管凭着本心行事,”长发男子说到这里,意有所指,“你在建康城一番施为,佛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只不过在这八十一年内,他们便是再有怒意,只要你不离开人间,都无需担忧。”

    陈错却道:“世外一指,便有莫大威力,就是在人间,怕也难捱。”

    长发男子笑了起来,他指着陈错,道:“却还来套吾的话,你自是明白,即便是那等人物出手,亦有不少限制,再者说来,经历了那世外一指,你这心里必然想着的,是更进一步,壮大自身,自然无惧于外。”

    陈错心中一动,道:“前辈倒是了解我。”

    “吾自是从许久之前,便关注到了你,说起来,因罕言子之故,未能将你招入昆仑,吾辈一直引以为憾,可惜啊,可惜……”

    陈错却道:“若入了昆仑,说不定,前辈反而注意不到了我,这一啄一饮,自有其缘由。”

    “不错!”长发男子点点头,“福祸相依,就好像如今这世外世内,外面人进来困难,这里面的人想要出去也不容易了,不过这天地之间有着法度、法则,是难以违抗的,人世有了八十一年的封禁,可比起天地之地,还是稍显不足,所以昙询和尚走的是狼狈了一点,先最终还是走了。”

    说到这里,长发男子看向陈错,星辰一般的眸子中,闪烁着某种光泽,他问道:“你可知,五步世外因何被排斥出去?”

    “嗯?”

    陈错一怔。

    自己此来,其实就是为了弄清楚一些疑问,这五步世外、立地飞升的原因,虽不算要紧,但心里其实也有疑惑,本以为应邀而来,也难免要经历一番波折,未料这个看起来高深莫测之人,一开口,居然就直奔主题!

    既然有这等好事,陈错自然不会客气,直接就道:“前辈既然问起,晚辈自当请教,实际上,晚辈本以为这白日飞升,乃是一潇洒之事,可等亲眼见了两次后,却发觉这飞升之人,也并非从容,不像是洒脱而去,而是不得不走,不走不行!甚至有许多人,用各种法门,滞留人间!”

    这般说着,他便用探究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人。

    “你倒是直接,不错,吾亦是压制自身,才能居于人间,否则是没办法和你这般面对面交谈的,”长发男子摇头失笑,“好了,言归正传,你来此处,是为了解除疑惑的,那就从这五步飞升开始吧。”

    陈错点点头,忽然问道:“还不知如何称呼前辈。”

    “难得你能忍到现在,”长发男子道:“不过,以你如今的境界,还不能得知我的名姓,否则于身无益,出了昆仑亦难记住,所以不说也罢。”

    陈错听到此处,越发留神起来,这名姓不能得知,背后的意义可是不小,尤其自己如今也算是步入长生,化身触及归真,战力甚至直逼五步世外。

    如此道行,却不能得知面前男子的名姓……

    陈错暗自思量,且也不坚持,反而排除了杂念,洗耳恭听。

    长发男子暗暗点头,就道:“还是先来说境界,哪日,你若能踏出第五步,超脱与世了,知晓我的名号,自是再无阻碍。”

    陈错则道:“既是超脱,怎的前辈却不离去?”

    “想要超脱的是心,可惜这身也要一同超脱,这就是矛盾之所在,你该是想问,为何心一超脱,这身就难以留下,不得不寻得各种方法规避离去?这里面的原因,说复杂,也复杂,但说简单,其实很简单,”长发男子叹息着,忽然问道:“你可知道磁石?”

    陈错眼皮子一跳:“同性相斥,异性相吸?”

    长发男子点点头,道:“这个说法倒是新鲜,却也贴切,有不少门派便有这元磁之法,也有不少总结,确实如你说的这般。”

    陈错的思路通畅起来,他道:“一旦成就五步世外,修士便怀着某种特性,与天地相同?于是彼此不能相容,天地自是动不得的,就只能挪移修士,便有了飞升?”

    “不错。”

    陈错就问道:“所同者为何?”

    长发男子倒也干脆,道:“那便是理,亦可称之为法则。”

    “法则?”

    “本正教,正法则!世外之秘,其实不在桃源,而在法则!”

    长发男子的声音平静无波,说的话,却引得陈错心中波澜——

    “长生若要触摸归真,需得道念之妙,归真想要圆满,得衍生法相!”他抬眼看向陈错,“所谓法相,乃法天地之相,不光只是用来与人斗法的神通之术。”

    “不错!”陈错点称是,有金莲化身的经历,他对此自然清楚,“若只用来与人斗法,那是本末倒置。”

    他的金莲化身,在对抗那世外一指时,更凝结了一道模糊法相,在境界上,已经踏足了归真!

    只是作为一具化身,多少受到限制,不过这化身的感悟,却是真实不虚的。

    “凡可状,皆有也;凡有,皆象也;凡象,皆气也!”长发男子说着,叹曰:“天地者,元气之所生,万物之所自焉!天地本身,就是万象所成,所谓异相,亦不过是天地中的一相罢了,而如此之相,何止千万!”

    相,通象,本就是一个意思。

    陈错听闻此言,已然明白过来:“原来如此,这法衍生于心,照应于气,取之于天地,本身就是对天地宇宙的一种领悟和模仿,是从天地之中,则一现象而参悟,进而模仿。”

    长发男子笑道:“你能有如今的造诣,有这等悟性,也是应有的,何况……”

    他打住了话题,话锋一转:“这法相,最初其实并非是模仿天地,但歪打正着,寻得了奥秘,那修士中有人意识到,天地异象中蕴含着的理,有着莫大神威,于是参悟完善,渐成体系。所谓物无妄然,必由其理,而这个理,便是法度、法则,是天下万物运行中的道理,若能参悟,便可以此为引,展开虚实梦境,是为桃源,可以道成五步!”

    “法则……天地运行之理……”

    陈错这般想着,便有几分感悟,尤其是联想到自己的道,更是心有感悟。

    “天地气化,盈虚损益,道之理也;法制正事,事之理也;礼教宜适,义之理也;人情枢机,情之理也。这天地之间有其理,就像是尘世之中,有诸多秩序,要和谐自洽,方可持久,否则便是一时惊鸿,昙花一现。”

    “正是这般道理!”长发男子越听越发惊奇,“天地蕴含万千相,修士得其一,那也是重复,和天地产生了冲突,所以会被排斥,领悟的越深、越广,受到的排斥就越大。”

    他说着说着,忽然话锋一转:“你既然明白这个道理,踏足世外之境不过早晚之事,但吾今日要与你说的,除了境界,还有你的道路,你所走的,并非是一般道路,与前人似有不同。”

    陈错心中一凛,警惕起来。

    他这一路修行下来,虽说是在太华山中打下根基,但因为有着葫芦与梦泽,所以这修行之路,早就偏离了原本途径。

    更何况,从一开始,他走的就是上古的炼气之路,与同门大有不同。

    后来几经周折,更窥见了七颗道树,知晓了天下七道,自然是猜到了一些,也明白这背后的凶险和价值。

    “莫担忧。”长发男子摆摆手,道:“路是你走的,旁人就是杀了你,也不能代替你,你怎么走、往哪走,无人可以多言,况且你若能有所成就,于吾等有大好处,这一点,日后你自然明白,无需剁手,今日让你过来,最主要的,是告诉你,如何才能走的稳,走的踏实,甚至能走的远!”

    陈错表情不变,不置可否。

    “人若要远行,自是要行李齐整,养精蓄锐,否则走到半途才会发现准备不齐,又或者肾虚体弱,自是难以长远,这求道也是一样,只不过,这条路更加艰辛!”

    长发男子收敛笑容,表情郑重了许多,他道:“放到求道上,便是说,你的修为境界,需要有一定的基础,这样当大道触手可及的时候,才不会因为根基浅薄,做了那大道的资粮,被抽干了自身一切,最后大道立起,自己却失了根基,白白为他人做嫁衣。”

    说着说着,他感慨道:“非是吾危言耸听,此事本有先例,只不过碍于天地之理,就是在这秘境之内、玄阵之中,亦无法细说。”

    “立道,为他人做嫁衣?”

    陈错心头一跳,若有所思。

    长发男子没有在这个上面深究,转而道:“要有根底,先要有境界,你的本体眼下乃是长生,对寻常修士来说是够了,不过若要开辟道路,那就有些单薄了……”

    听到这里,陈错索性问道:“不知这五步之后,又要如何划分?”

    长发男子被打断了话,并未恼怒,而是笑了起来,道:“五步世外,超脱于外,就像是无根浮萍,只靠着桃源之梦,是不成的,那是要醉生梦死,因而要有自己的根基,所以这第六步,要辟地!”

    陈错眼皮子一跳,心底蹦出一个词来。

    “福地?”

    长发男子看着他,道:“明法则之理,便能辟地,知清浊之分,就能开天!这第六步,自然是辟地之境,而第七步,便是开天之境!辟地,辟的是化道福地,而开天,开的明月洞天!”

    “化道福地?明月洞天?”

    陈错的心底,瞬间闪过了太华秘境中,那空荡荡的夜空之景。

    正好在这时,他听得长发男子道:“这两个境界,你或许是第一次听闻,却已是见过不少了……”

    建康天上。

    虚幻城池,聚散不定,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里面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福临楼中,苏定依旧还是胆战心惊,但比之刚才,却要平静许多。

    毕竟,刚才那“聂峥嵘”与世外僧一阵交手,又是佛光,又是黑莲,各种异象层出不穷,于他们二人而言,不过是见招拆招,但对其他人来说,每一下都牵扯着偌大动静,甚至直接影响到心灵与肉身!

    这般局面下,自是人人都提心吊胆,鲜有人可坦然处之。

    这会,那天上的虚幻城池异象依旧,甚至时而崩溃,时而重组,但没了大神通者交手时的浩大声威,便就少了一些压迫。

    再加上……

    “自那僧人被逼着飞升,城中倒是安静了许多,先前这城中之人念经的声音都停歇下去了,但那地上佛国的雏形却未消散,聂峥嵘也并未下来。”

    说着说着,苏定小心的对戴斗笠之人道:“尊者,那聂峥嵘处处古怪,说不定……说不定是有人冒名顶替……”

    “哦?你有何发现?”那人正说着,忽然神色一变,朝外看去。

    苏定下意识的跟着看去,正好见得一名白衣女子,凭空踏步,入了那天上城池!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一饮一琢,莫非前定?【还是二合一】

    “所谓的地上佛国,是属于福地,还是洞天?毕竟这浩大声势,明显就和桃源不同,不过这佛门的桃源,本身就叫做佛国,就是不知地上佛国与佛国,是否是同一事物……”

    陈错的本体,盘坐于云层之中,被虚幻城池围拢。

    佛光有如彩虹,一圈一圈的,将他包裹起来。

    佛光中蕴含着的种种景象、讯息,在他的心头凝结、变化。

    在他的感知尽头,那件斑斓袈裟起伏不定,七尊佛影被一朵黑莲牵制着,一刻不停的释放着光辉,似乎是想要净化黑莲。

    “就算是佛光空壳,但到底是聚集了万民之念,加上佛家追求觉悟,因而这七尊佛影成型之后,就有了一点本能。”

    陈错并未感到意外,毕竟这虚幻城池,最后是肯定要散去的,就算自己不散,陈错也要将之驱散,所以感悟终究是一时的。

    “但持续至此,已经足够,我从里面得到了不少收获,按着那昆仑宗前辈的说法,这些源于人间的心佛,蕴含着的正是人间之理,是最为直接的法则体现!完全可以借此完善‘宗教’分支,甚至再凝聚另外一条‘分支’,不过考虑到所谓的积累、底蕴,倒是不急着再开新坑………”

    忽然。

    他心头一跳,感受到了一道身影。

    这道身影自建康城的外围而出,凌空漫步,每走出一步,周遭的佛光便会朝其汇聚几分,令其越发的凝实,存在感也逐渐增强。

    遥遥感应之下,陈错从这道身影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悠远、深沉的气息,更有一股肃穆与神圣的意境,就像是一尊神像,从神台上走了下来。

    周遭的佛光,在失了昙询和尚之后,虽被虚幻城池箍住,并未散溢开来,但到底是失了灵动,有几分无主之物的意思。

    正因如此,陈错借着黑莲拓印袈裟的机会,才能那般轻易瞒天过海,成了替代之物,勾引漫天佛光,感悟虚幻城池。

    现在,随着那道身影一来,这佛光就有了重新活跃起来的迹象,城中甚至再次传来郎朗的念经声。

    至于黑莲,也即将被七道佛影排斥出来!

    “黑莲一旦被排斥出来,我和这袈裟、和这所谓地上佛国就没了关联。不过,黑莲受了七佛浇灌,大有裨益,或许还能凝结一道化身……”

    陈错没有感到意外,他本就预料到会有人来,佛门毕竟是个大组织,遍布南北,不可能因为一个世外僧的离去,就彻底崩塌。

    “既然如此,我先破了这所谓地上佛国的雏形再说……嗯?”

    他正思量着,忽然心中一动,感到那到来之人的气息跳动了一下,那股悠远、肃穆的气息模糊了几分,透露出被着力隐藏着的虚弱与虚幻之感。

    “不是真身,而是一道意念投影!”

    陈错瞬间把握到了其中关键,旋即又想到,一道投影便能让自己有那等感触,其来历绝非寻常。

    “莫非,这就是昆仑前辈口中,要与我交涉、交谈之人?”

    他正想着,却见的整个虚幻城池忽然风起云涌,一道道佛光呼啸而起,整个城市骤然崩解,竟是被人调动着佛光,朝着中间聚集!

    这等剧烈变化的情况,就算陈错以黑莲入侵内核,亦难以调度出来,须得是对整个虚幻城池了如指掌,方能这般如臂使指。

    不过,这样的变化,却让诸寺庙中的僧人面色大变。

    那城南的两个归真僧,看着那么漫天崩解的虚幻城池,竟是面如死灰。

    其中一人道:“这次接引佛国,已然将此地积攒三十多年的底蕴,一旦掌中佛城凝结,便可令整个南朝各处佛光沸腾,眼下却是不上不下,但多多少少是个引子,只要还留存,就有牵引各地佛念的希望,但现在……”

    “说不通!”另外一人脸色凝重,“就算击败了法主的人再是神通广大,但那也该是造化道的,就是再退一步,那造化道的佛敌,哪怕是掌握了一些佛法精义,兼修我沙门之法,但没有得到佛陀注视,最多从中窃取玄妙,总不能连带着将这诸佛涅槃大阵都能驱策吧!”

    不过,二人固然焦急,倒是没有放弃,依旧催发佛光法力!

    有二人领头,余下的其他僧人,自然也是紧随其后。

    不过,任凭他们如何使劲,这局势就像是彻底失控了一样,仿佛众人所为,皆是徒劳!

    天上的虚幻城池缓缓的崩解,一道道裂痕划过,虚幻的城市像是被切割成了无数碎片,都朝着一个方向聚集过去——

    那赫然是福临楼所在之处。

    “不可放弃!”

    庙中,众僧双目通红,为首的归真僧更是不惜血本,将一身修为发挥到了极致!

    “噗!”

    这一身的法力激发到了极限,甚至损坏着两位归真僧的肉身。

    长生的性命合一,归真的虚实转换,其基础核心都在肉身,神通法力能增强血肉之躯,反过来,过度催动,自然也会有所损伤。

    此刻,包括两个归真僧在内,几座寺庙中的僧人七孔流血,身现裂痕,却兀自不停手,依旧激发着佛光,妄图将那行将消散的城池重新恢复过来。

    “此乃徒劳之举啊。”

    归善寺中,寺主归善僧看着前院那升腾而起的一道道佛光,又抬头看着天上不断消散的虚幻城池,对身边的上座老和尚道:“此大厦将倾,非人力能够阻挡。”

    上座老和尚冷笑一声,道:“北宗霸道,仗着世外之威,将这建康城内外寺庙篡夺在手,当时说的好听,根本不听寺主的规劝,现在这般局面,分明就是对他刚愎自负的报应!”

    “唉,”圆慧僧叹了口气,依旧看着一道道佛光,“虽说世外僧,在这人世间也只能发挥出归真层次的神通力量,不过其境界之高,能真正引领那地上佛国的成型,等于是规划前路,引领风潮!相比之下,他们这些归真僧最多只是添砖加瓦,但现在地基崩塌,再是舔砖又有何用?说不定要弄巧成拙!”

    说着说着,他又是叹息一声。

    “只是可惜了南国多年积累,今日过后,大陈对佛门必然戒备,就算不排斥,肯定也要逐渐打压……”

    上座老和尚,则道:“此乃劫数,本就说明这地上佛国的建立之时,尚未到时候,强行推动,逆天而行,必受其咎!”

    轰隆!

    话音落下,天上寸寸碎裂的虚幻城池忽然一阵荡漾,接着就像是拼图一样彻底崩解,然后被一股力量牵引着,都朝那福临楼处聚集!

    “这……”

    归善寺中的与圆慧师兄弟见得这一幕,都不免露出震惊之色。

    上座老和尚更道:“寺主,你之前说,出手的可能是那位君侯,但若是他,岂能这般随心所欲的操控涅槃大阵?他便是神通再高,再是天赋异禀,但到底是真仙转世,不是佛陀降生啊!”

    圆慧眉头紧锁,但很快舒展开来,就道:“之前该是君侯动手,但现在引导变化的,可能另有其人!”

    漫天的城池碎片,汇聚过来,处处皆是破空的呼啸声,掀起了狂风,将陈错的头发吹起。

    他微微眯眼,收拢了思绪——不得不收拢,原本他正感悟着虚幻城池中的种种玄妙,但现在城池彻底破碎,自是无从感应,若不及时收回来,散溢出去的灵识都要受到损伤。

    不过,这会他固然收敛了思绪念头,却依旧能感觉到,那疾飞而至的一枚枚碎片中,蕴含着一个个人生。

    但现在,这些碎片都如倦鸟投林一般,汇聚在一起,最终绽放光芒,成就了一件斑斓袈裟!

    陈错能够感觉到了,自己即将被排斥出来的黑莲,竟是在那一枚枚碎片的加持下,被生生封锁在里面,出不来了!

    顿时,原本要和自己断绝了联系的斑斓袈裟,这股联系竟是被生生留了下来!

    旋即,他就看到了那件袈裟——

    此刻这袈裟,已然模样大变,虽然还能见得斑斓之色,但随着无数城池碎片聚集过来,碎片落在上面,就像是一颗颗闪烁着光泽的琉璃宝珠,其中更传出信徒的求神拜佛之声。

    霎时间,整个袈裟绽放光辉,凌空招展,再次化作实质!

    香火聚神,佛影闪现!

    恍惚中,似乎有一道身影披着袈裟,坐于空中!

    这正是:但坐处,有万神朝礼!凡举动,有七佛随身!

    “锦斓袈裟?”

    忽的,陈错心头灵光一闪,顿时心血来潮,他也不去推算,福至心灵之下,驱动念头,将自己和袈裟中黑莲的联系隐没下来。

    当即,那袈裟上的黑莲图案慢慢消弭,近乎不见,只剩下浅浅一层纹路,旋即又被一枚枚碎片遮盖,再无痕迹。

    待得收敛了心念,陈错目光一转,落到了一名白衣女子的身上。

    正是此人凌空漫步,跨空而来。

    准确的说,这是一道投影。

    当目光触及到这个投影的瞬间,陈错就感到了一股压迫感,虽不强烈,却仿佛难以抵御,落在心头,令他本能的想要低头。

    “这似乎是一种位格、命格上的压制,果然是那一位吗?”

    实际上,在见到这白衣女子手持玉净瓶的造型、考虑到自己正在撬动佛家根基后,他就已经大概猜出了来者的身份。

    白衣女子似有察觉,祂转过头,对着陈错微微一笑,一伸手,将那袈裟揽住,然后化实为虚,收入真灵。

    陈错见状就道:“这东西,理应是我的战利品。”

    他这时并不打算收回袈裟,但若是一句不说,反要惹人怀疑。

    白衣女子闻言,笑了笑,道:“君侯,此番吾来,你该是知道缘由的,还请高抬贵手。”

    很显然,陈错身上的这一层伪装,对这白衣女子而言,并无任何用处。

    “阁下是来为此地佛门求情的?”陈错摇摇头,“你这话说错了,我多少也算是南朝半个地主,佛门众僧却是恶客,来到此处作威作福不说,还暗暗布局,想要鸠占鹊巢,若不是机缘巧合,我正好在这里,怕是就要让尔等如愿了!你现在却说,要让我高抬贵手?”

    白衣女子不骄不躁,道:“君侯与佛门牵扯不小,能踏足超凡,入得门径,也有吾佛门的功劳,这也算是佛门与君侯的缘法,更何况昙延几十年苦修,被君侯逼着飞升,他一走,北地诸多布置作废,甚至要引来一场北地的佛道之劫,这才有了昙询南下之事。”

    陈错冷笑一声:“如此说来,还是我自作孽了?”

    “一啄一饮,皆有定数,”白衣女子笑了起来,“君侯出现在此处,阻拦此事,便是天意。如今,昙询已经被迫飞升,南国佛门事败,日后自要受惩……”

    陈错打断道:“既然如此,你来找我,又为何事?”

    白衣女子就道:“是希望,君侯能将与佛门的因果彻底放下。”

    “我和佛门的因果?!”陈错眯起眼睛,心头一跳,模模糊糊间,竟又有一点心血来潮。

    正在这时,对面的白衣女子面色骤然一变,旋即一挥手,一团青光飞出,要笼罩陈错。

    祂嘴中道:“还请君侯莫要抵挡,日后定有回报!佛门之事,牵扯众多,君侯掺和其中,是祸非福!”

    青光中,有一种“断绝”之念,更有一股陈错熟悉的气息!

    “我要做什么,该是我自己决定,你这一见面,二话不说,先当个谜语人,再就要替人定命数,还一副为我好的架势,是什么坏习惯?”说话间,他手捏印诀,灵光铺展,要抵挡青光。

    但那青光轻飘飘的,浑不受力,便落到了陈错的身上。

    白衣女子笑道:“君侯莫看吾只是一缕投影,并无法力,但正像君侯能借天地之力,令世外飞升一样,这天地之力,一样可为吾所用,因果玄妙,君侯莫要自扰!”

    “因果?”

    陈错闻言,心中一动。

    “莫非以为,只有你等才能撬动因果?”

    话落,他那心中道人摊开双手,各有光团显现。

    “因果之间!”

第四百一十五章 蹭因果,窥一线天机!

    “君侯,此番你以其他面目来此,该是有顾忌的,但方才那般施为,几乎已经展露了本来面目,有心人皆有察觉,但吾这因果之力却可以为你遮掩。”

    伴随着白衣女子的话音传来,青光在陈错体表蔓延,然后便朝着内里渗透。

    不光是渗透身躯,亦渗透时光,渗透因果,渗透气运,甚至渗透意念!

    霎时间,陈错的意识猛然摇曳起来。

    这轻飘飘的青光,竟是穿透了层层阻碍,让他恍惚了几分。

    朦朦胧胧间,他的一部分记忆开始模糊起来。

    一道道佛光开始消退,连远在淮地的金莲化身都震荡着,居然有要崩解的趋势!

    “好厉害,好不讲道理的因果之力!这样也好,能更进一步的领悟因果玄妙!”

    陈错心中一凛,过去都是他以因果之力对敌,今日却是被人用因果之力针对,这才意识到这股力量是何等霸道!

    “这位降临投影,是要将我这一路走来,与佛家相关的一切尽数剥离干净!不光是佛家因果,还有佛家神通和佛家修为!这是要彻底干涉我的意志和道路,相当于硬按着脖子,强行扭转前行方向!”

    动念之间,陈错的心中道人,便将两只手并拢在一起!

    “前因,与佛之事!”

    陈错的眼中闪过种种景象,皆是他过往与佛门的牵扯——

    归善寺的心庙法、河东与世外僧交手、金莲化身驯服佛光……

    凡此种种,皆有缘由,或是机缘,或是危难,但最终在应对之下,都化作自身之力,铺就前行道路。

    “后果,不受扭曲!”

    随着前因后果明晰,像是两个锚落下,跟着就要将这中间的过程引领清晰,但两团光辉汇聚在一起……

    没有融合,没有消散。

    那团光辉似是受到了外界青光的影响,竟是慢慢扩展开来,将陈错心中道人整个包裹起来。

    “嗯?”

    这般变化,陈错自是不会漏过。

    “这因果之间,若是准备妥当,前因可以达成结果,则两团光辉融合为一;若是不能,则无法相容,随之溃散,但现在这种情况,却是从未出现过!”

    这等变化,虽然意外,但陈错眼下动用神通,本意就是要抵挡因果之力的侵袭,这两种因果之力碰到了一起,他过去着实没有见过,自是没有经验,也就无从推断。

    不过,恍恍惚惚之间,陈错还是心有所感。

    他从青色光辉中察觉到一点时光气息,于是心中一动,那梦泽中的一团光辉骤然一跳,分出一缕光辉出来。

    这赫然是他在神藏中,从妖姬手中所得的时光之力,因太过玄妙,被陈错放置起来,只在不久前凝结道路、观想长河的时候曾经动用过一次。

    但现在,随着这一点时光之力的加持,陈错的心中道人猛然一震,接着直接将手中两团光辉扔了出去!

    这光辉瞬间扩散开来,竟也朝着全身各处蔓延,又朝着体外扩散出去!

    外界,那白衣女子在施展了因果神通之后,身形便模糊了许多,明显是消耗了大半意念,但祂似乎毫不在意,神色从容的看着陈错,等待着结果。

    不过,这股子从容气度,却忽然一变。

    祂看到了从陈错身上透射出来的那一缕缕光辉。

    “这是……”白衣女子的眼神一变,露出几分惊疑。

    而那光辉显化之后,立刻与青光纠缠在一起,旋即大放光明!

    嗡!

    陈错五感骤然轰鸣,心中有诸多景象显化!

    最开始是一朵黑莲;

    黑莲盛开之后,花瓣四散,慢慢勾勒出一副袈裟的模样;

    这袈裟逐渐清晰,赫然是那斑斓袈裟,上面满是闪烁着光辉的晶莹碎片;

    袈裟铺展开来,被一道模糊的身影披在身上,散发出柔和、通透、智慧的光辉;

    这道人影中,忽然显化出一条血脉,牵引过来,让陈错生出一股相连之感!

    “嗯?”

    陈错心头一动,正要仔细探究,结果那披着袈裟的人影骤然溃散,化作一缕缕气息,又缓缓凝结起来,勾勒出一头暴躁猿猴的模样,龇牙咧嘴之间,让陈错心头杂念都增加了不少。

    “心猿?”

    他正想着,那猿猴炸裂之后,化作袅袅烟气,透露出几分肃穆气息,竟有几分神道香火的意思。

    这烟火之气慢慢勾勒出一头白嫩小猪与绿色乌龟,随即两者的身形膨胀起来,但最后似乎因为涨得太大、太猛,直接炸裂开来,化作两道清风。

    这清风一吹,意念流转,一道慢慢勾勒出一匹白马身影,另外一道却是化作碧绿小龙,只是这龙随后褪去了绿色,与白马合二为一!

    霎时间,就化作一头龙马!

    “这是小猪、小龟,还有意马,最后那个,却像是在淮地遇到的那位龙族三太子!这些变化……”

    陈错正在想着,龙马溃散,清风消弭,心中景象忽然又是一变——

    一只瘦弱小猴自树上落下,抓耳挠腮的踌躇不前,最后就地跪倒,学着人的样子,对着一堆藤蔓枝叶三叩首。

    那藤蔓枝叶聚在一起,看轮廓,像是一个人在盘坐。

    待得起身之后,小猴忽然竖起耳朵,捕捉着上下四周的声响,接着灵活跃起,爬上树梢,不远处,一艘飞舟远远飞驰而来。

    随后,景象一变,这小猴走下树来,循着某种气息,顺着蜿蜒曲折的山路,蹒跚前行,在山脚一处深潭边上,这小猴忽然停步,转头看向潭水。

    便见那潭水忽然咕噜噜的冒泡,随后一人破水而出,赫然是一名麻衣青年!

    小猴一个激灵,快步离去……

    随即,画面寸寸破碎,变成了一团两色光辉——金色与青色交缠、流转,宛如阴阳鱼。

    瞬间,一股因果交缠、过去未来牵连变化的意境,在陈错的身上显化出来。

    “好家伙,这是阴差阳错之下,让我蹭了一次因果,得窥了与佛相关的天机不成?”

    他心念流转,生出种种感触,对因果之道的玄妙竟有几分把握,于是微微一笑,心中道人一伸左手,将那青色光辉生生撕下,接着右手握住一根黑幡,顺势一摇。

    “聂峥嵘”之名便从幡中窜出,融入青色光辉,接着,这光芒消散开来。

    “至此以后,天下之人皆知,与佛门结怨者,造化道之聂峥嵘是也!因果,成!”

    跟着,他沉吟片刻,心中道人又抬起手,将那金光抓住,随后道人又将黑幡一摇,就有“陈方庆”三个字从心底浮现,融入金光,顿时,金光溃散!

    “至此以后,建康之人皆知,承佛门神通者,南朝陈氏之陈方庆是也!因果,成!”

    随着两团光辉分别溃散,便有金色与青色两条线显化天地之间,朝着过去、未来延伸过去!

    “这!”

    这电光火石之间的变化,直接让那白衣女子瞪大了眼睛,祂忍不住开口道:“君侯,你怎可如此瞒天,今日你与……”

    轰隆!

    话至一半,苍穹闷雷乍响!

    白衣女子的身影当即有几分溃散趋势,祂立刻福至心灵,满心憋屈的道:“聂……聂峥嵘,你今日与佛门为敌,莫非不考虑将来后果!”

    因果枷锁之下,这女子固然心中明了,偏偏不能宣之于口!不能付诸于行!

    陈错将脸一抹,褪去了“聂峥嵘”的模样,道:“菩萨这话说的有趣,与佛为敌的,是造化道的聂峥嵘,与我陈方庆何干?为何要与我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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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得道介绍:
陈错来到了南北朝的陈朝,成了一位宗室,本以为该走的是历史路线,没想到画风突然就不对了。
“又是炼气修真,又是香火功德的,那说不得,咱也只能先求个长生得道了。”
这正是——
柳荫边,松影下,竖起脊梁诸缘罢;
锁心猿,擒意马,明月清风只说长生话。
又云:
天道幽且远,鬼神茫昧然。
日昃之离,眚于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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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Q群:221355482一人得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人得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人得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