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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墨痕难消     不思议大厦txt下载     不思议大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名号

    嘭嘭嘭!

    何府大门被敲的震天响,即便在后院的顾清和李奉孝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个时辰,何人会来?”

    李奉孝看了眼渐暗的天色,低声嘀咕道。

    过不多时,拍门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喧哗吵闹声。

    “舅老爷不好了,府衙的衙役冲进来了,说要捉拿妖道。”

    一名下人急匆匆跑来,慌张喊道。

    竟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作为客人,本以为与自己无关的顾清闻言站起身来。

    “小弟这就前去解释一番,大哥守在这里即可。”

    说罢,顾清一摆衣袖,背负双手朝前院走去。

    “张龙赵虎、王朝马汉。”

    “标下在!”

    “随本官一同为贤弟压阵。”

    “万死不辞。”

    听到身后透着铿锵有力的呼和声,走在前头的顾清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这大腿抱得真及时啊。

    顾清和报信的下人在前,李奉孝与四名军士在后,一行人很快来到前院,看到了堵住门口的一众衙役。

    站在最前面的肖风池看到一身道袍,缓步而来的顾清,冷哼一声道。

    “何家竟然真藏匿有妖道,擒下!”

    四名衙役闻声越众而出,两人挥舞水火棍,两人抖动手中铁链,便朝顾清扑了过来。

    “且慢!”

    顾清站住身形,大喝一声,想要吓住四名衙役。

    可谁知衙役们根本不理会顾清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继续狞笑着扑将上来。

    当先两个衙役手中的水火棍,已经夹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顾清的小腿砸去。

    水火棍鸡子粗细,由硬木所做,两端包有铁皮。在两名衙役全力挥舞之下,若是砸中,顾清的两根小腿骨怕是要当场碎断。

    顾清本想装个逼,以自身巍然不惧的从容气度唬住对方,可谁知这班衙役却是根本不接招,直接棍棒招呼。

    不过虽然装逼失败,心里却也不慌,因为他已经听到身后近在咫尺的脚步声和因为兴奋变得粗重的喘息声。

    当当两声脆响,顾清依旧背负双手,身躯挺立,巍然不动。

    两根水火棍却是朝后扬起,连带着两个手臂发麻的衙役也蹭蹭蹭的后退数步才站稳身形。

    张龙赵虎手持连鞘长刀出现在顾清左右,杀气腾腾的眸子凶狠的盯着那两名拿着铁链的衙役,吓得二人匆忙后退。

    “哪里来的军汉,是要阻挠府衙执法吗?”

    肖风池眯起了眼睛,目光在张龙赵虎和顾清身上扫了一眼后,转向后面的李奉孝,冷声喝道。

    “本官镇海关右卫镇抚李奉孝。这位顾道长乃是本官请来为甥女瞧病的,并非什么妖道。尔等怕是找错人了。”

    面对肖风池审视的目光,李奉孝跨前两步站在挡在顾清身前,朗声说道。

    “既是李镇抚,可有凭证?”

    泼皮陈十七先前便有说妖道乃是被两名军汉协助进入何府,所以肖风池心中早有准备。

    此时听闻李奉孝不过是军中掌管刑名的镇抚,心中底气更足。

    文登知府董雨亭可是正四品的文官。

    区区一个军中镇抚,还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李奉孝取出牙牌,隔空亮与肖风池查看。

    “在下文登府总捕肖风池见过李镇抚。”

    确认牙牌无假,肖风池微微躬身,抱拳行礼。

    军中镇抚官职不高,可也是实实在在有品级的。自己虽然有知府大人撑腰,但本身仍是一名小吏,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

    “李镇抚应是刚到文登府吧。”

    见礼完毕,肖风池直起腰杆问道。

    “今早才到。”

    “那就难怪了,七日前府衙便下发告示,限令管辖范围内所有道士需至府衙报备。如今期限已过,在下只能依照董知府的意思做事,望李镇抚海涵。”

    说罢,肖风池挥手,带着身后八名衙役朝顾清围了过来。

    呛!

    呛!

    见一群青皮围上来,张龙赵虎也不等李奉孝的命令,直接把刀出鞘,将寒光闪闪的利刃指向肖风池。

    “胆敢再踏前一步,死!”

    “本捕依董知府令缉拿妖道,尔等欲要抗法不尊吗?念尔等初到文登,不谙法纪,速速退去,交出妖道,本捕可向董知府求情,恕…”

    “哪来许多废话,要抓人就先踏过我兄弟的尸体。若是没卵子的怂货,就速速滚蛋,莫要耽误我等饮酒。”

    张龙踏前一步,手中钢刀一记斜劈从肖风池面前一尺处掠过,狞笑着呼喝道。

    “李镇抚!这是你的意思?”

    肖风池也不愧为文登府总捕,任凭刀锋在面前划过依旧面不改色。

    反而是双眼眯的更紧,仅留下一丝缝隙,阴狠暴戾的光自其中射出,直逼李奉孝。

    “军中无戏言,踏前一步者死。肖总捕若是不信,大可一试。”

    李奉孝此时未着甲胄,未携兵刃,一身青袍、背负双手,犹如饱读诗书的学士。可一番言语却是说的铿锵有力,杀意十足。

    “死!”

    王朝马汉也随即拔刀在手,厉声暴喝。

    肖风池能担任文登府总捕,除了是知府董雨亭的心腹以外,本身武艺和胆识也是不差。

    眼前这四个拔刀相向的军汉,肖风池只是瞄了一眼,就从握刀的姿势、前后脚步分开的距离、腰胯倾侧的幅度等方面判断出,若是单挑,这四人均不是自己的对手。

    可听闻军中有一种合击之术,二人相组可战四敌,四人相组便可冲阵。

    仅靠四名军汉冲阵或是夸大之词,但冲垮自己带来的十二名只能吓唬寻常百姓的衙役,应是不在话下。

    自己仗着身手兴许能全身而退,可退走之后怎么办?

    折了人手,灰头土脸的找董知府告状?

    此刻最明智的选择,当是立即退去,将情况禀明,由董知府下决断。

    可如此一来,自己的脸面也算是彻底折了。

    总捕头虽是官府小吏,同时也是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最看重的就是一个脸面,脸面折了,以后还如何震慑那些江洋大盗、绿林豪强。

    心中一番思量之后,肖风池握紧了腰间铁尺,已是做出决断。

    直接退走万万不可,玩命硬拼也非良策。

    总是要做些样子,多少挣些脸面再离去。

    “既然如此,那肖某也只好领教一下李镇抚的手段了。”

    肖风池抽出铁尺直指李奉孝,口中厉声喝道。

    来呀,兵对兵,将对将。

    一个掌管刑名的镇抚能有多高的武艺,看他青衫下的身形并不如何强壮,想来不是自己的对手。

    自己只需在手下衙役被四名军汉冲散前占得一些便宜,就算挣到了脸面,再退走也无妨了。

    李奉孝自然不知道肖风池在短短时间就做出了诸多打算。

    只是自感与顾清甚为投缘,且破解甥女何淑萱疯癫之策也要仰仗顾清,自然不可能让肖风池将其带走。

    见肖风池将兵刃对准自己,眼神中满是挑衅,曾在数万铁骑之中拼死冲杀都毫无惧色,又怎么怕了一个小小的总捕。

    虽然趁手的兵刃不在身侧,但仅凭拳脚足以。

    抬腿踢起青衫下摆,伸手捞住系于腰间,双手握拳,指节嘎吱作响。

    “军阵冲杀,拳脚无眼,肖总捕自求多福吧。”

    说罢,腰胯用力就要踏步前冲。

    “且慢!且慢!”

    便在这时,被晾在一边有些时候的顾清突然冒了出来,高声大喊着拦在李奉孝身前。

    “大哥虽然不惧一帮乌合之众,但惹了府衙总归不美。且看小弟略施手段唬退他们。”

    顾清侧头低声对李奉孝说道。

    “贤弟尽管放手施为。”

    李奉孝闻言收起了架势。

    李奉孝是边军,肖风池隶属府衙,这要真是打起来,不管输赢,最后其实都是李奉孝吃亏。

    虽然董雨亭不能拿李奉孝怎样,可一本奏章递送京城是必然的。

    边军在内府闹事,还打了衙役,这事可大可小。

    所以听闻顾清有法子和平解决,那自然最好。

    见李奉孝被顾清拦下,耳语了几句后就收起了架势,肖风池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也不想打啊,要不是为了面子和回去好交差,早就领着衙役们撤了。

    其实事情会发展到差点兵戎相见,也是大大出乎了肖风池的预料。

    本以为抬出董知府的名头能吓住几个军汉,没成想竟是碰上了一棒子愣头青。

    真他娘的晦气!

    想到这里,肖风池就觉得心里无名火起,朝着吓得躲在身后的陈十七恨恨的瞪了一眼。

    等会出去看老子不好好收拾你一顿。

    安抚住李奉孝,肖风池那边也收起了铁尺,顾清这个始作俑者朗声一笑,从怀中取出度牒递给肖风池道。

    “刚刚还未来得及通告名号,贫道陇西顾清。”

    从李奉孝嘴里得知,自己在这个时空貌似还有些名气,自然没有不利用一下的道理。

    “陇西…顾清…”

    肖风池接过度牒展开,看到里面右给付道士顾清收执准此的字样,嘴里嘀咕了几句,这才猛然想起自己竟是听过这个名号。

    “可是陇西侠道顾道人?”

    “侠道不敢当,正是区区贫道。”

    见自己的名头起了作用,顾清心中得意,脸上却是做出云淡风轻、世外高人的样子,拱手淡淡一笑。

第三十二章 什么鬼?

    确认眼前这道人就是那位在江湖上声名日隆的侠道,肖风池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顾道人虽非权贵,听闻还不通武艺。但急公好义、慧眼如炬的威名却是在江湖和市井之中为人津津乐道。

    刚刚若是没有李奉孝的阻拦,将其抓回府衙,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想到府衙大牢里关着的百来个道士,如今是何种凄惨的模样,肖风池甚至有一点点感激李奉孝了。

    总捕头勾连黑白两道,看似黑白通吃,实则两面为难。

    当官的视其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走狗,走江湖的骂其为看家守院的鹰犬。

    肖风池这些年来一直小心翼翼的维系着两边的关系和平衡,算是勉强站住了脚。

    可若是把侠道给送进了大牢,那自己在江湖上就算是彻底臭了。

    几乎可以想见,今后的时日,无时无刻都要提防江湖中人的追杀。

    而惹出这么一个大麻烦,在府尊那里恐是也讨不到好。

    百弊无一利啊!

    想到这里,肖风池心中退意萌生,思量着说些场面话,就立刻闪人。

    “不敢欺瞒肖总捕,贫道此次到文登只为两件事。一来为李大人甥女患病一事。二来听闻有贼人伪装成道士劫掠乡绅,盗窃库银。于公于私于情于理,这一趟贫道都不得不来,劳望肖总捕秉明董大人,情开一面。”

    “顾道长所言极是,适才是肖某孟浪了,还请道长见谅。”

    “不知者不怪,肖总捕言重了。”

    要不江湖盛传顾道人急公好义嘛,瞧瞧人家这话说的,直接就帮着自己找好了台阶。

    好人呐!

    “肖某这就回府向府尊大人禀报,顾道长请留步。”

    “肖总捕慢走。”

    一群衙役来得快撤的也快,呼啦啦一群人就涌出了何府大门。

    走出胡同,肖风池一把将陈十七薅过来,不由分说啪啪啪就是一顿耳光伺候。

    “老子差点让你个杂种给坑死,下次记得招子放亮些。”

    一记蹬腿将脑袋肿成猪头的陈十七踹翻了几个跟头,肖风池一挥手带着手下衙役们扬长而去。

    “姓肖的你个怂货…自己没本事反倒怪起老子来了。”

    陈十七趴在地上好半晌才缓过一口气来,挣扎着爬起身,朝着肖风池远去的身影啐了口口水,嘴里狠狠的骂道。

    忙前忙后小半天,一分赏钱没拿到不说,还平白无故挨了顿打。

    陈十七越想越气,心里不由得就起了别的念头。

    “顾青…老子好像听过这个名号,他是来协助官府抓盗窃库银的妖道的,那岂不是说有机会赚些库银花花,可是那伙妖道藏得隐秘,道上一点有关他们的消息都没有,要去何处寻找呢。”

    陈十七一瘸一拐的往家走,脑子里面不停地捉摸着生财之道。

    走出一段距离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点子,脚步立刻加快,身上的伤痛都全然不顾了,一溜烟的就跑没了踪影。

    “大人,都走远了。标下看到肖风池出门后揍了那个泼皮一顿,估摸着就是他报的信,要不要把他给…”

    张龙从墙头上跳下来,来到李奉孝跟前禀报道。

    同时右手做掌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是内府,不是边关。那个泼皮再如何不堪,也自有朝廷法度处置。你若是憋不住了,现在就可会镇海关去,杀几个蛮子泻火。”

    李奉孝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训斥道。

    张龙没敢搭话,挠着头嘿嘿一笑退了下去。

    “劳烦大哥和四位兄弟费心了,顾清感激不尽。”

    顾清拱手对几人感谢道。

    刚刚要不是张龙赵虎及时出手,自己这两条腿可就废了。

    “都是自家兄弟,哪来那么多废话。走走走,看看墙砌的如何了。”

    对于见惯了战场厮杀,血流漂杵的李奉孝和四个军士来说,这些都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场面,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反倒是心里一直惦记着顾清砌墙的用意和何淑萱的病该如何救治。

    吩咐下人关好大门,一行人回到后院。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有下人特意找来几盏灯笼高高挂起,给三个泥瓦匠照亮。

    这三人不愧是城中手艺最好的泥瓦匠,所有的断砖碎砖都已经原样堆砌起来。

    两个年轻些的泥瓦匠各捧着一堆碎裂成片的石灰墙皮,老泥瓦匠则是在砌好的围墙上不停的嗅着。

    “你手里上面那块糊这里,下面那块糊那里…”

    老泥瓦匠不停的指挥着两人,看样子竟是要把墙皮也恢复成原样。

    其实顾清开始所说的原样恢复,只是大概差不多就行,根本没想着能一丝不差。因为在他看来,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现在老泥瓦匠却是真真切切的做到了。

    顾清连连称奇,同时也叫停了三人。

    “三位辛苦,活计做的非常好,我很满意。墙皮就不用了,扔地上就行。大哥,给三位结工钱吧,五倍。”

    原本的三倍工钱,现在变成了五倍。

    三个泥瓦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要不就是消遣自己,实际一个铜子都不给。

    心里正忐忑呢,王朝却是已经走过来,将一串铜钱交到老泥瓦匠的手里。

    三倍五倍的,这点小钱,李奉孝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这位道长…还有这位大人…”

    收到了工钱,老泥瓦匠先是高兴了一阵,随后却是苦着脸走到顾清和李奉孝面前。

    “有个事要告知两位,不然这工钱老汉拿着心亏啊。”

    “可是少了几块砖头啊。”

    顾清笑呵呵的问道。

    “道长已经看到了?”

    老泥瓦匠一愣,扭过头去看向刚刚砌好的围墙。虽有灯笼的光照到墙壁上,但光影斑驳间,若不走进细看,是很难发现那处缺口的。

    “呵呵,老丈且放宽心,贫道要的就是这处缺口。”

    打发走一头雾水的泥瓦匠,李奉孝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贤弟,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也是没看懂啊。”

    “不急不急,还需要准备几样东西。一个浴桶,一面铜镜,一个火盆和一盆木炭。东西准备好后直接送到墙另一面。还有这边的灯笼都熄了吧,会影响观影效果的。”

    李奉孝不懂什么是观影效果,见顾清一脸高深莫测的神秘笑容,也就不再多问,吩咐下人去准备东西。

    一行人穿过曲折边廊,假山池塘,竹林亭台,绕到了围墙另一边。

    离得近了,几人都看到新砌好的围墙上,离地一人左右高度的位置,果然是有一个人脸大小的缺口。

    顾清走到墙边,用手指比量着缺口的高和宽。

    然后从怀中取出玉扣纸,将画中恶鬼倒立着盖住了缺口,四角用刚刚折来削好的细竹签固定住。

    下人们将顾清要的东西送来,顾清检查了一下齐腰高的浴桶,颇为满意。

    又拿过铜镜在桶底比划了一下尺寸。

    “张龙兄弟麻烦一下,将桶底削出与铜镜大小相当的窟窿,再在这个桶身位置弄出一个口子。”

    浴桶交给张龙处理,顾清蹲下身子往火盆里装炭,要来火折子将炭引燃,一时间浓烟四起,呛得几人连连咳嗽。

    过了一会浓烟渐散,火盆里的木炭全都燃烧起来,吞吐出桔黄色的火苗。

    张龙那边也已经将木桶按照顾清的要求处理好,铜镜被固定在桶底,恰好堵住削出来的窟窿。

    “大哥你们退后,再退,再退,行了差不多站那就行了。”

    安排好李奉孝几人的站位,顾清用火钳子夹起火盆,放进了浴桶里面。

    “各位观众,下面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顾清装模作样的吆喝了一嗓子,然后指挥张龙端起浴桶,将开口的一面扣在了围墙的缺口上。

    “大人小心!”

    呛!呛!呛!

    就在浴桶扣在墙面的一瞬,赵虎等三人突然暴喝一声,将李奉孝护在了身后。

    同时钢刀出鞘,直指围墙上空。

    李奉孝则是长大了嘴巴,一脸震惊的看着围墙另一面,何淑萱的秀楼旁,凭空出现的一只身高数丈,青面獠牙的恶鬼。

    只是…这恶鬼怎地看着有些眼熟…这这这…这不就是顾清让自己画的那一只?

    “鬼…鬼…鬼呀…”

    几名下人被突然现身的恶鬼吓得屁滚尿流而逃,不远处主楼废墟边,守着主母棺材的两个下人也是吓得躲到了棺材后面瑟瑟发抖。

    “喂!哪里有恶鬼,谁过来搭把手,让老子去劈了它。”

    放映员张龙双手捧着木桶,心急火燎的吼道。

    “莫着急,一会有的是机会让你看。先把桶子挪开些。”

    张龙虽然心痒难耐,可还是得给这位大人贤弟一些面子,依言后退一步,使浴桶和墙面露出一道空隙。

    秀楼旁边的恶鬼身形也变得虚幻了一些。

    “各位莫要眨眼,再一次见证奇迹。”

    顾清把手伸进空隙,扯住玉扣纸的一角,话音一落就把玉扣纸扯了下来。

    秀楼旁边的恶鬼也立刻消失无踪,但仍有熊熊火光在半空中燃烧,只不过…

    恶鬼消失,李奉孝几人先是一愣,随后又发现了稀奇之处。

    那在半空中燃烧的火焰竟是倒立着的。

    “哇!”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只要稍微心智正常一点的也都能猜出来,这一切都是顾清搞出来的。

    知道了这一点,几人也就没有了惊惧之意,反而是惊叹起来。

    “你们这帮家伙到底是看到啥了,能不能让老子看上一眼。”

    张龙被几人一惊一乍的样子,撩拨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赵虎与他关系最好,连忙上前接过木桶。

    跑到李奉孝身边站住,抬眼看向秀楼方向。

    “什么嘛,一片火光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喔…喔干你娘哩…什么鬼!”

    将画纸重新固定在缺口上的顾清和把浴桶重新扣在墙面的赵虎,二人相视一眼,同时露出坏笑来。

第三十三章 夜半来客

    叩叩叩。

    僻静漆黑的胡同里,陈十七左右观瞧确定无人后,壮着胆子叩响了云来客栈的后门。

    许久,门后的院子里响起脚步声,还有一道懒洋洋的声音问道。

    “谁呀?”

    “嘿嘿,棍哥是我呀,陈十七。”

    “你他娘的又喝迷瞪了吧,四喜赌坊在东二胡同呢,这是西三胡同。”

    院子里面,云来客栈的店小二九棍,骂骂咧咧的将后门开打一条缝隙,上下瞄了陈十七一眼骂道。

    “没,没走错。棍哥您先让我进去,我有重要的事情找邢掌柜。”

    陈十七用手扒住门缝,身子顺势就要往里挤。

    九棍冷冷一笑,右腿膝盖突然用力在门板上一顶,夹得陈十七哀嚎起来。

    “咱家掌柜的,那也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又想什么招来骗钱了?就不怕掌柜的把你爪子剁下来抵上次的银子?”

    “哎哎…棍哥您轻点,夹…夹着我家伙什了。”

    “你他娘的还有家伙什呢?早得了花柳烂没了吧,哈哈哈。”

    “棍哥我知道你和邢掌柜都不是一般人,我这次真是有紧要的事情…要不您跟邢掌柜说一声,邢掌柜要是亲口说不见我,我…立马走人…哎…疼…”

    听到陈十七的话,九棍脸上嬉笑的表情一僵,可随即就恢复如常。

    “你真他娘的是喝多了啊,净说些胡话。我家掌柜的就是个普通生意人,什么一般二般的。”

    “飞…飞鱼…”

    陈十七命根子被门夹住疼得厉害,脑门子上冒出一层冷汗,可说出飞鱼两个字时,还是将声音压到了最低。

    漆黑之中,九棍眼眸里精光一闪,右膝离开门板,左手探出一把掐住陈十七的咽喉,将他扯进院内,随即后门便被紧紧关上。

    砰!

    陈十七虽是脖子被死死捏住,可既然能进的了门,就说明有戏。

    可还没等他高兴,就觉得后脑一震,两眼一黑,身子无力地瘫软了下去。

    九棍像扔破布似得,将被打晕的陈十七扔到院子中间。

    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到墙角,一手攀住墙壁青砖缝隙,手脚同时用力,身子就轻飘飘的落到了墙头。

    九棍蹲在墙头,以手遮眼,以免眼珠子反光被人发现,仅是从指缝里四处查看。

    看了四处未见有人埋伏,还有些不太放心,跃下墙头,将整条胡同及两边拐角都探查了一遍,这才确定陈十七果真是只有一人前来。

    回到客栈后院,抓住陈十七的腰带将其提了起来。

    文登府最近不太平,一伙妖道搞风搞雨,到头来搞得生意人也不得消停。

    云来客栈掌柜邢老八倚在柜台里嗑着瓜子,眼睛望着门外不见行人的街道,心里也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掌柜的,都这么晚了估计也不会有客人了,关门歇业得了。”

    九棍左肩膀上搭着一条白毛巾,跑到门外左右张望了一眼后,回头说道。

    “关关关…关个屁,整天就想着偷懒,已经好几天没一个客人上门了,在这么下去咱俩都得喝西北风。”

    邢老八抓起一把瓜子皮朝九棍扬去,没好气的喝骂道。

    九棍后退一步闪至门外,嬉皮笑脸道。

    “要不我去西八胡同给您拉个客人去?”

    西八胡同是文登府烟花柳巷聚集之地,九棍言下之意是问邢老八要不要一个暖床的。

    “滚蛋,饭都要吃不上了,还惦记那些个,关门关门,回屋困觉去。”

    瞧着时辰也的确太晚了,邢老八没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九棍上门板关业。

    九棍手脚麻利的上好门板,锁好锁头,这才凑到邢老八跟前附耳低声道。

    “陈十七从后院进来,说有要紧事找你,还说了飞鱼。被我打晕扔你房里了。”

    “知道了,看好外面。”

    同样低声回了一句,邢老八哼着小曲,不紧不慢迈着八字步回到房间,果然见到陈十七像条死狗似的趴在地上。

    进屋关好房门,跨过陈十七的身体,去到桌边坐下。

    提起茶壶倒了一杯冷茶,喝了一口感觉涩口的厉害,便将剩余的茶汤泼到了陈十七的脸上。

    “哎呀…哎呀…”

    陈十七被冰凉的茶水激醒,哼哼唧唧的捂着后脑勺,在地上扭动着身体。

    “给你一炷香的工夫,说些能保命的话来,不然就用你做明早包子的肉馅。”

    邢老八冷哼道。

    “嘿嘿,是邢掌柜啊,可算是见着你了。这棍哥下手也忒狠了点,这脑仁里还嗡嗡的呢。”

    听到邢老八的威胁,陈十七一个咕噜爬了起来,点头哈腰的套着近乎。

    “有话说,有屁放,爷没工夫跟你扯皮。”

    邢老八又倒了一杯茶水,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目光却始终在陈十七咽喉处打转。

    陈十七被看得有些发毛,下意识的捂住脖子,转了转脑袋,感觉到脑袋还在,这才放下心来。

    “嘿嘿,邢掌柜,我的八爷哎,兄弟这不是刚得着一个要紧消息,想着您老肯定感兴趣,就屁颠屁颠的给您老送过来了吗。”

    邢老八没搭茬,还在有一口每一口的抿着茶水,右手放在桌子上,中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

    “那个我刚得到一个消息,陇西侠道顾道人和镇海关镇抚李奉孝已经到了文登府,如今就在经历何汝道府上。”

    说完,陈十七眼巴巴的瞧着邢老八。

    可邢老八却好像没听到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顾道人近些年在陇西创出了偌大的名号,据说协助当地的官府破获了好几起悬案。我就亲口听他说,这次是为妖道盗窃库银一案而来。我就寻思着,邢掌柜您只需盯住那顾道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那伙妖道的踪迹,将之一网成擒呐,嘿嘿嘿。”

    “我就是个开客栈的生意人,每天只求迎来送往挣些吃喝,你说的什么顾道人、妖道什么的,与我何干?”

    见邢老八终于有了反应,陈十七顿时喜上眉梢。

    “八爷您老深藏不露,嘿嘿,要不是昨晚在四喜赌坊后门撒尿的时候,不小心看到棍哥把花蝴蝶捉了去,兄弟我也猜不出来您的真实身份呐。”

    “你怕是瞧花了眼吧,昨晚九棍可是整夜都在屋里困觉,半步未踏出房门呐。”

    “我的八爷哎,您老就别搁这打哑谜了。我昨晚可是跟花蝴蝶在一张赌桌上坐了半宿,亲耳听到他说前些天看到一群蒙着脸的道士,将城外沈员外家给杀了个干干净净,把沈家的金银财宝全给劫走了。然后转头棍哥就把花蝴蝶给拿下了,傻子都看出来,您老是对那伙妖道感兴趣了。

    要说你老开这间客栈也有些年头了,一直没听说跟江湖上的事有牵连。兄弟思来想去,也就一种可能了。您老怕不是飞鱼卫吧!”

    邢老八这回终于是有点反应,放下茶杯盯着陈十七一个劲的端敲。只把陈十七看的心里发毛,又不自觉的去摸自己脖子。

    好半晌,邢老八突然咧嘴一笑。

    “陈十七啊陈十七,你说你这聪明劲但凡有一丁点用在正途上,也不至于混到今天这幅境地。”

    言下之意,已是默认了陈十七的猜测。

    云来客栈的掌柜邢老八和店小二九棍,就是飞鱼卫藏在文登府的密谍。

    “嘿嘿,八爷那您看这消息…”

    陈十七弓着腰一脸讨好的笑容,搓着双手挤眉弄眼道。

    “九棍。”

    邢老八仰头朝门口喊道。

    房门打开,肩膀上搭着白毛巾的九棍走了进来,朝邢老八点了点头。

    “给十七兄弟拿些银子,大半夜的总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

    “得嘞,掌柜的。”

    九棍点头应道,随即一脚踢在陈十七屁股上。

    “走吧,跟我去楼下。”

    “嘿嘿,谢八爷赏,谢谢棍哥。”

    陈十七点头哈腰的走了出去。

    “怎么弄?”

    待陈十七走出去,九棍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小子奸猾得很,保不齐留了什么后手,暂且让他多活几日吧。钱给他,腿打折,让他知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邢老八沉吟了片刻后说道。

    “得嘞。”

    九棍点点头走了出去。

    “一会我出去一趟,你看好家。”

    邢老八突然又补了一句。

    走到门口的九棍点点头,没再多问。

    等九棍离开,邢老八吹熄油灯,站起身来走到窗边,透过窗纸看着外面深沉的夜色和天幕中闪烁的点点星辰,口中喃喃自语。

    “李老四…你小子怎么也参合进来了?”

    顾清费尽了口舌给李奉孝等人解释什么叫做小孔成像,可他们还是没听懂。

    只觉得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道术。

    几个人轮班去托举浴桶,粘撤画纸,玩的不亦乐乎。

    直到周围还未搬走的邻居发现恶鬼现世,吓得惨叫连连,几人这才意犹未尽的收手。

    安排王朝马汉今晚守卫何淑萱的秀楼,张龙赵虎回房休息,后半夜替换。

    顾清和李奉孝则是去了书房。

    离开前,顾清扭头望了一眼黑夜中似隐似现的秀楼和废墟旁停放的棺木,目光若有所思。

    到了书房关紧房门,李奉孝迫不及待的问道。

    “贤弟,如今恶鬼真相已经弄清楚了,淑萱的病你可有了法子?”

    瞟了李奉孝一眼,顾清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开口,这时门外却是有声音传来。

    “李大人、顾道长,可否一叙。”

第三十四章 刺客

    来人声音压得极低,似乎是怕被其他人听到。

    顾清走过去打开房门,油灯昏黄的光线照射在了来人的脸上。

    文登府总捕肖风池。

    “深夜登门,叨扰叨扰。”

    肖风池拱手笑道。

    “肖总捕若是不来,我才要睡不着觉呢。哈哈哈,快快请进。”

    肖风池跨步进门,随即反身将房门关严。

    顾清看在眼里,心中大致已经猜出肖风池此次前来的目的了。

    三人落座,肖风池率先开口道。

    “李大人、顾道长,肖某前来确有要事相商。但话也必须说在前头,今晚所说一切,皆是肖某私自决断,与府尊无关。”

    “那是自然。”

    顾清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肖风池倒了一杯冷茶,脚下则是踢了横眉冷目欲要发作的李奉孝一下。

    “第一,顾道长这身装束太过扎眼,还是换上常服更合适些。”

    董雨亭亲发全城告示,要求所有道人到府衙报备,实则扣押。若顾清还穿着一身道袍满街乱逛,董雨亭颜面何在?

    “肖总捕所言极是。”

    顾清点头应道。

    自己本来就不是道士,换身衣服而已,何尝不可。

    “第二,两日后,从关押的道人中挑选两人,递至京城,由圣上批红。”

    “哼!这就开始找人顶缸?”

    所谓披红就是御笔亲批死罪当斩。

    原本打定主意绝不开口的李奉孝听到这句话,却是实在忍不住了,冷声讽刺道。

    “此事如今已传到圣上耳中,府尊压力很大,肖某又能力有限,不得不出此下策为府尊排忧解难。”

    肖风池也是颇为光棍,将脏水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两日…时间太紧了。毕竟我和大哥人生地不熟,查起来要废些手脚,再宽限些时日吧,七天如何?”

    顾清沉吟片刻后说道。

    “道长的难处肖某理解,可是肖某也不容易啊,最多三日。”

    “讨价还价是应有之意,但肖总捕这一刀砍的也有些太狠了,不如你我各退一步,五日如何?”

    “道长就莫要为难我了,三日真的已是极限。”

    “我让四天,肖总捕只让一天,这账怎么算来都是我吃亏啊。不然这样,三日也可,但我要去府库一趟。”

    “这…”

    肖风池露出为难的表情。

    “白天人多眼杂,可以晚上。”

    “成交。”

    “呵呵,那就不留肖总捕了,慢走不送。”

    “肖某还有第三点没说…”

    “大哥亲自送送肖总捕吧,天黑路滑的,再不小心摔倒了就不好了。”

    顾清站起身来,打着哈欠向门外走去。

    “请吧。”

    李奉孝也站起身来,冷声说道。

    “道长且慢,只要答应第三点,一切都好谈。”

    肖风池想要拉住顾清,可李奉孝却是一步跨出拦在二人中间。

    “怎么,之前的一架没能打成,现在想试试吗?”

    趁这工夫,顾清麻利的跨过门槛,一溜烟跑没影了。

    肖风池无奈,只能对李奉孝拱了拱手,告辞离去。

    待肖风池离去,顾清从房角处转了出来。

    “贤弟怎地不让他说完,还是已经猜到了董雨亭的第三个要求?”

    刚刚的谈话,李奉孝听得云里雾里,百思不得其解。

    “估摸着是若小弟运气好擒获了那群妖道,功劳要记在府衙的头上。”

    “董雨亭这厮好不要脸。”

    李奉孝气急道。

    “大哥淡定,那些读书人心都脏,习惯就好。”

    “额…贤弟,我也是读过几天诗书的。”

    “没功名的不算读书人。”

    两人站在门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清冷的月光铺洒在二人身上,好似穿上了一层银色的盔甲。

    一抹寒光自黑暗中射出,李奉孝虽在说着闲话,可战场上磨炼而出的警觉却从未放松。

    一掌拍在顾清胸口,将他整个人拍飞了出去。

    顾清人刚飞走,那寒光便划过顾清原本站立的位置,哚的一声钉在了门板上。

    李奉孝目光一扫,那竟是一枚飞刀。

    噗通…

    顾清那边已经落地,摔得是七荤八素,头晕耳鸣。

    不过顾清意识到李奉孝不会无缘无故打自己,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就听到院子里的树丛中响起一阵枝叶摇晃声,随后两条黑影自其中飞出,黑影手中都执着寒光闪闪的长刀,一柄刺向李奉孝心口,一柄当头劈向顾清。

    “贤弟小心!”

    刚刚的一推,李奉孝就已经试出顾清的确如传闻中一样,没有武艺在身。

    见状就想冲过来救援,可杀向他那人武艺也同样不弱,刀光刷刷连闪,竟是将李奉孝逼得一时冲将不出。

    顾清虽然不懂武艺,可也不会坐以待毙。胡乱在怀里掏抹了一把,也不管抓到的是什么东西,就朝扑来的黑影扔了过去。

    黑影眼见一个圆了咕咚的东西朝脸面砸来,手中刀光一闪将至劈成两半。

    一团白色粉末立刻爆散开来,黑影措不及防下被迷了眼睛。

    “啊…啊…是生石灰…”

    呼痛间,鼻端也传来浓烈的刺激性气味。

    “他娘的…还掺了辣椒粉…你个卑鄙小人…老子剁了你!”

    石灰和辣椒粉入眼,黑影眼睛痛的无法睁开,只能按照记忆中的方位,将刀子胡乱的劈砍过去。

    可惜却通通劈空。

    “点子闪了,速退。”

    负责缠住李奉孝的黑影对同伴喊道。

    可他虽然嘴里嚷着速退,掌中刀光却是一招紧过一招,依旧拦截着李奉孝。

    不好,刺客不止两人。

    李奉孝见状立刻就想明白了黑影的打算。

    贤弟虽然已经跑了,可毕竟没有武艺在身,哪里能逃出似这等身手刺客的追杀。

    心中焦急,手脚上的攻势也立即迅猛了几分。

    可黑影反倒是不急了,手中钢刀回缩身前,完全采取守势。

    黑影不再紧逼,李奉孝压力减弱,终于得空自怀中取出竹哨塞入嘴中。

    滴…滴…滴…

    尖厉的哨声惊碎了夜晚的死寂,整座宅院里的人都被惊醒。

    自然也包括守卫秀楼的王朝马汉和呼呼大睡的张龙赵虎。

    闻听哨声,王朝马汉立即神情一凝,唰的抽出刀锋,相互背靠警戒。

    客房中震天鼾声戛然而止,和衣而卧的张龙赵虎猛然起身,抓起身旁军刀,跃下床榻,撞破门扇,直奔哨音处而去。

    可刚刚冲出小院,迎面便是数点寒光射来。

    二人挥动刀鞘将袭来的暗器扫落,身前便响起利刃割破虚空之声。

    竹哨吹响已有二十余息,可依旧未见张龙赵虎的身影,李奉孝心中暗道这伙刺客果然是有备而来,计划周密啊。

    可因此也更担心起顾清的安危来。

    贤弟…撑住!

    心中暗道一声,李奉孝忽的一拳逼退黑影后,转身退走。

    黑影也是一愣,心想这算什么,知难而退?

    还是…

    糟了,这厮是要绕过房子。

    想到此处,黑影不敢怠慢,连忙追了上去。

    可追出院门后,却见李奉孝朝左侧边廊跑去。

    想要绕过房子去救人,不是应该走右边廊道吗?

    难道这家伙因为对这处宅院不熟,跑岔了道?

    那自己是继续缠着他,还是回去帮忙尽快宰了那个坏事的小道士?

    心中快速衡量一下,黑影还是决定杀人要紧。

    清冷的月光让顾清不至于在黑暗中摸瞎,可同时也让他在追杀者的眼中无所遁形。

    之前扔出去的东西现在想来,应该是密封的葫芦,没想到里面竟然装着生石灰和辣椒粉。

    那剩下的铜钱、桃木剑和符纸等物是不是也有妙用?

    可惜顾清刚刚迷瞎了一个刺客,还跑出没几步,就又有两个蒙面穿道袍的家伙杀将出来,根本没有时间让他好好研究一番。

    没办法,打是肯定打不过的,搞不好小命直接交代了。

    那就跑吧,跑的一时算一时。

    没准一会李奉孝就驾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呢。

    而且顾清也不是乱跑。

    “点子要去绣楼,拦住他。”

    一名蒙面道士看出了顾清的打算,出声提醒同伴。

    “哪有那般容易。”

    同伴得到提醒,自怀中掏了一把暗器便朝着顾清后背甩出。

    顾清跑得有些气喘,根本听不到身后微弱的破空声,还在闷头朝秀楼的小院跑。

    那边有王朝马汉在,只要到了那里,自己就算安全了。

    顾清这边算盘打得挺好,可几点寒星眼看就要扎中他的后背。

    “啧啧啧,起内讧了吗?”

    便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旁的树影中却是站出一人,抬脚踹在顾清腰胯上。顾清惨叫一声,整个人被踹的斜飞了出去,可也恰好躲过了袭来的暗器。

    噗通一声,顾清撞到墙上,而后又反弹到地面。

    整个人算是彻底摔懵逼了。

    残余的一丝清醒和理智意识到这是又有人救了自己一命。

    可那人说话声音听着陌生,自己似乎并不认识。

    不过救人的方式跟李奉孝倒是挺像的。

    只不过一个是用手拍,一个是用脚踹。

    挣扎的想要爬起身来,却发现全身酸痛无力。

    从刚刚遇刺到现在,几个刺客还一点没挨着顾清的边,可却是被两位救命恩人搞得几乎半死。

    耳中听到有打斗呼喝声,抬起头来望去。月光下,就看到一个蒙面人独斗两个蒙面道士。

第三十五章 生死未知

    两个道士手中有刀,救命恩人仅凭双拳与其缠斗,明显落于下风。

    顾清心中焦急,可也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于是尝试着一点一点朝秀楼所在的小院挪动。

    “啧啧啧,身手很不错嘛,没趁手家伙什还真打不过你俩。算啦算啦,不跟你们玩了,爷爷去也!”

    口中吆喝了一声,蒙面人朝后一跃退出战圈,转身就跑。

    两个道士自然不肯放过,持刀急追。

    可谁知没跑出两步,那蒙面人突然伸手朝后一扬,漫天粉尘瞬间弥漫,将方圆一丈之内尽数笼罩。

    “小心,又是生石灰…咳咳…”

    一名道人眼中不小心沾染了些石灰粉,顿觉眼珠子火烧一般的灼痛,连忙闭紧双目,挥动袍袖驱散身周石灰,同时不忘提醒同伴。

    另一道人速度稍慢,加之同伴提醒的及时,未曾进入生石灰笼罩的范围,可眼前尽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待漫天粉尘落下,道人冲了过去,却是连蒙面人和顾清都不见了踪影。

    二人正犹豫该不该追上去,就听到身后脚步声响起。

    之前负责缠住李奉孝的道人目光一扫未见顾清踪影,连忙问道。

    “点子呢?”

    “被另一个没脸点子救走了。”

    “妈的,你们两个是吃屎的吗。”

    这边话音刚落,就听到隔壁院子里传来两道惨叫声。

    “不好,是麻子和臭子的声音。”

    三人连忙返身前去救援,可未等跑出多远,就见一道身影好似战神一般杀将过来,掌中一杆烂银枪舞的是杀气腾腾,风雨不透。

    一扫一圈之间,便将三个道人尽数笼罩。

    李奉孝长枪在手,形势顿与之前大不相同。

    以一敌三仍是游刃有余,且有闲暇环顾四周。

    目光所过之处未见顾清踪影,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连忙对后面跟上来的张龙赵虎喝道。

    “去寻顾清,生要见人!”

    张龙赵虎应和一声分头找去。

    三名道士这边最初还以为李奉孝狂妄托大,可彼此打过几招之后,才察觉若再厮杀下去,己方凶多吉少。

    三人百忙之中相互递了一个眼色,而后突然一起出刀,分袭李奉孝上中下三路,且一道人还自怀中取出一支飞刀握在左手当做短刀来用,暗搓搓的扎下李奉孝下阴。

    饶是李奉孝枪法精深,却也不能同时化解四路攻击,只能将银枪舞出枪花磕飞两路,同时身形后退。

    趁着李奉孝后退之际,三人立时收刀、转身、跑路。

    动作如行云流水、闪电奔雷。

    李奉孝自然不肯善罢甘休,若顾清活着回来还好,万一…

    总要为之报仇啊!

    刚要起步去追,三个道人同时头也不回的朝后一扬手,十多柄闪着寒光的飞刀迎面射来。

    李奉孝连躲带打,终是被耽搁了时间,三个蒙面道人已是越过围墙逃之夭夭。

    “什么人!”

    还想再追,可秀楼方向却传来王朝的暴喝声。

    “唉!”

    李奉孝无奈,长叹一声只能作罢,倒提银枪飞奔向秀楼。

    来到秀楼小院,却见围墙上插着的火把已经熄灭,王朝和马汉持刀弓腰守在秀楼门口。

    “可有贼人?”

    李奉孝急声问道。

    “刚刚有暗器打灭了火把,却是没见踪迹。”

    王朝回应道。

    “围魏救赵!”

    李奉孝一听就知道中计了,顿时心中懊恼。可转念一想,即便是再来一次,自己也绝不可能不顾甥女的安慰,去追杀三个刺客。

    现在只求顾清贤弟无事,不然我李奉孝良心何安。

    急促脚步声由远至近,李奉孝一听就只是张龙赵虎二人。

    连忙转身去看,果然见二人一副垂头丧气的表情。

    “标下…无能,未能找到顾道长。”

    看着二人脸上一条条的汗液顺颊流下,口中鼻腔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心知二人没有应付敷衍。责怪训斥的话也就没能说出口。

    “你二人守住小姐秀楼,任何人不得靠近。”

    李奉孝拍了拍张龙赵虎的肩膀道。

    “王朝马汉,你二人自后院小巷起,沿途寻找顾清踪迹,但有发现可自行决断。”

    “遵命!”

    无甚消耗的王朝马汉去寻找顾清,李奉孝则是回到前院,将刚刚拦截张龙赵虎,却被取了银枪赶来的自己所诛杀的两个道人尸体旁,掀开二人脸上的黑布。

    一个麻子脸,一个满口烂牙,都是三四十岁左右的年纪。

    确认自己并未见过二人后,李奉孝拄着银枪思考起下一步的对策。

    虽然现在李奉孝只是军中镇抚,可曾经也是一名战场上指挥若定的小将,若不是发生了那件事…

    李奉孝并不缺少谋略和决断,思考片刻后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

    去到屋中取来装着盔甲的包裹,用枪杆挑着抗在肩上。一只手扯住两个尸体的头发,一路拖拽着回到秀楼外。

    此时围墙上的火把已经重新点燃,张龙赵虎犹如门神一般,站在楼门左右,满脸的杀气腾腾。

    李奉孝将两具尸体扔在院中,而后枪杆一挑一送,装着盔甲的包裹就已落在赵虎怀中。

    “着甲!”

    坚硬的青石板被长枪枪尾怼的寸寸碎裂,李奉孝的声音则是杀气腾腾。

    赵虎解开包裹,为李奉孝穿戴盔甲。

    穿戴妥当后,李奉孝叮嘱二人不可擅离,随后去马厩里牵出爱马紫云骢。

    “老兄弟,今晚随我同去为贤弟讨个公道。”

    马蹄声如同奔雷响彻死寂长街,浩大的声势很快引来一队巡城兵卒。

    “何人胆敢深夜纵马长街,不知府衙已下令宵禁。”

    领头的小旗官心知敢违抗宵禁令的定非常人,可职责所在,仍旧是装着胆子喝问道。

    话音刚落,就见一物飞来。

    小旗官先是一惊,下意识的以为是什么暗器。

    可下一刻就借着月光看清楚那分明是一枚牙牌。

    伸手接住,定睛一瞧,上书丁海关右卫。

    翻过来再瞧背面,乃是镇抚二字。

    “本官镇海关右卫镇抚李奉孝,有要事与府尊大人相商。”

    端坐马上,手提银枪的李奉孝沉声说道。

    “见过李镇抚。”

    确认身份,小旗官恭敬的走上前来,双手奉还牙牌。

    “府尊所居何处?”

    李奉孝接过牙牌揣入怀中后问道。

    “沿街东行二里,就在府衙东侧。正门悬挂进士及第匾额的便是。”

    小旗官连忙抬手之路说道。

    李奉孝点头,双脚一磕马腹,座下紫云骢便乖巧的踏步前行,而后速度渐快。

    不消片刻,李奉孝在一处宅院正门前勒住了马缰。

    仰头看去,正门上方悬挂的匾额上,进士及第四字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私闯知府宅邸,莫说李奉孝只是一个从五品的镇抚,就算是镇海右卫的指挥使亲自,那也是不敢的。

    李奉孝不傻,所以他只是守在门前,静等一个人的出现。

    两炷香后,宅子里有脚步声响起,在寂静夜晚听得犹为清晰。

    不多时,侧门打开一道缝隙,刚刚向知府董雨亭汇报完的肖风池挤了出来。

    为等肖风池走下台阶,就看到月光下跨马提枪,横眉冷目,杀气腾腾的李奉孝。

    肖风池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就握住了腰间铁尺。

    “李大人这是何意?”

    “顾清被人掳走了。”

    李奉孝冷声说道。

    “啊?”

    肖风池又是一惊,半个时辰前才刚刚谈妥分开,这么一会的工夫就被人掳走了。

    “是谁干的?”

    肖风池连忙问道,可随即表情一僵。

    “李大人不会以为是肖某做的吧!”

    “如今这文登城内,知晓顾清身份的只有寥寥数人。肖总捕,你说我该不该怀疑你。”

    听李奉孝这么一说,肖风池也哑口无言。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可我啥也没干啊!

    不过肖风池不愧是总捕头,脑筋转的也算快,稍加思索,一个名字就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陈十七!你个狗艹的东西,看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陈十七?可是今日站在你身边的那个泼皮?”

    “李大人明鉴,肖某适才刚与顾道长定下君子协定,怎么又派人掳走他。所以我猜,一定就是陈十七那个狗东西,将顾道长的身份泄漏的出去。敢问李大人,可知晓掳走顾道长贼人的身份?”

    “不知,只看清都穿着道袍。有两个贼人被我当场诛杀,一个满脸麻子,一个满口烂牙,不到四十的年岁。”

    “道袍!妖道!陈十七竟是跟那群妖道有牵扯,我这就去拿了那个狗东西。”

    李奉孝本就不信肖风池敢打顾清的主意,不过自己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想要追查无疑是异想天开。

    于是便想到了先来将肖风池一军,而后再通过他来寻找顾清的下落。

    如今看来自己这一招果然有效。

    “同去!”

    当下扯动缰绳,调转马头,跟在了肖风池身后。

    此时长街无人,肖风池又担心陈十七跑路,于是腿上功夫尽数施展,一时竟是几与紫云骢速度相仿。

    一炷香后,二人一马扎进一条残破窄巷,进到巷子末端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

    肖风池深吸一口气,压下肺腑间躁动,抬腿一脚将本就有些飘摇的门板踹飞。

    抽出铁尺率先冲了进去。

    “陈十七你个狗东西,给老子…”

    未等肖风池吼完,鼻端嗅到的血腥味,让他生生将下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第三十六章 旧相识

    杀人灭口!

    闻到了血腥味的肖风池脑海中里冒出了这个念头。

    随即就有淅淅索索的声响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凶手还未离开。

    肖风池一步跨到房门边上,铁尺举在胸前,厉声吼道。

    “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投降是你唯一的出路。”

    肖风池这边话音刚落,从马背上跃下来的李奉孝却是已经提着长枪走到门前,抬脚将房门踹的七零八落。

    随后长枪舞动,整个人冲进了屋去。

    屋子里面顿时噼里啪啦的一通乱响,听起来像是锅碗瓢盆碎裂的声音。

    陈十七所住房屋狭小逼仄,李奉孝的银枪长七尺二寸,挥舞起来当真是挡者皆碎。

    在碎裂声中,响起一声哀嚎。

    “好汉饶命啊!”

    守在门外,正因李奉孝鲁莽举动而气结的肖风池听到这个声音就是一怔。

    陈十七!

    这家伙竟然没死?

    那血腥味又是怎么回事?

    李奉孝跟陈十七不熟,自然无法通过声音分辨出是敌是友,继续挥舞长枪进行破坏。

    肖风池则是去到窗边,挥动铁尺劈碎窗格,借着月光朝屋子里面看去。

    只见陈十七整个人蜷缩在床角,抱着头死命的呼喊求饶。

    除他之外,屋子里再无旁人。

    “李大人停手,屋里并无贼人。”

    肖风池连忙出声喊道。

    不用肖风池提醒,李奉孝也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虽然陈十七一直在鬼哭狼嚎的,可对于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的李奉孝来说,这点噪音屁都不算。

    屋子里面除了自己和那个鬼叫的家伙以外,的确再无第三人的气息。

    于是停止舞动长枪,循着声音摸黑走进里屋。

    月光从窗棂破碎的窗口照射进来,将屋子里的景象映照的一目了然。

    白天在肖风池身边见过的那个泼皮蜷缩在床角,双手将一个布包搂在胸前,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

    泼皮右腿的裤管被挽起至大腿根,小腿上则是缠着厚厚的纱布,纱布上还能看到斑斑血迹。

    刚进院时闻到的血腥味,原来出自这里。

    肖风池这时也走了进来,看到陈十七的伤腿心中释然,知道是虚惊一场。

    可随即又生出其他疑问。

    “你这是怎么搞的?”

    “啊…原来是肖头您啊,可吓死我了。”

    看清楚来人之一是肖风池,陈十七的表情立即由悲转喜,拍着胸口道。

    “问你话呢,怎么搞的?”

    肖风池用铁尺触了触陈十七的伤腿喝问道。

    “不小心摔得,没什么大事。嘿嘿,肖头您这么晚了来找小的,是有啥事吗?”

    “摔得?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肖风池自然不信,伸手就去解陈十七腿上的纱布。

    “肖头没啥好看的,真是摔得…哎呦哎呦…”

    陈十七想要挣扎,可却是牵动了腿伤,顿时疼的龇牙咧嘴。

    唰!

    一道银光突的闪至眼前,锋刃上散发出的冰寒气息,激的陈十七身子一抖,差点尿了出来。

    “顾清在哪?”

    李奉孝将枪尖抵在陈十七咽喉上,冷声喝问道。

    “什…什么顾青顾白的,小的不认识啊,这位将军怕是问错了人吧。”

    陈十七哆哆嗦嗦的回道。

    “我辈于战场厮杀时,信奉一个道理。”

    李奉孝突然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宁杀错,莫放过!”

    话音一落,使动枪身的手臂便猛然胀大一圈,作势欲刺。

    “大人且慢。”

    肖风池连忙挥动铁尺磕飞长枪,可枪尖还是在陈十七的脑门上划出了一条口子。

    鲜血顺着伤口流淌下来,糊住了陈十七的左眼。

    一股尿骚味弥漫开来,这次是真的吓尿了。

    “李大人,且容肖某问他几句,再杀不迟。”

    陈十七原本以为肖风池是要救自己,没成想原来只是让自己多活一会,最后该死还是要死。

    心里立刻就慌的一逼。

    “是你将顾道长的身份透露出去的?”

    肖风池问道。

    “肖…肖头,是不是我实话实说就能绕我一命。”

    “那是自然。”

    “你发誓,还有那个…那个也发誓…”

    “凭多废话,杀了干净。”

    李奉孝不耐烦的舞动长枪,作势要刺。

    “我说我说我说,是我把顾道长和李将军到来的消息卖给了云来客栈的邢掌柜。可我以为邢掌柜只会暗中跟着顾道长或者找顾道长合作,真没想到他会绑人啊。”

    “邢老八?他就是一开客栈的,要这等消息何用?”

    “我…我…肖头,你就饶了我吧,我不敢说啊…啊…疼疼疼…我说…我说,你你你…撒手。”

    肖风池冷笑着放开了陈十七的伤腿。

    身为总捕头,又岂会是心慈手软之辈。

    “我昨晚在四喜赌坊赌钱时遇到花蝴蝶,听他说前些时日亲眼看到一群妖道洗劫了城外沈员外的庄子。随后花蝴蝶就在赌坊后面的巷子里被九棍那小子给弄走了。

    这不是今天跟着你没捞到赏钱嘛,过后我就琢磨九棍弄走花蝴蝶肯定是为了沈员外庄子被劫的事,能对这事感兴趣的,除了肖头您,估摸着也就是…就是飞鱼卫了。”

    “飞鱼卫?你说邢老八是飞鱼卫?有何依据。”

    肖风池听到飞鱼卫这个名字,心里就是一紧,手上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几分,痛的陈十七又是一番哭爹喊娘。

    “这…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都说那群妖道人数众多、武艺高强,还会搬山卸岭的法术。文登府周边凡是上了名号的大盗好汉们,都不敢招惹打听,生不起半点黑吃黑的念头。邢掌柜敢打那群妖道的主意,又不是府衙的人,我猜…就只能是飞鱼卫了。”

    “你猜?你他娘的还真敢猜啊。”

    肖风池一听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可是我猜对了啊,那邢掌柜虽然没亲口承认,但也没否认啊。还给了我二十贯的赏钱。”

    陈十七打开一直抱在怀里的布包裹,里面果然是一串串的铜钱。

    “那你这腿又是怎么回事?”

    “给完赏钱,九棍那王八羔子就把我腿给踹折了,妈的骨头茬子都给踹出来了。还告诉我,不该说的别乱说。肖头今个也就是你,但凡换个人来问,我陈十七铁定打死也不能说啊。”

    搞清楚了原委,肖风池扭头看向李奉孝。

    “走!”

    李奉孝也没工夫在这跟一个泼皮无赖耗着,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你个要钱不要命的狗东西,飞鱼卫的人也敢招惹。念在相识多年的份上,听我一句,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

    训斥过陈十七,肖风池走出屋子,看到李奉孝已经端坐马上,正等着自己。

    深吸一口气,肖风池拱手说道。

    “陈十七虽是个无赖子,但却有一个神眼的诨号,观人极准。想来那邢老八飞鱼卫的身份是八九不离十了。即是如此,肖某一介小小捕头就不便插手此事了,还望李大人体谅。”

    “位置。”

    李奉孝来找肖风池本就是要借他的手段打探顾清行踪,如今目的已经达成,有他无他已是无关痛痒。

    “李大人且随我来。”

    文登府颇大,此时又是深夜,李奉孝人生地不熟的,仅凭几句指点恐是也找不到云来客栈。

    肖风池心想仅是带个路而已,到了附近指明位置自己便撤走。

    于是脚力全开在前面带路。

    二人一马穿街过巷,一炷香后肖风池在一条巷口停住身形。

    “里面那扇黑漆门就是云来客栈了,门上挂着招牌,李大人一看便知。肖某这便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李奉孝是否答应,转头就跑。

    邢老八竟然是飞鱼卫,还对那群妖道起了兴趣,这事要赶紧告知府尊。

    巷子狭窄,纵马固然可入,若遭到伏击,却是行动不便。

    李奉孝跃下马背,拍了拍紫云骢让其留在巷口。

    又从马鞍上取下一柄短刀插在腰间,这才大踏步迈入窄巷。

    “别踹门,门没锁,自个走进来就好。”

    李奉孝走到挂着云来客栈招牌的黑漆大门前,刚要抬脚踹门,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只是这语气听着有些耳熟呢?

    李奉孝心中疑惑,心中提起了警惕,探出枪尖顶住门扇用力一推,厚实的门扇便缓缓打开。

    凝目看出,一人背对着自己站在院子正中。

    清冷月光洒在这人身上,竟是散发出一丝萧瑟之意。

    “离着老远就听到紫云骢三重一轻的马蹄声,五年前腿上的刀伤还没好吗?话说它都多大岁数了,也是时候退休了吧。”

    邢掌柜仰头望向漫天星辰,似怀念似惆怅的说道。

    听到这句话,李奉孝身子突然变得紧绷,两点寒芒自眸子里面迸射而出,枪尖缓缓提起,指向邢老八的后背。

    “邢戾!竟然是你!”

    “呵呵呵,小弟见过四哥。”

    邢掌柜转过身来,看着阴影中李奉孝模糊的面孔,拱手行礼。

    这边李奉孝胸膛激励起伏数下后,却是垂下了长枪。

    “这声四哥我可是当不起,我只问你,顾清可在你这里。”

    “额…本来是在,可如今却是不在了。”

    邢掌柜直起身来,摊了摊手,颇为无奈的说道。

    而李奉孝此时也看到邢掌柜胸前衣衫破烂不堪,还冒着道道青烟。

第三十七章 打眼

    来到这个时空不过半日的工夫,顾清已经是第二次被人提着走…应该是跑才对。

    蒙面人抓着顾清腰间的衣衫,像是拎着半扇猪肉似的,步履如风,急着回家烧水炖肉。

    顾清虽然不用动弹,可这种感觉并不好。

    蒙面人步距极大,一步一跃间往往就是两三米的距离。

    呼的飞了起来,又砰的落地。

    顾清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颠出来了。

    可即便身体难受的要命,头脑却还是保持着十二分的清醒。

    每临大事有静气,慌乱和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倒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来到这个时空后,顾清直接或间接接触到的势力有三股。

    分别是代表了何府的李奉孝及四名亲兵,代表官府的肖风池和一众衙役,还有刚刚欲干掉他的所谓妖道。

    其中官府是苦主,因为库银被盗嘛。

    妖道是杀人越货的凶手。

    这两伙势力都跟顾清推测的考验任务府库被盗案有直接的关系。

    进入时空前在黑暗中看到了昨晚何府发生火灾时的场景,这是否意味着何府也与府库被盗案有关?

    何府家主何汝道受此案牵连,被夺职下狱,说白了就是顶缸背黑锅。

    传闻盗窃府库的妖道会法术。

    何府主母睡个觉就被活活烧死了。

    何府小姐被鬼怪勾魂夺魄吓傻了。

    难道那群妖道不仅图财,还要劫个色?

    何府与府库被盗案只有这么一点关联吗。

    而此时提着自己跑路的蒙面人,明显不属于这三方势力,可又是哪路牛鬼蛇神。

    所有的势力应该都是因府库被盗案而牵涉其中,那么是否可以根据这条线索,推测出蒙面人的身份。

    除了官府和妖道,还有谁会被这起案子感兴趣。

    想要黑吃黑的绿林好汉?

    亦或者是…另一股官方势力。

    根据之前架空民国的案子,顾清推测大厦顶楼神秘人所谓的考验,极有可能就是收集藏宝图残片。

    而据王啸龙所说,藏宝图可能关系到了传国玉玺的下落。

    刚来到这个时空时看到的那张告示写的清楚,这群妖道不止盗窃了府库,还劫掠了许多豪绅大户。也许劫掠来的财宝里面,就有藏宝图残片呢。

    这个蒙面人是孤身前来,这幅做派明显与绿林豪强不符。

    反倒是与顾清印象中的一个神秘部门比较吻合。

    集侦查、逮捕、审问、刺探、策反等职能于一身的特务机构——锦衣卫。

    只不过民国的蓝衣社被改成了青衣社,这里的锦衣卫还能叫锦衣卫吗?

    素衣卫、破衣卫、麻衣卫…

    传闻中锦衣卫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若这蒙面人真是锦衣卫的话,自己只怕也落不得好啊。

    得想想办法,决不能当案板上的鱼肉。

    可自己不会武功,不可能是蒙面人的对手啊,看来只能智取。

    提到智取,顾清自然就想到了那个装满了生石灰和辣椒粉的葫芦。

    于是伸手入怀,将那柄桃木小剑握在手中。

    手指沿着剑身摸索,想要找到机簧开关之类的部件。

    桃木剑只有小臂长短,周身打磨的光洁平滑,摸过一遍后,不出意料的一无所获。

    似乎这就是一把很普通的桃木剑。

    可顾清却是不信这个邪。

    一个不懂武艺的道士,能在治安状况差到极致的古代活到现在,还混出诺大的名堂。怎么可能只有石灰葫芦这一个防身武器。

    顾清不甘心的继续暗中摸索桃木剑,可紧接着就感觉自己似乎在腾云驾雾。

    原来蒙面人跃上了一堵高墙,左右查看确定身后没有跟着尾巴后,调下高墙,落在一个小院里。

    砰!

    顾清又一次被扔了出去,摔在院里的泥地上后,翻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像条死狗似的趴着捯气。

    蒙面人自然就是邢掌柜。

    他走到顾清身边,伸脚给他翻了个面,然后踏住顾清的胸口,脚掌使劲的拧碾。

    “内讧了?分赃不均还是过河拆桥?”

    “嗬…嗬…”

    这家伙把我当成妖道同伙了?

    仰面朝天的顾清翻着白眼,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和喘息声,心里却是琢磨起来。

    “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了,不如直接宰了剁成肉馅,骨头用来熬汤。”

    邢掌柜笑嘻嘻的恐吓道。

    “嗬…嗬…”

    “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啊,我知道你不想死,更不想当包子馅。可你总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吧,给我一点,哪怕只是一丁点有用的消息,我便放你离去可好。”

    “传…玺…”

    顾清从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含糊的音阶。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可邢掌柜却是听得清楚,脸色立刻大变,弯下腰一把薅住顾清的衣领子,恶狠狠的喝道。

    “我说…布鲁布鲁…”

    “大点声。”

    邢掌柜恨不得给顾清两个大嘴巴子,可看他一副要咽气了的样子,又担心真给打死了,一时也有些后悔。

    早知道刚刚就温柔一点了。

    邢掌柜当然知道自己抓来这人不是妖道一伙,而是那个所谓的侠道顾清。

    刚刚之所以那般说,就是想要吓唬吓唬他。

    能问点什么来最好,问不出的话,就当给他个下马威,然后老老实实的为自己办事。

    可谁知这个叫做顾清的家伙果然有些本事,竟然都已经查到了传国玉玺的消息。

    看来宝图果真落在了那群妖道手中。

    想及此处,邢掌柜心里又有惊喜,又有懊悔。

    寻思着要不要搞根老参来,给这个家伙吊口气。

    “玺…图…在…在”

    “你说啥,说清楚些。”

    听到了几个关键字眼,但都不连贯,邢掌柜顾不得许多,跪在地上侧头将耳朵贴近顾清嘴边,想要听得真切些。

    一直假装半死的顾清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虽然还没有搞清楚桃木小剑到底有何机关,可机会难得,稍纵即逝。

    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什么鸡关鸭关的,老子一力降十会。

    右手悄悄将桃木剑从怀里取了出来,然后铆足了力气,将尚算锐利的剑尖刺向邢掌柜的脖颈。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把顾清逼急了,他也一样会杀人。

    虽然邢掌柜警惕性有所放松,可一来顾清此时并非完全状态,十分状态只剩下三分,无论力道还是速度都差了些意思。

    二来邢掌柜毕竟武艺高强,反应速度也是极快。

    听闻耳旁风声有异,下意识的就抬起手臂护住太阳穴、脖子这两处致命部位。

    顾清一看脖子是扎不到了,那就退而求其次,我扎你心口。

    桃木剑半途一个变向,准头差了一点,只是扎中了邢掌柜的前胸。

    以臂挡脸的邢掌柜只觉得胸口先是一阵剧痛,而后就听砰的一声炸响,眼前有火光迸射,随即热浪翻腾,整个人都被炸的倒飞了出去。

    “卧槽!这他妈的是火枪啊!”

    顾清抬起被熏得黝黑的脸,看着手中仅剩下的木柄,心中惊呼道。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多余的时间查看战果。

    这个时期的火药威力也就是比二踢脚强点,声光效果看着吓人,杀伤力实在有限。

    也顾不得浑身剧痛,挣扎着爬起来,冲到院门处拔掉门栓,一头冲进夜幕之中。

    邢掌柜当然没死,不过连崩带吓的,也着实不是一时半会能缓过来的。

    直到九棍跑过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后背的,折腾了好一会才听到邢掌柜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吓死老子了!”

    缓过劲来的邢掌柜心有余悸道。

    “怎么搞的?我好像听到了神机炮的声音。”

    九棍看着邢掌柜胸前破烂碳化的衣衫,还有袅袅升起的刺鼻青烟问道。

    “要是神机炮老子就去见阎王了,不过这次的确是打了眼,那个姓顾的太鬼道了,竟是吃了这么大个亏。先别管我,你去看看能不能追上。”

    “你没事?”

    “死不了,快去快去。”

    九棍离开好一会,邢掌柜这才晃悠着站起身来。

    桃木剑剑身里装填了火药,剑身看似与剑柄是一个整体,其实只是有一个木制的小机关卡住了。将剑尖抵在敌人身上,用力刺下,小机关破碎,剑身缩进剑柄,撞击剑柄里面藏着的火石,引燃火药。

    因为这时火药杂志太多,威力不显,外加剑身里空间有限,装填的火药也不多。

    所以邢掌柜其实只是被吓到了,倒是没受太重的伤。

    站稳了身体,调匀了气息,正准备回屋脱了衣衫查看胸口的伤势,就听到有马蹄声自远处传来,在巷子口停住。

    邢掌柜耳廓抖了几下,听清楚了马蹄声中细微的差别。

    腿上有陈年旧伤却还能跑的如此之快,蹄声如此清脆,整个文登府里,除了李奉孝的那条紫云骢,再没第二匹马能做到。

    “这老马怕是有十七了吧,怎地四哥还不放它离去。”

    邢掌柜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就听到有脚步声从巷口一直响到院门外。

    不用猜,肯定是李老四大驾光临了。

    邢掌柜有些激动,可又有些胆怯,总之心情相当的复杂且矛盾。

    想了一想后,挺直了胸膛,双手负于身后,转过身去背对院门而站。

    估摸着李奉孝那莽货差不多该走到院门口了,以他的脾性,肯定是一脚踹开大门,然后不由分说冲进来砍杀一番。

    于是连忙喊道。

    “别踹门,门没锁,自个走进来就好。”

第三十八章 说书人

    呼哧…呼哧…

    玩了命的逃出窄巷,顾清不敢走主街,只能是又挑了一条黑了咕咚的巷子冲进去。

    总要多绕几条巷子,才算安全吧。

    一边跑,顾清一边在心里想到。

    可随即就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腾空朝前飞出一丈多远后,扑通一声平拍在地上。

    “麻蛋!”

    心里暗骂了一声,意识开始渐渐模糊。

    “抓到了!抓到了!”

    似是有孩童在拍手叫好欢呼。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听起来就是自己来时的方向。

    “闭嘴,后面有尾巴。赶紧把人抬走。”

    这些就是顾清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顾清是被疼醒的。

    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秋日艳阳火辣辣的目光穿过破烂的窗棂,投射在顾清身上,晃得他眼前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过了好一会工夫,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这才努力的仰起头,观察此时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间废弃的民舍,屋顶露着几个大窟窿,窗棂朽烂的就剩下一小截还顽强的矗立着。

    泥土本色的四壁挂满了蜘蛛网,地上满是破烂的草梗和鸟粪。

    房间地面正中央放着一张三条腿的床榻,瘸腿的一角用几块碎砖垫了起来。

    伤痕累累的顾清就呈大字形仰趟在床榻上,四肢被麻绳牵扯着绑在四角,脖子也被麻绳紧紧捆住,仅能稍微抬起一点头来,查看四周的情况。

    嘴巴里也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塞得很是紧实,顾清用舌头顶了半晌也没能给顶出去,反倒是尝到了奇异的咸酸味,恶心的他差点没吐出来。

    看起来此时应该是接近中午了,好在昨晚只吃了一张白饼几块酱肉,经过一夜的折腾早就消化干净了。不然顾清很是怀疑自己会因呕吐物堵塞呼吸道而死。

    昨晚昏迷之前,好像听到了小孩子的声音,还有后来又有人说话,不过声音听起来也很年轻,估摸不到二十的样子。

    这又是谁呢?

    自己是昨天下午来到的这个时空,接触的人一共没有几个,可怎么就成了人人惦记的唐僧肉了呢。

    如果没猜错,昨晚绑走自己的蒙面人是锦衣卫,那后来冒出来的这伙人又是什么来头?

    实在是猜不出来了啊。

    现在又被捆的这么严实,一点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那伙人把自己抓来后没有立即弄死,而是绑了起来,就说明还有谈判的余地。

    其实自己现在只要不是落在那群妖道手中,生命安全就还是有保障的。

    想到这里,顾清也就放下心来。

    只要有的谈就好办了,不管是合作还是收编,自己总是能想到办法逃之夭夭的。

    醒来有一会了,可还是没人过来招呼顾清,闲来无事,就想到了昨晚那柄剑形态的火枪。

    葫芦里装石灰,木剑里塞火药,剩下的几张符纸和铜钱会不会也有妙用?

    找机会要好好研究一下,可都是保命的好东西啊。

    这时,屋外有脚步声响起。

    顾清侧耳细听,脚步落地轻柔,就像猫一样。步履不疾不徐,很有气定神闲的风范。

    只有一个人,身高不高,体重不重,应该是一名文弱书生或女子。

    吱呀声中,既不能挡风也不能防雨,仅能充当门面的房门被推开。

    脚步声渐行渐近,最终在顾清左边停了下来。

    顾清转过头看去,却见一个蓬头垢面,身穿破烂肮脏百衲衣的乞丐,正冷冷的盯着自己。

    “呜…呜呜…呜呜呜…”

    顾清礼貌的朝乞丐打招呼。

    “我可以拔出你嘴里塞着的袜子,但你必须保证不会叫喊。不然我不介意把你的舌头也给拔下来。”

    呕!

    听到袜子两个字,顾清的胸腹就开始剧烈的起伏翻涌,两只眼睛渐渐翻白,黑眼仁越来越小,几近消失。

    “哼!少来这套,昨晚我可是亲眼看过你的表演,云来客栈的邢掌柜都差点被你给阴死。”

    顾清不是一条道走到黑的犟种,见这招不管用,立即不再演戏。

    对着乞丐频频点头,答应了他的要求。

    “贱种!”

    乞丐骂了一句,伸手拔出塞在顾清嘴里的物什。

    我不看…我不看…肯定不是袜子…他一定是在骗我…

    顾清心里碎碎念,可好奇心还是驱使着他看了过去。

    一团灰了吧唧的破布,看样子应该是从衣袖上撕下来的,虽然脏是脏了点,但总比袜子强太多了。

    顾清心中释然,再看乞丐也觉得顺眼许多。

    “这位小哥跟在下可是有什么误会?咱俩素不相识的,怎么就要搞成这个样子?”

    嘴被塞了太久,舌头和腮帮子都有些麻木,可顾清还是大舌唧唧的问道。

    看这乞丐虽然蓬头垢面,脸上也被黑灰涂抹的花里胡哨。但还是能看出来年纪不大,绝对不超过二十。于是套近乎叫了一声小哥。

    “我只问你,屠杀劫掠城外那些乡绅时,你可参与?”

    “府衙银库可是你等盗取?”

    “城内何汝道府中的那把大火,可是你等所为?”

    “你最好是说实话,否则休怪我心狠手辣。”

    乞丐从裤腿里掏出一柄匕首,横在顾清咽喉上,声色俱厉的问道。

    “额…虽然你已经尽量表现的很凶恶了,但是通过语调和眼神的变化,还是能够看得出来。你并不在意前两个问题。何家的大火才是你真正关心的事情,所以…你是何府的人。

    何汝道下狱,主母被烧死,小姐疯掉。这是何府目前发生的三件惨事。据我观察,除了老管家梁伯因此病倒以外,其他何府人等并未受太大影响。所以…你是何汝道的私生子?还是何家小姐同母异父的亲哥哥?”

    “你找死!”

    乞丐明显被最后的两个猜测给激怒了,身子压低将手肘顶在顾清胸口,另一只手抓住他的头发,抵在喉间的匕首下压了几分,划破了表皮,显出一道血痕。

    “麻烦下次吓唬人的时候,手不要抖得那么厉害,呼吸也尽量放平缓,最重要的其实还是眼神。真正杀人不眨眼的家伙,眼神里的杀意是由内而外的,你挤眉弄眼的显得有些搞笑。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压到我了!”

    顾清用眼神示意自己的胸口位置。

    啪!

    猝不及防的一记耳光,打的顾清脑瓜子了嗡嗡作响。

    哎呀,你这家伙长得这么丑,压在我身上占了我便宜,我还没说什么呢,你竟然还不乐意了。

    可这话也就是在心里想想,绝对不能宣诸于口。

    不然很可能真逼得这个丑女乞丐痛下杀手了。

    每个人都是有逆鳞的。

    虽然丑女乞丐的逆鳞小了点,但总比男子的大许多。

    “你到底是谁?你跟那群妖道不是一路人。”

    这时女乞丐反倒是冷静了下来,盯着顾青看了好一会后,出声问道。

    “嘿嘿,不但不是一路人,贫道还是专门万里迢迢赶来抓他们的。正式自我介绍一下,贫道陇西顾清,江湖上的朋友们给面子,送了一个侠道的绰号。是侠义的侠,道士的道。姑娘莫要误会成盗贼的盗哦。”

    “你是侠道顾清?”

    似乎没注意自己女扮男装被戳穿,女乞丐突然提高了音量,一把抓住顾清的脸,喝问起他的身份来。

    “可有凭证?”

    “额…”

    顾清记得昨晚从怀里取桃木剑阴那个蒙面人时,好像是带出来了一些东西。

    只不知是度牒还是符纸,可此时也只能尝试一下。

    “度牒本是揣在怀中的,却不知昨夜可曾遗失,姑娘不如翻找看看。”

    女乞丐将信将疑的将手探进顾清怀中,指尖不可避免的触碰到了顾清不算结实的胸膛。

    立时像触了电似的抽了出来。

    “你骗我,衣怀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女乞丐怒道。

    “那看来是昨晚丢了。不过听姑娘你话里的意思,似是对贫道有所耳闻。不若你提几个问题,看看贫道的回答与你所知是否一样。”

    “哼,我与顾道长素未谋面,所知麟角也不过是听闻而已。又怎知你是否胡说八道,亦或者也是听闻呢。”

    女乞丐对顾清的提议,提出反对意见。

    “姑娘说得有理,是贫道考虑不周了。那不如这样,我说几件昨日在何府里的所见所闻。姑娘对何府之事如此关心,想必对何府也是有所了解的吧。”

    顾清想了一下后,立刻提出第二个方案。

    “你且说来听听。”

    女乞丐未置可否。

    “贫道是昨日下午到的文登府,正在一条窄巷里闲庭信步,却突有两名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军汉从天而降…”

    “胡说八道什么,怎么会有人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那岂不是成了水缸。”

    女乞丐皱眉打断道。

    “不要在意细节,要着眼于大局,且听我继续详说分明。咱们书接上回,上回书说道有两名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军汉从天而降,跪在贫道面前苦苦哀求,请贫道前去救治他家小姐。贫道宅心仁厚,普爱世人的,又怎么会拒绝,于是欣然前往。

    到得何府之内,便见前院正中站着一个身着金甲,手持银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你又胡说,本朝哪有什么大将军,又哪里有金甲了,军中规矩,非战阵厮杀及朝见天使,寻常时刻不着甲胄。”

    “都说了不要在意细节,你到底听还是不听,要不你来说!”

第三十九章 碰瓷

    将自己与李奉孝相遇、相识的过程去掉对自己形象不利的部分,再添油加醋一番讲述出来,丑女乞丐虽是半信半疑,却也还是给顾清松了绑。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从破榻上爬起身来,虽然全身酸痛无比,顾清还是装模作样的朝着丑女乞丐做了个揖。

    “我没有名字,因打小女生男相,大家都叫我丑姑,你也这么叫就行。”

    丑姑也学着顾清的样子,抱拳说道。

    原来不是女扮男装,是天生异像啊。

    “额…有个疑问想请教丑姑娘…丑姑姑娘…我帮你取个名字吧,不然总像是在骂人。”

    顾清尴尬的样子把丑姑给逗乐了,抬手掩嘴吃吃的笑起来。

    只不过因为长相和穿着的原因,这幅画面并不如何美好。

    “一个称呼而已,哪里有那么多的说道。就算你给我取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名字,我也还是长得这般丑陋。何必自欺欺人呢。”

    “丑姑看的通透,贫道佩服。”

    顾清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道长的问题还没问呢。”

    丑姑笑完后提醒道。

    “贫道想问的是,你与何府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如此上心?还有你似乎对李奉孝也颇为熟悉,可据我所知,他昨日才到文登府,应该无人相识才对。”

    站了一会感觉有些撑不住了,顾清一屁股坐到榻上,伸手在怀里掏摸了几下。当之间触碰到滑滑的、凉凉的物什时,心里不由得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上帝保佑。

    “可有火?”

    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顾清朝丑姑问道。

    “道长嘴里所含何物?”

    “是一种能够止痛还有助于思考的好东西。额…你别这么看着我,东西虽好,却非人人可用。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丑姑从怀里取出一个残破的火镰,费了好半天劲才算是帮着顾清把烟给点着了。

    看着顾清吞云吐雾一脸享受的模样,丑姑抽了抽鼻子,然后退后几步说道。

    “不就是旱烟吗,虽然没有那么臭,可也一点都不好闻。”

    “所以我才说并非人人可用嘛,好啦好啦说正事,回答问题。”

    “这有什么好说的,何家主母心地善良,每逢节日或冬天,都会亲自到城外放粥。不只是我,全城的乞丐都打心眼里感激何家主母。因为我长得怪异,何家主母就对我格外照顾,每次放粥时,还会偷偷塞给我两个馒头。

    我这辈子虽然一直在做乞丐,可也没欠过谁的人情。何家主母对我好,我便要报答与她。至于李奉孝,是何家小姐找我玩的时候,跟我提起的。”

    “何淑萱跟你玩?”

    正抽着烟的顾清一口气没喘对,被呛得连连咳嗽。

    “那又怎样?那条国法规定富家小姐不能跟乞丐一起玩了。你也莫瞧不起乞丐,咱们现在的天子,当年不也沿街要过饭吗。”

    丑姑浓眉一横,不满的说道。

    “对对对,丑姑说得对,是我着相了。”

    毕竟是在人家的地头上,顾清知错能改,连忙道歉承认错误。

    “还有一个问题,你昨晚为何抓我?按理说我本应是在何府里呆着的,是因为出了些意外才会出现外面。怎么好巧不巧的,就让你给碰上了呢。”

    “哪有什么巧合,是我让小不点盯着何府的动静。你被云来客栈的邢掌柜抓走后,小不点就回来告诉了我。我带着人去云来客栈,本来是想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什么消息,就看到你阴了邢掌柜一道,然后跑出来。我就顺手把你给带回来了。”

    丑姑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也就是说,你其实也一直在调查何家主母被烧死的真相对吗?”

    “那是自然。何家主母就像是活菩萨一般,怎么就会被平白无故的惨死火场。我丑姑虽是乞丐,却也要尽一份力,决不能让何家主母死的不明不白。”

    说到最后,丑姑眼圈泛红,声音哽咽,忍不住转过身去,双肩微微抽动。

    顾清心中感慨,待丑姑情绪平复转回身来,才继续问道。

    “可查到了什么线索?”

    “没有。”

    丑姑摇了摇头,低头思索了一下后又补充道。

    “自昨日清晨得知何府失火后,何府所在的巷子两端就有奇怪的人守着。除了风尘仆仆赶来的李奉孝和四个军汉外,任何人都不让出入。而且何府的下人也未走出过巷子。”

    “是吗?我怎么没看到。”

    顾清回想了一下,自己进去时是被张龙用麻布包着,出来时是黑灯瞎火的情况下被蒙面人提着。自然注意不到巷口是否有人把守。可刚才牛逼已经吹出去了,总不好再改口,所以只能装出奇怪的样子。

    “说也是奇怪,我问过小不点,他说根本没见过有除李奉孝和四名军汉以外的人进入过何府,所以你又是何时进去的?怎么进去的?”

    丑姑突然想起这个问题,挠了挠后脑勺,不解的问道。

    “额…怎么说我也是个道士,会点穿墙术什么的不过分吧。”

    “穿墙术?你穿个我看看。”

    “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在意细节。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搞清楚何家主母烧死之谜,你竟然还有心情玩闹,何家主母若泉下有知,岂不是要伤心欲绝。”

    “所以你是在骗人喽,你到底是不是侠道顾清?”

    “要不要我脱了衣服证明给你看。”

    “呸!登徒子。”

    见从丑姑这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顾清也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有没有吃的,我饿了。”

    思考是一件很消耗体力的事情,再加上一夜的奔波折腾,顾清的五脏庙开始激烈抗议了。

    “我出去给你讨一碗吧,要馊的还是烂的?”

    丑姑从怀里取出一个满是豁口的粗瓷碗,用破破烂烂的衣袖擦了擦碗底后问道。

    “额…”

    顾清沉吟着不知如何作答。

    “算了算了,忘了你没要过饭。我去碰碰运气吧,运气好的话能抢到半碗狗食也说不定。”

    看到顾清一脸艰难抉择的样子,丑姑抹了一把脸,没好气的说道。随后就朝外面走去。

    待她刚刚跨出门槛,顾清突然从背后大喊了一声。

    “何淑萱!”

    丑姑身形定住,扭过头来用像是看疯子一般的眼神盯着顾清,好半晌才说道。

    “你以为我是何家小姐?你是脑子被摔傻了吗,你何时见过我这样的小姐?”

    “额…虽然很不礼貌,但我还是必须承认你说得很对。”

    顾清尴尬的低下头继续做思考状。

    等丑姑的脚步声远去,顾清这才抬起头来自言自语道。

    “难道是我猜错了?”

    …

    李奉孝是在清晨时分回到何府的。

    之所以此时才回来,倒不是与邢掌柜把臂互述久别重逢之情耽误了时间,而是他根本就不信邢掌柜的话。

    在李奉孝看来,邢戾这种小人,每一个头发,每一个汗毛孔,那都是由谎言组成的。所以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不能相信。

    李奉孝用了两个时辰,把云来客栈从里到外,翻箱倒柜,掘地三尺的搜寻了一遍,未见顾清半点踪影这才肯罢休。

    瞪了一直陪笑的邢戾一眼,冷哼一声,策马离去。

    “何家巷子两端都有人把守,四哥出入时需留意些。”

    快到巷子口时,邢戾的话从李奉孝脑子里冒了出来。

    邢戾说的是把守,而不是盯梢。没说是何人,那就一定不是飞鱼卫。

    会是谁呢?

    在距离巷口还有一段距离时,李奉孝勒住缰绳,让紫云骢停下。

    高坐马背之上,李奉孝居高临下四处扫视。

    据张龙赵虎所说,近几日因为何府闹鬼的传言,街坊邻居都已搬走,知晓此事的行人和货郎也都躲着不敢靠近。

    可若依邢戾所言,只怕这其中是有人故意为之啊。

    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李奉孝此时又想到了顾清,若是贤弟在此,凭他的头脑,应该很容易就能才出来。

    可是贤弟啊贤弟,你在哪呢!

    距离巷口二十余步的地方,有一处卖炊饼的货摊。摊主三十出头,生的矮短身材,头戴一顶平角帽,口中吆喝着“炊饼~炊饼”。

    巷子里了无人迹,与之相横的这条街上也没有多少行人。

    这矮子偏偏还吆喝的如此卖力,是否就是把守巷口之人?

    还有一旁挎着篮子卖脆梨的少年,大清早的谁会买梨来吃。

    还有那个乞丐、那个老妇、那个头上扎着朝天辫的幼童…

    李奉孝此时只觉得看谁都不像好人。

    糟糕!

    早就提醒自己,决不能相信邢戾那家伙的话来着,怎地这就给忘了。

    李奉孝一拍脑袋,在心里狠狠的骂了自己一句,可随即醒悟过来,又骂了邢戾一句。这才纵马提抢朝巷子里行去。

    “哎呦!”

    紫云骢行至巷口,浑没注意到一堆杂物后面竟还躲着一个小乞丐。

    小乞丐似是睡着了,麻杆似的小细腿伸出杂物堆,却是被紫云骢的蹄子给碰了一下。

    小乞丐被疼醒,抱着小腿嚎啕大哭。

    李奉孝赶忙跃下马来,蹲下身子要检查小乞丐的伤势。

    “啊~救命啊,军爷打人啦,快来人救我啊。”

    没等李奉孝的手碰到小乞丐,那小乞丐就先一步躺在地上满地打滚,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这是…碰瓷!

第四十章 老乞丐

    明白过来的李奉孝有点哭笑不得,可看着小乞丐不过十来岁的样子,也着实不忍心打骂恐吓。想了想后,从怀里取出十多枚铜钱扔到小乞丐身上。

    “哼!算你识相,早些拿钱,小爷也不用演得这般辛苦。”

    未等铜钱落在身上,小乞丐伸手一撩,手掌划出一道玄妙的轨迹,竟是将十多枚铜钱尽数捞在手中。

    然后站起身来,拍掉破衣上沾染的灰尘,哼了李奉孝一眼,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转身跑没影了。

    望着小乞丐跑远消失的背影,李奉孝站在秋风中凌乱着。

    过了好半晌,这才噗呲一笑,摇了摇头,牵着紫云骢回到何府。

    大清早的,何府的下人也都不知道是没了主家的管教,都在赖床。还是偷偷聚在一起,商量以后日子如何着落。

    李奉孝一路穿行直到何淑萱的小楼外,也只看到两个系着孝布的仆人,靠着姐姐李翠茹的棺木在打瞌睡。

    其他仆人丫鬟包括老管家梁伯都是未曾得见。

    李奉孝毕竟只是初来乍到的舅老爷,不是真老爷,不好出面管束,也没管束的心思。当做视而不见般路过。

    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四人还矜矜业业的守在秀楼外面,见到李奉孝赶忙上前见礼。

    见礼过后,未等李奉孝询问,王朝马汉就一脸愧色的禀报道。

    “标下无能,未能寻到顾道长的踪影,愿领责罚。”

    自己找了半夜都没找到,李奉孝又怎么会苛责二人,摆了摆手示意无事,又询问张龙赵虎,何淑萱这边可有异状。

    “禀大人,小姐整夜试图跑出秀楼一次,悲呼喊叫三次,并无其余异样。”

    李奉孝点点头,挥手让四人回房休息,自己守在这里。

    待四人离开,李奉孝找了干爽的地面,背对秀楼盘膝坐下,双目微闭缓养精神。

    过了一刻钟后,查看过左右无人,这才从袖口里取出一张纸条来。

    这是之前在巷口时,小乞丐借着撒泼打滚的机会塞给他的。

    不知怎地,李奉孝首先想到这是顾清的手笔。

    声名远播的陇西侠道,虽说没甚武艺,但若说一点保命脱身的手段都没有,李奉孝是万万不信的。

    连邢戾那个奸诈小人,都着了顾清的道。

    打开纸条,上面用碳条歪歪扭扭的写着——聚仙桥下巳时虎至。

    看罢文字,李奉孝将纸条揉成一团塞进嘴里囫囵吞下,而后继续闭目养神。

    ……

    讹了李奉孝十几枚铜钱的小不点蹦蹦跳跳的钻进一所弃宅的狗洞,在弃宅七转八绕了好一会,又从另一边的狗洞钻了出去,穿过两条窄巷,从狗洞进到了另一个弃宅里。

    “纸条已经送过去了,就是不知道那个傻大个能不能发现。”

    进到屋子里后,小不点对顾清和丑姑说道。

    “小兄弟辛苦了,等事情办完,我请你吃大肉包子。”

    顾清对小不点画大饼道。

    “瞧你这穷酸样还请我吃大肉包?你自己吃过吗?直到大肉包啥滋味吗?本事没多少,吹牛皮倒是不脸红,呸!又穷又挫的臭道士,小爷最烦你这种江湖骗子。”

    把顾清鄙视了一番后,小不点心满意足的走出屋子,对着院子里依靠着围墙晒太阳的一个老乞丐喊道。

    “老不死,我请你吃肉包如何?”

    “说条件。”

    老乞丐眼都懒得睁,有气无力的说道。

    “收我做关门弟子,以后我天天买大肉包子给你吃。”

    “早跟你说过了,你小子心性奸邪,日后恐非善类。我这门手艺虽是上不得台面,可若被你学去,怕是要祸害无算了。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切!这鬼世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小爷我若不机灵着点,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倒是你个老不死的,看你这几日没什么精神,怕是离归西不远了吧。等你死了,你这门宝贝手艺就失了传,你能甘心?”

    小不点不忿的回呛道。

    可任凭他再如何舌灿莲花,老乞丐就是不予理会。

    “呸!老不死的,死了都没人给你送终。”

    小不点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走了。

    屋子里面顾清看的有趣,就跟丑姑打听小乞丐的身世来历。

    “还能有什么来历,遭了疫病,全家六口死的就剩他一个人。房子也被叔婶夺走,田地早就归了地主。似他这等年纪要想活下去,不是讨饭就是行窃。”

    “哎呦,这么一说小不点性情可以啊,宁可要饭也不行窃,怎地那位老人家还说他品行不端呢。”

    顾清奇怪的问道。

    “谁跟你说小不点不偷的?小不点是我给他起的外号,他还有一个诨号叫矮贼孙。行窃的手艺在附近的几条街巷都是小有名气的。”

    “啧啧,人不可貌相啊。哎对了,院子里那位老人家的独门手艺又是什么,能让矮贼孙心心念的惦记。”

    顾清有些好奇的问道,只从在何府见识过老泥瓦匠闻香识砖的绝技后,就开始对这个时空的古老记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与你何干,不该问的莫问。”

    谁知丑姑却是横眉冷目的训斥了起来。

    顾清讨了个没趣,却也不敢再多问,讪讪笑了一下,躺在榻上补觉去了。

    躺了两炷香的工夫,顾清爬起身来,抻了几下懒腰,自感体能恢复了许多。

    推开房门来到院子里,却是没见到丑姑的身影。

    老乞丐换了个地方继续倚着墙壁晒太阳。

    还是个追逐阳光的老人家。

    顾清心里嘀咕了一句,凑到老乞丐跟前,掏出烟盒弹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老人家,借个火。”

    老乞丐也不知是瞎了,还是懒到连眼睛都懒得睁,黝黑枯瘦好像鸡爪的手探进怀里,取出一把火镰递了过来。

    顾清之前见过丑姑鼓捣这玩意,擦出火苗点着香烟,惬意的抽了一口喷出一道青烟后,将火镰还给老乞丐。

    “谢了!”

    “你…抽的这是什么玩意?有些像是旱烟,可却是没有那般辛辣,反而有股异香。”

    闻到了烟味的老乞丐终于是舍得睁开眼睛,抽动鼻子嗅了嗅后,眼神炙热的盯着顾青叼在嘴里的香烟问道。

    “嘿嘿,没见过吧。这可是好东西,看看这包装,看看这纸张,再看看里面卷着的烟丝。我看老先生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年轻时候也走过南,闯过北吧,应该也是见多识广了。可曾见过或是听过这种仙界香烟。”

    顾清叼着烟,呲着牙,开启了忽悠模式。

    不过顾清还真没猜错,这位老乞丐年轻的时候,在江湖上也算是一号人物。

    但江湖路便是如此,走得了一时,走不了一世。不是横死,就是在赶赴横死的路上。

    老乞丐看透了所谓江湖的本质,即是心灰意冷,也有些贪生怕死,最终隐姓埋名成了一个沿街乞讨的叫花子。

    凭借一条三寸不烂之色外加香烟的双重攻势,一炷香的时间后,老乞丐跟顾清已经成了忘年交,若不是条件不允许,恨不得立刻烧黄纸、斩鸡头,结为异姓兄弟。

    “哎我说陈老哥,我之前在屋子里面听小不点说要做你的关门弟子,我瞧那小子挺机灵的,你咋还不同意呢。该说不说的,你这把年纪了,身边有个后生伺候,也能舒坦点不是。”

    老乞丐告诉顾清自己姓陈,至于叫什么名字却是已经记不起来了。

    听到顾清的话,老乞丐不屑的哧了一声,抽了一口烟,老脸上露出飘飘欲仙的表情。

    搞得顾清怀疑烟里是不是掺杂了什么违禁品。

    “虽然这几年你侠道的名头传遍了大江南北,可还是太年轻了,空有一身断案如神的本事,观人还是差了些火候。所谓三岁看老,一个人长大后能有什么成就作为我虽然看不出来,可瞧心性,却是一瞧一个准。矮贼孙那小子从不拿正眼瞧人,这就是贼眉鼠眼。向人相处,不管交情如何,办事必定先谈好处,这就是生性凉薄…”

    许是太久没跟人正经聊过天,老乞丐这话匣子一打开,就有滔滔不绝之势。

    “要说我这门手艺啊,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既无法街头卖艺挣口吃喝,也不能开店做工养家糊口。可若是落到某些心术不正之辈的手里,那祸害可就大了。”

    “我说老陈你就别吊我胃口了,到底是个啥手艺,赶紧说说,这整的我心里跟有老鼠似的。”

    “再来根烟。”

    “你个老东西一会的工夫已经抽三根了,我也没多少存货了,后面办案子还靠它提神醒脑呢,你悠着点啊。”

    又混到嘴里一根烟,老乞丐这才心满意足,将脑袋凑过去低声说道。

    “我虽然不记得爹娘给取的名字了,可却还记得当年道上的给取的外号,叫做没面皮。”

    “额…让人骂了还这么高兴,你是挺没脸没皮的。”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今个就给你开开眼。”

    老乞丐神秘一笑,背过了身去。

    顾清还正奇怪,不是说让我看看眼吗,你转过去算怎么回事。

    靠!你个老流氓,不是说那个…眼吧。

    顾清心中一阵恶寒,正想给老不修后脑勺来一下子,就见老乞丐猛地转回了身体。

    “卧槽!”

第四十一章 余孽

    刚刚还满脸皱纹和污泥的老乞丐,一晃眼的工夫竟然变成了三十多岁蜡黄面皮的中年汉子。

    没有一点点防备的顾清被吓得身子朝后仰倒,还是老乞丐手疾眼快拉了他一把,才没磕到后脑勺。

    “嘿嘿,怎么样,老哥这手艺还行吧。”

    说完,老乞丐低头将脸埋在双掌之间,一顿揉搓再次抬头。

    这次却是换成了一张虬髯大汉的面皮。

    然后再换是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再换又是一脸正气蓄着三缕长须的老学究。

    “再来再来。”

    缓过神来的顾清看的起劲,鼓掌喝彩示意不要停。

    “来什么来,老夫已经多年不行走江湖,这五张面皮是仅剩还能用的了。”

    “你才换了四张脸,还有一个呢,不是把你自己的脸皮也算进去了吧。”

    “再给我根烟就告诉你。”

    换回本来面目,老乞丐小心的将四张薄如蝉翼的面皮收好后,谄笑着说道。

    “少来,好像谁稀罕似得,川剧变脸我吃顿火锅能看半个小时。哎我问一嘴啊,你这…不会是人皮做的吧?”

    顾清不是小气的人,可就带了大半包烟过来,抽一根少一根啊。这案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破,少了精神食粮可是对破案大大不利。

    “给我根烟就告诉你。”

    “滚吧你。”

    两人正打着哈哈,丑姑不知道从哪突然冒了出来。

    “刚刚收到消息,府衙准备要封城了。”

    将顾清拉到一边,丑姑低声说道。

    “封城!是要全城搜捕那群妖道了啊。”

    顾清琢磨了一下后猜测道。

    看来那个董知府也不是将破案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这是准备双管齐下了。

    这可就大大的不妙啊。

    根据目前的线索分析,藏宝图残片很可能就在那伙妖道身上,如果妖道被府衙抓了去,那自己岂不是就没戏了。

    得不到藏宝图残片,这趟副本不就是白下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每一片藏宝图残片都是唯一的,那想要通过大厦顶楼神秘人的考验,就必须一片不漏。

    从妖道身上获取和从官差身上获取,那个更容易?

    “知道何时封城吗?”

    顾清问道。

    “说是明日午时,介时全城搜捕,何日寻回库银,何日解封。”

    “只是提到了库银?没提城外庄户被劫掠的事情?”

    丑姑闻言仔细想了一下后,点了点头。

    “嘶!这个董雨亭好手段啊。”

    顾清一听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什么封城搜捕都是假的,放出这个消息分明就是告诉那群妖道。明日午时前交出库银,就当这事没发生过。至于你们在城外劫掠财宝,屠人满门的事情,本官可以既往不咎。

    相比于保住官位,死几个乡绅又算得了什么。

    “你爹怕是要糟。”

    顾清突然说道。

    “谁爹?你说何汝道,你还怀疑我是何淑萱,你有病吧。”

    丑姑像看傻子似得看着顾清。

    “何汝道是谁的爹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库银被追回,而那群妖道又逃出城去,他就是必死无疑了。”

    顾清分析道。

    “为什么?库银都找回来了,何老爷不是该没事了吗。”

    丑姑不解的问道。

    “你想啊,库银被盗这事传的满城皆知。即便最后库银全部一文不少的找了回来,也总得有个交代吧。谁偷得?怎么偷的?又是怎么找回来的?这些事必须交代清楚啊,不然刑部可说不过去。”

    “所以,何老爷还是要被推出来顶罪!”

    “我猜是这样的。但也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就是那群妖道根本不理会董雨亭的言外之意,拒不交出被盗的库银。”

    “这样何老爷就会没事了?”

    “怎么可能,还是一样要被砍头。只不过罪名可能会有区别。”

    “我没看出有什么区别,都是要死。”

    丑姑冷哼道。

    “不不不,区别大了。如果那群妖道选择前一种,退回库银安然离城,那么何汝道就死定了。可如果妖道拒绝董雨亭的好意,那就还有一线生机。”

    顾清摇头晃脑的说道。

    “再卖关子信不信晚上真给你吃狗食!”

    丑姑威胁道。

    清晨时候顾清说饿了要吃饭,丑姑问他要馊的烂的还是狗食,当然是逗他玩。虽是乞丐,但荷包里也是有几枚铜板的。

    出去讨了一圈没讨到什么像样的吃食,丑姑就花钱买了两张烧饼带回来给顾清。

    人家毕竟是侠道,不是乞丐。

    招待客人总不好用家常饭菜,必须改善一下伙食。

    顾清也不是被吓大的,摊了摊手道。

    “不是我要卖关子,实在是有些关窍还没想清楚。现在能告诉你的就是,要想何汝道活,就必须赶在府衙前抓住那群妖道,将一切罪责与何汝道撇清才可以。”

    “那就去抓啊,你不是侠道吗,你不是断案如神吗。”

    丑姑显得有些焦急的说道。

    “抓是肯定要抓的,但问题是怎么抓?据说那伙妖道有十几个人,并且各个武艺超群还会法术。除非能找到能与之相匹敌的人手,或者调集军队,否则就是去送死。哎对了,你们丐帮有没有会打狗棍或是降龙十八掌的高手,不用太多,有四五个就行。”

    顾清突然想到了好主意,兴致勃勃的问道。

    “什么丐帮?什么棍什么掌,你莫不是发烧糊涂了?”

    丑姑关切的伸手摸了摸顾清的额头。

    ……

    文登府北城有一大片荒地,前朝时被圈起来养草牧马,收复后因为城内居民稀少的关系,也一直无人踏足,荒废至今。

    退去军装,戴着斗笠的赵虎举目四望。

    聚仙桥…聚仙桥…哪里有桥?

    找了一圈没找到聚仙桥的影子,赵虎脑子里面突然灵机一动。

    有桥必然有水,循着水路自然就能找到桥了。

    想到了办法,赵虎嘿嘿一笑,走到不远处的小河边,沿着河路朝下游寻去。

    走了两炷香的工夫,果然看到前方河道两侧残缺的桥墩,桥身却是不翼而飞,也不知是被洪水冲垮,还是人为破坏。

    躺在桥墩旁边晒太阳的家伙,可不就是自家大人心心念的顾道长嘛。

    “顾道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昨晚你没了踪影后把我家大人急的呀…”

    刚一见面,没等顾清说什么呢,赵虎就巴拉巴拉先把昨晚李奉孝的所作所为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个清楚。

    这也是顾清纸条上指名由赵虎前来的原因,这家伙的口齿太伶俐了,能学明白话。

    整整十多分钟的时间,都是赵虎在说,顾清楞是连打断和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嘶~这哥们未免太能说了。

    顾清的本意是找赵虎来能把自己的计划跟李奉孝说清楚。可如今看来,有些过犹不及啊。这家伙会不会把原本只有五成把握的计划给吹到十成?

    顾清陷入深深的怀疑中。

    好不容易等赵虎说完,舔着干裂的嘴唇要水喝,顾清赶忙问道。

    “昨晚把我掳走那个蒙面人与你家大人是旧识?”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那是五年前的某一天,我还不是大人的亲兵,大人那时还是千户…”

    巴拉巴拉又是十多分钟。

    自幼参军的李奉孝敢打敢拼,兼之聪颖好学,从一个小兵逐渐成长,最后官至正五品千户,独领一支千户所驻扎在南方一县城外。

    千户所中有七人是与李奉孝同年参军,战阵之中互为项背,乃是生死之交。

    八人意气相投,遂结为异姓兄弟。

    李奉孝虽为八人之中官职最高,但兄弟之间只论年纪,于是排行第四。私下八人把酒言欢之时,皆是以行几相称。

    某一日指挥使派人传令,发现一伙吴王余孽的踪迹,着李奉孝率队剿灭。

    李奉孝遂率部一路追踪,于三日后发现敌踪并与之大战。

    原本这伙吴王欲孽不过千余人,且兵甲不齐、士气不振,虽与李奉孝所部人数相当,战力与指挥却是不在一个层次。

    李奉孝信心满满挥军与之交战,可谁曾想,竟是又冲出来一支骑兵,自李奉孝所部背后发起偷袭。

    一战下来,李奉孝所部伤亡惨重,不得不狼狈逃离,而结义八人,仅有李奉孝和排行老八的邢戾活了下来。

    惨败归营,身为主官的李奉孝难辞其咎,本应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但上官念其往日功绩,仅是将其革职处罚,留下一条性命。

    而邢戾却是暗中贿赂了武选司的郎中,将自己的兵籍调到了飞鱼卫,最后不告而别。

    所谓树倒猢狲散,革职后李奉孝对世事也看的开了,唯独对邢戾之举耿耿于怀。

    六位兄弟尸骨未寒,邢戾却不声不响另投高枝,也难怪他心寒。

    “这狗娘养的,若寻到机会非狠狠揍他一顿,为我家大人出一口恶气。”

    好不容易说完,赵虎啐了口吐沫,恨恨骂道。

    可顾清听完后却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光顾着我说的痛快了,顾道长你还没说让我来有啥事呢?”

    经赵虎一提醒,顾清也才想起来。找赵虎来是有正事的,可不是听他说书的。

    “额…我且问你,合你们兄弟四个再加上你家大人,能敌住几个妖道?”

    “道长寻到那伙妖道的踪迹了?”

第四十二章 称兄道弟

    “你先别管这些,回答我的问题。昨晚你们也跟妖道交过手了,彼此了解深浅。估摸一下,你们能敌住几人?”

    顾清示意赵虎别总是打岔,专心回答问题。

    “额…若是两边摆垒冲阵的话,只需三到四个回合,可全歼敌军。”

    赵虎想了一下后,信心满满的答道。

    “那是妖道,不是木头,怎么会傻啦吧唧的站那跟你们硬拼。我是说如果在城外空旷地带,你们五个有没有信心将他们全部拿下,弄死一些也无所谓,但要留下几个活口。”

    顾清发现是自己的问题不够准确,调整了一下后重新问道。

    “这个…这个我说不好,你还是去问我家大人吧。”

    赵虎想了一下后摊手答道。

    “按照你如此喜欢吹牛皮的个性,其实就是办不到是吧。”

    “顾道长你这话就有点扎心了,你也说了那是妖道,不是木头。打不过人家还不会跑吗,这也是人之常情是不是。再说了,我这叫能说会道,可不是吹牛皮…”

    “哎行了行了,是我错了,你没吹牛皮。”

    顾清连忙打断。

    “回去告诉你家大人,今夜好生休息,明日或许要有一场大战。若有急事,就去荔长巷东头找一个叫矮贼孙的小乞丐。行了,没事你早点回去歇息吧。”

    顾清交代完就挥手赶人。

    赵虎哦了一声转身就走,可走出十多步又转了回来。

    “正事差点忘了,我家大人问你小姐的病如何医治,可有了章程。顾道长不是我说,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你答应医治我家小姐可是在先,至于那群妖道抓不抓得着又与你我何干。”

    “放心吧,这事一直记在心里呢。回去告诉你家大人,明天午时左右,保准还他一个健健康康的何家小姐。”

    打发走话痨赵虎,顾清抬头看了一眼将黑的天色,随后也匆匆离开。

    落好正门门板,云来客栈的店小二九棍端着水盆去后院井里打水,准备洗漱睡觉。

    噗通!

    叩叩!

    水桶刚扔进井里,就听到有人敲后院的门。

    “这么晚了,谁呀!”

    九棍懒洋洋的问道,可整个人却是紧绷了起来,右手伸到背后,握住缠在腰间的九截钢鞭。

    从昨晚陈十七那个死泼皮到了之后,云来客栈就没消停过。

    先是掌柜的被那个叫做顾清的家伙阴了一道,受了点伤。

    后有李奉孝翻箱倒柜、里里外外一通折腾。

    今早开门后,发现文登府总捕肖风池就守在门外,跟掌柜的有一搭没一搭了聊了几句就离开了。

    晌午时分听对面铺子的刘掌柜说,府衙下令,明个午时开始封城,全城搜捕盗窃府库的妖道。

    这年月买卖本就不好做,封城也不知要几日,怕是这段时间要吃老本喽。

    不知为何,九棍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

    文登府怕是要出大事啊。

    此时大半夜的,后门突然被人敲响,由不得九棍不紧张。

    “我…顾清。”

    门外有人小声说道。

    顾清?

    谁是顾清!

    九棍楞了一下,反映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不就是昨晚阴了掌柜一道的那个道士。

    他怎么又自己跑回来了?

    这事不对啊,肯定有阴谋。

    九棍悄无声息的凑到门后,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倾听外面的响动。

    只听到了一道粗重且带有些许杂音的呼吸声,九棍心里顿时一沉。

    只听到一个人的呼吸声,却不代表外面只有一个人。

    自己听到的呼吸声应该就是顾清的,掌柜的说过这家伙不通武艺,所以不会呼吸吐纳之法。

    而那些听不到的,说明武艺也许在自己之上。

    顾清是回来找场子的?

    他带了多少帮手?

    这就有些麻烦了,还是赶紧通知掌柜的,是打是跑由他定夺吧。

    九棍悄悄朝屋里退去,可等在外面的顾清却是有些不耐烦了,抬手又敲起门板来。

    “开门呀…别害怕,我是奉李奉孝的命令,来和邢掌柜谈事情的。”

    “喂…喂…喂,怎么不说话,是信号不好吗?”

    “你是不相信我吗?那我说点能让你相信的好不好,你们掌柜排行老八,所以叫邢老八,但他本名叫…”

    没等顾清说出邢戾的名字,院门便吱呀一声打开,昏暗的月光照射在开门人的面庞上。

    顾清抬手挡住开门人鼻子以下的部分,仔细端详了片刻,这才抱拳笑道。

    “想必就是邢掌柜了,幸会幸会,贫道顾清。”

    昨晚二人相见时,邢戾一直都是蒙着脸,所以顾清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进行辨认。

    开门的正是邢戾,听到九棍来报,他也有点想不明白,顾清这家伙怎么又自己跑上门来了。

    可若说他是来找场子的,邢戾却是不信。

    向来只有飞鱼卫找别人场子的份,谁敢来找飞鱼卫的场子。

    邢戾的这个想法若是被顾清知道,一定会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尔可知东厂否!

    昨晚李奉孝为了顾清差点把云来客栈一把火烧了,邢戾自然也就不会怀疑二人的交情。

    只是按照四哥的脾气,怎么会让顾清来找自己。

    “哎呀呀顾道长,昨夜不知顾道长身份,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啊!”

    邢戾连忙也拱手回礼,脸上堆起真诚的笑容。

    “邢掌柜言重了,小误会而已,不必挂怀。哈哈哈哈,不知可否讨一杯茶水润喉啊。”

    “顾道长这话说得,你既然是四哥的朋友,自然也是我邢老八的朋友。有朋自远方来,当然要喝酒。哈哈哈,快快请进。”

    将顾清让了进来,关好院门,邢戾一路引着顾清朝里屋走去。

    二人这边刚刚进屋,九棍却是从院子角落里出来,越过墙头来到巷子里头,将巷子两端都仔细探查一遍,确认果真再无他人,这才放心下来。

    干密谍这行的,唯有小心谨慎才能活得长久。

    因为视飞鱼卫为眼中钉的不只有乱臣贼子,还包括贪官污吏。

    飞鱼卫每年都有百来号密谍无故身死亦或干脆人间蒸发,若说都是草原蛮子或江南余孽干的,飞鱼卫指挥使都不信。

    第二次来到云来客栈,待遇却是跟昨晚天差地别。

    没有鞋底拳头,只有满桌的好酒好肉。

    没有威逼恐吓,只有称兄道弟相逢恨晚。

    觥筹交错待气氛活络,昨晚事情导致的小尴尬化解于无形后,顾清率先开始了动作。

    放下酒杯,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香烟递给邢戾。

    “八哥尝尝。”

    “这是何物?”

    因为饮酒的缘故,邢戾的面色有些微红,接过香烟在手中把玩端详后问道。

    “八哥应该知道关东旱烟吧,此物与之相似,但却是经过一番加工与改良。没有了旱烟的辛辣,反倒是多了一份醇厚与清香。八哥不妨一试。”

    顾清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取过桌上的油灯点燃后,深深的吸了一口,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此物这般神奇,我却是有些消受不起啊。”

    微醺的邢戾嗅到一股很神奇的味道,初闻之时并不觉得如何,可多闻了几下之后,竟是闻到了淡淡的异香,脑袋里面也有些晕乎,还挺得劲。

    可出于密谍的本能,邢戾可不会轻易尝试来路不明的东西,谁知道这里是否有迷药、毒药什么的。

    “哈哈,八哥这是不放心小弟啊。这样,若不嫌弃,你抽我这根。”

    顾清哈哈笑着猛嘬了一口,将剩下的半截香烟塞进邢戾指缝间。

    然后将给邢戾的那根拿回来,用油灯点燃。

    顾清都已经做到这个程度了,邢戾也没办法再拒绝了。

    再一想到顾清和四哥李奉孝的关系,想来也不会加害自己。

    于是学着顾清的样子,将烟嘴放进嘴里嘬了一口。

    “咳咳咳…咳咳咳…”

    第一口邢戾没掌握好力道,嘬的有些猛,烟雾进入口腔刺激气管,引发剧烈的咳嗽。而且是一边咳,一边有烟雾从他的口鼻甚至两耳里冒出来。

    顾清被这一幕逗得哈哈大笑,笑过之后连忙进行指导示范。

    而邢戾也不愧是干密谍的,学东西就是快,没几下的工夫,就已经跟个老烟炮似的吞云吐雾了。

    “顾老弟,真别说,你这玩意是真不错啊,有没有富裕的匀给八哥几根。放心八哥不能白拿你东西,金银还是有一些的,只要老弟你开口,八哥觉不还价。”

    体会到了尼古丁的妙处,邢戾看着顾清手里的烟盒就有点眼热了,琢磨着多弄几根来过瘾。

    “这事不急,咱兄弟以后日子长着呢。其实弟弟我今晚过来,是想当个和事佬,就是不知八哥肯不肯给弟弟这个机会了。”

    顾清叼着烟,端起一杯酒来递到邢戾面前说道。

    “和事佬?”

    邢戾眼中闪过疑惑之色,看着顾清递来的酒杯,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有些迟疑的说道。

    “不是八哥不给你面子,但毕竟八哥能力有限,老弟你还是先把事情说清楚。不过你放心,只要是在八哥能力范围之内的,刀山火海皱一下眉头我跟你姓。但若实在力所不逮,你也就莫要为难哥哥。”

    顾清闻言神秘一笑,将酒杯直接怼到邢戾嘴边。

    “我今日听闻了大哥与八哥你俩之间的事情,总觉得八哥你当年不告而别是另有苦衷,所以,弟弟我其实就是想化解你们两个之间的误会。八哥,你觉得我这个和事佬,当得还是当不得?”

    邢戾身躯猛然一震,原本已经显现醉意的眼神陡然变得清明。

    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张口将嘴边的酒杯叼住,而后一仰头,辛辣的酒液咕咚咕咚的顺喉而下。

    啪!

    喝空的酒杯被邢戾吐了出去,落在地面摔得粉粹。

    “老弟~唉!你八哥我心里苦啊!”

    邢戾一把握住顾清的手,慨然长叹。

第四十三章 赎罪

    “话说当年俺们被那群狗崽子抄了后腚一路败退,好不容易撤回到驻地,清点下来一千多个弟兄就回来三百多。老大替我挡了一刀,当场脑袋就被劈没了一半,脑浆子喷我一脸。还有二哥,拖着受伤的老六和老七跑,我他娘的眼睁睁看着那个狗崽子骑马追过来,一枪捅穿了二哥的肚子,就从这…后腰这捅到了前面,肠子都带出来了。

    就这样,二哥还把老六、老七朝我扔了过来。他死死抓住肚子里冒出来的枪头,让我跑,赶紧跑,带着老六老七一起跑。我…我他娘的当时吓傻了我呀,我倒是想跑,可是腿脚不听使唤啊。

    老六就趴在我跟前,大脖子这一条大口子,气管子都断了,血泡呼呼的往外冒。老七还好一点,就是被马蹄子给踩折了一条腿,骨头茬子扎穿了血肉,搁外边露着。他骂我,骂我傻逼,让我别管他自己跑,带上他就都得死。

    我不想死啊,我也不敢看他的腿,不敢看老六的脖子,更不敢看二哥和老大。我转身就跑,玩命的跑。我跑到四哥跟前,看见紫云骢大腿上也挨了一刀,皮肉都翻卷了,就像咧开的嘴。三哥和老七一动不动的并排趴在紫云骢背上,也不知是死是活。紫云骢那畜生也是真通人性,自己挨了刀还驮着两个人也不叫唤,就是一瘸一拐的跑。

    四哥一个人一杆枪拦住了七八个狗崽子,他让我牵着紫云骢,带着三哥和老七先走,他留下断后。我当时脑子里是懵的,四哥说啥我就听啥,拉着紫云骢就跑。身边都是丧了胆的弟兄。

    我们一起呼呼啦啦的跑,直到再也跑不动了,感觉肺子都要从嗓子眼里咳出来了,腿脚也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这才停下来,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心里寻思着死就死吧。反正不是让狗崽子砍死,就是跑死累死。

    唉~他娘的,要是早这么想,最开始不跑,回身拼死几个狗崽子,到了底下见着哥哥们,我也能有点脸面不是,何苦这么多年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我爬起来去看马背上的老三和老七,两人身子都硬了,就那么佝偻着,怎么掰都掰不回来。

    狗崽子们没追上来,四哥是天快黑的时候才回来,身边一个活的弟兄都没有,只是背着老大的尸首。”

    邢戾声音嘶哑,双眼通红,眼眶里强忍着泪。

    顾清叹息一声,拿起酒壶想要给他倒上一杯,却是被邢戾直接连酒壶给夺了去,掀开壶盖,将酒壶直接对着嘴往喉咙里灌。

    顾清也没拦他,这些事压在邢戾心里五年,估计也快要憋疯了吧。

    “后来回到驻地,四哥被革职,剩余的三百多弟兄也都被打散分到其他卫所。可是我越想越难受,心里就像有根刺一直在扎我。也是那时我才真切感受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五年…整整五年啊,我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缺了半个脑袋的老大,肠子淌了一地的二哥…

    四哥刚被革职的时候是关在军牢里的,他把一切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我倒是没什么事,每日就窝在军帐里,不敢见人,也他娘的没脸见人。

    老弟,八哥我今天跟你说句实话。当年那场惨败,责任在我啊。我…我是管着伺候营啊!”

    说完这句,邢戾终于是再也控制不住,弯下身子将脸埋在双掌之间,嚎啕大哭起来。

    守在门外打瞌睡的九棍被哭声惊醒,愣了半晌后也是长叹了一声。

    跟着掌柜的三年多,他自然也感觉得到掌柜的心里压着事。

    哭吧哭吧,哭出来心里也能好受些,不然早晚得疯。

    听闻邢戾当年竟然是掌管伺候营的,顾清也是怔了一下。

    伺候营是干嘛的?查探敌情啊,外围警戒啊。

    大军这边被骑兵抄了后路,以致惨败,伺候营全体当斩啊!

    也就是说,当年是因为邢戾的失职,才导致的那场惨败,导致他的六位结义兄长身死沙场。

    作为主将的李奉孝虽然也难辞其咎,但若真追究起来,邢戾不可能活到现在。

    所以是李奉孝为邢戾顶了锅,而邢戾却又不声不响的跑了。

    这就可以理解为何李奉孝如此不待见邢戾了,换成自己昨晚就得把这狗屎戳死。

    但是这个念头仅是在顾清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今天听过赵虎的讲述后,顾清就觉得邢戾当年的举动有些反常。

    按理说即便是想要另投高枝也没必要去飞鱼卫,更不应该选在李奉孝被关押的时候。

    再加上这一顿酒喝下来,顾清已经多少猜到了邢戾的打算。

    “八哥你加入飞鱼卫,是想给兄弟们报仇,为自己赎罪吧。”

    顾清拍了拍邢戾的肩膀问道。

    邢戾毕竟是个大老爷们,不可能哭个没完,掉了几滴泪,发泄出心里多年积压的情绪后,整个人的神采也飞扬了起来。

    听到顾清的话,邢戾伸袖子抹去眼泪,从身后取过一个酒坛,拍开封口,也不往酒壶里倒了,直接将二人的酒杯满上。

    “老弟,还是你懂我,来走一个。”

    说罢送酒入喉,一饮而下。

    “当时在军帐里窝了几天,我越想越是觉得亏欠几位哥哥,亏欠那些战死的弟兄。本想以死谢罪,一死了之的。可就在把刀架在脖子上的那一刻,我又觉得不甘心。

    我要是就这么死了,下去后见到哥哥们和弟兄们怎么跟他们说?你们的仇我没本事报,四哥替我背了锅我也不敢吱声。我邢戾已经窝囊过一回了,不能再窝囊第二回。

    于是我把那些年攒下的家底,还有几位哥哥的都划拉到一起,通过关系送给了武选司的一个郎中,在飞鱼卫某了一个总旗的职位。

    我想过了,若是继续留在军中,就只能听凭指挥使的安排。他让我去哪,我就得去哪,这还怎么给哥哥们报仇。在飞鱼卫就自由的多了,我就一点点熬,熬到了百户,转为了密谍,能够名正言顺的追查当年那些狗崽子的下落了。这些年陆陆续续抓到了几批,也算是收了点利息回来。”

    说着,邢戾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去到床边从床底取出一个木盒。

    回到桌子边,将木盒横放在双膝上,粗大的手掌像是抚摸美娇娘一般,温柔的在木盒上划过。

    “给老弟你开开眼,嘿嘿。”

    说罢,邢戾将木盒调转方向,正面对着顾清,然后打开了盒盖。

    盒盖打开后,率先是一股腐臭夹杂着生石灰的味道扑鼻而来,熏得顾清差点没直接吐出来。

    等看清木盒里装着的东西,终于是再也忍不住,扭头就跑出了房间。

    迷迷糊糊的九棍又一次被惊醒,一直攥在手里的九节鞭刚要打出去才看清是顾清。

    “怎么个情况?”

    九棍疑惑的问道。

    难道是谈崩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嘛。

    顾清一手捂嘴,一手朝九棍摆手示意无事,脚下却是没停,冲到后院扶着墙根就呕了出来。

    顾清不是没见过死人,当初在上都警署法医室里看到叶小曼的尸体被开膛破肚时,虽然胃里也有反应,但不至于到忍不住吐出来的程度。

    实在是刚刚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加上喝了些酒,胃里胀得慌。

    吐了个干净,胃里舒服了些后,顾清重新回到房间。

    木盒子也没合上,敞开着放在桌边。

    邢戾看一眼木盒子装着的物什,端起杯来喝一口酒,一脸的满足。

    顾清坐回到座位上,反应已没有刚刚那般大,伸手数了数盒子里的物什,

    那是三十多个颜色各异,形状大致相同的鼻子。

    人的鼻子!

    有些新鲜的甚至还能看到刀子切割时造成的锯齿状创口。

    一共三十七个鼻子,代表了三十七条人命。

    “你每天晚上就躺在这些东西上面睡觉?不做噩梦吗?”

    顾清不可思议的问道。

    “噩梦!哈哈哈,现在没这些东西陪着我才会做噩梦呢。有了这些东西,我跟六位哥哥和六百八十九个弟兄的冤魂,也就多少有了些交代。不过还不够,大大的不够啊。”

    邢戾哈哈笑着答道,眼角却又泛起了一些泪花。

    “所以,盗窃府库的这些妖道就是五年前的吴王余孽?你是一路追踪而来?不对啊,我听说你开这间客栈有三年多了,期间未曾长时间离开过,难道是正巧碰上的?”

    吴王余孽顾清猜应该就是那位曾与乞丐皇帝争天下的私盐贩子的部下。

    “几年前我收到消息,当年的那群狗崽子担心被剿,已经化整为零分散到了各处。据说是要筹集军资,意图东山再起。文登府乃是产粮要地,民间富足。我就想与其四处搜寻,不如守株待兔。若能抓到一两个重要角色,然后顺藤摸瓜摸到他们的老巢,再将其一锅端个干净,岂不快哉!如今看来,我选的地方果然没错,哈哈哈。”

    说道得意之处,邢戾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只怕八哥把这事想简单了啊。”

    顾清这时却是泼了一盆冷水下来。

    来找邢戾之前,顾清的本意是多拉些帮手好去对付妖道。

    可听了邢戾的话后,之前一直困扰在心头的一个疑惑却是解开了。

    那伙妖道为何要盗窃府库?

第四十四章 礼物

    “哦,怎么说?”

    邢戾听过侠道的名头,自然也清楚他的本事。所以听顾清如此一说,立即重视起来,脸上的酒意顿时一扫而空。

    顾清抽出两根烟,递给邢戾一根,自己叼上一根,站起身来绕着饭桌绕了两圈,捋顺了思路后说道。

    “其实在昨天知晓了府库被盗一事后,我就感到奇怪。那群妖道在城外劫掠富户乡绅和商队还可以理解,但进城盗空了府库库银却是一记昏招。

    城外的乡绅富户虽也有家丁护卫,却根本抵挡不住那群妖道的身手,况且城外来去自如,如论运送、藏匿还是逃遁都方便的多。可到了城内却是有城墙困住了手脚,府衙的百多名衙役虽然本事不济,但毕竟人多势众。而且库银沉重,运输不便。若我是妖道的领头,绝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

    最关键的一点,成功盗窃了库银后,妖道们似乎并不急着离开,反而是藏匿在了城内。这是等着被官府一锅端吗?亦或是另有其他目的。”

    “嘶~听老弟如此一说,还真是这么个道理。妖道们另有所图…难道…难道是留在城内做内应,他们已经在城外聚集了大队人马,想要趁机攻城?”

    想到这里,邢戾嚯的一下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八哥八哥稍安勿躁,你先听我说完,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

    顾清一脸黑线的拦住邢戾,好说歹说的把他按回到座位上。

    这邢戾不愧是军伍出身,凡事都能跟打仗攻城这些战阵厮杀的事情联系到一起。

    “城内的几十个妖道虽然身手不错,可仅凭他们作为内应就想一举攻占文登府,无疑是天方夜谭。且不说城头有驻军,城外的千户所那也不是吃素的啊。况且即便如你猜想是要攻城,想想文登府的地理位置,再想想如今北伐在即,各地大军都在集结,灭了一个小小文登府还不是手到擒来,轻而易举。所以我猜他们不会这么傻。”

    “那他们能有什么目的,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邢戾觉得顾清的分析很有道理,点了点头后又发出疑问。

    “我猜他们可能是为了引出你。”

    顾清指着邢戾说道。

    “我!”

    邢戾一愣,缓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道。

    “这…不太可能吧?”

    顾清却是笑着敲了敲装着鼻子的木盒。

    “你的意思是…他们要找我报仇!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好的很呐!”

    明白了顾清的意思,邢戾却是极为兴奋的大笑起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他们自己上赶着来送死,倒也省了我许多力气。”

    兴奋过后看向顾清,却见他叼着烟、端着酒杯,脸上露出沉思之色,便问道。

    “老弟可是想到了什么良策妙计?”

    顾清的这幅表情摆明了就是在想着阴人,两人虽然相识不过一日,可邢戾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来见八哥之前确实有一个计划,不过仅有五成的把握。但现在知晓了妖道的打算,我就想到了一个新计划,且有了八成的把握。”

    “八成!将那些妖道全歼吗?”

    邢戾一听顿时来了兴致。

    “端了他们在城外的老巢,并尽数歼之。不过,却是要八哥你冒上一些风险。”

    “算个鸟蛋,莫说风险,这条贱命搭进去又何如。莫要吊胃口,速速讲来。”

    ……

    “大人,梁伯求见。”

    自昨夜有妖道潜入府中,顾清被人掳走之后,李奉孝便严令任何人未经他的允许,不得进入何淑萱的小院。

    李奉孝、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分三班轮换守在院子里面。

    “速请,再给老人家拿张椅子过来。”

    李奉孝对前来禀报的王朝吩咐道。

    梁伯在灰衣小厮的搀扶下走到李奉孝跟前,躬身行礼道。

    “舅老爷,老奴有一事相商。”

    “都是自家人,梁伯无需客套,快快坐下说话。咳嗽可好些了吗?”

    “让舅老爷费心了,吃下几幅汤药已是好多了。”

    梁伯被青衣小厮扶着在椅子上坐下,而李奉孝仍是席地而坐,长枪就横在膝头。

    “老奴今日听到消息,说是府衙准备明日午时封城,不知舅老爷可曾听闻。”

    “这个却是不知,难道是要大肆搜捕盗窃府库的妖道了吗?如此一来也算好事,待妖道伏法,姐夫的罪责想来也该洗清了。”

    李奉孝闻言点了点头,倒是没做出过多表示。

    他这一趟来到文登府,本就是为了看望家姐及甥女何淑萱。至于那群妖道干了什么恶事,本就与他无关。

    要不是姐夫何汝道因府库被盗而受了牵连,李奉孝甚至根本都懒得打听。

    他是一名军人,职责是守卫边关,保家卫国。

    内府之事自有知府料理,莫说他现在只是一名镇抚,就算是千户、指挥使,那也是无权干涉的。

    “能抓到妖道,还老爷清白自是大好事,但眼前却有一桩事迫在眉睫,需由舅老爷做主。”

    “哦,不知梁伯所指何事?”

    李奉孝有些奇怪的问道。

    “明天封城,何时解封却是不好说了。三五日还可,六七日也行,可若是封上个十天半个月的甚至更久,夫人的棺椁可如何是好啊?迟迟无法下葬,夫人在天之灵恐是夜夜难安啊。

    老奴本还想着老爷一身正气、清白自证,要不得几日便可归家,到时夫人下葬之事自有老爷定夺。可看眼下这情形,总不好一直拖下去啊。”

    “梁伯所言自是正理,只是…”

    李奉孝也觉得梁伯说得对,常言道入土为安。姐姐的尸骨一日不得入土下葬,魂魄便如那浮萍一般无所依靠。

    可是如今姐夫身陷囹圄,甥女何淑萱又被吓疯,如此草草下葬,总觉得不是个事啊。

    因此,李奉孝有些纠结,一时拿不定主意。

    也不知顾清在外面搞些什么,下午让赵虎带回消息,说明日午时便可治愈淑萱的疯症,可现在却是不见踪影。他的鬼主意多,若在身边也能帮自己参详参详。

    咦!若是明日淑萱的疯症痊愈,便可随行送葬出灵。虽是少了姐夫何汝道,却也勉强全了人伦之礼。

    早早将姐姐的灵枢入土下葬,也可多出些时间准备顾清所说的大战。

    顾清没跟赵虎说因何而战,与谁而战,但李奉孝猜测多半与妖道有关。

    如此一来,若是手脚快些,将那群妖道尽数缉拿,找回丢失的库银,说不定姐夫明晚就可安然归家。

    治好了甥女的病,洗脱了姐夫的冤屈,自己也算对姐姐的在天之灵有所交代了。

    想及此处,李奉孝点了点头。

    “梁伯乃是府中长者,自当遵从您老的意思,奉孝并无异议。只是不知,可选定了出灵的时辰?”

    “巳时自府中出发,舅老爷以为可否。”

    巳时就是上午九点到十一点,巳时过后就是午时,李奉孝估摸着出灵队伍行进缓慢,出城时也不免要查验一番,如此折腾下来到了城外,时间也差不多了,应该能赶上顾清到来只好淑萱的病。

    李奉孝对时间表示认可,随后又问道可在城外选好下葬地点,得知何汝道早就在城外建好了坟冢。

    新朝初立才十余年,何家老一辈早早死于战乱之中,尸身不知去向。何汝道干脆就在文登府城外选了一块风水尚佳的所在设为祖坟,将父母祖先的排位葬入其中。

    随后又问了出灵送葬的一些相关事物和人手问题,梁伯都是一一答复,显然心中早有腹稿。

    李奉孝感慨果真如顾清所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若这些事情都让自己来办,那肯定是要抓瞎的。

    商议妥当,灰衣小厮扶着梁伯离开,安排布置明天出灵的诸多事宜。

    王朝和马汉也走过来换班,轮到李奉孝去休息了。

    李奉孝站起身提着长枪,去到秀楼门前侧耳细听,只听到甥女何淑萱及两个壮妇仆人的呼吸鼾声。

    心中稍定,转身离去。

    回到房中,洗漱一番,卸下衣甲,吹熄灯烛,怀抱长枪躺在床上。

    黑暗之中只听到有另一道粗重的呼吸声自床下传来。

    李奉孝心中一紧,长枪竖起,便要以枪尾扎穿床板,给躲在床下之人致命一击,却听到熟悉的声音轻声喊道。

    “大哥,是我。”

    “贤弟!你怎么…”

    “嘘~小点声,我怀疑有人在盯着你。”

    早早躲在床下的顾清隔着床板小声说道。

    “盯我,是何人?我怎么没有觉察到。”

    “这不重要,你先听我说。把手伸下来,给你看样东西。”

    李奉孝不知道顾清想要干吗,可还是依言把左手探入床底,随后便感觉有个东西被塞进手中,拿出来坐起身,借着透过窗纸照射进来的月光一瞧,是一个木头匣子。

    掀开盒盖,一股难闻的气味传入鼻端,李奉孝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战场之上。

    将割下来的敌人头颅用生石灰腌制以防止腐烂,这种气味李奉孝简直再熟悉不过了。

    收敛住心神,定睛朝盒子里一瞧。

    三十七个用生石灰腌制的鼻子,整齐的堆叠在里面。

第四十五章 守正

    “贤弟这是何意?”

    看清楚盒子里装的竟然是人鼻子,李奉孝怔了一下后问道。

    “大哥莫急,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顾清将邢戾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咔!

    明白了事情原委的李奉孝一时失神,木盒被他生生捏碎了一角。

    “原来我一直误解了老八,不行,我现在就去负荆请罪。”

    “大哥,蛋定!有些事不急在一时,还是顾好眼前事更要紧要。”

    听到头顶床板上响起起身的声音,顾清吓得连忙叫住李奉孝。

    “唉~是我失态了,贤弟莫怪。”

    已经站起身来的李奉孝长叹一声,又坐回到床上。木盒子已经盖上,被他紧紧抱在怀中。

    “今日府中可有何事发生?”

    顾清问道。

    “白日无事,倒是刚刚梁伯与我说明日府衙就要封城搜捕妖道,于是想赶在封城前将家姐的灵枢下葬,我已同意了。”

    “这是应该的,明天我也会暗中随行,大哥到时且看我眼色行事。”

    探听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顾清从床底钻了出来,跟李奉孝打了个招呼后,蹑手蹑脚的从窗户爬了出去。

    到了屋外,藏在墙角阴影里的小乞丐矮贼孙朝顾清连连招手。

    “刚刚有两个家丁在门前停留了一会,被我用石子弄出声响给引走了,说不定何时就会回来,你若再不出来,我可就先闪人了。”

    矮贼孙低声抱怨道。

    说完,拨开身后墙角处的一堆杂草,露出里面新打出来的孔洞。

    “你给的那种黏糊糊的东西还真好使,涂进砖缝里,砖土就跟面团似得。你还有多余的没有,匀给我点。”

    从孔洞里钻出来后,一边将拆下来的青砖塞回去,矮贼孙一边嘀咕道。

    矮贼孙说的东西,是顾清晚间回城后找老泥瓦匠讨来的。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秘方,有了这东西,莫说普通青砖墙,便是城墙上的条砖也能给抠下来。

    顾清一听就知道这小子心里没打啥好主意,指不定又瞄上了谁家的财物。

    但是说来也是奇怪,老乞丐那般看不上矮贼孙,可顾清却是觉得这小子很对自己的脾气。

    在顾清看来,似他这般年纪的小男孩,本就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调性。现在是走上了歪路,但只要稍加引导,未必不能改邪归正。

    心念一动,想了想后开口问道。

    “我说你小子以后可有何打算,总不能一辈子行讨做贼吧。”

    “做贼怎么了,我又不偷穷苦人家的东西。按照说书人的叫法,我这是劫富济贫,是侠盗。你是侠道,我也是侠盗,你凭什么瞧不起我。再说了,能偷到东西就吃几天好的,偷不到就上街要饭,想吃就吃,想睡就睡,这日子跟皇帝老儿比也差不到哪去吧。他无非也就是每顿比我多吃几片肉,多吃几碗饭罢了。”

    矮贼孙将最后一块青砖塞进墙孔里,又从顾清手中接过一包老泥瓦匠给的墙泥,将砖缝细细抹平。

    “一套一套的满嘴歪理邪说,你做贼做的还挺骄傲是吧。”

    顾清照着矮贼孙的后脑勺轻轻拍了一下。

    “别打头,我这辈子最烦别人打我头,会打傻的。”

    矮贼孙正好抹完墙缝,拍掉手上沾着的泥土,摇着脑袋不满的嘟囔道。

    处理完墙洞,二人猫着腰沿着墙根下的阴影轻手轻脚的走到巷口,矮贼孙探出头去左右打量,确定无人后,拉着顾清赶忙离开。

    回到丑姑所在破屋的巷子,顾清突然停下脚步,捏着矮贼孙豆芽菜似的后脖颈问道。

    “小子我且问你,如果有机会给你一份正经的营生,能够堂堂正正的做人,你干不干?”

    “干吗?龟公…打手…兔爷?我来不了,还不如做贼舒坦。”

    “要是我收你做徒弟呢?”

    顾清笑着问道。

    “那…还不如做龟公呢,至少不愁吃喝,还有张床睡。总比跟着你个穷道士风餐露宿强百倍吧。”

    矮贼孙认真的想了一下后答道。

    顾清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我这人说话直,你别介意啊,不过你真是挺穷的。对了,这些破玩意还你,好歹在江湖上也是有名号的大人物了,身上怎滴一个子都没有,几枚铜板还是他娘的假的,害的老子差点被四喜赌坊的人给打死,多亏老子跑得快。”

    说着,矮贼孙从怀里掏出几张符纸、纸片和铜钱丢给顾清。

    顾清定睛一瞧,这些可不就是自己以为落在云来客栈的东西嘛,之前光顾着和邢戾谈事情,忘了问起这码事,没曾想竟是被这小崽子给偷了去。

    如今想来,昨晚逃跑被绊倒时,隐约听到有小孩子拍手叫好声,好像就是这小子的声音。

    应该也就是那时被他给偷走的。

    “臭小子手还挺快。”

    顾清将东西收好,照着矮贼孙后脑勺又来一下子。

    “我说过别打头,再打我急眼了啊。”

    “我问你,知道飞鱼卫吗?”

    顾清蹲下身子,双眼平视矮贼孙问道。

    “当然听说过,朝廷鹰犬嘛,据说都是大人物,知府老爷都不敢得罪。”

    “若我说能想办法让你加入飞鱼卫,你可愿意?”

    “我呸。你以为你是谁,皇帝老子吗?”

    矮贼孙扭头啐了一口吐沫,不屑道。

    虽然这小子很对顾清的脾气,可顾清也不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泥菩萨。被这小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蔑视,心里也有些忍不住了。

    捏着他后脖颈的手加重了力气,将他往怀里一搂,横放在膝盖上,用左手按住他的脑袋,右手剥下他的裤子,照着屁股蛋子上狠狠的拍了一掌。

    “哎呦,疼死你爷爷我了。姓顾的臭道士,你他娘的过河拆桥,现在用不着小爷了,就他娘的打我…哎呦…”

    见这小子骂起来没完,顾清运掌如飞,巴掌一下接着一下的拍下去。

    “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十八年后爷爷还是一条好汉…哎呦!”

    “顾爷…道爷…哎呦…我服了…您饶了我吧…哎呦…!”

    足足十几巴掌下去,矮贼孙的小屁股都给拍肿了,一开始中气十足的叫骂也渐渐变成了虚弱的求饶声。

    “拜我为师,干不干。”

    顾清虎着脸问道。

    “干干干,谁不干谁是孙子。”

    矮贼孙连连点头。

    “以后不许再行偷窃之事…额…我允许的除外,能不能做到?”

    “那我饿了咋办?”

    “但凡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到你。”

    “万一你也吃不上饭了呢。”

    “还敢顶嘴,看为师不打死你个逆徒。”

    “师…师父饶命…徒儿不敢了。”

    草草行过拜师礼,确定了师徒关系的二人回到破屋里,等候多时的丑姑看着走路扭扭捏捏一直揉屁股的矮贼孙,再看看一脸满足得意的顾清,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恶狠狠的瞪了顾清一眼,便拉着矮贼孙去到院子里,嘀嘀咕咕了一阵后才回来。

    知道自己误会了的丑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想到刚刚自己未曾说过过激的言语,也没有过激的动作,心里便坦然许多。

    “多谢。”

    丑姑朝着顾清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

    顾清摆手道。

    听到自家人三个字,丑姑脸微微一红,也没多问这自家人是怎么来的。

    “我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都好了,明天城门一开,就运出城去。”

    与丑姑确定了一下明天的行动细节后,顾清又带着矮贼孙匆匆离开。

    天生劳碌命啊!

    赶夜路的顾清心中感慨。

    走到云来客栈后门外,顾清抬手刚要敲门,却是想到了什么事情,把手又收了回来。

    “乖徒儿,你大名叫什么?”

    一直跟在后面闷闷不乐的矮贼孙歪着头想了一会后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我三岁的时候爹娘就饿死了,还是我家大黄狗每天抓老鼠和兔子,把我养到五岁。后来大黄狗也死了,我就开始要饭偷东西啃树皮。不过我记得自己好像是姓沈。”

    矮贼孙说的很轻松,可顾清听得却是心里一痛。

    “这样,为师给你取个名字,以后逢人就报名字,什么小不点、矮贼孙的,太难听了。额…就叫沈守正如何?守护、守住的守,正道、正义的正。”

    顾清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指在地上写出沈守正三个字。

    “守正…守正…”

    矮贼孙没读过书,但平时喜欢去茶馆外面蹭说书人的书听,所以虽然不识字,却是明白这两个字的含义。

    嘴里小声念叨着,脸上就忍不住露出笑意。

    我有名字了!

    我有名字了!

    笑着笑着,却是感觉脸上湿乎乎的,伸手一摸,顿时把自己摸成了一个大花脸。

    月光的照耀下,沈守正的眼角不断有晶莹溢出、滑落。

    顾清也很高兴,宠溺的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瓜。

    正要抬手敲门,院门却是自己打开了。

    九棍探出半个脑袋左右查看确定无人,连忙将二人让进院子。

    “麻烦顾道长下次小声着些,我在屋子里面睡觉都被你俩的说话声给吵醒了。”

    关上门后,九棍埋怨道。

    “下次一定注意。”

    顾清也察觉到刚刚自己是有点考虑不周了,连忙道歉。

    去到屋内,跟邢戾嘀嘀咕咕商量了半晌,把明日之事敲定后,顾清又提出了一个要求。

    “啥,你想加入飞鱼卫!”

    邢戾蹭的站起身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顾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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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思议大厦介绍:
能够勘破层层迷雾的双眼,却无法正视自己的内心。
一栋诡异的大厦,三段交错的时空。
知名悬疑作家顾清为寻挚友,侦破一桩又一桩离奇迷案,当最终谜底揭晓,藏在迷雾中的罪恶露出真容……
错与对!是与非!理想与现实!又该如何抉择?不思议大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思议大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思议大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