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清静为我,五蕴本不沾
“厉害!太厉害了!”
庙外林边,大河边上。
狼豪与张房立于此处,远远地看着那河君庙中的景象,已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那和尚必是西走的那位了,有传闻说这和尚早就该五步世外,是为了普度世人,一直滞留人间。”狼豪砸着嘴,满脸的感叹,“他一来,这天相都随之而变!”
张房则面露忧色:“多事之秋,那西去僧人,据说与昙断和尚关系不浅,此番来此,说不定就是因此而起!”
“无论如何,这僧人既来了,怕是天庭神道都要靠边站了……”狼豪摇摇头,叹息道,“唉,吾等这般散修,可是不能掺和到这等大佬的争斗中!”
张房也点点头,正要说话,忽然神色一变,抬头看天。
“君侯这是未曾看透,执着于我,但君侯的‘我’,并非真‘我’。”
那僧人却不着恼,笑道:“贫僧观我,与君不同。”
他笑着笑着,脸上的凄苦表情散去,单手立掌身前,道:“如来法身,无边无碍,不生不灭,得八自在,是名为我!”
此言一出,便有无边金光涟漪自八方而至!
连带着庙外的阵阵乌云,都被这金光驱散了大半,而后直落下来,层层叠叠的落下,将这庙宇包裹、笼罩。
那光辉渗透到这秒钟各处,一道道虚影来回行走,一条宛如自天边而来的静谧河流流淌过来,穿过庙宇,将这庙中的一切神通道法都镇压下去。
连神念、意志都被镇压下去。
那两尊神灵第一时间就身形模糊,全身各处灵光绽放,竟有几分失控的迹象!
“这是冥河……轮回之法?”那平阳城隍收敛自身灵光,看着那条长河,露出了惊讶与惶恐之色,“昙延法师,你行的莫非不是香火道,何以会这生死道的法门?”
“涅槃之法,玄妙变幻,”那僧人微微一笑,“何况这门户之见,本是后天人分,吾等修行求法,寻的是未明之道,又何必要拘泥于这道统之分?”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那座神像,道:“贫僧既说,不以强法压人,况且贫僧并非真身至此,这具化身也只是长生修为,本不是为了强扭人念,君侯心中存着的执着,也不是能强行镇住,要疏导教化,方能明了这其中玄妙!”
随着这句话,佛光如浪,扑打庙中,将那神像淹没!
陈错的意志,正如风中残烛,感受着重重压制,那本身的意志像是随时要被排斥出去,完全要凭着自身的强韧意志,才能维持在这神像之中。
“这神像乃是以河君为根,我如今为河君,竟要被从这河君神像中排斥出去,这是何等神通?”
正在他思量之际,却见那僧人一指头点出。
顿时,四周景象急速变化,陈错就像是坐在疾驰而列车上,身边的一切景致都从两边快速划过、远离。
一片轰鸣中,陈错的意志骤然停歇!
他的意志,终究是被从那神像中排斥出起来,到了一片虚幻之中,勾勒出原本的模样。
周遭,是一片五颜六色。
前方,则是一名素衣僧人。
“此处乃是三界之外!”
那僧人看着陈错,先是说了一句,随即面露愕然,道:“没想到,君侯的真身,此刻已然跳出了红尘五蕴,身居于世外,既然如此,那更该能看清楚当前局面。”
他抬手一转,那周遭的五颜六色中一道道身影浮现又溃散,人生之花在其中绽放、凋零,一如陈错在那念兽中所见一般。
“如来之身,非是因缘;非因缘故,则名有我。若有我者,即常乐净!”
僧人浑身灵光绽放,透露出纯净无垢的意境。
“唯有抛去了这凡俗迷雾,才能见得真我,要极致于清净,才能见得我心,亦只摆脱了迷雾遮掩,才能不被繁杂所扰乱思绪,真正看出这宿命因果之玄妙!你的真我,不是真我,平僧要教你的,才是真我!”
他抬手一指,无数纯净意志自其身上蜂拥而出,就要落到了陈错身上。
“人之患,在于好为人师,法师你本世外高人,何必来此蒙尘?”
结果陈错一抬手,一颗玄珠凌空旋转,纯净意志从中蜂拥而出,像是破堤的洪水一般,生生与那僧人驱使的纯净意志碰撞在一起!
顿时,周边颜色尽数退去,无声无影无形。
仿佛一切都归于虚无!
那僧人眉头一皱,露出了诧异之色。
“清净识?”
诧异过后,他马上恢复过来,叹息着道:“原来如此,难怪君侯有这般际遇,原来早就掌握了佛门精要,只是为何还要强逆天数?只是越是这般,越是不能放任君侯为之,否则真要乱了原本的定数……”
“若是能够被乱,又如何能说是定数?”陈错靠着玄珠净识,终于算是抵住了这僧人的威势,重新掌握了一点主动,“高僧固然是高僧,但你自研你的经文奥妙,何必来教我什么是我?”
他一挥手,纯净意志宛如利剑,直接搅动周遭!
“我若不为,如本无我!”
庙堂之中,城隍与山神抵御着佛光浪潮,感到自身与信徒之见的香火联系,都被这佛光遮掩,开始变得若有若无!
“吾等信徒所寄托出来的香火之念,居然会被这佛光切断!”
祂们心中越发的警惕起来!
“难怪天庭一直将佛门视为劲敌,甚至下令让各地神祇引导信徒,编撰佛家恶史,现在看来,怕是这佛门,已经摸到了香火之道的正统,怕是再过不久,天庭都要依附于佛门西天了……”
那山神说着,不由叹息起来:“那新任河君扶摇子,既被这昙延和尚盯上了,怕是……”
话未说完,那周遭的佛光,忽然被一道灵光之剑,撕裂开来!
这被佛光笼罩的河君庙,也是一下子就被灵光破开!
两尊神祇看着这一幕,都露出了惊讶之色,随即就看着那神坛上的泥塑,骤然破碎开来,而后一颗闪烁着光辉涟漪的珠子,转眼光辉灿烂,衍生出一道身影!
“化身!?”
两尊神灵一见,再次吃了一惊。
陈错此刻动用的,乃是青莲化身。
他深深知道对面僧人佛法高深,若以金莲化身应对,无意于班门弄斧,此刻青莲化身既成,稍一凝实,便道:“昙延法师,你乃高僧,又是长者,本该得尊敬,但你自去修你的禅法,来这里阐述道理,偏要说自己为对,何苦呢?”
一句话说完,他手中一扫,灵光与净念拧成一把慧剑,刺穿了对面的僧人。
但那僧人微微一笑,抬手做了个拈花之姿。
“君侯道行高深,身居于世外,就某种方面而言,在人世间可称为纯粹神祇,加上又参悟了清净识,便是贫僧亲身至此,想要说服你,也是不易,不过既为神祇,便有香火,说不通神尊,说通了信徒,众念聚集一处,结局也能注定!”
说完,他手中绽放一朵莲花,花瓣四散,遁入虚空,直指一处!
第二百四十章 镇运由佛,四乐换人心
“一切众生悉有佛性!”
佛音轰鸣,河东地界,那千里苍穹原本还晴空万里,转眼云雾处处!
云层之间,锁链震颤之声遍布各处,层层串联,汇于普渡寺中的金身铜人!
当当当!
铜人震荡!
这秒钟的几个僧人当即脸色变化,纷纷聚集过来——
时过境迁,见着陈错等人离去,不再占据此寺,那些散落在外的僧人,有好些选择了回归。
这普渡寺也就逐步恢复了正常。
犹豫昙断僧消失不见,这僧人一时之间群龙无首,难免显得有些散漫,但他们也知道,这座寺庙最关键、最核心的部分,正是那供奉着镇运铜人的大殿,所以每日里都会安排僧人来此驻守。
如今铜人生异,众僧不安。
但很快,就有个壮年僧人道:“这该是哪家法师在施法,是要借铜人联络北地之人!”
“原来如此!”
“这是好事!”壮年僧人又道:“昙断法师去向不明,普渡寺群龙无首,现在既有法师遥遥驱动铜人,说明佛宗已经发现此处情况,想来很快就会派人过来主持局面了!”
“是这个理!到时定要让先前几个恶客偿还因果,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佛门可是有降魔金刚之怒的!”
汹涌香火,骤然生变!
那镇运铜人阵遍布北地,今被调动起来,佛光落下,渗入各地香火人念!
“吾有大法,传于世人,虔诚归顺,可得大我!可得大乐!可得大净!”
宏大之声,传于大河两岸人心,这众生无论在做什么,都被冲击的心念震颤,随即便听得妙音入心——
“断世间凡夫苦乐后之乐!”
“大寂灭之乐!”
“一切知之乐!”
“身不坏之乐!”
恍惚之间,众人看到了一处极乐之地,不由生出浓郁向往!
那里好过中土,好过族中,好过自家!
人人向往,恨不得那佛国乐土降临身边!
“向佛!拜佛!求佛!”
瞬息之间,陈错便察觉到,寄托过来的香火之念中,人念急速扭曲,呈现无穷佛性,生出了浓郁求佛之念!
也几乎是在这同时,循着因果联系,陈错明白了其中缘故——
“这是借镇运铜人在施展神通!”
那镇运铜人共有四个,分布于北方,将整个北方的黄河流域都纳入其中,以过往历史中的中土汉家残魂为根基,镇住北地汉家气运!
“我继承的河君之为,其信徒主要就分布于大河两岸,直接就被这和尚的术法笼罩了,这和尚是在借花献佛啊!”
念头落下,无穷向往求佛之念,先是充斥陈错心头,继而便入了梦泽,融入第三具化身。
当即,那化身隐隐泛光,双手合十,头后衍光,似乎也要化作佛家化身!
在这一刻,寄托众生之念的神祇弊端,清晰无比的展现出来。
制于信徒,亦受制于信徒!
不仅如此,那和尚施展术法,沟通镇运铜人,意念传递大半个河东,威压如潮,从四面八方不断汇聚过来,如山如海如深渊!
压在陈错的身上,渗入心中,要断了他的自身思索,好让佛性、佛光渗透神灵符篆!
这具青莲化身瞬间便被镇在原地,难以动弹!
整座庙宇再次嘎吱作响!
三尊神灵都察觉到了信徒念头变化,纷纷色变。
城隍与山神对视一眼,叹息起来,随即收敛神光,随即暗中传念沟通。
那平阳城隍叹息道:“到底还是新神,招惹上昙延僧,又被这般对付,怕是难以善了了。”
“太霸道了!简直不讲道理!就这样,还有脸说不是强法压人,这不是镇压身躯,而是要扭转意念,釜底抽薪啊!唉,到底也算是香火一脉,看能否保住祂的真灵的,但无论如何,那河君符篆一定要收回,万万不可落入佛门手中!”
两神自有计较,想着这般阵势,这新任河君无论什么来历、根底,都是难以抵挡了。
不过,陈错并非一般意义上的神祇,他以第三化身作为接收香火的主体,而那具化身位于梦泽。
此刻,这由念兽聚集而成的第三具化身,正受到信徒的念头层层冲刷,开始慢慢归于沉寂,心中的念头也慢慢迟滞起来。
佛光在这化身各处荡漾,转眼便要塑造佛根!
“散!”
一声令下,这第三道化身瞬间破碎!
只剩下一枚符篆在原处闪烁,被一道道佛光笼罩。
眼看着佛光便要深入佛转,却见金莲化身凌空落下,一抬手,这诸多佛光便源源不断的汇入金莲化身的脑后佛光之中,令这化身的气势不住攀升!
“倒是个借机强化化身的机会!”
陈错并不急于重组化身,因为那和尚依旧还在施法,现在凝聚出来化身,一样要被信徒之念侵染!
“这和尚说不以强法压我,但便是这些借力而为的手段,却个个都不寻常,四两拨千斤,这哪里是用道理服人,还是在以势压人!而且他心意甚绝,摆明了是要度化我!就是我现在答应不破那镇运铜人,此僧也不会停手!想要破局,唯有将他击退,甚至击败!可此僧道行高深,便是用那因果之法,恐怕也难以取胜……”
陈错眉头紧锁,感受着金莲化身实力的急速膨胀,居然要衍生出一道佛门神通了!
但越是如此,他越是意识到,这僧人的厉害来。
“他这还只是派出一道化身,嗯?”
思量着,陈错忽然心头一跳,回忆起僧人露面后的一干作为,心里闪过一道灵光。
“这僧人所为看似强盛,其实存有违和之处,里面藏着玄机!”
另一边。
随着梦泽中第三道化身被主动引溃,陈错在河君庙中投影的青莲化身不仅被禁制的难以动弹,表面还处处龟裂,碎片不断跌落,裂痕中透露出明亮佛光!
只是这跌落的碎片,时不时地还会倒飞回去,想要重新修补裂痕!
看的那平阳城隍不由叹息:“好个坚韧之心,未料这新任河君有这等意志,连信徒意志都能近乎抗衡,这样的人物,若能引入天庭,成为一方封疆大吏乃是水到渠成之事,甚至更上一层,也未可知!”
结果,祂话音刚落。
那僧人合十也叹道:“君侯,此乃权宜之计,待得事后,贫僧亲自为君侯说佛法,以解你心中困惑!”说话间,他身上佛光又强盛几分,连带着整座河君庙生生下沉!
那落下来的香火之念中,开始泛起阵阵佛光!
这下子,连平阳城隍、云丘山神都看不下去了!
那山神直接道:“你这僧人,本身佛法精深,何必要借着这铜人之利来压人?分明是见了河君的天赋,起了觊觎之心!要强行度入佛门!”
那僧人摇摇头,并不答话,反而一伸手,那手明明没有膨胀,但在两神的感知中,却无限延伸,顺着诸多香火,朝着虚空中的一道符篆抓取!
忽然,僧人脸色微变。
但就在此时!
两尊神灵忽然表情突变,跟着祂们怀中的各自飞出一枚印章!
那印章皆为青铜所制,只是一个上面雕刻着城池,一个则雕着连绵山川,而后这两枚印章震颤、共鸣,将一道灵光引来。
随即,一道虚幻身影浮现出来,年约五旬,身着朝服。
“昙延法师,望你看在天庭的面子上,能高抬贵手,留下符篆!”
第二百四十一章 望南!
“见过天宫丞相。”
那僧人见得此人,并未露出意外之色,反而笑道:“天下神灵之符篆,各有其所属,这枚大河符篆,该是受万象敕封而生,与天庭并无瓜葛,又怎么能叫留下来呢?不过,你方才只说符篆,莫非是要放弃这大河水君?”
那人迟疑了一下,又道:“若是法师愿意一并放过,我天庭自然记得这一份人情。”
“一份人情,就想让贫僧不理此事?”僧人摇了摇头,“你等怕是还未看出,这位河君的厉害。”
那人就道:“此人乃是南朝宗室出身,为太华山入室弟子,更为转世之身,一般人根本不敢轻易动之,但这些人中,自然不包含法师你。”
“这些都是外物名头。”那僧人摇了摇头,手上动作半点也不停,“你对他还是存有轻视之心,否则就不该是派出两个地祇,也不会关键时刻以投影来此,而有应该是亲身降临,来阻挡贫僧!”
说话间,他叹息一声,身上佛光更盛,天上锁链之声越发密集!
而后,佛光所化之冥河虚影,挟着万千人生之花落下来,瞬间将这河君庙淹没,将那道朝服男子的投影湮灭!
平阳城隍与云丘山神感受着那宛如银河落下一般的威势,本能的感到了一丝惊恐!
那城隍本能的心神颤抖起来:“这镇运大阵当真是恐怖!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内,这僧人借此,就几乎将那河君的信徒之念,都尽数扭转过来了,现在引动这般汹涌念头,要完全反噬,恐怕……”
祂本就司职城中人心,对香火心念的变化最是敏感,此刻虽没有被那僧人针对,却也有几分感同身受。
而山神更道:“难怪这北地包括佛门在内,当初参与此事的几家,个个都默许镇运铜人的存在,甚至各自派出人手去守卫,他们看重的,不光是镇压汉家气运,更是要借着这铜人之能,来运转神通啊!”
言语间,二神转头再看陈错。
却见那道身影已然被佛光浸透内外,一道道裂痕像是悬浮在佛光之上,又像是贯穿了那道身影,不断有念头碎片从裂痕中散落出来。
“祂的符篆怕是被这佛光彻底侵染了吧……”
梦泽之中,金莲化身身上的气势,足足膨胀了一倍!
不仅如此,那身上的佛光,亦是浓郁的近乎要凝结成实质。
但金莲化身的表面,也开始浮现出一道道裂痕——这具化身的承载力,也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
“这些佛光并非是那僧人自己凝练出的,而是借助佛门之法,引来的众生之念,演化成佛道之光!所以汹涌澎湃,近乎没有尽头,就算我又梦泽,但算上复制的化身,最多只能存在两个,终究是吸收不完的,便是暂时存放在梦泽之内,也终究只是暂时,随着人心变化,没有根源的佛光,终究会散去……”
在化身吸纳佛光的同时,陈错始终在思考着对策,并探查和熟悉着这些佛光。
已然将之前的那道心中灵光,彻底的把握住了。
那僧人在现身之后的种种片段,在他心头快速转过——
“……一念分化两人,是化虚为实的手段,那法师是早就踏足归真了……”
“……将要脱离凡俗,去往自在处……”
“贫僧今日开诚布公,与君侯坦诚相待,是不以强法而压人,要以道理而服你,……”
……
待得一连串的画面在心头划过,陈错深吸了一口气。
“从城隍与山神的话来看,这和尚至少是归真的修为,哪怕此刻他只是用化身至此,依旧威能惊人!可以说是,是我踏足修行之路后,真正面对的第二个难测深浅的敌人,但……”
他的眼中闪过一点精芒。
“这僧人,从始至终都未曾直接出手,淹没了河君庙、演化出所谓冥河的佛光,乃是凝聚众生佛性;能扭转河君信徒心念的,是他引动了镇运铜人,行借花献佛之举,所以,到底是不愿以强法压我,还是故作虚实,要行攻心之法?又或者……”
转念之间,那第三具化身,一点点的重新凝聚起来。
“这和尚因为某些原因,受到了莫大的限制,没法直接出手?若是这最后一种可能,那只要能破了当前的局面,我无意就能掌握彻底的先机了!而且……”
他那心中道人的左右两手,各自绽放出一点光芒。
“想要验证,倒也不难。”
念头落下,那两团光芒骤然飞起来,在心中道人的面前凝聚一体。
“原来如此!我这因果之间,虽无法对抗此僧,却是能探明他的根底,难怪他处处绕圈子,原来是不能在人世间真个出手!”
“嗯?”
外界,僧人心有所感,随即心念一动,将那虚空中的一缕丝线扯了出来。
“因果之线!果然,这位临汝县侯掌握了因果之法,难怪我抽取符篆,却无法触碰,这下子就说得通了,也难怪他冥冥只是第二步道基,却有长生手段,原是内藏乾坤,如此人物,是怎么重视都不为过了!怕是镇运铜人,都比不得此人要紧!今日正是良机,若他踏足长生,根性稳固,就再无机会了……”
那僧人动念之间,半点迟疑都没有,甚至汇聚过来的佛光,更浓烈几分,直接一扫,就将陈错在庙中的那道化身直接抹除!
紧跟着抬手一抓,金光成掌,从虚空中抓住了一颗珠子。
“世外之物,这应该就是化身投影的屏障,还是彻底炼化成佛门之物,以绝后患!”话落,僧人挥手一引,天上金光如同长河倒悬,汇聚过来,灌注那珠子之中!
看到这一幕,城隍、山神除了叹息,已然彻底丢弃念想,知道这局面是彻底无法扭转了!
但正在他们叹息的时候,那被金光禁锢住的珠子忽然震颤,一道身影迅速勾勒出来,成了陈错的模样,他随即伸手格挡,要阻挡金光汇聚。
“无用的!”僧人摇摇头,“这些佛念佛性,源于君侯的信徒,是大河两岸的百姓心声,你为他们的神主理应聆听,如何能拒绝?还是莫要挣扎了,你的信徒,已然尽数生出佛性,作为神主,又如何能避免?”
“涅槃之道说,这众生皆有佛性,却不是留下尔等印记的佛性,更何况,谁说我的信徒,只在这北地的大河两岸?”
陈错摇摇头,不再抵挡,任凭佛光冲刷,只是眼中却流露出一点精芒,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朝天一指,眼睛朝着南边看去。
“正好借此机会,再凝一根本!”
冥冥之中,一道涟漪落入南朝几人梦中。
第二百四十二章 心居于内,观神于外!
最近,虞寄整日眉头紧锁。
他心中忧虑。
自先帝驾崩,新帝登基之后,这朝堂上的党争越发明显。
新帝年幼,本就心性不定,安成王得先王遗命,为辅佐大臣,倡水利,领垦荒,渐掌握实权,隐隐已有专权的趋势,引得众官员依附,渐成一党。
“唉……”
坐于桌前,想着今日朝堂上,安成王一党的官员,与帝党官员一阵唇枪舌战,将原本的议题都扔到了一旁,到了最后,只剩下相互攻讦。
“朝堂诸公,本该治国理政,调理阴阳,结果现在却是纠结于党政,只问立场,不讲对错!长此以往,什么决策都做不成,是要耽搁国事的!”
淡淡忧思,缠绕心头,虞寄满面愁容。
“主少国疑,朝中党争,我便有心,又如何能扭转大势?”
一念至此,他只感到重压在身,越发心灰意冷。
慢慢的,他思绪缓慢下来,不知不觉中,竟已入睡。
梦中,似乎是应了那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关系,他竟是一入梦中,就到了殿堂之中,而后就看着两拨人唇枪舌战,个个都争辩的面红耳赤。
只看两边的凶狠的子,哪像是同殿为臣的同僚,倒是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说到了后来,更是彻底死去了伪装,直接厮打起来!
叹息一声,虞寄要上前劝阻,可等走了两步,厮打中的几人猛然停步,齐齐转头看了过来,那赫然是一张张青紫鬼脸!
虞寄一见这几张面孔,当即被吓了一跳!
随即,便见那朝堂也轰然崩塌,像是高山一样压下来,将虞寄镇住!
耳边,萦绕着无数声响,都是争权夺利、尔虞我诈之念,令他心力交瘁,已然是喘不过气来。
“苦苦苦,朝堂如苦海,何日可得脱?”
哀叹声中,尘封在心底的记忆片段蜂拥而出,虞寄不由想到了一人。
“还是那位君侯逍遥自在,出尘为仙,羡煞旁人!”
想着想着,一道缥缈踏云的身影,在远方浮现出来。
还有一道缥缈踏云的身影。
“梦中仙,临汝县侯!”
虞寄骤然一惊。
那一日,他亲眼见着陈错飘然而去,自此就在心底刻印了一道身影。
三年时间过去,凡尘琐事渐多,官场应酬不绝,加上新皇登基,权力争夺的戏码反复上演,心头已经蒙了一层烟尘,现在一念既起,那记忆中的身影像是活过来一样,浑身释放灵光,照耀心灵!
一时间,他的心头一震恍惚,诸记忆在心头翻滚。
出声、童年、玩耍、为学、为官……
那人生中的种种深刻之时,接连浮现心头,最后凝聚一道光辉,落入那道身影的手上!
“不愧是大儒、重臣,这其中所蕴含的人生经历,纯粹而浓烈!”
那道身影看了一眼梦中的虞寄,拱拱手道:“虞公忧国忧民,心系社稷,令人敬佩,你因凡尘之事而生慕仙之念,实是忧心当下,今日取你一念,非是让你拜我,实乃得你相助,日后再来回报!”话落,他飘然而去。
下一刻,虞寄骤然醒来。
他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屋舍,怅然若失。
没过多久,忽有敲门声响起。
虞寄起身开门,入目的是两道矮小身影——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牵着一个幼童,满脸兴奋的看着自己。
“世基、世南,怎么了?”
“叔父!”那少年就道:“我与弟弟,方才都梦到了梦中仙!叔父所言,果然是真的!世间果然有仙!”
虞寄闻言一愣。
与此同时。
在这南陈都城建康城中,好些个人恍惚入睡。
起先只是几人,但很快便遍布城中各处。
他们之中,有世家子弟,亦有各种士人,也不乏一些侍卫、从属、杂役,乃至江湖人士、城中布衣。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性,便是曾在那青柳园中,亲眼见过陈错登天而去的一幕。
此时此刻,在他们的梦中,过往种种走马灯似的闪过,围绕着那位“梦中仙人”,纷纷生出寄托之念。
这念头包裹着人生片段,演化成一道光芒,自梦中离去。
一道道光芒落入梦泽,汇聚起来,被陈错的第三道化身抓住。
这具化身再次被层层佛光包裹。
那佛光中不时浮现出一个个双手合十的身影,分明是河君信徒在默默祷告。
他们自己祷告,还要令祭拜的神灵相随。
“拜佛求佛,是将人心寄托于虚,是在身外观想佛陀天神,而信徒之心既变,衍生出来的念头,对神明而言无疑就是病毒!我的这具化身,若只看眼下情形已然病入膏肓,连最核心的地方,都萦绕着信徒的向佛之语。”
心中转念,陈错的心思却格外清澈。
“不过,外力重压,既是威胁,也是锤炼心志的机遇!更是为这具化身塑造道路方向的契机!”
随着这道念头落下,这具第三化便将手上那汇聚而来的光芒整个捏碎。
啪!
被约束在光芒之中的念头迸射出来,形成了一道道人影。
每一个人影,就是一道念头。
他们有的是勋贵,有的是高官,有的是名士,有的是仆从,有的是护院,有的是杂役,三教九流应有尽有。
身份地位的巨大差别,亦造成了思想上的巨大差异。
众人心念显现,皆源于那宴席上飘然而去的身影,但有的是欲效仿之,有的是见仙思玄,有的是生出尘心,有的是羡慕憧憬,有的是敬畏崇拜……
人心不同,有的甚至南辕北辙,现在没了光辉约束,相互碰撞之余,便有要散开的趋势!
但陈错当初凝聚人道共识,已然有了经验,再加上还有佛光在外施压,意念一动,便将人念光辉重新聚集起来,化作一颗指甲大小的星辰。
那星辰之中,演化上百种种人生——
喜怒哀乐、生老病死、高低贵贱、男女老幼……
人念星辰!
“我这第三具化身,为诸多念兽组成,吞纳残缺符篆,接引了香火意念,算是半尊神灵,权柄所指,无所不知,神力至处,心想事成!”
这般想着,他心念一动,那残缺符篆便自化身中显化出来。
“神灵符篆乃是神灵的核心,亦是权柄源头,但这一枚符篆的权柄,乃是他人塑造,这一枚符篆的源头,亦是源自庙龙王,我若以此为这第三道化身的根基,便是行走他人之路,施展他人权柄,借势于外,自然也要受制于外!”
一道道佛念香火,就朝着那符篆汇聚过去!
“我要探究前路,终要走自己的路,这符篆是一时助力,可用于对敌,亦能作为参考,令我明了香火之秘,却不足以作为地基,夯实这第三道化身。”
念头落下,那颗人念星辰被这第三化身张口吞下。
“这具化身,该有一个引子……”
随即,他的第三具化身剧烈的波动起来!
一道道洁白光辉,一个个模糊人影,在化身表面接连闪过!
“众念源于凡尘,此身当以人为本,需外来人念来塑神,守住人心之实,不为外念所扰。”
咔嚓!
接连的破碎声中,化身本就被佛念香火所璀璨的身躯,转眼遍布裂痕,随即彻底崩溃!
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颗洁白星辰。
那星辰的光辉,与念兽遗留下来的一朵朵人道花朵结合在一起,瞬间就将被佛念、佛性侵染的河君信徒之念,便与一道道佛光,一同被排斥出去!
“心居于内,观神于外!”
一朵若有若无的洁白莲花,第三道化身头上浮现。
“此为吾之第三化身,白莲人道化身!”
诸多变化,说来繁杂,但乃并行发生,南朝众人心念的变化,其实也只在几息之间。
几息时间,固然能改变许多,可放在那河君庙中,也只是够几道佛光汇聚起来。
那素衣僧人凭空而立,佛光照耀各处,佛光所过之处,庙宇生出裂纹,纹路纠葛之下,竟是勾勒出一幅幅壁画,讲述一个个佛门济世救人的故事,更有淡淡的唱经声从中传出。
“这佛门的手段,确实是让人防不胜防,几乎处处埋着算计,一个不小心就要着道!”
庙宇一角,神光为屏,城隍与山神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惊骇。
那山神更道:“难怪啊,佛门与天庭同属香火道,但天庭发展缓慢,最近几年才逐渐步入正轨,但佛门却已有大兴的趋势,本以为是他们攀附凡俗权贵的关系,现在再看,那是半点机会都不愿意浪费,时时刻刻都想着将人拉拢归化啊……”
想到面前这位僧人,其实也是出身于河东大族,两神心中不由越发感慨,随即又看向那到被佛光淹没的身影。
城隍感慨道:“方才见此人忽然开口,还以为真有办法,如今看来,依旧是难以抵挡啊!”
正传念说着。
忽然!
两神神色齐变!
一个声音,在他们二神心中响起——
“二君且听令,待那河君难以抵挡之时,尔等须得出手,不可令符篆落入佛门手中!”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含而不发的澎湃之力。
一阴一阳,分居于两神体内,蛰伏不动,但其中的威能却令两尊神灵心神震颤。
祂们自是不敢拒绝,只好小心观察,等待时机。
时机,似乎转瞬而至!
层层佛光的压迫之下,陈错的那道化身骤然破碎!
只剩下一颗珠子凌空旋转。
这一幕,令两尊神灵叹息,以为是这尊河君,彻底抵御不住佛光,要被佛家同化,不免泛起几分兔死狐悲之念。
“便是此时!”
但下一刻,阴阳两力自两神体内爆发,猛然间结合起来,竟是扭曲了两神的轮廓,融为一体,化作一尊金甲天神!
这天神散发出亘古气息,粗壮的手臂一抓,滂沱气势笼罩庙宇,直接破碎殿堂,而那手则抓向那颗珠子!
“阿弥陀佛,还望天神退去,莫要趁乱而为!”
那僧人摇摇头,也不阻止,同样抬手抓了过去。
佛光汇聚,化作巨掌!
就在此时。
一朵洁白莲花自那珠子中显化。
沿途的佛光,就像是白雪遇到了烈日,纷纷消融。
一片幻境浮现,乃是熙熙攘攘的街道。
人来人往。
那金甲天神的手掌陷入其中。
那幻境街道中的众人一看,齐声道:“此物有违常理,当是虚幻!”
话音落下,这天神臂膀崩溃消弭!
那金甲天神一惊,急急后退!
随后,佛光手掌也陷入那片幻境,顿时佛音阵阵。
街上众人又道:“此乃惑心之景,该是出于口舌,不当独于世间。”
顿时,佛光消散,那僧人更是脸色一变,凌空而退!
待得天神、僧人退下,那白莲盛开,一道身影从中走出。
此人陈错模样,高冠博带,月白长袍,甫一显身,就对僧人笑道:“多谢法师成全。”
第二百四十三章 掌中佛国花三朵
那僧人听得此言,眼皮子就是一跳,身上有几道念头跳动。
但他很快收敛意念,微微眯眼,打量着陈错,眼露惊疑。
陈错的白莲化身这般现身,散发出阵阵奇异涟漪,那周遭的佛念香火被这涟漪荡过,竟是纷纷退避,难以沾染!
“这是……”
那金甲天神断裂的手臂,已然在众多香火念头的修补下恢复如初,可祂见得这一幕,却透露出困惑之念。
“香火不沾其身?莫非这新任河君,已经放弃了神灵符篆?若是如此,为何不见符篆显化出来?”
倒是那僧人在后退几步之后,见着这一幕,当即恍然过来。
他双手合十,叹道:“原来如此!领悟了香火之妙,再反其道而行之!君侯吞纳香火,所求的并非是神灵权柄,而是要借此领悟,要先明了香火,才能无惧香火,如此看来,君侯所图者甚大啊!”
说话之间,这僧人看了身旁的金甲天神一眼,又道:“尊下处心积虑,想要在关键时刻谋取符篆,眼下既暴露了心思,亦未得所愿,不如退去。”
那金甲天神一听,冷冷一笑,并不回答,却没有贸然出手。
那僧人见状,摇摇头,道:“既如此,那贫僧只得将两位都一同镇于此地了。”
说完,这漫天的佛光骤然一变,在阵阵锁链碰撞的声响中,竟是演化出重重幻境,镇压下来!
那幻境广大,不光笼罩了陈错,就连那金甲天神也在其中。
“直接以镇运大阵镇压?”金甲天神一见,便摇摇头,“此物,果然不该让你等佛门掌控,如今看来,是后患无穷了!”话音落下,这天神轰然解体,随即遁出此间。
一瞬间,那镇压之势,就尽数落到了陈错身上!
他这具刚刚成型的人道白莲化身,被那镇运大阵直接威压袭身,连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灵光,都逐渐被压得暗淡。
层层光晕之中,那僧人凌空盘坐,他道:“君侯虽已不沾香火,摆脱了佛性侵染,却也失了依仗,单纯靠着一道长生化身,尚不足以对抗大阵!”
陈错听着,却笑道:“你既动了大阵,牵连之下,那镇运铜人也就被牵扯过来了。”话至此处,他的心头三道人念共识飞了出去。
当即,这天上的锁链碰撞之声密集了许多。
不过就见僧人屈指一弹。
啪啪啪!
就像是三个肥皂泡破碎了一般,三道人念共识转眼就被击碎!
连带着陈错的心灵殿堂中,意志都震荡起来。
随即,这震荡中的人念共识,便被引导着,汇聚到了这道白莲化身之中,而后这化身一挥手,那人道幻境再次蔓延出来。
三教九流、士农工商,都在其中浮现。
这幻境就像是一副画卷,缓缓展开,越来越大……
顿时,天上显化出一道道锁链虚影。
但随即,便见那僧人伸手虚抓。
嘎吱!
裂帛声中,人生幻境从中断裂,化作一团清气,再次被陈错收拢回去,不过这一出一回,其中的百人印记消散了许多。
随即,这道化身的身形越发凝实,那周身扩散出来的涟漪朝着四周辐射,那众多佛性香火被这涟漪波及之后,佛性褪去,变得深沉、深邃,纷纷落下!
人道森罗,万象更新!
那僧人见得这一幕,眼皮子再次一跳!
远处,那金甲天神再次现身。
只是凡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天神先前未能抓住机会取得符篆,又退避了镇运大阵的镇压,此刻,祂身上神光已然暗淡,轮廓都扭曲了一些,隐约能看到其中的两团神力光辉。
这天神看着陈错,眼神凝重了许多。
“不沾因果、人间百态,绝神于外,这是……人间的功德道?不过,功德道似乎并非如此,毕竟此道难成,更难长生,那这是什么?必然不是修真道,亦非元始道,也不是造化道,更非生死道,偏偏又与香火道近乎是天敌!”
想着想着,祂的眼神猛然一跳,随即摇摇头:“该不会是那古老之道,毕竟那一道早已消逝,不过我终究是借地祇之基,并非真身降临,不能仔细探查,不过这个陈方庆……”
天神的眼神有了一丝闪烁。
“若他能度过今日这一劫,天庭必须要招揽此人!”
不过,祂也清楚,那僧人即便受到重重限制,一直在借着外力,亦不是这般容易就能对付的。
“当前这些,只能算是见招拆招,能否脱身,须得击退这道昙延化身,不过那老僧的化身越是无计可施,越就意味着……”
就在金甲天神转念之间,那僧人又有动作,他竟是伸手接住了几道跌落下来的香火念头,细细品味之后,面露诧异。
“我是谁?我在哪?我将何处?”
满含诧异的朝陈错看去,僧人道:“这看似迷茫的话语,居然透露出深邃思辨之意,着实令人敬佩,既然如此,还请君侯与贫僧同往寺中论道吧!得罪了!”
话落,这僧人忽然一掌印出!
轰隆!
轰鸣声中,天地仿佛停顿了一般。
天空中,碎裂声响起,一道裂痕自苍穹深处蔓延而下,直往天空西边而去!
北周境内,云居寺中。
几个僧人正在后院中论佛,忽然神色皆变,纷纷朝着一座屋舍看去!
就见天上一道裂缝落下,直指那屋舍!
一名年轻僧人更是脸色大变,忍不住惊道:“此处并非秘境,师父何以要亲自动手攻伐!”
“贫僧若不动用自身神通,根本无法拿住君侯!”
遮天蔽地的手掌,五指通天,宛如五座高山,那滂沱气势比之之前的镇运大阵居然还要凶猛几分!
那掌心之中一片佛国浮现,宛如砂砾之国,如梦如幻,将陈错摄入其中!
与此同时,那僧人的身影,竟是被一道道裂痕牵扯着,已然模糊扭曲,不过他神色如常,气定神闲。
金甲天神看到这一幕,不由摇摇头,叹息道:“这老僧这次是兵行险着了,局面抵定了!”
就在祂念头落下的瞬间,那巨掌之中的虚幻佛国,忽然一阵扭曲,跟着一道身影从中迈步而出。
见着这道身影,莫说这金甲天神,就是那僧人都是愣在当场。
陈错看着这一僧一神,露出笑容,道:“世外既出手,一个不小心,就要被此世排斥出去!”
“你既知贫僧乃是世外……”那僧人正说着,忽然一怔。
就见对面的陈错头上先是飞出了一朵白莲,继而又有一朵青莲和一朵金莲显化出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 混元为一
白莲变幻,人生百态。
青莲缥缈,五‘光云雾。
金莲肃穆,佛光日轮。
这三朵花悬于陈错头上,散发涟漪、五光、佛光,竟是将一片佛念、佛光都给排斥出去,生生制造出了一片空当!
“三花?”
金甲天神见状,眼中露出震惊之色!
那僧人亦显露出惊讶之色,但随即他就直接干脆的再次一掌拍出!
但这一次,却有许多佛国身影从掌中冲出,隐约能看到龙形、鹏形,个个光影变幻,伴着阵阵梵音经歌,将一处天地染成金黄!
这河君庙周围,无论是那庙中庙祝、杂役,还是拜神的香客,在被这光辉照耀之后,都从原本的静止状态中解脱出来,然后纷纷合十,生出虔诚的向佛之心!
随即,一缕一缕的寄托之念,混合着一魂一魄出窍,在佛光的护持下,无惧外界阴冷日气,都朝着那一片佛光景象汇聚过去!
就连远远观望的狼豪、张房等修士,在触及佛光的瞬间,都生出了一缕慕佛之念,不过随后就被他们掐灭!
紧接着,一人一狼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骇然!
“那位法师到底是个什么道行?已经完全看不懂了!”
在他们视线的尽头,那僧人端坐云端,宝色庄严。
“我者即如来藏义,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即是我义!”
他的严重,一片金黄。
“君侯既为正因,贫僧自要了因!”
他摊开手,手中一轮红日,轻轻一推,便朝着陈错落下。
那红日堂堂皇皇,所过之处,因果牵连尽数显现出来,随后被灼烧干净!
“这和尚竟是出了这般狠辣手段!他这是要将今日一切都尽数了结、湮灭!”
金甲天神亦不得不以神光为屏,遮挡身前,阻挡佛光侵染,但即便如此,这天神的身影也逐渐暗淡、通透,竟是凝结这具身躯的香火根基,也在那红日的照耀下,开始崩解、断裂!
若是发展下去,随后祂看的却不是僧人,而是陈错。
一双眼睛,紧盯着那三朵莲花,惊疑不定。
“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货真价实的三花?不过,三朵虚幻之花,都有着长生气息,似乎还分属三道,三道三华,若这就是陈方庆的底牌,那确实不容小觑,可这三花之路……”
动念,红日光辉已是笼罩陈错。
那三花交替变化,释放出的光芒化作屏障,生生挡住了红日光照,但却在缓慢的后退,眼看着就要被那红日光辉彻底压制!
金甲天神见状,只是叹息。
“毕竟是世外冒着破空而去的危险出手,莫说是长生了,就是归真又如何能抵挡?”
便在此时,却听陈错轻笑一声,道:“若是归真境的真人在这里全力出手,那我最多是拖延一二,就要思量着如何逃遁,若是法师亲身至此,我也要退避三舍,甚至遥遥感知,就要远远避开,可惜,法师乃是世外,还是化身至此,更是动用了那镇运大阵,我又如何能错过这番机会……”
话语声中,陈错抬手一指。
那顶上三花齐齐一阵,随即朝着一处聚集,最终碰撞在一起!
轰隆!
就听一声剧烈的声响中,这河君庙方圆百里的天地震颤起来。
这片范围之内,无论修士、凡俗,亦或是飞禽走兽、花草树木尽数震颤起来,在他们的心头,有无穷念头闪过,森罗万象,包罗前后!
而后,那河君庙中,一道斑斓光辉冲销而起,插入云霄之后,立刻搅动苍穹。
僧人一见,手中捏印,咒出无声,要平息苍穹。
“仙道出尘,入阵显魂!”
当当当!
阵阵锁链碰撞响起,森罗变幻之间,一道道残魂显化出来,浑浑噩噩,迷迷糊糊!
僧人眉头一皱,一扫袖,衣衫衍生一团袈裟,飞了起来,迅速涨大,要遮盖天空!
“人道守心,明了心志!”
漫天震荡,一道道残魂骤然惊醒,过往种种流过心头,跟着五蕴六贼爆发开来,像是惊雷,横扫四方!
那件袈裟当即被扫落!
“佛道正因,普度众生!”
雷霆显露,残魂仿佛得了引领,呼啸着朝陈错汇聚过去!
“善哉!此乃劫难,还请君侯停手!苍生何罪!”僧人叹息,两手合十,金光双目流下血泪,落入泥土,化作血土,荡漾涟漪,朝着四方土地蔓延!
冥冥之中,陈错的心中,一片桃源景象浮现出来,如梦似幻,似虚还实,降临河君庙中,又朝着四方蔓延!
那血土当即凝固,被生生固定!
“这……”金甲天神见状,眼中神光大盛,随即急切后退,却还是慢了一步,被桃源之境笼罩,直接没入其中!
便是那僧人亦露出惊骇之色。
“你到底是何人!”僧人暴喝一声,正要再出手,但脸色一变,身体周围忽然凭空浮现一道道漆黑裂痕,将他的整个化身都笼罩里面,处处龟裂!
“不好!贫僧出手到达极限了!”
话音落下,这化身便像是化作琉璃之色,在清脆声中破碎开来。
碎片吩咐中,那僧人双手合十,叹息一声,道:“此番君侯的算计着实令贫僧敬佩,只是这一时之运,不过只是暂时,日后……”
但他华未说完,就被一束五色光辉扫过,彻底湮灭!
“我方才已经说了,不会错过今日机会,既然留下了你这个威胁,总要排除了才是……”深吸一口气,陈错收拢心念,并未因那僧人化身破碎,便停下动作,而是从僧人化身破碎处,抓出一点光辉。
“因果已全!”
斑斓光柱随心而动,将那点光辉纳入其中,像是得了一把钥匙,与众多残魂结合在一起,就像是一下子打开了一扇大门!
陈错的意志迈入门中。
普渡寺中,众僧正遥遥看着远处的异变天象,一个个心惊肉跳,心生不祥之感。
“战况居然这般激烈!”
“到底是何方神圣与高僧交手?”
“无论如何,我等只能静等……”
众僧正在说着,忽然听到殿堂中传来惊呼。
众人之心本就紧绷,此刻一听,立刻疾奔而去。
可不等他们走入殿堂,就看到那伫立堂中的铜人巨像上处处裂痕,而后一块块的崩裂开来!
忽然!
伴随着一阵斑斓光辉落下,
铜人彻底破碎!
一团精光,从中飞出!
第二百四十五章 铸金
铜人既崩,那整座庙中的僧人俱是一怔,继而就生出大惊恐、大混乱!
那混乱的情绪,看似自心底而生,又似乎是被外界感染,所以不过片刻光景,整个普渡寺的僧人,就一个个惊叫起来,状若疯魔!
那僧人之中,但凡有道基境界之人,目光落在那殿堂之中,就能看到一个空洞一般的扭曲所在,这扭曲还在不断扩张,朝着天上蔓延过去!
扭曲所到之处,天空上锁链碰撞,一道道残魂显现,随后又挣脱出去,继而踏入幽冥之旅。
“这天,是要塌了不成?”
晋州城外,一处村寨。
造化道中的离乱道门人胡秋和关愉,忽然心有所感,瞧着那天上的变化,面露惊骇之色。
那胡秋自从与典云子一战之后,修为近乎全废,加上被“聂峥嵘”下了禁制,根本不敢远离,哪怕现在见不着“聂峥嵘”的人,他也不敢离去,就与关愉在晋州城外的这座村镇中隐居了三个月。
因为本就忐忑不安,这时候一见这般情景,胡秋不由生出惊恐。
“此处怕是不能待了!”
“但是聂君还没有回来!”关愉立刻提出反对意见。
胡秋就道:“你以为我想走?我还不知道那小子给我下了什么禁制,万一离开的远了,禁制爆发开来,可是要命的!但你瞧瞧这是什么情况?这情形,八成是那庙中的铜人毁了,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毁掉的,这是大事,咱们离着这么近,万一被牵扯进去,哪里还有命来!”
“那聂师弟岂不是也有危险?”关愉却面露担忧,“他不是说,要去城中吗?”
胡秋却恼道:“他去城中,也是为了我藏的那些精金陨铁!唉!一说起这个,我就心疼,万一日后使者问起来,如何交代?”
关愉摇摇头,半点也不关心此事,随即见着那胡秋脸色陡变,竟是一片苍白,便问其故。
胡秋咬牙切齿道:“我隐藏诸金之处,已经被人触动,里面的精金陨铁,尽数被人取走了!”
关愉一愣,随即就被天上一阵声响吸引了注意力。
当当当!
苍穹之中,阵阵声响不住传来。
在修行之人的眼中。
天上,那一道道锁链接连显形,无数残魂翻滚,以晋州城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好家伙!”
大河之侧,那狼豪见着这一幕景象,脸色变幻不定。
“这架势,就像是天被捅了个窟窿一样!莫非都是河君庙中一战所波及?”
张房也叹道:“这等情形,难道是那佛家高僧要借此施展什么惊天神通?”说着,他脸上忧色越来越浓烈。
正在这时,二人同时心有所感,抬头看去,却见着一道精芒自晋州城的方向飞来,转眼就落入了庙中!
随着那道精芒落下,这河君庙周围万物震颤,尤其是精铁所铸之物,更是震颤不休。
张房、狼豪身上的兵刃、佩剑,隐隐发出鸣叫之声。
“这是何物,居然引得金铁共鸣!”狼豪、张房面面相觑,随即揉了揉眼睛,刚才他们只是遥遥观望那道精芒,居然就生出刺痛之感,就像是有人用细针刺着眼睛一样。
“该是某种精金之气!”狼豪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纠结之色,“这事越发复杂了,若是继续留在此处,这风险着实不小,但可能还是个机缘……”他目光一扫,双目隐隐泛光,已然动用神通,看到了周围潜伏着的不少修士,已然开始动身离去了——
此番河君庙的交战,动静可谓惊天动地,一招一式波及甚远,早就引来了众多关注。他们聚集过来,想要看看是否有机缘。
可惜,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不光是机缘不多,似乎还潜藏着凶险。
“张道长还要留下来?”看了一眼身旁的老道,狼豪眯起眼睛。
张房摇摇头,道:“贫道自是不会离去的,要在此处看到最后,知晓战果。”
“好!那我也陪着道长一同!”
狼豪这话刚说完,这心里猛地一跳,随即一抬头,正好看到又有一道流星,自晋州城的方向飞来。
与此同时,那冲霄入云的斑斓光柱,忽而收敛,被收拢入河君庙中。
“铜人既崩,其精衍生。”
河君庙中,陈错浑身缠绕着层层光辉,斑斓夺目,而他的手中则握着一团精芒,那精芒涨缩不定,释放出阵阵锋利光辉。
他的手掌,竟是被这精芒刺激的不断炸裂重组,就像是被刀剑反复绞杀一般!
不过,在这精芒跳动之间,又有许多历史片段传递出来,为陈错捕捉,进而理解了其中的精细之处。
“铜人本就是以精金至宝为原料,混合了众多阵法、禁制,又辅之道法禁术,以北魏勋贵、汉家苗裔的真血为祭,才能铸造成型,伫立三十多年,吸纳北地气运精华,早就蜕变,这团精芒之中,不光有最为浓烈的金行精华,更蕴含着铜人镇运以来,所凝聚的气运结晶!”
说话间,他身上光影流转,青色、金色、白色的气流在口鼻之间流转变幻,最终一口喷出,落入那团精芒之中。
精芒原本跳动不休,此刻被这三色之气缠绕,倏的就安静下来,然后被陈错探手其中,一撕,就将里面最为刺眼的一部分摘取出来!
这被摘取出来的部分,光芒夺目,就像是一颗星辰,被陈错捏着。
“金行精华,以气运、人念祭炼三十载,近乎化成概念,坚韧无比,锋利至极,却无实体,这般形态想要吸纳炼化,近乎不可能,好在有着凭借……”
念头落下,又有一团精芒落下,正是诸多物件,里面乃是几种金属。
陈错随即喷出一口气来,那几种金属迅速融合起来,转眼就混合为一,随后陈错便将手上那团刺眼的金行星辰灌入其中!
下一刻,众金凝聚,不断的精粹、浓缩,被陈错拿在手中,一捏,化作一柄飞刀。
这时,陈错身上的斑斓光影摇晃了一下,他心有所感。
“这三花聚集的消耗着实不小,只是炼化一个金行至宝,两枚玄珠就快支撑不住了,那接下来的事,也得尽快了。”
这般想着,陈错一抬头,视线落到了天上。
苍穹之中,锁链穿行。
陈错眼中五光闪烁,《九歌》注解中的《礼魂》歌声传出,当即,众魂响应,生出莫大之力,降临在陈错身上!
他顺势伸出食指,残缺符篆与漆黑符篆同时投影出现。
嗡!
符篆重叠,陈错一念贯穿,随即意志降临世外河境!
第二百四十六章 接引
水波荡漾,意志如梭。
“以众魂为锚,接引世外之人!”
此番意志降临,因有众魂加持,陈错的意志像是滚雪球一样膨胀起来,又有两枚符篆为依凭,所以甫一降临,就近乎笼罩了整个河境!
在这一刻,这世外角落的全貌,落入了他的眼中。
整个河境,居然就是一条长河。
此河又宽阔至极,比之河东之地,还要大上几分,但河外无物,除了那河中水域,再无其他陆地或者岸边。
“世外河境,处处皆是水域,并无水外之概念。”
在这广阔河流之中,分布着诸多区域,鲛城正好位于整个河流的中间。
一阵粼粼水波传来,陈错的意志猛然一个恍惚,难以再观此河全貌,他也不强求,收敛意志,就朝着那座鲛城落下!
“公孙君,咱明人不说暗话,那位水君已是换了个人,这事我等心知肚明,只是这凡事皆有定制,传统遵循了几百年,哪是说改就能改的?那些个鲛人,本是低贱之族,现在个个能意念传声,能背着吾等谋划,反倒是咱们落入下风,这算个什么事?”
公孙井的水宫令府邸,接连有人拜访,个个都是人类贵胄,一见其面,就满腹牢骚。
公孙井摇摇头,道:“诸位,水君乃至高之位,岂能背后非议?你们逾越了!今日这些话,我就当没听到,以后休提……”
说话之人还有几分不服,正要再说,却是突然住嘴。
公孙井也是骤然神色陡变,然后急急起身,与众人一同走出屋舍,朝着外面看去。
就见那城池之上,有一团变幻不定的光影,金色与黑色交缠,变幻不休,隐隐呈现出一扇门户的轮廓!
“这是……”
公孙井顿时瞳孔扩大。
无边威压落下!
公孙井等人仓惶下跪。
城中,一个个鲛人心有所感,在心信之法的加持下,马上人人皆有感应,一个个都走出房门,看着城上的那道黑金门户,齐齐跪下,赞颂水君之名!
城外,以独眼鲛人映为首的一众反叛着,看着那扇门户,在震惊之余,却是本能的生出了一点渴望,他们渴望前往门户,渴望踏过门槛……
“有事发生!”
水宫侧殿,剑宗二人原本正与其他人交谈,倏的心有所感,然后一跃而起,不由分说的就朝殿外走去。
“……一年半载的,是难以离开此处的,还是多熟悉熟悉环境吧,赫君,你这是做什么?”
鬼神独孤信正与众人说着,忽见剑宗两人异状,待得问出口来,便得心血来潮,于是顾不上多说,同样是迈步朝着外面走去。
众人见状,也都快步走出,待得走出殿堂,一抬头,正好见得那门户轮廓彻底凝固,化作黑金色的青铜大门。
一人自宫中飞起来,悬于门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不是陈错,又是何人?
赫子赢、柳洱见着那扇大门,心神震颤,浑身的念头、法力都近乎失控,
“陈君,这扇门有何玄妙?”独孤信其实已经有所察觉,却感到难以置信。
祂当初得王朝敕封、生前功绩,晋得鬼神之位时,那鬼神权柄近乎天生,也无法三个月便如臂使指,更不要说借此撬动外界乾坤了!
但此情此景,无不说明,初得河君权柄的扶摇子,已是掌握了信徒之心,甚至借此打开了世外之门!
“但这只不过三个多月啊……”
陈错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笑道:“此乃渡世之门,时间有限,先随我离去再说,省得错过时机,至于其他,日后再说。”
话落,他一挥衣袖,黑金大门洞开,青色、金色、白色的光辉如匹练般蜂拥而出,化作长虹瀑布落下!
宫前众人个个愕然,看着直落而来的三色瀑布,感觉到其中含而未发的恐怖威压,个个噤若寒蝉,本能的想要抵挡,却发现周遭水流坚固如铁,将他们尽数禁锢在原地,竟是半点也挣扎不了!
“陈……”
独孤信还待开口,但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被那三色瀑布笼罩,随即便感到周身法力散开,被摄入其中。
一行人转眼间,就被这光华一卷,挟着飞去,带入门中!
陈错立于门前,俯视城池,目光穿透层层阻碍,落到了每一个人的脸上。
目光所及,无所藏匿。
无论是人类,亦或者是鲛人,连城外的鲛人映等人也不例外。
在这道目光的注视中,他们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分明通透,半点秘密都无法隐藏!
“尊上……”
公孙井跪地朝拜,战战兢兢的抬起头,问道:“尊上可是要远游?”
陈错摇摇头,也不回话,转身踏入门中。
那大门轰然关闭,荡起阵阵水波涟漪。
沉闷的声响像是巨锤落鼓,敲在众人心头。
众人的心中,一道身影越发清晰。
随后,随着那水波涟漪扫过全城,人人心中飞出一道念头,汇聚起来,由虚化实,赫然是陈错的模样。
只是,这陈错不言不语,凌空盘坐,浑身绽放寒芒,通体像是精铁所铸,直接落下,镇于城中!
轰隆!
整座城池都晃动起来。
鲛城内外,人心震动。
那公孙井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众多人类贵胄个个色变,心生不安。
城外鲛人则是心有感悟,各自对视。
由此又衍生出一连串的变化。
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却说众人被三色光辉裹着,入了那扇门,落入一片五光十色的通道之中,一路穿梭。
面对这般异变,回忆着陈错方才的言行举止,众人惊骇至极,只是被四周威压镇着心神,连念头都传递不出去,只能生生忍耐。
待得斑斓光影退去,压力一去,众人浑身一松,竟是居于空中,跌落下来!
好在他们个个皆非凡人,各自施展本领,稳住了身形,就朝四方打量。
“这里是……”张竞北眼中先是一亮,“汾水入河之处的那座河君庙!我们出来了!”话落,却又脸色大变。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看到了天上异象,察觉到了周围充斥着的那股澎湃意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独孤信满脸的惊疑,此时既归人世间,祂变得了香火寄托之念,却是越发迷糊起来,“镇运铜人似有损伤!”
“无需担忧,是那晋州的铜人已经破碎。”
陈错的本体脱离世外河境,自虚空中漫步而出,目光一转,落到下方河君庙中,视线与自己的那具化身碰在一起,随即摇了摇头。
“化身三花汇聚,境界已然超越了极限,但我这本体却还是道基,孱弱无比,成了弱点,必然会被他人抓住,借机利用……”
念头刚刚落下,一道身影已然跨空而来。
“善哉!”昙延僧浑身缠绕着漆黑裂痕,踏空而来,见着陈错后,就甩出袈裟,“此番铜人破碎,天机逆乱,实乃大劫开启,君侯,你错矣!贫僧当接引君侯入佛国悔过,隐去变数,令前因重归旧位!”
僧人声如洪钟,袈裟一荡,遮盖天空,隔绝一片天地!
入目之处,尽数灰暗。
忽然,一点光芒自僧人掌中迸射出来。
“佛国降临!”
第二百四十七章 界落生根,烈日蒸念
昆仑秘境,蟠桃林中。
长发男子凌空盘坐,忽然睁开眼睛,朝着远处看去。
“未料这佛门的底牌之一,居然会在此时被动用,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这陈方庆真是不时就要给我一个惊喜,但若是太华山因此牵扯进去,仙道势力有所损伤,终是不美,还是得留心一二,关键时刻,须得出手,免去太华山的困扰……”
这般想着,他手指轻轻一弹,一缕意念化作碧绿光辉,划过秘境,遁入虚空之中。
“不知陈方庆能否再予我些许惊喜,多拖延一些时间,最好能将各方的目光都吸引到镇运大阵之上。”
淡淡的光辉,在这片被隔绝的天地中落下。
一片一片的山脉蔓延开来,从无到有,连绵起伏。
山中密林处处,山外农田纵横,一座座庙宇在其中拔地而起,传出钟声、经声。
阡陌农田像是雨后春笋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在山脉两侧冒出来。
顷刻之间,这片天地就换了一副模样!
独孤信见状,二话不说,便朝着远处遁去,却哪里走得了,几步之后,就落入了一片竹林之中,周围满是诵经之声。
而那剑宗二人、孟家兄弟等人,也是第一时间作势远离,结果都是几步之后,就先后落入了两座寺庙之中。
至于那灵崖、灵梅、张竞北、典云子等,却还是待在陈错身边,并未离去,可瞧着眼前这陡然变化的景象,一个个亦不免心潮起伏。
典云子神色微动,微微侧头,似在倾听什么,而后语气沉重的道:“此景乃是桃源现世!”
“桃源现世?”灵梅吓了一跳。
“那是世外境界的仙人手段啊,是将自身桃源之境,投影外界,干涉和影响人间景象!”灵崖明白过来,道:“那就是说,眼前这一幕,并不是幻境,而是实实在在的真实景象?”
张竞北咋舌惊讶,道:“好家伙,咱们一出来就是这么个大场面,难道是牵扯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里?但那僧人既然是世外高人,又为何会滞留人间?”
灵崖则担忧的道:“这僧人是冲着何人而来?我等若被牵扯进去,怕是……”说着说着,她目光流转,落到了那半空中的陈错身上。
“该不会是冲着陈君子来的吧。”灵梅嘀咕了一声,随即其他人的表情都僵硬起来。
随即,周遭佛音阵阵,众多草木忽然疯长起来,转眼就成了参天林木!
安宁、祥和的气息,随着林木蔓延,让众人的意志一阵摇晃,心生安逸之念。
綦毋怀文叹息了一声,一拍身后的箱子,就听一阵机括转动声响,一枚枚铁盾飞了出来,插入地面,相互连接,将众人围在中间,释放出莹莹光辉,将一行人护在其中,提醒道:“既是落入桃源佛国,那咱们能做的,便是守住心念,不要被此处同化,最终落得归化入籍的下场!”
“可是陈君还在外面……”灵崖看了一眼外界,话未说完,就见那僧人已经到了陈错跟前,朝着陈错合十行礼。
陈错灵识四扫,已然发现,自己与那镇运大阵中众魂的联系,被彻底隔绝,四周更是不断有天地威压聚拢,要将他直接禁制封镇!
“君侯,请与贫僧归去。”那老僧表情诚恳,“今日之事,必然遗毒连年,令苍生颠倒,甚至影响天下一统,如此一来,这天下的纷争何时才是尽头?”
陈错笑道:“就算是天下一统了,一千多年后,依旧是纷争不断,再者说来,这铜人镇了北地汉运,焉知不是纷争源头?不能总是你说的就是理,旁人的推演就是错的,说不定我破此铜人,本就是天经地义,附和历史大势!”
老僧沉思片刻,轻笑道:“这也有可能,但贫僧老矣,已难以跳出藩篱,况且本要借此了因,结果却牵扯更多,终归要做过一场的,也罢。”说到此处,他忽然摊开双掌。
天上,一轮红日落下。
跟着,僧人又要捏动印诀,但忽然间浑身裂缝震颤,整个人的躯体都像是要彻底破碎,身后一道漆黑裂痕浮现,狂暴的吸引力拉扯着他的躯体,要没入其中!
“先前以化身动手,已然惊动乾坤,但现在连这般程度的神通,都难以施展,莫非是受这陈方庆三花聚集的影响,天地意志越发关注此处?”
老僧神色一变,放开了印诀,随即便将心念加持于红日之上。
顿时,红日暴涨,火光冲天!
“请君侯先入轮回,感悟几年,待老僧观世间变迁,是否如君侯所言那般。”
烈日落下,炙热降临!
那浓烈的热息,甚至将念头蒸烤的蒸发出去,令张竞北等人一阵晕晕乎乎的。
在朦朦胧胧间,他们居然见着了些许身影,像是自己的前世,又像是自身的后世,陷入红尘之中挣扎求存,很快便沉溺到了种种感叹之中。
首当其冲的陈错,更是浑身燃起火焰,念头跳跃之间不断蒸发,连心中道人都透明起来,更是生出种种幻觉,让陈错隐约看到了车水马龙、摩天大厦,以及一片莫名旋涡,似乎要将自身的意志彻底拉入其中!
“咦?”
老僧露出一点诧异之色。
陈错则在这时,朝着一处招手。
顿时,狂风乍起,那道聚集了三花的化身忽的现身,往前一扑,便与本体合为一体!
青色、金色、白色的清气化作根根细针,刺入陈错本体的血肉骨骼之中!
顿时,他浑身鲜血炸裂、骨骼破碎!
“我这本体,果然是承受不住如此威能。”
剧痛之念在陈错心头升起,旋即就被那心中道人收敛过去,藏入心灵深处。
而后,陈错意念流转,化身之力慢慢被掌控起来,均匀的分布于全身各处,三色光辉贯穿全身,迅速的修补血肉骨骼,黑白流转,那血肉骨骼像是倒带一样,迅速恢复。
但天上的红日依旧落下,不受半点阻隔。
老僧见状,收拢念头,摇摇头道:“君侯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老僧此番不惜亲身来此,便是不敢再掉以轻心。”
“但你依旧不敢全力出手!”陈错说话间,忽然伸手点了一下额头!
他的额间,竖目骤然张开!
三色光辉向内奔涌而去。
轰!
先是森罗之念骤然炸裂,跟着三色光辉便触及到了那桃源节点!
顿时,周边的佛国景象开始扭曲,甚至出现了撕裂的先兆!
见此情景,老僧叹息一声,两手一上一下,摆出印诀,收拢双腿,凌空盘坐,身下红莲盛开,脑后日轮绽放光晕。
那红日之上沸腾起来,宛如朝阳初升,充斥着世间念头的光辉照耀在陈错身上!
当即,陈错心念摇晃,种种虚实难辨的景象在周围萦绕,那车水马龙的高楼景象越发清晰起来。
一道道念头更是直接化虚为实,成了一根根心丝,延伸出来,被那老僧一抓,便要汇聚过去!
“此乃世间烦恼之根源,贫僧替君侯斩去!”
但就在此时。
“三生化圣道!”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三生送佛!
“造化道的法门!?”
昙延老僧一见,面露意外之色,但很快就化作惊讶。
对面。
陈错运转玄功,顶上三花显现!
三生化圣道,本就是取自三生变化之意。
这一次,三花之中各有虚影跳动,散发出阵阵涟漪,与四方佛音相合,赫然有几分三生隔世的味道。
不过老僧一眼看去,就知这三花中的三生虚影,乃是虚构的,是功法与心念结合之后,衍生出来的神通投影,源于观想,而非轮回!
陈错以心念驱使,先是青莲飞出,挡住了那红日朝阳之光,随即陈错并掌为刀,一下子便斩断了一部分心丝!
“世间百态,万般悲喜,冷眼观之,三火化心!”
顿时,这部分心丝挟着一部分记忆、感悟落入青莲,那青莲倏的膨胀,一口气吞没了朝阳之光,随即勾勒出一个少年身影,长发束冠,青衣飘荡,朝气蓬勃。
老僧见之,手诀一变。
顿时,红日爆裂,投射出凶猛光辉,宛如午时烈日之光辉!
其中,都是人世百欲之景!浓烈甘醇,引人遐思!
陈错头上的白莲飞出,挥手再斩,又断开诸多心丝,而后那森罗之念与之交缠,一同融入白莲之中。
“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千回百转,森罗万象。”
那白莲一震,投影出一名青年男子,身着月白长衫,神色从容,雄姿英发,手中捧着一团变幻之影。
而先后两次被收拢了光辉后,那红日已是暮气沉沉,眼看着便要暗淡。
“没想到君侯竟有这般手段!”老僧见着,便知局面,随即手上印诀一变,竟是要驱散那红日。
陈错哪能错过。
“香火寄托,过度成毒,民心纷扰,聚厚为歌!”
金莲流转,结合最后一部分心丝,爆发出吸扯之力,将那红日所余下的光辉给拉扯过来大半!
金莲之中,慢慢勾勒出一个老者的身影,身着黄金袈裟,面目慈祥,眼含智慧,看破世间沧桑!
“法师当真恩重,令我领悟神通,又处处帮我打磨、雕琢,令这神通越发完善,便用此法,回报法师!”
陈错念头一转,三道化身就朝着老僧扑去!
而后,心中道人手中显化因果之光,陈错顺势一甩衣袖,就有一点寒芒破空飞出!
“君侯便是这般回报?”
昙延老僧闻言,却是心念跳动,先是一道佛掌被青衣少年的五色光辉刷落;随即,他祭起一根木鱼,阵阵佛音回荡,演化人间百态,旋即就被那白衣青年张开的一片万象幻境吞没;紧跟着,老僧身上的佛光像是被强风牵引着,没入到了金裟老者身上。
“三教同修?”
昙延露出惊容,但并不慌乱,把手一招,便有一道裂痕划过,将三道身影直接吞没!
只是三身虽去,一道寒芒转眼激射而至!
老僧抬起手来,轻轻一捏,便将那寒芒捏在手里,竟是一把寸长的飞刀。
“不对!”
忽然,昙延脸色陡变,便见那飞刀上精芒一闪,指尖裂开,鲜血滴落!
“因果之力?这飞刀竟还牵扯到了因果?”僧人摇摇头,看着那滴鲜血落下,摇摇头,手上一用力,那飞刀瞬间炸裂,化作虚无,“居然还是神通投影。”
霎时间,这僧人心中念头翻涌。
“君侯这手段当真是层出不穷……”他挥动衣袖,想将那滴血液摄取回来,结果却猛然顿住,正见着对面的陈错身边,一片桃源景象凭空显现,绿水青山,鸟语花香。
比之这一片佛国,陈错身边的桃源景象无疑小了很多,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尤其是骤然降临,生生撕裂空间,令佛国生出裂痕。
“法师此番来袭,可谓威风,只是你先以桃源遮盖天地,终究是留下了破绽……”
陈错脸上已无笑容,身边桃源扩张。
身前,少年、青年与老年三道身影再次成型。
咔嚓!咔嚓!咔嚓!
在独孤信等人震惊的目光中,这佛国从中开裂!
三色光影中,陈错淡淡说着:“请法师飞升。”
佛国之外,大河之畔。
被佛国笼罩的一片区域,一眼望去,就是一片漆黑,像是被一块幕布遮盖了一般,从这片天地被割裂出去。
苍穹之上,两道身影御剑而来。
一人乃是垂垂老者,身着华服,另外一个则是个英俊青年,衣着朴素。
“见过虞师叔。”那老者一见青年,便拱手行礼。
“是林迈啊,”青年摆摆手,道:“无须多礼,你我修为相当,无需这般客套。”
那老者笑道:“弟子得了传令之后,便第一时间赶来了,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师叔,师叔是来此游历的?”
青年摇头道:“我来齐境,是要寻人论道。”
老者林迈诧异道:“哦?不知是何人?”
青年也不遮掩,就道:“太华山的南冥子。”
“也是太华之事。”林迈叹了口气,“今日我等奉命来此,就是要护得太华弟子性命,此宗还真是多事,只是这次出手的昙延僧高深莫测,在佛门中辈分地位甚高,便是弟子出手,能不能护住那太华弟子的真灵,都还不好说。”
青年则道:“我有一宝,可保他无恙,此亦是令我来此的原因。”
他正说着,忽然停下话,抬头朝着另外一边看去。
就见天上一片云层聚集起来,隐约显现出两道金光闪烁的身影,似真似幻。
“天庭何以来人?”青年面露诧异,眉头紧锁,“平生变数。”
林迈就道:“师叔初至,不知河东局面,此番那太华弟子之事,牵扯到了大河水君的归属,天庭来人,倒也不令人意外,更何况……”他的目光扫过天空,瞧见震荡着的道道锁链,“这镇运大阵生出变化,当初落子的几方,恐怕都不会置之不理。”
“镇运大阵……”青年眯起眼睛,最后冷哼一声。
云朵之中,那两道身影也在观察着形势,并未贸然行动。
“仙门之人……”
两神正在交流,但突然间却是浑身一阵光影变幻,随即就满脸骇然的朝着那片被幕布遮盖之处看去。
与此同时,青年与林迈亦是心头狂跳,却是朝着天上看去。
哗!
天上云朵忽然一分,一道金光洒落下来。
轰!
下方,爆裂声中,佛国幕布轰然崩塌,一道浑身绽放着肃穆金光的神圣身影,缓缓升起,被那星辰金光笼罩,朝着苍穹深处飘飞。
第二百四十九章 纷扰及幽冥
“飞升?”
佛国破碎,内外众人皆观此景,个个目瞪口呆。
“这昙延僧居然飞升了?”虞姓青年一愣之下,看向林迈,眼露求证之色。
林迈深吸一口气,眼中绽放神光,盯着那道身影上下巡视,最后收回来,表情已经变了。
“正是昙延,他……”林迈的神色甚至有几分恍惚,朝着下方正在崩塌的佛国看去,“他显是在这人世间,施展了超出归真层次的神通,以至于被天地之力排斥出去了!”
虞姓青年眉头紧锁,道:“他该是在与太华山的扶摇子交手吧?为何会被逼的飞升?”
“莫非是太华山有人出手了?”林迈沉思片刻,“道隐子高深莫测,若是他出手,昙延僧猝不及防之下,确实有可能被迫施展世外神通……”
正说着,天上飘飞的僧人,忽然长叹一声,跟着就对陈错道:“至此,贫僧倒是有几分相信,君侯破了铜人乃是天数命定,不过,贫僧虽被君侯你逼着离去,却也要道一声谢,因果既了,算是彻底与这大阵绝了联系,自此再无挂碍。”
他双手合十,面露笑容。
“如此结局,亦是贫僧命中注定,就此别过。”
话落,这僧人身化一道光辉,直往天空深处,不见了踪影。
随即,一道金光落下。
方圆百里,肉身凡胎、飞禽走兽,乃至花草树木都心中生出感悟,隐隐窥见蒙蒙佛光。
与此同时。
周国。
云居寺的一处角落。
有白眉老僧长舒一口气,轻笑道:“从此一身轻……”随即,便默念佛经。
另一边,随着昙延僧的身影消失,正在崩塌破碎的佛国瞬间消弭,被困其中的众人都被释放出来。
充斥各处的佛光与威压荡然无存!
张竞北等人重归人间,自然感慨连连,但回忆前事,却纷纷露出诧异之色。
他们惊讶的发现,记忆中昙延僧的面孔变得有几分模糊,身形轮廓逐渐虚化。
记忆中的那道身影正在远离。
“羽化登仙,片念不留,难道真是白日飞升?”
张竞北、灵崖等人越发惊骇。
灵梅颤颤巍巍的着:“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飞升了?”
张竞北瞥了陈错一眼,低语道:“难道是被生生给打得?这也太吓人了!能飞升,那就是世外之人啊,但刚才、刚才……”
典云子神色微动,道:“昙延法师本是世外人物,靠着压制境界,才能滞留人间,此次为了压制扶摇子,因着失策,被打破了佛国,暴露于天地,难以抵抗乾坤之力,只得飞升。”
“不错,此番是临汝县侯因循利导,借势而为,抓住了昙延僧的弱点,生生将他逼得飞升!”遁走的独孤信这时又走了回来,表情复杂。
众人听得此言,又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被扶摇子逼着飞升?”
边上,一个声音骤然传来,老者林迈走了过来。
昙延僧飞升之际说出来的话,他与虞姓青年听得一清二楚,心头惧震。
老僧与太华扶摇子交手,最后生生飞升世外,临行前当然没有必要说谎,可若是按着这般说法……
“那扶摇子到底是何修为?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这两人先前在佛国之外打探,对里面的局面并不明了,等佛国破碎,见着僧人飞升,战斗已是尾声。
这般想着,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到了陈错身上。
随即,虞姓青年和林迈老者眼皮子直跳。
陈错正在收拢自身神光,那桃源虚影正缓缓消散。
“正好之前感悟的时候,再次接触到了这片桃源路标,又在穿梭世外、人间之际,感悟到了隔世之变,这佛国降临更是助推了感悟,这桃源之妙,日后该继续探查,但眼下还无法真个掌握,何况还有些事得处置。”
感受着身上力量迅速衰退,陈错便意识到,三花演化出来的三生化身,得两枚玄珠的支持,虽然威能惊人,但到底是超出了自身承受,实际上不可持久。
先前有佛国遮掩,尚显平稳,如今佛国破碎,老僧飞升,陈错的三生化身,也直面天地法则,隐隐受到压制,力量迅速流逝!
“不过,剩下的时间虽然不多,却还足以做些事。”
这般想着,陈错一抬头,看着一道道虚幻锁链在云层中穿梭变化,伸出手来,一团光辉在掌中绽放。
这光辉是他自铜人中所得之精芒,被一分为二后,一部分与诸金结合,化作金行至宝,却还留下了这一团光辉。
“这光辉乃是镇运金人的精粹,那铜人镇了三十多年的北地汉运,封锁汉儿残魂,如今铜人虽崩,过往岁月却难以追回,何况铜人有四座,此番崩毁的,只是其中一座,但无论如何,大阵缺角,是报应之始!”
抬手一抓,将一枚闪烁着佛光的鲜血摄来,融入光辉之后,陈错衣袖一甩,那光辉便直入云霄。
霎时间,像是滚油落入烈火中,本就变化不休的锁链彻底纷乱,一道道残魂从中脱身出来,立入幽冥!
下方,孟氏兄弟看着这一幕,脸色铁青,可随即看了陈错一眼,见其人身上三光闪烁,这心里的话,终是没有说出来。
可惜,他们虽然不说,陈错却忽的朝着两人看来。
他的眼中隐藏着森罗旋涡,直接将这孟家兄弟二人的魂魄,都给吸摄出来——
竟是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从二人身上飞出,霎时间,周围鬼气森森,更生出阵阵寒意,令周遭的花草树木都蒙上了一层冰霜!
“幽冥鬼仙?你等是鬼道之人!”
看到这一幕,独孤信等人纷纷后撤,露出了警惕之色,看着孟家兄弟的目光充斥着警惕与不解。
綦毋怀文更道:“你们两人若是生死道的修士,为何会在阳间显现?莫非是强行附身阳间之人?”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样,在黑白两道人影离体之后,那孟家兄弟先是愣在原地,随即像是大梦初醒一样,一脸迷茫的朝着四周看了看,而后便惊恐起来,身上的气势更是一落千丈!
反观黑白人影,在离体之后,迅速稳固下来。
这两人一个黑面,一个白面,模样相似,气息迥异,却都透露出森森含义,身躯更有几分透明,宛如修士阴魂出窍时的模样。
“未料你竟已窥破了吾等身份!”黑面之人看着陈错,也不再遮掩,“吾等自幽冥而来,因你扰乱了魂魄秩序,造成一府混乱,因此前来押你,没想到却卷入了河君之位的纷争,现在铜人崩毁,众魂归位,幽冥地府必然更加混乱,日后少不得还要拿你审问!”
说到此处,他忽然压低声音,道:“不过,吾等此番归去,会为你分说一二,至于府君能听进去几分,就不是吾等能掌控的了。”
话落,拱拱手,黑白二人如烟气般消散。
“原来如此,难怪你兄弟二人,一开始便对我存着敌意。”陈错点点头,却不深究,目光一转,落到了另外两人身上,“那你们呢?又是何方神圣?”
被他看着的,赫然就是剑宗的赫子赢与柳洱!
第二百五十章 真假殊未分【新年快乐!】
“终于有了消息!”
连绵山路之上,几人疾行。
“真是麻烦,为何此处这般错乱,连法器都用不得,不然催动飞舟,此刻已然是到了!”
为首的红袄少女正是奚然,她的怀中抱着一头小白猪,正自说着:“小猪啊小猪,你千万不要谎报军情!不然咱们几人陷落其中,有你好看的!”
怀中小猪一抬头,哼唧道:“岂能有错?正是陈小子亲自寄托了念头过来,他这小子也算厉害,这才修行多久,都快要赶上俺了!”
边上,垂云子提醒道:“还是得小心一些,之前那天上异象连绵,定有高手在交战,咱们此番过去,也不求有什么收获,能护得小师弟周全,也就够了。”
“是这个道理,毕竟小师弟身旁还潜伏着不少心怀叵测之人。”奚然说着,回头看了一眼。
正有一男一女紧随其后。
二人都是满脸忧色,听得此言之后,那女子就道:“袭击吾等的两个人诡异莫名,冒充了我与师兄,恐怕是有什么阴谋,时间拖久了,难免出现变数。”
奚然笑道:“放心吧,当初小师弟借着神像与咱们联络,就已经注意到那两个人了,他们翻不了天!”
“既是辨认出来了,当时就该拿下,为何要拖延到现在。”那男子满脸的不解。
“情况特殊,前些日子他们不是被困在哪个秘境之中吗?”垂云子倒是心中清楚,“现在正好是揭开他们真面目的最好时机!”
“我等是何方神圣?陈君这话,从何说起啊?我等不正是剑宗传人,你也是知道的,时间虽短,但此番世外危难也是一并走来,而且从一开始,小女子便对君侯很是敬佩……”被陈错的目光注视着,柳洱面色有几分不自然,强笑着解释起来。
赫子赢更是眉头紧锁,说道:“君侯莫不是受了那和尚的蛊惑,怎么突然问起这话来了,他孟家兄弟是幽冥鬼仙,可不见得咱们同行之人,个个都有问题,咱们先前在水宫中遇难,可是真的同甘共苦,就算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
顿了顿,他也不看旁人,迎着陈错的目光,问道:“难道君侯怀疑我与师妹,也是另有目的才来接近你的?须知,我等也是得了原来那位水君的邀请,参加宴席之时,才与君侯碰上!”
听他此言,灵崖、灵梅等人不由神色微变,灵梅更是忍不住想要出言,一同生活了一阵子,她与柳洱的关系亲近不少,难免想要帮着说一两句。
但刚要开口,被灵崖一拉,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敬畏的看了陈错一眼。
陈错摇摇头,也不理会其他,衣袖一挥,就有一道寒芒飞出。
“我也不和你们多说,既然冒充剑宗弟子,待得正主来了,便与他们对质吧。”
而剑宗两人见之,脸色大变,立刻捏动剑诀!
剑光如柱,破空而起!
他们居然也不抵挡,要直接驾剑离去!
剑光透露出来的锋利气息,让独孤信等人暗暗吃惊,感受到了其中的锋利之意,近乎连念头都能切开!
尤其是同样用剑的典云子,更是有很深的体悟,毫不避讳的道:“扶摇子师兄说这两人冒充了剑宗弟子,但只是这一手剑诀,就是最纯正的剑宗功夫!”
“不错!”林迈也点点头,“咱们昆仑收藏了半部剑典,对剑宗的功法很是熟悉,这两人的这一手纵剑神光,至少也得有七八十年的火候,不是一时半会能冒充得了的!”
说话间,剑光断裂,两人跌落下来。
又有一道白莲化身落下来,气势如潮水,一下就盖住两人,随后抬手虚点。
“既为常人,则该绝法,人不可飞,亦不可隔空驭物!”
顿时,赫子赢与柳洱身上气势衰退,身上灵光尽散,脸色苍白,连身上的兵刃都拿不动,跌落在地上。
“嗯?”虞姓青年见之,又是一阵诧异,“这般样子,颇有几分封闭泥丸、打散胸中五气的意思,这个扶摇子的神通还真是层出不穷!”
随即,他又仔细看了看,眉头一皱,道:“这两人有古怪……”
林迈仔细观摩,点头道:“他这是先以气势压迫,镇住了两人的神魂精血,随后出手封镇,这手神通只能用于弱,不能用于强,限制不小,但发展潜力巨大,至于这两人,确实有古怪,灵内有印……”他也皱起眉来。
“两位不愧是前辈高人,目光如炬。”既已制住了剑宗二人,陈错便自空中飘然落下,身上光辉渐渐暗淡。
他与昙延交战时,这两人并未瞧见过程,现在他当然不想暴露太多跟脚,于是便缓缓收拢了神通。
这一战,他不仅将众人从河境中拉出,更有诸多收获,需要时间沉淀、参悟。
“太华山扶摇子,星罗榜上第一人。”林迈哈哈一笑,“果然是见面更胜闻名,本来我那几个弟子还对你颇不服气,现在想来,亏得他们没有跟过来,否则见了你,这道心都要受到影响。”
陈错道:“前辈过奖了。”
林迈笑道:“若是细算起来,我与你乃是同辈。”
陈错就道:“达者为先,阁下既已长生,当得起一声前辈。”
灵梅、张竞北这才知道,这老者竟是个长生久视之人!
林迈摇摇头,朝虞姓青年拱拱手道:“这位才是前辈,我与典云子都要称一声师叔。”
众人纷纷瞧过去,见得其人面容俊美,但身上并无多少神通迹象,显然已至返璞归真之境。
虞姓青年却忽然问道:“扶摇子,不知你如今是何修为境界?”
他这么一问,其他人纷纷留神起来,就连那林迈也不例外。
陈错毫不犹豫的道:“我乃是道基修为,诸位一看便知。”
“……”
众人瞬间无语。
张竞北更是道:“好家伙,众目睽睽之下,世外都给逼着飞升了,还在这道基呢!真是……真是够那什么,必须得做我大哥啊!”
灵梅也小声道:“我说呢,星罗榜英杰何其多,为何这位独占鳌头,只看这段时间以来的事,他若不占鳌头,哪个能当一品?”
第二百五十一章 阵既缺,劫则动【二合一】
众人心思各异,可偏偏无法反驳。
虞姓青年与林迈二人,因为境界颇高,运转法力,眼观内外,自是能看出,在陈错收拢了神通光辉之后,从内到外散发出来的,便是道基之境的层次。
按着正常的思路来看,陈方庆真正踏入宗门、开始修行,不过三年多一点的时间,这么点的时间,能迈过非凡之境,直达道基,已然是天赋过人了!
但问题是,在场的人可都亲眼见着世外被逼飞升的一幕,更听到了那位世外僧人临行前的话,再加上陈错之前的强势举动——轻描淡写的拘出了幽冥之人,又是一挥手,就拿下了两个剑宗传人。
就这样,任谁都不会将他和道基境联系在一起。
他们自然不会知道,陈错真正的底牌、长生化身、玄珠等等,尽数都在梦泽之中。
此刻,三花化身正于梦泽深处凌空盘坐,似乎在感悟沉淀。
陈错确实需要时间沉淀。
三大化身的彻底成型,令他的战力实现了飞跃,三花聚合之后,更隐隐令他触摸到一个极为玄妙的精神境界。
但陈错的根基依旧被局限于道基,根基跟不上,再高的境界,也不可能一蹴而就的理解。
“只是这三具化身,就代表着三个迥异的神通法术方向,更是三条长生之路,想要参悟,绝非一时半会可成,除此之外,五行至宝也已经凑齐了四个……”
陈错的意念扫过梦泽一角。
神火跳跃、重水流淌、飞刀穿梭,还有一根树苗将将破开泥土。
外界,众人在经过短暂的嘀咕之后,也都果断的将这个话题略过。
就连提出问题的虞姓青年,见陈错这般回答,也不追问。
天上,两尊神灵在观看了此处景象之后,此时也降临下来。
“见过郡城隍、云丘山神。”
独孤信心有所感,拱手为礼。
祂虽是依附于王朝的敕封之神,可也知道天庭如今势力扩张,又有其他谋划,自然要给面子。
但其他人也只是惊异,并不见多少敬畏,多数只是拱手为礼。
“诸位真是客气了。”
来此的,自然还是之前的城隍与山神,先前两神被外力掌控,有上位神灵意志降临,化作金甲天神,借力行事,但并未断绝两人感知,所以这两神是亲眼见着陈错大展神威。
最后,金甲天神被排斥出去,解体四散的时候,更让这两神感受到了陈错身上的浓烈威势,此番再来,先前那种前辈指点后辈、资深引领新人的态度,已经荡然无存。
面对陈错的时候,言语间更显恭敬。
对此,独孤信倒是不怎么意外,身为鬼神,祂十分清楚,神灵之间的阶级之分、境界之差,比之修士,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影响更大。
那城隍问候之后,就道:“河君,如今你大战之后,尚需修养,吾等也不好打扰,不过天庭之令亦迫在眉睫……”
陈错眯起眼睛,也不拒绝,只是问道:“天庭若是想要招揽,总要说清楚,何况我本是太华山出身……”
“无妨,无妨,”平阳城隍摆摆手,“吾等此来,事先就得了嘱托,是有心让河君阁下感受到天庭诚意的,这加入天庭,并非是加入山门、宗门,反倒像是在凡俗朝廷担任供奉,并不碍事……”
兴许是担心陈错不耐烦,城隍说了两句之后,双手一捧,就有两团金光从袖中飞出,在手上凝结成两物——
一块白玉印章,与一道青色笏板。
陈错挑了挑眉,道:“我该是已经说清楚了……”
山神哈哈一笑,说道:“河君不要误会,非是要强令阁下入天庭,说实话,我等也是为了天庭奔走,阁下入不入天庭,不是我等说的算,只是例行公事,走一个过场,还望陈兄弟不要见怪。”
祂说着说着,压低声音,传念道:“我也是南朝出身,姓刘,出身刘宋,当初追随武帝北伐,殒身于此,后来机缘巧合,得了这山神之位,也算是重操旧业。这天庭的事,说起来是高高在上,乃是众神共商之地,其实掰开了来看,亦如凡俗朝廷一样。”
陈错闻言沉吟片刻,请教道:“此话怎讲?”
“凡俗朝廷,如咱们南朝,皇家看着威严,其实只是众世家推举出来的代表,就像是武林盟主,比寻常大族是强了些,但刨掉军权种种,其实也就是个更大一点的世家。”
陈错已然明了,就道:“天庭,也是这般?”
“还记得我之前与阁下所说的吗?这天庭新立,就算是我等这般掌控一方的地祇,在那天庭的朝堂上,固然难有势力,却也是能够说上一两句的!”
“如此说来,此事入那天庭,可谓正是时候!”陈错点点头,看着正在飞来的两物,并未推辞。
他一开始就有心借此了解和探查天庭,这三辞三让的戏码没必要反复上演。
“印章与笏板既出于天庭,分封于众神,自然是有联系的,不过,经历了三身锤炼,我对香火的领悟又更进一步,得了这两物,说不定还能顺势参悟一番。”
一念至此,他也不担忧会留下隐患,于是顺势接下来,也不细看,便收入袖中。
两神见着陈错收下,都松了一口气,有心要再说两句,却被那虞姓青年看了一眼。
“扶摇子是仙门弟子,与神有别,天下神灵众多,天庭何必来我仙门招揽人手?”虞姓青年摇摇头,又转而对陈错道:“星罗榜新立,是仙门弟子相互交流的机会,你不要分心他顾,安心修行,才不会浪费了天赋。”
林迈听到此处,欲言又止。
倒是平阳城隍先道:“虞君此言差矣,仙家修士修行,本就得触类旁通,遍览各道,何况河君本有神道基础,更得了大河水君之位,天庭如何不能前来?”
虞姓青年叹了口气,也不看两神,只是对陈错道:“香火道固然有可取之处,可天庭因果甚重,日后天下局势变化,天庭必然牵扯其中,你若有心神道,总要想清楚了才是。”
陈错听他语气诚恳,言语告诫,方才也没有出手阻止自己接印,就点头称是。
虞姓青年则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我也是看在南冥子的面子上,帮他说上两句,至于其他,还是看你自己的造化。”
陈错一听这话,当即留心起来,他此番出山的原因之一,正是要寻访四师兄南冥子的踪迹,现在骤听此言,自然要请教一二。
但不等他开口,虞姓青年就道:“你那四师兄也有自己的机缘,正处于将破未破之际,若是想要寻他,不用急于一时。”
“将破未破?”陈错咀嚼着这几个字,已然明白过来,“长生?”
“太华山当真是人杰地灵,这一代的弟子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有出息,怕是要一门长生了。”青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感慨起来,随即看向陈错,“此番事了,你该择一地潜修,莫要浪费了这一身的际遇,否则着实可惜。”
林迈终于插话道:“师叔,扶摇子乃是转世真仙之一,还要入神藏之中,就是潜修,也得等到几年之后了。”
“几年之后?”虞姓青年摇摇头,“那时局面如何,可不好说了。”
说到这里,他目光扫过边上几人,话锋一转:“既然此地危机已除,我也不用留下来了,余下的事,也是你们自己的事,无需我等操心。”说罢,也不等林迈、典云子出言,就驾云而去,走的干脆利落。
“虞师叔就是这个性子,他这次是得了门中之令,否则断然不会在这些凡俗之事上耽搁时间。”林迈见状,摇摇头,对陈错道:“不过,他也是看出留下来,也是多此一举,才能放心离去。”
典云子上前两步,问道:“听师兄的意思,也要离去?”
林迈笑道:“不错,我此番来此,虽也是宗门之令所号,却也是有心前来探查,毕竟……”说到这里,他抬起手,朝着天上指了指。
苍穹之上,已然是风起云涌,不时有阵阵霞光闪烁。
而在张竞北等修行之人眼中,更能看到一道道锁链在云中穿梭,锁链裂痕渐多,似要崩散!
“大阵崩了一角,必有连绵异象,这大河两岸要不太平了,你等若还要游历,万万要就此小心!”林迈的表情转而严肃。
灵梅忍不住问道:“请问前辈,可是要有什么异象显露人间?”
“所谓异象,可不光只有鬼怪玄奇,”林迈摇了摇头,“这镇运大阵固然是镇住了北地汉运,但三十多年运行下来,倒也安稳,已然形成了秩序,当初元魏分裂,如今东西两国并立,也有这大阵运行的缘故,如今既已经崩毁,北地气运错乱,这国度疆域,难免要有变迁。”
“凡俗变迁,与吾等何干?”张竞北满脸不解,“我可不打算掺和到凡俗之事中。”
林迈正色道:“镇运大阵,镇得虽是北地之运,安的却是天下之局,无论当初立下此阵的人,存得是何等心思,用意是如何歹毒,可终是绝了诸国纷争的局面,如今阵图既乱,战乱再起,压制了许久的气运喷涌而出,势必滋蛟孕龙,加上大劫开启,仙门弟子也要牵扯其中,你等恰逢阵破,更可能是应劫之人!”
张竞北眉头一皱,嚷嚷道:“照你这么说,岂不是还要让这鬼阵维持原样,才是安稳?”
“这阵迟早要破。”陈错忽然开口,“困魂镇运,越是拖延,积攒的问题也就越大,一旦爆发,更加难以纾解。”
“不错,早破晚破,迟早要破,各方皆有打算,或有顾忌,彼此牵制,才能相安无事,但也各有谋划,才会默认今日之事,否则焉能只有我与虞师叔来此?”林迈说着说着,忽然神色微变,便将话题收拢回来,“阵既已破,师叔也先行一步,我也不便久留了,就此告辞。”
说着说着,他对陈错道:“过些时候,再来拜访师弟,论道切磋。”说完,便驾光离去。
“这人走的有些匆忙。”张竞北眉头一皱,“莫非是有什么事?”
灵梅就道:“听其人之意,就知道阵图一破,琐事甚多!”说着,她忍不住抬头看天。
其他人也顺势看去,心情都沉重起来,但等见着陈错,又纷纷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孟家兄弟一脸仓惶,兀自问着:“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将我等掳至此处?”挣扎着就要远离。
独孤信见状,看了陈错一眼。
陈错就道:“无妨,让他们走吧,这两人虽有修为,但不过第一步的层次,该是和幽冥二人有些关联,才会被选中附身,如今事了,总不能受着牵连。”
张竞北意外道:“连有关联都看出来了?”
“这有何难?”灵梅一昂头,“幽冥之人返回阳间,受限颇多,必然要选血脉相连之人,才有便利,再加上既要冒充,总要有些关联,否则神通相冲,还未出手,先就受伤。”
“这你也知道!”张竞北面露意外,“也是看宗门手札所得?”
灵梅笑道:“看的是玄奇故事!靠的是自己的推断!”
张竞北一怔,随即指了指被镇住的剑宗两人,道:“要这么说的话,他们这两个,如果真是冒充之人,那也和剑宗有关系?”
听得此言,众人都沉默起来。
赫子铭、柳洱被镇住之后,就沉默不语,旁观局面变化,这时见众人看来,赫子赢就道:“诸君,同战之情,就毫不顾念吗?”
独孤信叹了口气,道:“之前冰窟一战,我等分散各处,却又被你引着念兽,聚集在一起,如今想来,并非偶然,还有其他种种……”
赫子赢闻言,张口欲言。
正在这时……
“小师弟……”
远远地一个声音传来。
众人循声看去,正好瞧见身着红袄的奚然,正快步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人,其中又一男一女!
见得这两人,众人居是一愣,随即又朝地上的赫子赢、柳洱看去。
“一模一样!”张竞北一下子明白过来,“难怪说你们是冒充的!这下倒要看你们还如何狡辩!”
说话间,奚然已是到了几人跟前,也不管其他,径直朝着陈错奔去,原本满脸笑容,可等几步之后,忽然神色一变。
“小心!”
话音落下,陈错陈错心有所感,随即猛一回头。
呼!
却有一道浓烈的黑风袭来!
与此同时,天上的锁链,忽然有几根垂落,朝陈错缠了过去!
第二百五十二章 填阵见机缘
根根锁链,似实似虚。
即使被几道神通术法阻挡,却还是无声无息的延伸。
锁链倒映于陈错眼中,一道道残魂有意念传递过来,顿时让他明了。
心中道人一挥手,三花交缠之间,窥见了一点玄妙。
“原来如此,阵图既破,那幕后黑手潜伏至此,终究还要出手,不过这也是我的一场机缘……”
念落,他竟是不再抵挡。
另一边。
在被众人看到的瞬间,那团黑风骤然扩张,直接朝着陈错笼罩过来!
“小师弟,默念心诀!”
垂云子高呼一声,手上一闪,拿出一面镜子,凌空一转,一道光辉射出来,在陈错的身边直接构建出一道屏障。
“法宝!”
独孤信等人一见这道光辉,就发现了端倪。
黑风落在屏障之上,瞬间破碎,化作丝丝缕缕,四散开来。
但那些锁链落下来,像是虚幻之物一样,根本不受屏障影响,就朝着陈错身上缠绕。
“小师弟,速退!”
奚然见陈错似乎躲闪不及,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手捏印诀,便要过去相助,未料陈错却摆摆手。
“师姐勿慌,此乃应有之事。”陈错看着那缠绕过来的锁链,感受到其中不断散发出来的阵阵涟漪,心里却是十分清楚,这其实也是大阵崩裂之后的余波。
“镇运之阵于北地多年,正如林师兄所言那般,早已融入天下秩序,现在阵图既崩,自然要有因果落下,我为破阵之人,更是沾染了铜人气息,得了其中的一点精华,这因果纠缠之下,难免要被牵扯进来。”
说话间,漆黑锁链已是缠绕在他的胳膊与双腿。
淡淡的金属光泽,从他的额头处蔓延出来,在全身各处荡漾、闪烁,瞬间就给陈错的身上加上了一层金属色泽,他似是突然之间,化作了一座铜人。
霎时间,天地剧震!
天上云雾蜂拥,隐约之间似乎有一双巨大的眼睛,漠然的注视着下方。
“小师弟!”奚然、垂云子见状不免心惊,更是担忧,正要驱使法宝、神通,要将缠在陈错身上的锁链驱散。
“这锁链源于概念,并非实物或幻影,目前是难以驱散的。”陈错身子一转,锁链在身上绷紧了几分,却丝毫也不影响他的行动,一步迈出,已经到了奚然与垂云子的身前,“此物并不影响行动。”
垂云子眉头紧锁,灵识探查之后,摇摇头,传念道:“只是暂时不影响,此物本就有封镇之能,只要几年时间,就会将你的神通术法尽数封禁在体内,让你如凡人一般。”
“不错,但这本就是我该沉淀之时。”陈错说着,眼中闪过阵阵流光,仿佛有金戈铁马之影,传念回话道:“而且此事于我而言,更是机缘一场,怕是没有几个人,能有这般际遇。”
垂云子还待再说,却被奚然打断。
奚然笑道:“小师弟既然这么说,肯定已经有了脱困之策,而且看他的模样,似乎早有所料,八师兄,你又何必担心?”
“嗯?”垂云子一愣,再看陈错,见后者神色如常,嘴角甚至还带有一抹笑容,“果然如此?”
“该是如此。”
说话间,陈错的双脚与地面相接之处,有一道道奇特的纹路浮现,在地上蔓延,乍一看,就像是陈错与整个地面结合为一了一样。
旁人见着这一幕,不免惊疑不定。
但平阳城隍与云丘山神见了,却是神色突变,忍不住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却没有出言声张。
就在两神意外之际,一道道源自土地的记忆,像是涓涓细流一般,传递到陈错的心里。
隐约之间,仿佛有一本书缓缓展开,其中记录着这片土地的古老历史。
“还真是一个让人难以拒绝的诱饵,若这些都是那幕后黑手的设计,那这人的心智手段可真是精妙绝伦,不过……”
陈错的眼中闪过四种光泽。
“那个幕后黑手,终究是不了解我的底牌。”
一念至此,他这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计划。
“四气已集,距离迈步长生的时候不远了,也确实需要用几年时间沉淀。”
陈错是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可其他人并不知晓,奚然与垂云子依旧是满脸担忧。
陈错见着两人表情,笑道:“师兄、师姐无需这般担忧,还是先处置一下眼前之事吧。”说话间,他一挥袖,身上的一道道锁链便隐没不见,连带着云层之中不断翻腾、穿梭的锁链,也有了平息的迹象。
前一刻,还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居然就在陈错挥袖之间风平浪静了!
众人在惊叹之余,自然留意起陈错所言之事。
“眼前之事?”垂云子在一愣之后,目光立刻在被镇住的剑宗师兄妹二人,以及与自己同来的一男一女身上扫过,已然明白过来。
自从奚然、垂云子等人抵达之后,剑宗两人的脸色就骤然变化,尤其是柳洱,更是面色苍白。
只不过之前黑风突起,锁链落下,事关陈错安危,众人也顾不上其他,直到现在,才算是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剑宗二人身上。
有两个赫子赢和柳洱。
其中一对,已经被陈错镇住,连神通都被禁锢,宛如常人,另外一对随着奚然与垂云子同来,正一脸震惊和愤怒的盯着前面那一对人。
“你们到底是何人,冒充我等有何目的!和我剑宗又有何仇怨?”
后来的赫子赢被陈错气度所摄,压下了立刻出手的念头,沉声质问。
“和剑宗有仇怨?”被镇住的男子冷笑一声,“我等所施展的,都是正宗的剑宗之法,又怎么会与剑宗有仇怨?”
听得此言,陈错心中一动,问道:“你等确实是剑宗门人?所以才会选择剑宗冒充?”
他这一问,被镇住的男子反而闭口不言了。
其他人一见,立刻恼怒起来。
“还不老实交代!”奚然娇斥一声,就要上前。
陈错抬手示意自家师姐稍安勿躁,忽然心中一动,就朝那真赫子赢问道:“我自独孤君那得知,剑宗隐世多年,行事低调,何以突然在这个时候,来到河东大河之畔?”
听得此言,被镇住的假冒男女神色微变。
那原版赫子赢愣了一下,眉头皱起,道:“是奉师门之令,前来河东之地游历。”
陈错又问:“何时得的令?”
“就在我等被擒拿之前的几天,三天、还是五天来着?”说到这里,赫子赢也隐隐意识到不对劲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万机渐显露
“难道……”真柳洱迟疑着道:“这次的事,并非巧合,而是刻意安排?但是这说不通啊……”
后面的话,她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了,因为这无疑意味着,自家师门在算计门人弟子。
綦毋怀文叹息道:“剑宗安排你们二人来此,恰好碰到这两人,这两人还和剑宗有些关联,有亲自出手将你们镇压,好若非被机缘巧合的发现,就算有人推算,恐怕都无法看出跟脚分歧!”
“该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了吧?”独孤信则直接看向被镇住的两人,表情郑重了几分:“你们到底是何来历?”
边上的两神听得此言,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忽然,陈错又问:“你们不是南瞻部洲之人吧?”
“嗯?”
众人又是一愣。
“不是南瞻部洲之人?”奚然很是意外,“师弟,你怎么知道的?”
“我得河君符篆时,在那河君庙中,和你们遥遥沟通,惊觉有人冒充剑宗弟子,就留意两人,虽说他们处处小心,连独处之时,都尽量不露出破绽,但一旦显露跟脚,就能加以推算,尤其是涉及因果,更能探明跟脚……”
他的目光扫过被镇的两人。
“你们能来,与我与昙断僧一战,该有关系吧?”
被镇两人对视一眼,面露慌乱。
见得二人表情,旁人哪里还不明白。
“还真是其他洲来的?”灵梅很是兴奋,“哪里?何处?是西牛贺洲、北俱芦洲,还是传说中的东胜神州?”
灵崖就稳重很多,也明白此事问题多大,沉声道:“你们到底代表何方势力?来此有何图谋!”
“我们是何来历自然不能说出来,你们也无从探查。”假赫子赢苦笑一声,目光扫过几人,“如今,我等的使命是难以完成了,但这也只是一个开始……”
说话的时候,两人周身荡漾起阵阵光晕波纹。
“不好!”
两人一见这个情景,也顾不上其他,各自拿出神灵印章,意志灌注,这一片天地山河震荡,一道裂痕炸开,要吞没两人!
“你们要做什么!”奚然眼睛一瞪,就要出手。
张竞北、灵崖等人,也纷纷要有行动。
城隍急道:“几位切莫阻止,这两人要引爆根基!”
山神也道:“不错,这两人魂中有古怪,此处阵乱,若是在这里根基炸裂,恐有连绵祸患!”
听得二人解释,众人皆是微微迟疑,随即朝着陈错看了过去,见后者没有出手的意思,就下意识的停下动作。
只是这一瞬,大地裂痕就吞没了两人,将他们彻底镇压其中!
陈错这时才开口道:“这两个人无论是什么来历,都出身于一方势力,而且只是前锋,一旦这两人真发生意外,他们背后的势力肯定就要派出下一批人,再次化明为暗,更要隐藏起来,到时再想探查,就不是这么容易的了。”
张竞北疑道:“他们修为不过道基,想要自毁,难道还不能阻止?”
“二人手段颇为诡异,”城隍摇摇头,看了陈错一眼,“正如河君所言那般,恐怕不是中土手段。”
云丘山神则道:“我等借着神灵权柄,能将他凝固于此,彻底封镇,但在被封镇之前,二人已是近乎自毁,因手段诡异,怕是再过几年,依旧还要破灭!”
“这两个人来历诡异,如果真的涉及洲外,那就不是一家一门之事!”灵崖表情严肃,看着陈错的目光中蕴含担忧,她方才听出来了,这两个诡秘之人来此,可能是为了陈错,“我等会尽快返回师门,将这个消息禀报上去,看上面可有对策!”
“对!不光要上报,还要纪录下来!”灵梅郑重点头。
那真赫子赢也道:“这两人冒充我剑宗门人,这件事,我等也要速速禀报才行!”
独孤信点点头,道:“崆峒、剑宗都是大宗,加上昆仑、太华……”祂目光扫过典云子、垂云子等人,“这事肯定能得妥善处理,除此之外,我也会联络同道,处理此事。”
城隍和山神对视一眼,也道:“这两人既被我等镇住,应对二人威胁,我等也是责无旁贷,同样会禀报天庭处置!”
奚然见着这般阵势,不由嘀咕起来:“怎么一个两个的,突然积极起来了。”
陈错笑道:“总归是好事,这两人的目的是什么,若能探查清楚,说不定还能避免一场劫难。”
“言之有理。”
其他人纷纷点头。
忽然,綦毋怀文神色微变,随即叹了口气,上前道:“诸位皆有心了,但某家孤家寡人,也无什么宗门归属,只能是平日里多多留意,有消息及时通报几位。”
说着,他拱拱手:“此番耗费了不少时日,更是中了陷阱,落入险境,多亏君侯相助,才能脱困,此恩谨记在心,日后若是有能用得上某家的,只管让人来通报便是,如今却要先行告辞了。”
陈错也不挽留,拱手拜别:“就此别过!”
綦毋怀文点点头,一拍身后箱子,就有一把厚背大刀飞出来,载着其人,破空而去!
见着他人离去,独孤信也行礼道:“我离开皇庙也有些日子,今日既然归来,也要先回去看看。”
陈错点头道:“此是正理。”
独孤信一挥手,飞出一道令牌,落到陈错手中。
“君侯日后有暇,来了周国,只需要亮出这块令牌,自有便利。”独孤信说完,化虹而去。
“那我等也先告辞,”城隍、山神联袂来到陈错跟前,拱手道:“那我等也先行告辞,将这里的事上禀天庭,河君如今在我等边上执掌权柄,随时想要拜访,直接过来便是。”
两神离去之后。
垂云子忍不住啧啧称奇,道:“这綦毋怀文名号可不小,独孤信更是生前人杰死后鬼杰,至于城隍、山神亦是一方地祇,堪称封疆大吏,结果对小师弟都这般客气,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奚然笑道:“我可半点都不意外。”
正被太华师兄妹议论的两神,在离开之后,很快就在晋州城外显露身形。
“那两个人……”山神有些惊疑不定,“恐怕不是他洲之人那般简单,他们魂魄之中,似有印记!”
城隍点头,表情严肃,说道:“不错!这魂魄印记,一般都是秘境出生之人才有,但这两个人的印记还有不同,有颇多古怪!”
“必须速速禀报……”山神正待再说,忽的停下话语,跟着和城隍对视一眼,都是面露惊容,随即二人再次化光疾飞,转眼就到了北方一处山谷。
下方,之前离开的林迈正领着几个修士坐于四方,将一处潭水围在中间。
察觉到上方来人,林迈睁开眼睛,瞧着两神笑道:“原来是两位,此处将出神藏,为仙门禁地,还请速速离去,迟则为祸矣!”
“神藏?!”
两神对视一眼,明白过来。
“神藏入口居然在这个时候显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