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天上天下!【二合一】
“陈方庆!你敢算计本座!”
那白骨大鹏入了黑色宫殿之后,便在黑暗中不断的跌落!
它昂头咆哮,声音里充斥着暴怒与疯狂,那白骨翅膀扇动着,却是毫无用处,依旧还是坠落!
便在这咆哮声中,却见一道光亮落下。
这白骨大鹏定睛一看,却是一座泥塑。
“是那个龙王泥塑!”
只是一眼,大妖就认出了这泥塑的来历,顿时爆发出一股狂乱之念,它如何会认不出此物来?
“这一切都是一场局!本座是上了你们的当了!”
大鹏咆哮着,那泥塑却是微微震颤,其中竟有一道黑气飞了出来,而后面,一颗紫色星辰紧随其后,里面却飞出一缕白气。
这黑白两气交缠,勾勒出一道身影,赫然是一名长发玄衣的男子,面容虽模糊,但神态恣意潇洒。
“是你!”
一见这人,白骨大鹏身上的种种狂癫、愤恨,竟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居然是浓浓的恐惧。
“你……你莫非已经尽复前尘?在外面只是隐藏实力,要将我扔到此间,才展露真容?”大鹏说着,小心翼翼的探出一缕灵识。
“啊啊啊啊啊!!!”
下一息,大鹏便惨叫起来,随即它更是咆哮起来:“饶命啊!饶命!这等手段,你不是转世,你是……”
“小鸟儿,”玄衣男子轻笑一声,伸手一捏,“此番辛苦了。”
顿时,大鹏身躯溃散,只剩下一点真灵,瑟瑟发抖,口中连连说道:“上仙饶命!上仙饶命!”
竟无半点反抗之念!
男子笑道:“我本可将你诛杀,封镇留着,还真有些助力,方能在今日显化。”
“上仙饶命!”那大鹏的真灵凌空叩首,“念及小妖有功……”
玄衣男子笑道:“你虽有功,但罪孽难平,轮回去吧。”说着,屈指一弹。
大鹏真灵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一阵阴风裹挟着,直入九幽!
待得真灵一走,男子伸手一抓,那漆黑的周边光影一变,慢慢凝聚出一头大鹏的虚影,最后向内坍塌,化作一颗丹丸。
“这大鹏未来还有际遇,真灵投胎,这造化根基么,倒也无需浪费,可惜被颛顼帝君破了根基、损了道念,但聊胜于无,便作为报酬吧……”
说着,他轻笑着朝一处看去。
便见有黑白两气落下,化作一扇通天彻地的门扉,那门扉缓缓洞开,威严之声从中传来,整个神藏都隐隐震颤!
“何人擅启阴阳之路,可知……”
“聒噪!”玄衣男子微微一歪头,伸手一按!
咔嚓!
那门扉直接破碎,重新化作黑白两气,被他轻轻捏住,随意一碾,变作飞灰。
搓了搓手指,玄衣男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回望一眼:“真是阴魂不散……”话落,他一步踏出,不见了踪影。
宫殿深处,那颗丹丸滋溜溜的转着,闪烁微弱光辉。
漆黑的神藏之中。
陈错一鼓作气,将那黑鹏鸟镇在心中,随即收敛心念,心底灰雾弥漫,衍生无数锁链,将那黑色宫殿整个捆住,然后沉在心底。
待得神通术法消退,种种思绪浮上心头,他长舒一口气,念头一转,将黑幡、狴犴等投影尽数收拢。
“大荒随念而变,三妹他们几人入内之后,历史便似是而非,甚至北地多了荒原比冰土,堪称无中生有,变化不可谓不大。同样的,我入其中,遐思衍生,更生生塑造了圣殿组织,被这黑翅大鹏鸟利用,这些既因我而起,那镇于我心,也是理所应当,日后缓缓消磨,也算是修行炼心……唔!”
转念间,陈错忽然闷哼一声,紧跟着便落在地上,盘膝调息,身上一股股的浓郁气血喷涌!
血光缠绕之间,他浑身的筋肉亦随之膨胀,纯粹的肉身劲力四散奔涌!
咔咔咔!
地面崩裂!
滋啦!
陈错身上衣衫亦破损不少,显露出其下血肉,赫然是青筋虬结!
先前便有不少细微的绒羽冒出,如今那一根根羽毛,更是越发明显!
浓郁的妖气,从他全身上下八万四千个毛孔中透出。
“大鹏鸟的意志虽被镇压,残留的气血精华却散溢于我的四肢百骸,一个处理不好,怕要被妖气沾染血肉,隐患不小;但若能尽数炼化,无疑是至宝,能使肉身强悍!只是那大鹏境界甚高,想要完全炼化,难难难!”
他心中亦明白,大鹏虽被接连削弱,但底蕴深厚,贸然炼化其气血精华,很有可能埋下隐患,只是眼下那气血蛮横,根本不受掌控,一时半会,亦无从摆脱!
“此番能胜,其实侥幸,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付出些许代价,也是在所难免,这些气血精华乃是双刃剑,能收则收,不能收就该弃,当下难以排出体外,便先收敛、封镇于内。”
此念既起,陈错这念头亦坚定起来,体内意马奔腾,念达四肢百骸,一点一点的梳理和收拢那散乱而又庞大的气血!
这些气血,原本有不少已然和他的筋骨皮肉结合,令血肉强化坚韧,现在却又被生生抽离出来!
这一融一抽,无疑损伤了元气,但陈错却丝毫也不可惜,更不迟疑!
但就在这时。
嗡!
大鹏气血忽然齐齐沸腾,其中所蕴含的妖邪杂质、魔念邪欲,竟都蒸腾着升起,顺着毛孔便飞了出去。
妖气碧绿,魔气漆黑,这黑绿交缠,氤氲弥漫!
妖魔之气既去,那气血精华只余三分之一,却是汩汩如铅汞,晶莹若琉璃,缓慢流淌,清净、精纯!
“这是……”
陈错很是吃惊。
“是何人出手,助我将这大鹏妖血提炼精纯!”
念头落下,精纯气血已融入血肉骨骼!
他的骨骼,原本就在踏足长生的时候化作玉骨,而今这身上血肉又得了大鹏的气血精华,这血肉骨骼之上,渐生横纹,隐含韵律。
整个人的气势更是不断攀升!
微微挪动身躯,周遭土地便处处龟裂!
这血肉之躯,自内而外,翻天覆地,逐渐蜕变!
陈错的精气神牵扯其中,却还是奋力分出一丝灵识神念,探查周围,却是一无所获,所得只有黑暗与寂静。
黑暗深处,玄衣男子收回目光,而后抬手一揭,从黑暗中凭空掀开一道裂痕,裂痕的另一边赫然是大荒天地!
男子迈入其中,凌空踏步,立于苍穹,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顿时,天地流转,斗转星移!
神藏之外。
吼吼吼吼!
四洲地上,一座座王朝都城中紫气升腾,化作神龙飞舞!
一座座山门之中,镇山之宝震颤,墙上祖相变幻!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山门修士个个惊醒,游目四望,满眼惊惧!
轰隆!
忽然,雷霆跳动,竟是刺破苍穹,朝着各家秘境,以及……世外蔓延!
昆仑秘境的苍穹亦满是雷霆,引得门人弟子驻足观望!
“噗!”
蟠桃林深处,长发男子掐指推算,忽然一口血喷出,停下动作。
“这是何人手笔!竟要将这凡间天地封闭,难道又有大神通、大毅力之人,要绝地天通?!”
他眉头紧锁,眼中满是凝重!
不过,那肆虐于天的雷霆,这时骤然一消!
长发男子一怔,随即手指弹动,随后目露精光,满脸喜色。
“八十一年!竟将凡间封闭了八十一年!”
“呼……”
长吐一口气,陈错的思绪渐渐回归。
思绪流转,心血来潮,陈错掐指一算,这才发现,自己竟在这黑暗中盘坐了一年!
“外面,又过去了一日吧。”
他倒也不急,缓缓睁开眼睛,顿时精芒如电,一下刺出!
一声惨叫响起!
赫然是那黑色魔气与碧绿妖气交缠,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然凝聚了意识,化作妖鬼之流,原本环绕周遭,时时打探陈错,扭曲的面容中满是贪婪与畏惧。
现在,这妖鬼竟是被这一道目光给直接刺穿了,颤颤发抖,嚎叫着作势欲躲!
陈错见状,毫不犹豫的一拳打出!
那拳头气出如龙,沸腾气血呼啸而出,阳刚之气有如烈焰,照亮一片,那妖鬼又是惨叫,双目冒烟,而后便被气血淹没,被蒸腾干净!
可怜这恶鬼,与那元神气血本为一体,两分之后,方才诞生,便落得个如此下场,湮灭的干干净净。
“黑翅大鹏不愧是一方大妖,只是元神中的杂质,被提炼排斥出去,一年光景,居然就能化念转生!不过……”
先前局面危急,陈错尚来不及细思,如今拳灭恶鬼,情势平缓下来,心中却泛起疑惑。
“大鹏若是当初的大妖,被封镇了两百年,说明原本境界就十分高绝,甚至还在五步之上,可两百年前,五步之上的人物,为何会出现在凡间?又为何会去占了庙龙王前辈的庙宇?除此之外……”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刚才是何人相助?又有何用意?”
想到此处,陈错试着掐指推算,他虽未曾专精推算之道,但几次心血来潮,算有着经验,但如今稍一尝试,却是朦朦胧胧,不见真相。
最后,他又是叹气,放下记挂。
“也罢,怕是此刻我还无法插手其中,当先做好眼下,大妖既镇,神藏事了,已然可以去了,不过还有一件事,无论成败,都要尝试一下才行。”
想着想着,陈错目光一转,看向远处那座龙角山峰,脚下一动,便缩地成寸,转眼到了山边,手上一晃,再次显出小葫芦。
随即,他闭幕沉思,似在酝酿,过了好一会,才真正举起葫芦,对着那根破损的龙角,道了一声……
“收!”
说是龙角,但那是陈错立于高空、放眼全局时才能看出,若是离得近一些,入目的便是一座高山!
但这座高山,在陈错凌空摄着那大鹏的身躯,不断砸落之下,最上端的一小部分,已是从中断裂!
这龙角,自然是断了、碎了。
但随着陈错这一声落下,四周却寂静无声,并无异样。
“嗯?”
他眉头一皱,过去无论何物,但凡是被打碎了的,不超出一个时辰,用葫芦收取,几乎无往不利,从未有今日这般毫无动静。
“莫非是表面石化,碎裂的只是表层石头,未伤内里?又或者,是葫芦威能终究有限,之前吸摄那黑鹏元神的时候,就未曾奏效,现在这山脉虽是死寂尸骸,但本源不知是何等伟力之主宰,境界更是不可想象、无从测度,因而不见动静,也是说得通的……”
这般想着,陈错便要靠过去,要到断山处探查,但尚未真个行动,脚下的地面骤然震颤,跟着,无数裂痕在那山脉各处蔓延开来!
若有若无的威压缓缓落下,虽不浓烈,却显厚重,只是在这股威压的深处,充斥着的却是死寂与阴森,宛如九幽冰窖!
“这是……”
陈错停下动作,骤然转头,看向手中的小葫芦。
那葫芦亦震颤起来,幅度之大,几欲脱手而出!
心中一动,陈错顺势撒手,那葫芦便直飞起来,当空一转,葫芦嘴便对着那震动着的山脉,随即那山脉的裂痕中,有一道道奇异光辉飞出,落入了葫芦。
但这光辉来的快,去的更快,似乎只是一瞬,一切便归于平静,陈错游目四望,见断山还是那个模样,山脉也依旧是原本的样貌,不动分毫。
这前后之速,就好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可他心里清楚,之前的种种,并非幻觉。
“到底是怎么回事,得仔细探查……”
这般想着,陈错没有选择分神入梦泽,而是盘坐在地,闭目入梦,将近乎全部的念头,都融入了梦泽,只留下几缕意念游于周边,以作警戒。
顿时,万籁俱寂。
突然!
咔嚓。
黑暗中,传出一点声响,但转瞬即逝。
神藏之外,已是过了一年。
原本聚集于神藏入口处的众人,在先前五人回返之后,便散去了大半,而这天然大阵的影响之下,这云丘山周遭,渐渐凶险以上,多凶禽猛兽,便是原本来此的猎户,都开始敬而远之。
但这一日,却有几名骑手联袂而至。
为首之人风尘仆仆,衣衫虽显华贵,却多破损,边上还跟着一名道人,一样骑马而至。
到了大阵边上,众人停下,那道人出列远望,回身道:“陈君,就是此处了,待贫道作法,通报里面,先弄清楚君侯如今的情况。”
第三百四十四章 目连荒古骸,昼夜一念间【中阶二合一!】
陈君闻言点头,道:“一路有劳道长,待见得兄长,我定会与他明说。”
道人摇摇头道:“贫道与王府也算是世交了,不算什么。”他前行两步,到了大阵外围,手上多了几张符篆,顺势一扬,飘飞进去。
“定心门周游子拜阵……”
话语声远远传入,却无回应。
他也不急,只是安静的等着。
倒是那位陈君颇为焦躁,左等右等不见动静,却又不敢催促,只好装作看风景的样子,游目四望。
他这一望,便注意到周遭地面荒芜、草木枯萎,不由就道:“此处这般贫瘠,莫非是因这仙家阵法的缘故?”
“不是。”周游子转头过来,叹息道:“贫道道行低微,却也看得出来,这天然大阵自成体系,生生将阵中地域割裂出去,不牵扯周围分毫,与这云丘山周边并无关联,这外界的变化,即便与之有关,也不该这般直接,更不会被吸去生息养分。”
顿了顿,他迟疑着道:“若让贫道来看,这荒芜局面,倒是有几分像是被凶煞之气侵染所致。”
“凶煞之气?”那陈君听得此言一怔,但马上回过神来,就道:“不久前,周国国主诛杀了权臣宇文护,执掌了国中权柄后,不过半年光景,便兴三路大军,再次与大齐……与齐国交战,厮杀甚烈,尤其是这河东地界,更是重中之重,莫非是兵卒交战,杀戮过甚,使得凶煞之气蔓延,甚至这周围便曾有过大战,使风水变化,才成了这般模样?”
周游子摇摇头,却先道:“陈君对这些事倒也知晓了不少。”
陈君自嘲一笑,道:“家中出了那等事,想不知晓都不成啊,更何况……”说到这里,他眼中浮现光彩,“我家二兄,就是在神仙中里面也是翘楚,我为其弟,又怎会不加以关注?”说着,话锋一转,“道长还未说那凶煞来源。”
周游子点点头,叹道:“杀戮泣血,残魂处处,确能滋生凶煞,改一方水土,但此处有着此阵,就算周齐两国厮杀再狠,那领兵的将领也会靠近此处,更何来兵争之凶煞?所以此地的凶煞之气,该是这几年中,因修士厮杀所致,说不定还有人陨落于此……”
“仙人陨落……”陈方华脸色一变,渐生感慨。
正在说着,那阵中忽然一阵模糊,而后一名美貌女子缓缓走出,光彩夺目,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但女子神情冷淡,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周游子身上,道:“我乃崆峒灵崖,定心门人此来,所为何事?”又看向陈君,“他是何人?”
周游子一听是崆峒之人,就松了一口气,跟着就道:“见过灵崖仙子,在下周游子,曾去贵门拜访,这位是陈国宗室,名为陈方华,是那位临……”
不等他把话说完,灵崖就道:“你是太华陈君的异母弟?难怪,与我家小师叔的气息颇为相似。”
她一说,省了周游子介绍。
陈方华微微放心,随即想起来意,急急道:“启禀仙子,我等此来,是因家生变故,想寻家兄与家姐归去,不知可否一见?”
灵崖微微皱眉,却不追问,只是道:“相见小师叔,那得寻昆仑……”
“昆仑……”陈方华倒吸一口凉气,也知昆仑路远,跟着又满脸希冀的问道:“那我家二兄……”
“想要见到陈君……”灵崖轻轻摇头,叹息道:“便是昆仑的真人,眼下想要见他,也是没法,只能等待。”
梦泽。
灰蒙蒙的天上,一团云雾翻滚。
在那云雾之中,隐约能见得一头黑翅大鹏正在挣扎。
这大鹏并非本尊,而是被剥离出来的五成修为!
这五成雄伟最初化作血光来袭,被葫芦收拢、镇压,便在梦泽中重新凝聚成大鹏躯体。
只不过,这只大鹏没有原主意志躯壳内只有着本能,近乎野兽,可称之为原始大鹏,或者野生大鹏!
野兽天性,最是受不得束缚,因此挣扎不休,奈何越是挣扎,这周遭的灰雾越发聚集,更有数之不尽的漆黑锁链从云雾中穿出,一道一道的捆在其身上,几乎将它整个捆成了个木乃伊!
“桀桀桀,还是太年轻了!”
下方,黑幡所化之老者,看着那团锁链,忍不住怪笑出声:“这扁毛畜生不知厉害,过些时日就该老实了。此方灰雾天地着实无趣,虽有桃源小镇,但镇中都是凡俗,陈小子又不让老夫靠近,等这大鹏鸟老实了,可以和它结交一二,拉拢拉拢,收作老夫的爪牙,也好作为助力,早日将那头黑猫畜生降服,狠狠教育!”
黑幡正美滋滋的想着,忽然心头一动,紧接着猛然转头。
却见这梦泽的天空上忽然云雾翻腾,一道道光华自八方而来,汇聚一处,不断演变,慢慢的,光辉勾勒轮廓,最后竟化作一只巨大的眼睛!
这眼睛瞳孔漆黑,神情漠然,无念无想,无始无尾,悬于天上,俯视大地!
“太上忘情!”
只是一眼,黑幡这心底,就冒出了这么一个词来,而后赫然发现,原本雾蒙蒙的梦泽天地,忽然间处处明亮,更有阵阵热浪自那天上来,朝着各处蔓延。
“好热!”
“怎么突然就这么热了!”
“好家伙,衣服穿多了!”
那梦泽一角,扎根于此的桃源内,诸多劳作之人连连出言,话中抱怨,转眼间个个汗流浃背,仿佛身旁多了座火炉!
不少人更是忍不住要褪下衣衫!
但就在这时。
天上巨目忽又闭上。
顿时,光亮尽隐,火热退去。
跟着,寒风阵阵,冰冷来袭。
天地间,一片昏暗。
满头大汗的众人刚将身上衣衫褪去,又急急拉上,死死裹住,却还是冻得瑟瑟发抖,好些人更是慌忙奔走,寻得屋舍躲避,却也是徒劳无功,屋中依旧冰寒。
“神通降临,寒暑转瞬,肉身凡胎如何能抵挡,须得老朽护持一二啊!还望此界之主,能怜惜他们,收拢神通!”
一阵桃花飞来,纷落各处,跟着桃树生长,枝芽延长,将整个小镇笼罩,将寒气阻隔在外。
却是桃源土地神施展了权柄神通。
随即,祂抬头望天,但被那巨目一看,竟生惊慌,本能的就隐没了身影。
莫说桃源土地,那黑幡也好,狴犴也罢,乃至正在挣扎的原始黑鹏,被这天上目一看,都停下动作,或惊或惧。
“诸位莫慌,一时异变,这就隐去。”
陈错踏云而来,一挥袖,云雾聚集,遮蔽天空,将那天上目当住。
众人都松了口气,黑幡更是连连追问。
“不可言。”陈错遥遥他,也不停留,穿过那遮挡云雾,就到了巨目跟前。
被这眼睛看着,他却生出诡异感觉,冥冥中自己似与之相连,能感受到一股漠然居上的意境。
只是这意境破碎模糊,细查之下,并无细节,只是隐约间见得一头远古荒神,纵横天地,有通天彻地之能!
待他回过神来,心有明悟。
“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綮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如此看来,那条尸骸的真正身份,算是明了了!”
想着那传说中的名号,便是陈错也不免惊讶。
“这等传奇存在的尸骸,亦存有莫大神通,大荒之梦只是其中之一,该是还有其他种种玄妙,我借大鹏搏命之立破损龙角,以本命葫芦收摄,却也难得其身,只得了这天上目,但话说回来,这等上古大能,只是一目,依旧威势无穷,其中无上古之意识,也无性命之机要,蕴含神通奥秘,一时难以穷尽!更和那庞大尸骸存有联系!”
想着想着,他以神念探出,与天上目相接。
顿时,巨大眼睛再次张开!
梦泽之内,光明重现、热浪再临!
陈错立时意识延伸,心中多了一片广阔视野!
这视野一望无边,处处斑斓光影,蕴含道意玄妙,只是一眼,就领陈错目眩神晕,隐隐约约,更有一股庞大压力铺天盖地的袭来,他顿时全身气血翻转,魂魄似要离体而去,入得一具庞然大物之中!
“这眼睛果然是媒介!是钥匙!是中枢!借之能意入那荒神遗骸,只是……”
转念见,陈错隐隐感到心神虚弱,似要四分五裂,散落八荒,一股神思衰竭之兆降临!
“我的心神还不够强壮,根本难以驾驭那庞大身躯,有如萤火模仿皓月,有鸿沟之差,此时若将心神投入,神魂念头立刻散落那躯壳各处,便得魂灭当场!”
一念至此,陈错立刻守住一念,控制着那天上巨眼闭上,然后屏息静气,调息了好一会,那心神中的虚弱衰竭过了好一会,才缓缓退去。
一枚枚玄珠落下,以纯净念修补陈错心神,几息后,他神清气足,再次试着去驾驭这巨大眼睛,却未急着睁开,而是沉心感悟,很快便探查到另外一点联系,神念灵识顺势蔓延过去。
嗡!
大荒之景再现!
陈错心念一转,察觉到自己与这片天地的气运联系并未断绝,却多了层隔阂。
“这天上目,即是我与那具尸骸的媒介,也是和大荒的桥梁,但那尸骸与大荒,一实一虚,一表一里,乃是神藏的两面,我先前不得尸骸,尚能顺着气运联系,归于大荒,此刻得了这天上目,化为己用之后,等于化里为表,本体却是难以再入其中了,若要再探查里面,得换个法子……嗯?”
心神一动,陈错捕捉到几缕香火青烟从大荒中延伸出来,缠绕自身,于是顺势将神念投注过去。
“尊下,这是今日的供奉,请笑纳。”
富丽堂皇的宫殿中,小猪盘踞中央,百无聊赖的躺着,边上,小龟正在桌上攀爬。
身前,半大小子亥猪,则是笑眯眯的询问着。
和一年前相比,这位十二元辰更富态了些,小脸肉嘟嘟的,祂端着一盘瓜果,满脸谄媚笑容。
小猪瞥了一眼,撇撇嘴道:“又是这些,你们这大荒着实是太荒了,对了,之前不是说,北边和西边有什么奇异果蔬吗,何不找来?”
亥猪苦笑道:“原本说是有的,但派了人去,却见北地陆沉,莫说瓜果,连岩土都不存半点,都成了一片汪洋……”
小猪疑惑道:“真的假的,莫不是你太过懒惰,不愿出力,拿这话来诓骗于俺?”
“岂敢!”亥猪连连摇头,“小的一来要和尊神学习为猪之道,二来,还等着那位归来,您多多美言呢……”
“哼唧!谅你也不敢!”小猪正说着,忽的神色微变,猛然抬头。
“有俺的信徒窥视于俺?是要瞻仰俺的雄姿?”
话还未说完,祂惊呼一声,那肥嘟嘟的猪身与旁边小龟骤然消失,宛如肥皂泡一样,转眼不见了踪影。
变化来的突然,等近在咫尺的亥猪回过神来,哪还能寻得小猪的身影。
在左右巡查之后,祂便召来人手,确定探寻不得之后,亥猪反而兴奋起来,匆忙离去。
“好黑!哼唧!这里是哪?”
漆黑中,小猪舒展四蹄。
祂方才还在明亮之处,突然落到漆黑之中,难免有些不适,但等顺着一点微弱光辉,见得陈错身影,却是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是你小子,终于想起来接俺了,俺可是循着香……循着你的足迹,放心不下你,才跟过来的,哼哧!”祂一个翻身,摸了摸肚皮,道:“这一年,五谷杂粮吃多了,也是时候回人间逛逛了,话说回来,此是何处啊?”
“神藏的另一面……”陈错回答之后,便问道:“猪兄在神藏待了一年,该是知道里面的情况的,可否说说?”
小猪却是一仰头,嘀咕道:“你都能将俺们给摄出来了,还用问俺情况?”
陈错小道:“我能感知大荒天地,亦可借香火青烟沟通信徒,却难入其中了,因而不知细节,这才要请教。”
“哦?原来如此!你还挺英明的嘛!”小猪的脑袋越仰越高,“既然你诚心诚意的求俺了,那俺便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吧,如今那里面……算了,说话太麻烦了……”
猪脸上露出了厌烦之色,随即祂一个念头寄托出来,将所知的大荒传念陈错。
陈错也不客气,照单全收,走马观花浏览了一遍。
不过,小猪这记忆杂乱无章,有些地方甚至前后颠倒,陈错大致梳理之后,便挑出了几个重点来——
“那有穷氏在攻克了王都之后,竟是另起炉灶,在东部建立新都……”
“那些临阵叛主的众臣竟奔逃各方,举起了光复大夏的旗帜……”
“徐族在东方崛起,这个我倒是知晓,毕竟这整个部族如今都供奉于我,自族长而下,人人皆为信徒,可以清晰感知其族中变化……”
“那辰龙和戌狗竟是试图为修士,满天下寻仙问道;圣殿则是树倒弥孙散,众神尽数没了形体,但依旧还能受信徒香火,传念布道……”
“有个名为少康的少年,自称太康之孙,在大荒崛起……时间不对,但神藏内的局面本就是糊涂账,颠三倒四也不算奇怪,不过,这种颠倒,该是有外力介入的才对……”
……
一番探查,陈错对大荒局面就有了大致了解,便对小猪道:“猪兄这一年来混得风生水起啊!”
“一般一般,不及当年万一,话说回来,俺是何等人物!就算是那边鄙小民也是一眼能看得出来的!”小猪仰头挺胸,旋即却道:“只是,在此界待着的时间着实不短,已无乐趣,你可知如何离去,哼唧?”
“这个不难……”
小猪就催促着:“那还不快快离去,俺实在是待……俺也有些怀念人间风情了!”
“是要走的,”陈错笑着点头,“但需准备一番,我在此处得了些收获,而外面也不太平,起码要稳固一下修为……”
说着,他朝着远处看了过去。
入目之处,尽是深沉的黑暗。
第三百四十五章 止贪明道归凡尘
陈错额间竖目张开,闪烁光泽,看着远处。
黑暗寂静,仿佛万古不变。
但以陈错的感知和灵觉,隐约感到在那黑暗的深处还隐藏着什么,甚至在他的心底,甚至还隐隐觉得,黑暗中或许有着超出这庞大尸骸的存在。
毕竟,这神藏到底是什么结构与布局——
本以为神藏乃是似是而非的古代,却发现这古代似是而非,历史错乱;
本以为是某一段古代历史时期的剪影,却发现这并非剪影,而是被上古帝王以大神通,截留下来的真实历史;
本以为是真实历史被截留之后自成一届,结果却发现,这所谓一界居然是一场梦境,只不过这梦境已然化作真实!
“闹到最后,最初以为的神藏,其实只是神藏的一面,为这庞大尸骸所承载,但这尸骸就是神藏的全部吗?若真是如此,那这神藏无疑成了一座墓地,可那位高阳氏是何等人物,他的布局,恐怕不会那般简单,否则那黑翅大鹏也不会被封镇于此。不光这些,还有先前提及的所谓天神、盘古道,同样也需要探究,不过……”
想到这里,他的竖目渐渐闭上。
“以我的道行,要探究这神藏虚实根底,终究是太过勉强,若碰到什么意外,根本无从应对!先前对那大鹏,事先就有察觉,还有些底牌和准备,就这还有几处凶险,大鹏尚且如此,这神藏封镇大鹏,水更深,尽数都是未知的,只能更加难以测度!”
陈错收回目光。
“细细思量,我这次神藏之行,本来都想着是被人误会为转身,都未必能进得来,现在不光进来了,收获更有不少,甚至已经超出了境界范畴,需要不少时间消耗,因此无论这神藏的黑暗中还存有什么玄妙,都不该贸然探索了,贪当有度!”
想着想着,他又低下头,看向脚下山脉。
冥冥之中,一种微弱的联系,从山脉之中传递出来。
陈错清楚,这般联系的源头,正是梦泽中的天上目。
“若是细细探究、感悟,自是能借助那颗眼睛,不断地深入到这座尸骸,只是尸骸位格太高,以我如今的性命修为,就是小马拉大车、小孩举大锤,不能伤人先伤己,同样贪婪不得、急切不得,得是用水磨工夫,借着这些联系,慢慢的加强联系,有多大饭量,就吃多少饭,毕竟有了这颗天上目,就是离开了神藏,这联系也该不会中断……”
缓缓收拢意念,陈错的心念渐渐沉入全身各处,感受着四肢百骸中沉淀着的恐怖力量!
白骨如玉,血肉晶莹!
“眼下的当务之急,其实就在自身,将我这血肉骨骼中所得之精华,彻底消化消融,方能不留隐患的在求道路上打下深厚根基!”
把握当下,感悟变化。
陈错想着、感悟着,那沉淀各处的浓郁气血,便被激荡起来,越发浓烈!
霎时间,他周身热浪氤氲,连带着周遭的温度都提升了许多!
小猪虽是急切,但见着陈错气息渺渺,颇有出尘之意境,更察觉到周围变化,便轻咳一声,点头道:“俺看你气血充盈,有盈溢之兆,乃是命重于性,要性命失衡的局面,哼唧!这修行之道,既然长生,就讲究一个文武制衡、水火相济,像你现在这个样子,是不行的!哼唧!”
陈错听得此言,心中一动,就请教起来。
小猪顿时来了精神,便道:“这是有个说法的,长生之路虽能追寻道途,也就是看自己走什么路,但前提和基础是要稳固根基,也就是得有自己的长生之基,进而蜕变出道念!只有稳固了道念,也就是看清楚了道路,你这路啊,才能走得稳,走得直,走入虚实。”
陈错便道:“猪兄走的虽是神道,但修行到了长生的地步,果然是殊途同归,待我梳理过后,还要向你请教。”
小猪咧嘴一笑,道:“好说,好说……”
陈错则顺势坐下,盘膝而坐,调息蕴养。
踏足长生的特征,就是性命合一,是在意志与血肉之间转换,但在吸纳了大鹏精华后,陈错的肉身过于强横,其强韧程度,甚至已然超过了某个临界,便是陈错自身,眼下都难以准确测度。
现在动念之间,想要血肉转换,立刻就感到重压在身,很是不顺畅,心下已然明了。
“得重新炼化一下方可,好在我已经踏足长生,境界门槛既在,余下不过水磨工夫,但正像猪兄所言,性命平衡方可前行,不过此番神藏之旅,于我而言这些个收获固然珍贵,但相比之下,还是道路方向的清晰更为宝贵!”
这般想着,在他的心底深处,一道道虚影光辉闪烁,五铢钱、《九歌》注解、持兵铜人、紫气星辰交替浮现,整个人慢慢沉寂起来。
过了好一会,陈错身上的气息慢慢沉淀,长吐一口气,那其中隐隐又光点闪烁,随后他重新睁开眼睛,目光柔和。
“这气血得了不知名的相助,已然被驯服提炼,日后花费一些精力纳入自身即可,倒是无需担心,只是我这条求道之路牵扯甚多,和凡俗贵贱都脱不了干系,真要完善、圆满,恐怕比寻常修士的游历红尘要复杂的多,而且想要真正介入其中,感悟完善,更不是简单的事,轻易难有契机,还得盘算一番。”
将自身探查清楚后,陈错思路越发清晰。
“不过,求道要求个踏足虚实,提升修为战力却不用那么麻烦,行走于世,神通降魔之法不可缺,深入挖掘这几条道路中的一条,也够用了。”
他站起身来,看向小猪,笑道:“猪兄,该走了,不过我可得提醒你,神藏玄妙,也很珍贵,今日既走,下次想要回来,可就不容易了,说不定得是几十年后了。”
“有何可惜的,走走走!哼唧!”
话落,陈错点点头,伸手提起小猪、小龟,身影模糊起来。
清晨,陈方旷正在临时搭建的帐篷中熟睡,忽然眉头一皱,额头上浮现一缕黑气,然后满脸痛苦的睁开眼睛,连忙低头一看,见着手腕上,一道血色痕迹格外刺眼!
顿时,他脸色难看,咬牙切齿的道:“陈方泰那畜生,这次又交换了什么出去!简直岂有此理!”
哗啦!
帐帘被猛地掀开,周游子走了进来,满脸喜色的道:“陈君,快快起身,君侯归来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血中影,匡扶志
“回来了!”
竹林之侧,不知何人喊了一嗓子,立刻就将其余人的心思都给吸引过来了。
看着那自洞口中缓缓浮现的身影,周游子本想上前,但不知为何,看着那张与之前一般无二的面孔,却感受到一股疏离与出尘的气息,又见着几位在诸小门中“德高望重”的修士已经上前,于是他犹豫了一下,一步挪移,转而去寻了陈方华。
待周游子带着陈方华回来的时候,却正好见得那位身着紫衣的真人落了下来。
一见此景,莫说周游子,就是其他人等也都纷纷止步,不敢上前,静观局面。
陈错自神藏中走出,还未来得及探查周遭变化,便是心头一动,感到一股恶意缠绕过来,无形无质,要渗入血脉之中!
“哦?有意思!”
陈错眯起眼睛,感悟片刻,已然察觉了些许缘由,抬手一抓,就将一道虚影拿住,也不捏碎,却收入袖中。
“倒要瞧瞧,这背后又是何人布局……”
这等遥遥恶意,如同香火青烟,就是在陈错踏足神藏之前,只是道基修为,却是三身相伴、香火相随,这等寄托的恶念,也奈何他不得,更不要说是现在了。
更何况,陈错自聂家父子、叔侄两人身上得了聚厚歌诀,对这般恶毒之念其实格外敏感,一下子就窥出虚实。
于是陈错也不理会正在聚集过来的众人,伸手一抓,就将那恶念凌空摄取,捏在手中,灵识渗透,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将那道恶念的里里外外都探查清楚。
于是,他皱起眉来。
“这股恶念,似是针对于南康王府的血脉而来!甚至,可能是冲着南陈宗室的血脉而来!其内满是腐蚀之意,不光腐蚀性命,甚至连气运都牵扯其中,想要做到这一地步,可不简单,这南康王府再怎么说,也是南朝宗室血脉,受阴司护佑,现在连气运都被人惦记上了,难不成有血脉后人被血祭了不成?”
陈错当初在太华山的书洞中观看了不少书籍,其中很多知识平日里用不上,但真碰上了,便能立刻洞悉缘由。
只是他还在想着,忽有一阵清风来,紫玉真人便落到了身前。
“见过真人。”微微感应,陈错就察觉了其人身份,这时人群中又有灵崖传念,让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位昆仑真人等在此处的用意。
“想来你该已经知道贫道为何在此了。”紫玉真人淡淡说着,神色如常,“不知,你可愿往昆仑做客?”
陈错笑道:“现在俗世颇多,一时半会是难往昆仑的。”
“甚好。”紫玉真人点了点头,而后顺势架起云雾,竟是挡着众人的面,直接便升腾而去!
见得此情此景,围观的众人一个个面面相觑。
灵梅立于人群中,见状也是面露遗憾之色,低语道:“这位紫玉真人何等高傲,咱们这些人,平日里要和他说一句话,都要斟酌小心,我之前去给他通报那次,更是踌躇好久,端得气势非凡,更是毫不掩饰对师门安排的不满,如今陈君子归来,本以为要见着一场明枪暗箭,甚至还要真个动手,这人怎么就走了?”
“怎么?”灵崖顿时不乐意了,“听你这意思,还期待着陈君与真人动手不成?陈君便再是天赋异禀,但毕竟修行时日尚短,不过刚刚长生,若是对上虚实真人,也是要吃亏的!”
灵梅顿时一个激灵,赶紧摇头道:“师姐误会了,咱们在场的人,哪个不知道陈君就是再厉害,面对归真也要吃亏,只是好奇,好奇罢了……”
灵崖冷哼一声,看向陈错,不复多言。
灵梅松了一口气。
这时,那渊泉却忽然开口:“这其实也不奇怪,许多人早就预料到了,这位真人既是碍于师门命令,不得不在此处等候,偏偏一身本事,还无用武之地,自是要找个借口,离去了方能念头通达。”
“好像是这个道理。”灵梅点点头,看着最身旁师姐的脸色,就又道:“师姐,真人既走,咱们不如过去问候一二?哎?别这么看我,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着其他几位入了神藏的,包括咱们家小师叔,那不都被昆仑给弄去了吗,这好不容易留下一个,不得好生问询?”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看向陈错身边的那头小猪,觉得颇为眼熟。
灵崖却道:“紫玉真人未能邀得扶摇子,可保不齐那各家宗老还要过来投影,亲自出面,须知,先前留下紫玉真人,只是为了防止神藏异变,有个人能当场应对,现在扶摇子既出,见周围没有异样,那位真人才能甩手离去……”
渊泉却摇头道:“未必,若打算投影,方才得了消息就该第一时间过来了,之前小师叔他们出来的时候,宗门各老第一时间就投影过来了,但现在过去了这么久,也不见动静,其中可见一斑。”
“有道理!”灵梅点点头,看着周围众人都朝陈错那走过去,甘蒙就对灵崖道:“师姐,咱也过去打个招呼,若论亲近程度,咱们可比其他人要亲近多了!”
“不忙,”灵崖摇摇头,抬手指着一人,道:“陈君还有事要处置。”
灵梅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入目的正是陈方华,这才明白过来:“是了,这是陈君的血脉亲人,匆忙赶来,肯定是有事的。”
“岂止是有事,怕是这背后还有不少牵扯……”渊泉冷笑了一声。
灵梅立刻凑过来,问道:“有何发现?”
渊泉笑而不语,指了指前面:“看下去自知。”
说话间,陈方庆已经到了陈错跟前,而后便踌躇犹豫起来,先前的焦急、慌乱都被心底的怯意压下去了。
见着这一幕,其余修士也停下脚步。
陈错抬眼看向陈方庆,道:“你我既是血脉兄弟,无需这般拘谨。”
陈方庆听得此言,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跟着看着自家兄长被众仙众星拱月的样子,心中生出孺慕与骄傲,再想起家中局面,这心里终于有了主心骨。
不过,不等他开口,陈错就道:“家中可曾结交方外之人?”说着,他看向了后面的周游子。
一听此言,陈方华叹了口气,就道:“几年前,大兄自南方归来,结交了一妖道。”
南陈,建康,南康王府。
后宅正厅中,一身锦衣、面容红润的陈方泰端坐主位。
对面,一名仙风道骨的道人微微一笑,道:“王上,放心,贫道作法,无人能发现此事!就是王上那位入道修行的兄弟,也是不成的。”
“那就好,那就好!”陈方泰笑了起来,“道长尽管去做,本王自然全力支持,南康王一系,一直皆是靠着我来支撑,如今天下局势变幻,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若不抓住机会,靠着一个求仙的虚名,能有什么建树?”
道人立刻称赞道:“王上英明,只要王上有此决心,定可以逆天改命,力挽狂澜,成为大陈救星!逆转以北统南的命数!”
第三百四十七章 谋国长算,弹指须臾【中阶二合一】
“周齐北方鏖战,双方是打出了真火的,尤其是齐国,因着前期战事不顺,因此调度了大量兵马北上支援……”
临时搭建的帐篷中,陈错端坐主座,陈方华、周游子、崆峒的灵崖、灵梅和渊泉敬陪在旁。
方才陈方华正要讲述此来缘由,却被崆峒的渊泉拦住,指了指周遭。
几年下来,陈方华已不再是那个懵懂归国的少年,一看就知缘由,于是将一行人引到帐篷中。
不过,似是见着有崆峒之人在,他并未接着开头的话说,而是先谈及天下局势。
“天下之势,天下秩序……”
陈错心中一动,便详细询问起来。
陈方华精神大振,也是侃侃而谈。
“……齐国兵马既去,淮南一带空虚,吴明彻奉命领军北伐,大败北齐兵马,将那淮南诸地都给夺了回来,今上为此大喜,便升了吴明彻的官职,为司空、车骑大将军、南兖州刺史,更封南平郡公!”
“名头可真多!这位陈国国主还真舍得给出!”灵梅听着,不由咋舌,“我虽是山中人,也知开疆拓土的功劳有多大,那是要名传后世的,难怪一口气给这么多名头!”
她话音落下,角落里传来一声轻笑。
众人寻声看去,见是渊泉出声。
他也不遮掩,笑道:“这么多帽子戴下来,恐怕这位吴将军不得不回建康受封了,如此一来,这被他打下来的土地,肯定要交给其他人来牧守,而这个人……”他先是看了陈方华一眼,跟着瞥了陈错一眼,就迅速低下眼帘,“最好是宗室。”
“正像这位仙长所言一般,”陈方华点点头,“按着今上的意思,得派一位宗室过去镇守。”
陈错开口道:“在安成王当皇帝之前,陈家宗室一直人丁稀少,现在虽然生了好多,可年岁都不大,资历、年岁适当的人不多,听你这意思,是陈方泰被他看中了?”
“正如兄长所料!”陈方华点点头,略过了陈错对“安成王”的评论,“大兄他……他虽在南方闯了祸,但父亲毕竟于国有功,又有二兄你的面子,今上对他依旧看重,最近几年更时常委以重任,唉,他不仅不知珍惜,还不知死活的结交旁门左道!”
“旁门左道?”陈错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陈方华。“就是你之前提到的妖道?”
自照面之时起,他就注意到陈方华身上缠绕着一道道恶念,和自己出神藏时碰到的一般无二。
陈方华的表情越发郑重,却未立刻说起,而是瞥了一眼营帐中的其他人。
渊泉见状,便笑着起身,道:“我等还有些事要处置,此番能结交师叔,已是心满意足,先行告辞。”
“陈君且忙碌。”灵崖也是起身告辞,拉着灵梅一起离开。
转眼间,营帐中就只剩下陈家兄弟与周游子。
陈方华这才道:“那妖道名为‘景华年’,听大兄身边的人说,那妖道是他在南方为官时结交,他在南方做的好些个荒唐事、混账事,背后都有此人身影,很多事甚至就是被这个妖道怂恿……”
“大兄方归来的时候,日日沮丧,借酒消愁,大娘因此唉声叹气,想了许多法子都不奏效,连今上都得了消息,派人过来安抚,依旧不见起色,直到那妖道从南方北上,到了府上拜访,不过两日,大兄就重新振作起来。”
“他上下疏通,借父王的遗泽、大娘的人脉、家中的钱财,与二兄你的威望,很快就重得官职,但他尤不满足,更听得那妖道的一番妖言……”
说到这,他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那妖道说,当今这天下三国,看着各有繁盛,花团锦簇,其实都无五十年国运,最后的结局,会如炎汉之后的三国一般!”
“哦?”陈错略感诧异。
按着原本的历史趋势来看,南北朝的最后三国,就是北齐、北周和南朝陈,其中齐国为北周所灭,但北周很快就被杨隋所篡,而后新生的大隋南下灭陈,令天下重归一统,并为盛唐奠定了根基。
但陈错是因前世经历才有这般认知,单纯用术数之法推算,未必有把握能探得清楚。可这个所谓“妖道”居然一开口就直指关键!
巧合,还是真有本事?
“大兄对此深信不疑,兴起了要力挽狂澜、延续国祚的心思,更为此在家中举行邪法,说是能聚集宗室气运,以擎天倾……”
“聚集宗室气运?”陈错笑出声来,“那道人于南方结交了陈方泰,一路跟到建康,这最终的目的,终是落在陈国的宗室身上。”
“妖道这是要聚龙气!”周游子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但他既然敢算计南朝龙气,背后的势力肯定不小,否则动了这个念头,还敢去南朝都城,定有灾厄,毕竟南朝可是有阴司都有册封的正神护佑的!”
说着说着,他也压低声音:“我等这次过来,就是将这些消息如实通报,让君侯知晓暗流,也好早做防备。待得日后时机成熟,君侯可邀得太华诸仙南下,看能否将那妖道背后势力连根拔起!”
陈方华一怔,张口欲言,但最后沉默下来。
陈错笑道:“听道长的意思,若不拉起仙门兵马,还不好南下?那你也该知道,仙门可是轻易不涉凡尘的,有碍修行。”他看着面前的道人,眼神意味深长。
周游子颇为尴尬,但还是道:“寻常王朝事自是有损道行,但君侯本就是陈国宗室……”
“我其实也不想蹚凡俗朝廷的浑水,又怎会将这个难题抛给同门?何况……”陈错的语速不疾不徐,“陈国不是有供奉楼么?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那妖道看着是缠着陈方泰,目的却落在陈国宗室上,乃至危及陈国国运,这等事,抛开我这修士身份,单纯一家郡王可是处置不了,供奉楼这时候还不出面,养着有何用?”
周游子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颓然叹气,道:“供奉楼内派系林立,南方各家宗门、旁门几乎都列其中,偏偏无人能够服众,以至于相互牵扯,已然不能成事,这次妖道祸乱王府,甚至还有供奉楼的人牵扯其中。”
陈错就道:“这么看,这供奉楼已经被人渗透成筛子了,留着也无多大用,说不定还有隐患,如果有机会,不如裁撤了。”
周游子立刻警惕起来,须知,他定心门如今也是供奉楼中一大派系,最近几年更是持续投入,已然得了部分权柄,若被裁撤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在大争之前的布局,也彻底白费了。
一念至此,周游子不由道:“供奉楼的乱象主要还是令出多家,原本的楼令黑水祸君为了恢复修为,闭关多年,将好大权柄给了个女流,那女子玩弄权术,才成如今模样,若能有个话事人统领,局面自然。说到底,当初之所以建立供奉楼,为的还是保大陈江山社稷的安宁……”
“不用跟我说这些。”陈错摇摇头,“供奉楼如何,我不感兴趣,但此楼建立至今有不少年头,再加上机构臃肿,各方牵扯、彼此妥协,也就办不成事了,不然,道长何必来此?”
周游子苦笑起来:“确实有这么个意思,但供奉楼对南朝而言,也确实不可缺,否则北地来袭……”
“若是放任不管,北地南下之时,说不定这座楼反而是隐患,”陈错直接打断道:“当然,我这般说,其实也有私心,盖因这事于我道途有益,这无须遮掩。”
周游子一愣,咀嚼此言,感到越发复杂,只好道:“君侯这几年道行一日千里,但正因沉心求道,难免势单力孤,若不求助师门……”
陈错却忽然对外面道:“两位也听了好一阵子了,进来吧。”
陈方华一怔。
周游子却悚然一惊,赶紧释放出自家的灵识,只是得到的反馈却是朦朦胧胧,不仅不见完整,甚至还隐隐有着刺痛。
对于这样的结果,其实周游子并不意外,因为这个临时搭建的帐篷位于天然大阵之内,而在阵中,修士的灵识是受到限制的,只能简单的靠着五感去探查、去感知。
但周游子的五感却告诉他,外面并无旁人。
“哈哈哈!”粗犷的笑声从外面传了进来,“果然还是瞒不住阁下!”
随即,一只手拨开了帘子,跟着两个汉子走了进来,为首的那个碧眼紫发,留着浓密的胡子,后面的则是一身道士打扮,背着长剑。
为首那人笑呵呵的道:“好在吾等本也没有想过能瞒住阁下,狼豪见过阁下!”
那个道士打扮的男子亦拱手道:“张竞北,见过陈大哥!”说话间,还刻意前踏一步,越过狼豪。
“原来是你们。”陈错先对张竞北点点头,随即看向狼豪,“当时便曾几次感应到你,这模样有些变化。”
狼豪在陈错继承河君之位时,曾与灵崖等人同行,乃一异类修士,知晓香火之妙,曾遥寄河君;张竞北曾和陈错通往河君宴席,困在世外河境,也算有着交情。
这两人不知因为什么,竟是走到了一起,但看这样子,却不甚融洽。
那张竞北倒是干脆,拱拱手,就道:“可算是把陈大哥给盼回来了,我这阵子时常来此,就是想念大哥,如今一得消息,立刻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
周游子眼皮子跳了跳,心道:还真有人,而且一下就是两个,听这口气,和临汝县侯还是熟人。
默默感慨,周游子犹记得初见陈错时的情景,自己举手之间便将之镇住,而今这局面却已是颠倒。
“果然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他更加担心起来,这帐中事既被人听了去,会不会走漏消息?但看着陈错神色如常的样子,又将担忧憋在嗓子里,没有说出来。
狼豪见礼之后,就拍着胸脯,看门见山道:“某家早就拜了尊上,一直想要孝敬您老人家,可惜苦无机会,今日天赐良机,那妖道之事某家都听见了,这等小事,岂能让尊上出手?某家自当为尊上解忧!”
张竞北一挑眉毛,不甘示弱的道:“该是我为陈大哥分忧才对!我与陈大哥那是过命的交情,何况叔父也嘱托我,以兄长之礼事之!今日这事,我责无旁贷!”
一番表态说完,他又拱手道:“好叫大哥得知,自与大哥分开,我这一年中结交了几位好友,做了些事,如今被一同称为河东五子,我那几个好友,个个道基巅峰!若是吾等出马,一个造化道的妖道,何足道哉!算起来,南朝的都城还未去过,正好去见识一番!”
这话说得周游子胆战心惊,生怕这两个人真要是一个冒进,将局势给搞乱了,说不定更难收场,立刻就要出言。
陈方华却抢先道:“算算时间,两位若是动身南下,我那大兄该已经得了职位,前往淮南了,再去建康,可能要扑个空。”
张竞北顺势就道:“那就去淮南!”
周游子一听,心更凉了。
陈错则道:“两位既有此心,怕也拦不住,既然如此,便劳烦两位走一趟了。”
狼豪顿时大喜,仿佛得了莫大便宜,忙不迭的抱拳道:“那某家这就启程,还请尊上静待佳讯!”
张竞北如何肯落于其后,也道:“我这就召集好友一同南下!”
说话间,竟是生怕陈错反悔一般,拱拱手,就争先恐后的告辞离去!
等人一走,周游子踌躇片刻,还是忍不住道:“君侯,这两人是在外偷听……”
“我若不许,他们再有本事,也听不到分毫!”陈错看了周游子一眼,后者一个激灵,这才知道,面前这位君侯怕是早有筹谋!
一念至此,他不由暗暗叫苦,想着这次北上难不成要弄巧成拙?
他自是不会知道,眼前这位君侯几年之前就和造化道对上了!
如今梦泽中镇着一个造化至宝,大河底下镇着个造化长生,更不要说,那万毒珠、聚厚歌诀都是从造化道手上得来。
真要是算起来,陈错出了神藏的消息只要传出去,就是坐着不动,造化道的人也必然会找上门来!
除此之外,陈错这次的神藏之行,踏足长生,体察前路,正想着要如何完善自身道途,结果周游子二人带来的消息,明显牵扯着王朝气运、天下局面,岂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给了陈错一个抓手,能去感悟天下秩序!
正想着呢,却见陈错屈指一弹,一点厚土之意落下,缠绕在周游子身上。
顿时,周游子顿觉心田活络,意念之中光影变化,一股历史的厚重意境潜入心头,瞬间这境界就有了提升的迹象!
他不由一惊,再看陈错,表情是敬畏混杂着疑惑。
“当初你为我拔鬼,耗费了一颗心田种子,损耗道行不少,于我有恩,今日既然又见了,我在修行上略有心得,自当回报。”
周游子赶紧道:“愧不敢当,当初贫道贸然行之,险些铸就大错!岂能受此大礼?”
“错了!”陈错摇摇头,道:“道长你当时心田不过两颗种子,却为我耗费一颗,这才是大礼!受得起!”
周游子闻言,心生暖意,还待再言,但得了这馈赠,已有感悟自心底涌现,他知道机会难得,,只好就地盘坐,沉淀心念。
陈方华在旁边看着,又是敬佩,又是羡慕,却不敢多言。
这时候,陈错朝他看了过来,笑道:“你大老远的过来通报,也辛苦了,我虽蜕了俗缘,但修的不是忘情绝性之法,何况既有宵小算计,也得让他们明白,胡乱伸手,那是要出事的!”
陈方华登时肃然,刚刚站定,就见陈错凌空一抓,便有丝丝缕缕的阴寒之气在背后流窜,更有不少要渗透血肉,让他忍不住惊呼一声。
陈错笑道:“莫怕。”
说话间,丝丝缕缕的阴寒恶念汇聚其手,五指扯动,分化成弦,跟着轻轻一弹。
咚!
一声轻响,有如泉水叮咚。
第三百四十八章 济世裱心
建康城外,有车队前行,护卫如云,仆从如雨,浩浩荡荡,引沿途之人侧目。
城墙之上,也有不少人远远眺望,其中就有两人,身着黑衣,站在一处角落,不远处虽有兵卒巡查,却对二人视若无睹。
其中一人面孔偏向阴柔,说道:“走的有些急,不过这颗棋子很有用处,只要他到了淮南,就可以顺势布下祭阵,那里原本是齐国之地,现在虽被陈国占据,但并未消化,反倒成了一片三国之外的无主之地,正好规避阴司,到时候不光能炼化了这陈方泰,让他彻底成为傀儡,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将那异数控制住!”
“这陈方泰比他那兄弟可差远了!”另外一人体格强壮,却发出冷笑,“那个异数固然让咱们损失了人手,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个厉害人物,连尊者都因为其人,先后几次下令!但这陈方泰就是个绣花枕头、酒囊饭袋,还自以为有大志,其实是连自己都骗过去了,说到底,不过是给自己的荒唐行径,找一张名正言顺的虎皮罢了!”
阴柔之人做出扯线的动作,笑道:“正是这样的人才好利用,景师弟已经掌握了陈方泰的心思,布下蛛网,缠绕其欲念,就等着炼化成牵线傀儡了,等此人心境再被挑拨……嗯?噗!”
说着说着,这两人却是忽然齐齐一震,而后口喷鲜血,脸上露出惊怒交加之色!
“是谁!居然胆敢暗算你我!”强壮男子一边吐血,一边怒吼,他的脸上竟有丝丝缕缕的青紫之气浮现,其中恶念翻滚!
“不是暗算,是反噬!”阴柔男子捂住胸口,脸上同样有青紫之气涌出,他艰难出声,“这是……这是种念之法被人给破了!”
说到这里,两人齐齐一愣,都明白过来。
“是陈……不好!”
惊呼一声,二人同时转眼,朝着远处的车队看去,却见二人脸上的青紫之气忽然聚合起来,一起朝着那车队扑去!
阴柔男子眼疾手快,一把抓出,阵阵血光就拦住了青紫之气,但他的脸上也立刻有青筋浮现。
那强壮男子见状,忍着体内翻腾,低语道:“在建康施展术法,一个不小心,可是要……”
“暂时顾不上了,”阴柔男子勉强回道:“你我只是从旁协助,就受此反噬,景华年乃是主祭之人,若被反噬……”
另一边。
城外车队边上,本吸引了不少人过去,众人指指点点,但很快,就有知道内情之人上前低语,说出了这车队之主的身份,马上人人噤声,快步散去。
“王上之威名,当真是令人听之肃然!连这沿途之人也不例外!”
最为华贵的马车之侧,有锦衣豪奴相随,见着这一幕,都啧啧称奇,口中称赞。
“小小奴才,也学旁人奉承,这外面的人哪里是肃然起敬,分明是畏惧本王的恶名!”
马车里,陈方泰端坐其中,先是对着车外说了一句,跟着又对身边的道人,道:“我这名声,已是彻底臭了,现在人人都当我是手握权柄,就胡作非为之辈呢。”
车外豪奴顿时讪讪而笑,不敢再多言了。
车内的道人则道:“寻常人肉眼凡胎,不知王上良苦用心,根本不知道,王上为了这家国安宁付出了多少!可惜,这天下大势着实难改,因此王上之前种种努力都功亏一篑,反而因此留下了不少恶名。”
“无妨,我之心意,凡尘俗子不懂!”陈方泰哈哈一笑,神色豪爽,“这也是本王志在匡扶天下,这才能受得起委屈,待得天下太平了,必要随心所欲!到时候,父母之命也好,朝廷法度也罢,都不要来约束本王!大志得舒,大权在握,宝鉴通神,方得逍遥!”
道人满脸敬佩,赞道:“王上这般心志,才是做大事的人!”
“不用给我戴高帽。”陈方泰笑着摇头。
道人却正色道:“贫道可不是奉承,王上心志确实远超旁人,这从许多事上都看得出来,远的不说,就说今日之雷厉风行,几乎是诏书一下,王上就立刻上路,半点都不耽搁……”
陈方泰摆摆手,道:“本王也是担心局势有变,你是不知道,这个位置有多少人争抢!那淮南虽经历了几次战乱,但依旧还是富裕之地,油水多着呢……”说到这里,他轻咳一声,话锋一转,“当然,本王不是贪财,心里装的是大局!本王要做的事,每一个都需要大笔花费,不多搜刮……收缴一些钱财,是不成的。”
“贫道明白。”道人点点头,还道:“王上这般念头,其实暗合天之道,若去修行,只是这股子意念就必定成就不凡!”
“抬举我了!”陈方泰哈哈笑着,忽然眼神一动,“景道长,你是神仙中人,有见识的,你说本王那二弟,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本王若是修行,能否比得上他?”
说话间,不等那道人回答,陈方泰先就低语道:“他原本是个什么模样,本王最是清楚,唯唯诺诺,若不是本王在,不知多少人要欺侮他,这样的心智为何能成就仙道?”
道人眯起眼睛,没有忙着出言。
果然,陈方泰接下来就道:“有些话,之前在城中不方便说,现在那建康城的名士,十个有八个推崇他,还给他冠以梦中仙的名号!”
顿了顿,他继续道:“先前好友来访,本王说起二弟少年时的趣事,立刻就惹得友人不快,还说我是编排他、抹黑他,甚至还因此对本王一番劝导!所以在城中,哪怕是在府中,我都不好多说,因为那府中自管事以下,人人皆称赞二弟,我说个什么话,不消半天就要传到娘亲耳中,被叫过去,就是一番教诲!”
说到这,陈方泰的脸上已浮现不快,他似在询问,但更像是在自问——
“在过去,本王何曾遇到这般局面?”
他露出了失望之色。
“说到底,本王万万没有想到,娘亲竟那般偏心!本王和二弟都是她的儿子,结果二弟在她口中样样都好,一提到就是满脸笑容,见到了本王就满脸愁容、唉声叹气,这里面的区别,不就是二弟走了好运,被仙门给收去了!若是本王能碰到仙人,又怎么会比他差?要知道,是本王继承了父王的爵位!”
道人在旁边好心安慰道:“那是老夫人不知王上的良苦用心,只要王上拯救家族、国族于将倾,到时不光老夫人会醒悟,就是这国朝上下之人,又有哪个会不敬重王上!”
说着说着,他见陈方泰眼中满是渴望之色,于是继续道:“除此之外,一旦大祭得成,不光是大陈能浴火重生,就是王上也能从中获得无穷好处,真正将那部《通国宝鉴》修行完成,化王朝气运入身,从此人国一体,佛道同流,羽化登仙,成就极乐!”
“好好好!”陈方泰的眼中异彩连连,“可惜本王过去未曾看出这成仙的好处,留恋凡俗之物,要不然当初借助广州、交州的地利,将那些土邦小国做祭,早就奠定基础了。”
“福祸相依,此种大神通本就要从血肉凡俗中衍生,若王上有了修为,反而不美,所以该一直保持凡躯,直到大祭完成,一跃过龙门!”道人慢慢压低声音,“有道是厚积薄发,王上既以血脉奠基,那一旦大祭完成,王上还能将同源血脉身上的神通,摄取过来!”
陈方泰眼睛更亮了,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见得此景,道人轻笑一声,拢在袖子中的左手,慢慢抓住一团跳动不休的光团,其中所蕴含着的,是一滴鲜血,有汹涌欲念从中迸发,绽放光辉。
“快了,快了,待我彻底掌握了陈方泰的情绪,将他炼为傀儡,这南国之气运……”
咔嚓!
清脆的破碎声中,远方的城墙上,那两个黑衣人颓然倒地,已是掌控不住反噬之力,青紫之气瞬间挣脱出来,呼啸而至,挟着一团劲风,直接扑向了道人!
他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第三百四十九章 逆转心火,运筹于幕
“道长,用通国宝鉴摄取神通这一点,本王还有些事想要请教,道长你……”
陈方泰在听了那道人的一番话后,原本沉浸于对未来的遐想中,可等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那位道长竟是脸色铁青,身子摇摇晃晃!
“道长,你是怎么了?”
“贫道……贫道……”那道人不仅脸色铁青,额头上更有一道又一道的青筋不住跳动,浑身震颤着,说话的时候目光一转,落到了陈方泰的身上,顿时将后者吓了一跳!
那双眼睛已然是血红之色,瞳孔竟化作竖瞳,诡异而邪魅,眼底似有一团火焰跳跃、升腾!
就算陈方泰自忖凭着个人魅力,已将这道人折服,平日里视之如仆从,却还是被这双眼睛吓了一跳。
但道人马上闭上眼睛,跟着艰难说道:“贫道先前修炼新法,练功出了岔子,须得去调养一下,先行告辞!”
说着,他甚至都顾不上行礼,也不等陈方泰发话,就匆匆离去。
“练功练岔了?”
陈方泰满心疑惑,跟着便见那道人脚步踉跄的离开车队,然后头也不回的穿过直道,竟是一头扎进了旁边的森林中!
跟着,整个地面震颤起来,密林中传出阵阵嘶吼,还有一道道青紫烟气升腾起来,而后群鸟飞舞!
这一幕,立刻看的陈方泰一个哆嗦!
“这些旁门的修行之法实在是太过凶险了!简直……”
心中颤颤,但很快他又忍不住自我安慰道:“以王朝气运为根基,堂堂正正,和这些邪门功法是不同的……”
“唔……”
丛林深处,那道人狼狈的趴在地上,浑身汗透衣衫,更有层层叠叠的粗毛从衣服下面冒出来,但很快就重新缩了回去,只是哪还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道人才颤颤巍巍的重新站起,脸色苍白得有如白纸,嘴角残留血迹,更是剧烈喘息,眼睛里则充斥着惊惧和痛恨。
“祭法反噬!这陈氏宗室的血脉中,能做到这一点的,唯有那一人!他果然从神藏中出来了!这么快便发现了,之前的种种布置,在他面前形容虚设!难怪连尊者都那般看重于他!必须得在其人腾出手南下前,先将大祭基础奠定好,迟则生变!唔!”
道人一边想着,一边调息起来。
方才功法反噬,他一身本事无从施展,但现在压下去后,五感顿时清明起来,第一时间就注意到林外车队停下,明显是在等待自己。
“刚才事发突然,在马车中根本无从遮掩,被那陈方泰见了,说不定要动摇他的心念!越是如此,越不能让他见得此时的狼狈模样,必须得整顿之后,方能重归……”
这般想着,忽有一只血鸟扑扇着翅膀落下,立于道人肩头,叽叽喳喳的叫着。
“哦?原来你们两个也被反噬了。”
道人脸色微变,但旋即深吸一口气,面色坚定的道:“无妨,不过一时挫折罢了,我虽自信布局稳妥,却也预防着今日这般景象的。”
那血色小鸟又叫了一声。
道人面色再变,跟着便干脆的摇摇头,道:“我说的那些,都是为了诓骗陈方泰罢了,自己怎么会当真?我本就知道,不可能一直瞒得住他,但确实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或许和之前离开的小老鼠有关。”
他缓缓的伸出手,握住了那只小鸟。
“但说到底,这未必是坏事,只要能掌握清楚那梦中人的行踪,反而方便咱们行事,毕竟除非他说动太华山来袭,不然靠着一人之力,想要对付咱们衍法宗?”
说着,他一张嘴,将那小鸟整个吞入口中,咽下去之后,整个人的精气神迅速恢复。
站起身来,道人健步如飞,身上血迹隐没,汗迹蒸腾。
“比如这次,虽事发突然,令我有些措手不及,可除了反噬,我等并未损失什么,反而得了示警,他自然不会知道,这次打草惊蛇了之后,会让我等加快推进!等他回过神来,一切便都晚了!”
天然大阵之中,陈错坐于帐篷之内,右手抓住一团变化不定的火焰。
心火。
陈错原本便衍生出了三火神通,在踏足长生之后,这神通并未消减,反而在神藏历练中有了蜕变,在结合陈错的长生之念后,已然具有了更多妙用。
“以恶念咒术缠绕血脉,乃是一柄双刃剑,既能用来制人,更会受制于人,借着三火神通,将其人念头窃取一部分过来,并不算是难事,毕竟这相当于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这三人该也是造化道的一支。”
这般想着,陈错回想起有关造化道的信息,当初他在太华山的书洞中曾见过卷宗典籍,但因着缘故,典籍上对造化道的详细信息纪录甚少。
“仙门八宗,造化道就是三宗六道,我目前接触过的,便有那乌山宗、巫毒道、乱道,再来就是这个衍法宗了,听名字就是三宗中的一个,不过他们口中的尊者,不知是何来历,和那黑翅大鹏在神藏中的称呼相同,嗯,抽个时间询问一下黑幡……”
这般想着,陈错的心里主要关注的,除了这些人的身份之外,就是他们曾经提及的……
“通国宝鉴。”
心火逆转,传递回来的念头和记忆残缺不全,很多地方支离破碎,但其中关键还是让陈错把握住了。
“衍法宗的行事目的,该是和王朝之势、天下局面分不开的,倒是可以为我所用!所以于公于私,这次的事,我都要插手!毕竟,这踏入长生,若想要凝聚道念,更进一步,最便捷的方式,就是沿着先前那参悟天下运转之理的道路去走,毕竟……”
他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一颗小树在迎风摆动。
“这条路,已经扎根在七棵道树跟前!”
与此同时。
“哪有这么留人的,这不是成心当甩手掌柜吗,这闹来闹去,到了最后,还是得让某家出马相邀,问题是,某家哪来那么大的面子?既然愿用传承之法为引,为何之前不让老七去说,反要让某家硬着头皮上,某家这容易吗!”
大河边上,正有两人垂钓,一高一矮,二人都是做道人装扮。
说话之人,是个满脸虬须的大汉,看着威猛,却愁容满面。
第三百五十章 入戏若深仙惘然
大汉声音刚落,旁边的少年便轻笑出声。
“南冥子,你笑甚?”大汉顿时有几分气恼,“当年若不是罕言子拖后腿,岂能便宜了你?那某家如今也不用如此烦恼了!”
“秋雨子师兄说的是,但往事何必多言?”少年道人收起笑容,“不过,师兄当初可是和师弟说好了的,要在此处坐镇,你如果贸然离开,河中镇压的造化道修士有个什么变化,怕也不好交代。”
这两人自然就是秋雨子和南冥子了。
当初,陈错在前往神藏之前,已然有了预感,知道自己将入其中,所以在临行之前,特意请托秋雨子照看大河——
他先前曾将一名造化道的长生修士镇压其中。
陈错的四师兄南冥子,在给出了土行至宝息壤后,便去处理了首尾之事,也留在此处照看。
现在,一听南冥子之言,秋雨子笑得更加苦涩,叹息着道:“师弟,方才师门传来讯息,确实是让某家放下手中之事,就与你那师弟有关……”顿了顿,他看向对方,“可别说,你没察觉到,陈家小子已经归来。”
“贫道自是注意到了,”南冥子点点头,“师弟此番气息重现,比之一年前更加隐蔽了,若不是有师门信物作为媒介,根本发现不了,可见他修为精进,已近返璞归真,怕是不亚于贫道,甚至尤有过之!我太华山,自此又多了一位长生!”
“行了,别在某家面前抬举自家人了,你和罕言子他们说说也就罢了,你和某家说,某家反手就是个赞成,你那师弟道行越高,越是证明某家的眼光独到!”
“可不是么?”他背上的桃木剑此时出声道:“所以如今关系到陈小子的事,这昆仑不就找上你来了?”
秋雨子一听这话,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命数使然啊!”
说着说着,他站起身来。
“谁让某家命苦呢,还是先去走上一遭,师弟,你在这帮某家盯紧点,若有什么异动,第一时间通报某家,有你在,翻不了天。”话落,居然也不等南冥子回答,便驾云而去,宛如疾风。
感受着散去的风浪,南冥子摇头失笑,忽的,他心中一动,朝着一侧看去,但入目之处,却是一片空荡荡的树林。
随即,他皱起眉来。
“以我的道行,该是不会看错才是,确实有人在旁窥视,但……”
看了一眼眼前的大河,南冥子摇了摇头,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篆,屈指弹出。
那符篆顿时成了一只纸鹤,振翅飞出。
“叽叽叽……”
远处。
林中的一棵树上,灵活的小猴子以尾巴勾住树梢,好奇的张望着。
“二兄,周道长求见。”
“请他进来吧。”
帐篷里,陈错还是盘坐着,见着缓缓走入的周游子,笑道:“恭喜道长更进一步,有了今日的参悟,按着道长的积累,十年之内踏足道基该是水到渠成的事。”
周游子闻言,先是一喜,继而苦笑道:“贫道入门多年,资质其实一般,若不是得了君侯相助,想要筑基不知要到何年何月。”说着,他拱拱手,正式的朝陈错施了一礼,“此番,多谢君侯成全。”
陈错看着对方紧皱的眉头,笑道:“若道长能将心中烦扰放下,怕是踏足第二步的时日,还能提前个两三年。”
周游子一愣,随后摇摇头,道:“凡尘之事,纷纷扰扰,哪里是说放就放得下的?”跟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更何况,定心门的功法,便需要在凡俗炼心,以世事为刀,耕耘心田。”
陈错却意有所指的道:“世事似刻刀,红尘如泥沼,陷而迷其中,滚滚污泥落下,哪还看得见田园?”
周游子一怔,竟避而不谈,反而道:“当下,处处皆有事端,顾不了这么多了,远的不说,就说这近的,君侯先前派人去淮南刺探,难免显露痕迹,造化妖道筹谋许久,布局甚光,若不能一举诛灭,反而要打草惊蛇,那妖道有了准备,甚至隐没躲藏,便是隐患!”
陈错摇摇头道:“不要怕闹出事端,也不用顾虑太多,那道人是否为造化道人也不算要紧,何须畏首畏尾?顾虑重重后果,反而落入对方的节奏,况且……”
他注意到周游子的担忧之色,笑道:“那人图谋淮南,实是被咱们拿捏住了脉络,是他在明处,我在暗处,要算计他,法子多着呢,又何必忧愁?再者说来,我为修士,来去随意,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回山修行个几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周游子又是一怔,脸上露出了复杂之色,最后还是说道:“只是这事,供奉楼……”
陈错直接打断对方:“我虽未曾修行过心田法,却也看得出来,这心田之法纵然要入红尘历练,是用红尘之事来打磨道心、雕琢根基。红尘忙过日,人间醉往年。元心今何在?是人而非仙。道长,入戏莫深啊!”
周游子愣在原地,眼神震颤,整个人的思绪念头沸腾着,过去的种种念想不断闪过,隐约间,其心中灵田绽放光辉。
但就在此时。
有淡淡的黑雾在他眼中流过,将心田灵光遮盖。
“嗯?”陈错眯起眼睛,目光如炬,看着周游子的心念跌落下来。
这半心道人苦笑一声,摇摇头道:“师门有令,身不由己,君侯身居于太华高门,有些事还是不了解的。”
陈错打量着对方,随即点点头,道:“道长既有主张,陈某何必多言。”
周游子一听,心中竟生惘然,便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话尚未出口,又是陈方华打断。
陈方华还是过来传话的,他道:“二兄,有个昆仑山的仙长,要来……哎?”
他的话尚未说完,帘子已经被秋雨子一把拉开,随后这虬须道人大大咧咧的走进来,大马金刀的坐下,跟着就道:“陈小子,我的来意,你肯定是知道的,说吧,给个痛快话,怎么着,你才愿意去昆仑?”
第三百五十一章 极于九!
“算算时候,该是见到人了吧。”
昆仑仙境,桃林深处。
长发男子抬手拈花,目光穿越重重阻碍,见得一片灰雾。
身前,元留子恭敬道:“秋雨子与扶摇子交情不浅,有他出面,想来扶摇子也要给几分面子。”说到最后,欲言又止。
长发男子点头道:“甚好,待得将人请来,吾当见他一面。”他看了元留子一眼,“有话但讲无妨。”
“弟子斗胆进言,”元留子拜道:“扶摇子纵有天资,到底也是太华山一弟子罢了,何必这般礼遇?真要见他,只需要下令,道门至尊欲见其人,难道他还能拒绝?”
长发男子笑了起来,问道:“你道那扶摇子如何?”
元留子一愣,便道:“惊才绝艳,得天地造化之种!”
长发男子又问:“那为何当初不接引入我昆仑?”
元留子再愣,额头上居然有几滴冷汗,宛如肉身凡胎,但见着那双充斥着星辰的眸子看过来,还是硬着头皮道:“此事却有疏忽,但如扶摇子这般天资过人、惊才绝艳之辈,昆仑并不少见,引起天下异象的转世仙也曾有过,弟子便想……”
“不同的。”长发男子摇摇头,轻轻一弹指,手中那朵花飘落,花瓣九分,“吾欲得道,布局两百年,今天地生大劫,既是吾之磨难,亦是吾之龙门,这些你该是知道的!”
元留子浑身颤颤,额上冷汗越密,却已不敢言语。
秘境天空云雾滚滚,隐有闷雷。
长发男子轻笑一声,一挥袖,漫天云雾散去,晴空万里,淡淡说道:“天道有数,极于九,而今九有其七……”
“祖师……祖师……”元留子慌忙出言,抖得越发厉害了!
但长发男子却如未闻,自顾自的道:“先天有道谓之一,轮回生死谓之二,元灵褪凡谓之三,效法造化谓之四,道德教化谓之五,修真辟假谓之六,化念为神谓之七……”
噗!
元留子已是一口鲜血喷出,头上三花错乱,胸中五气翻腾!
长发男子看了他一眼,眼神淡漠。
“二十多年前,有大能转世,附身侯景,欲聚天下气运,塑第八道,道门得世外之令阻拦,最终菁英战殁十之七八,才堪堪姜娜侯景封镇,但第八道却已显其形,不在他处,就在……”
他摊开手掌。
满园花朵尽数离乱,花瓣飞舞之间,勾勒出四洲轮廓。
“天下!”
说完,他一挥袖,漫天花瓣重归于花径,微风一吹,令元留子一个寒颤,抬头再看长发男子,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莫非……莫非那扶摇子,那陈方庆……”
“必是大能转世无疑!”
长发男子闭上眼睛:“哪怕削去往识,舍去神通,断绝前后,清空命理,但只要布局,就有踪迹,更何况,他直接降生帝王家,宗室起家,既是点睛,又是破绽!”
“那这等人物……”元留子小心翼翼的抬头。
“他既是转世,又被吾识破,终是落入后手,或许还能为吾助力,更何况……”他深深地看了元留子一眼,“他既是孤身一人转世,来这凡俗之中寻求得道之机,那在对世外诸天上,吾与他更是同盟,利害一致!”
说话间,他微微低头。
“八十一年,这或许是你的布局,但也是吾的最后机会了……”
另一边。
“见过师叔!”
一见秋雨子走入帐中,周游子赶紧行礼。
秋雨子对周游子却无多少印象。
平日里叫他师叔、师叔祖的人太多,早已习以为常,加上现在心里有事,于是只是随意的瞅了一眼,就不放在心上,直勾勾的盯着陈错,等着回复。
“见过道长,你我许久不见了。”
陈错不疾不徐的行了一礼,才说道:“昆仑乃是仙门源头,终究要去拜访的,但我如今手上还有不少事要处置,待事毕之后才好拜访。”
秋雨子眼睛一亮,暗道还是老子有面子,这不,自己一开口,这陈小子不就松口了?
一念至此,他便想着再接再厉,就道:“那感情好,不如某家也出力相助,帮你将这事情给尽快平息了!”
“这事道长恐怕不好插手,”陈错直言不讳,“此事关系凡俗王朝,牵扯着南朝宗室,以及南北战事,如此,道长也要插手?”
秋雨子一听,顿时就是一怔,跟着笑道:“原来如此,你小子是南国的皇亲国戚,肯定是被人惦记着了,但插手南北争霸可不是什么好事,这红尘之事,若非必要……”
话说到一半,他见着陈错脸上的笑容,已然醒悟过来,于是又道:“这些话,肯定不用某家来提醒,你自是明白的。”
这话一说,周游子神色微变。
陈错则笑道:“不错,这次的事,算起来是有方外之人借南陈的宗室血脉,暗算于我,恰好我所求之道念,和此事有些关联,自是要顺手为之。”
“道念啊……”
秋雨子听着神情一阵恍惚,随即摇头失笑道;“回想几年前,你方入修行门径时的模样,谁曾想,不过区区几年光景,竟已是思量着道念之事了,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道:“也罢,既是牵扯到道念,又是那人主动找上门来的,这样的机会换成了某家,肯定也不会置之不理,某家这时候逼着你去昆仑,那就是阻道之仇了,这事干不得!”
“多谢道长理解,”陈错点点头,“不过道长若真有兴趣……”
“别别别!”秋雨子连连摇头,“虽说这事牵扯了修士,有了插手的机会,但某家修行的宗旨,就是麻烦事,能不沾就不沾,别说里面存着隐患,就算是好事,某家也不想去那红尘中再滚一滚,这好不容易拔身出来,入了仙门,若非修行所需,谁人会再入其中?”
说着说着,他竟是感慨了一句:“修行不易啊!”
一句感慨,说的陈错默默点头,而周游子则是脸色再变,眼神变幻,而后低头不语。
“你倒是开窍的早,可惜啊,这世间的事,往往是求而不得,得而非需。”那桃木剑此时开口,“你越是想要偷懒躲避,越是要被分派指令,来回奔走不得闲!”
门口的陈方华见着木剑开口,自然免不了一阵惊叹,但思及仙家玄妙,倒不觉得不可思议。
秋雨子则是一阵唉声叹气。
陈错却笑道:“在我看来,这可不是坏事。”
“嗯?”秋雨子眉毛一挑,“陈小子,你现在都学会说风凉话了。”
陈错摇摇头,道:“我修行至今时间虽不长,却也意识到,这修行之事夺天地之造化,自是要有种种阻碍、扰乱,若能一一克服,不仅能锤炼道心,更能精进修为!”
“听着有些道理。”秋雨子思索片刻,笑了起来,“好小子,这才修行了几年,就已是舌灿莲花,歪理说出来,某家都觉得是这么回事了。”
陈错笑了笑,忽然话锋一转:“既如此,道长不如还在大河边上看着。”
秋雨子表情顿时一滞。
但陈错跟着就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道:“非是有意刁难,一来道长当初应下此话,牵扯道心,不好违誓;二来,这说不定也是修行磨难,岂非是个锤炼道心的机会?至于第三嘛……”
秋雨子听着,表情可谓精彩,但到了那第三点,也不由正色。
“……当下许多事端,都和那造化道有关,大河底下所镇之修士,同样出身于造化道,其中或有牵连,不可疏忽,若无道长这等人物看管,难免生变!”
说着说着,陈错又道:“何况,这边事了,昆仑说不定又要指派道长去奔走他事,不如就在那河边坐着,门中再有指派,只说受我之托,在河边镇着造化修士,岂不是就能避开了?”
秋雨子眼中一亮,跟着便笑道:“说得好,说得好,还是你小子为某家着想,不错,正该去河边镇着,这是个好差事啊,事不宜迟,某家这就回去,只说你小子还在考虑,省得待在这,门中若是过问,又要逼某家来劝你。”
陈错就道:“道长无需担忧,我不日就将南下,到时你就是来这里,也找不到我的人,岂不美哉?”
“走,赶紧走!某家也不多待了,走也!”
那秋雨子来的风风火火,走的更是宛如一阵风,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却留下了陈方华一脸古怪,欲言又止。
陈错看了他一眼,道:“方华,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陈方华大着胆子,道:“方才那位仙长,想来是不愿意做事的懒散性子,此番过来,还身兼上峰嘱托,结果未能办成事,按说该是心有不快的,结果走的时候,不仅满心欢喜,还一门心思的要去做兄长交代的事……”
“你这些年也学了不少,”陈错点点头,笑了起来,“这让人心甘情愿的做事法门,可以称之为福报之法,里面学问不少的。”
“日后还要向兄长请教,”陈方华有心求教,但看了一眼边上的周游子,却不在这上面纠缠,反而问道:“方才兄长说不日将南下……”
“不错,”陈错点点头,目光看向远处,“算算时间,也是差不多了。”
随即,他神色微微一动,站起身来。
“接下来还要有人来拜访,这人情往来的,着实耽搁功夫,还是先行一步吧。”话落,他一步迈出,人已不见。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一念长河扑朔
陈错这一步,身形变幻之间,就出了那天然大阵,随即辨认了方向,就要远去,但在他脱离大阵的瞬间,却是整个人猛然一晃,而后跌落下来!
“嗯?”
陈错落在一座山头,落脚之处深深陷入土地,裂痕朝着周围蔓延。
滂沱之力落在陈错身上,他深吸一口气,一甩袖子,一团光辉飞出被他拿在手中,而后整个人像是承受着滂沱大力,不断深陷!
被光芒包裹着的,乃是一道变幻不定的符篆。
“这要走之前,果然还要有一番布置,否则后患无穷……”
陈错周边的景象已然扭曲了几分,散发出阵阵涟漪,冥冥之中,竟与那大阵相连,遥遥呼应,似乎只要意念一催,便可与之相合!
时光权柄!
“这团神灵符篆源于那位人王妃子,此女甚是神秘,虽为神灵,却几乎不显神通,而且明显知之甚多,她与我说话时的语气和口气,似是相识,但我并不记得此人,这里面可能就牵扯着时光之力。”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重新落到大阵上,感受着大阵与手中权柄的联系。
“大阵所在的山谷,按说也该归属于云丘山脉,是那位山神的统辖之地,但自从神藏显化、大阵成型,这一片区域就像是被割裂出来一般,已和那山神权柄无多少关联,现在想来,里面就该有时光权柄的关系。”
这团神道权柄,是陈错在神藏大荒中所得,因有原主相赠的关系,这团符篆权柄并不排斥陈错,收拢起来亦不容易。
但因神藏局面波谲云诡、危机四伏,所以陈错并未选择一探究竟,直到方才一步离阵,有所感应,这才重新拿出。
“这符篆看着和其他符篆并无多大差别,但牵扯却不小,先不说时光之力的特殊,就说和这大阵相连,明显就不一般,更何况那尸骸原主的身份,若是我猜测的烛龙,那么恐怕也有牵连,毕竟在神话记载中,这位上古存在能操控昼夜、影响四时,明显也和时光有关,难保这其中不存着联系,贸然炼化,福祸难料,只是这东西这般留着,不加以掌控,同样也是个隐患。”
一念至此,陈错已是有了主意,浑身一抖,灵光自内涌出,抵住了身上的澎湃压力。
“正该想个稳妥之法,先将这权柄稳固下来,不说立刻炼化、参悟,至少要维持在可控的范畴,才不至于自缚手脚,否则只是顶着这股压力,就着实不便,生生去了三成修为。”
于是他收回目光,思索着方法之时,听到不远处的阵阵涛声,却是心中一动,于是再次一步迈出,竟是来到了那汹涌大河的边上。
浪花滚滚,水汽阵阵。
扑面而来的凉风中,陈错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符篆,然后屈指弹出!
顿时,符篆落入水中。
大河滚滚如常,宛如万古不变。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低吟一声,陈错看着河流,却生感慨:“世间伟力,往往是无声无息最为恐怖,寻常时不曾察觉,真正察觉时,已非寻常。”
感慨间,陈错手上显化出一枚五铢钱来,在掌心转动不休,内里一枚符篆浮现,耳边便有钱币碰撞的种种声响——
那大荒虽寄托于梦,但确实是基于百年真实衍生,里面的生灵也有自身之念,寄托出来的香火烟气催生出来的神灵符篆,也不是虚假的,只不过比起在大荒时的一篆辖天下,在这人间尘世,符篆之力只能笼罩陈错周身十里。
“若是用之对敌,倒也足够了,只是符篆精妙,如这财货之道,更是直接自秩序、人心中衍生出来,内蕴玄妙,如果单纯只用来对敌,那就是本末倒置、暴殄天物了。”
这般想着,他却是一屈指,又将这枚五铢钱弹出,一样落入河中。
顿时,那河水沸腾起来。
陈错却不停手,身后持兵铜人显化,随着念头催动,那铜人竟是迈开步子,一步步走到大河之上,然后便松开了手上的一把把兵刃。
扑通!扑通!扑通!
兵刃一落,那河水越发汹涌!
紧跟着,陈错额间竖目骤然睁开,那瞳孔中一枚金色符篆缓缓浮现,绽放神光,与汹涌大河相合。
顿时,原本沸腾的河水,在被这灵光照耀之后,反而安静下来。
陈错抬手一招,平静的水面上立刻泛起金色涟漪。
“财货,天下之机要;兵争,千年之主题;大河,中原之源流;以此三者,用以演化时光,不说将那时光符篆炼化,该是能将之收拢、梳理,最起码该是能够镇住的吧。”
念头落下,长河忽的一颤,随即陈错意志猛然一动,顺着香火联系延伸出去,于是眼前景象骤然变化,看到了一条波涛汹涌的虚幻溪流,自过去而来,浩浩荡荡的朝着未来奔涌而去!
“这是……”
一道道荡漾起来的水花中,无数与财货、兵锋有关的片段蜂拥而至!
顿时,陈错心头一颤。
“这是……”
与此同时。
大阵之外,两道身影缓缓浮现,赫然是云丘山神、平阳城隍。
两神神色肃穆,挟着名帖、请帖,驾云缓行。
那城隍传念道:“此番邀请大河水君,天宫倒是舍得下本钱,可见是大劫将至,天宫也按耐不住,要下注了。”
“世道越发凶险了,”云丘山神叹了口气,道:“先前天地异变,如今乱世将临,你我依托于香火神道,太平时还好,若是大乱,信民离散,可就难说了,如神藏这等劫眼,还是少沾染为好。”
平阳城隍叹息着点头,道:“帖子一送,后续再有何事,都与你我无关了。”
哗!
这边话音刚落,远处忽有一道剑光疾飞而至!
转眼就化作一人,高冠博带,五柳长须。
他见着两神,便拱拱手,道:“看两位的模样,该是此地的地祇,在下剑宗南里受,敢问两位,此处该是神藏大阵吧?”
“剑宗长老?”
两神心头一跳。
山神道:“不错,此处正是神藏。”
“多谢道友!”南里受点点头,拱手拜别,便御剑落下。
这人一走,两神也不再耽搁,便向阵内传话,说是要拜访,结果过了许久,都不见回应。
“昆仑的真人走了,里面便无人主持,但咱们挑明了要拜见河君,为何河君也无回应?”
两神说着,心道不妙,顾不上许多,以灵光覆盖神躯,一前一后的入了阵中,等祂们循着人念来到那顶帐篷前,注意到此处已聚了几人——
除了方才见过的剑宗长老,还有几个,个个气度不凡,却围着个凡人,询问那太华山扶摇子的去向。
“神藏大阵里,怎会有肉身凡胎之辈?”
眉头一皱,平阳城隍聆听几句,看出了这凡人的跟脚,正是河君同父异母的弟弟!
“诸位,我家兄长真的已经离去,不在此处!”
面对大小宗门修士的追问,陈方华有些慌乱,将情况和盘托出。
“这位小君子,便是扶摇子不在,你是他的血亲,总归知道他的去向吧?”剑宗南里受出面问着,神色如常。
陈方华踌躇犹豫。
周游子则主动上前,道:“扶摇子乃是南陈的临汝县侯,那陈国朝廷出了些事,君侯赶去相助,诸君若想见他,贫道愿做引荐,请几位南下建康。”
陈方华一听,眼神变幻,却不出声。
众修士却眉头一皱。
有人就摇头道:“凡俗之事,他去掺和什么?”
旁人附和起来:“本以为是个修行有成的,莫非被冲昏了头脑,要以神通干涉凡俗,不怕阴司降罪?天劫加身?”
还有人断言:“皇家子嗣入仙,褪不去凡尘也是正常,咱们来询问神藏之要,其他的何必多管?只要赶在此人被凡俗尘缘埋葬前,那也就够了!”
……
这一句句话说出,周游子顿时脸色阴晴不定。
陈方华更是面色涨得通红。
南里受一见,便道:“这位小君子,看你样子,自是心里不服的,但也别怪罪,吾等方外之人,说话没有避讳,就事论事尔,扶摇子入道虽晚,但这几年名声甚大,少有人不知,诸道友对他期望不小,得知反差,才会有这般心思。”
他不说还好,这般和颜悦色的一说,陈方华立刻觉得这人是对自家兄长盖棺定论一般!
“我家兄长可不是你等口中的短视之辈!”陈方华到底还是出口反驳了,只是碍于对仙家敬畏,这语气颇为虚弱。
“哈!”有人笑了起来,道:“小家伙,你到底只是凡俗之人,对咱等修行之事了解不多,如何能知道这修行途中的种种隐患?”
“他固然是厉害,我等也佩服的紧,但到底还是限于出身,被红尘缠身啊,想来还要过些年才能看透……”
“何必与他分辩?只管问清楚扶摇子去向。”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陈方华的脸色却是越发难看了。
南里受见之,摇摇头,止住众人之言,又问:“小君子,那扶摇子到底如何,还是要见着才知道,你乃是他的血亲,自是了解他的情况,不如告诉我等去向,等见了人,何须你来辩论,自见分明!嗯?”
话说到一半,这剑宗长老忽的停下动作,猛然转头朝南方看去。
大河之畔,河君庙前,重新落座的秋雨子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惊疑的朝庙外看去。
在庙外河旁,原本闭目垂钓的南冥子猛然睁大眼睛,旋即就看着眼前的河流……
从河床中飘了起来!
第三百五十三章 乱心得失易位
“又搞事!”
走出庙来,秋雨子见着那升腾起来的大河之水,便摇了摇头,根本不用多想,就猜到了缘由。
于是,他一个纵身,就到了河边,立于南冥子身侧,道:“陈小子走到哪,都要有精进,他此番从神藏中出来,先是踏足长生,又是沉寂了一年,重归人世,难免心有感悟,弄不出动静才叫奇怪,先前估计是被琐碎之事给耽搁了,现在才回过神来。”
南冥子已然起身,闻言笑道:“我这师弟,确实处处令人惊奇。”
“那是你!”秋雨子哈哈一笑,“某家可在陈小子身上领教了太多次了,如今已是有经验了,无论他再闹出什么情景,某家都不会惊讶了,更何况,他如今身上就有着一方水君的神位,闹出大河腾空这样的事出来,某家觉得也不算什么。”
“哦?”桃木剑忽的出声,“你这话说的太早了一点。”
几乎就在桃花仙话落的瞬间,那条升腾而起的长河中,星星点点的光辉闪烁,这沿途两岸竟有诸多虚幻蜃影一般的景象片段闪烁!
秋雨子和南冥子都是道行高深,五感灵敏,哪怕片段闪烁不定,依旧逃不过他们的眼睛,自是看出了许多跟脚——
见得这大河两岸的诸多百姓身影,见他们的衣食住行,又瞧见了他们的迁徙定居,涉及甚广!
除此之外,那虚影片段中,还有许多乃是兵家场景,包括了沿着大河两岸排兵布阵、利用大河之水对敌,乃至厮杀的血水沾染河水等等。
凡此种种情景,接连闪过,仿佛无穷无尽,而且……
“这些人的衣着打扮,乃至兵卒所打折的旗号,执掌着的兵刃,似乎在不断的变化,越来越复古!”南冥子眯起眼睛,观察了片刻之后,有了一个发现。
秋雨子的脸色已有变化,他低语道:“这般景象,某家过去曾经见过,但那可是,算了,先看看吧,毕竟现在还只是哈水里面……”
他这边话音落下,那边诸多虚影倏的朝外扩张,竟是在大河两岸衍生幻境,将这两位修士都给包裹其中!
二人立于河滩,竟感到浪花扑面,光影重重,诸多景象走马灯一样的从两边划过,景象变化,呈现出历史厚重,居然有几分漫步历史的感觉。
南冥子终于察觉到了一点。
“历史……长河?”
“有点像,但也有区别,”秋雨子到底是出身昆仑,眼界还是有的,“大河,本就被不少人称为中原的母亲河,许多部族都是从河边兴起,又分隔了中原与域外,多是中土王朝与游牧部族鏖战的关键,有历史沉淀,也不算什么怪事,陈小子既执掌此河位格,将这些沉淀激发出来,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桃木剑却道:“你嘴里这么说,心里怕不是这么想的。”
“你懂个……”秋雨子正要说着,忽的眼前一阵恍惚,而后周围景象一变,竟成了一处市集。
“咋个回事?陷入幻境了?”
注意到南冥子身影不在,秋雨子眼神一动,心中转念,手捏印诀,要将面前景象破除,结果这印诀所化金光落下,就像是石头落在了水中,只是荡漾起阵阵涟漪,但除此之外,不见丝毫变化!
“嗯?”秋雨子一愣,定下心仔细一看,这才惊觉,自己不像是陷入幻境,反而像是落入了一处过往,这沿途之人走走停停、说说笑笑,对他却是视若无睹。
这可不同于秋雨子施展术法,屏蔽旁人感知,而是切切实实的格格不入,他就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人,从自己身上穿行而过!
“真个古怪!”桃木剑忽然开口,“此处竟有几分历史间隙的味道,你若是有心,不如留心观察,说不定能有收获。”
“什么意思?”秋雨子心中一跳,“某家这修为、这心性,能从眼前的景象中,得心得收获?”
“你这理解力真是越发精进了,”桃木剑嘲讽一笑,“莫非看不出来,此处不是搭建出来的幻境,而是……”
“过往历史的投影!”
另一边,剑宗长老南里受等人,注意到大河异变后,纷纷过来探查,结果刚刚抵达,就瞧见长河异变。
尚未来得及探查,那河中虚影扩张,一下子就将众人笼罩。
那南里受只是一步迈出的功夫,回过神来,便发觉自己落在一处河边战场,有两支兵马正鏖战厮杀——
一方逼迫,另一方到了大河边上,已无退路。
狭路相逢,唯有死战!
金铁交鸣,血肉横飞。
他也不理,他手捏剑诀,背后性命交修的长剑出鞘,直接插在脚下!
崩!
顿时,一阵剑光荡漾,锋利的剑气朝着四面八方的呼啸而出,终于将那宛如真实的虚影幻境被切开一道道裂痕,被他看出了端倪,继而神情凝重。
“有人在修炼三生剑诀之类的秘典!以神通窥探时光!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在这神藏之侧习练!”
说着,他抬手一指,一道道剑光汇聚,从天而起,而后刺破了幻境的苍穹!
霎时间,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他的心头,令这位剑宗长老瞬间脱离出去,重新回到大河跟前。
那大河依旧悬浮于上。
“可惜了。”
回过神来,南里受回忆方才感触,一时之间福至心灵,知道自己错过了一次机会,却也不懊恼,反而游目四望。
他这一看,已经已找不到众修士的身影,却见得一道一道奇异的光辉,自河水中衍生出来,层层折叠、交缠组合,宛如一面面镜子。
凝神看去,能在那镜面中瞅见不少身影,赫然是落入了幻境的众修士。
他们有人落入市井之境,有人身陷楼阁之处,有人和南里受各不相同。
这些修士修为不及秋雨子,眼界比之更要差得多,甫一陷入虚影幻境,就都急急忙忙的施展神通道法,驾驭法器兵刃,要突破制约,挣脱出去,但除了激荡出点点涟漪,就无更多反馈了!
“这是有人算计吾?好大的胆子!这么多道门修士在一起,都敢出手!”
“这是想用红尘迷惘,将我等拉入其中,然后污染道心?这等手段一眼就被人看穿了,如何能够奏效?”
“定心守念,不入红尘!”
……
这些道门修士虽然彼此都看不到,但很多人却扬声出言,明显是要说给那个“出手”之人听的。
不过这些话传出镜面,落入南里受耳中,却让这位剑宗长老摇了摇头,随即他收回目光,朝一处山丘看去。
哗啦啦!
河水重新落在河床。
阳光照耀河水,处处倒映波纹,荡起一片片光雾,将坐于丘顶的陈错映衬的宛如当世真仙!
众修士身影,都倒映在陈错心中,他的意念更宛如逆流而上,在过往历史中遨游!
只是时光激荡,越是往过去探查,这意念越是离散,进而混乱。
等察觉到心弦紧绷,陈错果断收拢了意志,重新睁开眼睛。
他的眼睛里,赫然有一条长河虚影,额间的竖目中,更有两枚符篆重叠,隐隐要融合一处,只是还有隔阂,终究还是分开。
长舒一口气,陈错心念流转。
“三日之后,这过往投影皆会退散。”
想着想着,他拔身而起,周身灵光涌动,与他额上的神灵符篆交相辉映。
“收拢和梳理时光权柄,却无意中激发了大河底蕴,这些修士若能得其中玄妙,一样也是大收获,能得多少感悟,皆看他们的造化。”
感应着长河变化,陈错注意到如自家师兄南冥子、昆仑秋雨子,都在第一时间察觉关键,试着参悟那看似寻常的过往景象。
“这种时刻,到底还是先看底蕴。”
再看其他人,却都以为自己陷入了幻境,正在拼命挣扎,想要从中逃离。
“红尘固然凶险,若被世俗琐事羁绊,本身迷惘,灵性蒙尘,一个不小心就要被红尘埋没,心田被污泥遮盖,可世事不可太过,因为畏惧红尘,处处躲避,反而落了下乘,殊不知红尘乱的是心,不是修为,一味逃避,本末倒置,心一样也会乱,得失之间,其实难定。”
说话间,他低头朝那位剑宗长老看了过去,眼神微动。
“见过扶摇子道友。”南里受心头一跳,拱手行礼,“此番拜访,有些孟浪,还望恕罪。”只是一眼,他就认出了对方身份。
陈错笑道:“长者客气,只是我现下俗务缠身,要先往东南一趟。”
南里受胸中剑心鸣叫,于是再次福至心灵,笑道:“无妨,吾随道友同往。”
陈错倒是不推辞,道:“以长者道行,我便是推辞,也拦不住你,既然如此,便通往吧。”说着,他当即迈步,一步便是几十仗,落到远处。
南里受捏出剑诀,脚下剑光一闪,人如长剑,转眼跟了过去,到了陈错身侧,道:“真是见面更胜闻名,先前只是听闻道友进境神速,还以为难免在心境上有着欠缺,如今一看,道友这心境赫然到了剑心通透、洞悉世事的层次!”
说着,他摇摇头,叹息道:“可笑,原本吾与几位有人,还以为道友会陷于红尘,落入瓶颈……”
“这些话无需多说,心境如何,其实无需去求,水到渠成即可。”陈错迈步前行,摆摆手,“阁下跟来,应该不光是想说这些吧?”
南里受的话,就像是他的剑法一样,直来直去:“不错,吾辈此来,主要目的有两个,但其实是一件事。”
说话间,两人身形如电,沿着大河前行,竟已经离开河东,入了下游。
“两个目的,一件事?”陈错的步伐微微放慢,“神藏之事?”
“既是为了神藏,又牵扯到世外,”南里受意有所指,“想来道友已经见过那两人了。”
“你说的若是冒充剑宗的两人,他们已经被封镇了。”陈错回头看了对方一眼,“但看你的样子,那两人……莫非牵扯世外?”
南里受点点头,接着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天地有耳,能知之。”
“看来是牵扯不小,”陈错笑了起来,“也罢,待我擒了造化妖人,在与阁下细说吧。”
前方,大河之中,正有几艘大船迎风排浪,浩浩荡荡的驶来。
那大船的甲板上兵卒众多,更有许多仆从,正伺候着几名衣着华贵的男女。
“哦?”
南里受凝神一看,竟从那船上看到了正在散溢的紫气与青气。
“衰亡气运?这该是丧师失地之人正在煌煌逃窜,居然还有这般排场,招摇过市,委实离谱,不知怎的招惹了道友?”
为首的大船上,有七名道人坐于船仓中,个个身着漆黑道袍,低头闭目,嘴中念念有词。
忽的,他们齐齐睁眼。
为首的道人冷笑道:“南国追兵?好大的胆子!齐国在淮泗之地根基不稳,加上门中布局,所以刻意舍弃。现在入了齐国境内,他们都敢过来,这是得意忘形,正好,虽是布局,但总归憋屈,正好拿来者开刀,发泄发泄,顺便警告一番!”
第三百五十四章 朱门遁如游,饿殍贱似草
七名道人在有所察觉之后,半点都不耽搁,齐齐动作,整齐划一,宛如一人,但随即各自捏动印诀,七人七诀。
霎时间,七人身下,显露出一道道纹路,勾勒成一个圆形的阵图,立刻就有淡淡的光辉,将这艘大船笼罩起来。
紧跟着,他们也不耽搁,一个个驾驭者法器沸腾起来!
霎时间,云雾滚滚,自底舱中冲出!
一名名道人的身影隐没其中,升腾而去!
这船上的兵卒、仆从第一时间就察觉了,便生出骚动,好在几位管事出面。
“都不要慌乱!这样的事,之前离开淮南的时候,不是都见过了吗?”
“都静一静,这是上仙施法,护持咱们呢!”
“当初那陈国吴明彻攻伐六合之时,你们不是都见过了吗?何故这般惊慌?都镇定点!”
几个管事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抚了众人之后,就都急急忙忙的跑到船舱中禀报。
舱中的,正有盲女奏乐,开嗓低吟。
清雅的乐声中,一儒雅男子跪坐席上,面容英俊,皮肤白皙,穿着大袍,敞着胸口,正端起茶杯清饮。
待见得几个管事匆忙过来,听着他们禀报后,这儒雅男子笑道:“无需担忧,是下舱中的仙长们在施法。”
说话间,他将杯子放下,眉头微微一皱,叹息道:“方才心乱了,这杂念沾染了青溪之水,污了这水,也污了这杯盏,扔了吧。”
立刻就有一位侍女从边上走过来,端着那茶杯直接走到窗边,将那茶杯,连着里面的水,一起扔进了河中。
这一幕,看的几个管事眼皮子直跳。
他们原本并非为这男子奔走,只是听闻其名,却也知道这杯盏何等珍贵,据说是北地有名的定窑出品,品阶上乘,把这一套茶具买了,足以在淮南几城买一套宅子!
至于那杯子中的茶叶,可就更加珍贵了,据说是自武夷山顶采摘,为仙人平日所饮,更不要说,那武夷山本在南陈境内,齐国勋贵想要得之,更要费尽心思,若无权柄,就是花费再多,也是求之不得!
而除了这茶具和茶叶,那煮茶的水据说亦来历非凡,是在终南山上求的符水,沾染了仙气,有缘之人方可得到,也就是这位是齐国宗室,普通人哪有这个福气?
可以说,这一杯茶,三位管事奋斗一生,也得之不到、求之不得!
却只是旁人随手可扔之物。
只是,如此一来,三位管事却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施施然从三人身后传来,然后一个白衣青年迈步而来,气度潇洒。
“这般珍贵之物,寻常人一辈子都不见得能见一眼,叔父之是因为一时心乱,说扔就扔了,半点都不犹豫,连身旁侍候的侍女,扔的时候,都那般的随意,着实是令人敬佩。”
白衣青年说着,又游目四望,道:“说起来,叔父此番过来,接引我那妹子和淮南几家大族之人离去,明明就是逃难,但一路上却是神色从容,吃穿用度依旧极致奢华,不见半点收敛,着实是令人叹为观止。”
儒雅男子微微抬眼,道:“高茂德,我为你叔父,你若是心里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必这么拐弯抹角,你若想说我穷奢极欲,那可是找错了人,在什么位置,便有什么样的待遇,我高湝为神武皇帝之子,黄天贵胄之血脉,若不得这般华贵,旁人要看低咱们的,更何况……”
他看了那青年一眼:“你父这几年身子好,待你承袭爵位,为冯翊王时,自然就知道,咱们宗室若不能建立威信,和寻常姓氏区分开来,迟早要步了你南朝后尘,为他人所篡。”
“咱们高氏自己就是篡位得国,还用在意那么多?”白气英年高茂德哈哈一笑,也不管对面男子难看的脸色,继续道:“不过,先前叔父领着人逃,后面都是凡俗兵马来追击,尚可以一路从容,但现在又有人来袭,却是道家修士,这情况就不同了,若还是这般托大,是要吃亏的!”
边上的几个管事听着两位宗室对话,脸色连变,有心要退,又怕发出声音,会被注意。
“吃亏?”高湝则摇摇头,“自有诸位仙门道长抵挡,况且这仙家手段,面对吾等的时候,是受到制约的……”
高茂德也摇摇头,道:“先前河水汹涌,变化不定,你也是感觉到的,其中就有神通波动,肯定是上游有人施展神通!一个神通,连带着河水都受到影响,何等伟力?若是这等人物来袭,你又如何抵挡?须知,那南国之中是有供奉楼的。”
“再是有神通之人,自有船上的诸位仙长抵挡。”高湝抬眼看他,眼神淡漠,“至于吾等要考虑到,只有这个凡间势力的争霸,不要将你在那小门中学到的一点手段……”
这边话音刚落,船外忽的一阵雷霆霹雳,随即就有几声惊呼传来,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
“竟真敢动手!莫非不怕我乌山宗至的报复!”
听得此言,高湝与高茂德都是神色变化,只是前者面露惊容,而后者则是笑着摇头,跟着转头就走。
“你要去何处?”高湝眼神锐利。
高茂德头也不回的道:“自然是带着我那妹子离去,留在这里,谁知道接下来会碰到什么?”
“你好大的单子!”高湝站起身来,面露怒意,“高莹可是先帝血脉,是当朝公主,应命数而生,如今国运衰颓,正是她为国分忧的时候……”
“先帝?”高茂德笑了起来,“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个先帝?”
高湝勃然色变,怒喝道:“大胆!”
轰隆!
话音刚落,那船舱的顶上却骤然崩塌,跟着一个道人摔下来,滚落在地板上,翻腾了几下后,口喷鲜血,眼睛一翻,就昏了过去。
见得这一幕,屋子里的人尽数色变。
就连三个管事,先前也曾见过这道人,知道是乃是七位仙长的首领,法力强大,高深莫测,
锵锵锵!
顿时,船舱四周忽有一名名护卫显出身形,拔出刀剑,护卫在高湝身前。
高茂德则是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身形灵活轻巧,占据了有利位置,进可攻,退可逃,随即抬头朝上面看去。
崩塌的屋顶上,陈错缓步落下,目光一扫,视线停在高湝身上。
“你是何人?在哪家门派修仙?”高湝面无惧色,挺身而立,淡淡道:“莫非不知阴司制约。”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陈错笑了起来。
这一幕,看得高茂德暗自摇头,脚下一动,就要离去,结果刚动了念头,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能僵在原地,霎时间心中才惊骇起来。
“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就这么无声无息的,便将吾定在此处……”
“若在这河中,你等是跑不掉的。”陈错看向高茂德,微微一笑,说出来的话,令高茂德的毛骨悚然,立刻就想到了一个名字。
“南陈的临汝县侯,陈方庆!”
这个名字一出,整个船舱中的人,上到高湝,下到寻常仆从,都是面色苍白。
“哦?你知道我?”陈错露出诧异之色,“只是一句话,你就猜出了我的身份,你是在哪处山门修行?”
“真是陈方庆?”高茂德深吸一口气,面露疑惑,“但你不是只执掌了大河中段的千里河水,此处该在你的权柄之外才是!”
“哦?连这些都知道。”陈错眯起眼睛,“如此说来,你们高家知道的真不少,该是刻意调查过的。”
高茂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不安,笑道:“王朝宗室里面出来你这么一个修士,又有哪家能安心,总要去弄清楚的,更何况,以你做下的事迹,传出来的名声,哪家宗门又能不知?”
陈错也不深究,只是道:“具体为何,我不会深究,只是如今我要去往淮南,尚缺向导,需要借你们的船和人一用。”
“淮南?”高湝迈步上前,“陈方庆,你虽是南朝宗室,但毕竟是方外之人,还要掺和凡俗兵争?”
“以你们的境界,想要看透扶摇子道友的目的,那是很难。”
这时,又一人自天上落下,正是那剑宗的南里受,他收敛剑光,将手中的几个道人一扔,就冲陈错道:“都是乌山宗的人,造化道最是喜欢掺和凡俗之事,他们自有一套法门,能避过阴司制约。”
“正好,我正好向他们讨教一二。”说完,陈错看向高湝,“下令,掉头回去吧。”
高湝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周围的管事也好,仆从也罢,哪怕是诸多护卫,都看向他,一副期盼模样,显然根本不想和陈错为敌。
“……掉头!”
最终,高湝吐出两个字,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只有高茂德心中焦急,下意识的朝脚下看去。
陈错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言。
很快,众船缓缓掉头,顺流而下。
另一边,
“兵争之事,果然是百姓之苦啊。”
走在一片流民之中,张竞北摇头叹息,看着路边那一个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身影,神色复杂。
边上,与张竞北同行的友人,从怀中取出一点干粮,交给了身边两个孩童。
那干粮被带着几日,干涩粗糙,摸着更是冷硬,结果周围的人看了,纷纷眼中放光,如获至宝,那两个孩童身边的枯瘦老人,更是直接跪倒,给张竞北磕头,额头上都磕出了血!
“弱肉强食,世间之法,又有什么好感慨的?”狼豪摇摇头。
“你自是不懂!”张竞北瞥了狼豪一眼,“王朝纷争几千年了,如果还是搞成弱肉强食的那一套,那也太没意思了,到底图个啥?”
“嘿嘿,图个啥?虚伪!”狼豪摇摇头,指着前面,“瞅一瞅,你等与吾等,又有何用?”
张竞北等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入目的是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正直奔着两个孩童而来!
第三百五十五章 图穷匕见,上下两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华贵的船舱中,高湝脸色凝重。
他道:“你我为齐国宗室,血脉尊贵,无论在这天下何处,都是奇货可居!陈方庆为陈国宗室,诚心插手凡俗王朝之事,你我既入了他手中,定要被利用!唉!”
高茂德坐在对面,正色道:“叔父,其他都好说,唯有……你也知道,这事泄露出去,不光涉及你我至亲的性命,更是危害大齐安宁!”
二人说着说着,都沉默下来。
“情况已然清楚。”
边上的舱室中,剑宗南里受屈指一算,跟着就对陈错道:“那船舱底下,有一个单间,里面住着一女子,命数非凡,这几船的人都是为了此女,从其命数来看,牵扯着高家两任帝王,还有一位皇后。”
“牵扯两帝一后,该是承载了王朝紫气。”陈错说了一句,便话锋一转,“阁下这套剑心通玄之法,能以剑为心匙,探查周遭,着实精妙。”
“剑者,君子之器也!利而正直,收而不显,佩之神采,用之迅捷。”南里受抚须笑道:“我这一身道行,有一半寄托于剑,非凡时就凝练剑丸,待得道基筑根,更化剑入身,用炼剑之法来锤炼自身,内外兼修,剑心通明。”
陈错就道:“有机会得讨教一二。”
“好说,”南里受点点头,旋即问道,“道友接下来要去瞧瞧那女子?”
“瞧她作甚?”陈错摇摇头,道:“那女子到底是珍贵,还是烫手山芋,都留给旁人去烦恼吧。”
南里受一愣,面露疑惑之色,道:“我观道友之境界,该是在寻找道念的途中,以期能更进一步,你此番南下,还擒了凡俗王朝的宗室,却对这气运所钟之女子不甚在意,莫非……这种种所为,是为了探寻自家道念?”
“不错。”陈错也不隐瞒,“我这道念颇为繁杂,正要梳理,经历这一路听闻,眼前隐约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居于上,是走自上而下的体悟之路;一条立于下,乃是自下而上的暴戾之途。此番南下,本就是借战乱之时,观两者表象,继而做出抉择。”
“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竟是两条道途?这寻常人能抓住其一,已是万难,道友竟还能左右为难,属实令人又佩有妒,”南里受说着,忽然就道:“实不相瞒,凝练道念之法,我剑宗也有一套法门,并不涉及传承之秘,若是道友需要……”
陈错摆摆手,打断了对方:“无事献殷勤,必有所求。我看阁下也是个干脆爽快之人,那就别绕圈子了,你跟过来,到底为何,不妨直言。”
“也好,”南里受单刀直入,“我此番过来,实是想请道友抬抬手,将那被封的两人放出,让我带去去剑宗审问。”
陈错眉头一挑,道:“那两个人先既被镇压,你一句话就想让我放人?”
南里受正色道:“我也知这平白无故的让你放人,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但此事牵连甚大,不凝道念,自身道路不坚,知之不祥,听之无用!”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伸手朝上面指了指,道:“和世外有关!”
陈错失笑道:“这话说的有趣,你也知道平白无故让我放人太过离谱,却又拿世外之话来压我,刚才更用道念之事来诱惑,看似快人快语,其实内蕴章法,是要牵着我的鼻子走,可惜,我不吃这一套!”
南里受一愣,摇头叹息,道:“也不瞒你,此番我来,只是先来试探,若是不成,后面还会有人过来讨要两人。”
“真有这个本事,何不直接去将两人解封?”陈错摆摆手,“无需多言了,阁下还是趁早回去,将我的话告知你背后的人,真要有什么打算,亲自过来说明,不要半遮半掩的算计,忒无趣了些。”
南里受一怔,随后还是叹息,见陈错神色如常,知道劝之无用,于是沉吟片刻,就拱手拜别:“既如此,我就将道友之言带回。”
话落,御剑而去。
“走的这般干脆,这是急着去通报消息……”
看着剑光消失在远处,陈错闭目沉思。
“那两个人,若真是来自世外,我就已经牵扯进去了。那世外诡异莫名,日后局面必然复杂,唯有修为可为依仗,否则别说博弈,就是保命怕是也难,这道念得尽快做出决断。天下秩序广阔繁复,穷一生之力也未必可成,但要凝聚道念,足以分出十几条道路,从中选取一二出来即可。当下,三国纷争近在咫尺,正好适用两条……”
他却是没有诓骗那南里受,只是隐瞒了十几条选择罢了。
之后的三天,陈错坐于船上,随波逐流,顺流而下,未曾有半点干涉,只在看到沿岸城池时,会将那高茂德招过去,询问一下两岸的风土人情。
这几艘船上上下下的人,却没有因为陈错的不过问而放心,反而越发忐忑不安,就连那位任城王高湝,都开始有几分坐不住了。
到了第三日的晚上,他见高茂德回来,便主动问道:“今日那陈方庆,前后将你叫过去五次,又问了什么?”说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很是不安。
“和昨日一样,见了沿岸的几座城,问着来历和背景。”高茂德说话的时候,亦露出了沉思之色,“叔父也知道,越是往下面,这城池就越密,人口也越多,自然是问的越发频繁。”
高湝又问:“除此之外,没问别的?”
高茂德就道:“午时,有一支流民在岸边聚集,被那陈方庆见到了,将我招过去问起之前的战事,但我担心他别有用心,所以含糊着糊弄过去,只说是两军交战所致。”
“流民?是那吴明彻北伐所致?”高湝眉头一皱,面露不满,“最近这几年,徭役赋税都越来越少,收不上来了,那些个汉家民,好好的编户齐民不去做,偏偏要去做流民,不事生产、四处流窜,不光让朝廷赋税减少,更引得天下动乱,着实可恨!不该叫民,该叫贼!”
高茂德听着,却是一愣,随即仰头大笑。
高湝不悦道:“你笑什么?”
高茂德收起笑声,忽然道:“叔父莫非忘了,你也是汉家人!”
高湝脸色难看起来。
高茂德跟着又道:“我曾经听说,晋代的时候有个皇帝,听说百姓都吃不上饭,要饿死了,感到很困惑,于是问左右,为什么百姓不去吃肉粥呢?我本来觉得荒唐,想着不是后人刻意污蔑,就该是那皇帝本身就是个痴笨之人,但痴笨之人又怎么会被选做皇帝?今日见了叔父,才真正明白,那皇帝或许根本就没有响应的感念,因为他从始至终长于深宫,游走于权贵,哪里知道民间的疾苦!”
高湝阴沉着脸道:“你说本王不知民间疾苦,你可知本王这一路走来,处处体察民情!”
“是坐在这华贵的船舱中,喝着千金难得的领茶,听着沿途官吏的吹捧,如此体察民情的?”高茂德摇摇头,“先前我还不懂,那陈方庆为何要问询流民,现在方才明白几分。”
高湝张口欲言,但忽然神色一变,停下话来。
高茂德心中一动,转身看去,正好见着陈错徐徐走来。
“既然如此,那你来说说,这流民到底是因何产生的?”陈错来到叔侄两人的身侧,直接坐下,看着两人。
高湝见他坐下,留下冷汗,但兀自维持着一副傲然之色。
高茂德则是犹豫了一下,苦笑道:“陈君为大河之神,两岸的林林总总,有什么能瞒得过你?”
陈错笑道:“大河纵然贯穿东西,到底只在北地,淮南的情况是难以知晓的,正要你这亲历者讲述。”
高湝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你若真心求教,何必要强掳吾等!”
陈错指了指身前:“我这人不喜繁文缛节,咱们也不用绕圈子,我不是和你们商量,你不愿意平和的交谈,我就用其他法子。”
高湝闻言,呐呐不语。
高茂德则问道:“陈君到底想知道什么?”
陈错笑道:“你等身为齐国贵胄,不光盯着爵位,更有官职,能调理一方阴阳。尤其是你任城王,听说还做过宰相,统领齐国局势,施政布策,一言能涉百万人的生计,一笔能定几十年的局势,近乎神通家的言出法随、出口成宪,是自上而下塑造和更改秩序的表象!要找到你这样人,不知要耗费多少工夫,如今在大河上见到了,你说我如何能放过?”
高湝、高茂德闻言,尽数色变!
高湝更是嘴唇哆嗦着道:“你……你果然图谋不轨,身为修士,却要为陈国张目,简直枉为仙家!”
陈错也不回答,自顾自的道:“你高茂德之前说,兵灾连绵,波及阡陌农田,令百姓流离失所,因而产生流民,是言而不尽,述而不明。”
说话间,陈错额间竖目缓缓张开,森罗之念飘散,在周遭构建百姓流离之景象。
高湝不由瑟瑟发抖。
陈错却继续道:“吴明彻奉命北伐,前后不过两个月,手下不过四万兵马,就是放开了去糟蹋,也不至于一口气弄出这么多流民,之前沿途所见,流民之众,何止十万!这还只是大河沿岸,放眼天下,流民之数,怕是数之不尽!况且,自来人口为王朝之根基,他吴明彻为陈国名将,岂能不懂这个道理?何况,他这番北伐,光复了家乡,哪里会逼迫父老乡亲逃遁为流民?”
说到这里,他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伸手一抓:“民居于土,耕于田垄,之所以抛去土地,出去乞活,个中缘由,在你等身上,自然会有答案。”
“啊啊啊!”
高湝惨叫起来,身上冒出丝丝缕缕的烟气,朝着陈错手中聚集,慢慢勾勒出一块笏板。
上面刻着八个字——
“调理阴阳,牧化万民。”
另一边。
剑宗秘境。
山峰如剑,直冲天际。
半山腰上,南里受御剑而落,禀之于剑锋。
“他当真这么说?”
那剑锋之中,传出老迈之言,内蕴不满。
南里受犹豫了一下,道:“我观这扶摇子,确实天赋异禀,若无必要,其实不该敌对,不如过些时日……”
“时不我待!八十一年转瞬即逝,哪里能耽搁?不过,我实无须与之为敌,他擒了齐国宗室,将这事禀报阴司,自有人去干涉!你心已乱,这事就不用管了,退下吧。”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一点水滴荡涟漪
手握笏板,陈错的视线在其上扫过,灵识穿梭其中,感受着其中所蕴含着的诸多意境。
有了神藏之行的经验,陈错对于这神道表象之物的了解,已经颇为深入。
“这东西,实是借着灰雾与香火青烟,模仿长生之基,用以稳固香火权柄,眼前这两个齐国宗室中,任城王高湝曾手握重权,以上理下,但这条路能有多大潜力,其实还不能确定……”
沉吟片刻之后,陈错念头一转,就有了个决定,他看了一眼瘫软在身前的高家叔侄,转身便走。
待得来到一间单独的船舱中,陈错一捏印诀,头上便显出一朵金莲。
陈错抬手一指,这金莲便跌落下来,就地一转,显化金莲化身,金装肃穆,光芒柔和。
陈错又将手中笏板扔出。
金莲化身甫一显形,便抓住那笏板,身上灵光涌入其中。
顿时,那笏板大放光芒,竟是化作一团金光,被金莲化身一口吞下。
顿时,那化身顿时身形变幻,身上的慈悲之色越发浓烈,但除此之外,竟又多了几分肃穆之意,身上的衣装也在闪烁之后发生了变化,竟是一下子变成了金边朝服,更伴着星星点点的花纹。
那花纹泛着金光,与金莲化身脑后的日轮光晕交相辉映,悬浮于于衣外,纠缠变化,不断勾勒出诸多图案,时而为鱼,时而成鹤,更有许多其他繁复光影。
嗡!
轻轻的震动中,金莲化身的身形彻底问过下来,面容化作中年模样,头上金莲为冠,眉目中蕴含着一缕威严,浑身光芒柔和,左手拖着笏板,右手拿着方印。
顿时,一股掌控命数、主宰当世的气度缓缓扩散开来。
周遭之物在这一刻都迟滞片刻,那船舱中的种种事物,在这一刻都像是生出了灵性一般,隐隐震颤。
而船舱之外,在这大船上下行走之人,更是感到心头一颤,模糊之前,身上像是缠绕这一根线,却又被人拨动了一般!
再往外围,那汹涌的波涛更有瞬间停顿,河中水流也好,鱼虾也罢,在这一刻都停顿了片刻。
陈错的心中,两团光辉升腾。
因果之间的神通之法隐隐震颤,他额上竖目自行张开,一根根无形丝线在眼前、在灵识中逐渐铺展开来,一根一根参差交错,朝着远处延伸过去。
一股明悟浮现心头,陈错知晓只要自己抬手拨动,便可真正牵一发而动全身,进而由点及面,将影响力不断传导出去,只是影响力越是广阔,所要耗费的法力、灵光,越是庞大。
“我这三花化身源于三道,为人释道,在第二境道基的时候,便能展露出长生境的修为,如今本体踏足长生,这化身并非无用,除了演化三道法门之外,更可以用来验证道念好坏,这自上而下的道念,目前突出的乃是‘掌控、引导、影响’的效用,还需要真正施展几次,才能增加体悟……”
这般想着,陈错缓缓闭上三只眼睛,凌空盘坐,与蜕变之后的金莲化身相对而坐。
一缕一缕的金光在陈错的本尊与金莲化身之间交替变幻。
霎时间,周遭河面都平静下来,连那河面上吹着的风,都和煦起来。
这几艘大船上的仆从、护卫、掌舵之人,都察觉到了变化,这紧绷着的心弦,竟放松了不少。
这些人也知道这船上局面,知道来了位不速之客,神通广大,不仅拿住了自家主子,连先前那七位不可一世的仙长,也都沦为阶下囚。
更要命的是,这人还是南边的宗室,于公于私来看,此番都凶多吉少,而他们这些追随人员,更难免殃及池鱼。
这几日以来,他们时刻提心吊胆,偶尔有几人想要跳河逃遁,结果游了没几下,却发现自己只能在甲板上扑腾。
这一来二去,人人噤若寒蝉,更滋生绝望之念,船上气氛越发凝重。
但此刻,不知为何,心头的重压竟像是烈日下的冰雪一般迅速消融,那心头的担忧竟都消散了不少,这干起活来也有劲了。
不只是船上之人,沿河两边,有许多渔船。
那船上劳作之人,见着大船纷纷避让,却还是扯着渔网、船桨,兀自操持着生计,他们本就是在河上讨生活,对这河水的变化最是熟悉不过,因此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河上河下的变化。
“方才浪头还急,怎的一下子就平顺了?”
“是啊,看着天色并无多大变化。”
“这还有什么好疑惑的,定是那河神显灵了,你等却不知道,我与我家婆娘时常去河君庙祭拜,每次回来都有收获,你瞧……”
说话的几家,扯动渔网,一时之间收获颇丰。
“怪了!这水货一个个的都很是老实,竟似自己朝网子、兜子、框子中钻去!”
“没跑了,必是河君显灵!有救了,有救了!”
“多谢河君保佑!这下子,可以应付过去了,不然咱们村,今日也要遭殃!”
时间流逝,一个个渔家满载而归,带着比平日里还要多上三分的收获回去,迎接着他们的是自家婆娘与孩童的惊喜表情。
但没过多久,却有一队兵卒自村外而来。
不过和那与大军同行的兵卒不同,这些兵卒一个个衣衫杂乱,兵刃不齐,一进了村中,便骂骂咧咧的叫着,很快便在诧异中,将渔民今日的收获拿走了近半!
那一个个渔民固然敢怒而不敢言,可等这些溃兵离去之后,看着还是完整的一家老小,还是长松了一口气,然后双手合十,虔诚的感谢河君。
倒是那些个兵卒离去后,各自疑惑起来。
“大哥!前两日还一个个愁眉苦脸的,说是这两年收成不好,还说两岸打仗,他们都不敢长时间打鱼,怎的这一口气竟将咱们要的分量都给了,莫非先前是刻意叫苦,蒙骗你我?”
“我看就是这样,大哥,你方才干嘛拦着吾等?正该好生喝问,再多拿一些来,这样咱们不光能吃饱,还能用来收拢人手!”
“不错,先前河南边的一场大战,那上面的人跑了,咱们的队伍也散了,说不定又是一场乱世要来,咱们多聚集写人手,不说争个什么,到林子里一窝,那也能自保、自守!”
……
几个溃兵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最后都看向带头的那个汉子。
这汉子脸色蜡黄,但身材魁梧,骑着马,马身两侧悬着两把大锤。
他听了之后,笑道:“你们一个个的,就想着吃绝活,这叫涸鱼而食,那是要出问题的,况且我带着兄弟们一路打过河来,讲究的就是一个言而有信,你们愿意跟着我,也是我信守承诺,我既对那些村民说了,只要他们能奉上,咱们秋毫不犯,甚至日后力所能及,还能庇护一二,那就得说到做到!”
几个兄弟一听,纷纷大笑起来,个个称赞。
那蜡黄脸的汉子又道:“不过,这次的事,确实有几分古怪,咱们可以好人问问,若能得知缘由,日后口粮多了,还愁招揽不到人手?”
“正是!”人群中,有个落魄书生模样的男子走出来,笑眯眯的道:“不止如此,如今多国并立,朝代更迭,连年征战,多有摊派,那三国腹地的百姓多去投靠僧道,挂籍寺庙、道观,以避徭役,而这边疆的百姓往往并无依靠,靠着坞堡自保,咱们很难攻破,像是这样的村子才算珍贵,若是操作得当,妙用无穷……”
几句之后,一行人扬鞭而去。
这只是两岸众生的一个片段。
一连几日,两岸演义了诸多变化。
这一幕幕,皆落在陈错眼中,但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另外一副画面——
那是一段未曾发生的片段,是陈错的金莲化身未影响到这段河流,垂头丧气的渔夫,战战兢兢的归去,最后惨遭屠戮,四散奔逃,而这行凶的一行人同样是扬长而去……
“以我目前的道行与灵光,只能影响到这种程度,通过更改微末枝节,直接改变他人运势,影响和改变的命数越多,有点近似于前世的蝴蝶效应,但这只是表象,深层玄妙还需参详,所需灵光与法力便越发庞大,不过……”
陈错缓缓起身。
“这条道念想要凝聚,不可避免的要牵扯到凡俗王朝,但哪怕我这肉身是王朝宗室,但既然身为修士,便要受到莫大制约,需得找个能绕过的法子,不然的话,求道之心纵然无惧,亦免不了诸多麻烦。”
这般想着,他朝着脚下看去。
在这艘船的最底下,狭小的舱室中,正有七道身影盘坐调息。
“这事,还是得请教专家。”
是夜,夜黑风高。
淮南之地的边缘处,几道身影急速前行,个个狼狈,有些人身上明显有着伤势。
为首的两人,赫然是张竞北与狼豪,只是此刻的两人,却是须发皆白,脸上满是皱纹,一边疾奔,一边气喘吁吁。
“码的!”狼豪唾骂一声,“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
张竞北则在一旁道:“少说两句吧,咳咳,保存体力,等会见得了大哥,定要提醒他小心……”
忽的,一个声音从众人身后冷冷传来——
“小心什么?”
第三百五十七章 何寿夭兮在予
一听到这个声音,几人皆露出惊容!
几人急急转头,立刻就见得一道身影由远而至,眼看着就要抵达几人跟前!
“这么快就跟上来了!”
狼豪一声哀叹,旋即转身,手中一挥,就有一张符篆激射而出!
噼啪!噼啪!噼啪!
雷霆闪烁之间,一道刺眼的雷霆直接横在那追兵的前面,宛如一面墙壁,将其人隔开!
狼豪做完这些之后,已然是汗透衣衫,气喘吁吁,却头也不回的高喊道:“张竞北!此时不施展,又待何时!”
“你说得倒是轻巧,哪那么容易!”张竞北扯着嗓子回应,但手上并不不含糊,伸手往怀中一摸,便拿出一张金色的符纸,手指轻轻一弹,大拇指上冒出血光,被他一下子涂抹在符篆上面。
血光流转,在那纸上变幻,时而渗入,时而又被排斥出来。
“唔!”
他闷哼一声,手捏印诀,嘴里念念有词,那已然枯瘦苍老的身躯中,竟有层层叠叠的灵光涌出,朝手中符纸灌注进去!
“还没好!?”狼豪转头看过去一眼,急切道:“你倒是快点啊!”
张竞北瞪了他一眼,咒文停顿,斥道:“这东西若这般容易激发,那可就好了!”
“你别停啊!”狼豪吹胡子瞪眼。
滋啦!
前方,裂帛声响起,却见那道雷霆墙壁被一下子撕开,一个人从中走出。
这人白发白衣,白面无须,年纪看上去很轻,约莫二十出头,但一双冷漠的眼睛中,却承载着岁月的痕迹。
他目光一扫,将眼前景象尽收眼底。
“挪移符?这几人的家底着实不低,难怪敢来管造化道的事。”
话落,脚步不停,脚底每点一下地面,便有一团图案在脚下形成,如同水上涟漪般扩散,层层交织,很快就在周遭地面上,形成了复杂的阵图。
一见这一幕,众人都是如临大敌,根本不敢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速度,超前疾奔!
但那白衣男子伸手一抓,四方顿时疾风涌动,众人只感到身上一凉,就有丝丝缕缕凉嗖嗖的感觉,从全身上下被抽取出去,朝那人手上汇聚!
顿时,虚弱感、疲倦感排山倒海一般的袭来,连疾奔之速都不由缓慢下来!
“你们来淮南,到底是受何人主使?”白衣男子还是前行,眼神平静,“你们显然是知道陈方泰之事,直奔过来,必有图谋,若是老老实实交代,我还可以给你们留下一点生机,日后便不成仙途,亦可寿终正寝!”
“呸!”狼豪两手并起,同捏印诀,“既寻仙道,不成便死,你废去吾等修为,让我等苟延残喘,天下间没有比这个更恶毒的事了,竟说的好像是恩惠一样!”
话落,他的脸色越发苍白,浑身上下竟是长出一根一根的黑毛,又硬又粗!
澎湃气势在他的身上聚集、酝酿,眼看着就要破体而出!
但这时,那白发男子抬手一压!
轰!
狼豪浑身惧震,全身鲜血飚射!
“不知死活,既然你一心求死,那说不得,我便送你一程吧!”白发男子依旧前行,“不光是你们,还有你们身后的主使者,一样难逃死劫,须得让他明白,有些事是不可为之的……”
但话未说完,就被狼豪的笑声打断了。
白发男子淡淡的看着他。
“大言不惭!”狼豪后退两步,“你可知道,我等背后站着何等人物?你竟口出狂言?”
白发男子淡淡说着:“乾坤之下,无分高下。”
但他话音刚刚落下,却见对面的狼豪,猛然后退!
在他身后,张竞北浑身衣袍无风自鼓,一张符纸悬于头顶!
那符纸上迅速浮现出一道道血色纹路,勾勒成一个图案,而后一闪,便将张竞北、狼豪等人一并包裹,腾空而起,划过夜空,消失在天际!
最后,只有狼豪的笑声依稀留下。
但白衣男子无喜无悲。
“若不让你们走了,如何能顺藤摸瓜,将隐患尽数诛灭?”
说着,他眯起眼睛,抬起手,轻轻一撮,莹莹碧光就在掌心中逐渐成型,慢慢勾勒出几道人影。
“正要看看,这背后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派这两个小卒子过来试探,待得探查清楚,该是一网打尽!”
此刻,这几道人影身形飘摇,似在腾云驾雾。
那白发男子手中忽然多了一根乌黑铁钉,直接甩了出去。
那钉子顿时破空而去!
疾风扑面,即使有一层微光笼罩周遭,阻挡强风,却依旧将张竞北等人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身边,一道道云雾飘过。
一行人正腾云驾雾。
高空寒冷,那寒气透过衣衫,侵蚀血肉,让几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下可好了,几十年的苦修啊!”狼豪说话间,看着全身各处长出来的硬粗黑毛,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若是再被那人摄走寿元,怕是我狼某人得当场现出原形!”
“别抱怨了,有谁讨得好了?”张竞北深吸一口气,裹了裹身上的衣衫,捋了捋额前白发,叹息着道:“这寿元被吸也就罢了,连这修为都流逝了不少,唉……”
几声叹息之后,他又道:“这次奉大哥之命行事……”
不等其人说完,狼豪就打断道:“还往自己脸上贴金呢!尊神何时收你做了兄弟?还想占我便宜不成?再者说来,这尊神交代的事没有办好,狼狈逃遁回去,这是羞耻,莫非你还要迁怒尊神?”
张竞北眉头一皱,强忍着酷寒,道:“我与大哥同历生死,心里尊敬,乃用尊称,再说了,我也不是要推诿责任,话都没说完呢!我的意思就是说,咱们自己倒霉那也罢了,事情还办砸了,心有愧意!”
狼豪扶了扶胡子,道:“其实,办砸了不可怕,若咱们真个毫发无损的回去,那才叫无能,现在有了损伤,这就是力所不及,情况是不同的。”
“你这心眼里弯弯绕绕可着实不少,但……”张竞北正说着,忽然脸色一变,跟着急急捏动印诀!
一根铁钉自空中落下,直指张竞北胸口!
这钉子来的又急又快,他几次变化印诀,却都难以阻隔,边上的狼豪等人亦反应过来,有心去阻挡,可只是接近,立刻个个浑身刺痛,难以自持!
“苦也!”
眼瞅着,这根钉就要将张竞北贯胸。
一只泛着金光的手,忽然从旁伸出,用两根手指,轻轻夹住了铁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